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之玄猫》 章节目录 第1章啸铁和娑 十月飞雪。 灾厄从不在意生灵。 饥荒之下，或许老天不想看到这些饿殍，撒下冰尘遮住他们。 恶狼们已经厌倦了捕猎，直接在荒村里，随便走走就可以吃到冷肉。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躲藏在填满稻草的瓦罐中。偷偷看着前面不远处，几只野兽，啃食地上的尸体。她认得那条腿，那是狗剩的。女孩不敢出声，就在心里跟自己说话，让自己不那么恐惧。 『阿叔也饿死了，都怪他的名字。狗剩，现在就剩条腿。』 等几只吃饱的野兽回了山林，女娃才从瓦罐里，蹑手蹑脚的爬出来。 连忙从枯树下的叶子中，把母亲扒出来。 母亲也饿死了。怀里吃了一半的红薯，变成了红薯干。 为了不饿死，小女娃要趁没有野兽出没的时候，找到吃的。然后带回来，守着病倒母亲，一起吃。一开始，她还和母亲的尸体说话。后来看着母亲越来越干瘪的身体，女娃沉默了。 越来越饿，盯着干瘪的母亲，也就越来越怕…… 她不想丢下母亲的。可是，更不想死。 矛盾了许久，还是选择了离开。 她不是狼，却会在这种灾厄的诅咒下，变成比狼更可怕的东西。 在村落里，找到些破衣服，都穿在身上。吃掉最后半根红薯干。然后朝着日头升起的方向走去。比她先出发的人，在雪地上留下了足迹。只要追过去，或许还能活着。 觅食是种本能。 女娃在一阵肉香的吸引下，找到了一处营地。简单搭建的木屋，门口有篝火。但也被一只巨大的黑猫，发现了。黑猫和女娃一般大小。正在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饥寒交迫下的女娃，很想抓住它，吃掉它！却在冲出的同时，晕了过去。 等女娃醒来，已经躺在木屋的地上了。门口的火堆边，一个穿着兽皮的身影，坐在那里。正在吃着什么。 听到身后的声音，男人转头看了一眼。发觉女娃盯着自己手中的肉，冷笑着递了过去。她不怕！根本顾不得笑容里的寒意。伸手抢过烧的漆黑的肉块，拼命的撕扯。 那只黑猫，在远处盯着木屋门口，两个进食的人类。眼中充满鄙夷。 男人也给它丢过去一块烧肉。 黑猫叼起来，消失在夜幕下。 女娃在剧烈的腹痛中惊醒。看着门口跳动的火焰，却没见男人的身影。一阵干呕，踉跄着走出木屋。忽然感觉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树林中，雪地中……回头时刚好看见木屋后的两具尸体。狼的……人的…… 学着母亲教自己的土方子。从营火里，扒拉出一块碳火，雪水浸湿后丢进嘴里嚼碎。像吃了一把沙土的味道。用地上的积雪顺下去。 接着靠近两具残尸。 除了裸露的骨骼，仅剩的头颅，很难分清他们谁是谁。看样子死去多时了。而今天吃的肉，很可能就是他们身上割下来的。在饥饿面前，恐惧，也会被兽性替代。小女娃并没有多少害怕，她只是觉得，其中有一个，吃了会肚子痛。 她想告诉那个给自己肉吃的人。 坐在火堆边，听着森林中不时响起的兽吼、狼嚎。直到天快亮了。那个男人才拖着两具，干瘪且没有多少肉的残躯，自雪中走回来。 还像昨天一样，冷笑着，看着她。这次有些不同，或许有些赞赏。因为女娃看着的火堆，没有熄灭。没被野兽偷走了屋后的粮食。她也没有逃走。 男人把它们堆放在一起。仰头看着天空，两滴泪水，穿过他脸上的沟壑，躲进下巴丛林。他还在冷笑着，对着这片湛蓝的冰天。 叹息过后，抽出腰间的猎刀，在那些粮食身上，割下两块腿肉，用兽皮包起来。然后用积雪浇灭了火堆，抓起一把碳，也装起来。示意小女娃，跟着自己。然后向着日头升起的方向前进。 一只黑猫，远远的跟着。 女娃几次回头，对着黑猫呲牙。却因为男人没等她，只好加快些步子。黑猫懒得理会女娃的嘲弄。它只是觉得，为什么男人，还没吃掉她？ 一路上也曾遇见很多人，很多埋葬于饥饿和瘟疫的尸骨。 女娃没问过要去哪里。男人也没停下脚步。黑猫一直跟在二人身后。 冬去春来，一路上除了火堆，没见到过任何温暖。直到远远的看见一座小城。进了城，就不怕活不下去了。进了城，就有温暖了。 可她不知道，噩梦，从来不因为换了张舒适的床，就可以停止。更不知道，有时，自己就是别人的噩梦。 城门口的卫兵，拦下了男人。指着墙上张贴的告示，在和他争论着什么。黑猫却异常大胆的扑上来，咬住了女娃的肩膀，它没有用力。女娃也没觉得疼，她以为这是黑猫和自己嬉闹。 女娃和它滚做一团。 直到卫兵和男人一起看过来的眼神，冷漠和冷笑。 黑猫贴着女娃的腿，站起身。在男人的带领下，走过城门下的大洞。女娃和黑猫，都觉得那就是一个大洞。黑暗中一双双沉默的眼睛，盯着他们。有城卫的，有难民的，城里住了很久的人们的。 女娃很想开口问男人，为什么城墙上贴着的，会是自己和男人的画像？怎么没有黑猫的？还把自己画的那么丑，却把男人画的那么威武。 可是男人从没和她说话。 夜风如同女娃母亲的哭嚎，当父亲被狼群带走时；当哥哥被阿叔带走时；当那个小村，只剩母女二人时。 终于听到了男人说话，却不是对着女娃。是对着街边卖艺的把式头领，一句：“五朋贝。” 男人独自出了城，留下了黑猫和女娃作伴。女娃知道，他是去找粮食了。还花了五朋贝，给自买了一个名字，娑。 没人看到男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冷笑的脸上，泪水洗去了上面的灰尘。也在皱纹里，填入了泥垢。他甚至不曾回头，因为他知道，很快这座城就会消失。下次自己，会以英雄之资，为屠灭恶鬼而来！ 章节目录 第2章啸铁之心 娑，跟随卖艺的小伙伴们，被带到一个地下室。 大家都对她身边，安静跟随的黑猫，充满了畏惧和好奇。畏惧其目光中，偶尔透露的凶野，好奇她是怎么拥有这样一个宠物的？ 娑没有和小伙伴待在一起。独自坐在角落，等着那个男人回来。 『他会回来的。走了一路，都没抛下自己。每天都会给自己肉干吃。还给自己买名字。 他会回来的。这里有地洞可以躲避野兽，这里有很多人，饿了不用去捕猎。墙上有我们两的画像，这城就是咱们的吧？』 思绪在逐渐困顿。 娑蜷缩在黑猫给她围出的怀里，睡的香甜。眼角泪花，翩然飞散。 春雷闷响，吵醒了娑。也吓坏了娑。 她跪坐在地上，黑猫警惕的站在她身边，身上还有几条深深的伤口正在滴血。娑低头时，看见一具歪着头的青年，失去光泽的眼瞳，还盯着自己。而娑发现，手上全是青年被扯碎的肚皮。脸上还有些温热…… 抬头时，对面的孩子们，贴着墙一阵拥挤。就好像挤得紧些，不会被对面的黑猫和娑撕扯。他们手里拿着一些简单的武器，木桌的腿、金属的小刀、石片。 娑很茫然，很费解，很害怕。 他们眼中有恐惧的恶意。不止对黑猫，还有自己。 黑猫把他们赶到了门口，有人企图哭喊，但是没人会理。又在它低沉的警告中，变的安静。一群人心里，在呐喊：快让我们出去，这里简直是畜生圈！ 除了黑猫冷酷的凝视，没有任何回音…… 第二天，领头的来了。知道了昨夜的事。 娑看到了那熟悉的冷笑，却不是男人回来了。那冷笑，出现在领头男人的脸上。娑很想念男人，哪怕这种笑容，会让自己有些畏惧。 别人都被头领带出去了。只留下黑猫和娑，甚至没给一点口粮。但是娑，不饿。黑猫还有地上的，半个冷冰冰的肉吃。 三天时间，地上只剩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被黑猫叼到墙角，丢在那里。娑手里拿着一节粗壮的腿骨，丢出去，被黑猫叼回来。 入夜了。又送来两个孩子。被关进这座地洞。他们在门口哭喊着： “求求你！放我们出去，下次不敢啦！求求你……” 可是一夜过去，上次发生的事，这次没有。两个孩子紧贴在洞口，轮流入睡。除了被黑猫低吼警告不许再吵，甚至没理会两个吓傻的孩子。 最后在头领诧异的眼神中，放了他们出去。 娑饿了，黑猫也是。 黑猫需要那个伺候自己的领头人，送些吃的来。他们可能没空吧！连续三天，并没有送任何食物进来。 娑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恐惧自己呢？连男人买下的仆人，都不敢送饭来吗？ 又是三天过去。又有人被关进来。 这个年轻人，像疯了一样，拼命拍打着木门。根本无视了黑猫的警告。甚至拿起地上的那节腿骨，冲过来，殴打着娑。 娑在哭泣，在求饶。但是她不想黑猫一起受到年轻人的伤害，推开了它。 年轻人扭曲的脸上，充满了嘲笑和快意。恶魔？不过如此！ 腿骨击打在娑的脑后，鲜血迸溅。娑的鼻腔里，闻到了让自己兴奋的铁锈味。然后扑倒在黑猫的面前…… 一夜过去。 娑不饿了。黑猫也饱餐一顿。墙角，又多了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地上除了一截断了的腿骨，还有两截更光滑的新骨棒。黑猫特意舔舐的，没留一丝肉渣。 娑在地洞里，等了一年。 小小的年纪，因为思念丢下自己的男人，黑发变成了白发。她长高了些。却再也不和黑猫相当。黑猫比她长大的更快。现在，进来的人，来不及伤害娑，就会被它用无情的利爪和獠牙，变成一坨肉。 那个头领也曾想带娑和黑猫出去。 但是被黑猫拒绝了。它低沉的吼声，让头领裤子，控制不住的冒出了，恐惧的味道。娑对黑猫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对！就是这样！你该恐惧的！因为你是仆人！你不该放那些，想伤害我们的坏人进来！尽管吃掉他们，但厌恶他们！ 相伴的时间，让娑学会了黑猫的语言。他们互相呼噜着交流。 娑问：『饿了吗，黑猫？』 黑猫回答：『不！我叫啸铁。你永远的伙伴！』 ———— 男人游荡在城外。 他并没有等到恶鬼，却等来了一队骑兵。 骑兵知道了男人的身份，一个逃兵。他死了。没来得及告诉娑，她想知道的秘密。也没能赴约，自己反而变成了鬼。 在他的怨念中，悄悄潜入了城里。来到了地洞门前，可是他不敢进去。因为，怨念中的约定，才是自己还能存在的依据。她对自己得思念，才是自己不散的理由…… 鬼男在地洞门口，偷偷向里张望。啸铁感应到了他，并没有叫醒娑。 黑夜中一双幽绿色的瞳，盯着鬼男人。低声问询：『你失约了！难道是被野兽杀死了？』 鬼男人自嘲：『不……野兽不会杀死一个屠夫。他们会远离我。杀死我的，是我的过往。告诉她，记住一个名字，蒿。只要她不忘，以后还会相见的……』 啸铁看着消散的鬼影，回头看着娑。又看了看天空的星河。 娑在梦里，又看到了一个身穿兽皮的身影，蹒跚着走远。没有回头，没有道别，也没有不舍。 『他怎么能丢下我呢？肯定不是。他是被野兽抓走了吧！他是被像阿叔一样的人，骗走了吧！他们想吃掉他？咯咯，肯定都被他吃了。或许，粮食太多了，他等我去找他吧。因为他带不过来。可是，我又怎么知道你在哪里呢？……』 啸铁看到娑在梦里，又一次，笑着流泪……走过去伏低身子，轻轻舔去了娑脸上的泪痕。 它思考着，这群仆人，该给娑准备高贵的衣服的。只是穿这些肮脏的人，总觉得娑也会被他们污染……最好也像自己一样，乌黑油亮，可以潜藏入黑暗的颜色。温暖的毛发，可以抵御阴冷世间的寒风。 啸铁温柔的把背留给地上的娑，分享温暖，护她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