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寻仙》 章节章目录 仙序章仙,主灾厄 联邦历53年8月23日16:53分。 潞城第十三号诡雾区:暗鸦 浓重的黑色雾气笼罩着这片区域,散发着无尽的危险气息。 周边的一切尽皆荒芜,杂草丛生,只有依稀的残垣从雾气的边角透出。 阳光仍旧百无禁忌的降落在这里,却终究无法穿透那片黑暗。 从上方望去,整个区域的版图似乎被一只巨兽吞没,只留下深邃无底的空寂。 而这只贪婪的巨兽似乎有着饕餮的胃口,永无休止地啃噬这方世界,不疾不徐。 伴随着轰鸣声,这长久无人踏足的险境,此时也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序列森严的灰银色运输机群等距覆盖了这片诡雾上方,将携带着众多营养仓准备在诡雾上空进行投放。 “f9867号。开始,意识激活,3,2,1,激活成功!” 冷漠的机械音响起,俞远的意识也逐渐回归。 他首先感受到刺耳的空气抖动爆发出来的噪音,随即是身体的四肢的触感,嗅觉,视觉也逐渐恢复。 感知中自己整个人被泡在绿色的液体里,却仍然可以自由呼吸,甚至有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 然而这种平静感没有持续多久,巨大的自我混乱随即袭来,使他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情景。 “正在检测生命体征……所有指标均正常,正在进行必要步骤,请保持清醒。” 伴随头痛和眩晕,不多时,庞大的记忆便如同海水一般将他涌沒。 俞远,联邦人,诡雾调查员。 他长舒一口气,根据记忆适应着自己的身份。 痛感随着时间流逝,往日的一切皆已清晰。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辛劳只为报仇,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终于可以作为调查者进入诡雾。 俞远心中激动,却也深刻的提醒自己,收敛情绪。 当下,只是复仇道路上的第一步,微不足道的一步。 因为,他复仇的对象,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无法触碰,无法与常理度之的存在: ————————仙人。 这个半个世纪前承载着东方无数瑰丽幻想的生物。 而此时却只能让人联想到, 五十年前诡雾降临的悲剧, 数以亿计失踪不明的人群和不断缩小的生存空间, 以及,随之伴生的无数恐慌,战争和死亡。 此世, 仙,主灾厄。 【f9867号调查员,请问您是否准备好进入诡雾】 系统的声音打断了俞远的沉思,他默默地点下光幕上的确认。 【您将在倒计时30秒后进行投放,预计40秒后接触诡雾区域】 【现在开始倒计时一分钟,59,58,57】 读秒声中,俞远俯瞰着他即将奔赴的黑暗,心中却是无比的平静。 只要杀死躲在黑雾之后,构建这个未知空间疯子! 一切便可以恢复到原本的面貌了,这是自己的使命。 [38……30] 嗖! 载着俞远的营养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诡雾区域! 【记忆植入成功,f9867号调查员,祝您,武运昌隆。】 而此时的俞远早已失去意识。 舷窗之外,万千的舱体随之一同落下, 犹如一场白色的阵雨,无声的击打在无垠的黑色大地。 他们是否会挟着人类最诚挚的希望, 照亮幽暗的未知? 是否会用火驱散无边的黑暗? 是否,能活着回来? 恐怕,无人知晓。 雨落无声, 此方世界,重归于寂静。 章节章目录 第一章陈章生 日暮已近,李家村灯火渐明。 村口,几名垂髫童儿好似围着议论着什么。 "哎,傻子!傻子!丧门星?你咋不说话了,还活着吗?” “你是不是把他打死了。” “没有,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肯定是装的!” “这小子邪门的紧,要不咱们还是别惹他了。” “且,没胆的孬种,陈生,你要是再装死,我可要把你当成死人给埋了啊!” 七嘴八舌童声在陈生耳边响起,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失败了。 心中的愤懑让他不禁握紧拳头,大声喊了出来。 “呜啊!”奇怪的音调从他嘴里发出。 “你看,我就知道他是装的。” 还未完全睁开眼睛的陈生,忽然感到左侧脸颊一阵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低头闪躲。 待睁开眼,一名扎着羊角辫,豁着牙的男童竟又抡起了手掌, “你还敢躲!” 陈生来不及思考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个驴打滚,躲过了他的巴掌。 虽然没挨打,但在这刚下过雨的土里一滚却是成了个泥人。 也彻底惹毛这个豁牙男童,决定施展以多打少的秘技。 “给我逮住他!?” 围观的一众男娃们纷纷上前,颇有擒贼献王的架势。 面对眼前四面楚歌的形式,陈生却并不惊惧。 他先是假意要冲到众人身前,摆出就算自己吃亏也要换掉一个人的样子,几个本来就不想动手的男娃也被这气势吓得缓了一缓。 就这一顿的功夫,转过身狠狠一脚,精准地踢到了男童胯下要害。 “啊!!!!” 羊角辫瞬间倒地,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而其他几人却始终无法抓住脚底抹油的陈生。 而面对几人的围追堵截,它更像是提前猜出了他们的动作似的,每次都堪堪避开。 简直让人怀疑这小小的身体是否是背后长了眼睛。 闪躲间,叉眼!踢档,击打关节。 陈生阴损招数层出不穷,效果拔群,往往一击便能使对手失去战斗力。 不过一会功夫,几名男娃已然躺到原地,哭爹叫娘,嚎啕不止。 这闹出的动静理所应当的也惊动了村中的大人, “哎呀,天杀的小崽子,你咋下手这么狠啊,我可怜的大郎欸!” 这名胖夫人想不通,只不过入厕的功夫,刚刚欺负人的自家孩子,此时为何已经躺在地面惨叫不止。 她挪动肥硕的身躯小跑向前,十分急切的望着躺在地上哀嚎的豁牙男童,口中也腌臜话片刻不停,但脚步却是不愿乱了分毫,仍竭力维持着着自己的体面。 另一名瘦弱妇人也紧随其后,相对于胖夫人的穿着,她显得更为朴素,双颊泛白,两框发黑。双眼却似有明珠镶嵌,明亮异常。 她只一眼便锁定了陈生,也顾不得哀嚎的几个娃娃,却转瞬间到了陈生面前。 看到自己孩子满脸淤青和脏兮兮的衣服,伸手拍打着上面的泥土,又心疼的俯下身子将搂他在怀中,泪水也禁不住在眼里打转 “生儿,你没事吧!” 怀中的陈生打了一个冷战,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妇人,含混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阿娘,阿呓无赖哦所谓的,那大类四大行。”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傻笑出声,难看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赵氏看了一眼怀中傻笑的痴儿,心中五味陈杂。 从怀胎十月到而今舞勺之年,却连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以后的日子着实为他担心。思忖到这里,一时间情难自禁,竟潸然泪下。 “你个死傻子把我家大郎祸害成啥样咯!” 胖妇人安抚了自家大郎,看到全场唯一站立的孩子便是陈生,也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指责。 “我家大郎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要你小子偿命!” 听到这话的赵氏神色一冷,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顺势将陈生护在身后。 “李夫人,我家生儿虽然脑袋不灵光,但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挑起事端!” 赵氏据理力争,却也知道陈生的手上几斤几两。不过或许日后还真的要靠着李家才能照拂陈生一二,真的把李夫人的得罪了,他日后也不好过。 然而对面的胖夫人却丝毫没有理会,指着母子二人开始说些更为难听的话。 “李夫人,你且再看着我家生哥儿,浑身上下有好地儿吗?您看看令郎,衣服灰都没沾上啊!平常你也晓得他们是向来不惯和我们生儿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平日里也就些小摩擦。可今日里咋就要合起伙来往我家生儿身上甩黑锅呢?难不成还要让先生把生儿赶出私塾不成?” 赵氏虽是朝着对面在说道,眼神却时不时瞥向身后的陈生,想要为儿子做出某种姿态一般。 此时躲在赵氏身后的陈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后悔惹了事端。 村中正值农闲时节,村里的几个婆娘、闲汉也围上前去凑个热闹。 此时议论纷纷的众人,几名老者也去相劝李夫人,胖夫人又看了自家娃娃早已没了大碍却还是装着一副要死要活的样,顿时也萌生羞恼之心。 随着声势闹大,倒地的几名男童的父母也闻声赶来,了解情况后也就权当小孩子打架,没太当回事。 这时村中长老也进来和稀泥,几名当事人也不知心里有没有芥蒂,这事明面也算是揭过了,众人也随之鸟兽作散。 当事人打过招呼,和气一片,也各自归家。 陈生心中松了口气,好在没有给这唯一的亲人惹上什么事情。 田间乡道,一妇人牵一童子踏上归家的路,此时的天已黑尽,弯弯月儿渐上梢头。 相对于李家村的土著,赵氏夫妻在这还没多少跟脚,修的住处也离着聚集地稍远了点。 陈生牵着赵氏手一摇一摆的晃荡着,赵氏掌心似乎有那么一股凉意,驱散了他心中的沉闷。 “你说他们几个是不是你给打的呀,哈哈!”赵氏爽朗的笑声响彻在田间地头,他痴傻的回应着女人的絮叨,糊弄着为何以一敌多的问题。 “这两下有你当年那个死鬼老爹的样子啊,我家生儿是不是当个武官的材料呀~!” “呵呵,胡哈哈哈,武官,打,老爹,打!”陈生听闻非常配合,像往日里一样,兴奋的挥起了拳头。 一路说笑,尽管儿子还是如往日一般痴傻,但是女人却乐观异常。 忽的,母子二人,放慢步伐了步伐,妇人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天空里一轮皎洁的明月,像是失了神,竟不舍得再言语。 陈生也识趣,同样仰天望月,看是不是能看出朵花来。 月光洒在赵氏周身,竟泛起乳白色的光晕,流光如水又渐渐的向着被牵着手的陈生奔去,随着他呼吸起伏渗入身体,一抹青色的流光在他眉头一闪而逝,随后消弭于无形。 母子静立半晌,妇人忽的低头看着呆愣的陈生,又展颜一笑,继续行进。 她们走到了空空荡荡的桥上,凝视着河水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一波一波永无止境地荡漾过去。 飞舞的萤火虫向她和陈生飞来,它们在黑夜里上下跳跃前后飞翔时又上下起伏着,像是歌声那样的起伏。 这时,她俯下身子,贴在儿子的耳边,伸出左手指着桥下的河水、河边的树木、天上的月亮,飞舞的萤火虫,告诉他: “这叫河,这叫树,这叫月亮,这叫萤火虫……” 陈生十分配合,但如往常一样,跟着母亲的节奏念着音节 快到家的时候,他们又在田边停下脚步。 广阔的田野在月光下一望无际地伸展开去,陈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发现广阔的田野在月光下有着神秘的壮丽,一时竟有些痴了。 陈生的记忆里,赵氏每晚都会带着他来到这山野之间观察天地,晴雨无论。 看到儿子像往常一样痴迷于自然的神奇,赵氏笑声道: “生儿呀,娘亲也给你找到一个好东西哦,有了它呀,你也能变灵光,说不定还能去乡里当个供奉呢!” 赵氏兴致勃勃的和陈生讲着自己今天的收获,边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册子。 本来心不在焉的陈生余光看到册上的几个字,立马不做声响,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赵氏手中之物。 四个古旧的黑色字体竖排在发黄的书页上, 他心中不免惊诧“通仙宝录?” 章节章目录 李第二章李岫 雄鸡一唱天下白,李村的鸡可能起的早,鸣了几嗓子,日头才不情不愿的漏了半头,就这也照亮了整个李家村。 赵氏这个时间,趁着凉快早已去忙活了。她白天一般是见不到人的,大部分时候只陈生一人在家,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空得出闲来。 陈生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空空的。 他穿上衣裤,从装满水的瓮里舀了一瓢清水便开始洗漱,接着给两座牌位换了贡香。 遂到桌前,将够一人的饭食早已备好。 陈生往嘴里喂了一黄米粥,又夹了一筷子野菜拌狍子肉,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两口吃食入肚,竟觉从腹中生出丝丝暖意。 每次走前赵氏都会给他备好丰盛的食物,在吃食这方面,他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一番狼吞虎咽后,心里盘算着着,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收拾好干粮去乡塾了。 拾掇杂物时,陈生又翻开昨日赵氏给的古旧书籍,看着其中的文字,着实心烦。 书中除了正文,还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注释着的蝇头小楷。 昨夜,赵氏兴奋的拉着他介绍着这本经书,夸得端是一个神异,说是修成之后怕是要堪比那孙猴子,跳脱五行轮回,逍遥于世外。 待翻开这书看了看内容,他却差点笑出声来。 这分明是《仙元》,是大央仙道一途启蒙教材。 关于其中内容自己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至于注释,反倒是有些过度理解了。 这书名一变,咋就成了《通仙宝录》了? 不过这名字起的也并非毫无来由,《仙元》虽是入门,但本就是不折不扣的玄门正宗的入门修仙功法。哪怕是大罗金仙,初萌仙道也定是从此书学起。 若是能入门,也有洗经伐髓,开拓智力地功效。 与其说它是入门,倒不如说是检测仙根资质的工具。 而幅员辽阔的大央朝,八州三十六郡,有道缘者百万者也不存其一。 因此尽管被大央广泛推广,但几十年来能以求仙者的身份位列朝堂者却也寥寥。 而他早已放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求和母亲过几天安生日子。 陈生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书却被不识字的赵氏当做宝贝一般给了自己, 这个傻女人,有时显得那么精明,一旦牵扯到自己身上,就开始变得糊涂。 他想起昨日,赵氏为了省那么一点灯油,便趁着月光的余光,缝制着他身上破洞的衣物,心中不免泛酸。 过往十数年,赵氏为了让他获得像正常孩子一样的智力,着实费了不少劲。 送他去私塾,买各种草药,甚至稀奇古怪的偏方都试了个遍,却毫无成效,陈生仍旧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而原本男人战死沙场的抚恤银也赔了干干净净。 甚至不知听谁说那五陇山有开智的仙草,便攀山去寻,找几日个也没结果,仍乐此不疲,着了魔一样。 想到这少年的脸上不免浮起些哀伤。 只是,此番思量的少年哪见半分愚色? “汪汪!” 不知何时,一只健壮的大黄狗摇着尾巴窜到了陈生的脚边。 “哈哈,大黑,你是不是饿了?”陈生摸着黄狗的脑袋,任由它在自己腿边蹭来蹭去。 “汪!”响亮的叫声似乎驱走了少年脸上的阴影。 “等会,不要着急!”他拾掇了菜底,又拌了些麦麸,黄狗立马低了头去,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看着黄狗吃的香甜,少年故意靠近碰触他的耳朵。 “呜额……”狗子立马呲牙咧嘴开来,却也不忘着继续舔食着盆中的吃食。 少年却也不怕,继续逗弄着它。黄狗立马凶相毕露,张嘴便要咬他的手。这口若是结实咬到,怕是要狠狠掉一块肉了。 然而就在锋利的牙齿快要碰到少年时,却被他灵巧地闪身躲了过去,黄狗见状继续呜咽着刨食,还将食盆往边上挪了一挪。 “还护食,反了天你嘞,大黑!” 陈生竟直接拽着黄狗的尾巴向后拉扯,黄狗护食心切,转身便咬。 “咬不到,蠢狗!” 少年似乎游刃有余,接着逗弄着黄狗,狗子三番两次扑咬都落了空。 这下子它可上了头,犬牙外露,俯身低吼,追着陈生屁股后面不放了。 “咬不着,咬不着,气死狗,气死狗!” 尽管大聪明大黑奔着少年的脚咬来咬去,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气的它汪汪直叫。 一人一狗就在这院子里打着圈,本来悠闲找着虫子的母鸡也被弄得上蹿下跳。 “咬不到,就该我出手啦!”只见他伸出短胖的手指凑到狗子面前,大黑那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吭哧一口便咬了上去。 “吃我一记破风掌。” “嘭!……”只听一声巨响,狗子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片飞尘。 狗子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好似没反应过来是怎么被打飞了出去。 “再来啊!”陈生伸出右掌朝着大黑比划了一下。 狗子立马又冲了上去,连着几次倒地过后,狗子也学精了,趴在食盆边上作臣服状。 “哈哈,黑风大侠,承让承让,今日陈某旗胜一招,若是不服,随时奉陪!” 说完,陈生朝着黄狗抱了抱拳,而一旁的狗子则委屈的呜咽着以示回答。 “你也别伤心,哈哈,毕竟我可是神剑宗的大师兄,要不你也拜在我神剑宗门下,以后就是我的师弟啦。” 狗子闻言只是护着食盆不为所动。 就在二者论资排辈之时,一阵芳香悄然传来,狗子腾地一下立了起来。 陈生的身体和动作也开始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呆滞,方才眼中的光芒重新归于混沌。 “傻小子,你是不是又欺负大黑呢!” 清脆的是声音吸引了一人一狗的视线,打眼望去。 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正朝着陈生怒目而视,他眉眼如画,黑发如墨,身着淡雅的青色长衫,雪白的面庞散发着淡淡荧光,也不知是哪家漂亮的小公子。 待他走近,再仔细一瞧,哪里是什么贵公子,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豆蔻少女。 只是她的行为却与儒雅气质丝毫不符合,她三步并作两步,轻轻一跃便翻过陈生家的篱笆。 大黄狗见了也不叫,竟先一步跑上前去,在哪清秀少女身旁摇着尾巴转圈,一副谄媚的丑样。 少女展颜一笑,低头看着狗子,这一笑竟把陈生看痴了。 那个瞬间,少年仿佛又回到了幼年痴傻的模样,眼里心里就独独眼前这个可人,散发着万道金光的朝阳此刻也没了颜色。 只见她背着手从包裹中扔出一块点心,黄狗灵活的朝着天上一跃,吭哧一口便下了肚,落了地,却仍旧呼哧呼哧的朝着她哈气,一副贪婪的畜生样。 “没啦,没啦,大黑,真的没有啦,哈哈。”无赖地狗子竟然缠起少女要吃食,在其身边打起圈来。 “大黑,咻咻,哈哈,大黑,吃!吃!”反应过来的陈生嘴里大声喊叫着,他拉着脸,双眼下跌,重复的喊着这几个字,还不停的发出奇怪的笑声。 那美貌少女随手扔了块点心打发了狗子,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的痴傻的陈生:“本公子大名李岫,可不是什么咻咻。” 紧接着他身形一晃,凑近端详:“傻子,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啊。” “呵呵,傻子,咻咻,傻子。”陈生指着少女憨笑起来,口水都要飞到对方脸上。 李岫立马拉开距离,嫌恶道: “呸,你才是大傻子。哎,我和你个傻子较什么劲。” “哈哈,咻咻,好吃的,好吃的” “就知道吃,我告诉你,小傻子,这可贵着呢!你可省着点吃。”说着,便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油纸包裹的几块点心。 陈生见状,从其手中夺过,盘坐在地摊在膝上,打开便吃,旁边狗子则是呜咽着不敢上前。 “你慢点吃,饿死鬼一样,你一个人一天天都吃什么过活呀。” 见着眼前的小傻子吃的满嘴满手,也不搭理她,也不在意,蹲下与他平齐。 “肯定又是去后山找些山菌野味了,不过你可别往深处去,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不知何时少女找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着。 "这个月底,我就要去乡里参加道种选拔了,以后估计就不会回来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去王都,听说那里老大老大了,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有比山还要高的楼,也有镶满了五颜六色宝石的马车,有全天下最厉害武人,还有可以在天生飞得剑仙。到哪里我就再也不用听阿爷唠叨啦,也不用和你们天天背《仙元》了……” 此时埋头吃着点心的陈生忽然顿住了,半晌不语。 察觉的李岫却是露出玩味的笑容;“怎么了,小傻子舍不得了吗。” “咳咳,咳咳。”陈生锤了几下胸口,才让点心下了肚,朝着李岫傻傻一笑,接着拿起点心吃起来, “哼,噎死你个没肝没肺的,亏我天天给你带点心。”李岫白了他一眼,接着絮叨, “我走了以后,李瀚那帮子要是再敢欺负你,你报我的名号就行!” “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哈哈,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呀要是你觉得我还欠你的,你就来王都找我吧,哈哈哈。” 此时的陈生也吃完了点心,满脸碎屑跟着她憨笑。 少女接着拿着那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从她的祖父说到今年的春种,从山里的大虫说到王都的吃食,不着边际,想到哪说到哪,陈生也不言语,只静静的听着。 要是半截忽然沉默了,没声了,也没人打岔。就听着晒太阳的黄狗轻微的呼声,就听着母鸡咕哒咕哒的打鸣,听着春风,听着树枝划拉地面的声响。 若是少女忽的想起了某件趣事,笑出声来,没因没果的说,陈生就没因没果的笑,像个傻子一样。 说着,听着,灵位前的贡香就已经燃尽成灰,日头也跃出了地面。 又一次沉默过后,陈生还是那样憨笑,等待着她再次搭上回忆的某条弦,奏乐一般弹给他听。 少女站起身来,扔了磨短了的树枝,开始活动身体。 背着光,陈生看不清她的样貌了。 “你是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呢?”。 她仿佛自言自语的问,他仍旧是憨笑以答。 “我走了!” 突然之间,少女潇洒转身,留下三个字便要离去。 陈生下意识的跟上了那个背影。 一阵狂风霎时袭面而来,一双剑指瞬间直戳他的双眼。 他盯着眼前不断放大的指尖,直到能清晰的看见其上的指纹,却始终没有闭眼。 他的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又放松下来。 不知何时,少女的指尖堪堪停留在陈生眼珠之前,稍往前一步,他便要瞎一只眼。 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后退几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李岫没有丝毫愧疚:“陈生,你真是个傻子。” 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章节章目录 诡诡道 陈生不知道李岫为什么戏耍他,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漂亮的女子为何要作男人打扮。 女人是复杂的,他娘也是女人,所以他娘的想法也很复杂,哪怕是她死了也是这样。 他通过这两个女人悟出了这个道理,时间大抵可以追溯到那日。 他又给未曾记得的父亲的牌位换了柱香,不免有些不明所以的东西让他酸了酸鼻子。 少有的回忆起那些真正痴傻的日子。 起初陈生是真的傻,他觉着自己脑中的东西就像是天上的云,奇形怪状的,等自己记下来,它也就飞走了,最后索性也就不记了。 这并不影响他每日的快乐,饭食不好他却不知有更好的饭食,屋子不好他也不知有更好的屋子。 夏蝉冬雪,春种秋收,蚂蚱黄狗,鸟雀虫蛇,对于一个傻孩子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他乐上无穷无尽的日子了。 然而等到七八岁的时候,他娘便开始急了。 同龄的孩子已经开始读书认字了,可他还没学会说话。然而他并不着急,他觉着这世间还有顶好的东西等着他看,等着他玩。 傻孩子一直想着,说话这事总是可以往后面放一放,毕竟与树和草,山与河聊天是不需要懂人话的。 之后娘亲想了很多法子教他说话,却都不靠谱。 那天她又出去了,说是五陇山有什么开智的仙草,回来手上却空空如也,甚至连影子也丢了。 她往自己眼睛上涂了什么东西,便她拉着他一起去一个阴森的洞里。 在哪里也见了一个同样也没影子的高瘦女人。 那个女人用手捂他的头,还摇了摇自己的头。 接着,说了些文绉绉的话,他娘就哭了,泪如泉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他也跟着哭,只是哭的不像她那样好看。 他并不想让她哭,于是他觉着他应该学说话了,于是耳中的话便开始清晰起来。 “你已是诡身,于阳间活动便是危险,说不得那天,邪门便要将你诛杀,我也受得牵连。到时只得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徒留生儿一人在世过的凄苦。” 那女人身着宽大的道袍,年龄观望不过三十出头,声音却苍老的骇人,陈生从未见过这样怪的人。 “师尊,求你发发善心,容我再陪生儿几年,待他治好这痴傻之症,免得遭人算计,劳苦一生!"赵氏跪在地上,轻飘飘的感受不到一点重量。 陈生有些着急,想说出些话,证明自己并不痴傻,可就从能听懂到会说,还是有些距离的,只能张口呜喳些不明的音节。 见状,赵氏连忙安抚起他来,那道姑甩了长袖,眉头一皱:“哎,你这妇人!他先天魂魄混沌,如同乱麻,难理难断,别说修仙,怕是能活过而立已是不易。”她指着陈生无奈之情溢于言表,“而这痴傻之症就是九霄金仙下凡,怕是也无力回天。” 赵氏听闻,刚制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停的往下流,他拉着陈生跪了下来,俯身便扣:"师尊,迎彤失足丧命,全亏师尊指点,才修的诡仙一脉,再造之恩永生难忘。可生儿一人在世实在可怜,我哪怕是魂飞魄散也愿再护他几年!” 见了自己的徒儿此番情状,那道姑把拂尘搭在了肘弯,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且与你约定这五年之数,到时那邪门子弟杀上门来,你不走也得走了。” “谢师尊成全。”赵氏再拜。 “哎!这苦孩子也算是咱们九门仙宗的后人了,若是三百年前,也算是天之骄子,,可如今,唉。。。。。。”望着木然的陈生,高瘦从怀中甩出一物“这玉佩可温养神魂,带上也看的见你,不用成天去抹那牛眼泪。长此以往,说不得他这痴傻之症还有的一线生机。” 只见一抹莹莹绿光顺着拂尘,落在了赵氏身边。 二人纳头便拜,也稍止了哭声。 陈生也安静的像个石头孩子,甚至比之前还要傻上三分。 他怕这高瘦的女人知道他现在并不痴愚,便要带走自己的娘亲。 他努力的做出痴傻的状态,索性那道姑已是兴致阑珊,一甩拂尘,他便觉眼前一花,就到了山脚。 天高月明,树木丛生,却那有什么洞窟奇穴。 赵氏俯身为陈生系上玉佩,细细的红绳越颈而过,他也埋在母亲的臂弯里。没有记忆之中的温暖,却也没有意想之中的冰寒,丝丝凉意驱走了暑时的燥热。 “生儿,你看得见娘亲吧?”望着木然的样子赵氏接着抬起头来,“你看见月亮了吗,明晃晃的那个,以后呀,它出来的时候,娘就会在你身边。你走走看,不管你走到哪里,你抬头看,它一直在哪里。” “至于白天的时候,你就在乡塾里好好跟着先生学东西。” 赵氏低下头轻抚着他的脸,银白的月光静静流淌。 自从那日过后,他便开始听那李老头的讲课,听了好久,才知晓了一年多少天,一天又有多少个时辰,一个时辰又有多久,知晓了五年有多长,五年有多短。 同样也知道了,夜晚的短暂和白天的漫长。 而没多久他就学会了说话,也自从那以后,那些风呀,雨呀,树呀,草呀便不再和他言语了,而他是个傻子,更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了,他也不愿说话,让旁人知道他并不傻。毕竟要是娘知道了,八成和那老道姑远走高飞丢下自己的。 于是他就只能和黑风大侠说话,它总是乐得回应他的。 想到李老头,陈生忽的打了个灵醒,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原来从回忆里绕了一大圈,他已然到了要上乡塾的时间。 陈生从隐蔽的角落又拿了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赵氏的名讳。木牌棱棱角角也没弄干净,字也写的歪七扭八,他踮起脚尖把他放在另一块牌位边上,又点了几根贡香,拜了几拜。便背上备好的干粮,准备出发。 走时,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牌位藏了起来。 他算着天数,不过一个月他就十三岁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