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惊魂记之血染沧溟》 章节目录 第一章半山破庙 梁城位于宛州中北部,这里西傍茗江,东靠衡水,湖泊众多,水产富饶。 素有“水乡泽国”的称号,把这里比作水上江南一点儿也不过分。 梁城以西三十里一破败古庙屹立雨中。 这庙荒废多年,为何要建在地势险峻的半山中央,也不知道是何人何时所建,木匾之上漆着“法藏伐形”四个泥金大字,被风一吹咿呀作响,木门似坠似落。 庙中一抹灯火忽暗忽明,殿内雨漏淅沥,龟裂的青石地板被雨水冲刷干净,泛着惨绿幽光。 山中猎户经过时才知道这破烂庙里居然住进了一尖脸猴腮的哭面道人。 此人脸色蜡黄,还是个独臂,五十好几的模样,宽大破烂的青衫穿在他枯瘦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两颗小眼珠在他那尖尖的脸上都显得特别拥挤。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阴嗖嗖的传了过来,“咿呀”一声柴门被推开。 少年踩过蔓草丛生的石板铺道,破庙里残光褪影,一切都跟他两个月前离开时没有两样。 偏堂青幔揭起,畸零佝偻的老人探出头,几乎埋入眼褶的细小瞳仁微微一绽,浓厚的白翳里似有光芒。 唤作守心的少年如雨燕入楼,他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乌发如丝缎,只随意用根黑色的带子扎起,虽没正式地束好,却也带有几分疏狂。 身着一身青色短衫袄,腰间别着跟竹笛,一双剑眉之下,眼眸深邃有神,充满了宁静。 “回来啦?”柏叔似乎并不意外,一指竹凳:“淋着了吧,上面衣物换了再说。” “半路下了小雨,不妨事。” 陆守心这几日总记挂着他的身体,好不容易见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也没去着急更换衣物。 柏叔歪着身子随手抄起几上的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搧着,昂起另一只黄浊的眼睛: “今年中元节一过,你就满了二十了。” “嗯~”收回思绪,守心解释道:“现下梁城内无甚要事,就给都蔚大人告了假回来看看。” “你去了这么久,吃住还惯不惯?都干些什么活?” 守心笑答道:“也没什么,跑跑腿、打打杂、使些气力,说不上特别的,都蔚大人也说了,梁城这些年风调雨顺,各路武林大派在城中都有各自的买卖,自然也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出不了什么大事,让我放心回家。” 柏叔也笑了,半晌才轻描淡写道:“这都蔚大人倒也实在,有你这么个苦力也不多使唤,给你安了这么个闲差使。” “不过你还是要留心些,江湖和庙堂就是这样,看起来平平静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陆守心环视庙院,忍不住心里难过:“我晓得,柏叔你的病好些了吗?” 柏叔抬望了一眼,陆守心顿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木匣,置于几上。 “柏叔,这个给您炖汤喝”揭开匣盖,浅平的红漆盒底搁着小半截木筷粗细的蔘头,干瘪得像是掺盐晒透了的干萝卜。 取出木匣后,守心抓着头讷讷一笑:“都蔚从事也就处理些乡邻琐事,教训些登徒子,那些江湖人物根本都不拿正眼瞧,这样也好,不惹人注意。” “等我明年补上前堂的正差,听说每年能领上十几两,也就能多抓点补药给您。” “往后你也别带东西来啦,多攒点钱倒是好事”柏叔拍了拍蒲扇扶起身。 “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有数,吃什么都没用,也用不着你瞎操心,真的有空就去多练功,这套功法练了这么多年,虽然进境缓慢。” “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生命气血要远远强于一般的武林好手,可见它另有其独到之处。” 少年答道:“我明白,练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柏叔一翻白眼,心中默默想着些事。 陆守心看着唤作柏叔的清瘦道人,树枝般的单手比枯枝还枯萎,很像只鸡爪,残躯瘦弱不堪,仿佛随时被风刮走,身形另一边只剩青衫随风飘动。 柏叔只有一只手,他另一只手哪里去了?是怎么没有的?柏叔从来没提起过。 只记得自己在记事之初,便是柏叔用这单手将他带大,用这单手在破庙石板上比划着教他写字,那是自己第一次看柏叔教写字,那时的他也未有这般老…… “看好了,守心”柏叔捡了根树枝抬起枯手,话音刚落,身形一闪便在破庙门口石坪上重重的写了起来,边写边念道。 “气,力随气动,气灌于力,力有尽时,而气不绝,天地合气当如白虹贯日,以一气贯通之。” 道人边写边念,写字之时,恍惚间整个人都随着字变得气势磅礴,破败的庙堂似一瞬间都有了活力。 小小枯枝居然在石板上写出一个大大的气字,一连写下十字,他将枯枝随手一扔,破殿又恢复了原来衰败的模样。 柏叔满意的吐了口浊气,眼色不善的看向陆守心,石板上的字就似活过来一样。 明明那么远,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棱角分明,仿佛印入了他的眼睛身体里。 联系柏叔写字时念出来的句子,虽然不明白,但是跟写出来的字非常的锲合,仿佛理应如此一般,写这样的字就应该用这样的句子,用这样的句子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柏叔教他的这些,自己从不懂到慢慢模仿,再到熟记于心,光阴一晃数十载,自己已慢慢长大,而柏叔也变得更老更虚弱。 当年的守心也如现在这样一般窃窃呆立着,恍如昨日。 柏叔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斜睨一眼,鼻中哼笑:“要你可怜?妇人之仁!你这两月若只知打诨度日,进境只怕还不如这山中野猴。” 话刚说完柏叔手中破蒲扇拦腰一挥,半截破蒲扇迎风飘开,“唰!”散成无数细片,宛若竹篾一般朝他飞来。 “好!”守心只是一愣,不禁脱口而出,神色未变双脚却变换不停,叮叮叮几声闷响。 蒲扇伞叶先后末入守心身后庙柱圆木之中,守心就似根本没挪动一般立在原地。 只有轻轻虚影和庙柱圆木上的细孔证明了在方才一瞬之间,守心脚底腾挪之际避开了蒲扇攻击,后又瞬间原路折返,身形就像未挪动分毫。 柏叔不置可否,微哼一声:“雁返的样子倒是没那么难看了。” 守心听得矫舌不下,才讷讷地回话:“还~还好吧,我一直谨遵柏叔教诲,武艺未轻易示人,每日三更之际便偷偷溜至凌云岭大山之中修炼,不敢耽误一分。” 两人对看半晌,柏叔“噗”的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劲搧了他后脑勺一记。 “去拿我酒来,傻小子!来都来了陪我喝上一壶再走,只盼你早些讨个好婆娘,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不枉将你带大成人……” 待到下半夜,柏叔不由分说强行将守心赶走。 柏叔一人斜躺在一把破烂凉椅上,咪着双眼,盯着蛛网密布的梁頂,上面绘满朱砂符箓。 他单手捏着守心最初用来练字的那块小石板,枯瘦的手指慢慢抚摸着。 石板上的字则随着他的手指在暗黄的灯光下慢慢游动,幽幽的光芒一闪而过,仿佛有着生命一般。 左臂空空的半截衣袖,随着院落里蟋蟀的鸣叫有节奏的摆动着。 良久,柏叔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陆兄,你可看到,守心已长大成材,我这三拳两脚已经习去七八,假以时日,自保无虞,他性格好像是随了他娘,模样倒是像极了你……” 言罢,用仅剩的一只枯手将酒壶朝空中缓缓一递,咧嗓哈哈大笑起来:“且将风尘做酒,与君共饮消愁,你先请。” 破庙之中,大堂的神像早已踪迹全无,只余下几张很大的破桌乱椅,倒翻的香炉仿佛还在诉说着从前的种种。 一阵阵摄人的笑声却在荒山破庙中回荡,犹如阵阵鬼哭…… 梁城作为富饶的鱼米之乡,货运商贸较周边几个县城要更为繁茂。 这种级别的县郡设有一名郡守在此主理军政大权,郡守有两名副手。 一个是都蔚,一个是主薄,主薄是文职,而都蔚是武官,负责仪仗、治安、缉捕之类。 城中闹市处酒楼林立,有各处会馆和各武林势力开设的赌档,镖局,行馆,器作刀剑坊等零零种种。 更有普通平民百姓和落魄没钱的江湖人出没的各色勾栏小馆,备有各色演出。 被称为追魂八刀的梁城都蔚大人武大海,今日一大早便斜挎佩刀慢悠悠来到城东府衙偏堂内点卯。 五六十多号歪歪斜斜的衙差捕快正挤在堂中交头接耳,聊着昨日所见所闻。 虞阳王朝创建之初,为了方便对各色武林门派的管理,防止江湖冲突动摇国本,下辖设有天黥监司,主要负责收集情报,监察百官,负责巡查缉捕等秘密活动。 天黥监司与武林各派也有往来合作,一旦武林中发生的冲突,动静闹的太大,天黥监便会出动调停。 罪大恶极或不听规劝的组织势力,便联合各武林正道或出动天黥监司直属的赭衣卫进行调查扑杀。 因此下辖的这些都蔚捕快,只需做些基本的情报收集和处理普通百姓的案件,处理不了的便上报天黥监司,由监正大人派遣高手处置。 只是近年来朝中积弱,内斗分化,天黥监司的影响力大不如前。 陆守心现下是梁城都蔚从事,也就是都蔚大人的副手。 他神色轻松站定在旁,静静听着这群人的低声闲聊,见到武大海进门,低声咳嗽了一声,众人立马会意,齐刷刷站直了腰杆,闭声望向偏门。 武大海满意的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走到偏堂中央,清了清喉嗓,肃声说道:“都到了吗?” 见到守心轻轻点了下头,便不再多问。 环视了一圈后继续说道:“那就老样子吧,大家提起点精神,多加留意一下梁城外边来的那些江湖豪客,这些江湖人高来高去惯了,一般还是懂规矩的,只要别闹出人命就随他们去,尽量不要招惹他们,自是相安无事的。” “另外城中那些坑蒙拐骗之事,偷鸡摸狗之徒,该管的还是要管,该抓的还是得抓,明白吗?都机灵点。” 堂中众人齐声遵命,显然见怪不怪了,武大海大手一挥:“那就这样,散了吧。”堂中众人接着便做鸟兽散去。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武大海放下那张严肃的表情,笑着问道:“不是叫你回去多住两天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守心拱手感谢:“多谢都蔚大人关心,柏叔说他身子骨还硬朗着,不用我这么早去尽孝,还将我赶了出来。” 武大海闻言失笑道:“也好,柏大叔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加把油,让柏叔早日抱抱孙子。” 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守心涨着张通红的脸,只恨没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 武大海对陆守心一直心存感激,这少年虽说来历不明,年纪轻轻却胜在办事稳妥老练,为人又低调随性,初来时的不明之事,自己稍稍点拨往往便能举一反三,胜在机敏。 自己升任都蔚后,这几年下来,少年已是自己得力臂膀,自己在梁城日子才过得这般滋润。 回想当初,能将这个腼腆少年收入公门乃是他最得意的神来之笔。 那还是在两年之前,两名江湖人被人追杀逃至梁城,犯下了数桩命案。 武大海那时还是个捕快,被授命调查这两人底细,一路带着几名捕快沿途追踪至半山破庙。 两匹大马在黑夜中已行至庙前,马上两个黑衣人,将缰绳猛一带住,两马前蹄仰起有如人立。 马上两个黑衣人竟毫不在意,自己也算是**湖,只以为是两个二三流的江湖贼寇,竟没意识到这两人武功之高非自己这班捕快能比。 其中一人下马冷笑道:“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当我们没有发觉吗?引你们至此一并收拾干净了完事。” 说完这话两人便抽剑飞身袭来。 此时追魂八刀武大海业已警觉,发现此二人所施展剑法玄妙之极,自己一行人绝对不是对手。 于是一面发动全身功力,施展追魂八刀最后几招精妙招式,一面发声示警。 可是已为时已晚,自己朴刀一触剑刃,手臂震麻,刀尖被削以外,其余人等皆在这两人手上没走过一招半式。 剑锋如电光般一闪,几颗头颅,冲天而起,身体一倒,颈中鲜血狂喷吓得武大海惊叫一声! 慌乱中武大海连忙弃刀提气,乘着月色,凌空翻落破庙庙门墙头,朝里奔去。 那二人口中喝骂飞身追了进来,武大海全然没注意到破庙内的一老一少两人,慌不择路险些儿撞在老头身上。 于是赶忙将足收住,稳定身躯,大声呼到:“老人家快快逃命。” 两人追入庙内均同时稳住身形,咳了一声道:“奇怪,朱大哥,这破庙中还住着两个人,一个还是个道士,道士怎么住到庙里面来了?” 此时马上另一人道:“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你还想留下两个人证不成?照杀。” 那二人身背宝剑,寒气森森,吓得武大海冷汗直流! 此时那淡定老人重重咳嗽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寻来了,大半夜的吵得人脑壳疼。” 身边那腼腆少年轻声问道:“柏叔,人都进来了,怎么办?” 老人却未答他,又咳了几声,由腰中取下乌黑烟杆,装上烟丝,燃火吸烟。 用中气不足的烟嗓对身前武大海说道:“这位大人,不妨事吧,劣儿有家传技艺傍身,愿助大人擒下这帮不让人睡觉的贼人。” 惊魂未定的武大海听得清楚二人对话,虽猜不透这老道和少年是何关系,但不知为何却逐渐心感平静,不似方才那般慌乱。 两人听完瘦弱老道人的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死道士,找死,你敢小视我们!凭这块废料,来!先尝尝这一剑的滋味如何。” 少年听那名唤作朱大哥之人满口胡言,早已星眸微闪,满布杀机。 唤作朱大哥的汉子面色一沉,提剑上前准备要给挡在老道前面少年好看。 少年身躯一闪,一个跨步,身形随即腾空借力一纵,赶在二人出剑前途,展开身法如飞而去。 突然“拍!”的一声,连人影尚未看见,已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痛得朱大哥哎哟一声! 而另一人在少年现身之时,心中早就一动,伸手一摸背上,不由瞠目结舌,原来背上所背宝剑不见,仅余一个空剑鞘? 巴扎抽了一口烟的老道对着武大海呵呵笑道:“大人,今日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这身子骨要熬不动了,先送您去偏房歇息吧。” 武大海只见面前双眼烟雾缭绕,竟昏昏欲睡,眼中余光仿佛看见道人边走边朝少年递了个狠厉眼色,便缓缓栽下。 “守心你要记住了,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江湖上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可大多数的恶人却往往比好人要活得长,所以好人杀死恶人又有什么可恶呢!” 此际星月无光,满空阴霾密布,大有即将下雨之状。 待到武大海悠悠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早上,一阵摸索,确定身上没有少什么零部件,回想起昨日情形,心中难免一阵后怕,顿觉冷汗淋淋。 武大海年轻时,东走西奔,南餐北宿,混迹江湖已经有十二载,期间飘泊无迹定。 虽也有数次与江湖中人交手,自知绝不是凭着那半吊子追魂八刀,而是凭着自己高度机警和三分运气,亦均化险为夷!这才在梁城中站稳了脚。 望向正在破庙一角悠闲劈材的少年,武大海知道,这一次好运气暂时站在了他这边…… 【作者题外话】:新人,试试水,每天一章。 章节目录 第二章平湖书院 时光流逝,从不停歇,世间万物不断变化成长,岁月就是这么的不公平,从来都不多给人一秒。 每个人都因为时光的飞逝,而经历着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从幼稚到成熟,从冲动到沉着,从纯真到心思慎密。 而陆守心则带着来到这片世界后的唯二的亲人,柏叔和胡大叔的期盼,在忙碌中度过了充实的一年。 不错,陆守心是一名穿越者,他的灵魂机缘巧合来到了这片九州大陆,占据了这名少年的躯体。 陆守心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从陆家蔽云山庄发生的种种,离开了柏叔的他十分明白,他要面临的是一片恶劣的生存环境。 这里不像现代,现代职场失利,大不了辞职不干,而这片一无所知的世界,失败的下场就是丢掉性命,而他还不想死得太快。 柏叔的理想是行遍九州,他现在的理想就是先保住小命,最紧要的就是提升自己的生存本钱,而武艺境界的高低,就是衡量的标准。 柏叔离开后的第二天,他收拾心情,将破庙中的物品收拾干净后,将几样重要物品,藏在了一隐蔽处,随后就返回到梁城。 武大海依旧对他十分的信任,随便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生活。 在这期间,白天正常值守,处理城中事务。 夜间便遁入深山,苦练柏叔教他的那些武艺内功。 剩下的时间他都抱着由书店借阅过来的各类历史书籍,恶补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土地上的知识…… 由这些书中的描述,让他对九州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其中这几本令他津津乐道,印象深刻。 刚拜读完近代儒门左公著作《九州野史通鉴》,让他了解到九州各个江湖门派的形成演化,也令他对这段诡异的历史惊得目瞪口呆。 他敢发誓,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确实也有秦始皇,但绝对没有后面这些狗屁倒灶的内容。 而另一本《神州圣凡列传》上的记载,则更像是古代的神话故事。 上面记载在上古时代,数千数万年前,神洲还是一片大地,也未被分成九州,王权也未出现之时,有人,神,冥,三族共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 神族居于大州最中心,顾名思义,神族是指天生具有超凡血裔者,或神力无双,或智冠群伦。 冥族则居于大州外围,身怀异术,具有上天下地、变化自在的神通,如今虽难考究,未必便是无稽之谈。 人族则夹居于神族与冥族中间,三族之中,只有人族无殊异者,也最为弱小,但人族却富狡智,由于没有这些异力,更便于繁衍,因此也数量最多。 由于被其他两族挤压生存空间,人族将族中的貌美女子送往四方,生下拥有神族与冥族血统的孩子。 留在了神冥两族中的孩子,长大后便负责挑起两族的内讧,而重回人族的,从此成为了人族的勇士,率领族人与其征战。 日复一日,转瞬又过了千百年。 神族亡于族争,实力大不如前,冥族则逐渐被人族蚕食,衰减到只剩一小撮,结果就是神冥两族被驱离家园。 有的躲进了深山大泽,有的亡于人族大军,至此在历史中除名,最后神州大地变成了人族统治,成为了人族的天下。 这本类似封神演义的书,用我们现代人看,不就是文化入侵吗? 而在另一本《神州禹本纪》中记载:人族一统神州若干年后,天外忽现异族大军降临神州,异族头顶生角,背生双翅,外貌狰狞,身形高大,浑身鳞甲,不畏水火,喜好生吞人头,吸食人血。 异族入侵后,人族奋力反抗,死伤无数仍不是对手。 正当消亡在即时,人族中出现一人,他身兼人神冥三族血脉,将习来的三族精粹融于一身,创立出三玄真功,也就是武功的前身。 他将三玄真功记载于一鼎一经一灯之上,传于人族精英,做完这些,却引下九天神雷,他面对神罚却不惧,与天斗法而不败,最终化龙飞升,破天而去。 神罚过去,只余神迹,有了三玄真功,至此人族不再惧怕异族的飞天遁地,不再惧怕他们的身形高大,锻出金铁兵刃刺穿异族鳞甲,用五行生克之法化解异族的不惧水火。 值此一战,历经千年,打得神州大地分为九州,才终于消灭了异族云云…… 这几本野史巨著,与《九州野史通鉴》中记载的《三玄真功》,《沧溟宝箓》等等遥相呼应,种种历史演变,令陆守心感慨万千。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将天边的晚霞与整个世界都映成了红色。 红色的山,红色的树,红色的天空,一座陡峭的山崖之上,坐着被映红了的陆守心。 用心感应着丹田内的漩涡,一年多的苦练,这古怪的旋涡仿佛就是一个黑洞,没有壮大半分,身体力气倒是大了不少,耳目也灵敏异常。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听力立刻以他无法察觉的速度倍增,连远处微弱的虫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了柏叔给他解释这些,陆守心也搞不准自己的武艺究竟练到了哪一个层次。 他一脸落莫的叹了口气,夜风带来一丝清凉,心思慢慢宁静下来。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运起“雁返”身法,奋身一跃,腾空提气,凌空冲出有如飞鸟投林,身形亦没入崖底。 今日早间他就对武大海特意交代,他已下定决心走一趟寒阳谷,好取回胡大叔的笔记,这一路上,前途不明,生死未卜。 因此早间就在梁城最大的销金窟醉心楼中订好了坐席,准备请他在这里的唯一熟人武大海吃顿好的,再辞行上路。 醉心楼是一栋四层的靠江酒楼,由于它不似别的酒楼开在闹市中间,而是别出心裁的选在景色优美的江畔,加之酒菜价格偏贵,平日接待的都是武林豪客和商贾巨富。 这种特色酒楼,离陆守心他们这种小吏的消费水平还是有差距的,陆守心就是看上它的景色,又不会落了档次,才定在了这里。 今日难得破费一次,陆守心换好衣服,与武大海刚行至酒楼门口,醉心楼掌柜顾庸便远远迎了过来。 “武县尉,陆小哥,姗姗来迟啊。” 醉心楼前车马排出一里多路,见顾庸对这个年轻人如此亲切,那些客人都暗自奇怪,还以为这是哪位巨商的亲属。 陆守心知道这是邵庸在众人面前给武大海面子,毕竟是梁城里主管治安捕盗之事的官员,这些商贾虽然背后有武林势力,但明面上还是要过得过去的。 掌柜邵庸八面玲珑,一手拉着武大海,一边招呼道:“武爷,我专门给你们安排座席,在二楼里边,快请,快请。” 武大海客气的点点头,拱手道:“有劳有劳。”正当几人寒暄了几句。 “平湖书院贵客到……” 店小二的声音悠悠传来,邵庸一听,客气地向武大海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 陆守心闻着声音看向门口,平湖书院一行三男一女,昂首阔步踏入。 三名男子都是一袭素白锦袍,腰系佩剑,相貌俊雅,风度翩翩,正气凛然,果然有江湖大派的气韵。 领头老者手拈长鬓,银发乌鬓的异相正是修为深湛的证明,他目光灼灼,迸出精光,眼角深痕如刻,身姿清瘦挺拔。 唯一的那名女子身着一袭青色的丝袍,身段窈窕细致,眉毛弯长,眼睛大而明亮。 从遮面的轻纱中隐约能看出那高挺的鼻梁,柔艳而优美的唇线,那种淡雅的气质,如氤氲的水雾蒸腾而起,清香四溢,扑面而出。 陆守心能想象到这少女嫣然一笑,颊畔绽出的梨窝,定如满室花开,令人目眩神驰,如果她是生在现代,肯定是演艺圈顶流级别的存在。 女子粉臂轻轻将手中宝剑提了一提,似提醒着众人,她可绝对不是弱不禁风的美娇娘。 女子身侧陪伴的的年轻男子,他头结方巾,穿着一袭素白的锦衣,身材比陆守心还高了少许,单手扶剑,一脸傲然正气,举手投足间俊雅不凡,风度翩翩,很难不吸引众人的眼光。 陆守心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着这么好看的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心中暗道: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单凭这小子的卖相,就是巨星级的偶像,只要眼神一抛,肯定有成千上万的少女,争先恐后抢着倒贴。 好一对让人羡慕的璧人。 最后跟着的强壮少年,地位明显比不过那俊俏男子,眼神不敢太过放肆,却不自觉的停留在那貌美女子身上。 武大海挤了挤眼,小声笑道∶“这里出入的都是江湖门阀,世家子弟,非富则贵,饭菜更出了名的贵,寻常人家一年都难得来几次,你倒好非要来这里。” 陆守心和他相熟,不以为意,“小弟我即将远行,下一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几年来,武大哥你对我照顾有加,我心里清楚,只是请你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你看这不就涨了见识,就当是来见见世面。” 武大海见他坚持,低声说道:“这对俊男美女可不简单,应该是武林中有名有号的青年一代,别一个劲的朝他们看。” 二人由小二引入到醉心楼二楼,在靠近窗边的一处雅间落座,隐约间,陆守心敏锐的听觉发挥了作用,听见平湖书院几人与邵庸互道名号。 领头老者原来就是平湖书院三掌院,有丹青剑客之称的石慕才,跟着他一起来的两名青年,个子高挑帅气的叫洪正青,矮一点的叫毛墨华,两人都是他的弟子。 青衣女子经老者介绍,正是望南峡碧羽阁中的青灵仙子,姓秦单名一个蘅字。 陆守心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 武大海挥开侍女,小声说道:“方才那几人,一看就知道是越州平湖书院中的头脸人物,那位漂亮姑娘应该是碧羽阁的哪位仙子,你可别光看人家漂亮,以我以往跑江湖的经验,越是漂亮得像仙子的女人,越是杀人如麻,以后碰上可别着了道。” 陆守心点点头,心道:武大海这话也蛮有道理,用现代人的思维来说,一个女人在这种武力唯尊的世界中,若是没点自保能力,心不狠一点确实不好生存,走到哪里都不安全,在我家乡三线小明星还请几十个保镖呢。 两人等着上菜,武大海品了口茶道:“这几年你的表现我看在眼里,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却突然来辞行了,不过最近几年,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传出国主龙体抱恙,朝中暗流涌动,这江湖上也不安生,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也就不好再委屈你了。” 陆守心知道武大海的意思,记忆中,这片九州世界,就如同古代历史中的春秋战国。 虞阳王朝看似统一了九州大地,实际上虞阳王朝姚氏的根基在中州,周边的澜州、宛州、越州、瀚州五州也管理得还行,而其余偏远的宁州、殇州、云州、雷州四州都是以各自藩王依附管理,王朝强盛还好,这一衰弱,各州的势力明面上虽过得去,暗中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了。 被陆守心占据身体的少年,在几年前的破庙中救了他的命,自己会武功,武大海肯定知道,而被料理的那两人就来自东海无妄剑派。 武大海神秘道:“你要出远门,难保不会碰见这些江湖人,我收到消息,说是六大派中的无妄剑派,他们的掌门幼子日前在我们这梁城境内失了踪,掌门黄埔捭阖正带着大队人马赶过来寻人。” 他压低声音“你也要留心点,武林中看热闹的人都在往这边赶,我们这梁城虽然不小,可也经不起这些江湖大派在此翻倒,于是我八百里加急上书天黥监司,希望能他们尽快派人过来处理,可传书至今已过半月,都没有收到一丝音讯,你说奇不奇怪。” 陆守心顺着说道:“这黄埔捭阖来梁城找儿子,也算是件大事了,万一引发什么江湖冲突,难保不搞得满地鸡毛。” 武大海怫然道:“就是这个理,以往天黥监司做事从没这么慢过,现在传书过了快半个月,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不知道是他们太忙了,还是另有要事去了,也有可能是京师望都那边出了问题。” 陆守心心中一动,心道:这些江湖中事,原本该天黥监司管的,不可能就因为皇帝身体不好,就罢工了吧,一个帝国根基出了问题,那都不是小事,现在的江湖各派都兵强马壮,以武犯禁的事层出不穷,天下大乱也说不定,到时候恐怕是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正要安慰武大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平湖书院一行人登上四楼,刚好就被安排在与陆守心他们相同的位置,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中间还隔了一层。 陆守心留意到他们上了楼,悄悄将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想听听这些人在商量些什么? 几人先后落座,待侍女给众人沏好了茶,邵庸起身对几人拱手道:“几位贵客驾临,令本楼蓬荜生辉,我已经命人去请我家东家,几位请稍作歇息。” 丹青剑客石慕才,拱手回礼道:“邵掌柜言重了,你们东家送来的书信我已看过,暗香楼添为武林一员,能邀约我平湖书院来此商议,足见心系整个武林,也心系梁城百姓,若人人都如暗香楼这样,我正道武林无忧矣。” 陆守心暗暗一惊,这醉心楼居然是那专司情报贩运的神秘门派暗香楼的产业? 章节目录 第闻三章惊闻秘辛 由于异宝寒玉泉的缘故,陆守心现在的五感六识,一下子暴增数十倍、乃至百倍的程度,耳目灵敏异于常人,他自己也不甚知晓其中奥秘,只以为这些是练武之人的正常范畴。 这间隔了两个楼层,寻常武林中人任谁都想不到,自己楼上说话,居然会被楼下听去。 此际饭菜已经上齐,陆守心看向窗外,远处轻舟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湖面上穿行,水上浮光耀金,光影流动,优美得彷佛一首诗,再看向这片世界的满桌佳肴,心想再世为人,来此一朝,可不能浪费了这么美好的时光,放下心事阴霾,频频举觞与武大海互相劝酒,浑然没注意到,一位穿着一件薄薄翠绿轻衫的女子缓缓上楼。 经过二楼时,女子叫住邵庸,忍不住皱眉问道:“不是要你今日上面楼层都留出来不宴客吗?怎么二楼会有人?” 邵庸答道:“少东家,依您吩咐,为避免太过张扬,店里不打样,一切照旧,可这二三楼又不能宴客,我就只接待了早前订座了的客人,就算这样人还是不少,一楼都坐不下了,这两人是梁城中的官吏,都不是江湖中人,我这才安排在了二楼。” 那女子闻言后,未做表示,她径步走上楼,翠袖滑到肘下,露出雪藕般的玉臂,一张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在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动,邵庸长长呼了口气,擦了擦额间汗珠,赶紧跟上。 顶楼房中,雅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在翠绿薄衫的女子身上,邵庸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醉心楼少东家,辛芷月。” 少女逐一拱手示意,然后说道:“由于楼主有要事处理,暂时抽不出身,因此由小女子暂代先来招待诸位,还望诸位海涵。” 石慕才心道:十年前他曾见过暗香楼楼主一面,也不知这位少女是她的弟子还是女儿。 他掸襟一笑,怡然道:“不妨事,少东家,这次暗香楼传书,想必是为了东海无妄剑派大张旗鼓的跑来宛州寻人一事吧?” 见少女点了点头答道:“实不相瞒,宛州境内,我暗香楼的产业也有不少,无妄剑派远在澜州东海,此次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这般大张旗鼓的踏足宛州。” 她接着道:“本楼已经将消息告知各派,邀约相近的平湖书院与青龙帮前来,就是想要了解下贵门对于前来寻子的无妄剑派是何看法?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石慕才了然道:“辛姑娘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他语气一转,“不过依老夫看来,这无妄剑派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足为虑,因为无妄剑派的目标根本就不在这梁城,更不是真的来寻人。” 辛芷月闪着一双美目,故作老练问道:“噢,据本楼收到的消息,无妄剑派掌门最疼爱的幼子黄埔雄,一月前在这梁城境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黄埔捭阖派了几队人马过来寻找,不仅人没寻到,连过来寻人的人也没有回去,因此他怒不可竭,才亲自带领无妄剑派的精锐赶来,依本楼看无妄剑派此行的目的应该没这么简单,因此才传书邀约商议。” 石慕才眉目不动,半晌后,却对着随他一起来的青衣女子淡然说道:“暗香楼都觉得无妄剑派动机不纯了,必定不是空穴来风,秦姑娘,你也来说说你此行的缘由,相信能为少东家解惑。” 见到辛芷月几人一脸期盼的望向自己,秦蘅心知石慕才如此看重自己的缘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弟子洪正青对自己有意,石慕才有心成全,再就是也存了,称一称自己这碧羽四灵的斤两。 秦蘅轻望了一眼帅气的洪正青,雪肌被她素净的青衣一映,恬静柔美的面容透着空灵灵的冷落。 她站起身来谦逊答道:“石掌院有令,晚辈不敢不从。”声音美妙得如翠鸟弹水。 众人皆被她的美貌气质所迷,双目一会飘向她这边,一会又看看辛芷月那边,观望着争奇斗艳的两女,似在心中进行着某种对比。 她不以为意,用清脆的喉音说道:“相信诸位都知道,我碧羽阁远在北方望南峡,信息较为闭塞,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我碧羽阁就会派遣门人,下山历练,顺便了解些江湖中事,晚辈恰好上月被门中派出历练。 他偷瞄了一眼辛芷月,镇定道:“相信诸位都听说过沧溟魔宫,传闻沧溟魔宫昔日争雄天下时期,有一枚名叫擎空令的令牌,由此令调遣手下门人,见令如见沧溟魔宫宫主,以此令统领分布在天下九州的势力。 见众人不解,她继续道:“我原本要前往平湖书院拜访,一路行至宛州茗江附近,惊闻就在日前,青龙帮茗江的码头,居然被人屠戮,连带仓库货物,船只也被人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而行凶者在做完这一切后故意留下了一支黑色令旗,这令旗非普通旗帜,是用黑红色玄铁所制,上刻三个猩红大字,而那个令旗恰巧也叫擎空令。” 众人纷纷为他道出的信息所震惊,因为沧溟魔宫虽消逝了几百年,但他留下的影响却格外深远,民间流传的种种传说更是越传越离谱,抬出沧溟魔宫,可止小儿啼哭亦不为过。 坐定一旁的辛芷月却并无诧异的神色,还轻轻品了一口香茗,显然是早就知晓。 秦蘅心中隐隐满意自己的表现,张开小口继续道:“恕晚辈狂言,那东海无妄剑派现任掌剑黄埔前辈,传闻他六岁练剑,如今年过半百,一身剑术造诣非同凡响,再观无妄剑派近年来的门人风评,便知其乃雄心勃勃之人。” 十五年前,无妄剑派祭祖大典,原本默默无名的黄埔捭阖深感无妄剑派日渐凋零,不再隐忍,当着宗门长老,数千弟子的面,大放厥词,例数时任掌剑文台覆的十大罪状,再发起挑战,且真将其越级击杀,自此一战成名,赢得门内拥戴,夺得掌剑之位。 陆守心以前也听柏叔说起过东海无妄剑派,黄埔捭阖上任后,无妄剑派广收门徒,推行古制,开启了实力为尊,同门竞锋之法,头几年也异常惨痛,淘汰门人无数,导致无妄剑派实力大跌。 可这后十年间,却异军突起,靠着留存下来的精锐,硬是生生统一了澜州境内各门各派,至此在东海一家独大,实力倍增,当时柏叔就断言,黄埔捭阖隐忍这么多年,必定所图极大。 将楼上几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听进的陆守心,联想到了解到的九州江湖势力分布: 靠近澜州的中州是天子脚下,稍有逾越,天黥监司自不会惯着他无妄剑派。 雷州有千年大派明台禅宗,挨着澜州的越州有平湖书院,除非想被天下士子骂死,黄埔捭阖自然不会轻易得罪。 而北边的宁州,离澜州东海太远,又都是些贫瘠的沙漠戈壁,中间还隔了个潍海,无妄剑派自然看不上,只有这有水乡泽国之称宛州,鱼粮丰足的富饶之地,一直都是各门各派竞相染指的所在。 陆守心暗道:这青灵秦蘅故意道出黄埔捭阖为人,肯定必有所指,一个青灵就如此秀外慧中,那碧羽四灵中的另外三灵不知是否更加出色,能位居正道六派,果然不同凡响。 似为了证实陆守心的心中所想,耳畔传来秦蘅娓娓道来的声音,“立身宛州的青龙帮,实力也曾盛极一时,如今大不如前,无妄剑派这后起之秀可能早就存了碰一碰的心思,也许是为了等待某个时机,也或许是忌惮平湖书院和天黥监司,这几十年来,无妄剑派的所作所为,争夺天下第一大派的野心昭然若揭。” 石慕才不再沉默,清了清喉嗓,接着秦蘅的话道:“如今朝中动荡,天黥监司自顾不暇,这恰到好处出现的擎空令,必定吸引无数江湖同道的注意,加上黄埔捭阖不知真假的幼子失踪之事,正好令无妄剑派有了光明正大的旗号,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的渗入到宛州,所以我才说无妄剑派的目标根本就不在梁城,更不是真的来寻人,而是志在青龙帮。” 突然“啪啪啪”的鼓掌声传来,众人一惊,纷纷看向窗外,两名中年男子鱼贯而入,一名是一身武者打扮,他身披劲甲,龙镶虎步,体形剽悍,一看就是骁勇过人之辈。 另一人一身文士打扮,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相貌俊雅,举止温文,尚未说话先带了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平湖书院中人。 两人不走寻常路,由窗外飘落后便自己落座,正好坐在了平湖书院几人对面。 主人辛芷月看向两位不速之客,正要发声质问,身旁邵庸小声提醒道:“少东家,是青龙帮的客人到了。” 中年武者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邵庸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後,才转到辛芷月身上,冷哼道:“难道暗香楼的人不欢迎我们青龙帮?” 辛芷月反应过来,神色不变,拱手道:“岂敢,岂敢,方才我还奇怪青龙帮的英雄怎么还没来呢。” 陆守心暗暗佩服,不愧是做生意的,明明是江湖阅历不够没能认出来人,就这样轻松化解,听她声音,年龄应该也不大,这应变能力没得说。 自从被寒玉泉洗刷扩宽了全身经脉后,他的五感六识就特别灵敏,凝神听着几人声音,心中就能判断出几人位置。 方才这二人刚进入醉心楼的范围,耳中便传来风声,隐隐觉查出这两人功力高深,一听闻是青龙帮,便更来了精神,这青龙帮是蔽云山庄一案的行凶者,自己正好顺势多了解一些。 中年耿直武者听辛芷月说得好听,还以为在夸他,脸色好看了很多,抱拳道:“在下青龙帮亢金龙左冠松,这位是我义兄角木蛟宋竹,我们收到贵门的邀约书信就赶了过来,够给你面子吧。” 一屋子人哭笑不得,邵庸连忙传唤侍女上茶,再一一引荐,一番忙活,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中年文士宋竹面带微笑,并未将此间主人辛芷月放在眼里,心思全部落在平湖书院一行人身上。 他端起茶盏,似想起来什么,对着面前平湖书院众人说道:“方才来的匆忙,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听到了石掌院高见,既然事关青龙帮,接下来便由宋某说道说道,大家觉得如何?” 石慕才慢吞吞道:“既然是青龙帮的大档头发话,我等愿闻其详。” 宋竹直勾勾看着他,旋即哈哈大笑,道:“石掌院不会认为这擎空令出现在我青龙帮的地盘上,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吧。” 石慕才瞇起一双湿润漆黑的大眼睛,捋须不止,不置可否。 宋竹不以为意,文绉绉的说道:“我青龙帮的生意遍布九州,可根还是在这宛州境内,与平湖书院虽离得近,可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其中缘由大家都知道,你们平湖书院传承百年,我们只是群走船跑马的泥腿子,你们要洁身自好,我们也有自知之明,因此这些年来你我两派一向相安无事,也是好事一件。” 他轻轻品了一口茶,继续道:“实不相瞒,就在近日,本帮在茗江的码头被烧,门人惨遭屠戮,还留下块破铜烂铁故布疑阵。” “二十年前,蔽云山庄一役,本以为一个小小武林世家,青龙帮要拿捏自然不在话下,谁知我青龙七宿的义兄义妹,一战七去其三,令本帮伤筋痛骨,其后十几年间,只要是个人便想咬上我青龙帮一口,可我青龙帮依旧过得好好的,而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早就不知道投了几次胎了。” 众人头一次见青龙帮自曝家丑,还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皆默默无语。 宋竹回忆起当年往事,那惊天一刀仍另他心有余悸,不经意间摸了摸胸口,再由怀中缓缓掏出一物,置于几上,对着石慕才正色道:“石掌院,请看,这便是行凶之人留下的,据说是沧溟魔宫的擎空令,真是下了血本啊。” 宋竹对着石慕才说完还绕有深意看了眼辛芷月,心道:你暗香楼想必已经知晓这些消息,约我前来,恐怕是为了这块擎空令吧。 石慕才本有心讥讽,见他如此直白,话到嘴边再也说不出,他站起身来,凝目看向宋竹,宋竹点头示意,做请便状。 石慕才缓缓打开由黄布包裹的擎空令,厅中众人一起靠近,寂若无人,都想看清楚这几百年未曾现身的擎空令的真容。 一块幽黑铁疙瘩出现在众人眼前,呈三角状,周遭纹饰精工细凿,寒光泠泠,这黑红玄铁也不知由何处得来,看起来似旗非旗,刀削斧劈的擎空令三个猩红大字,一直盯着看的众人一时神魂恍惚,心如悬旌,为之神夺,宋竹和左冠松却端坐原地未去看,似知晓其摄人心神的功能。 陆守心在二楼与武大海大吃大喝,一边凝神听着上边动静,正奇怪楼上这些人说着说着,怎么就突然都哑火了?……心头一惊,肯定是那个什么擎空令有问题。 将手往旁边轻轻一靠,咣当一声,桌上酒坛应声落下,陆守心赶紧低头收拾起来,口中连忙告罪,楼下小二蹬蹬的跑上楼来,楼上众人如醉梦惊醒,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各自默默回座。 石慕才瞇眼一瞥宋左二人,冷冷一哼,用黄布将擎空令包裹住,双目迸出精光,声如洪钟般说道:“宋大档头好算计,一着不慎,差点着了你的道,想来青龙帮司空敬失踪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宋左二人闻言,面色倏寒,但也不过一瞬而已,宋竹旋又笑道:“石掌院好深厚的内力!丹青剑客,威震九州,果非幸致。” 石慕才置若罔闻,随即落座,端起茶盏品起茶来。 章节目录 第夜四章黑夜来客 宋竹还是脸带微笑,朗声道:“想必石掌院已确定了这擎空令货真价实,并非是伪造,无妄剑派倾巢而出,嘴上说着寻人,谁知是真是假,黄埔捭阖野心极大,无妄剑派出了名的行事无忌,狠辣异常,我看他寻人是假,而这块擎空令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好得很。” 石慕才暗道:你们青龙帮不也一样? 他恻恻笑道:“说起狠辣,无妄剑派比起你们青龙帮,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说了,你们将你们帮主司空敬抬出来,这些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宋竹闻言,眼中凛光绽现,却并未动怒,淡淡说道:“那是当然,想要来咬一口青龙帮的人,我可以保证,会让他们崩掉几颗门牙,退一万步讲,若我青龙帮真遭灭帮之危,你们平湖书院难道会好过不成,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你们应该还是懂的,石掌院,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石慕才闻言,止住了笑意,心中头一次正视起宋竹,此人忍辱负重,必有所图,豁然起身,看着宋竹双眼,沉声道:“听大挡头的意思,莫非你们青龙帮有求于我平湖书院不成?” 宋竹头一次没住了笑脸,抚掌道:“石掌院确实不凡,实不相瞒,无妄剑派来势汹汹,我青龙帮已无选择的余地。” “我不敢说联手,合作合作还是大有可图的,倘若你我两家,再加上暗香楼拂照,无论黄埔捭阖此行是什么目的,包管他灰溜溜的滚回东海,值此我青龙帮愿对平湖书院大开方便之门,从此只要是平湖书院的人或物,经由我青龙帮漕运运转,不仅分毫不收,还会沿途护送,石掌院觉得如何?” 陆守心默默盘算着:看来青龙帮真是被逼急了,毫不避忌就将这等事情说了出来,还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相比暗香楼的小算盘,无妄剑派的到来极有可能危及到青龙帮的根本,司空敬失踪一事不知真假,宋竹又作出此种举动,擎空令一出,不论是否真的事关沧溟宝箓,还是沧溟魔宫重现人间,武林中的正邪几派没人会就此轻轻放过,看来我也要抓紧时间了。 此际石慕才对宋左二人拱手道:“宋兄,左兄,此事事关重大,恕我要回一趟书院,请示本院古掌院后方能作出决定。” 宋竹似早已预料,拱手还礼道:“那是当然,我相信石掌院有能力说服古掌院,为表诚意,我青龙帮愿将此块擎空令交由掌院带回书院,好给古掌院过目,此事宜早不宜晚,无妄剑派已经在路上,到时这宛州境内肯定会生出不少事端,还望你们平湖书院需要早做决断,就怕祸乱一起,合你我二门之力也压制不下。” 陆守心心想,这个宋竹果然是个人才,蔽云庄一役青龙帮损兵折将,这个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的大帮实力大减,武林中乘机想要染指青龙帮的大有人在,司空敬失踪一事恐怕也另有隐情,这宋竹接过这面大旗,还能维持住青龙帮大而不倒,确实不容小觑,今日借赴约这个机会让石慕才牵线,可见他在武林中的声望,还达不到司空敬的高度,也恰恰反映出他所说的都是实情,只是他这一手祸水东引能不能成,就要看平湖书院敢不敢接了。 石慕才倒也不傻,抬手制止了准备开声的洪正青,暗道:合作之事确实可行,可这擎空令,没人知道倒还好,比如这专思情报的暗香楼,恐怕青龙帮也知道捂不住了才会过来说清楚,消息不日就会传遍整个武林,现在摆上台面,擎空令就变成了个烫手山芋,交给平湖书院?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石慕才打了个哈哈,故作轻松道:“宋兄放心,我现在就动身回院,无论是成还是不成,都会第一时间给你消息,今日能在此相聚,还将这些隐秘道出,你也是有心了,我绝对相信宋大档头的诚意,不过这擎空令就免了,毕竟是魔门之物,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其中另有线索也不一定,你可要妥善保管好。” 宋竹见此计不成,眼珠一转,对石慕才说道:“那么就有劳石掌院了,不过……” 他看向邵庸,然后目光落在秦蘅和辛芷月身上,阴阴一笑道:“不过今日事涉青龙帮机密,为了防止有人给黄埔老贼通风报信,还请这几位无关人等在此多待几日,待石掌院带回了好消息,我青龙帮也正好会会无妄剑派,在这期间谁都不能离开这醉心楼半步。” 果然,此话一出,辛芷月眼角一乜,双目似要将宋竹吞掉,相信她也想不到青龙帮会如此胆大妄为,竟没将暗香楼放在眼里。 陆守心暗道:糟糕,这青龙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搞这一出,那楼下自己这些人怎么办? 秦蘅眼神骤冷,蛾眉一挑,将桌几边的宝剑一提,怒道:“我若想走,你当如何?”厅中顿时火药味十足。 见仙子发怒,两侧的洪正青和毛墨华也愤然站了起来,怒视着宋竹。 陆守心心中了然,这宋竹可真打得好算盘,无论无妄剑派是冲着青龙帮来的,还是那擎空令,青龙帮现在要做的就是多拉几个人下。 秦蘅是碧羽阁的碧羽四灵之一,有她在,那碧羽阁就无法置身事外,那辛芷月想来也是暗香楼中大有身份的人,而武大海是都蔚,朝廷命官,万一他也出事,朝中天黥监司想必也不得不出面,真有点佩服这人,能在短短时间就想出这一石三鸟之计,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这青龙帮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它霸道蛮横的一面。 辛芷月无表情地望向石慕才,她明白,这青龙帮突然来这一手,是否要撕破脸皮,就只有看平湖书院石慕才的态度了。 石慕才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宋大档头,今日暗香楼邀约我等,好心通报消息,秦姑娘也是受我邀请一起来的,就算事关重大,你主客颠倒,不觉得有失青龙帮的身份吗?” 此时厅外忽然传来混乱的惊呼声,店小二跌跌撞撞的跑了上来,顾不得礼仪,对着邵庸疾呼道:“老……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大队人马将醉心楼围住了。” 话音刚落,楼下一阵混乱,率先出现两列深黑劲装、皮甲皮靴的昂藏大汉,虽未戴盔蒙面,从露出皮甲外的鹫形襟绣,仍能一眼辨出,是青龙帮座下最恶名昭彰的私兵部曲“沧龙骑”私兵。 青龙帮财雄势厚,买通朝中重臣,招揽江湖好手组建出“沧龙骑”私兵,这些私兵装备精良、斥重金配以最良的战马、最精的盔甲,在马匹的要害处也有精金护具,再经历行军、迂回、穿插,等严酷战术操练,如果说司空敬和青龙七宿是青龙帮的龙头,那这“沧龙骑”私兵就是这条龙的利爪。 瞧这阵势,皁衣玄甲的“沧龙骑”估计出动了数百人众。 此际辛芷月终于忍耐不住,朝顾庸使了个眼神,顾庸心中了然,急忙下楼先行招呼那些不知情的食客。 “够了!”辛芷月提运真气一喝,震得檐瓦格颤,楼下叫嚷声全让她压了下来。在场众人难得见她显露武功,不觉一愣,想不此女年纪轻轻,内力就有如此造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宋大挡头,你们青龙帮是欺我暗香楼无人吗?” 洪正青和毛墨华闻声早已沉不住气,珰的一声,拔出佩剑,将秦蘅挡在身后,做保护状,眼睛望向石慕才,等着师傅发号命令。 陆守心与武大海停住了筷子,武大海更是一脸戒备打量起楼下不速之客,陆守心暗道,无妄剑派还没到,楼上这帮人难道就先要自乱阵脚?宋竹应该不会如此不智才对啊…… 一直没吭声的亢金龙左冠松,一掌拍在桌几上,桌几顿时四分五裂,恶狠狠道:“什么狗屁主客之道,我义兄好言留你们在此多住几日,又没要你们性命,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正要有所动作。” 旁边的宋竹突然间,抬腿给了左冠松一脚,左冠松一着不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大怒回头,问道:大哥,你…… 二弟不得无礼,宋竹看都不看左冠松一眼,一脸淡然,对着惊呆的众人道:“石掌院,我义弟性情冲动,惊扰了大家,是我们不对。”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我话已说出,可不能不作数,我青龙帮别的没有,可就是钱多人多,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殃及无辜,相信也不是诸位愿意看到的。” 他瞥了一眼石慕才,似乎笃定了石慕才不敢动手硬来,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楼下的人我不做计较,可这厢中之人就和我们兄弟在此待上三天,三天之后,无论无妄剑派来不来,我都会放你们离开,还会备下薄礼,当做诸位的补偿,而石掌院最好也在这三天内给我个明确消息,我也好早做应对,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各位不要见怪。” 说完这些,宋竹居然真的对着场中众人一一躬身行礼,这一放一收,恰到好处。 石慕才铁青着脸,冷哼一声,看来司空敬连这命根子“沧龙骑”都传给了宋竹,几百号“沧龙骑”的到来,确实也够石慕才掂量掂量了,他驻了驻足,对着洪正青和毛墨华说道:“你们二人留在此处,小心应变,保护好秦姑娘。” 洪毛二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碧羽阁仙子,顿时喜上眉梢,齐声遵命。 石慕才见二人这不合时宜的喜色,双目一瞪,大为光火,总算没忘了礼仪,宏声对着冷凤鸣拱手道:“辛姑娘稍安勿躁,宋大档头知道轻重,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管辛芷月要说什么,大袖一挥,全身衣角爆起罡风,扶摇般掠过层迭檐瓦,瞬间飞身远去。 在顾庸不停的抱歉声中,陆守心与武大海同其他食客一道,走出了被苍龙骑团团围住的醉心楼,连饭菜钱都给他们免了,还送了小礼物。 别人都以为青龙帮来找醉心楼的麻烦,纷纷为掌柜顾庸抱不平,连武大海都口碎了几句,边走边低声喝骂青龙帮仗势欺人。 陆守心知道其中缘由,微笑安慰武大海道:“武大人,这些江湖中人,我们还是少惹为妙,何况今晚我们好吃好喝,都没花一两银钱,稳赚不亏。” 武大海想到此节,哈哈一笑:“还真是这么回事啊,也不知是你小子运起好还是运气差,不过还是托你的福,吃得我饱饱的,哈哈哈,武大海说完,挺了挺圆肚。” 也就在陆守心面前,武大海毫无官架子,他知陆守心明日就要远行,虽不舍,也只能故作强颜欢笑状。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离别分手之际,陆守心思咐再三,决定还是将今日无意间听到的信息透漏些给武大海,反正明天自己就要走了,万一梁城中出了什么状况,武大海不至于什么都不知晓,当即拉住武大海:“武大哥,你等等,我有些消息要告诉你……” 武大海惊获秘辛,一路魂不守舍的返回居所,一个人在书房中思索到了半夜,终于提笔写了封密信,连夜招来一位信得过的捕快,低声吩咐了几遍,才放人离去…… 陆守心与武大海分开后,拿起行李一路返回了半山破庙,他本打算明日就启程走一趟寒阳谷,身上的银钱本就不多,今日机缘巧合又省下一比。 一路边走边想,那宋竹包围醉心楼的行为一直令他不解,按道理讲,这青龙帮不可能在这个关节眼上轻易得罪暗香楼,他应该拼命拉拢才对,可他为什么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正想着,他来到自己所行的目的地,破庙后面枯井中,被他藏好了的《五极残风解》和胡大叔的寒阳谷令牌。 摸了摸脖颈上的那片紫玉,他突然想到:宋竹之所以摆这么大的阵仗,一是展示青龙帮的实力,证明给江湖各路人马看,青龙帮并非江湖传言的那么不堪一击,也不是真正要软禁碧羽阁和暗香楼的人,而是为了那块擎空令。 想通此节,陆守心再按捺不住,在行李中翻出一件黑色夜行衣,这件衣物是他为寒阳谷之行准备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虽不知自己现在正面武力值如何,但对于柏叔教他的雁返十六式轻功,他还是极有信心的,这擎空令绝非凡物,宋竹将他带到醉心楼,还故意泄露出来,足见他十分有信心保护好它,而且现在醉心楼应该是除了青龙帮老巢飞云寨之外,最安全的地方了,难怪他要如此。 陆守心心想你青龙帮也有今日,让你也尝尝身怀异宝,被人惦记的滋味。 事不宜迟,当即趁着夜色,决定去探探宋竹深浅,能拿到擎空令最好,拿不到也要给青龙帮添添堵,再寻机报蔽云山庄之仇。 陆守心早间与武大海离开时,就留心观察过醉心楼的环境,凝望书长街黑沉沉的街道,醉心楼的路上两边都是参天古树,特别幽暗,正是潜入的最佳地点。 陆守心耳目已非比寻常,轻轻一跃登上树梢,越过笼荫人影凝目望去,醉心楼里灯火通明,几十支火炬劈啪作响,院内隐有人影窜动,连前方树梢上都布有暗哨,看来是沧龙骑已经派人攀往附近树木的制高点,把这端路段完全封锁了。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陆守心一时无措,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混入,正当他举棋不定之际,忽然一道破空之声自前方响起,一黑衣人裹挟一物直接没入院内,而后激射而出,紧接着传来沧龙骑守卫的惊喝怒骂声。 醉心楼里的沧龙骑均想不到这黑衣人如此厉害,抛下一物后,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安然离开。 沧龙骑众人大失面子,狂追而去,接着宋竹、秦蘅、辛芷月等人闻风而至,一时院内院外闹哄哄一片。 章节目录 第师五章出师不利 院中情形落入陆守心眼里,他骇然大震,这黑衣人好俊的轻功,自己引以为傲的雁返十六式,恐怕也只在伯仲之间。 这同时也让他对自己的轻功有了信心,黑衣人可以办到,我也可以。 陆守心不动声色,运起十成雁返轻功,趁着楼里混乱,在古树间闪转腾挪,乘着黑暗,轻松越过暗哨,悄悄潜入到了醉心楼楼顶的瓦沿一角。 悄悄没在楼顶暗处,这位置虽离楼下的人挺远,却能将院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院内众人手持火把,团团围住的就是黑衣人抛下之物。 宋竹弹了弹指甲,好整以暇的说道,“慌什么慌,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打开看看。” 一名大胆的护卫手提钢刀,趋前俯身,用刀尖猛地挑开白布,里面露出一个人来。 那人胸前有两条宽如食指的伤口,由左肩斜向右胁,再由右肩斜向左胁。 伤处皮肉翻卷,呈怵目惊心的x形,被周围惨白的肌肤一衬,仿佛披着两条酱紫色的宽幅绶带。 宋竹缓缓蹲下,望着渗出黑涸血渍的伤口,轻抚伤者肌肤,只觉触手寒凉,气息几近于无,这两刀刀力精妙,再多入一厘,恐怕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凶手砍得这人胸骨微陷,刀劲侵入,令心、肺等衰而不死,为何要这么麻烦,让此人断息留命? 脑中飞快思考,心犹有余悸的神情一凛,眉头深深蹙起。 松竹的神情变化,不出意外落入到众人眼中。 辛芷月微微一笑,率先开口:“宋大挡头,难道你与此人相识?或就是你青龙帮的重要人物?” 宋竹默不作声,旁边的洪正青淡淡道:“来人大费周章,于深更半夜留下此人,想必是为了青龙帮而来,宋大挡头可要小心了。” 亢金龙左冠松看着眼里,着急道:“是啊,大哥,我也觉得奇怪,能伤人如斯,何至于弄得这般血淋淋的?依我瞧,这其中必有蹊跷,我看他还有气儿,不妨带回青龙帮,将他掉住性命,待他醒了,再问个水落石出。” 宋竹冷眼望着伤者,突然想到一事,他一一扫视众人,所目之人无不凛然,似遭剑戮。 他忽的仰天大笑,“义弟说得对,管他是谁,先医了再说,来人,将人抬入房内,速请医师过来诊治。” 秦蘅虽未开声,却也知道青龙帮恐怕是触了个大霉头。 众人皆默默无言,洪正青刚刚表现了一番,心情大好,连忙邀秦蘅登楼赏月。 辛芷月双目闪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由着青龙帮的人一通忙活。 这四楼赏月的窗口刚好就开在陆守心藏身的瓦沿之下,陆守心蹲在窗外黑暗处,不敢发出声响。 洪正青似乎心情不错,一路说笑,领着秦蘅登上四楼窗边,说是赏月,他双眼没朝天上看,却不住往秦蘅身上瞟。 寒暄得差不多后,二人终于离开窗边,他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向秦蘅作了个长揖,可惜动作匆忙了些,右手从怀里拔出时带出一件事物。 “啪”的掉在地上的,却是一支漂亮金钗。 秦蘅忍不住发笑,可这洪正青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出的丑视若无睹,两眼注视着秦蘅,低声道:“秦师妹,好久不见了,自瀚州一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年。” 他淡定捡起那只金钗,含笑纳入怀中,举止浩洒得足以令小女生晕倒,摇头叹息道:这支金钗我三年前就想送给师妹你了,当年和师傅走得匆忙,还没能来得及送出,就…… 这深情无限的模样,配上洪正青正气的外貌,全都落入陆守心眼中。 扪心自问这姓洪的泡妞确实有一手,这套路骗骗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绰绰有余,打死我都不信这支金钗准备了三年,说得这般委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历尽沧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陆守心心中一万头草泥马路过,老子今天是来做大事的,好巧不巧的都能遇见洒狗粮的,就不能换个地方洒啊。 秦蘅即使知道他的磨细,也生不出半点反感,心里七上八下的装作观赏周围的风景,不知要如何作答。 陆守心惴惴不安地想,这么容易?好歹这么个大美人儿,就便宜这小子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师弟,你可让我好找啊,啊~秦师妹也在啊。” 洪正青心中大怒,霍然回头,盯着来人,美人当前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状,“噢,原来是毛师兄啊,方才被青龙帮的人吵醒,正好与秦师妹赏一会月呢!” 毛墨华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我找了半天没找着,师傅命令我们要保护好秦师妹,师弟你可别掉以轻心啊” 秦蘅见有人来解了围,柔声道:“多谢毛师兄关心,与洪师兄闲叙忘了时间,让你担心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 毛墨华与洪正青拱手示意,目送秦蘅离开。 见秦蘅走远,毛墨华冷声道:“洪师弟,你可别再犯病了,琴院的刘师妹尸骨未寒,若不是我为你打理,恐怕你早就被赶出书院了,秦师妹是碧羽阁的仙子,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好。” 洪正青一脸淡然道:“毛师兄,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刘师妹的事我确实要感谢你,我也说到做到,给你的好处你一样不少的都收了,毕竟和碧羽阁秦师妹相比,琴院刘师妹只不过是一朵凡花,岂有可比性?死了就死了吧,我看是你自己想要讨秦师妹欢心吧。” 原来这二人中毛墨华才是师兄,石慕才带在身边的却是洪正青,介绍时也是先介绍洪正青,跟在屁股后面的毛墨华,地位明显不如这个师弟。 陆守心暗道:原来如此。 洪正青眉峰一挑,像碰见什么开心事一样。 他得意地笑道:“毛师兄,说实话,你出身没我好,也不会讨师傅欢心,外貌呢也实在是普通了点,除非是仙人下凡,传授你天下无敌的神功,秦师妹恐怕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毛墨华口才明显不如这个师弟,还未答话。 洪正青突然低声说道:“我看要不这样,师兄你先帮我将秦师妹追到手,待我尝尝碧羽阁青灵仙子的味道后,再寻机迷晕她,交给师兄,也让师兄浅尝一番可好?” 毛墨华见他神情严肃,不似作伪,居然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不是说平湖书院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正义大派吗?怎么这两人说起这龌龊之事倒不像是第一次这样干?陆守心着实被这两人的言论震惊了好一番。 下半夜,待到二人商议完毕,楼内恢复平静,陆守心顺着夜色,终于离开了醉心楼的范围。 行到城外后,心情一片阴霾,这一晚上看似一无所获,发生的事又令他疑惑重重。 边走边想着,夜色中,远处幽光一闪,破空声没入耳际,一缕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着陆守心面门奔来。 陆守心仰跌后方,从容一闪,避过了致命的一击,同时一个翻胯,听声辨位,射出手中暗器,同时头也不回的往密林深处逸去。 身手之快捷灵活,逃命之实用高效,教人叹为观止。 这暗器就是忍者飞镖的手里剑,是他依照看过的漫画,找了城里工艺最好的铁匠精心打造。 为了寒阳谷一行他足足准备了一年,自然不止这一套夜行衣,只要是能提高生存机会的物件,他自然准备了不少。 来人似乎未料到陆守心有如此身手,看着被手里剑洞穿了少许的玉扇,也呆愣了一下,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奇怪暗器,心中有了定论。 他运起内力,大声说道:“兄台慢走,你一路潜伏到后半夜,不也是想探查情报,如今我这个正主来了,还请出来一会。” 去而复返的陆守心听得真真切切,却并未出声,他本想故布疑阵,让偷袭之人以为他逃走了,再运用绝顶轻功出其不意的返回,看看到底是谁在偷袭自己。 你随便吼一嗓子就想骗出自己,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万一还有帮手,我不就惨了。 来人功力高强,且极为自信,似料到他并未走远,继续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阁下轻功造诣非凡,不知是哪家名门之秀?可否出来一见。” 陆守心将心一沉,在密林中摘下一片树叶含在嘴中,这也是他在小说里面学的,据说这样说话可以避免来人日后辨别声音认出他来。 确定好来人位置后,裹起腮帮子,沙哑答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 陆守心之所以回答,就因为他自问今晚的行动,准备充分,轻功就算没那蒙面人强,肯定也是不落下风的。 为什么自己会被发现,而不是他发现了来人,这其中的缘由令他决定冒险一试。 刚一出声,陆守心就后悔了,四道黑影带着强烈的劲风循声扑了过来。 顷刻间劲风交击,狂风暴雨般轰向他藏身的这片密林。 陆守心别无他法,将心一横,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格”的一声脆响,陆守心魁梧的身影穿林而出,擒贼擒王,身影直奔发话的黑衣人而去。 攻过来的四人明显猝不及防,可轻功又没陆守心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向自家首领。 陆守心于空中霍然翻转,四枚手里剑瞬息挥出,直奔黑衣首领面门而去。 蒙面黑衣人赞赏道:好胆识。 “叮叮叮”的三声脆响,三枚手里剑力道一枚必一枚沉重,却还是被他用玉扇弹开。 接着将手中玉扇一转,贴着扑过来的陆守心的脖子划过。 陆守心身形鬼魅般一晃,闪过玉扇锋处,却还是被带出一小截斩断的发丝。 陆守心五指呈勾,毫无停顿地由下而上,毒蛇般直刺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初时不以为意,依仗绝顶轻功,躲闪腾挪,陆守心咬紧不放,二人相持不下。 直到见到守心眼中得色,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自耳畔划过…… 不好,还有一枚,最后一枚手里剑去而复返,幽灵般出现在黑衣人后背,直贯而来。 黑衣人胸口微微起伏,好小子,有勇有谋。 陆守心也由无匹攻势中突然一顿,动作矫如猿猴,点足飞退,身子凌空飞出。 扭头看时,最后那枚手里剑眼见就要穿透黑衣人后背……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如随风飘来一口长刀般,刀鞘与手里剑一触,就像一道闸门阻止了奔腾的潮水,手里剑的去势顿时被阻,叮的一声翻滚坠下。 一柄神秘长刀凌空飞出,居然悬于那人后背,陆守心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刀法? 这一呆愣间,黑衣人的属下四人已经赶到,将陆守心团团围住。 其中两人挥出兵刃,剑刃透出无数剑气,空气都彷佛被剑气带动,发出风雷般的声音,重重劈出。 陆守心心底一沉,见到四人眼中精光偶尔一闪,犹如寒星,俱都是功力精深之辈。 陆守心依仗着绝世轻功,游走躲闪,力图脱身,手上拳掌越打越快,却苦无兵刃,一时险象环生。 瞥向另外两人,为防止他逃跑,那两人早就已封住他的退路。 那黑衣人首领手握长刀,突然清叱道:“四位令主住手,”制止了四人的围攻。 陆守心一脸戒备看向将自己围住的几人,真气凝聚于掌,深吸了口气,不敢大意。 等气浪平息,那黑衣首领用长刀拂了拂身上的灰土,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位兄台,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好奇是谁竟也对青龙帮有兴趣,方才暗中施手,也只是想见见阁下庐山真面目,还请见谅。” 陆守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肯吱声,气氛瞬息又凝重起来。 黑衣首领一抬手,示意手下几人稍安勿躁,也不恼怒,静静等待。 陆守心见这人气度非凡,绝非泛泛,恐怕不好敷衍,淡淡道:“就这么简单?” 黑衣首领从容的点了点头。 如今自己落入下风,若是这五个人联手,估计今晚难逃此地,心念一转,暗生一计,既然你想知道我是谁,那我便告诉你。 “在下姓古名龙,师从沧溟魔宫,只是个不入流的无名小卒,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属下四人,听到沧溟魔宫之名,明显一惊,疑惑的与那头领对视了一眼。 那头领听到后,忍住眼中笑意,扬眉说道:“恕我眼拙,古兄你轻功高超,拳掌精妙,暗器也很独特,依我看,能教导出古台这猛虎一般的人物,想必也是有名有姓的高人。” 他语气一转,“江湖上古姓人物我知道得倒有不少,但能位列高人的恐怕也只有平湖书院掌院古中行,不过传闻平湖书院与人交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没听说用过这么独特的暗器,这样看来古兄似乎不是出自平湖书院,你说出自沧溟玄宫,倒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黑衣首领轻轻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庞,看他年龄应该与陆守心相差不大,双目有神却脸色苍白似病容。 他面带微笑,自若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何名患失,为表示诚意,还请兄台真容相见。” 陆守心愕然片刻,自己所知的江湖信息都是看书得来的,在醉心楼里又无意间多知道了一些,差不多算是白纸一张,这人生得秀雅,鼻梁挺直,颧额稍平,倒也不像坏人,可一时也猜不出这何患失究竟是哪方势力。 见何患失用真诚眼神看着他,如今形势比人强,若何患失有心为难他,大可带领手下一拥而上,没必要这么麻烦。 陆守心也不废话,将自己黑巾扯下,冷眸睨视。 何患失哈哈一笑,满意道:“古兄果然快人快语,实不相瞒,见到古兄真容,我竟有些不敢相信。” 见陆守心听得满头雾水,继续扬声道:“早前我夜闯醉心楼,于途中隐隐觉察,有如芒在背,便怀疑被人窥视,所以才在离开后,一直在周边伺机寻找,想看看是哪位高人。” “真是佩服古兄的好耐心,我等到下半夜才终于将你等到,师傅所言果然不假,你与我年龄相仿,我六岁便开始练功,自负武功造诣在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至少也是前三之列,直到亲见陆兄真容,亲眼见到你的轻功造诣和独门暗器,方知天外有天,人外确实有人。” 陆守心咧嘴一笑:“何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与当今武林各派没有任何关系,醉心楼的举动也只是好奇而已,对你们的恩怨我也没有兴趣,方才我们不打不相识,就当是一场误会,下次若能相遇,我再请你喝酒赔罪,如今你已经见到了我的真容,还请放我离开,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如何?” 何患失认真的打量着陆守心,沉思了片刻,目光移来,“好!君子一言……” 陆守心接口:“……快马一鞭!” 二人就此互相拱手道别。 待陆守心行出几十丈远,背后传来何患失的声音:“古兄后会有期,既然你自称是沧溟玄宫的门人,日后不可再自污为魔。” “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泉归洞壑,日入沧溟。” 来不及思索何患失这怪腔怪调的诗文,陆守心心头一紧,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章节目录 第野六章荒野寒潭 陆守心究竟遭遇了什么?这件事要从一年前的宛州说起…… 宛州,凌云岭,寒潭。 一名少年眼神悚然,勉力运气,紧咬着牙关,努力让大脑保持最后一分清明。 潭顶积压的黑云犹如泰山压顶一道道天雷威能犹如带动着整个天际,这究竟是什么… 耳旁飘起阵阵雷鸣之际,一道道电芒覆盖住了这荒野寒潭,少年承受不住此种天威,鼻耳鲜血翻涌,头一歪向地上倒去,生死未知。 电光火石间,一绺亮光顺着闪电,自少年额顶没入。 翌日清晨,梁城里始终刮着风,远方乌云宛若接鳞,一路密密麻麻压向城头。 “师傅,怎么了”梁城门口一众人中的白衣少年问向一灰袍鹤发老道。 他们一行六人,领头老者身着飘逸宽袍、环肩半袖,腰系犀角玉带,足蹬饰珠银履,鹤氅之下金织彩绣,体态稍显肥壮,正是武林大派神行宫的服饰。 道人铁板似的紫膛国字脸,一甩拂尘望向凌云岭方向,一径蹙眉苦思,半晌都没有答话。 良久,他转头向那众少年少女中一女弟子吩咐道:“采英,带着众师兄弟先入梁城安顿,梁城以北似有变故,你们境界太低还感应不到气机运行,稍晚我再来与你们汇合,至多三日,如仍不见我,便回山门如实告知掌门师兄。” 言罢也不多话,轻轻一跃,眨眼不见人影,只余下一众弟子面面相窥。 道人一路探查终于赶到凌云岭时,寒潭周围已有三倒人影,三人互为犄角,分不出是敌是友。 待走近辨清其中两人后,老道不再隐藏,飞身落入潭边。 若有九州武人途经此地,见了潭边的人马阵仗,怕要大惊失色。 今日,在这小小的荒野水潭边,九州境内三大剑门——东海无妄剑派、青城神行宫、北地望南峡碧羽阁的人居然齐聚于此。 九州大陆四大剑门之中,碧羽阁远在北方望南峡,是唯一只收女徒的门派。 而“无妄剑派”“神行道宫”以及儒门“平湖书院”俱是长踞神州数百年的势力,彼此山门各据东西。 此四门同为现下九州六大名门正派,时而携手合作,时而反目成仇,虽百年有余,但其中的明争暗斗,算也算不清,恩与怨俱是一笔烂账。 无妄剑派这边,眼神透着冷凛,肤色发白,一身青色劲装,腰系墨带,身背长剑的男子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青年一代。 独孤极,绰号青霜冷剑,一手青霜斩脉剑已至大成,二代弟子中的翘楚,传闻二十多岁就已达百练巅峰,属实了不得。 碧羽阁这厢乃一身着紫衣的妙龄女子,碧羽仙阁门下只收年轻女子,且姿容、身段,气质谈吐,无一不是精挑细选。 这位紫衣素净,肤白胜雪、又紫纱遮面的女子自然是碧羽仙阁之精粹,碧羽寒莺林依秋的三弟子,绰号紫灵——紫千兰。 道人想起自家弟子,心中微微一叹,碧羽仙阁近年起势,山门虽远在极北望南峡。 掌门碧羽寒莺林依秋却教导有方,名下碧羽四灵已尽得其真传,年纪轻轻便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名号,加以时日必青出于蓝。 而身在澜州的东海无妄剑派近年来更是名声大噪,门中所修“世有无妄之福,亦有无妄之祸”的极致剑意。 所谓的同门竞锋之法甚是激进,在这种环境的锤炼下,门下众人皆如搏命之徒,异常难缠,能脱颖而出者必是人中龙凤。 道人乃云州青城山神行宫修习混元妙法的雷半山真人,在神行五宫之中,此人不善争斗,与神行宫中的那些师兄弟显得格格不入,由此势力也最为积弱。 神行宫这么大一真人要亲自下山授徒,可见一斑,正巧今日就是带着新收的几位学徒顺路来到梁城歇脚。 紫灵——紫千兰认出雷半山真人,侧头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明眸继续凝望寒潭对岸的黑衣男子。 而青霜冷剑独孤极则没任何表示,神情冷冽,目光闪闪,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对面神秘黑衣人。 雷半山倒也不在意,行走江湖,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见得多了,自然就不觉得奇怪了。 寒潭对岸站着的黑衣人整个人都似包裹在迷雾中,直教人看不透,必是所修功法所致。 身前的潭水如沸水般不停向上翻涌,吱吱作响,似有东西在潭底作怪,行迹非常可疑,也难怪两位年轻人都对黑衣人释放出强烈敌意。 所有人都将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归于这片天地气机紊乱的原凶。 雷半山倒没有一来就敌视他,他先环目观察了下四周。 凌云岭以前也曾来过数趟,这密林深处有个这么别样的水潭,倒是真没注意到,一边搜刮从前的记忆一边静静观察。 看清四周样貌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水潭的外围其实还好,潭内空间里却是真气错杂紊乱,远处有横七竖八的数根巨木残骸,有的倒插在石缝,有的则被巨力折成几大段。 零散的黑红圆石显得格外扎眼,黑黑的夹着着细微的幽光,一时分辨不出是何物,想来应不属此地,这些诡异黑石,明显是布阵所用。 若此阵真是出自黑衣人之手,那水潭外围一圈树木都已烧得如碳糊,黑石之上的斑斑血迹想必也是黑衣人所留。 这明显是阵内某种巨大能量造成,大到黑衣人布下的法阵也承受不住而受到反嗜,黑石上的斑斑血迹就是最好明证。 雷半山暗自心惊,种种迹象来看,这阵应该是黑衣人早有预谋提前收集布置,可惜阵眼被毁,已分辨不出是什么阵了。 真是可惜,潭内虽气机紊乱,但浓郁的真元正缓缓消散是骗不了人的,这也难怪无妄剑派、碧羽仙阁的人均视他为敌了。 雷半山神情复杂,心底暗暗佩服,荒山野岭下如此血本,布下这未知大阵,禁锁一方天地,还搞出这般动静,不说清楚恐难善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默默认真的打量起黑衣人,这下无妄剑派、神行道宫、碧羽仙阁似统一了战线,都确定要从黑衣人那里得到答案。 独孤极和紫千兰不是不想擒下黑衣人问清楚,二人时值附近游历,路经梁城时,觉察到冲云岭这方天地异象后几乎同一时间赶到。 二人本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便已是同龄人中的翘楚,自然不是易予之辈。 寒潭周遭的情况亦映入眼帘,质问黑衣人未果,却也并未轻易动手。 黑衣人始终不发一言的立在潭边,浑身没有动作,既没有见到他们到来的惊慌失措,也没有阴谋败露的逃跑迹象,似将他们当成寒潭水汽一般…… 黑衣人就这样静静立在潭边,仿佛在用沉默与潭边众人对峙,雷半山进入潭边之时也才轻轻撇过一眼,犹如木雕。 此际已过清晨,柔软的阳光似乎照不进他身处的那片区域,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中,绝非善类。 一层乌云缓缓遮住了清晨阳光,远处散落的黑石缓缓迷漫出淡淡血气。 终于,独孤极忍受不住,虽然黑衣人表现得高深莫测,自己以气机试探如泥流入海,此人功法怪异,亦看不出伤在何处。 起手出招的契机居然也被黑衣人完美的包裹在层层迷雾中,令他难受至极,想来紫千兰也是同等遭遇吧。 暗自深吸一口气,要破局,便只能放手一搏,这样强劲的对手,除了当代掌剑和门中几位老怪物身上他才能有这种感觉,对方很强,即便如此,那便领教一下吧。 独孤极闪烁不定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坚定异常。 就在此刻,独孤极背后的剑鞘颤抖不止,终于“苍啷”一声脆响,背上青锋出鞘。 独孤极人随青虹同时飞身跃起,起手人剑合一,流光飞星似的扑向黑衣人。 半空中,剑芒如灵蛇吐信,一出手就是自己最厉害的青霜斩脉剑杀招,出招即不留余力。 恰在此时,一旁站定的紫千兰也不弱他后的突然出剑,两人就像事前约好一般。 独孤极心中暗赞。 两泓潋滟碧水“锵!”齐齐出鞘,一道紫影冲天而起。 她手持双刃短剑,短剑上面幽光闪闪,一看便知是一对削金斩铁的宝刃,“灵蛇天罡步”踏将而去,只余淡淡倩影。 黑衣人面门前顿时剑芒爆绽。 事先毫无征兆,二人居然配合得恰到好处,剑芒丝丝入扣,径剪向黑衣人上下二路。 不愧是碧羽仙阁林依秋的弟子,这小姑娘“灵蛇天罡步”已尽得林依秋的真传。 独孤极小子的青霜斩脉剑法火候也不错,气势更是一往无前。 明知黑衣人实力强劲,两人瞬间就决定联手破局,难得,难得。 现在的年轻人啊,雷千山心中暗赞。 空中传来一阵清朗豪笑:“来得好”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 两位年轻人几乎是他话音响起的同时杀将来到面前。 独孤极和紫千兰也真正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宽大黑袍的下面居然是个充满魅力的中年男子。 此人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双唇紧合成线,有着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刀削似的眉下凤目闪闪,仿佛生出了淡淡的凉薄气息。 迷雾尽散,仔细一看那宽大黑衣,竟然是一袭红到发黑的直襟长袍,颜色如同旁边四处散落的黑石。 黑衣人探出双臂,贲起的肌肉直欲破衣而出,猛汉的剽悍与书生的斯文融兼于一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赫然抬头,赤手迎向二人漫天剑势,凤目之下精光暴绽,双掌间的轮转劲力使得宽大袍袖无风自动,劲力之强,宛若地龙翻身。 “砰砰~”两声闷响。 紧接着二道人影倒飞而出数十来丈。 待到二人惊劾得在远处勉力站定时,才发现,相比黑衣人俊美的面容,方才迎向他们全力一击的恐怖一掌,差点使得他们兵刃脱手飞出。 这一掌刚猛无匹,震波透体,更令胸中气血翻腾,各自喉头一甜,嘴角涌出鲜血,高下立判。 高大男子犹如一尊魔像向前踏将一步,以难以遏制的雄浑低嗓,嗤狂开声,“这两掌名曰烈日拂云,不知可否满意。” 中州栖云山群山环绕,在这高踞险峻突起的孤峰之巅上,正是释门大派-明台禅宗之所在。 此季细雨纷纷,精致的庙宇掩在林间,周围的山林轻云缭绕,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将其包裹住。 高峰上,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人如坐云端,远听流水潺潺,近嗅檀香袅袅,宛如一幅烟雨如织的画卷,确是一片仙境。 栖云寺在九州地位超然,乃鼎鼎有名的四大名刹之一。 寺中众僧禅法精深,虽位列正道六大派之首,却对武林之事一向保持距离,也正因为如此,深受九州武林各派尊敬。 昔年虞阳王朝太祖皇帝姚横空曾在此束战马,悬兵车,攀登栖云山峰顶祭天封禅,一时传为佳话,此后一百余年间遂与虞阳王朝关系密切。 宏伟肃穆的大成殿前,门口两颗巨松繁枝盘错,挺拔苍翠,“栖云古寺”这四个苍劲有力的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放光,令人想象当年太祖皇帝祭祀之时,寺中灯火辉煌、鼓乐齐鸣的壮观景象。 大雄宝殿上,栖云寺现任主持慧严大师,此刻却目露忧色。 殿上一起的几名长老僧人正在殿前低声攀谈,台下数十名行字辈年轻僧人倾耳伫立,神态安稳平静,顿觉庄严肃穆。 “众位长老,今晨我观西南上空,有感异象频生,偏土之气直冲九天,虽只有短短一瞬,却也悸动异常,可有所觉?”主持慧严开声问道。 “南无阿弥陀佛,师弟我们也似有所感,亦不敢妄断,却是为此而来,望师兄解惑。” 接话的是慧严大师师弟,慧安禅师,他一径眉头紧锁,接着说道:“本寺西南乃赤华山脉,此地雄踞十万大山,背靠飞云江,与中州宛州相近,儒门平湖书院与青龙帮在此已经营多年。” “青龙帮自二十年前率众围攻蔽云山庄,帮中精锐折去七八,元气大伤后收敛甚多,近年来武林中又传出帮主司空敬已数十年未曾露面,生死未知,引得江湖上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慧严上人听完慧安禅师的话,联想到昨日来人,手指轻轻扣了扣佛珠,缓缓闭目,开始沉思。 殿中众僧亦不敢打扰,口中默念佛号。 约莫一刻,慧严上人心有定论,缓缓开声,“我九州大陆历经千百年,从异族入侵,到沧溟玄宫遗祸千年,再到近代玉澹王朝的覆灭,中州姚氏起势,建立起虞阳王朝,至此天下归心,距今已有过一百二十年有余。” “近年更有传言流出,以往归附的偏远几州,传出要脱离自立的迹象,姚氏天家历经三代,人才逐渐凋零,朝中根基动荡,已隐现颓势,实在令人担忧。” 慧严上人语气一顿,缓缓说道:“我神州大地人才辈出,庙堂也好江湖也罢,最不缺的便是妖言惑众,雄心勃勃之辈。” “这些人闻风而动,欲伺机而为,九州武林近几十年来杀伐纷争不断,其中种种便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今日天降异相,不知是福是祸?” 慧安禅师一脸凝重,“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循环往复非人力所能挡,师兄不必太过忧虑。” “若真有事发生,或邪魔作祟,我等九州众正道人士不会坐视不理,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出。” 慧严大师点点头,心中感慨,微微一叹,垂目道:“所谓正邪两道,还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江湖之中,庙堂之上都是如此,只盼九州有识之士,行中兴之功,定鼎这来之不易的太平之世。” “世间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数,善作福报,恶作灾应,我等更要修持自身,以做应对,南无阿弥陀佛。” 殿中众僧毕恭毕敬,皆点头称是。 章节目录 第事七章往事如烟 “烈日拂云?”雷半山闻言,神色大变。 飞身掠往独孤极与紫千兰前面,腰别拂尘,手持宝剑护住二人肃声道:“阁下莫非是拳掌双绝,玉面苍猿胡步枫?” “玉面苍猿” 二十年前,江湖上涌现出不少武林高手,其中以陌上狂风——陆渟渊、玉面苍猿——胡步枫、万里同悲——柳柏篁三人最为惊人,这三人年龄不大,却都身负一身艺业,闯出了赫赫威名。 雍州九隆山陆家是九州四脉六派十三家之中居末的武林世家。 传闻陌上狂风——陆渟渊接任蔽云山庄庄主之位时不足三十,性格豪放。 他三十多岁就连破两关,达至“山容海纳,攸攸八行”的山海境界,一手覆蔽刀法出神入化,修为远胜同龄之辈,在当时九州武林跻身一流高手。 陆家也在陆渟渊练成覆蔽刀法,接任庄主后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武林新秀势力。 万里同悲——柳柏篁则是青城神行宫,百年仅见的剑法奇才,江九重的同门师弟。 后传出叛出师门,传闻此人不善言辞,性格木讷内敛,初时名声不显,后却一鸣惊人,一身轻功踏雪无痕,因皓月楼惨案而得名。 玉面苍猿胡步枫出身不详,后传言师出魔门寒阳谷。 此人对敌从不施兵刃,生得齿白唇红,细腰宽膀,拳掌造诣却堪比明台禅宗的释门绝技。 双掌缓若游云,急若闪电,双拳静若伏虎,动若飞龙,乃当年武林一绝。 令人称奇的是,胡柳二人出身各异,却都与陆渟渊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九隆山陆家在庄主陆渟渊的经营下,实力逐年见长,覆蔽刀一出隐有技压群雄之势,引得正邪两道皆为之侧目。 不曾想蔽云山庄却在复兴之季,突生变故,引得各路武林正道高手联手围攻。 多年后,正道武林更是将这三人归为魔道之列,其中种种俱为武林迷案,不为外人所道知。 而此人正是失踪多年的玉面苍猿——胡步封。 雷半山转头对二人低声道:“想不到会是他!观他方才出招,拳掌虽烈却杀气不盛,出招之时留有余地,我等当趁他未下死手之际速速离去方为上策。” “哈哈哈,青城老道,二十年未见,果然不凡,江湖传言当今天下,神行宫五真人之列就属你雷天师最浪得虚名,属碌碌无为,沽名钓誉之辈。” 胡步枫正色道:“某方才仅出了两掌之数便被你叫破了身份,就论这份眼力劲便知传言为虚,雷真人韬光养晦的功夫,可比那些无脑作死之徒强上不止一筹。” 独孤极与紫千兰面对雷半山,闻言都有些微微发楞,反应过来后,上前对雷真人单膝跪地行晚辈礼,也算感谢他出言提醒。 雷半山连忙摆手将二人搀起,低声吩咐二人,“现在可不是客套的时候,玉面苍猿胡步枫已十数载未曾露面,中间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今日突然此间现身,恐怕是敌非友。” 雷半山皱眉道:“此人天生神力,年轻时相貌堂堂,玉面苍猿便是由此得名,死在他双拳双掌之下的人可是只多不少,情况未明前,此地不宜久留。” 正当雷半山苦思脱身之法,他不知道的是,两人师门也都曾提及青城神行宫,特别是那个雷半山真人,言语中多有贬斥,认为此人胆小如鼠,胸无大志,同辈武林人士羞与其同伍。 能把提腿跑路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怕任谁都想不到出自名满江湖的青城大真人。 独孤极单手挽剑正言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雷真人你我三人若是合力,与此魔人玉石俱焚当有一拼之力才是。” 雷半山也不理二人鄙夷的目光,闻得此言,不喜反忧。 果然玉面苍猿随后便冷冷接口道:“常言有缘自来,无缘不度,尔等不请自来,又点破了我的身份,想要就此一走了之,真当我老胡数十载未在江湖露面,便不会那些杀人伎俩了吗?” 雷半山呆在原地,心里暗暗叫苦,初见此人之际他便勾起了回忆,后又以独门望气之法猜测出了黑衣人的大概来历。 可惜来不及出言提醒,两人便已出手,后又情急之下点破胡步枫之身份,使得三人没了转圜的余地。 “真是失策,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呀,玉面苍猿若真有那般好对付,也不会好端端出现在此了”雷半山心中暗道。 恰在此时,一声长啸由远而近:“光天化日,何人胆敢行凶。” 一道银白身影划过寒潭。 来人是一银眉老叟,浑身着一袭银白色锦袍,身姿清瘦挺拔,足蹬粉底灰靴,头挽单绺,长须飘飘,手持一不知名经卷,形如一落魄老夫子,容色虽疲惫憔悴,却难掩风采。 落入谭边外围时,周身尘灰扬起,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圆环倏然扩散。 只见他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环视场内,而后停在胡步封身上,冷冷一哼:“何方妖魔在此装神弄鬼。” 胡步封负手冷笑:“前脚来一个臭道士,后脚又来了个浑身酸臭老儒生,阁下东一句“妖魔”、西一句“行凶”的,倒似我已坐实罪名?” “晚辈见识浅薄,但觉老儒生落地身法这一手却极是霸道,不知雷真人有何见解?”发声的却是神形冷凛的独孤极。 雷半山这时展眉点头道:“此乃平湖书院独有绝顶内功心法《渊泉心法》所造就,渊泉心法,薄博如天,乃儒门正宗,练至大成,浩然正气,万邪不侵。” 来人功力精纯且手持经券,必是平湖书院三大掌院中的冉禄水冉先生无疑了。 雷半山紫膛国字脸此时要好看不少,拱手扬声道:“多年未见,冉掌院风采依旧。” “噢~,原来是青城山雷真人,上次闲叙还是五年之前,想不到能在此处重逢,今晨来得匆忙,真是失敬”冉禄水朗声道。 紫千兰见到来人抿嘴一笑倒转长剑,盈盈下拜。 “晚辈碧羽阁门下紫千兰,给冉掌院请安。” 江湖六大派中碧羽仙阁素来与平湖书院交好颇深,两方门人多有来往。 江湖中人戏言:“自古漂亮姑娘都喜欢书呆子,就算是远在望南峡的碧羽阁仙子亦不能幸免例外。” 果然冉禄水听见是碧羽阁门人,神情稍展,不似方才那般严肃。 “噢,原来是碧羽阁门人,碧羽寒莺林掌门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久闻林掌门亲传门下四灵,与本院“琴、棋、书、画”四绝相得益彰,你身着紫衣又紫纱遮面,莫非是四灵之中的紫灵?” “正是晚辈,晚辈下山之际正值师傅闭关,她老人家还叮嘱弟子,一定要去平湖书院拜访三位掌院,平湖书院多英才,如得平湖书院指点些许,对我武功必大有裨益。” “哈哈哈”冉禄水闻言爽朗一笑,“一别多年,林掌门繆赞了,极北之地的寒梅酒也令我甚是怀念,斗酒黄鸡堪共乐,青山无恙故人非啊,待此间事了,你若无有要事,可与我同往书院看看。” 紫千兰闻到此言喜不自孜,连忙点头答应。 “晚辈独孤极拜见冉掌院” 此时的独孤极略显尴尬,平湖书院与东海无妄剑虽同属正道六大派,但近十年来,无妄剑派新进掌剑黄埔捭阖锐气太盛,加之推行古制同门竞锋,使得门人行事激进不择手段,便是自家山门之内也屡屡发生借比试切磋为由,而同门残杀之事。 这些事儿传入江湖耳中,平湖书院的书徒自然听不下去,常称无妄剑派只顾追求实力为尊,与礼法多有不符。 更有激进者狂言,无妄剑派推行的同门竞锋有违人道,与禽兽无异,乃魔道所为,为人所不齿,两门之间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冉禄水对独孤极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便不多做理会,看来冉掌院也是不喜无妄剑派的作风。 雷半山压低嗓音“冉掌院小心,方才对岸出言之人乃昔年拳掌双绝的玉面苍猿胡步枫,我等也是无意闯入此间,未曾想到会撞见此人。” 冉禄水闻言一拈须茎,正色道:“二十年蔽云山庄一役,玉面苍猿——胡步枫你大闹神行宫,万里同悲——柳柏篁血洗皓月楼,陌上狂风——陆渟渊差点屠尽了青龙帮的青龙七宿,点点滴滴恍如昨日,我等正道人士牺牲无数,莫不受其害。” 他凤目一撇,迸出精芒,冷峻开声:“此魔门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胡步枫面色一寒,毫不客气的雄声道:“平湖书院的腐儒,当年我也以为平湖书院的都是饱读诗书,明理善查之士,蔽云山庄惨遭灭门,我陆大哥被众多高手偷袭,围攻而死,一把大火烧了山庄足足半月,千百人等尸骨无存,你可曾见到?” “虽据后面江湖人言平湖书院与明台禅宗当日并未参与,凭你堂堂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头,未敢奢望你们主持正义,只盼平湖书院多说一句公道话亦未得,你们说得好听点叫明哲保身,说得不好听就是什么都没做,狗屁不如。” 他凤目一敛,接着说道:“尔等立身江湖,自称名门正派,美名曰正义化身,替天行道常挂嘴边,所做之事却是件件不合规矩,哪来的正义,真是可笑至极,今日莫非又想在此地效仿当年,以多欺少、恣意逞凶,将当年之事再行一遍?” 被人一顿数落,冉禄水也仅白眉微蹙,几人顿觉他涵养极高。 只见他缓缓转身竟悠然失笑,厉声喝道“贼子竟敢也妄论规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哈哈哈,有何不敢?”玉面苍猿胡步枫狂言道:“蝼蚁尚且偷生,当你等落到前无路又后无门之际,待到那时,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又有什么人是不可杀的?” “你说到规矩,二十年前,因为一句无凭无据的谣言,位列正道六大派的堂堂天下第一大帮便纠集众多武林高手攻上蔽云山庄,灭人满门,你们可曾同死去的他们讲过规矩?不如你意便是不守规矩,真是可笑至极,此间种种不过是尔等自欺欺人罢了。” 玉面苍猿胡步枫似勾起往事,怒目圆睁恨声长笑不已。 冉禄水嘴角微颤,却未再答话,细风拂来,略显瘦削的脸庞带起风霜倦色,自有一股逼人的风采。 雷半山此时也陷入回忆开始沉思,紫千兰和独孤极则听得云山雾罩,却又不敢搭话。 寒潭上空此时乌云密布,潭边几人却是静谧无声,只有玉面苍猿的狂笑在山岭中飘荡,显得格外诡异。 胡步枫笑罢却不忙着出手,竟似婴孩睡着一般,隐隐透着一股暴雨将至的深沉。 谭边四人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又猜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此际寒潭中央,不停翻腾的潭水终于恢复平静,谭水中竟缓缓浮出一物…… “弄什么玄虚?”冉禄水与雷半山终于想到胡步枫方才扯了一堆不知有的没的,正是在拖延时间。 而在此时,胡步枫动了。 紫千兰与独孤极片刻之前才受了他一掌,此际却在心底直呼“好快的身法” 胡步枫飞身来到寒潭中央的上空,冉禄水紧跟其后飞身扑入。 冉禄水虽失了先机,却打定了主意:不管潭中的是何物件,都不可让此獠轻松带走。 胡步枫冷蔑一笑双肩一抖大喝一声:“容我会会你这老不羞的酸儒。” 平湖书院的人是出了名的自负清高,两人此季已拉开架势,对战两人仿佛都默契般将雷半山过滤掉了一样。 雷半山立在原处,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未有出手动作。 声未落、人已至,冉禄水已杀将而至,两人贴面而立。 冉禄水仓促间双手不停,肘、指齐施,“书囊无底”、“雁足传书”、“殷浩书空”三招连环发动,渊泉心法加持之下尽显招式之精妙。 结果却是连胡步枫一片衣角都没沾到,每一稍动都让他提前避过,进退有如鬼魅。 冉禄水不敢大意,运起渊泉心法,化繁为简,大开大合,欲与胡步枫硬碰硬。 胡步枫知他心意,索性也不躲不避放弃精妙身法,双拳硬撼冉禄水面门,拳路、身法俱无花巧,乃是“一力降十会”的豪迈姿态。 两人于空中,瞬间对轰了几掌,皆是毫无虚招的正面互搏,寒潭周遭真气激荡。 不一会胡步枫似再无耐心,不再恋战,只见他神色一厉,宽大血红长袍顷刻便被真气撑成圆球。 冉禄水是越打越惊心,此僚所练不知是何功法,拳势惊人,几记拳掌应付下来,渊泉心法也无法占其分毫便宜。 觉察到这厢怪招不简单,不敢继续对攻,急忙撤招,双足飞点退出几丈。 此时真气突然爆开,劲气似化实质,微微一滞后如海啸般四向爆出! 而后胡步枫大衣一卷,掠起潭中之物飞身遁走。 冉禄水首当其冲,真气爆开瞬间便再往后撤出了十来丈,渊泉心法护持之下也才堪堪挡住。 由于冲击太大,一袭白袍好几处已被真气刮破,面上白须也冲散开来,略显狼狈,几番交手之下,如今他面色通红,额间涔涔,冷汗浸透衣襟拂袖而不知。 胡步枫也没见到好到哪里,单手环臂裹挟潭中之物一路向西飞遁。 方才一时兴起,对手难寻,对这酸儒起了争胜之心,打到后面,阵法反噬的内伤又令他不得不速战速决,若有好手加入必耽搁大事。 他自知普通招式绝难迫走这老酸儒,不得已才出此奇功,此功对他真气消耗甚是巨大,他虽武功高绝,却也不能再多承受几次。 莫说当今江湖,便是当今之世,当有几人有这等“束气成团”的修为?潭边观战的几人惊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名震江湖的玉面苍猿,果真了不得啊,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他,若我没猜错,他这身绝学,已是山容海纳,攸攸八行的山海境强者中的顶尖存在了。” 被迫出二十多丈远的冉禄水只是一瞬,就判断出追击无望,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手上经卷的灰尘便飞身返回紫千兰这边。 紫千兰与独孤极仍然沉浸在方才二人精妙的招式之中,还在微微愣神。 雷半山也长嘘一口气,丝毫不觉得尴尬,大家都相安无事,这才是重点。 今日误打误撞碰到这个久未露面的玉面苍猿,虽未结怨,但也不知是福是祸,日后武林又会掀起何等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