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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章遗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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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遗书

    他父母接着被警察联系到,听说他的父亲50岁的人一夜白头。后来我去过他们家一次,浓郁的祭奠和悲伤的氛围在我踏入门槛的那一瞬间将我淹没。

    你看,无尘,他们没你想的那么不爱你呀。

    他的母亲本是相当有权威的人,在工作上她既独立冷静,又强势有魄力,可也因此,她顾不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无尘曾跟我提起,他的母亲就是一个生活白痴,他从出生下来之后就被丢给老人照看了。因为父母忙着挣钱,养活他。无尘跟我说,他不需要他们那么拼。只不过想要更多的足够的可以见面的时间,哪怕住在小破房子里。他们三个人也是在一起的,一家人。

    他甚至不需要他们做些什么以证明他们爱他,大人们有些时候太过虚荣,跟别人比较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过于泛滥的自卑。

    他跟我说,每个月会按时收到生活费,但少了陪伴和每天都见面的那种联系,我常常不觉得我有家人。特别是在上初中从外婆家里搬出来以后。除了她,我常常找不到自己努力的目标。

    是为了谁而努力。

    他说,只有跟她相爱的那段日子里,他才觉得自己活过。

    我们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各自独立面对自己的生活了。在那一刻我只感觉到了她身为母亲的无助。

    眼睛都哭肿了,这一刻反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看着我踌躇地说,“那是他生前留下的遗物,把你叫过来,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带走,有些东西还能用,或者,就当留个纪念了吧。”

    这些天她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无尘的房间就剩下了三个纸箱子。对着门的窗户将光线尽数打在了空荡荡的地板上,反射出回忆中他原本的房间的模样来,尽显荒凉。我想了一下,抱走了其中的一个。因为我督到了他的日记本,里夹着的一封信,他故意只露出个角来。而我们认识太久了,这种言不由衷的,由他的习惯生出来的默契。

    让我弄明白了他为何不得不走向死亡。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尽无尘遗书——————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这是一个不多雨的城市,乌云把本应灿烂的太阳遮住,狂风将路人的伞往他的方向折去。

    有人埋伏在我回家必经过的路口处,没事找事得踹了我一脚,嘴上还骂骂咧咧地,于是我就被那个杂碎凭由着我的愤怒引到了小巷子里面去。

    人突然就多了起来。几个傻x将我围堵在角落里。迫不得已,我只能用双手护住头部,蜷起身子用手臂和背部去抗。我透过指缝的间隙处看到了本应路过却多管闲事的你。

    我不止一次。

    想到那一幕,我会希望你可以路过,他们不敢弄出人命来,到时候我可以自己挪到附近的诊所处理下伤口。就回家跟她煲电话粥,谈谈明天中午吃什么。是校门口的生煎还是隔壁的虾饺。

    这样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这样我们从未相识,我就不会介绍你跟她认识,你跟她就不会相爱,我跟她就不会分手。

    这样你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正义感和武力值,你看了两眼,然后径直走过来,一米九的身高硬是制止了这帮人继续动手的欲望,我看你咔咔两下制服了几个人。

    在此期间我狼狈起身,你用手臂替我挡了我视角盲区猛袭过来的一闷棍之后,就一直将我护在你身后,直到对面的人都倒地。

    以暴制暴,确实酷的不行,我承认,我没脸说什么是我们俩跟他们一群人打的架,虽然事后我确实是这么跟他们说的。面子嘛,哥们儿。

    但我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怕是要躺到别人给我叫救护车。(笑)其实我武力值没那么低,主要那帮兔崽子搞偷袭。不然我分分钟让他们跪下来叫爸爸。

    好吧,这不是重点。

    “为什么帮我?”后来我们逃到学校附近一个废弃了的楼盘里避雨,在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我问你。

    “喜欢管闲事罢了。”你说,“我叫皆梦,你呢。”

    我们都被雨淋得湿透,很狼狈,特别是我,还带着一身伤。而你在这种狼狈的情境下给了我一个比后来希妄口中的我很二的那种笑容还二的笑容。

    傻大个儿。我曾在内心这样诽谤过你。

    “无尘。”我顿了一下,“有空一起打球啊。”于是就这样,我们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我知道我欠你的,但有些东西不该这么还,我这条命可以给你,但她不行。也不应该。也不是你该动的人。

    直到后来我们遇到希妄,课后篮球小分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成立了。

    那段时间,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毕竟学生时代,男孩子之间讨论的话题——功课、女孩儿、篮球、游戏。也就没什么别的可以拿出来说一说得了。

    可在被我最好的兄弟绿了这回事上,我是接受不了这个剧情的。但它就是非常狗血并且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在我逃不掉的名为现实的梦魇里,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我们曾好到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就连她都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的地步。你性格着实是个老妈子,“管闲事”是你无聊的生活中,众多乐趣之首。我记得是当时你自己说的。

    如果说希妄的气场是某种执拗和天真搅和在一起的正气凛然,你就是自我的理念与他人之间的错误碰撞,混邪。

    我就可能,比较会隐藏情绪,那可能是我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我可以同你插科打诨一整天,但不会在你面前示一丁点儿弱。

    我想通了,虽然事到如今我仍爱她(虽然我一直在竭力否认),我想过是不是我给她的爱太少了,可感情本身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们谁都管不了也无法干涉谁,最后的选择。

    可能是我骨子里名为胜负欲的本能在作祟吧。

    但是皆梦,夜游是个好女孩儿。

    我们在初中同窗三年,再加上高中这三年。

    我们在一起六年了,皆梦。

    这六年,我所知道的,只有最初的三年我们是对彼此忠贞不渝的,最后那三年,我不敢保证。

    少女告白那天戴着银色流苏状的耳坠,我吻她的时候,触感总是柔软,带着点舒服的凉意。

    她常常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傻乎乎的笑,在我上课睡觉之后会帮我补习功课,跟闺蜜一起看我们球队打球,她总会悄悄地盯着我看。于是我余光会时不时落到满场去找她,恰巧望向她的时候,她刚好转过头去同她的闺蜜说话。

    会在我大汗淋漓的时候给我递保温杯,说什么总是喝凉水对身体不好。会盯着我三餐按时,监督我早睡早起,为了让我少吃零食,以及不跟别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染上抽烟的恶习,总是塞给我各种水果和水果味硬糖。

    那段时间,我想我是有被好好爱着的。

    我们一起在教学楼旁的山顶处看日落,这个城市秋天的火烧云总是来得很及时,我挽起她鬓边的几缕头发,在太阳完全落下前注视着对方,最后一缕光线完全消失前,带起一个缠绵缱绻的吻。

    很多日子里,我会觉得,那就是永恒。

    是我们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互相爱过。而需要这个证明,或许恰恰说明了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也会嘟着嘴撒娇,在我太过木讷不解风情的时候,在我偶尔耍小孩子脾气任性,或是心情低落的时候。我总能恰如其分的得到安慰,和一个满怀的拥抱。然后咯咯笑着,笑我是大傻瓜,是不懂感情、不懂女孩子的直男。

    我摇摇头,“我比周围那些女孩子手都没牵过,就知道装逼其实懦弱的要死的人好多了好吧。”

    “起码很多时候,我不介意点破任何人的伪装。如果是朋友,我会直言不讳,在他走歪之前给他一个大比兜,用我的全力,将他拉回来。”

    “坦坦荡荡,一生都不留遗憾。是我跟希忘做人的准则,也是我们看透一切之后的选择。”

    话说远了,我猜你看到这里一定很羡慕我,毕竟在她最好的年华里,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总是喜欢强调缘分,缘分让我们相爱,又让我们分开。缘分让你们在一起。

    而没有人可以剪断这缘分,天王老子也不行。

    我说这么多,是想让你好好待她、珍惜她,比我给她的宠爱还要多。我已经没办法陪你们走下去了。所以我衷心祝福你们,可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毕竟情谊无价。第一次见面的你好,和最后一次再见,都要好好说才完美。

    她原本是披肩长发,一直到腰间。后来,我也不清楚缘由,初三一毕业就剪成了短发。迫不及待给我看她的新发型,我注视着她眼眸中少许水波潋滟的妩媚。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是我当初刚认识的那个懵懂的小女生了。在不久的将来,她即将成为一个我再也摸不透的女人。你看,我那时的直觉很准,有一刻我觉得她离我好远。可我没想到,不过三年,我越来越看不透她,而我确实被她推搡着不得不走出了她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我自己逃离了你们的生活。

    我开始反省我自己,我从未想过晚间八点档的狗屁不通的狗血剧情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化学反应就在我们的身上发生。而我们谁都逃离不了它所带来的震荡。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一起的呢?

    让我来猜一猜,是我将大家聚在一起,给你们介绍她,你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开始暗度秋波了吗?

    还是那年冬天,我们俩吵架,她带着几个朋友去酒吧鬼混,她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她。而我在天台吹了一晚上的风,起了高烧,于是让你替我去接她的时候吗?

    还是后来我们一起逛街,你们之间的氛围就变暧昧了吗?

    我不知道。

    你们牵过手吗?接过吻吗?上过床吗?

    我不知道。

    今天过后,我也没机会知道了。

    她原本是我可以,凭靠着活下去的一抹旺盛的火种,我亲眼看着它熄灭,亲手浇上了厚厚的钢筋混凝土,这样那火种将永远不会再重燃。

    没了她的未来,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得了。原本我规划好的一切,都不过亲手搭砌而成的梦幻泡沫中的童话城堡罢了。

    我并非不会难过。

    我只是不会表达我的难过。

    高考前昼夜不眠的疲倦几乎将我压垮,而恰巧我又听到姥爷离世的消息。朦胧中我听到一声巨大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我就知道,是我内心曾精心构筑的世界塌了。

    晚上入睡前,我将双眼紧闭,于是我的眼前,我的心里,都只剩下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想象不到,也没有想要去做什么的欲望。然后恐惧就渐渐支配着我的大脑,让我无法对任何事做出正确的反应。

    持续一个月的失眠,我不得不忍受耳畔的吵闹,是全世界的责骂和质疑的声音。我甚至听到我耳边有人在尖叫,它说。

    “去死吧。”

    我整晚整晚的玩游戏来对抗想要自伤的念头,对抗在自己床上看着窗户,离我越来越近,它指引着我,让我跳下去的念头。

    我从未如此恐惧夜晚的到来,也从未如此恐惧新的一天的开始。可这段时间,今天之前,都是如此。

    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可以很好得将它隐藏起来,而在我跟我的心理医生坦白我最后的选择的时候,她说,“可能这是你唯一一个能为自己做的决定了吧。”

    我轻笑,“对阿。”

    皆梦,希妄,其实我很清楚,时间可以让一个原本深爱的人忘掉另一个人,然后继续去爱。

    可我等不及了,无限延长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无限延长我的痛苦。而我几乎渐渐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甚至性趣(笑)。不要对我怀有丝毫愧疚,我明白你这个傻逼甚至希望我能早日有个新的开始。

    最近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往日那些情绪的积累,才是我最后兜不住的原因。他们无处可去,就在我的脑海中肆意冲撞,妄图在那里驻扎,因碰撞而形成的花火闪烁。在一声巨响之后,随飓风四散而去。

    那是很美的场面。

    对不起。

    这种黑暗让我渐渐上了瘾,正因深陷其中,反而产生了一种安全感。我无法抽身。不要去怪任何一个人,要怪就怪我吧。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无从推却。

    太累了。我只是自私地想停下来,所以没关系,怪我吧,我应得的。

    话就说到这里,说再多就不礼貌啦。

    请你替我同他们道别,特别是希妄。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其实同我比起来,他才是更单纯更值得他人倾其所有去保护的人。本不该如此,怪我同你们隐瞒太多,那些我以为往日里有迹可循于是没在意过的情绪,最终像洪水野兽般将我淹没。

    确实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照顾好夜游,不然我就算变成鬼也要缠着你,在你拉屎的时候偷偷把你的纸拿走,在你半夜如厕的时候,在隔壁间房梁上倒挂着探个头,吓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笑。

    没什么,我走了,生和死不过是两种存在形式罢了,所以你们不要太伤心了。我早晚会投胎,记得头七和清明多给我烧点元宝啊、纸船啊什么的,我可不想在下面还是个穷鬼。

    让希妄照顾好瓜子。

    再见啦wwwwwww,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