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骓的怪奇世界》 章节目录 故事一烦恼 如果我爱你,请让我亲手杀了你。————题记 黑夜如血水般从窗子流泻进来,滴在地上却没有声音。 天花板上的老式风扇正吱吱作响,发出低沉的**声,一天一夜的劳作使他如疲惫的骡子,大口的喘息着室内浑浊的空气。 我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 我不是不想睡,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处置正抱着的这个“女人”。说她是“女人”有些不太妥当,因为她已然没有了气息,和普通的事物无异,可是我依然爱她,因此说她是“女人”。她是我暗恋已久的女人,美得让人窒息,即使现在她成了一具“东西”,她依然美丽,美到如今我还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双颊的泪痕,我突然笑了笑,是什么让你如此害怕。你嘴里口口声声喊着的“变态”,你可知道,他是多么的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亲手杀了你,也不要你离开。 “你的父母一定在找你吧。”我笑了笑,干裂的嘴唇无力地蠕动了几下。她的手臂已经出现了尸斑,如点点浅灰色的花朵,绽放在她丰腴的肌肤上。我推了推眼镜,想起那天晚上放学将她勒死在枯叶满地的大榕树下,看着她的脸,真有点《荒村客栈》的感觉。将她搬回家并不费力,因为她很瘦。记得以前我老是对她说,女孩子胖一点没关系,她总是冲我笑了笑,然后继续维持着她那素食主义,每天只吃相当于一只猫食量的一半。有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哪一天被饿死,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猜错了。 看来还是将重点转移到如何处置这具“东西”上来为好。就是这个问题烦了我一天一夜。显然我不会将她随便当垃圾扔掉,将她砌在墙里也不可能,我没有瓦匠一样的功底。将她做成标本?或是如jj《杀手》里一样将她华丽的分尸?还是算了,本来我对医学毫无研究,这样做太繁琐太累。 “算了,等会再想吧。”我依旧保持着脑中一片空白,合衣将胸前这具“东西”抱得更紧了。 录音机里循环地放着歌,bread的《if》。 if,如果。 如果你能爱我一点点...... 章节目录 故事二永远陪在你身边 雨还在下。 我直愣愣地看着她,她则呆呆地望着镜子。 她发呆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镜子里的她正不断地扭曲着。 “呼......”她终于吐了口气,我能感觉到我的鼻梁微微地热了一下。 她的手肘下还摊着那张白纸,惨白。白纸上还泛着几滴水渍,现在干了,却弄得它皱皱的,像是老妇人的皮。 “喂!”我大声地喊着,她却不理我,依旧发呆。 好几天前我就感觉到她有点不正常,昨天她竟离谱地杀了她最喜爱的小黑。 小黑是只猫,很瘦,和她一样。我现在脑子里还记得小黑被杀时的惨状。 “虐杀,简直是虐杀!”我轻轻地抚慰着小黑,它现在正弓着背,瞳子中泛出凶狠狠的目光,我刚要将它抱起来,它却朝她飞野似地猛扑过去! 扑了个空! “嘻......”我干笑了几声,这个小畜生! 她还是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雨水从窗子灌进来。 屋子里很黑,她只开着台灯,任凭我如何努力地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她还是我四年前认识的她么?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在她的肩上,像极了剧院里的黑幕。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留着一头俏皮的短发,笑起来时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嗨!”她冲着我笑,憨态可掬。 “嗨......”我望着她,只是傻傻地笑。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她微笑时那弯弯的双眸。 她拿起笔,开始在纸上胡乱地画着。 毫无规则。 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只是想要把整张纸涂黑。一个又一个漩涡,像极了混乱的大脑。 “滴......”她一边画一边哭,我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努力地吐着气,想要吹开她面前的发穗看看她现在的脸,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也始终无法看清她的面容,此时我唯一能做到的事,在这现实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她可能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也许我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我已经死了! “死!”她终于在纸上涂了一个大大的“死”字,然后狂笑起来。 “谁都不要我了,谁都不要我了!好!”她抓着头发,将台灯胡乱地推到一边,屋中为之一暗。 我知道前几天她将她的男友捉奸在床的事,当时我也在场。或许只有我知道她的男友是个花花公子,虽然长得帅,却管不住自己的那玩意儿。 她愤恨,狠命地捶打着他,却被他一掌推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咒骂着,却依旧掩盖不住小三狰狞的嘲笑声。我死命地打着那畜生,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地抽着烟。 我也很想他死,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但此时她又如此脆弱。 “砰!”她一脚踹门而出,一声不吭地向楼上走去。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想拦住她,但是却徒劳无功。 “喂,喂!”我大声嘶喊着,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地向楼上走去。 我飞快地运转着自己的大脑,以至于自己飞进了雨中也浑然不知。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现在大概凌晨了吧。我慌忙地四顾着,想要寻找一丝光亮。 对面的楼,有一家还亮着灯。 我拼了命地飞了过去,屋子里的确亮着灯,灯下有个哥们儿正托着脑袋在书桌前打盹。 “喂!”我摇着他的肩膀,冲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依旧在那里打盹。 “当我不存在啊,有人要自杀!” 我知道这是无用功,他当然感觉不到我,我现在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向他吹气。 终于这个傻逼感觉到冷了。 “外面下雨了啊,好冷。”他打了个冷战,向窗子走去。 “希望他能看到。”我默默祈祷着,我俨然看到她站在楼顶上向下望。 “咦......”他看到对面楼顶上隐约有一个人,他用力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不好!”果然他还不是个笨蛋,我目视着他急急地跑了出去。 “别干傻......”他跑到了她的楼下,“事”字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黑影掉在了他的身边,血花四溅! 血花四溅! “还是晚了啊。”他叹着气,慢慢地走了过去。 “晚了......”我叹着气,向她飘去。 “嗨!”她冲着我笑,我又一次看见了她的笑脸,模糊又清楚。 “嗨......”我望着她——俏皮的短发变成了乌黑的长发。 我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幅画面: 一只蛇咬着自己的尾巴。 结束难道不意味着新的开始么? “噌!”小黑扑进她怀里,慵懒地叫着...... 章节目录 故事三食妇 心慌。 一阵阵强烈的心慌攻击着全身。 恭颤抖着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墙角的黑暗中。 抽噎,不住地抽噎。 喘,不住地喘。 打冷颤,像是吸毒者急需毒品的安慰。 **,低沉的**犹如尖刀般切割着干涩的喉咙。 痒,奇痒难忍。 汗水、泪水、鼻水、口水混成一片,滴湿了恭西服的前襟。 恭的右腿抽搐了一下,碰到了脚边的刀。 寒光如冰!恭死死地盯着它,像是落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 颤抖的手缓缓地向着刀伸了过去,等到快碰到的时候又猛烈地缩了回去。 罪恶感充斥着恭的全身。 “我不能......不能......”恭苍白的嘴唇蠕动着,身体又往回蜷缩起来。 终于,心中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恭将身子往前一递,拾起了刀。光亮的刀身上照映出了一双既美丽又恶毒的眸子,恭蹙了蹙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又摸了一下小西服上的纽扣,笔直的西裤勾勒出穿戴者姣好的身形。恭将左手揣在西裤兜里,拿刀的右手则藏在身后。 “咳......咳......”恭重重地咳了几下,才缓缓地走向一旁的镜子面前。 “还好......”虽然消瘦,但是还算整洁,恭微微地笑了一下,心中不住地叮嘱着自己,每一次都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她,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小雨。 这条甬道虽然不长,但恭还是走了很久。 还是心慌,无时无刻不心慌,离目的地越近,恭越觉得自己的步伐愈来愈迟缓,心中的罪恶感也愈来愈沉重,有好几次,恭都想折回去,可刚退后几步,无尽的痛苦便随之而来,奇痒无比,恭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瘾。 瘾这东西可了不得,无时无刻不摧残着人的理智,恭也不例外,全身上下被这瘾折磨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还没到啊。”恭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竟拥有如此大的别墅。这栋别墅是恭的父母买的,是买给恭结婚用的婚房,起初自己和小雨的婚事,朋友倒还很支持,可是父母却坚决反对,之后恭拉着小雨一起跪在父母面前,哭着诉说了自己感天动地的爱情。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是激怒了父亲,恭刚说到一半,父亲“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只一脚就将恭踹得昏死过去。 “我的娃啊!”母亲哭着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昏死的恭,“娃爹,闺女再如何也是你的娃,你就这么狠心么?” 父亲刚一出脚便一阵的后悔,但还是硬硬地说:“两个女娃子,怎么能够结婚!” “你不同意就看着娃死么?”母亲又看了一眼哭死过去的雨,大声对父亲咆哮着,“看看,两个娃都死了,我也不活了!” 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母亲递过来一把钥匙,并告诉她是母亲和父亲买给她的婚房,恭这才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她瞅了一眼门边的父亲——父亲瞪了她一眼,摔门而出。 恭将刀扔在脚下,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支烟,走了这么长时间,让她觉得好累,空气中微微飘来了一股血腥味,恭知道,快要到了。 白烟渐渐地散去,恭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躬下腰,颤抖着捡起刀,又继续向前走着。 终于在昏暗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门,这就是目的地。 “吱......” 恭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击得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紧接着无尽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淡淡的香味,恭知道,那是雨特有的体香,就是这香味让恭欲罢不能。血腥味夹杂着些许的香气,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怪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嗅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屋子里除了一只大大的浴缸以外,什么也没有。白色的浴缸在这空荡荡的屋子中凸显得分外诡异。 或许是听见了开门声,浴缸里传来呜呜的声音。 “小雨,我来看你了。”恭一步一摇地走了过去,蹲在了浴缸边。 现在的雨已经面目全非了,身体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她雪白的肌肤,手脚上的筋都被恭砍断了,为了不让她呼喊,恭也割掉了她的舌头。那是一块美味的肉,像是一条小船滑进了恭的胃中。长长的头发铺满了整个浴缸,与脚底一小滩血水汇成一片。那一片血水是恭在割雨腿上的肉时留下的,当时雨只觉得那一刀割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得她小便失禁昏死过去。 “我是那么的爱你。”恭慢慢的用舌头舔着雨的脸,雨用她那残破的身体上唯一能动的部位抵抗者,却毫无用处。 恭贪婪地品尝着世界上最好的美味,当她吃了第一次,她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美味令她饮鸩止渴,不能自拔。 恭也品尝过其他人的肉,都不如雨的美味,也许是雨天生的体香使得她的肉鲜美无比。而更令恭头疼的是,自从吃了雨的肉,恭便患上了瘾,一段时间不吃的话就会觉得心慌无比,全身如百蚁爬行般难受。 恭望着雨隆起的小腹——那是雨对自己的不贞。 “恭,我真的很爱你。”雨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恭,“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啪!”恭一巴掌将雨打倒在地,“说,奸夫是谁 !” “你说了你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却背着我偷男人!”恭对雨一阵拳打脚踢,无限的愤恨在此时喷涌出来。 雨终于反抗了,毕竟都是女人,恭比雨力气也大不了多少,雨向前一推,将恭推了个趔趄。 “我真的很爱你 !”雨咆哮着,“但是,你却给不了我做妈妈的欢喜与快乐!” 恭愣了。 “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那不一样!” “你知道么,我有了孩子,我能感觉到他在动,他有生命。”雨抚摸着小腹,“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 “我要走了。”雨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恭,转过身去,“为了孩子,我必须离开你......” “我那么爱你,不会让你走的!”恭捡起了身边的一只花瓶,砸了过去。 “我只想你一辈子都陪着我。”恭缓过神来的时候,雨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你别怪我,我当时也是一时心急。”恭将手移到了雨的伤口处——竟然奇迹般的长好了,只是还有一块厚厚的伤疤。 “我真的很爱你,但我还是忍耐不住......”恭痴迷地嗅着雨的味道,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显现出来。 越是接近雨,恭就越是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有一种魔力,好几次恭都不自觉地想咬雨一口,恭一直以为这都是幻觉,自己怎么可能会想吃人肉?但她错了,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这样一种想法。 于是恭宰了一个人,一个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流浪汉,当炙热的鲜血刚喷到她脸上时,她就迫不及待地割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她刚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又酸又臭。越是这样,雨的香味在恭的心里就越强烈,可是恭爱雨,她不想伤害她。又吃了几次人肉以后,那种欲望就又遍布在了她的全身,她知道,只有雨才能满足她。 恭回想起第一次吃雨的肉是将雨困在浴缸里的三天后,雨一直不肯吃饭,恭急不可耐之下将雨的下巴打脱臼,这才为雨灌下了米汤,看着雨渐渐红润的脸,恭第一次向她举起了刀。 望着雨惊恐的面容,罪恶感朝恭扑面而来,一个冷颤,刀掉在了地上,发出“铮”的一声。 自己不是没有拿过刀杀过人,割过肉,可是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恭还是下不去手。 一股香味飘进了恭的鼻中,恭如痴如醉地嗅着,等自己再缓过神来,一小片肉已然在自己手中。 看着雨扭曲的面容,恭仿佛看到了刀俎上的鱼肉,待人宰割。 恭只觉得这片肉从喉咙滑进了胃中,说不出来的美味。一阵阵快感战胜了罪恶感,恭的心中无比满足,更强烈的欲望驱使她又举起了刀,朝雨的腿上割去。 瘾由此而生。 每当食完了雨的肉,恭便觉得后悔莫及,可当瘾上来时,恭又不自觉地拿着刀,走向困雨的房间,短短三个月时间,雨的左腿已然只剩下森森的白骨。 “今天要从右腿开始啊,雨。”恭微笑着,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雨,她又望了一眼雨的小腹。 恭对那肚子里的孩子恨之入骨,却没有将其打掉,原因只有一个,她要将雨和那肮脏的男人的骨肉吃掉! 恭一直微笑着。 等等!恭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等等! 为什么现在雨的小腹是平的?! 恭激灵了一下,怎么回事?恭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雨的小腹,又用手摸了摸,不是幻觉,雨的小腹果然平了许多。 为什么? 雨腹中的孩子不见了! “呜呜呜......”恭被吓了一跳,这声音是自雨的喉咙中发出的,恭望着雨的脸,她居然,居然在笑! 自雨被困以来,恭第一次看见雨笑,那笑容在雨扭曲的脸上显得分外诡异。 恭被雨这笑容吓得瘫软在地上。 “她为什么在笑?”恭的汗水不住地流,滴在了自己拿刀的手上。 “滴......”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在了恭的身边。 又一滴。 是血!恭惊恐的脸慢慢地向上看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团红色的事物整个罩在了恭的脸上,那东西不停地啃咬着恭的脸,疼得她连声惨叫。 终于恭将脸上的事物甩掉,而此时她的脸上一片血肉模糊。恭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她此时已经找不到五官的位置了,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疼痛撕心裂肺,她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才终于看清那东西。 恭可算知道雨肚子里的孩子哪里去了,正是眼前的这个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的婴孩。 “恭......”那婴孩的嘴没有动,却发出了雨的声音,“我......也要......吃了你......” 恭临死前只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磨牙的声音,一种是呜呜的笑声。 章节目录 故事四小雨 其实就连青骓自己都觉得荒唐。 “一拜天地!”女先生拉长了声调。 今天是青骓十八岁的生日。十二岁的时候,青骓就在小田哥的码头卖力。繁重的体力活练就了他一身扎实的肌肉,每一块都是扛大包扛出来的。青骓总是喜欢炫耀他那如磐石般的肱二头肌,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沉重的麻袋捶打着他赤裸的上身,这时那些调皮的肌肉便会在阳光下泛出闪亮的光芒。 “二拜高堂!”田老爷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小田哥也算是青骓的准小舅子了,他正是坐在高堂上的田老爷的崽,早在青骓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青家还是高门大户,宅子的高墙就连身长七尺的男儿使劲跳也摸不到墙头。那时候青老爷还是个走路挺着胸脯、一句话一个钉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纪,近来脸上总是洋溢着中年得子的喜悦。青老爷娶了三房太太,终于在他的不惑之年,三太太为他下了个蛋。青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大排筵宴,请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生意上的好伙伴、生活中的好朋友田老爷。 “夫妻对拜!”青骓的脑袋被狠狠地磕了一下。 “恭喜恭喜!”田老爷的山羊胡子蠕动着。 “同喜同喜!”青老爷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田夫人也快要生了吧。”三太太轻抚着田夫人鼓胀的小腹,母以子贵,自从怀了青骓,三太太的地位显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时间风头竟盖过了大太太。 “产婆说,大概还有两个月。”田夫人的眼中顿时泛出无限的母爱。 “夫人,走,进屋去看看小少爷!” 屋中此时早已宾客成席,青老爷夫妇略微寒暄,随即将田老爷夫妇让到**。 “小梅,快将小少爷抱出来。” 不一会儿时辰,小梅便从里屋走了出来,身后的嬷嬷怀中抱着襁褓。 田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小青骓,一霎时无限的怜爱,那白嫩的脸蛋,那精致的小手小脚,任谁看了都要捧在手上,百般爱抚。 “真真要爱死人了。”田夫人接过小青骓,嘴里哼着小调。 “老爷,你说,等咱公子生了以后,和青公子结成兄弟如何?”田夫人看着田老爷。 “好啊!”田老爷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青兄,贱内若是生了公子,便让他们义结金兰,若是生了千金,便让他们结为秦晋之好,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青老爷不禁拍手,“田夫人若是诞下千金,你我兄弟便成了亲家了!” “共入洞房!”青老爷佝偻着背站在青骓一边,似乎听到这句话病好了一半。 “这怎么洞房?”青骓差点翻白眼,大丫环将手中的灵位牌交给青骓,青骓就觉得身后一大帮人簇拥着自己进了洞房。 自从大太太死后,青家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太太对小青骓特别好,视如己出,因此在大太太的葬礼上,不满十岁的小青骓哭得格外伤心。没过多久,二太太实在忍受不了家中的清贫,和管家逃走了。祸不单行,三太太也得了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深受打击的青老爷开始没日没夜地酗酒,终于喝到中风,卧床不起。家中的财物在这几年花得七七八八,为了维持生计,年仅十二岁的青骓只好去码头干活卖苦力。 田老爷竟笑眯眯地认出了正在死命搬麻袋的青骓,自从家道中落,田、青两家就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联姻的事也没听田老爷再提,可今天,田老爷竟然亲自找到了青骓。 “爹,叫青骓的就是他。”小田哥让青骓放下麻袋抬起头。 “青少爷,我可找到你了。”田老爷红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青骓此时也摸不清头脑,眼前的田老爷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和先前判若两人。先前青骓和父亲去田府借钱的时候,田老爷不念旧情,不仅将青氏父子拒之门外,还对二人一阵冷嘲热讽。可此时的田老爷,看到青骓,就如同狼见到了肉一般欢喜得不得了。 没过多久青骓才知道,田老爷是要让自己和他的女儿结婚,而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田老爷不知道发什么癔症,在女儿死后的第七天,硬说女儿托梦给他,说她要和指腹为婚的青骓成亲! “荒唐,真是荒唐!”青骓迷迷糊糊地就被关进了洞房,此时只有他,还有那个小巧的灵位牌。 “爱女田雨之灵位。”青骓脑海里不断地搜索,可是还是对这个“田雨”毫无印象。 “田雨……”青骓手捧着牌位,“听名字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可惜这么早就死了……” 要不是田老爷答应了为自己的父亲治病,青骓才不愿意理这桩亲事,主要是,实在晦气。 算了,反正已然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青骓自己安慰着自己,顺手将牌位远远地放在了供桌上,而自己则安静地躺了下来,这一天迎宾送客弄得他疲惫不堪,仿佛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睡梦中,青骓被一阵狗吠声吵醒,那叫声此起彼伏,似是极为兴奋。 “谁啊?”青骓听见门外有动静。 “我。”过了有一会儿,田老爷笑着推门进来。 “田……岳父大人。”青骓赶忙站起来为自己的岳父大人看座,又准备沏茶。 “不忙,不忙。”田老爷缓缓坐下,看他双颊泛红,想必是饮了不少酒,“我就是过来看看。” “哦。”青骓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答应了一声。 田老爷笑眯眯地环顾四周,眼睛终于落在了牌位上。 “我的好女婿!”田老爷慌忙站起身,将牌位拿起来,递到青骓手上,“好女婿,今天是你和我女儿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够拒人千里之外呢,快抱着我女儿睡!” “啊?抱着它睡?”青骓极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这才像话嘛。”田老爷眼中泛起了光芒,“洞房之夜,抱着自己的妻子睡觉,理所当然!睡吧。” “那好吧。”青骓将牌位放在胸前,重新躺了下去。 眼睛似合未合的时候,青骓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青骓惊愕地发觉有人正用力地勒自己的脖子! “下去陪我女儿吧!”田老爷扭曲的脸上露出魔鬼一般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青骓看不到。 青骓努力地拽着脖子上的绳索,终于挣脱开来。 “啊!”青骓猛地睁眼,眼前的天花板还在天旋地转。 “原来是做梦啊……”青骓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略微清晰了一些,脖子竟然隐约有些酸楚。 青骓用手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却发现另一只手正抓着一件东西。 “灵位牌!”青骓大叫一声,手中的牌位随之被扔出了好远。 自己明明将牌位远远地放在了供桌上,现在怎么在自己手上?青骓不禁一身战栗,他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太恐怖了,太邪门了。青骓此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离开这里! “回家!”青骓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朝门奔去,而门现在正大敞四开! 青骓也来不及细想,一股脑冲了出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刚一出门,青骓就发觉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随即他的右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一只獒犬呼啸而过,而另一条则守住了他的去路,两条獒犬将青骓围在中间,令他进退两难。 “好女婿,你这是要去哪啊?”田老爷微笑着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手上的绳子随手扔在一边,他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显得尤为恐怖。 “我要回家!”青骓咆哮着,原来刚才不是梦,田老爷真的要勒死他! “你小子的力气倒是不小!”田老爷冷笑着,“刚才让你侥幸逃脱,现在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下去陪小雨吧!” 两只獒犬以夹攻之势奔来,青骓还未及招架,就觉得锋利的牙齿咬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当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青骓发觉自己躺在了冰冷的土地上,周围一股恶臭朝他袭来,这使得他清醒了一些,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因失血过多渐渐变得冰冷。 “小雨,我这就让青骓来陪你,你不会孤单的。”田老爷将一只溃烂的手放在了青骓的手心。 “这就是小雨的手吧。”青骓心中想,“小姑娘的手就是这么冰凉。” 一掊土迷了青骓的眼睛。 “小雨,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章节目录 故事五着魔 空气里飘荡着嗡嗡声。 这是寂静的夜里独有的声音。 一步一蹒跚,清脆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划破了这静谧的夜,像是老式的钟摆不停地摇曳。 “嘀......嗒......嘀......嗒......” 这声音极不规律,有时又停在那里,发出微微的喘息声,停了一会又动了起来。 凉风刮着塑料罐向前翻滚,调皮得如孩童玩弄心爱的皮球。 精致小巧的泛着光亮的高跟鞋,血红色,穿在一双白皙的美脚上,散发出诱人的女性美。它的主人正踏着它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紧身的碎花旗袍散发着酒精与香水的混合味道,如果是在酒吧或者舞厅里,一定会迷倒一众登徒浪子,可是这里不是酒吧或者舞厅,这里是天台。 青丝如绢,在这柔软如水般的月光下,暧昧地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没有哪个男子不爱这瀑布般的长发,若是挽在手上,必要捧于脸边,细细品味这女儿芬芳。 眼里恍恍惚惚,看来酒精起了作用。 “男人就是烂东西!” 心里想着要狠狠地踢一下脚边的玻璃罐,却眼前一阵眩晕,踢空,趔趄了一大步,险些摔倒,一只高跟鞋也不知道甩到了那里。 “连个破罐子也要欺负我。”笑了笑,索性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踢了出去。本来想美美地去另一个世界,却不料弄得如此狼狈。 不去管它! 冰凉感顺着双脚一点一点地袭击上来,再加上这刺骨的夜风,冷得让人不住打颤。 脸上凉凉的,这一路上,泪水还没有停息么?说好了再也不流泪,现在却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自己的委屈,又有谁能够知道? “真的好累......”以前从没有此刻如此轻松过,这就叫,一了百了吧。 “过了今晚就好了。”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只手撑着,稳稳地坐在了天台的楼檐上,双脚毫无束缚地如戏水般在空中摆动,那脚小巧而纤瘦,像是两只精巧的纸船,摇曳在一汪浅水中。此刻仿佛穿越到了孩童时代,天真无邪的肆意玩耍,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温柔地牵引着自己的身体向前飞去,耳边轻声如母亲的呼唤:“来吧,孩子,你该好好休息了......” “妈妈......”当人生最后一滴眼泪滴落在天台上,一袭俏丽的身影缓缓地沉了下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翊才知道了这件血腥的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繁重的工作过后让他睡得很沉。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安静的早晨,也打扰了小翊的美梦。 “谁啊,这大清早的!”小翊揉了揉眼睛,将门打开,他刚想开骂,却发现是几个穿着制服的男子,“怎么了,警官?” “怎么了?尸体在你家门口停了一宿你居然不知道?” 警察盘问了他一个多钟头才离开。 “有人自杀哦。”小翊心惊胆颤,尸体离自己家的大门只有数米之遥。 “咦~~”小翊有些惊魂未定,昨天晚上有人跳楼自己居然不知道! 打开门,小翊仿佛觉得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离自己不远处,小翊发现了一丝殷红,虽然血污被冲洗了好几遍,小翊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咦?”小翊的喉咙里又发出这样的怪声,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恍惚觉得地面上散发出阵阵女人香水的味道。 “是我鼻子出问题了么?”他挠了挠头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臭臭的。 “没有啊......”小翊用力地揉了揉鼻子,他的确闻到了香水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味道,好像正是从那一丝殷红中发出。 好闻的香水味道,在这样的场面中却显得分外诡异。 小翊像着了魔似地慢慢趴了下去,他细细地品味着这香水,这种香水味道淡淡的,像是少女的体香。 “好好闻哦。”小翊陶醉在这怪异的气氛中,就这样趴着,趴着,直到自己身上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这样!”小翊就连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行为太不正常,他慌忙地爬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很恶心,可是却没有。 “是自己单身太久了么?”小翊自我嘲笑着,没想到自己会对女性的一滩血迹感兴趣。 “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小翊捡起自己院子里的一只红色高跟鞋,他心里坚信,就是那个女人的! 小巧玲珑,像一只纸船。 “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好可惜。”小翊不胜惋惜。 回到屋中,小翊冷静了一会。他不傻,他不是变态,他也不相信自己是变态,在那个女人自杀之前,他一直没有发觉到自己的这种癖好。 “难道是被鬼迷?”小翊又打了个冷颤。 网上很快就有了消息,还附了相片,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果然是个漂亮的女生,虽然知道她死了,可是看着她,小翊没有感到一丝恐惧气氛。 “花季少女为情跳楼自杀,好惨......”小翊不禁唏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还劈腿,那个男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没有离开那张黑白照片。 “好漂亮......”小翊又在赞叹着,“她要是我的女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她......”他迷恋地看着照片,仿佛觉得有一只纤细的臂弯正温柔地缠绕着他的肩膀。 不知道自己心里何时冒出了这种想法,小翊想要去“上面”看看,看看那女人自杀的地方。 “这里就是她自杀的地方吧。”小翊慢慢地向下看去,“好高啊。” 他仿佛看到一袭倩影正坐在天台上向下张望。 “我做你女朋友......”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小翊本应该吓一跳,可是这温柔的声音让他心里痒痒的。他仿若看见对面天空上,一袭俏丽身影正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向他招手。 “跳啊。”女子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 等小翊缓过神来的时候,耳边的风正呼啸而过。 章节目录 故事六殉情 “我不想死!” 无限的恐惧充斥着阿木的内心。他不想死,自从死过一次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死是如此可怕。 “心里好似毒蛇咬,心里犹如野火烧!”凄凉的歌声萦绕在耳畔,像是用涂着红色的长长指甲狠命地挠着阿木的耳朵,无论阿木如何遮挡,这悲惨的女子声音还是久久挥之不去。 “三天不见羽排来,再等三天依旧空。十个三天又过了,千个日子多难熬!”正戳了阿木的内心!顺钰啊顺钰,是我对不起你! “久命啊我的久命,羽排追寻你来了!”《鲁般鲁饶》终于在此刻停歇,月光下,一棵无名大树正在风中颤栗,身体单薄的女尸正挂在粗壮的树干上随风摇曳,微微泛着金色光芒的浓密秀发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如一条条绳索寻觅负心者的咽喉。 “把我解下来......好么......我......好冷......”女子柔弱的声音,熟悉中又让人不寒而栗。阿木颤抖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微微抬头就望见眼前那一双充满泥泞的双脚。血红色的长裙,让这双脚若隐若现,阿木的心也跟着不断起伏。 顺钰,果然是顺钰!曾经深爱着的女孩,此时却成了讨命厉鬼! “阿木,你忘了么?”顺钰轻声细语,缓了片刻,随即爆叱一声,“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死!” 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进了阿木的内心,像是沉重的铁锤敲打着他脆弱的心脏。 那一天,阿木一辈子也忘不了! “圣洁的玉龙雪山,我们对您发誓!”两只炽热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一对年轻的心为了爱情,背离了家族,摒弃了世俗的眼光,逃离到这片深山野林之中,遥望着白雪皑皑的爱情之山,发出最真挚的誓言。 “我阿木!”阿木不会想到此刻的甜言蜜语竟会是他日后的夺命符! “我顺钰!”娇嗔而又坚定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边。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悬崖一小股飓风席卷着枯叶吹将上来,冰冷刺骨。 “顺钰,跳了。”阿木攥紧了顺钰的手,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终两个人还是跳了下去,像两只失去翅膀的鸟,都来不及挣扎,便一坠而下。 头痛欲裂!就连阿木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死。剧烈的头痛让他一阵眩晕。刚才好像是被几棵大树接连环抱才掉到柔软的草地上,阿木躺在草地上略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应该是全身多处骨折。跳到一半的时候,阿木就一阵后悔,自己这么年轻,还什么都没有干,怎么能死! 刚才的心悸让阿木已然喘不过气来,而更让他惊惧万分的是,挂在树上的顺钰,粗壮的树枝当胸而穿! 阿木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可爱的顺钰此时变得如此狰狞可怖! 血水正沿着树枝一点一点地打在阿木的脸上,像是千百条蛆虫,蠕动在他最敏感的部位,阿木的鼻子感到一阵血腥,紧接着喉咙里一阵作呕。 泪水,无尽的泪水自阿木的眼眶中涌出,他深深地感到自己一时意气提出来的殉情的决定,是多么得可笑!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阿木也不敢向上看,他怕看到顺钰胸口上血污的窟窿! “顺钰,我对不起你!”阿木悲痛欲绝。 “你答应过我的......”顺钰冰冷的声音萦绕在这空气里,“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阿木,我真的好寒心!”顺钰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一会儿,像是酝酿着最后的爆发,突然她的声音变得粗犷,像是男子的声音,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哀嚎: “我们要一起死!” 彻骨寒风从四面八方向阿木侵袭而来,直吹得他粘满汗水的头发似是要冻结起来。阿木的心仿佛在此刻停止,他隐约觉得死神将要来临! “我还不想死!”自阿木喉咙中发出,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困兽犹斗的野兽最后的悲鸣! 眼前的顺钰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阿木缓缓抬起头,空旷的医院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一尘不染的地上,四下张望。 “世上怎么会有鬼?”阿木干笑了几声,颤抖的双腿此时仍然没有力气令自己站立起来。 “咔嚓。”木头断了的声音,虽然细小,但却听得阿木脑子里一阵晕厥。 脆弱的树枝如老人枯槁的手臂,看似强悍,实则外强中干。无名大树下,随着树枝的断裂,女尸应声倒地。 “这并非幻觉!”阿木脑子中只有这一个念头,透过窗户上的玻璃,他可以十分清晰地见到,一个身影正向他爬来!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动物,怪异地扭曲着身体,如箭般地向他爬来! 阿木全身冷得如冻上的冰,他如今如案上鱼肉,任人刀俎! 苍白的沾满鲜血的脸极其诡异地紧贴着玻璃窗,先前可爱的顺钰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恶鬼般丑陋的脸! “啪!”女人瘦弱的手臂破窗而入,如干枯的树枝一般直透阿木的前胸! 又是一口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阿木有了回光返照的精神。他微微睁开眼,正看到离他几米远的一双杏眼吃惊地看着他! “好不甘心......我还不想死......”阿木挣扎的手向前抓着,最终无力的垂了下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勤劳的纳西族人上山采药时才发现了昏死在草地上的顺钰,和已然没了气息的挂在树枝上的阿木。 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直照得整个世界一片惨白。 “我还不想死!”男子凄惨的声音在整个医院里回荡。 全身僵硬的顺钰缠满了一身纱布,躺在病床上的她脸上早已泪如雨下。 无名的大树上,壮硕的男子身躯却如一片枯叶随风摇曳,只是这画面,没有人能够看到。 一叶孤魂正无力地敲打着玻璃窗,只是这声音没人能够看到。 “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章节目录 故事七变人记 胸部隐隐作痛,可能是趴在床上时间久了,小晨翻了个身,画八似得躺在床上,被子被他随意地踹在脚下。 “喵......”小晨总是觉得这样叫两声心里会舒服一点儿,他用舌头舔了舔手,坐了起来。 夜色让他感觉特别兴奋,而白昼则会令他昏昏欲睡,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打开冰箱,找出半瓶放了好几天的牛奶,闻了闻,貌似没有变质,喝了一小口,还好。 重新坐在床上,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又用舌头仔细地舔了一遍瓶口,才把瓶子顺着窗户扔到自家的小院里。 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咕噜咕噜瓶子翻滚的声音。 早在半个月前,小晨突然觉得自己是猫。好奇怪,自己明明是人怎么会是猫呢?他的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可是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对自己说,你是一只猫。 估计是压力太大了吧,小晨总是爱自己安慰自己,然后四肢紧紧地靠在一起蜷缩在床铺的一角,像猫一样。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努力的克制,大约才过了五分钟,小晨就无法控制自己,走了出去。 无时无刻不叮嘱着自己要像个人一样,可还是忍不住四肢着地的冲动。他不愿意出门,白天还好,一到晚上,猫性就开始发作了。身体好像是被另一个人,准确地说是被另一只猫支配了一样,晚上不爱回家,就喜欢在外面瞎溜达,最大的兴趣就是喜欢往高的地方爬,但是爬不上去,终归一颗猫心却有人的身体。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猫的。”小晨心里无奈地想着,还是放弃了抵抗,四肢着地走了起来。本来在白天的时候,小晨想着今天要去买几件家具,因为家里的沙发、电脑椅、衣橱都被自己挠坏了,可是现实总是过于骨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直到这个点儿才醒,夜里十点半。 “喵......”小晨又吼了一嗓子。初秋夜里的风尤其得凉,特别在深夜,像是无数台冷气机在四周吹。小晨特别想知道在这样的夜晚里,咖啡会干什么。 咖啡,一只懒散的、全身黑色的猫。小晨养了它两年,半个月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咖啡,一只懒散的、又有点神经质的猫。咖啡时常夜不归宿,有时候三五天不回家,看来它很难改掉野猫的坏毛病。就在半个月前,咖啡又打破了自己的新纪录,整整半个月都没回家,小晨急坏了,然后像等待不归丈夫的小怨妇似的,埋怨了它几句,就是这几句,咖啡像是听懂了似的,面露凶光地朝着小晨的手就是一通乱抓。小晨正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地朝它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咖啡哀嚎着从窗户跳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消气之后小晨也是一阵后悔,在咖啡面前,自己终是强势群体,又何必和这种小畜生斤斤计较呢?想起咖啡临走前那哀怨的眼神,小晨心中一阵怜悯,自己这么冲动又是何必? 咖啡,一只懒散的、高龄老猫。捡它回来时,耳朵上还打了一个小铁环,铁环上刻着它的生日,按说没有能活过十五年的猫,可咖啡是已然年近半百,外形却还似豆蔻年华的小公猫,虽然长得有些娘炮。 “喵。”小晨蹲在墙边,舌头不由自主地舔着手上的伤疤,这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是咖啡临走前的杰作,说来奇怪,半个月过来直到今天这伤疤也不见好转,幸而伤得不深,也并未出血,小晨并没有太在意,就这么在空气中暴露着,等待着它复原的那一天。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从他的眼前闪过。尽管小晨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那条蛇是他的尾巴。 人竟然会长出尾巴! 想想连自己也会害怕,可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也对,猫怎么会没有尾巴呢?这么说来,自己就快变成猫了?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本来还以为只是心理作用,没想到连外形也要变成猫了。小晨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看着自己的尾巴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真是条好长的尾巴!怕过些日子,全身就会长出毛茸茸的体毛,手上脚上也会长出肉球和爪子,脸上的胡子恐怕也会横着长吧。还有耳朵也会被无情的拉长,然后不停地转来转去。 想想都可怕。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可能跟随自己十几年的近视眼会被治好吧,听说猫的眼睛特别锐利,尤其是晚上。 变成猫也好。 小晨就是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接受事实还能干什么?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时间过得似乎很快,当第一缕阳光伴随着小晨今早第一个哈欠来临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声渐渐飘荡在这冰冷干涩的空气中。 又过了一天,小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困了,回家睡觉。 “好可爱的猫!”一双大脚挡住了小晨回家的路。小晨抬了抬头,巨人一般的女孩将他抱了起来,拥在怀里。 “是呀是呀,看它黑色的毛,像是天鹅绒地毯一样。”另一个女孩抚摸着小晨的脊背,小晨极不愿意却又舒服地**着。 “难道我完完全全变成了猫?”小晨怒吼了几声,可是这声音完全变成了温柔的猫叫,他挣扎着想要从女孩的怀中挣脱,可又被一只大手拎起了脊背。 “咖啡,你又到处乱跑了。”那只大手狠狠地捏着小晨背上的皮毛,疼得小晨大叫起来。 “喵呜!喵呜!” 小晨奋力地左右摇摆,四肢极力地向着四方拉扯,可是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人有力的大手。 “自己!”那只大手将小晨放在那人面前端详,小晨这才看清,抓着自己的人居然是另一个自己!那人嘴角上泛出得意的微笑,他还用手摸了摸耳朵上的小铁环。 “等一下,我到底吃的是人肉呢,还是猫肉?” 章节目录 故事八雨巷 又是一个烟雨朦胧的清晨。 昏暗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屋来,丝毫没有带来半点生气。 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我从床上坐起来,胡乱地披了件外衣,经过了浑浊的一夜,屋里的空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趿着鞋,在腐朽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响,终于走到了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一股凉气如旋风般刮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可这个冷颤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像是被暗恋许久的女生轻触了一下手臂,浑身酥麻。我顺势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抬手播下金属针头,那留声机悠悠扬扬地放出周璇温柔的歌声,长相思。 春风一夜长相思,长相思。 轩曲深切向君诉,向君诉...... 点上一支老刀,让这烟渐渐弥漫在自己的周围,我喜欢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若如刚喝完酒的微醺。 那淅淅沥沥的雨点,如清清凉凉的水晶,扒开窗户,窜进屋来,打在窗棂上,泛出窸窣的声响,又有极少的一些打在我身上,没等我去抚拭,就渗入皮肤里消失不见了。 零星的小雨恰如其分地遮盖了唱片的杂音,使得歌声愈发迷人悦耳,这氛围舒适得让我眯起了双眼,任由身体肆意地陷入藤椅深处,惬意地弹了弹烟灰,那灰白色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黑暗角落,似落叶归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那一大团烟雾喷向屋顶,看着它四散开来,顺着窗户飘散出去。一支烟的时间,身边的福美林的味道总算淡了不少,我也不着急起身,仍旧蜷缩在藤椅里。 再小憩一下。 “福伯!” 我又从藤椅上弹了起来!怎么会说“又”字,这几天总是会有一个声音,像是孩童尖细的吼叫声,叫着自己。等我要觅得声源处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谁呀......”我小声地嘟囔着,四处寻找起来,哪怕知道这样寻找是徒劳无功。 福伯并不是伯伯,也不老,只有二十多岁。 我讨厌自己的工作,整日和尸体打交道,直到我遇到了她,一个冰冷的却又温暖的女孩。 她的身子是冰冷的,但我的心却是温暖的,我看见她,一见如故。她美丽,温柔,像极了我的初恋女友,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上扬地躺在那里,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在说,带我回家! 一个礼拜前,我带她回家,三天前,我辞掉了工作专心照顾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怎能不让人疼爱,为了她我买了一个大大的浴缸,那是她的床,她休息的地方,也是我们温存的地方。甜蜜的福马林漫过了她,那一刻我知道,她的容颜永远不会改变,永远是那么的温柔美丽乖巧,永远都会陪着我。 我按了按褶皱的衣角,幸福地笑了笑,又点了一支烟。 楼下正对着一条窄窄的里弄,斑驳的青石砖在小雨的洗涤下现出了久违的光芒,沿着墙边,稀稀疏疏的种了些香樟,略微为这沉闷的里弄添了些活力。 要不是她,我才不愿意向楼下看去。 她让我想起了梦鸥笔下的丁香姑娘,忧愁,哀怨而又芬芳,让我的眼前一亮。淡紫色的镶有碎花的旗袍贴身地裹在她的胴体上,勾勒出东方女人特有的玲珑线条,仅露出光滑的小臂和匀称的小腿。小巧的高跟鞋此时正穿在她的脚上,盈盈细步发出悦耳的敲击声,这声音在我耳中仿佛比任何歌声都要美妙动听。“滴答,滴答......”打在青石砖上,也打在我心里。同样是淡紫色的油纸伞斜在她的肩上,正好遮盖住了她整个头部,但这又何妨,在我心里,即使没有看到她的颜色,她也一定会是倾国倾城。 就这样背对着窗,背对着我,慢慢地、由近及远地走去,那靓丽的倩影让我不住地恍惚,我多么希望就是在这蒙蒙细雨中,她撞进我怀里,然后是一段美丽的邂逅。 我甜腻地笑着,抽着烟,看着那婀娜的背影,孤单地走在这寂寥的里弄。 一个人,从近到远。 这几天,她总会一个人出现,她出现的时候总会下着小雨,她总会在我的眼皮底下,静静地撑着伞,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萦绕在我耳畔。 忍不住,我的手在颤抖,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血,这种躁动的心情,只在我见到另一个她时才第一次出现,这是第二次。 戴上礼帽,穿上宽大的风衣,颤抖着穿上皮质手套,蹬上皮靴,再看一眼浴缸中的她——依旧迷人安详,我才徐步走了出去。 我想这会是一次让人难忘的邂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绕了好几条里弄,跑了五分钟,才奔到了楼下里弄的尽头,我想制造一次偶遇,不经意地走进她的世界。 又点了一支烟,努力地让自己绅士一点儿,褶皱的衬衣袖角被我狠狠地塞回了风衣里面,这件外套的黑色风衣,再配上皂色礼帽,既端庄又不失绅士风范。 一股浓浓的福美林的味道飘过,正是我点到第三支烟的时候,我悄悄地向里弄瞄去,才发现我的一切准备都是徒劳,丁香姑娘早就不见了,凭空消失。我略有慌张地走进里弄,人不见了,只留下一支收好的油纸伞躺在青石砖上,任由雨滴敲打着它纤细的竹架。 “嗯?”我疑惑着,还是将它捡了起来,哪有人在下雨天扔下伞自己跑掉的?我的心里不住地打着问号,可这是我所要担心的事么?我唯一想要考虑的就是,下一次,那个姑娘再从我的楼下走过的时候,我将雨伞还给她,然后认识她。 也还不错。 就这样想着回了自己的房间,依旧死气沉沉的房间仿佛因这支雨伞的到来,迸发出一丝生机。将纸伞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边,一袭冷风吹来才想起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窗户。打开灯,让屋子里亮了一些,幽暗的灯光仅照出了一小片地方,灯泡上布满了灰尘,像是给灯泡遮了一层黑雾。奶白色的浴缸离我不远,仿佛在召唤着我快些投入爱人的怀抱。我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爱人身边,不料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一个圆柱体的东西,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就听扑通一声,我整个头部都浸进了盛有她,盛满福美林的浴缸里。 是油纸伞!我踩到的是油纸伞!我第一个就想到它,可是我明明将它放在墙边...... 我努力地挣扎着,可是不论怎么挣扎,也从浴缸里出不来,像是有人狠命地按着我的头,扒着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在这一刻我居然看见了她睁大的眼睛! 苍白的,布满血丝的双瞳,泛着嘲笑的眼光看着我,仿若看到了我的内心深处! 当我再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眼前一片昏黄,僵硬的四肢处在冰冷的液体里,一动不能动,而隔着那层昏黄,我看见“我”正微笑着走开! 一切都明白了! “新来的福伯哦?”我赤裸的身体被摆在了一块矩形铁板上,耳边想起了这句话。 “嗯。”有人在触碰我的身体,我却一动不能动。 我讨厌这种感觉。 “这具女尸哦。”又是刚才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我的老同事,“被发现在以前的那个福伯的家里,以前那个人呀也真够变态哦,居然把女尸带回家。” “嗯。”年轻的男子声音,突然这声音带出一丝恐惧,我们四目相对,“她……她居然还睁着眼!” “福美林的味道有够浓哦。”有人按下了我的眼皮,四下一片漆黑,但是刚才那一刻已经足够了,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虽然我极不愿意扮女人,可是没办法,为了重获自由。我心中默念,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我相信,他一定会带我回家的! “这件紫色旗袍正合身,就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章节目录 故事九每天每天 当我来到这座小镇上时,正赶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七月的阳光格外得毒,尤其是对我这种艺术家打扮(满面胡须,乱发长得不修边幅)又赶了一上午路的人来说,分外难捱。灼热的日光照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是猛兽肆意地撕咬着绝望的猎物,无尽的奔波让身体变得精壮,可是依旧止不住汗水自胡须中、头发里漓出来,然后在衣服的前襟和后背留下一大片汗渍。 这个小镇,陌生又熟悉。 仿佛是儿时或者是梦境中的小镇,远离城市的喧嚣,满耳都是或远或近的蝉鸣,中间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叫声,还有几处热得难耐的螽斯正扑打着背翅,发出声嘶力竭的长音,如此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脑海里如飓风般盘旋着,又加上这太阳的热力四射,我的身体告诉自己,是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下,欣赏面前这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了。 随风翻滚的阔叶植物前,杵着一座小小的杂货店,铁皮外墙锈迹斑斑,透过窗上的蚊帐,隐约可见屋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货品;支起来的铁制窗扇也早就泛起了棕色,在它庇护下的玻璃柜里,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饮料,还有几种香烟,打远也看不清是什么牌子,想必也是廉价货。店前斑驳的树荫下,一个皮肤黝黑的精瘦老头,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藤椅上看报纸,一旁的饭桌上还放着几片西瓜。这不禁令我一阵欣羡,等我老了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兴许也能和他一样,开个杂货店,安逸地躺在那里一边吃西瓜,嗯,我不喜欢西瓜,那么红的颜色让我受不了,茶水好了,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报纸。走到近处,才听见树枝上系着的风铃在阳光中微微作响,让人浑身一阵酥麻。 将山地车随意地支在地上,一边脱掉背包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一边对老头无力地喊着:“阿伯,一罐冰镇啤酒!” “这儿不卖酒......”老头缓慢地放下报纸向我瞅来,我分明可以看见,在那副老花镜后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惊异的神情。也难怪,见到我这副邋遢模样,很少有不感到诧异的。 “不卖酒哦......”我将墨镜摘下来别在胸前,“那矿泉水好了。” “冰的?” “好的。” “你等一下,我去里面拿......这样的天气还得是喝冰的......” 过了有一会儿,老头才从杂货店里走出来,一手拿着矿泉水,另一只手则又端了一只碗出来。 “苦茶,特别招待。”老头微笑着将两样都放在我面前,“清热解毒,好东西!” “谢谢。”我还是先喝了矿泉水,毕竟现在渴得要命,一上午的燥热顿时冰消瓦解,身体也不由得舒服起来。 “来一块儿?”我摆了摆手,老头才自己吃起西瓜来,“小伙子,从哪来?” 以我现在这身打扮,能看出是小伙子也着实不易:“忘记了......” “忘记了?”老头似乎像是在听着新鲜事儿,“这还能忘了?” 我撩起前襟擦了擦头上的汗:“好像从小就有这种病吧,几天前的事情还可以记起来,那么久的事情,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来,书包里的小本子上,也仅仅是这两个星期的日记,可能以前的本子不知道哪里去了,也许对于我来说,以前的种种都不太重要了吧,因为最重要的,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左小臂内侧,因为最重要的,都纹在这里了。 “w,a......” 我慌忙将手臂缩到桌子下面,就在我愣神的那一刹那,老头居然端详起我手臂上的纹身来。 “我看不懂啦!”老头哈哈大笑,“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把自己搞得花花绿绿的......”老头嘟囔着,又吃起西瓜来。 “纹着玩的......”我解释着,顺手将苦茶端起来,说实话,对于苦的东西我并不排斥。 “小伙子,别看我老哦,时下的新潮玩意儿我也知道不少呢。”老头笑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看你这又是纹身的,又是这种另类打扮,你这就叫做......”老头有些想不起来,又突然灵光一闪,“行为艺术!” 从半百的农夫嘴里听出这么四个字,真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又不得不钦佩老头,这么新潮的词语都会。 “这行为艺术啊,就是搞得自己怪怪的!”老头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 “要说。”我努力地想将自己撇离话题中心,“阿伯,刚才我还真见到一个怪怪的人哩。”我抿了一小口苦茶,还真他娘的苦,我蹙了蹙眉头,继续讲着,“我路过前面那个路口的时候,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路口边,这么热的天,那么厚的衣服,也不怕中暑!” “是个傻子。”老头慢慢收起了笑容,“别去理他。” “傻的哦......”我并未在意老头的表情,“怪不得我从他身边过的时候,他还冲我笑呢。” “冲你笑......”老头小声嘤咛着。 “嗯?” “这茶怎么样?”老头亲切地问我。 “很苦,但是很好喝。”看着面带笑容的老头,我也以笑做回应。 “林伯,拿一袋酱油!” “你等一下,我去里面拿。”就在老头招呼客人的时候,我眼前的苦茶早就没有了,老头起身进屋,回头又问我,“再来一碗?” “不了,谢谢。”我摆了摆手。 “林伯,这都中午了,该叫小升回来吃饭了。” “知道了,等一下我就去。” 头晕晕的,也是,这样的中午,难免让人昏昏欲睡。 “阿伯,我能在这里趴一下吗?” “好啊,别趴太久,小心着凉。” 昏昏沉沉中,我隐约听见阿伯在我耳边说话:“去年的这个时候,比今年还要热啊......” 劣质的安眠药让我有了宿醉的感觉,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老头轻手轻脚地向我靠近。 “去年的事情,谁还记得啊!”我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老头,老头一脸惊恐地向后退着,手中的西瓜刀护在胸前。 “这种劣质的安眠药,不知道陪伴了我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我怎么会不记得它的味道呢?”我轻蔑地笑着,苦茶我只喝了一点点,其余的大半碗在老头不注意的时候早就倒掉了,若不是看到了老头手上明晃晃的刀子,我还想多装一会儿,毕竟我还是想知道,究竟这老头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想要害死我。 “你这种人,晚上当然睡不着了!”老头狠咬着牙根,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然后一纵身,向我扑来! “夭寿啊,夭寿!”我无奈地摇摇头,无聊的旅行总算是有了一点乐趣。 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太阳正好走到了我的头顶正上方。暑气蒸腾着我的全身,想要榨干我身上的最后一滴水分。 我多么希望这暑气,能够蒸发掉我的泪水! “阿升......”她冲我微笑,每句话都像是在对我撒娇。 我的身体,没有征兆地、重重地向后倒去。 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她,然后去爸爸的杂货店吃饭。 今天恐怕不行了。 身体轻轻地飘了起来,是灵魂出窍么?我发现“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女伤者伤势太重,救不回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老泪纵横。 “那我儿子呢?” “刺激过度,导致昏迷不醒,醒过来恐怕也......” “醉驾,肇事,逃逸......”年长的警官还未说完,一旁年轻的警员就接话道:“逮着就枪毙!” 老警官瞪了他一眼:“好了,发布通缉令,全国通缉......”然后又安慰着我父亲,“大叔,你放心,那个肇事司机也受了伤,他跑不远的......” 不是警官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是我发现我的耳朵正在一点一点地变聋,我的嘴巴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得不利索,我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地变模糊,只有我的视野还是那么的清晰,难道这就是从人变成游魂的过程吗?我不想要变成这样!我还要找到那个天杀的司机! 不过毫无用处,没过多长时间,除了心里还有一丝堵堵的以外,我就变成了真正的游魂,而那个“我”也醒了过来。 起初,“我”还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然后有个老头每天都来照顾他,可是没过几天,“我”就偷偷地从医院跑出来,在一个古旧的十字路口边坐下来,一坐就是一天。我也会傻傻地跟着他一起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十字路口,一呆就是一天。 “我”不会笑,像个木头人一样,不管是什么天气,刮风还是下雨,总像着了魔似的,坐在那里乜呆呆发愣,这一呆就是一年,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像是只一锤就敲烂了生锈的锁头,心中一片释然,原来“我们”是在等人。 等他,然后杀了他。 也许是初回自己的身体里,面部神经还显得僵硬,我笑了,比哭还惨。 正义总是迟来一步,但是总比不来要好。 杀人还讲什么正不正义! 我手上的刀还是迟了一步,杀了老头也许会是另一个结局,不过也不错,身后的这一闷棍治好了困扰我很久的失忆症,我全都想起来了,包括那重要的,老头说的一年前,这样也好,总不用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心里却轻如鸿毛。 原来...... 原来手臂上的字,不是提醒我要逃走,而是提醒我要回去啊...... 章节目录 故事十永远不能见面的两个人 杀死妻子的念头,勋梓已经考虑了很久,而就在刚才,他将它付诸行动了。 准确地说,妻子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外人看来,勋梓是个称职的好丈夫,而这所谓的“称职”,就是表现在对妻子的不离不弃上。勋梓的妻子,是个可怜的、柔弱的女子,从小就有哮喘病,每到下雨的时候就会发作,发作的时候,勋梓就会一边给她拿药,一边轻抚她的后背,让她的痛苦慢慢减轻。 而今天,并没有。 外面的落雨声大得完全盖过了妻子的**声,直到一点也听不见。勋梓将桌上的吸入剂换成了空瓶,这是他很早就准备好的,在这之前,他脑海中反复琢磨的计划,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得以实现,他笑了笑,等一下他要出去一趟,装作是急急忙忙去买药,回到家里才发现妻子已经死了的模样。 三个月以前,一场车祸使得妻子瘫痪在床,这可怜的女子不知道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人生的悲剧接踵而来,勋梓微笑着安慰妻子:“就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吧。” 真正的***,是红色的带有镂空的高跟鞋。 高跟鞋只是某个女子的代号,她可以叫高跟鞋,也可以叫李宝库。 她有着身为女人骄傲的一切,漂亮的脸蛋,傲人的身材,一双俏皮的高跟鞋在她足下哒哒作响,男人最抵抗不了的就是这种声音,勋梓也不例外,她娇笑着向他走来,粉红的嘴唇闪闪发亮,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就是钱。 就像许多牛郎喜欢勾引家庭主妇,普通的上班族则是高跟鞋最好的猎物,勋梓喜欢和她在一起,哪怕知道她是只吸血的雌蚊,他也像飞蛾扑火般冲过去,越是这样,他就越讨厌自己的妻子,赢弱的妻子。 妻子是个累赘,是他冲向美好生活的绊脚石。 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的布局毫无破绽,勋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向门口走去。 吓了一跳! 当勋梓打开门要走出去的时候,他发现门口正有个人要走进来! 完蛋了,百密一疏,这么大的雨居然还有人来! 一道闪电倏然闪过,二人四目相对。 勋梓扭曲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他的心脏正挣扎着想从喉咙里蹦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似是皮球的东西向他的脸上砸来,紧接着他也来不及吼叫,就被重重的击倒在地。 是她! 有人说,当人在气头上的时候,千万不要做任何决定。尽管舒恩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她心火上涌,怒发冲冠。 雨点敲打着车窗,像是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私家侦探小王将一个档案袋摔在了舒恩面前:“给,这是你要的东西。” 邻居异样的眼光和那些嚼舌头根的话,此刻正萦绕在舒恩的脑海中,舒恩叹了口气,没看到任何证据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丈夫会是那样的人! 证据确凿! 亲昵的动作,勾肩搭背,还有,红色高跟鞋。 怒火中烧! 看着舒恩颤抖的双肩,小王也只是礼貌性地安慰她一下,毕竟这种情形他看得太多了。 “他现在在哪?”舒恩毫不吝啬的扔过去一沓钞票。 小王心中暗笑,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场宫斗的撕逼大战在所难免,他微笑着递过去一张纸条:“这位太太,男人嘛,逢场作戏,教育教育得了......” “车钥匙借我!” 教育教育得了?说得轻松!舒恩望着眼前无比巨大的饭店招牌,死鬼什么时候带我来过这么高级的饭店! 安静地坐在车里,舒恩现在还在想,等一下她要如何面对这对狗男女。 不一会儿的功夫,丈夫就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出了饭店,丈夫为她打着伞,甜蜜得就像是一对小夫妻,舒恩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走进了汽车里,那车舒恩再熟悉不过,是自己家的车。 舒恩小心地跟着,也许是大雨的掩护,也许是过于兴奋,丈夫一路上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车尾随,开了有一会儿,舒恩就瞧见自家的车停在了公园边的大树底下,然后那车就规律地上下颤动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车震!一对火红色的高跟鞋挑衅地贴在挡风玻璃上,舒恩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发动了车,撞了过去! 有多爱就有多恨,舒恩此刻伤得也不轻,她轻摇着头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冰冷的雨透过车窗打进来,又混着血湿透了全身,她冷得打了个颤,更冷的却是她的心。舒恩抬起头,正望见丈夫的头挂在车窗上直勾勾地盯着她,而在他的脸上,此刻还显现出龌龊的笑容,像是还沉浸在先前的愉悦中一般。 再一次怒火中烧! 舒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噌”的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匕首(这匕首其实只是想吓唬一下小三),向丈夫的尸体走过去,她只是搞不明白,丈夫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匕首还算锋利,几下就把头割了下来,舒恩淡定地将头抱进车里,然后开车回家。 现在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现在只是想回家,洗个热水澡,吃上几粒安眠药,好好地睡一觉。 这一路舒恩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刚才好像有一道厚厚的雨墙扑面而来,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然后没有一会儿就到家了。 “嗯?”舒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家的车库居然停着丈夫的车! 不可能!舒恩紧盯着车牌,没错,是自家的车!难道丈夫开车回来了?不可能!舒恩望着身边的人头,是丈夫的没错。 那屋里的人,是谁? 舒恩捧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下车,她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门,而就在那一刹那,门突然开了。 这怎么可能!舒恩哀嚎一声,然后将人头向来人扔了过去,随即自己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去。 舒恩现在的心情就和勋梓一样,她看到了他死去的丈夫,而他则看到了他死去的妻子! “两个新收的病人,相当有趣。”我眼前的,是我的好友,青山医院的著名大夫。 “怎么个有趣法?”我笑着问,夏天就是应该喝冰镇啤酒,配什么,无所谓。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被称作是永远不能相见的两个人。” “永远不能相见?怎么讲?”我饶有兴致地问,这里面准有个有趣的故事。 然后我的朋友就讲了上面的那个故事。 章节目录 故事十一想爱 人生就像捉迷藏,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在了。 不想起床。 诺大的房子里只有小文一个人,屋子里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夜未睡,通红的眼睛再加上黑黑的眼圈和蓬乱的头发,若是平常,小文一定不允许自己这样,可是现在,都无所谓了。 这几天一直都不太舒服,那个来的也很不正常,终于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该来的总会要来。 “文,文!你开门呀,开门!”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清晨,时光像是被瞬间拧开的水龙头,喷涌开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男子略带哭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文,你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文,咱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文,你开门啊!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你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你开门呀,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开门!” 小文躲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地紧咬着双唇,门外的是她的未婚夫阿义,她深爱着的人,也是她长久以来唯一的依靠。小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又何尝不想见阿义,可是她不能,她瞥了一眼满地的碎纸屑,然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躲在房间里。 等死。 一年前。 “文,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阿义极力地安抚着怀中的小文,小文像是在大海中沉浮的一片枯叶,瑟瑟发抖。 “阿义,我感觉我好脏......”小文哭了有一阵,然后猛然间挣脱了阿义的怀抱,脑袋向桌角撞去,阿义及时搂住了她,紧紧地搂着,生怕她再受伤。 小文是今天早晨找到的,昏迷在肮脏的垃圾堆里,全身赤裸。 “阿义,我感觉我好脏......”似乎小文只会这句话一样,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先前如噩梦般的经历此刻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几张狰狞的面孔泛着龌龊的微笑,在她的人生里划过一道深深的伤痕。 “有我在,文,有我在,一切都过去了。”阿义宽广的怀抱让小文感到了一丝温暖,阿义的话语让小文渐渐回归了理性,“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来伤害你了......” 小文以为老天爷放过了她,其实并没有。 她的伤口刚被抚平,却又被人狠狠地撕开,还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就在婚礼即将进行的一个星期前,小文还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的时候,一张化验单将她打入了无底深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年前的后遗症终于敲响了她家大门,击碎了她的美梦。 似乎男人都缺乏耐性,亦或喜新厌旧,一个星期之后,阿义就没有再来了,这样也好,小文心里想着,她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阿义死心,不要再来找她吗?她也暗自庆幸,多亏了自己的爱情观比较传统,要不然也许阿义也逃不过死神的魔爪。小文就这么躺着,脑子里满是和阿义在一起时的画面,他的喜,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嗔,他的一切一切此刻仿若霓虹灯般在脑海里不停闪过,她努力地让自己不再想他,她深呼了一口气,耳边听着时钟嘀嗒的声音,然后心里也默默地跟着数起数来,一,二,三......不行,还是不行!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想念,阿义啊阿义,你这个坏蛋! 小文想过死,却被阿义制止住了,准确地说,是她幻想出来的“阿义”。也许是自己在病魔的折磨下精神分裂,这个“阿义”和真实中的一模一样,只是看得见摸不到。 “文!”阿义暖暖地笑着,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话语。 小文想抱抱她,却扑了个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开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面对着这样的阿义,小文可以毫无顾虑地倾诉一切,他们两个并排地坐在床边,小文真如情侣的久别重逢,一时间一切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两行热泪涔涔而流。 沉默了很久,阿义才轻声细语地说着:“文,看见你现在这样,我,好难过。” 小文泪眼婆娑地凝视着阿义,终于一声哀嚎哭出了声,她憋了很久,此刻话语如汹涌的洪水般倾斜开来,喋喋不休地说着,而阿义则强忍着,面带微笑地听着这一切,听着这他也许猜到、却未想到如此严重的这一切。 和阿义有着聊不完的话,在小文余下的时间里,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和阿义聊天,甚至聊到了结婚生子,聊到了七老八十,只是这甜蜜的一切都不过是水中倒影,可望而不可即。如果不是死神的脚步慢慢逼近,小文真想就这么聊下去,哪怕这只是梦,她也不想醒来。 要骗我,就要骗我一辈子。 小文不敢照镜子,她想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头发都掉光了,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疹子,有一次的大出血险些提前要了她的命,现在的她,安静平和地躺在床上,这一刻终究要到来,因为她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个黑影,她知道那个黑影就是死神。 “阿义。”小文颤抖着紫色的双唇,她想摸摸他的脸,却摸不到。 “我在这!我在这!”阿义静静地守候在小文的身边,他只能这样静静地呆着,什么也做不了。 “阿义,我现在一定很丑......”小文无力地说着,“没想到爱漂亮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却.....” “文,你一点都不丑,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漂亮的!”阿义轻轻地说着,他想哭却办不到,没有躯壳的灵魂竟然连哭也办不到,他无奈地苦笑着,爱人就在眼前,他连触摸都触摸不到,哪怕只是流一滴眼泪也是奢望。 小文苦笑着,她沉默了一会,望了望墙角,此刻的死神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反倒像是落叶归根。 “阿义......”小文的声音小到恐怕连自己都听不到,她知道对着幻想出来的阿义,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徒劳,“我多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 小文的视线开始模糊,也不知道是泪水的缘故还是临死前的征兆,空气中的阿义消失不见了,也许是她现在的意识,已经不能够维持住阿义的影像,她嘴角微微上扬,这微笑是无奈,也是自嘲,自己终究还是要孤独地死去。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蒋丽萍空灵的歌声: 前事凭谁寄,要忘亦难忘你,乐声飘远情尽寄,惟愿无嫌弃,人是难圆美,说来合乎情理,伴清风去留万里,缘分也流离..... 小文被这暧昧的歌声带到了从前,朦胧的光亮中,一切都变得如此温暖...... 在这歌声中,巨大的撞门声也变得甜腻如情人轻叩门扉,一阵凉风过后,一个浑身结冰的白发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小文,泪水在他的脸上凝结。 小文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看清,她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阿义,你终于来了......” 我是阿义,也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 在我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找到了麻姑。 与我想象中的神婆相去甚远,一进麻姑的房子,没有雾气昭昭的线香的味道,也没有神符圣水之类,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房间,泛着淡淡的舒服的香味,眼前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水灵丫头,要不是又看了一遍地址,我真以为走错了地方。 “你是麻姑?”我小心地问着。 “怎么,不像吗?”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找我有什么事?” 病急乱投医,总要试一试,我坚定地回答道:“我想要灵魂出窍!” “为什么?”麻姑不疾不徐地问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已然看透了我的内心。 我老老实实地将我们的一切讲给了她听,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沉默了良久,她才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知道,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只要我能一直陪在我爱的人身边!” 我知道以小文的脾气,就算死也不会见我,所以我在小文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以便我的灵魂能很快地见到她。我买了一个巨大的冷冻箱,这样能使我的身体不至于腐坏。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麻姑又问了我一遍,“你灵魂出窍越久,你的寿命就会越短,也许不到半年的光景,你就会老死,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没有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吧......”麻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做了这场法事。 灵魂出窍的那一刹那,我急不可耐地朝小文家奔去,我诓骗她我的灵魂只是她的幻想,然后陪着小文度过了她的余生,而我也知道,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果不是麻姑如此快速地让我的灵魂入体,我也不会见到小文的最后一面,也许只是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汇,小文就去了她要去的地方,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文......文......”我低声抽噎着,年轻的灵魂装在苍老的躯壳里,让我难受地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死神同样要带走的还有我。 我缓慢地爬上了床,紧紧地搂着小文,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我喘着粗气,嘴里轻轻哼着: 是与非,乐与悲,也曾不禁回味,瞒住你内心痛悲,不像你亦怨分飞...... 章节目录 故事十二邯丹 轻盈地敲门声,将我从黑暗中唤醒起来。我睡眼惺忪地望着时钟,九点半,还早。 住在这里两年了,一般两种情况会有人来敲我家的门,一种是高利贷讨债,他们从来不会如此儒雅的轻叩门扉,而是一边大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拳脚相加地对铁门极尽蹂躏;还有一种人,则是在深夜之中,伴着勾魂的靡靡之声,一面嬉笑着,一面迫不及待却又温柔的敲着门,这种人毫无例外的都是所谓风流人物,毕竟这楼里凤姐众多,总有那因心急而敲错门的登徒子。而这个时候敲门的,却还是头一回。 “咚咚咚......” “谁啊?”我问了一声,若是大清早就要炒饭的男人,听到屋子里有男子的声音,多半会知趣地离开。 “是我啊.....”女人的声音。 自从大半年前和女友分手,就再也没有女人找过我,没有工作又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哪还有女人敢靠近我? “难道是隔壁的凤姐大发慈悲?”我半开玩笑地想着,这里的凤姐都实际得很,没钱免谈。我只着一条短裤,屁颠儿屁颠儿地前去开门,中途还不小心打翻了昨晚的泡面碗,弄得半只脚上都湿湿黏黏的。 “来了!” 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水味道,这香味冲破了浑浊的空气,渐渐散入了我的鼻腔里,让我仿佛回到了以前那甜蜜而又苦涩的记忆里去。 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和她的记忆犹如还停在高中毕业那一年。 毕业晚宴上,大家在餐桌上说说笑笑,然后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第一个哭出声来,紧接着几乎所有人如潮水般恸哭起来。那一晚大家喝了很多,聊了很多也哭了很多。 其实我还清醒,因为我心里装着一件事,它使我惴惴不安。 “喂!”我叫住了她,我想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嗯?” “可以一起走走么?”散宴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我自告奋勇地送她回家。 “嗯,好啊。” 一路上我们有的没的闲聊着,聊到了刚才的宴席,聊到了毕业以后。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语,有如纷飞的音符,谱写着又酸又甜的青春乐章,多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知疲倦地走下去,直到永远。 “我到了。”她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喂!” “嗯?” “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她笑着,挥了挥手机,“有空常联系!” “好啊。”我冲她笑着,“常联系!” “再见!”她如精灵一般转身离开。 “我喜欢你.......”我脱口而出。我感觉我现在如果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在阴暗的楼道里,我仿佛看见她停了一下。 “好喜欢你......”我以为她没听到,于是加大了声音,“好喜欢你......” 或许只是我的幻觉,上楼的脚步声并没有一丝停顿,渐渐消失在我的耳畔。 “夭寿,你系肖诶!”楼上的欧吉桑破口大骂,“靠背,回家困觉,三小!” 终是扰人清梦,我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面,也再也没联系过,打电话总是没人接听,去她家找她却发现她搬了家,也许是我的告白吓坏了她,总之,我人生的第一次爱情,就这样一塌糊涂地匆匆结束。 有时我也在庆幸她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我能给她带来什么?一生的落魄,又或者是一屁股高利贷?有时候我也在想,现在她也结婚了吧,找了个帅哥,然后生了一拨又一拨可爱的小孩儿,过一辈子。 幸福的过一辈子。 她的抉择是对的。 透过铁栅门我看见她,她也看着我,我僵硬得像是雕塑,她也是雕塑,美术学堂里最美的雕塑,一尘不染的雕塑。 记忆的洪水拍打着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我能进来吗?”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是有只猫爪从心扉划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嗯......当然!”我手足无措却又迫不及待地请她进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t恤,下身则搭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勾勒出美好的线条,她还是一头短发,利落的像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 她还是如此迷人。 我慌忙地打开了窗,尽量让房间的空气好一些,她却没有扭扭捏捏,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张又脏又臭的床上。 “单身男人的家里就是这样啦,哈哈哈......”我尴尬地笑着。 我们闲聊着,聊了聊这些年的我,也聊了聊这些年的她,我们的境遇天壤之别,她是如此的幸福,而我是如此的落魄,她始终没有提来此的目的。她温柔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还记得吗?”她终于开口,“你曾经说过什么?” “什么?”我的思绪快速地转动,遥远的记忆清晰又模糊,我并没有答应她什么啊? 她见我想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什么答案,这才缓缓说道:“你曾对上天发过誓,只要我做你一天女朋友,你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失去你的生命!” “你怎么会知道?”我看着她,陌生又熟悉。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她笑着质问我,她的笑酥软了我的心,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你是说真的吗?”我狐疑地望着她,“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要我的命?” “如果我说是真的,你愿意把命给我吗?”她的话仿佛有种魔力,“你是愿意开开心心地过一天,还是就这样落魄地过一辈子?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哦!”如此重的话在她嘴里却说的这般俏皮可爱。 我愣住了,我爱她,就像是鱼儿爱着大海,鸟儿爱着天空,自从和她分别以后,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她,哪怕是有了女友以后,我也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我病态般地思念着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她,再也不让她离开。 “你是魔鬼。”我严肃地看着她,如果她是毒品,那我就会是个病入膏肓的吸毒者,“你是个魔鬼。” “我爱魔鬼。” 我现在一无所有,也许连只狗也不愿意看我一眼,我现在所剩下的就只有这烂命一条,与其受尽世间之疾苦,不如痛痛快快享乐一天! “我愿意,非常乐意!”我笑着,开怀大笑。 “好了。”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表,“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我是你的人了,你的一切行程开销都由我支付,签字吧。”连一眼也没多看一眼,我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她递过来的纸上,然后搂着她出了门。 最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也不过如此,我现在正躺在温热的浴池里,一面享受着泡澡的舒适,一面吃着她手中递过来的美食。除了想让自己在临死前作个干净的饱死鬼之外,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和她在一起。 她是一本书,怎么读也读不完,怎么读也不会厌倦,我翻开这书的每一页,如痴如醉地品读品读再品读,她博学,如性情婉约的易安居士,如济楚清雅的琼章,如寒梅俏丽的汝壁,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书墨的清香;她是一湾水,弱骨柔肌。清亮得能看到那随着水纹荡漾的水草珊瑚,还有水中各种小巧的生物,我羡慕那小鱼,它能在这清透的水中自由徜徉,有时候游到这里,有时候又游到那里,有时候轻轻地啄着水底岩石上的青苔,有时候又穿梭在一大片黄绿相间的植物里,有人说鱼的记忆只短短几秒,在这片爱的海洋里,就算是几秒的记忆也是永恒;她是一座活火山,高高在上却又热情如火,爱冒险的人总是想要亲眼看见那即将喷涌的炙热岩浆,越是靠近火山口,那泛着硫磺味的气浪就越滚烫,那岩浆里还有咕嘟的气泡,烤的人面颊绯红,心神荡漾,终于大地的愤怒不可遏制,滚热的火红岩浆自火山通道喷涌而出,射向天际...... “没气儿了,大叔!”年轻男子看来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显得很慌张,他大声地喊着,想把不远处吧嗒吧嗒抽烟的老头叫过来。 “喊什么......”被叫做大叔的老头还是抽完了烟才过来,“没气儿了还不把他装进袋子里!这货还挺能折腾,撑了这么长时间才挂点。” 两人等了足足有三个钟头,才等到这人死去,按说吃了这个药的人顶多撑足两小时,没想到这个人让一老一少加了回班儿。 年轻男子胆子是小,不过做起事来还算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和大叔把货装进了裹尸袋,搬上了车,然后这车发动起来,直奔火葬场。 大叔在公司售后部门干了很长时间,而年轻男子前几天才上班,这次才是他第一次出任务,虽然心里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和紧张。 “大叔,咱们公司的这个药为什么叫‘邯丹’啊?” “所谓‘邯丹’,取‘邯郸一梦’之意。”老头颇有一丝得意,这药在取名的时候,公司多多少少也听取了老头的一点建议,所以老头也算是这药的半个取名人,“吃了这药的人,能在美梦中慢慢死去,你仔细看的话,没准那货脸上还挂着笑脸呢,邯郸一梦邯郸一梦,一切皆为一场空啊......” “这要命的药一定很贵吧......” “千八百块钱的药算贵么?薄利多销啊......” “怎么这么便宜?”年轻男子问道,“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你想啊,想死的人最后还能剩下多少钱啊......” “哦......” “喂?”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诶,你好,有,有药,您先等会,等会我们就过去......” 章节目录 故事十三介错 夜凉如水。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德田夫妇才睡下,靠着赏金,夫妻二人着实过上了富人的生活,若不是抵挡不住阵阵醉意,德田还想和妻子香月再小酌几杯。 “跟我跟对人了吧。”德田惬意地打着酒嗝,他大喇喇地躺在榻榻米上,“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自从有了钱以后,妻子和众亲戚们对德田的印象大大改观,尤其是妻子的父亲,德田的岳父大人,更是对德田刮目相看,转眼间他就从众人口中不学无术的无赖,变成了人人追捧的有为青年。 “看来我是跟对人了。”婚后的生活让香月一直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嫁给自己的表哥,但现在看来,她是赌对了。 “这些年你爸都没拿正眼瞧过我!”德田一想起来就生气,“现在看到没有,那天我去他家看他的时候,他那个腰弯的,呵呵,你们娘家人啊,就是狗眼看......” “行了行了,快睡觉吧!”香月掐了他一把,再不制止他,兴许从他嘴里又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德田又打了个嗝,有钱的这几天才让他知道,小半辈子没白活。 “当家的。”香月翻个身冲着德田,“我心里总觉得有一点害怕,是不是咱们......” “害怕什么!”德田打断了她的话,“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钱咱也是应该拿的,害怕什么!睡觉睡觉!” 香月讨了个没趣,一翻身睡下了。 “吱......”像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当家的,”香月努力地将打鼾的德田推醒,“当家的,是不是进了贼了!” 这笔横财的确让周围不少人眼红,夜里来了贼人也不奇怪,德田暗暗地骂了一声,一面让香月掌灯,一面摸索着榻榻米下早已藏好的匕首。 “妈的偷东西还偷到我头上来了,谁这么大胆子......”随着灯光的亮起,一个彪形大汉神出鬼没地站立在二人面前,德田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得那人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德田还保持着坐着的姿态,只是脖颈间多出了一条血痕,他张着嘴想要发出呼喊,却发觉自己已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在他弥留之际,他睁大的双眸看见来人的腔子上竟空无一物! 难道是他! 来人慢慢收起刀,然后将德田的头颅放在自己的腔子上,摆弄了有一会儿才发觉头颅和自己的脖颈并不合适,于是如小孩子闹脾气般将头颅一扔,正好落在香月怀里,然后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不见了。 香月这时才叫出声来,若不是亡夫的头颅被自己抱在怀里,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尖叫着,一声连着一声,仿佛只有这尖叫声才能减轻她的恐惧。她尖叫着,直到惊醒的邻居们踹开门,进来见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时,她才停止,然后如孩童般喃喃自语。 香月疯了,每天躲在屋子的阴暗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不住颤抖,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他来报仇了,他来报仇了......” 故事的发生还要源于半个月以前。 “咚咚咚,开门儿!” “老爷,您回来啦!”老管家一面打开门,一面将老爷搀扶进来,“您又喝多了,小心台阶!” “不碍的,不碍的!”被称作“老爷”的人名叫本多清志,是此地小有名气的富商,此刻他面颊绯红,双眸微眯,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进院子里,嘴里还不停地叫着,“久美子,久美子!” 久美子是个温柔乖巧又孝顺的女孩,在没嫁给清志前,她已经有了论及婚嫁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个替人介错的刽子手,只不过不久以前父亲的疾病让她苦不堪言,正好这时清志出手相助,不仅花钱请大夫治疗久美子父亲的病,而且还派人照顾他们父女二人,虽然最后父亲还是因病去世,不过二人也是对父亲尽了最后的孝道,久美子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还清清志所花的钱,于是心甘情愿地以身相许。 久美子是老爷最近新娶的夫人,正是受宠的时候,出门前她一再叮嘱清志少喝点,要早点回来,可是清志当她的话只是耳边风,不过为了免于久美子几声娇嗔的责骂,清志还是买了个讨喜的小玩物用来赔罪。 “夫人们都睡下了啊......” “哦,都睡了啊......”清志调小了声调,“管家我没事,我还没醉,你也回去睡吧,我也回房了。”说着蹑手蹑脚地向久美子的房间走去。 久美子也是心有灵犀,此时还没睡下,见老爷推门进来,慌忙弯腰鞠躬:“老爷您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清志也鞠躬回礼,对于温柔的久美子,清志也以温柔对待,“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瞧,我给你买什么来了?”清志向兜里摸索着,久美子也满心欢喜地等待着。 “嗯?怎么不见了?”自己明明将小玩物揣在腰带的兜里,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更奇怪的是腰间的银票也不见了。 “夫君,你脖子上......”久美子惊异地捂着嘴。 “怎么了?我脖子上怎么了?”清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指间一阵冰凉,他将手放在眼前,“血,怎么会有血!”说话间他感觉身体慢慢地向下沉去,在久美子的尖叫声中,淸志的头如同斜坡上的冰块,缓缓向下滑去。 淸志被杀,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久美子首当其冲地被认为是第一嫌疑对象,若不是其并无杀人理由,更没有能将人斩首的能力,恐怕此刻早就身陷囹圄了,不过被斩首之人还能自己回家的确让城守大人感觉不可思议,又加上被杀之人乃是本地有名的士绅,因此这一桩案件受到了极大的重视。 重视归重视,可是一连查了几天丝毫没有任何头绪,于是乎在城守的同意下,本多一族开出了天价悬赏,用以捉拿滔天罪犯。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几天工夫就有上百条关于案件的线索接踵而至,而其中一条引起了城守的特别注意。 “来者何人?”谋臣站在城守一边,趾高气扬地问道。 “小人德田一彻,见过城守大人。” “大人,这人我见过,乃是本地一名游手好闲之辈。”谋臣小声在城守耳边说着,城守“嗯”了一声,眼皮也没抬一下。 “你说你见过一个刀法犀利的介错?”谋臣继续问道。 “回大人,小的的确见过。”德田也不敢抬头,只好接着在厅下跪着,“此人名叫鲸井定雄,是小人的邻居,他刀法犀利,出刀之快无人能及,小的在悬赏榜上看见,说杀死淸志大人的凶手是个刀法高手,于是小的就想到了他,更重要的是......” 德田好像吊人胃口般地在此刻停止,显然他不想在赏金还未到手之前将事情全盘托出。 城守这刻才将眼睛微微睁开:“你放心,赏金少不了......”说着像谋臣使了个眼色,就听得“咚”的一声,一大块银子扔在德田面前,足有十两之多。 “谢大人赏钱!”德田慌忙将银子揣入怀中,此刻他乌舅金奴的模样,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待他揣好之后,才缓缓说道,“启禀大人,更为重要的是,这鲸井定雄乃是淸志大人新娶的夫人久美子的相好,早在久美子还未嫁之时,二人就有苟且之嫌,小人想是不是那鲸井定雄因为得不到久美子,因爱成恨,杀死淸志大人,这替人介错之人无异于屠夫之辈,杀人之事早就稀松平常,大人,小人斗胆断定鲸井定雄就是杀人凶手!” 德田微瞥城守,见他面上毫无变色,心想煮熟的鸭子绝不能让它飞走,于是又继续说道:“大人,如若不信,那鲸井定雄今日午时帮人介错,您可随小人一同前去观瞧,看看此人刀法如何?” 出示了官府的令牌,谋臣带着几名捕快随着德田,悄无声息地进到了这不幸的一家。几乎这家所有人都到齐了,在人海之中,诺大的庭院也变得窄小,人群中央围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庄重的深蓝色武士服,头上的发髻高高竖起,那人好像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明显地看出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人群中不时有人轻轻啜泣,那声音微小而苦痛,好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一样。 德田指了指受刑者的身边那人:“就是他!” 与人们印象中瘦弱矮小的日本人形象不同, 鲸井定雄是个魁梧的高个男子,容貌并不出奇,只是双臂看起来极为孔武有力,想必是多年介错生涯的苦练所造就,他此刻双目紧闭地站在受刑人身边,一动不动。 “孩子,时辰已到!” 受刑者颤抖着手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纸扇,仿佛作了极大的努力才将纸扇慢慢向腹部比划去,而口中终于大吼一声:“天皇万岁!” 定雄仿若是受到命令一般睁开双眼,紧接着双臂用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自受刑者颈部轻轻滑过,然后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早已放回身后的刀架上。 行刑的过程在这电光火石间结束,谋臣口中也不禁碎碎念:“好快的刀!” 受刑者张大了嘴,睁大了双眼,此刻的他觉得好像并未行刑一般,仍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仰天长看。 “就是他!”谋臣看了如此精彩的介错表演,对德田之前说的话深信不疑,“众捕快听令,抓人!” 直到谋臣临走时,众人才在痛哭声中目睹受刑人的头缓缓滑落,似冰川消融。 “我鲸井定雄不是那宵小之辈,淸志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被冤枉的!”被毒打的遍身伤痕的定雄死活也不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承认什么! 屈打成招一向是城守的拿手好戏,不过此刻却变得毫无作用,谋臣嘿嘿冷笑,只见他轻轻地在定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定雄就耷拉着脑袋,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认罪......” “定雄,嘿嘿嘿......你和久美子从小就认识吧,我和大人都一清二楚,你若还不认罪的话,我们就污你因与久美子有染,被淸志撞破,然后你们二人就杀了他。呵呵,到时候我们再把久美子抓回来,你是英雄,你能撑到现在,不知道那细皮嫩肉的久美子,能不能撑得住......” 说来可笑,久猎之人竟被鸟啄瞎了眼,干了一辈子的介错,到死却被别人砍了脑袋,而本多家的人对定雄更是恨之入骨,行刑完之后就买通了介错,偷回了定雄的脑袋,他们一直坚信,若人死无全尸,就会投不了胎,他们就是要让定雄永远做游魂野鬼! 然而本多家的目的达到了,德田的死给整个县城笼罩了一层死亡的阴影,自疯子香月的口中,人们猜测定雄已然变成无头厉鬼前来索命,很快就在德田死后没几天,谋臣也被人杀害,身首异处。 城守再也坐不住了,起先死了德田这个草民他还无所谓,可是谋臣也接连死亡,这让他不免心生疑虑,但他还是相信自己并没有抓错人,定雄是死有余辜,不过就在昨日,捕快们捉来了一对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才让这件案子水落石出。 “你们说本多淸志是你们杀的?”城守将一只眼睛睁得老大,而另一只眼则眯起来,在审讯过程中,江洋大盗兄弟骄傲地将他们做过的案子全盘托出,这之中就有淸志被杀一案。 “当然,好几桩案子我们都认了,难道这一桩我们不敢认吗?”其中一个江洋大盗哈哈大笑,言语中透露着一丝讥讽,“杀富济贫一向是我们兄弟的作风,哪像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我们这叫做君子生财取之有道!” “呵呵。”城守冷笑着,“你们少骗本官了,这些捕快的功夫程度本官了解得清楚,他们都能把你二人绳之以法,可见你二人的功夫也了了,杀死淸志的凶手定是个兵器高手,你们二人,呵呵,还是算了吧。” “我们二人并不是用武器将淸志杀死的!狗官,你听过金丝杀人吗?” “嗯?如实招来!” “我二人将金丝的两头拴在两匹马的马鞍上,等有富人经过的时候,我们二人就快马从那人身侧经过,金丝如利刃般从来人的颈上割过去,到时候我们就将他们的钱财掠走,哈哈,没想到那人还能有力气走回家,也真是奇闻一件啊......” “夫人,本官的命就在你手上啊......”喝退了众人,屋子里只剩下久美子和城守两个人,城守一刻也不想多等,就在审讯完江洋大盗之后,他就快马加鞭的直奔本多府邸,而现在他就差给久美子跪下了,毕竟保命要紧。 “你们终于承认冤枉了定雄......”久美子讪笑了几声,“大人,您求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呢?”自从定雄被处刑之后,坊间一直流传着久美子和定雄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这些日子本多家的人也渐渐疏远了久美子,尤其是淸志先前的几位夫人,每每见到久美子,不免一场冷嘲热讽。 城守将定雄如何被抓,又如何定罪的事,向久美子说了一遍,尤其是定雄为了不让久美子受牢狱之灾,而甘愿认罪的事情说得极为详细。虽然这件事情令城守颜面尽失,不过为了保命,还是不得不着重突出久美子与定雄的关系。 “夫人,我知道你和定雄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是你将他的头还给他的话,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就会平息。”城守的头上冷汗直冒,“夫人,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那下一个死的人就一定会是我,我死不足惜,我死之后,下一个再死人的就会是本多家了。” 久美子是在无限唏嘘中听城守将话讲完的,她没有想到定雄竟然为了自己承受了这一切,在嫁给淸志之后,她就与定雄再无任何瓜葛,没想到定雄一直放不下这段感情。她沉默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啊,如果我真能阻止的话也是一件好事,我也不想定雄再继续杀人了,城守大人,阻止他我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性命,我只是不想让定雄身首异处,不能投胎。”久美子一直在打听定雄头颅的下落,不管她求多少次,本多家的人也不告诉她,也许这一次在城守的干预下,定雄的头能够重见天日。 “多谢夫人了!”城守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官样,相反奴性十足,久美子看看他,冷冷笑道:“城守大人,做坏事是有报应的。” “是是是......是是是......” 头颅上的肉已经被野狗们吞食干净,此刻只剩下带有血迹的头骨,久美子回想起就在不久,家臣拿着这人头丢在野狗群里的场景时,眼泪不住地向下流。 “这头是我埋的,就是这个头,没错,城守大人。” 城守一再向本多家臣确认,因为他此刻也分辨不出来这头的主人。 “夫人,这几日还要麻烦你住在府上。”本来城守是想将头颅和尸身葬于一处终结此事,可是尸身不翼而飞,因此城守只能让久美子来到府上,等定雄取他性命的时候,好让久美子制止。 这夜格外得静谧,鸟不啼,虫不叫,就连风也不能带动出任何细小事物一丝声响,世界仿佛在酝酿着,等待着集于一刻的爆发。 而定雄,终于来了。 虽然没有头颅,但他不比任何人矮小,他就像是黑夜中的骑士,审判着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他来了,在戒备森严的层层守卫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守身边,然后举起刀自上而下! “饶命啊饶命!”城守大叫着,“久美子久美子,救命,快来!” 灯火通明! 在众人的簇拥中,久美子盛装前来,来得正是时候,哪怕晚一瞬时,城守就会一命呜呼。 但是她没有制止,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久美子微笑着欣赏了定雄的表演——他利落的挥刀,城守应声倒下,真不愧是最有名气的介错! “城守大人,做坏事是有报应的!”城守临死前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定雄,够了!放下你的刀,别再杀人了!”久美子大喊着,轻盈地向定雄走过去。此刻的定雄虽然没有头颅,但仿若是真听到了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刀发出一声闷响掉在地上。 久美子捧着头圣洁得像伊邪那美一般,她缓缓地走过去,然后将头骨放在定雄的腔子上,头骨如幻影般生出了肌肉,久美子擦了擦眼泪,她明明看见定雄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定雄!”久美子扑了上去,如故人久别重逢,定雄抱着她,这哪是冰冷的尸首,明明温暖得有如春天! “我爱你......”定雄呢喃着,久美子泪眼婆娑,定雄啊定雄,如果你没死那该有多好! “她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城守大人被杀死,杀了那女人!”捕快们叫嚣着,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久美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嗯!我愿意!”久美子微笑着,慢慢地推开了定雄。 手起刀落,久美子除了颈上的一丝血痕,毫无改变,依旧还是那么美丽。 不愧是最有名气的介错! 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朦胧间,众捕快仿佛看见一对最为登对的夫妻,手挽着手,踏着黎明的微光,慢慢远去...... 章节目录 故事十四辩机 黑压压的恶云如浪头般翻涌而来,好似诸神掩盖了双眸。 “辩机就是他啊......好好的和尚竟干出这种事情来......” “还是出家人呢,我呸......” “大师,吃饱了好上路啊......”小捕快端来了饭菜——一只鸡,一碟猪肉,一碗冷饭,还有一壶酒。 辩机苦笑了一声,冲着小捕快摆了摆手。 “吃点白饭吧,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小捕快将饭碗端起来,放在辩机手里,“大师,快吃吧,时辰快到了......” 辩机端着碗,看着那满满的一碗饭,在自己游学苦行的时候,若是有这么一碗米饭,一天的苦累都会冰消瓦解,可是现在,他恶心得想吐。 辩机看了它很久,终于还是一动没动地将它放下。 刽子手看起来孔武有力,尤其是那一对蛮肉横飞的双臂,分外扎眼。 那老和尚老得像核桃。 那小和尚嫩得像是一颗蜜糖,此刻这蜜糖正摇摇晃晃地想要掉下来。 老和尚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然后又闭上:“辩机!” 小和尚激灵一下,摇晃的脑袋倏然清醒了许多,他稚嫩的声音撒娇般地呼喊着:“师父,这禅坐还要多久啊......” “辩机!”老和尚对这撒娇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从后面轻拍了小和尚脑袋一下,以作教训。 “好疼啊,师父!”小和尚轻柔着脑袋,其实这一下一点都不疼,只不过自己想借此偷懒一小会儿罢了。 老和尚慢慢睁开眼,身体依旧保持着禅定的姿势,他不疾不徐地说着,那声音苍老而温柔:“久静则定,久动则疲,禅定是佛法修行的基础,它能增强修行者的意志力,达到不畏妖魔邪祟所侵,不被世俗凡尘所累之境界,辩机,你如此好动,如何才能消除业障,修成正果?” “师父,徒弟知道错了。”辩机回想着师父的话,仰天长叹。 当时的辩机尚且年幼,自然不知师父这一番话的用意,可是现在想想,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手上的铁链铮铮作响,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啊,难道出家人就能逃得了一个情字吗? “妖僧辩机,色胆包天,有辱当朝公主清白,视皇室威严于儿戏,罪不容赦,今以腰斩刑之,以儆效尤。”监斩官诵毕,又半带讽刺的朝辩机喊道,“大师,一路好走啊!” “行刑!” “啪”的一声,火签令重重地摔在地上,它的每一次落地,都预示着生命的终结。 “阿弥陀佛!”辩机双手合十,慢慢闭上眼睛,他趴着被人放进了铡刀里,他的小腹紧紧地贴在了铡刀下的榆木上,那榆木坚硬而冰冷,像是棺材下的那块底板,他的鼻子里传来阵阵血腥之气,身下的石台油光发亮,一尘不染,却丝毫掩盖不住久经杀戮之后的肮脏沆瀣,辩机苦笑着,两行清泪涔涔而流,没想到他一介僧弥,临死前最后想到的却是一个女人。 “噗!”辩机背后一阵冰凉,想来是刽子手将酒喷在铡刀上滴落下来所致,那酒滴在腰上,冰冷刺骨,他本以为十几年的佛门修行,早已让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现在,他的心里一阵害怕,是害怕死吗?还是害怕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公主!”辩机心里默念着。 “咚!”红艳的漆凳被踹得翻了个跟头。 不可思议,我堂堂的公主,竟然爱上了一个出家人。 他就坐在茅屋里,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看着书,我看着他。 他儒雅,干净,美得像一幅泼墨,美得不像是凡人,美得一尘不染。 我将马远远地拴在一边,我不想让马蹄声打扰他,我就这么望着他,像是雄鹰崇拜着高山,静静地走过去,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我们四目相望。 我看见他面颊闪出一丝绯红,娇羞得像是姑娘,他肯定也看见我的脸上闪过去的那一抹晚霞,在他眼里,我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只是个会生气会撒娇的小女人,小得只有在他身边,才有存在感。 我疯狂地迷恋上他,失去理智地迷恋上他,我喜欢他的翩翩儒雅,喜欢他的博学广智,喜欢他的一颦一笑,他是那么的完美,有时候我感觉,身为公主的我也许还配不上他。 “公主......”他将我拥在怀里,他的怀里又香又温暖,“等我编好了书,我就和你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你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和我一起吗?” “我愿意,非常愿意!”我娇笑着,“你呀,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你的书!” “公主!公主!” “公主醒了,醒了!” 我微微睁开眼,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展现在我眼前,先前的奴婢们都被处刑了个干净,现在服侍我的这几个,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脸上满是慌张。 刚才的一幕幕恐怕是被绳子勒晕过去所产生的幻觉,我苦笑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辩机......他这时候死了吧......” 没有一个人敢答应我,她们全都诺诺弱弱地向后闪着,一声不吭,屋子里顿时如死般的安静。 “下回夫人再这样,谁也别拦着!” 屋外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男子的声音,然后“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瓷器摔在地上,爆裂开来。 我怒吼着,像是发了狂的狮子:“辩机的仇,我一定会报,就算粉身碎骨身败名裂我也要报!” “大师,上路吧!”天空划过一道闪雷。 “喝!”刽子手怒喝一声,锋利的铡刀倏然间铡向辩机的腰间,一副血肉之躯拦腰而断! 大雨倾盆,血水混合着雨水,如一朵朵娇艳的天雨曼陀罗,开满了整个斩台。 “辩机,今天的禅坐就到这里吧。” “师父,我的腿好累啊,你可不可以背我呀?”小和尚摇着头,双手则张开着向老和尚伸去。 老和尚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后背,小和尚娇笑着,心领神会地窜上了老和尚的背。 “辩机啊,以后你长大了师父可背不动你了啊......” “师父,我永远不要长大,我要一辈子让师父背着我......” 章节目录 故事十五草莓 又过了忙碌的一夜。 直到凌晨四点,小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说是家,只不过是个顶楼加盖,二十多平米的“违章建筑”。在这个城市,这样的居住配置,每个月也耗费了小蛮一半的工资,小蛮并不心疼,因为这里是大城市,她觉得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机会等着她,让她出人头地。 小蛮的工作是夜店热场女郎,亦可以叫做职业dancer,每天的工作就是串场于各大夜店,扭动着曼妙的身姿,让整个场子high起来,这样的工作虽然穿着暴露又熬夜辛苦,但是她却乐此不疲,因为这里时常有大导演、大牌明星莅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看上自己,然后在某个电影里客串一咖,一举成名。 小蛮有个明星梦,哪个年轻女孩没有明星梦? 甩掉高跟鞋,随意地躺在铺满内衣的床上,一夜的劳累此刻烟消云散,终于能够大喘一口气,等自己再醒来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一翻身,突然瞄到昨天朋友送来的水果还放在柜子上没有吃掉,这是好友阿左自家农场里新培育的草莓品种,还没上市,说是拿给小蛮尝尝鲜。 打小小蛮就喜欢吃草莓,她喜欢草莓有时酸又有时甜的味道,她也喜欢草莓在嘴里咬下去的一刹那,果汁在嘴中四溢的感觉,那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充满果肉的新鲜果汁,让人感到惬意的满足。 小蛮一想到草莓不禁口中生津,她往床边挪了挪,然后一伸手,就将盛有草莓的袋子拿到床上。打开袋子,里面足足有四大盒草莓,是那种塑料盒的包装,上面用保鲜膜封口,而每一个盒子里都有四颗拳头大小的草莓拥挤地装着。 “这么大的草莓啊......”小蛮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草莓,每一颗都丰润饱满、鲜嫩多汁,小蛮迫不及待地将一颗拿出来撑于掌上,她掂了掂,怎么也得有二三两重,这厚实的果肉让她不禁想要咬一口。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着挺干净,小蛮也懒得洗了,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丰腴的嘴唇贴近了草莓咬了下去。 果然没让她失望,一股甘甜的果汁在她嘴中爆浆,这感觉像是和爱人亲密热吻,让人欲罢不能。 “阿左,太谢谢你了,你送来的草莓真是太好吃了!这是我迄今为止吃到的最好吃的草莓!如果上市的话一定很多人买,加油!”小蛮怕吵醒阿左,于是给他发了个短信,如此好吃的草莓,再多的溢美之词也不过分。很快阿左就回了短信,不知是他刚起还是一夜没睡。 “你吃了?太好了!谢谢你的夸奖,这是我和阿咪共同的心血,他说等草莓熟了的时候第一个就让你先品尝,他说你最爱吃的水果就是草莓......” “阿咪?那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小蛮想了想,原来这么好吃的草莓,是那个以前死缠烂打也要粘着自己的男人阿咪培育的啊,果然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没用的男人,也会有一技之长。为了避免将话题引到那个讨厌的胖家伙身上,小蛮乖乖地将手机收起来,然后继续品尝着这世间难有的美味。 “好甜啊......” “咖啡还是茶?”警员小刘看着他面前的男子,那男子一副紧张的模样,看来是第一次来警察局。 “嗯......茶好了。”那男人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闪烁不定。 “要报案的就是你?”看来明显是高一级的警官的人坐在那男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左。”那男子说着,“我杀了人,我来自首。” “呵呵......”警官淡淡笑着,顺手拿起一片手边切好的水果放入嘴中——那是一盘色泽鲜艳的草莓,被切成一片片整齐地摆在干净的盘子里,“你说你杀了人,来,跟我仔细地说说吧......” “我不是想要杀他的,是他要我杀他的!”阿左的话显得语无伦次,“是他求着我杀他的!” “你是说被害人求着你杀他?”警官又将一片草莓放入口中,“这是谁买的草莓啊,这么好吃,真甜!” “不知道啊,等一下你问问接待处的小张吧。”小刘将热茶放在阿左面前,然后顺手也拿起一片草莓,“嗯,挺好吃。” “别他娘的光顾着吃,做好记录!”警官将小刘伸来的手打了回去,小刘讪笑着做起了记录。 阿左端起了茶杯,眼神飘忽不定,他轻轻地汲了一口茶,然后似是做了极大地决定似的,开始说着:“事情是这样的......”(以下是以阿左的口吻叙述的) 我和阿咪都毕业于某农业大学,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们两个对于农作物的种植和新型农作物的培育都有着极大的兴趣,再加上我们俩的家境都比较殷实,因此在毕业之后我们两个花钱开了一个小型的农场,主要是贩卖植物的种苗和培育新型高产农作物,我们对农业都有着无限的热情,因此一开始的几年我们合作得很愉快,直到阿咪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才有了巨大的转变。 阿咪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叫小蛮,是个职业dancer,我见过她,她有时来我们农场采草莓,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阿咪说他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可是她却不喜欢他。阿咪深深迷恋着小蛮,近乎于疯狂,一有机会阿咪就会去夜店找她,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在农场,有时候又带着伤跑回农场,我知道这伤多半是夜店的黑保安打的,我也在劝他,努力追求爱情是没错,可是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既然小蛮铁了心不喜欢你,你可以去找别人啊。可是阿咪听了我的话只是笑笑,然后第二天人又不见了,我知道他又去找小蛮了。 直到有一天,他拖着伤腿来在我面前,一声不吭地在我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对我说了一句令我至今都震惊的话:“阿左,你杀了我吧。”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着。 “我想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办法和小蛮在一起了。”阿咪苦笑着,他指了指他的伤腿,“这又是那些保安打的,不过却是小蛮唆使的,真令我心痛。她说她受够了我的死缠烂打,就算死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她还说如果我再去找她,我的另一条腿也会被打断!” “你这还不是自作自受!”我的话一针见血,我想让他在梦中惊醒过来,“阿咪,好了,既然她不爱你,你就算了吧,这种女人也不值得你去爱啊......” “不!我爱她,我迷恋她!我这一辈子就要和她在一起!”阿咪大吼着,“阿左,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小蛮喜欢吃草莓,你杀了我之后就把我葬在草莓地里,在我的身上盖上浅浅的一层土,然后种上草莓,这样长出来的草莓吸收了我的精华,然后你再把草莓给小蛮吃,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警官听到这,放到嘴边的草莓片又丢回盘子里。 “神经病!”阿左继续说着: 我这样回答着阿咪,我感觉他也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每天都这样求着我,他说他把我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才这样求我。一开始我严词拒绝,毕竟我要保持理智,不能和他一起疯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也遇到了同样的情节,这时我才和他感同身受。同样是一个我心爱的女人,同样是无情地拒绝了我无数次的好意,这时我的心才感受到了和阿咪一样的痛苦。 然后我答应了他,杀死他。 阿左说着,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从刚才的扭扭捏捏神情紧张,变成了信心满满侃侃而谈。 小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向警官使了个眼色:“这个阿左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警官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小刘不要打断阿左的话。 阿左越说越兴奋:“我也想和阿咪一样,与自己心爱的人融为一体,我没有阿咪的勇气,为了心爱的人而死。”他说着,手比划了一个向下的手势,然后哈哈大笑,“哈哈哈,我杀死了我心爱的人,然后让她变成了我口中的草莓,就在昨天,小蛮也吃了阿咪变成的草莓,这样啊,我们和自己心爱的人融为一体,永远在一起了哈哈哈!” 阿左开始抓狂, 以至于小刘不得不将他铐起来:“这个人看来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我还是先将他带下去吧。” “等等!”警官叫住了即将带下去的阿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首?” 阿左又变得懦弱起来,他的喉咙不住地颤抖:“我害怕......每天晚上我都见到......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低着头站在我床前......” “人还是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啊......” “喂,小张!”小刘押着阿左正好和进来的小张打了个照面,小张又端了一盘切好的草莓进来。 “这草莓你在哪买的啊?”警官问道。 “不是我买的啊。”小张偷偷往嘴里放了一片草莓,他指着阿左的背影,“是那个人带来的啊,说是慰劳全体警员,还别说长官,这草莓真甜,您再来点?” 章节目录 故事十六猫男 “先生们,女士们,接下来是大家暌违已久的精彩表演!”团长热情高亢地向观众介绍,“尖叫声!ok!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史上最伟大的恐怖魔术师——猫男!” 在观众的掌声与尖叫声中,急促的鼓点声随即而至,聚光灯将众人的眼光凝聚在数米高的木台上,一名魔术师鬼魅般地出现在狭窄的高台上,那魔术师一袭黑色披风加身,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上戴着的怪异的笑脸猫的面具,弯弯的双眼黑洞洞的,让人看了分外心寒。鼓点声倏然而停,观众们屏气凝神地看着魔术师,生怕错过一丝精彩瞬间。在众人的目光中,魔术师将全身完全隐没在披风中,在观众的惊呼声中披风霎时下落,魔术师全然不见踪影,观众们一时找不到表演者的身影,纷纷面面相觑。这时观众席最后面一排最先发出了尖叫声,原来魔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匿在了最后排的人群中,魔术师欢快地从人群中走过,和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击掌,然后一个纵身跳上了舞台,他双臂张开,骄傲地仰着头颅,享受着雷鸣般的掌声。 “先生们,女士们!”团长让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接下来,恐怖魔术师猫男将为大家带来最新的表演——人体大炮!” 漂亮的女助手着一身可爱的猫咪装,优雅地将一门五颜六色的大炮推了上来,猫男将炮口对准了观众,做了一个试图发射的动作,女助手赶忙制止,在一片惊呼声中大炮向左一摇,对准了事先准备好的特制靶台,猫男不慌不忙地将一粒炮弹灌入其中。也不知道何时启动了按钮,在一片惊呼声中,就听得一声巨响,绚烂火球直冲靶台而来,足有五六秒钟才熄灭。这时猫男又装了一枚炮弹,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又在炮筒里装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猪,众人还未来得及细想,轰的一声炮弹应声而响,血红肉块铺满了整个靶台,一些头一次来看猫男表演的观众不禁目瞪口呆,而另一些常来的忠实粉丝则镇定自若,拍手叫绝,因为他们知道,厉害的恐怖魔术即将要上演。 果不其然,第三次要进入炮筒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玩我的家人,我就要玩你! 一个月前,小钟第一次看猫男的演出。 看演出的前几天,小钟才刚刚处理完舅舅的身后事,舅舅是自己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舅舅的去世给小钟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这几日小钟一直处在亲人过世的阴霾中,朋友也是出于好心,想让小钟尽快放松心情,振作起来,于是乎几经辗转,千方百计地为魔术爱好者小钟弄来了这么一张宝贵的猫男的票,本来小钟想要婉言谢绝,毕竟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表演。可是终于执拗不过朋友的一番好意,只好硬着头皮来看表演。在这之前,小钟对猫男也有一定的了解,猫男是这几年才崛起的魔术界的新星,也可谓是魔术界的一个异类。在他未出道前,从没有人这样表演魔术,他以给人视觉冲击的光怪陆离的恐怖魔术见长,他的表演往往充斥着大量血腥画面,这种视觉刺激让当下 压力山大的国民得到了放松,因此有不少的拥护者。近几年更是水涨船高,一票难求,有好几次小钟都想买他的票,却都没买到,没想到这一次在这样的变故中,却能够欣赏到他的表演。 小钟看到的这次表演名为“电锯活人”。这种表演比较常见,就是一个人躺在密封的盒子里,魔术师用电锯将盒子切成几块,等盒子再拼上的时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出现。不过,猫男却成功地给了这种表演一个新的生命。说是成功,倒不如说是将“失败”搬上了舞台。 助手被紧紧地关进了道具盒里,只露出头和手脚,一把沉重的电锯握在猫男手中,随着开关的拉开,刺耳的电锯声充斥在每一个观众耳畔,猫男看了看观众,也不知道面具后他的脸此刻的表情是满面紧张,还是从容自若,小钟也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种表演最关键的就是魔术师和助手的配合,一旦失败,助手就会性命堪忧。 猫男自助手的腰间一电锯切了下去,血花四溅!助手的惨叫萦绕在整个大厅里,仅仅只有几秒钟的功夫,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成了两块碎肉。本来助手的头和手脚还在随着音乐不停晃动,可是此刻却一动不动了无生机。切碎的道具盒被推向两侧,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坐在最前面的观众里,仿佛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纷纷干呕不止。 和大多数的观众一样,小钟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魔术师的表演失败了?他刚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有人在鼓掌,他不敢相信,助手竟睁开了眼睛! 观众们沸腾起来,掌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为猫男鼓掌,原来魔术失败只是制造了一个假象,让观众的心里有了落差,才有了后面为之惊艳的一幕。当助手的头和手脚再次晃动起来的时候,则达到了整个魔术的高潮,魔术并没有失败,而是巨大的成功。助手赤脚站立在一片血海中,她还故意摸了摸肚皮上的皮肤,一点伤疤也没有,光滑如初。 直到回到家里,小钟还没从精彩的魔术表演中回过神来,他就是现在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手法能将电锯活人表演得如此真实,就算被电锯锯的是假的道具人,这未免也做得太像了,不过如此解渴的魔术表演还是第一回看到,虽然票是朋友送的,但也值回票价。想来想去,小钟最后得出了结论,恐怕那些鲜血和内脏是真的动物内脏,不然不会如此真实。 “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将会在周五来临,请各位居民做好防护准备,下面请看从气象局发回的报道......” “要下大暴雨了啊......”小钟随意地看着电视,他的嘴里默默地嘀咕着,“要下大暴雨了......” “舅舅的墓地会不会被淹啊......”小钟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舅舅在洪水中挣扎的场景,他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舅舅去世的噩耗,“明日找个法师将舅舅的棺材取出来放在庙里几天,等这场大雨过了之后再行安葬吧......” “嗯?”小钟蹲下观瞧,舅舅的坟好像有人添了新土,“难道有人挖过?” “时辰已到,掘土起棺!”法师带来的几个帮手各拿了工具开始挖起来,这坟坑本就是几天前新添上的,此刻挖起来也并不困难,不消一会儿功夫,一方黑色棺木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小钟越看越心惊,几天前钉好的棺材钉已经消失不见了,棺材明显有被撬过的痕迹,难道是有人盗尸? “舅舅对不住了!”小钟心里默念,然后又对法师说道,“打开!” “小哥,这光天化日的,开棺恐怕对先人不好吧。”法师摸着自己的山羊胡。 “开棺!”法师拗不过小钟的坚持,只好大手一挥,“开棺,开棺,即刻开棺!” 棺材里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吃惊万分,腐臭之气扑面而来,尸体显然被人动过手脚,尸身被人一截为二,与污血、衣服胡乱的地掺杂在一起,丢弃在棺材里,就好像是被人从麻袋里倒下去一般。 小钟的脑袋此刻就快要爆炸,看着舅舅如此凄惨的一幕,他的心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就连久看尸体的法师,看到如此场景也不禁暗暗皱眉,而被叫来的那几个掘土的人,纷纷后退,其中一个竟然呕吐起来。 “一截为二!”小钟的脑袋里出现了这四个字,“是谁干的?”这场景仿佛在哪里看过,难道......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小钟就不会重起舅舅的棺木,如果没有看到舅舅的尸体,小钟也不会见到那凄凉的一幕,如果他没看到那一分为二的尸体,没看那场匪夷所思的魔术秀,他也不会想到猫男,也不会看到猫男为了魔术而去盗尸。 躲在猫脸面具后的小钟的脸是兴奋的,他一直以为玩魔术的人为大家散播惊奇快乐,都是可爱善良的,就算他想到也许舅舅的事和猫男有关,他也没有直接去找猫男报仇,而是暗地里观察。在这一个月里,他眼见得猫男盗取了四具尸体用于魔术表演,而就在猫男盗取第五具尸体的时候,已经摸清了他的作息的小钟,将猫男绑架起来,他没有立刻杀死猫男,而是在今天准备了人体大炮的表演,小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要猫男尝尝死去的舅舅所尝到的滋味! 在观众疯狂的鼓掌声中,带着猫男面具的小钟将昏死过去蒙着面的猫男扔进了炮筒之中,小钟等待这一刻等了好久,他心里也不住地安慰,也许魔术师猫男死在自己的魔术表演里,也是一种荣耀吧。小钟压低了手示意观众安静,然后按下了大炮的启动按钮。 大炮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深沉得像个雕塑。 由于面具,观众并没有看到此刻小钟脸上的慌张,为了表演的成功演出,就在表演的前一天,小钟反复地演练着这个表演,就算是刚才前两炮也没有出任何差错,可是偏偏这关键的第三炮就出纰漏了,小钟不免有些慌张,他又偷偷按了一下启动钮,大炮还是停在那里毫无起色。 难道是人太重了?不应该啊,小钟也曾经试过把比猫男还重的猪肉放进炮筒里,照样被轰得七荤八素,那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 “炮筒里?” 一旁的女助手示意小钟看看是否炮筒里出了问题,小钟和猫男的身量相仿,混进团里的时候他一直带着面具,因此小钟十分自信女助手并没有发现小钟是冒牌的猫男。 小钟的耳边已经隐约听到从观众群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如果他再不将大炮修好,恐怕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因此他接纳了女助手的提议,向炮筒内看去,不看还好,就在他的头伸进炮筒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整个推进了炮筒里! “轰!”这炮声比排练的时候可要响得多,毕竟将两个人打飞出去需要双倍火药! 火红的肉块像烟花一般打在靶台上,又溅在舞台上一大片,像极了恐怖的杀人碎尸现场,着了魔的观众们从没有看过如此壮丽的场面,纷纷起立鼓掌,在这如海洋般的掌声中,帷幕缓缓而落,女助手俏皮地向大家挥手示意,双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可爱得像一只波斯猫。 谁说猫男就一定是男的? 章节目录 故事十七飞蛾 王梦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恐怖的脸。她并没有恐惧,她知道镜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往昔娇美可人的面庞随风逝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残缺不堪的丑陋面容,一张严重烧伤的脸。 “我真恨我自己!”王梦咆哮着,她愤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形同枯草的头发四散着,如同秋风扫过的落叶,她仇视着镜子中的脸,悔恨的泪水在眸子里不住地打转,终于她拿起了一把木椅,恶狠狠地朝镜子砸去,就听得“哗啦”一声,镜子应声而碎,片片玻璃散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好像竹子燃烧时发出的爆鸣声一般,这不禁让她想起两年前所发生的事...... 两年前,王梦还在读大学,在她的这些同学当中,楚萦萦和她关系最好,两个人就像是亲姐妹一般无所不谈。楚萦萦的男朋友叫赵学臣,高高的个子,虽说不上英俊,但是骨子里透着一丝丝的朴实与真诚,就因为这一点楚萦萦才喜欢上他的。 那一天同学聚会,由于高兴,大家都喝得很醉,唯独不怎么会喝酒的学臣少饮了一些,并无多少醉意,此刻他一边拿着易拉罐和同学们推杯换盏,一边时不时地眼神向不远处飘去。萦萦说要和小梦(王梦)说一点女生之间的悄悄话,所以没让学臣跟来,要不然学臣一定会跟过去,毕竟她们两个人都喝得很醉,万一碰着摔着就不好了,更何况野营的旁边就有一条小河,万一掉到河里...... “没事啦,我没喝醉!”萦萦嘻笑着,她的笑学臣总是无法抗拒,她伸出一个手指,然后又伸出两个手指,“这是一,这是二,我酒量很好啦!我们姐妹俩要说一点悄悄话,你快回去陪同学们喝酒!” “臣哥那是担心你啦!”王梦脸上一抹绯红,看来她也喝了不少,她拍了拍胸脯,“臣哥,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此刻学臣眼见得萦萦二人向河边走去。“喂,学臣,看什么呐!”一边的大龙一把将学臣搂住,“今天大家都这么高兴,来跟哥哥走一个!” “龙哥,我不会喝酒啊!”学臣赶忙应对,“我拿饮料代酒敬龙哥你看好吗?” “来,我给你兑点!”大龙说着往学臣的饮料里兑酒,“来兄弟,干了!” “好!”勾兑的饮料味道并不好,学臣犹豫了一会,还是一饮而尽。就在这个空档,学臣眼睛再瞥向远方的时候,他发现小梦不见了,河边只看见萦萦在那里乜呆呆发楞! 也许是因为小梦的突然落水受到了惊吓,学臣向她跑来的时候,萦萦才大叫救援:“学臣,小梦掉进水里了快去救她!” 学臣来不及脱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王梦被这冰冷的河水弄得酒意全无,她又喝了几口涩涩的河水,脑子里一片空白,耳畔只听见嗡嗡的声响,这声响也许预示着河水正在努力穿透耳膜。学臣拼命游过去,一把就将王梦的腰抱住向上托,向河边游去,由于生存的本能,王梦在这一刻死死地抱住学臣,这让学臣险些背过气去,他使劲地向岸边游去,这时又有几个男同学围拢过来,才把王梦弄上了岸。 “冷,冷......”王梦的身上湿漉漉的,没有一丝力气,她微弱地呼喊声恐怕只有离她最近的学臣能听到。 “振作点,救护车马上就到!”一双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将王梦用宽大的外衣围了起来,学臣关心地问着,“暖和一点了吗?” “好,好多了。”王梦的心里暖暖的,一股爱意油然而生。 这几个月,臣、萦、梦三人的关系总是处得有些微妙,表面上学臣和萦萦还是如胶似漆的男女朋友关系,可是私底下臣梦二人却背着萦萦搞暧昧。王梦不敢告诉萦萦,因为她毕竟是“第三者”,她理亏,她有时也幻想,也许那次的坠河,并不是她自己一时失足,也许是萦萦将她推下去的...... 今天是学臣第一次主动约她,这让王梦兴奋了好一阵,当天晚上王梦在宿舍里精心打扮了一番。 “梦,今天晚上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和男同学约会?”萦萦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我得看看是哪个男同学这么幸运!” “我不许你跟来!”这句话说得如此大声,连王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这么大声啊,吓了我一大跳!”萦萦显然有一点生气,她好像是要和王梦作对似的,“你不让我去看,我偏要去!” 王梦不做声,可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很简单的计划,她把安眠药放进了萦萦常喝的饮料里,萦萦睡着了就不会跟来了。 果然只一小会萦萦就吵着有点困,然后就去睡觉了。王梦为自己的机智小小得意了一下,然后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王梦在路上静静地走着,无尽的黑暗依旧遮挡不住她内心的喜悦,她只在路灯下等了一小会,就瞧见学臣远远地向她打着招呼,手上还拿着一束玫瑰。 “等久了吧。”学臣微笑着,殷勤地将花递了过去。 “没有,只一小会儿。”王梦娇羞地笑着,她轻轻地闻着,“好香啊!” “喜欢吗?” “嗯,喜欢!” 二人扭捏了一会儿,学臣才支支吾吾地说着:“咱么这样偷偷摸摸.....” “这样挺好。”王梦小声地说着,“你只要在照顾萦萦之余想起我一点点就好了,我就这样偷偷地喜欢你就好,我不想对不起萦萦,现在这样就挺好。” “其实我对萦萦只是有一点好感罢了,这几个月来我才知道,我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小梦,你温柔可爱,我真心喜欢的是你啊,你愿意接受我吗?” 王梦沉思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我愿意,十分愿意!” 几个同学匆匆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嘴里似乎说着:“听说那边宿舍楼着火了,快去看看!” “怎么了?”学臣叫住身边的一个同学。 “刚才听说xx宿舍着火了,我们几个人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 “xx宿舍?!”那正是王梦和萦萦住的宿舍啊!王梦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萦萦吃了安眠药还在宿舍里!” 熊熊大火冲破天际,宛若张牙舞爪的飞龙,将这冰冷昏暗的夜搅得天翻地覆,不知哪里忽然来了一阵邪风,更助得这火越来越猛烈,燃烧的哔啵声、学生的呼喊声和在这风声里分外聒噪诡异,王梦拼了命地想冲进去,却被学臣死死抱住。 “萦萦还在里面,萦萦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王梦嘶喊着,泪水在这火海边不断被蒸发,“学臣,你就救她,快去救救她,萦萦还在里面,谁去救救她!” “火势太大了,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等消防队来吧!”学臣死死地抱着王梦,不让她做傻事。 “萦萦!”终于王梦哀嚎一声,哭死在学臣怀里。 当王梦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而学臣则双臂枕着趴在她的病床前。 “萦萦,萦萦!”王梦猛然坐起来,这让学臣吓了一大跳。 “小梦你醒了。” “萦萦,萦萦怎么样了,她没事吧?”王梦抓着学臣的肩膀,自他的眼中,王梦看不到一丝生气。 学臣默不作声,他的表情已经告诉王梦,萦萦凶多吉少。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王梦哀嚎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又昏死过去。 通过警方调查发现,此次乃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是纵火犯到底是谁,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自从出院的那一天起,王梦就发誓,一定要找到纵火元凶,为萦萦报仇,而就在同一天,她和学臣散步的时候,一封无头信随即而至。 “我自己拿信的时候,看见有你的信,就顺便帮你拿过来了。”送信的同学对学臣说。 “谢谢。”学臣接过了信,发现信封上只写了邮寄地址,而寄信地址和寄信人却没有写。 “是谁寄来的?”王梦问。 “不知道,上面没写。”学臣拆开信,只见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写了一行字:“萦萦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学臣不由得冷汗直冒,这明明就是一封恐吓信!他和王梦互看一眼,赶忙报了警。 “这极有可能是纵火犯寄来的恐吓信,也有可能是杀人预告。”警员沉思着,突然间他转头问王梦,“楚萦萦在被烧死之前有接到过这种恐吓信吗?” 王梦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没见到过,也没听萦萦说起过,就算有现在也玉石俱焚找不到了。” “是谁恐吓你呢?你有没有什么仇家呢?”警员紧接着又问了学臣。 透过学臣的表情,王梦能看出他正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又好像在和自己的心里做斗争。 一旁的警员也看出学臣脸上的复杂神情,于是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 “学臣,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也许会对纵火案有帮助。”王梦在一旁劝道。 “大约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学臣回忆着,“有一次我和萦萦下午回学校的时候,突然身边有人冲过来,用刀划伤了我的小臂,幸亏旁边有几个同学围上来,将他制服,送进了劳教所,劳教了45天。后来听说是a班的邓凯,喜欢萦萦,表白的时候被萦萦回绝了,他听说萦萦喜欢的是我,所以就一时冲动弄伤了我,索性我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我想邓凯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自己也知道错了,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这个邓凯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也有一定的暴力倾向。”警员说道。 “这封信不可能是邓凯写的,邓凯的字我认识啊。”学臣说道。 “这字可能是用左手写的。”王梦仔细地看着摊开的信纸,“问一问邓凯不就知道了?” “全力联系邓凯。”警员说道。 自从被劳教了之后,邓凯就被学校勒令退学,警员好不容易才在他舅舅的塑料厂见到邓凯。 “失火的事儿我听说了。”邓凯放下手里的活儿,将警员引到休息室,他将一支烟递给了警员,自己又点上了一支,繁重的体力活让他学会了抽烟,徐徐的烟雾慢慢地四散在休息室里,这让他的心情渐渐地放松起来,“你们怀疑是我干的?” “就算有一丝嫌疑的人我们都会调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警员也点上烟,“你和死者的事儿我们也有所了解,说吧,纵火案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在这里打牌,就在这个休息间,打了个通宵,不信你可以去调查。”邓凯冷冷地笑着,“你们会相信我烧死萦萦?是那个赵学臣说的吧,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去查查他赵学臣!” “这不需要你来操心,查案是我们的工作。”警员说着,“那麻烦你把你的那几个同事都叫来好吗......” 星期六那天,王梦知道学臣不在宿舍,于是去学臣租的房子找他,她坐上公交车,又给学臣打了个电话,叫他不要出去,学臣爽快地答应了。 学臣租的房子离学校比较远,坐公交车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说是租,倒不如说是他那个贪钱的舅舅,生拉硬拽把他安排在自己的租赁房里。舅舅说反正学臣要租房,租谁的不是租呢,况且租亲戚家的多少也有点照应,学臣一想也对,就租下来了。 当王梦来到学臣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屋门打开,还来了许多警员,她大老远就隐隐闻到煤气的味道,她从警员口中了解到,学臣被舅舅送去了医院,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当王梦到达医院的时候,学臣已经被抢救了过来,他的舅舅正在他旁边照顾他。 “学臣你没事吧?”王梦焦急地问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的神经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你放心吧。”学臣笑着,“接完你的电话后,我就听见有人敲门,等我一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我就被打晕了,之后我就在医院了。” 从警员那里王梦了解到,学臣被打晕之后,凶手就打开了煤气,想要制造煤气中毒的假象,幸亏学臣的舅舅这个时候来了,救了学臣一命。 “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警员从兜里拿出来一个透明取证袋,“这个或许是凶手逃走时遗留下来的重要证据。” “这东西是什么啊?”王梦问道,一旁的舅舅也追问道:“这个是?”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警员将取证袋放在学臣手中,“这是你的东西吗?” “好像是邓凯的护身符吧,小梦你看,是不是?”学臣将护身符递给王梦。 “对啊,好像是邓凯的,有一次聚会,我见到他拿出来过,好像就是这个底下带个红穗的。”王梦打量着护身符,在她知道的人里,她只见过邓凯戴过。 “这么说来,那邓凯的嫌疑就更大了,他这几天有没有到你家来过?”警员问学臣。 “没有啊!”学臣挠着头,“从半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那这就怪了,邓凯的护身符怎么会丢在你家里呢?”警员若有所思,“看来上一次那小子没说实话啊,这次非得把他抓到审讯室,好好审讯审讯!” 审讯室里弥漫着一股冷肃的气氛,警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埋头抽烟,一语不发。护身符被放在了邓凯面前桌子上的显眼位置,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了朽树上,翻起层层枯木。 “警官,你这次抓我来干什么啊?咦,这不是我的护身符吗?”邓凯不打自招,他摸了摸上衣口袋,发现空无一物,“我的护身符怎么会在这里?” 啪的一声,警员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吓了邓凯一大跳。 “你知道这护身符在哪里找到的吗?”警员将烟蒂猛地扔在地上,并用脚狠狠地踩着,“在你同学赵学臣的家里!他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差点被煤气熏死!快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信到底是不是你寄出去的,楚萦萦是不是你放火烧死的!” 警员连珠炮似地发问,直让邓凯的头发蒙。 “没有的事啊,这护身符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到了赵学臣那小子的家里?”邓凯慌忙狡辩, “有人看到你去过赵学臣的家,这你怎么解释!” “是赵学臣那小子叫我去的,说是和我谈谈萦萦的事情,那天我敲了门没人,所以我就回去了。这一连串的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邓凯已然站了起来,“你不要含血喷人!” “那封恐吓信确实是你的笔迹,你以为用左手写字我们就鉴定不出来了吗?快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警员咄咄逼人。 “什么信,我完全不知道!” “这些鬼话你还是留着和法官大人说吧!”警员撇下这一句话,摔门而出。 “我没干过,我没干过!” 一个月后,邓凯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一事件轰动了全市,过了很长时间还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王梦这几天心情不错,杀人犯得到了惩罚,学臣也康复出院,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断升温,这一天正好是二人相恋半年的纪念日,他们决定在出租房里共进晚餐来庆祝。 月色皎洁,将大地的污秽驱逐得一干二净,温馨的小屋里,二人面对面地坐着,相视而笑。柔和的烛光照亮了整个餐桌,酒杯里的红酒在这烛光下调皮地泛着波纹,空气里飘荡着佳肴的香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柔美音乐,让人的心一下子融化在这气氛中,好像这一刻时间突然静止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小梦,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学臣微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他陶醉在这爱的海洋里,像一只自由嬉戏的小鱼。 “嗯,学臣,今天我好高兴!”在如此好的气氛下,王梦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此刻她双颊泛红,她看着学臣,朦朦胧胧里的学臣竟如此帅气,“要是萦萦还在的话,咱么三个人一起才......” “再喝点酒!”不知道是学臣喝多了还是怎样,他打断了王梦的话,他殷勤地往王梦的酒杯里倒着酒,“今天这么高兴,不要提那些伤心事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王梦似乎并没有听见学臣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喝酒:“我现在这副喝醉的模样,萦萦看见的话,一定又会嘲笑我了......” “提那个臭女人干什么!”学臣大吼起来,王梦还是第一次见到学臣发这么大脾气,不由得酒醒了三分。 “学臣,你是不是喝多了......”望着学臣涨红的脸,王梦小声说着,“你怎么能这样说萦萦......” “闭嘴!”借着酒劲,学臣像疯了一样呵斥着王梦,“我没醉,没醉!她楚萦萦就是个臭娘们儿!” 王梦激灵一下,她知道这事情一定有什么隐情,慌乱间她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学臣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索性拿起一整瓶红酒灌下去:“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她没怀孕,那个臭娘们儿竟然用怀孕来威胁我!”学臣狂灌了几口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把心中的秘密如洪水般全都倾泻出来:“那天我本来是去你的宿舍找你,正望见你悄悄地往饮料里加安眠药,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烧死了那臭娘们儿,又嫁祸在了邓凯身上,小梦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爱你,我做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学臣说着,终于抵抗不了烈酒的作用倒下了。 真相如晴天霹雳般砸在王梦头上,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人居然做出了这种事。往昔彬彬有礼的学臣竟然是个杀人恶魔,她一下子愣在那里,汗水和泪水混合着不断地向下流,她的心里乱作一团,萦萦的笑脸、烧着的宿舍、学臣往昔诚恳的面庞、沾满鲜血的手如跑马灯般,不断闪现在王梦的脑海中,她的脑子里乱极了,究竟现在的自己要怎么办? “他是杀人魔!学臣是杀人魔!”王梦嘴里不停念叨着,“萦萦是他杀的,邓凯是他陷害的!我要替萦萦报仇!” 王梦着了魔似得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她的脑海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念头,她现在只想亲手解决这杀人魔! “我也要让你尝尝萦萦临死前受到的痛苦!”王梦将煤气罐打开,然后将闹铃设在了午夜十二点。 半个小时以后,闹铃内的齿轮就会相互摩擦,产生火花,然后引爆煤气罐! 王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可怕的房间的,屋外的风凉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现在她的脑子里空白得像是被吸尘器抽空了一般,这一阵子自己都干了什么!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路灯下。这灯光是多么的熟悉啊,她第一次听赵学臣的表白就是在这暖和的路灯下,当时她是多么的高兴快乐!她那时觉得只要有了学臣,就有了一切,她是多么地爱学臣啊! 王梦就这么静静走着,她的心里激灵一下,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这和杀人魔有什么区别!自己不是判官,自己没有权利判决一个人的生死,自己刚才的做法是多么愚蠢! 手机!对,手机!她将那一段语音传给了警员,学臣是否有罪会由警察机关作出判决,她现在不想像学臣一样变成杀人的恶魔! 她在这黑暗的夜里狂奔,时间像流水一般静静流淌,没有一个人能够停止时间,哪怕是多么的努力! “轰!”就在王梦即将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的耳边响起震彻云霄的爆炸声,紧接着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将她冲回了黑夜中。 就在前不久,王梦才从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她这一睡就是一年多。 从事情的开端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再没有人提起两年前的那件事,学臣已死,王梦被当成了受害者进行治疗,一个浑身烧伤的植物人,能够睡了那么长时间苏醒过来,也令众医生惊叹不已。 昨天中午,王梦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回家,她将自己关进自己的小房间里,父母知道她刚痊愈,心里免不了不太适应新生活,于是任由她关在房间里,只是定时将饭菜放在门前。 好累,真的好累。 王梦宁愿自己没有醒来,宁愿自己一直沉睡下去,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给自己带来什么?只带来一身伤痕累累! 月光皎洁,这似曾相识的月光,仿佛将王梦带到了烛光晚餐的那一夜,宁静而美好。 王梦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她现在真的想好好睡一觉,吃了安眠药,安详地躺在床上,燃烧的炭炉让冰冷的房间暖合起来,她闭着眼,她的肌肤仿佛在这热力之下渐渐焕发着青春,茫然间她发现身上的伤痕不见了,光滑白嫩的皮肤又重新泛出光彩,多么神奇! 她嘴角上扬着,活像一位圣洁的天使。 “萦萦,学臣,下辈子咱么三个人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 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只雪白的飞蛾,它猛地扑向炭火,然后化成灰烬消失不见了...... 章节目录 故事十八缘君 自从夫人去世,吴扉很久没有这般惬意过了。 正值初夏,自家的小院里一片生机盎然。前些日子种了些蔬果,有青椒、茄子、油菜、小番茄和草莓,此刻在微风中抖动着嫩绿嫩绿的叶子;有的已经结出了细小的果子,上面还顶着半干枯的花,可爱又迷人。吴扉爱它们,为它们找来了最好的土壤和最好的“肥料”,每天悉心照料。它们很大程度上填补了他退休后无聊的日常生活。房子的老主人,还在菜地旁砌了一个水泥池子,这正和了吴扉的心意,在繁茂的花卉簇拥下,微波荡漾的池水里,温柔地游着几尾锦鲤,或红或黄,或黑白或五彩,就这么不协调地交杂着养,也颇有些风趣。虽然院子不大,却也被吴扉收拾得井井有条、满满当当,他俨然成了这一方小世界的国王,而这些花花草草,鱼儿小鸟,也成了他的臣子,他居高临下 地望着它们,然后又慢慢地眯上眼,享受着这一切。 说吴扉喜欢居高临下,倒不如说他习惯于居高临下,这是他的职业病。退休前,吴扉是一名宇航员,长期驻留在宇宙空间站工作,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每天在枯燥无聊的工作之余,唯一能让他一解思乡之苦的就是,远远地凝视着脚下那颗蔚蓝美丽的星球。在漆黑的宇宙中,它散发着迷离的光芒,如旋转木马的灯光,周身围着一圈云雾一般的光晕,这让吴扉想起了爱人的眼眸,深邃而又有着一股令人痴醉的魅力。有时吴扉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想要触摸它,却发现那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扉,怕是要下雨了吧,快进来吧!”窗户上显现出一张中年女人消瘦的脸,那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却依旧掩盖不出脸上的光彩和那一双深邃的眼眸。 这妇人年轻时多半是个美人儿。 “这就来!”果然是岁月不饶人,才一小会儿,吴扉就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睡着了。他打着哈欠,慵懒地望着天空,六月的天,像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一大股淡墨色的云伴着微风滚滚而来,微凉的风带走了一丝暑气,吴扉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多年的宇航生涯除了带给他身体上的与众不同之外,还给他带来了骨质疏松症,他讨厌这样的天气,风云的剧变让他的膝盖隐隐作痛,他伸了伸腰,又活动了活动四肢,这才心满意足地走进屋子来。 “瑶,大夫不是说让你卧床静养吗,你怎么又坐起来了?”吴扉轻轻地扶着她好让她缓缓躺下,她笑着重新躺好,乌黑修长的秀发里伴着几根白发。 这个女人就是吴扉的夫人,一个可怜的女人,吴扉与她重逢时,才知道她患了一种怪病,名字很好听,叫做“睡美人综合征”,就是那种一直睡觉一直睡觉的病,偶尔才会醒过来吃饭上厕所,然后又睡过去。医生说,没准她什么时候再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扉,我饿了。”她说着,脸上显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这就去给你拿。”不知道瑶什么时候又会沉睡过去,保温锅里一直温着一个馒头,还有一碟小菜。 “还热乎呢。”吴扉小心地喂着,瑶慢慢地吃着。 “果然还是下雨了。”瑶望着玻璃上的雨点,由少变多,两人耳朵里满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急促的敲门声,却比那声音要小,要繁密。 “下雨好啊。”吴扉将一小块馒头放入瑶的口中,他笑着,周身一阵清凉,“下雨好啊,院子里也省得浇水了。” 就这样沉默了有一会儿,只是听见细细地咀嚼的声音,还有筷子触碰碗边的清脆声音,渐渐地,像是雨水透过玻璃窜了进来,窜到了瑶的脸上,慢慢地湿润了她的眼眶、双颊,然后就听见自瑶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你这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瑶更咽着,“得了这种病......” “不要说这种话。”吴扉强忍着,他不想让瑶看见他也流泪,“你是我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大夫不是说了吗,这种病以后会不药自愈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也不知是泪水,还是困意让瑶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扉,我爱你......” 饭才喂了一半,瑶又睡着了,吴扉为她擦了嘴,又为她盖好被子,望着她安详地熟睡着,吴扉仿佛又看见半年前夫人去世的情形。 瑶也是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语不发,然后吴扉颤抖着手在她脸上盖上了白布,泪水滴答滴答的像是九曲的流水。 一声惊雷让吴扉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他擦了擦泪水小声呢喃着,雨越下越大,吴扉知道在这样的夏天,这么猛烈地下雨,怕是一会儿就会过去。果不其然,天空光亮起来,大雨骤然而停,一道彩虹将屋舍与大山连接起来,世间上建造拱桥的灵感恐怕也是来源于此吧。 推开门,冷风夹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让人一阵清爽,吴扉猛吸了几口,昏沉的脑袋犹如醍醐灌顶,清醒异常。他四下望着,雨后的植物翠绿得耀眼,池子里鱼儿欢呼雀跃。 吴扉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他为蔬果们找来的最好的“肥料”,此刻这肥料被雨水冲出了土地,也仅仅露出了一角。 吴扉望了一眼墙角的铁锨:“看来坑应该再挖得深一些。” 就在半年前,或许是夫人离世的刺激,再加上宇宙光线的共同作用,吴扉能够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又或许是另一些世界,总之他看到了另一个吴扉,在这个吴扉的家里他又看到了瑶。他真想冲过去抱住她,可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脑子里又冷静下来,他要搞清楚这一切。在这一天一夜的不眠中,他疯狂地查找资料,资料让他明白,或许他来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前一个月他总是默默地看着瑶,羡慕着另一个吴扉,那吴扉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习惯也都一样,于是乎,他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吴扉现在还是不太习惯去看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惨白的脸,他用铁锨狠狠地挖着泥土,这泥土在雨后显得潮湿松软,很好挖,“是我和瑶,而不是你......” 院墙外,弯弯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女人的声音激动地颤抖着: “是扉吗?” 章节目录 故事十九弹唱 “真庆幸,能活到今天。” 他起床的时候,腰间一阵刺痛。老胳膊老腿在这七十多年的折磨中,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的枯枝,停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自床上走下来。 “早安。”他朝柜子打了个招呼,柜子上摆着一张镶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一个女孩儿正冲他微笑。 晚间的燥热折腾了他一宿,还好天快亮的时候下了一会儿小雨,才让他的心里微微好受了一点。他推开窗,让清凉的空气跑进来,和屋内的暑气好好干上一仗。 挣扎着洗了把脸,才发现干枯的手上皱纹满满,像生锈的铁管,他攥了攥拳头,一阵麻木,摸了半天,才找到了老花镜,其间将药瓶也不知道被自己打到了哪里,索性只是些安慰剂,不吃也罢。 梳头,颤抖的手一面扶着额头,一面拿着拢子慢慢地梳着,每梳一下就感觉精神清醒了一下,每梳一下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一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梳着,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还要戴帽子,梳得再好也是徒然,于是乎放下了梳子,感觉自己的肚囊竟有些饿,这才七手八脚的做起早餐。 前两天不但精神不好,还没有食欲,可是今天不但精神矍铄,还口欲大增,他知道是时候要去再见见她了。 吃了早餐有一会儿,阳光打在不锈钢锅子上晶晶发亮,他向外看着,雨后的日光又缓缓炽热起来,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要出门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帽子,照片,还有陪了自己几十年的袋子,那袋子里放着他人生的第一把也是唯一一把吉他。回忆了好半天,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出门来。 “爷爷您坐这儿。”真是幸运,一上公交车就有人给让座,他笑着说了声“谢谢”,默默坐下。让座的是个又高又瘦的年轻小伙,手里还抱着几本书,看来好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在他一旁或坐或站着几个年轻人,看样子也都是学生,他们嘻笑着,谈论着。 年轻真好。 “等一下去吃食堂二楼的烧鸭饭,好吗?” “吃了一回还挺好吃的,吃完了就去篮球场做做热身吧,榕容,等一下你们几个要替我们加油啊!” 坐在前面的马尾女孩转过脸来,让他一阵恍惚。 “好啊。” 这个年龄的人正是吃的时候,也正是玩的时候,还是,恋爱的时候。 “加油,加油!” 他年轻的身体冒着汗,蓝条衫早就湿透得能拧出水来。躲闪、跨步、上篮一气呵成,他迅速地后退着回防,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场外。 她大声喊着,涨红的脸上细密的汗珠自鬓角缓缓流下来,将发髻弄成俏皮的小卷,她欢呼着,为他的每一次精彩投篮。有时她发现他正偷看着她,她羞涩地低下头扭捏着,不一会儿又高昂地为他加油起来。 “林杰同志!”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她飞奔过来,“你为班集体争取了荣誉,这是集体给予你的奖励。”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她一股脑将手中的饭盒推进他怀里,然后跑掉了。 他望着她的身影,心里比蜜还甜。 铁饭盒里,闪闪发亮的米饭上,红彤彤的鸭块、绿油油的蔬菜、白嫩嫩的鸡蛋相映成趣。他又望了一眼她的身影,竟微微发亮。 “你哥哥是三反分子,你护着你哥哥,你就是人民进步的绊脚石,社会的毒瘤,我们要打倒社会的毒瘤!”他们将她摁在地上,一阵猛踹。 她一声不吭,他们以为她死了,摁着的手松开来,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向墙壁撞去...... “各位乘客刘华村到了,请下车,开门请当心......” 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头有些阵痛。下车的时候险些摔倒,幸亏他扶住旁边的一棵小树才让他止住颓势。也不知道这副身躯能支撑多久,他苦笑着,手中的拐杖慢慢向前移动着,一步两步三步,平坦的道路此刻也变成了陡峭的阶梯,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在燃烧生命。灼热的阳光在树荫里穿梭,它调皮地摸摸他的脸,又扯扯他的衬衫,直到将他的汗逼出来才肯罢休。 这一路像是走过了一生,他擦了擦老花镜,终于到了,他看见她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一方小墓碑,凄凄凉凉。 她还是那么年轻,如初见。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扔了拐杖,身子轻得像是能飞起来,她牵着他干裂的手,坐在了一边的石阶上。 他像是捧着宝物一样从怀里捧出她的照片,然后放在墓碑上,正合适。 他仿佛听到她在说:“你都这么老了啊!” 他将帽子脱下来,挠了挠头,嘻嘻地笑起来,她依偎在他佝偻的肩膀上,向他的耳边吹着气。 好痒。 他不禁耸了耸肩,这一刻所有的病痛都从他的身体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断上涌的青春的力量,他扔掉花镜,眼前的双手白皙温润,她最爱他的这双手,比女人的手还要修长可人。她喜欢听他用这双手弹吉他唱歌,唱那首很久很久以前,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两人并排坐着,他唱的那首歌。 “我唱歌给你听啊。”老旧的吉他此刻也变得明艳照人,“还是那一首哦......” 他仿佛听见她“嗯”了一声答应,他调了调琴弦,开始弹起来: “回到那片操场,旧食堂, 烧鸭饭,依然香。 你的马尾飞扬,就连背影都发亮, 多么想,能被你爱上......” 他死了,从焕发青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死了。可他还是这样弹着,就像他们的初见一样,他仿佛重回到学生时代,在操场上,树荫下,他们互相依偎,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正用他那稚嫩的声音娓娓地唱着,在他身边,女孩眯着眼甜甜地笑着。 “任世界变迁,我们始终拥有那第一天, 亲爱的,我爱你,不变。”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忍耐 仲夏夜,热得人撕心裂肺。 “李先生,刚出门怎么又回来了?”我猛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大楼管理员刘伯,他此刻正背着手微笑着看着我。 “喂,这么晚突然出现在人背后很吓人呐,刘伯!”我大声喊着,掩饰着内心的尴尬,脸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我在楼梯角等了老半天,才等到刘伯去巡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喊完才意识到时间已是深夜,如此的响动会惹来邻里的不满,于是调小了声调对刘伯说,“下楼的时候忘了拿车钥匙了,这么热的天睡不着出去透透风。”我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和他瞎哈拉着,迈步就要走。 “李太太没和您一起出去吗?”刘伯这个人就是烦,老年人总是话唠得不行。 “哦,她在楼上睡觉呢,我悄悄地出来的。”我冲他微微一笑,大家男人心照不宣,我干笑了几声,然后向大门走去。 “李先生,下回再搬东西的时候叫我啊,我可以帮你。”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确定没有人啊,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去了监控室?算了,总之过了这一夜一切都会好的。我没有理他,快步地走出了居民楼。 现在车库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我看了看表,已经午夜十二点半了,等一下回来的时候还能睡几个小时的觉。点了一支烟,将车窗摇下来,然后发动车开了出去。 午夜的街道上空旷得吓人,而且我走的还是某条公路的支干,更为幽静,好半天才能看见一辆跨境的货车自旁边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无尽的寂静。我喜欢在夜晚里兜风,这会让我感觉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微风透过车窗吹进来也变成了凛冽的强风,它将我身上的汗吹干,也令我躁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再开个一刻钟,目的地就会到了吧。 我正在这夜里尽情地享受着,远投的车灯里却闪出一个人影,我急忙刹车,一个蓬头垢面的大汉醉倒在机动车道上,他就这么倒着,时不时地变换着姿势才让人知道那并不是一具死尸。 这一夜已经够糟糕的了,却还让我遇到了拦路程咬金,我用力地按着喇叭,提醒着他有车要过,我甚至推开车门向外喊着:“老兄,如果你不想变成肉饼的话,就回家去睡吧!” 他像是黏在地上一样不为所动,我只好开到草地上躲过他,开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还不忘停下来,摇开车窗,来了一大段三字经饶舌,然后是一连串的国际手势,醉汉也许真的被我激怒,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好家伙,他一站起来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满脸胡渣又高又壮的大汉,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踩油门,向前开去,后车镜里他追了几步就没再追了,开十一的能跑得过开四轮的?笑话! 我一面吹着口哨一面向前开着,哦,谢特!我反射性地说出了这个英文单词,也就是开了有一小会儿,就听得“嘭”一声,紧接着车子晃荡了起来,我知道,车胎爆了。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在这个燥热的夜晚里,我终于明白了这一人生哲理,下了车才看见,原来是后面左车胎爆了。好在换轮胎是我的拿手好活,我从后车座上搬出了备用车胎和千斤顶,还有其他一些工具,然后换了起来。 车底被千斤顶顶得吱吱作响,好不容易将破轮胎卸下来,准备要更换新轮胎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定睛一看,是那个醉汉!我心叫不好,这个醉汉毅力也太好了,居然趁我停下来的时候追了过来,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瞟了他一眼,然后跑进车里,锁好了车门。 “砰砰砰!”他用手拍打着车窗,示意我摇下来。我仅仅开了一点缝,为的是车里的声音能更好地传出去。 “哥们,冷静点,有话能好好说吗?”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好啊,你下来咱们好好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粗壮的手臂挥舞着酒瓶,“下来啊,刚才你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哪里去了?” “拜托哥们,刚才是我不好,我不对,冒犯了你,我这给你道歉了,你快走吧行吗?”我说着,丝毫没有开车门的意思,我这要是一下去,说不定就是一顿胖揍。 “我告诉你,你死定了。”也许是借着酒劲,醉汉说出了这样的话,他一边骂着三字经,一边将手中的酒瓶挥向挡风玻璃,就见得我眼前的玻璃上,从一个白点到一朵白色的花盛开,“下来,看我不打死你!”他说着,“嘭”的一声酒瓶子被他砸碎了,但是他还意犹未尽,居然趁着酒劲爬上了我的车顶跳了起来。 “够了哥们,这还不够吗?你快走吧!”我冲车外大叫着。 也许是喝醉了的关系,他跳了没一会就从车顶上摔了下来,这更激起了他的愤怒,他从后面捡起了刚才我用的扳子,然后走到我车的前面:“是刚才这个灯照的我吗?怎么这么刺眼啊!”说着,只一扳子就将我的车头灯打烂,然后又一声,另一个车头灯也不能幸免。 我心里侥幸着他发完疯能够走掉,没想到他又走到我的车尾灯前面,又是一扳子,也许是他用力过猛,我明显听到后备箱被打开了,看来,我不得不下车了。 一股血腥味瞬间席卷了醉汉的鼻腔,醉汉酒醒了一大半,他颤抖着手慢慢地将后备箱打开,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由于刚才的剧烈震动,编织袋上的拉锁已经被震开了,肉块和血水铺满了后备箱,一个女人的头和醉汉四目相对! “啊!”醉汉瘫软在地。 “我说让你走吧,你还就不走,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我淡定地走到他面前,顺便将肉块里藏着的一把砍刀抽出来,那是我打算和这些肉块一起扔掉的凶器。 “还真是倒霉啊。”看着一点一点向后爬的醉汉,我一阵冷笑,“你怎么和我夫人一样无理取闹呢?今天真糟糕啊,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一解聘 高墙外,一群人叽叽喳喳。 高墙内,闺房里死气沉沉,柔和的灯光下,一名年轻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在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她就这么躺着,干裂的嘴唇很长时间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声,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声,惹得床边的女人默默抽泣。女孩叫小翠,平时活泼开朗,待人和善,却没想到得了这种要命的病。而这女人正是小翠的母亲,面对病痛折磨的女儿,母亲束手无策,她抹着眼泪,她多么希望躺在病榻上的不是女儿,而是自己。女儿还未及桃李,就要遭受夭折之苦,而自己,却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真真如千万把钢刀插在心里,让人痛不欲生。 和闺房里的两个人相比,客厅里却坐满了亲戚朋友。亲戚朋友们都来,无非只有两件事,要么就是喜事,要么就是丧事,而这次的目的显然是后者。 “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孩的姑姑关切地问着。 “刚回来没多久。”男人垂头丧气地说着,他是女孩的父亲,他现在万念俱灰,却还要应付着这些亲戚,此刻的时间分外难熬,他现在的脑海里还满是医生无奈的脸,还有护士慢慢摇着的头。 “大夫怎么说?” 亲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刃向他插来,男人沉默了有一会儿,泪水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让回家,回家休养。” 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人,他梳着个油头,戴着副眼镜,瘦长的脸上不住地抽搐。他将男人拉到一边:“小翠他爹,节哀顺变。” “王秘书,你来了。”男人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配阴婚一直是村子的传统,去世的未婚男女,若是不结冥婚,就不能入祖坟,不能投胎做人。中国本来就男女比例不均衡,男多女少,相对的在配阴婚中,女性尸体也就显得格外珍贵,尤其是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就更是紧俏货,许多人花大价钱从盗尸者手中都买不到称心如意的女尸,因此哪家女儿得了绝症,还没有去世之前,就有人提前去那家商谈冥婚的事情,这种事情在这个村子里时常发生,大家早就见怪不怪。虽然女孩的父母觉得这么做极其荒唐,可是传统就是传统,久而久之,不合理也变成了合理,现如今这种做法还得到了当地官方的支持,而王秘书就是专门办理这种事情的人员。 “事情也已经挽回不了了,还应该朝前看啊。”这份肥差,让王秘书得了不少好处,他心里挺美,可是脸上却还要保持严肃,“乡亲们都在门外等着了,要不你先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小翠他爹,祖上的规矩可不能忘啊......” “王秘书,我知道了。”男人抹了把眼泪,毕竟他是这一家之主,很多事情还要他来扛,“我和娃儿她娘说一声,就和你出去。” 男人心里难受,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闺房,女人头也不回地坐在那里,双肩微微颤抖。 “娃儿她娘。”男人不敢向床上看,只是低着头闷闷地说着,“王秘书来了,我现在和他出去。” 女人摆了摆手,算是同意,她深知王秘书来此的目的,却没想到消息如此灵通,他来得如此快。 见有人出来,墙外的人一下子蜂拥过来,他们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黑白照片。 “小翠他爹,小翠一定要和我家的娃成亲,你看看我家娃多俊俏!”一个大娘如献宝般地将照片递过来,男人眼皮抬也没抬地往台阶上一坐,任由冰冷感袭遍他的全身。 “刘大娘你一边呆着去,你家娃才没了几年,怎么说也是我家娃先成亲啊,我家娃都没了十多年了,小翠他爹,我给,我给三十万你看怎么样?” “他赵大妈,你也忒小气,小翠多俊你又不是没见过,三十万你也说得出口,翠他爹,五十万,你就配给我家娃吧。” “我出五十五!” “六十万!”有人咬咬牙。 “我出......” 一切的一切最后都成了交易,成了买卖,成了数字。 “你们这帮大老娘们都别吵吵了,都听我说。”王秘书对这些“刁民”不胜其烦,“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的这些情况,我那里都有记录,都回去等信儿吧!”他又转过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小翠他爹,跟我回去看看档案?” 也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只知道浑浑噩噩地走了很长时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男人耳边恍惚出现了一个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好像在说“不要答应”,等他向四周看的时候,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男人轻拍着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下,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了王秘书的办公所在。 窗外黑压压一片,一个个小脑袋不住地攒动,王秘书看着心烦,走上前去将窗帘拉起来,男人平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地翻看着眼前的这本黑皮档案,虽然只有十几页,不过也看得男人头痛欲裂。档案里的黑白相片,男人有一些认识,有一些不认识,大多数都是中年男子,只有两三个是青年模样,每一页都有一张照片,照片下是姓名、生辰八字、家庭背景,最下面还用粗笔字写着好几个零的数字,男人本就无心挑选,因此他也不看底下的那一串长得吓人的数字,只是在青年中挑选了一个看着顺眼的,然后将兜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王秘书。 “就是他了。”男人说着,顺手将黑本子重新合上。 “好的,你放心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王秘书将东西接过来,那是一个黄色的纸包,纸包上写的是女孩的生辰八字,纸包里裹着女孩一张一寸照片,还有一缕女孩的头发,“等我办完了事情,就会把彩礼给你送过去。” 男人点了点头,从屋子里出来,人群乌泱泱地冲进屋子,欢笑声与询问声此起彼伏:“是谁,是谁?”也不知道是隐约听到,还是一时臆想,男人脑海里朦胧的声音不断闪现: “赵大妈,你家娃真是好命,这么快就被选上了!” “哪里的话!赵大妈,我要不替你说话啊,小翠他爹还不知道选谁呢!”明显是王秘书的声音。 “是是是,多亏了王秘书,等这事办完了,好处自然少不了您的!” “嘻嘻嘻,哪里的话,我这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男人管不了这些,他只想尽快回去,回到她们母女二人身边,他有时想象着,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女儿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冲着他笑。 奇迹发生了,只不过不是女儿病好了,而是女儿不见了。 “被她老姨抢走了。”女人用了“抢”字一点也不夸张,老姨推开众人,老姨夫抱着小翠,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俩非要把小翠带到大医院去治,拦也拦不住。” “哎,死马当活马医吧。”男人不敢想象,也许这一路颠簸,小翠就......“你姐姐姐夫也真是的,总喜欢出风头,咱们这里的大夫就比省城的差吗?弄得跟我们不想娃病好似的......” 自打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之后,赵大妈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虽然几十万的彩礼赔上了她的棺材本,可是得了小翠这样一个好儿媳妇,也是万分值得,她马不停蹄地找了神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儿子因为没能成亲,所以没能埋进祖坟,只能暂时放在殡仪馆,这一放就是十多年。赵大妈心里一阵安慰,这件事办成了之后,儿子终于能够认祖归宗,落叶归根了,自己对去世的老头也有了交代。 昏暗的小屋里,神婆嘴里振振有词,赵大妈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一旁,在她面前摆着的则是儿子的黑白照片,后面用盖着红布的骨灰盒顶着,照片上的脸虽然清秀,可是在这样晦暗的环境里,外加上惨白的照片颜色,显得分外诡异。 “你儿子上来了,你说话吧。”神婆小声地说着,生怕将来人吓跑,赵大妈睁开眼睛,她什么也没看到,在她面前的依旧是照片和骨灰盒。 “真的上来了吗?”赵大妈小声地问着,神婆冲她点了点头。 “娃,娘给你娶了个媳妇,她叫小翠。”赵大妈看着儿子的黑白照片,两行热泪涔涔而流,他将小翠的小照片黏在儿子的大照片上,然后将黄纸和头发点着放在照片前的小碗里,“你不要着急,小翠马上就去找你,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儿媳妇乖巧聪明,长得也好看,以后你们就好好地过日子,这是小翠的生辰八字和一缕头发,你就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吧,你和你爹在下面见面了吗?等娘百年之后,咱们一家四口就能团聚了。”赵大妈抹抹眼泪,她一抬头,仿佛看见儿子的照片正冲她微笑,她赶忙揉了揉眼睛,还好只是幻觉,照片还是照片,它安静地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儿子很高兴啊。”神婆将烧剩的灰烬倒进骨灰盒里,算是圆了房,等二人并骨之后,才算是正式结为夫妻,“好了,你儿子回去了,事情也完成了,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贴喜字儿,记住了,要贴单喜字儿。” “嗯,知道了,谢谢。”给神婆包了辛苦钱之后,赵大妈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小翠的死讯。 明明就快要死的人,却让赵大妈苦等了一个礼拜,而等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翠。 “赵大妈,您来的正好,这几天我也是忙昏了头脑。”男人笑嘻嘻地将赵大妈让进客厅,奉上了茶水,“我们家小翠没事儿了,我看配阴婚的事情也就算了吧,等明天我就去银行,把彩礼钱还给您。” “没事儿了?不可能,一个礼拜前还没救了呢,这才一个星期病就好了?”赵大妈心里想着,她叹了口气,说道:“小翠他爹,这三十万是老婆子我一辈子的积蓄,我实在是再也没有钱了,你可不能嫌钱少把我家媳妇许配给别人啊!” “赵大妈,我骗你干什么啊,我家小翠真的是病好了,不信你看!”男人说着,将手机里的照片放给大妈看,赵大妈眯着眼睛看着,果然是小翠,照片里的小翠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冲镜头微笑,虽然仍旧虚弱,脸色发白,可是却闯过了鬼门关,重新健康起来。 按理说重获新生应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可是赵大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现在的脑海里天旋地转着,死去的儿子一刻配不了阴魂,就一刻入不了祖坟,要是还等下一次,指不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没在自己死前将这件事情办好,九泉之下怎么和孩子他爹交代? “小翠他爹,你们家既然收了我的彩礼,那小翠就是我家媳妇儿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不管她是生是死都要和我家娃结婚,等她病好了之后,就和我家娃把婚事办了。”赵大妈茶水也不喝了,她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我说赵大妈,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不讲理呢。”男人有些生气,“我家小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要是和死鬼成了亲,那以后活人谁还敢要我家小翠!我把彩礼都退给您不就完了吗?这样吧,我再给您一万块钱,就当是我给您赔不是的了!” “什么死鬼不死鬼的,我告诉你小翠她爹!”赵大妈将伸向门把手的手又收了回来,她转过头对男人说着,“彩礼我是不会收的,你要是不把小翠许给我娃,以后我就天天来你家闹,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家好过!” 前脚刚回到家,后脚王秘书就走进屋来,他多半是小翠她爹的说客,赵大妈爱答不理地坐在一边,手里还拿着金纸叠着元宝。 “娃没了有几年了吧。”王秘书自己搬了个小凳,坐在赵大妈身边,他也拿起一张金纸,折了起来。 “十多年了。”沉默了有一会儿,赵大妈才开口,想起往事,她不胜唏嘘,“我这娃就是好动,喜欢玩水,哪知道......哎,十多年了还不能埋进祖坟,王秘书,你说可怜不可怜?”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王秘书见自己怎么折也折不好,索性将其放下,“死人再怎么也不能挡活人的道,你说是不是赵大妈?做人啊,还是要向前看,等下次再有好姑娘了,我第一个想着你,给你办,你说行不行?” “下一次?我这娃一等就等了十多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五年以后?十年以后?我娃等的起,可是我可等不起了,你看我还能再活个十年吗?” “赵大妈,你可想好了,人家闺女可是个大活人,肯定不能和你家娃子成亲。”王秘书见软的不行,于是就来硬的,“你也别撒泼了,这事情可是公家管的,你要是不听公家的可没你好果子吃,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想晚节不保吧?” 看来赵大妈是被这些话唬住了,见她低头不语,王秘书从兜里拿出来五千块钱,塞进赵大妈兜里:“你看看人家小翠她爹,还给你五千块钱,你就知足吧,行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赵大妈心知肚明,另外的五千块钱,被姓王的这小子吃了回扣,她摸着兜里的钱,心里不是滋味,她将折好的一篮元宝,放在儿子的照片前烧着:“娃啊,你娘没能耐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给你娶上媳妇,你要是泉下有知,就自己去找那小翠,把她夺回来!” “啪!”相框倒了下去,溅起老高的尘土。 小翠的病情加重了,这次不是身体上的病痛,而是心病。 “怎么回事?”重症监护室外,小翠的父母和老姨两口正焦急地商量着。 “病情怎么会加重了呢?”女人才刚来到这,对小翠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于是赶忙问着老姨。 “大夫说小翠身体除了还有一点虚弱以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随时都能出院。”老姨解释着,“不过大夫建议小翠转到精神病院继续治疗。” “那个地方怎么能去,没有精神病的也会被整成精神病。”男人坚决反对,“她老姨,到底怎么回事,娃的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哎,我听娃跟我说过。”老姨小声说着,“这一个多星期在医院里,虽然身体虚弱,可是娃的精神状况一直很正常,平时闲着的时候还跟我说说笑笑,可是自从前天晚上,她的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她跟我说,这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闭眼就看见一个男人骑在她身上掐她脖子,一睁开眼那男人就不见了,所以她晚上都不敢睡觉,弄得自己现在神经兮兮的。” “莫不是这医院不干净,撞了鬼了?”男人思索着,突然他猛一拍脑门,“娃的身体不是没什么事情了吗?咱们回家吧!回家了也许就没事了。” “真的是医院不干净?也许吧。”老姨一向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是看小翠的情形,又由不得她不信。她斟酌了有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好吧,回家。” 显然大家的猜测是错的,回家并没有让小翠的精神情况好转,相反她的情况日益严重了,男人慌了手脚,赶忙去请村子里的神婆,也许做一场法事能将妖魔邪祟赶跑。 “小翠她的病好不了了,她好不了了!”在去请神婆的路上,男人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那人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地嘻笑着,男人仔细看着,正是赵大妈,“我说过,小翠一定会做我娃的媳妇,一定会做我娃的媳妇,哈哈哈,哈哈哈,我娃有媳妇了!哈哈哈!” 男人本不想理她,却不料在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搭腔说道:“疯老太婆,管好你儿子,别再造孽了!” 赵大妈看了来人一眼,然后像是看到鬼一样,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男人瞧着来人,是个水灵灵的黄毛丫头,兴许和小翠年纪相仿,但是他此刻心里装着事,一心只想去找神婆,于是乎也没理睬她,急匆匆赶路。 “你是不是要找神婆啊?”小丫头将男人叫住。 男人一愣,停下了脚步:“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去王秘书那里时,有人告诉你不要答应吗?” 男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突然觉得那时的声音,和现在这个小丫头的声音很像:“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啊。”小丫头笑笑,然后脸上又严肃起来,“我当时急着要去作法,没空拦住你,可是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答应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啊!” “你是谁家的娃,居然敢跟大人这么说话.....”男人说着,他突然赶紧闭口,是啊,如果当时他没有答应的话,就不会衍生出后面这么多麻烦的事情来。 “你现在还以为我只是个黄毛丫头?”小丫头质问着,“算了,碰到你也算是缘分,我跟你走吧。”见男人并没有迈出脚步,小丫头又说着:“我又不收你钱,要是我不行的话,你再去找那个什么神婆还不行吗?走啦!”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叫我麻姑好了。” 女人也是一阵吃惊,自己的丈夫没有将神婆带来,却带来了个小丫头片子。 “阿姨你好,能给我来一杯温水吗?”麻姑说着,“这两天啊净和冷气打交道了,弄了一肚子寒气。” 女人望了一眼男人,男人点了点头,示意按麻姑的意思做,走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女人小声问着:“这女娃是谁啊?” “是个过路的小师父,也会驱魔赶煞,我让她给咱娃看看。”男人见麻姑两手空空,未见带任何法器,也不禁有些后悔起自己先前的武断。 “小师父,我娃全靠你了。” “嗯。”麻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顿时全身一阵暖意,她惬意地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你让闺房里的她老姨先出去吧,我要单独进小翠的房间。” “好。”男人渐渐对麻姑佩服起来,他并未提起分毫自己家的事,可是麻姑像是了如指掌似的,可见她的确有些道行。 驱魔过程倒也简单明了,麻姑只给死鬼出了两条路,要么乖乖回去,以后自然有女鬼相配,要么当下五雷轰顶,神形俱灭。死鬼本也没有什么本事,于是乖乖选择了前者,这间荒唐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麻姑临走前将死鬼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男人,不过让他不要与赵大妈再作计较,赵大妈那边自有死鬼托梦解释,不会再来闹事,也嘱咐男人不要再做将活人许配给死人的滑稽之事,一切嘱咐妥当,才悄然离去。这正是: 婚配本是两家亲,不料嫁娶分阳阴。 活人哪敢嫁死鬼,死鬼岂可乱人心。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二小丑 小丑愈发感慨,家里没有个女人是不行的。 妻子的不辞而别,小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这份工作收入微薄,还要养孩子,常常入不敷出,妻子跟着自己只会忍冻挨饿,妻子还年轻,她需要更好的生活,至少温饱无忧。不过让小丑气愤的是,妻子将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也卷走了,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没有孩子,他恐怕早就沉尸荒野了。终于房东毫不留情地将他和孩子从房子里赶出来,他只好厚着面皮来到乡下和母亲一起住。 刚成年时的豪言壮语,在母亲的眼泪里被摔个粉碎,小丑放下行李,和母亲相拥而泣,只剩下一旁咬着手指的孩子,蜷缩在老旧的沙发里酣睡。不过还好,虽然乡下破旧了一些,可总算有一个安身之所,母亲还算健康,能帮忙照顾孩子,孩子已经两岁了,活泼可爱,能叫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听话懂事。 小丑化好妆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孩子还在母亲的怀里睡觉,他深吸一口气,一天的工作终于要开始了,这几天他奔走于附近的几家企业,有大型超商、饮料企业、饭店,甚至是电影院,终于让他接到来到乡下的第一份工作,为一家面包公司做宣传,虽然酬劳微薄,可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简单地喝了一碗隔夜粥,拿好吃饭的家伙,骑着自己的电动三轮车,一天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xx面包,香甜可口,美味又便宜......”车上的大声公里不断地重复着聒噪的广告语,车尾上插着的宣传大旗随风飘扬,小丑的奇装异服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三五个小孩儿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三轮车后面跑,路过的人们也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转了有一个多小时,小丑才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将车子停下来,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乡下的人们淳朴可爱,他们很少有机会能看到表演,小丑只是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故意摔了一跤,就惹得众人连连拍手,哈哈大笑,小丑从来没有如此大的成就感,在城市里,人们早就看惯了小丑表演,而在这里,小丑的一举一动都引来众人的惊呼与尖叫,他们如众星拱月般地将小丑围在垓心,直到小丑表演完毕,发完了宣传单,他们还意犹未尽地站在原地,不愿离开。小丑只停歇了一小会儿,就又蹬起自己的三轮车(这个电动三轮车小丑已经骑了很多年,电池已经老化了,才这一段路程就没电了,所以小丑只好自己来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他每一天的工作就是尽量多地去附近的村子做宣传表演,面包公司的效益上去了,他才能发到工资,吃面包的人多了,他才能多发些工资。 “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充斥在小丑耳畔,这是对他表演的最大肯定,有时母亲也会抱着孩子来看他的表演,孩子开心地笑着,嘴里喊着“爸爸”。这时小丑更会卖力地表演,空翻、扔球、假摔应有尽有,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宣传单越来越少,一阵欣慰,也许,幸福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母亲还在昏黄的灯下为孩子缝着衣服,等着儿子回来吃饭。小丑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屋,孩子已经睡下了,他半攥着拳头躺在那里,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此起彼伏。小丑欣慰地咧了咧嘴,他弯下腰想要亲吻一下孩子的脸颊,可是刚到一半他就又收了回去,他不想脸上的油彩弄脏了孩子细滑白嫩的皮肤。卸了妆,简单地扒了几口饭,他就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他想着要努力工作,等以后赚了钱,他就有能力把母亲接到城里去住,供孩子上学,也许孩子他妈也会回来。不容他再胡思乱想,一天的疲惫让他沉沉睡去。 如果说这样的生活是好景的话,那好景不长。 仅仅一年的时间,面包公司就终止了与小丑的合作,原因很简单,面包公司的利润额不升反降,有顾客投诉说小丑的重复表演令他们心生厌恶,老狗再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观众也就不会再买账了。小丑需要重新再找工作,找了有半个月的时间,他终于放弃了小丑的身份,附近的其他企业多多少少听说了面包公司的事情, 所以都不愿意找小丑宣传,一家工厂老板看他可怜,抛出橄榄枝,看小丑是否愿意来工厂做个工人,小丑只思索了一分钟,然后满口答应。 小丑热爱他的表演工作,可是人还是要活着,要吃饭,要赚钱。 再也不必画上厚厚的油彩,也不必穿上滑稽的衣服,更不必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小丑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去工厂工作前的一整天,小丑都待在家里,他很久没有这样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了,他想要在这一整天里好好陪陪母亲,陪陪孩子。 “宝贝,宝贝,我是爸爸,爸爸呀!”无论小丑怎样努力地解释,孩子还是慌张地躲在奶奶身后,恐惧地看着小丑。 “宝贝,别害怕,那是你爸爸呀!”孩子的奶奶将孩子向前推着,她也不明白,一向很黏父亲的孩子,此刻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 孩子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小丑只好慢慢退出屋子,他闷闷不乐地坐在台阶上,听着屋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看来是自己母亲的安慰颇有成效,不一会,小丑就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也许是宝贝很久没有和你相处了,才会这样吧,没事的,你去工厂工作,闲暇时间也就多了,多陪陪宝贝就会好了。”母亲拍了拍小丑的肩膀,又进屋子里去做饭了。 小丑郁闷地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自己难道那么可怕?自己的孩子难道不认识自己了?他回想着孩子惊恐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突然,小丑灵光一闪,难道是...... “爸爸,爸爸,爸爸抱抱!”孩子开心地张着双手朝小丑扑来。 孩子的奶奶一脸狐疑地看着父子二人。 小丑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他现在脸上表情复杂,只不过重重的油彩遮住了,别人看不出来。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三人偶师 “准备好了吗?该你上场了!孩子们都在等着看你呢!”好像是团长一类的人物,正向幕后吆喝着。 “等一下,再等一下,再充一点气就好了,再等一下。”回答的人像是个受气包,细小的声音瞬间吞没在幕后的嘈杂声中,幕前一片欢声笑语,而幕后则紧张地忙碌着。 “叫小丑再多演一会儿,再做几个气球给孩子们,帮人偶拖延一下!”严厉的口气中明显又多了一丝慌张,他刚冲幕前交代完,又冲幕后吼着,“快一点,道具哪去了,帮他的人偶整理衣服,对了,别忘了化妆!” 玛利亚孤儿院,一年一度的儿童节这一天,都会邀请神秘嘉宾来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度过,今年也不例外。院长在征求了孩子们和院工的意见之后,诚意邀请了小怪兽艺术团前来表演。小怪兽艺术团是本地小有名气的表演团体,专门从事滑稽表演,因其表演风格风趣幽默、充满童趣,所以受到了孩子们的广泛欢迎。团中的人偶师精通腹语,与人偶之间的互动诙谐逗趣,人偶又做得精致可爱、惟妙惟肖,所以人偶节目追捧人甚多,不仅每一次艺术团的表演都要参加,而且往往做为攒底节目。就在刚才快要上台表演的时候,人偶突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团长不得不让在他前面表演的小丑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人偶师有功夫修理他的人偶。 “好了,好了!”人偶师终于吐了一口气,同样吐了一口气的还有团长,团长赶忙走到幕侧边上,这时小丑那无辜与求助的眼神正朝这边瞥来,团长赶忙一挥手示意小丑谢幕,小丑脸上一时间由阴转晴,只向台下鞠了一躬,就屁颠屁颠地向后台跑去。 “你可算好了!”小丑那又红又大的假鼻子当先被甩了下来,然后他的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破沙发上,“你再不来表演,我的腮帮子吹气球就要吹爆了!” “下面请欣赏滑稽人偶表演!” “哗!”无数的小手挥舞在空中,台下一片兴奋,看来孩子们已经等了很久。 走上台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年轻男子,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油亮,左手带着白手套。右手则拿着个人偶,他坐在台上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然后将人偶立在一旁的桌子上,人偶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坏小孩造型,乱蓬蓬的头发,脚上还穿着夹脚拖。 这种表演形式很常见,人偶师将手从人偶身后的布袋子里伸进去,用以控制人偶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腹语来实现人偶和表演者之间的对话,通过人偶丰富的肢体语言,和人偶与操控者的亲密互动达到逗笑观众的目的。 “小朋友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好朋友人偶师叔叔。”人偶师说着,朝台下挥了挥他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今天我给小朋友们介绍个新朋友,邋遢大王!” “小朋友们大家好!”人偶打完招呼,一脸不高兴地冲着人偶师说道,“喂!谁是邋遢大王啊?人家没有名字吗?小朋友们大家好,我叫王小帅!” “王小帅!”人偶师笑嘻嘻地说着,“别人都叫你邋遢大王!还不能我叫吗?你瞧瞧你这乱糟糟的头发!”人偶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拨弄着他的头发,人偶极不情愿地站在桌子上,头不住地向后躲去,这滑稽的一幕惹来台下孩子们的哄堂大笑,“你再看看你的衣服,很久没洗了吧。还有你这小脚,你看看,脚趾头都黑成什么样了!小朋友们,你们说,他这样好看吗?” “不好看!”稚嫩的童声里夹杂着零星的几句“好看”,这本就是为孩子们准备的节目,和孩子们的互动是必不可少的。 “你看看,小朋友们都说你不好看了,都不喜欢你了。”人偶师继续说着,“你看台下的小朋友们,每一个人都白白净净地。多惹人喜爱!” “哎呀,脏一点没关系啦,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人偶说着,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枚红枣,说着就要往嘴里放。 “等一等。”人偶师一把将人偶手中的枣子夺了过来,“你这枣子洗了没有?你的手一看就没有洗,脏兮兮的,这样吃枣子会把病菌一块吃下去的,多不卫生啊!快去洗手,顺便把枣子也洗了!” “就不就不,你给我你给我!”人偶拼命地夺着,一时抓着人偶师的衣服,一时又爬到他头上抓着他的头发,一时又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撒着泼,台下的孩子们看着人偶和人偶师的不断过招,哈哈大笑。终于人偶师执拗不过人偶的无理取闹,终于还是把红枣给了人偶。 人偶转悲为喜,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拿着枣子吃了起来。 “小朋友,这种不卫生的行为可不要学啊。”人偶师这个时候还不忘教育小朋友,“这多不卫生啊,你看,闹肚子了不是?”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人偶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哀叫起来,“肚子好疼啊,不行了我要去上厕所!”说着,就要从桌子上跳下来。 “哎,等等!”人偶师哪会让他走,这正是教育人偶的机会,“你先别走,你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了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要去上厕所!”人偶说着又要跳下桌子,可是还是被人偶师拉了回来。 “你知道错了没有,以后还这么做吗?”人偶师微笑着。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改正,做一个讲卫生的人偶君!”人偶哀求着,人偶师终于放了他一马,这场表演也就此结束。 人偶师的精彩表演为这场演出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团长站在台上不住地向台下感谢,几个院工围了过来。 “团长,团长,我们这里的孩子非常喜欢人偶师的表演,能帮我们要几个签名吗?” “这个......”团长犹豫着,可是他看着台下小朋友们真挚的表情,不忍拒绝,“好吧,我去演员休息室帮你们要啊。” “累死了。”一阵黏糊糊的声音过后,屋子里传来“嘶嘶”的声响,像是车胎漏气的声音。 团长一推门,正看见人偶翘着脚,坐在桌子上抽烟,在他身边,一个红通通的小球正舒展了他纤细的四肢做着俯卧撑。在他们身边,两只水晶鞋正在喝酒,它们里面长着肉囊,像是两个水晶鞋模样的鲍鱼。 “我说过多少遍了,休息室的门一定要锁好,你们是妖怪,让人看到了还能活命吗?你们两个道具师别偷懒,把道具收好!”团长呵斥着两个正在打盹的狐狸,它们赶忙跳起来,将泄了气的人皮道具收好。就听“砰”的一声,团长将门关好,脑袋却不小心被震了下来,但是他的脑袋和身子还有一条扭曲的绳子相连,就像是电话话筒从座机上掉下来一样。 “气死我了。”团长将脑袋放了回去,“唉?我手里拿着笔和本是要干什么来着?”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四救人 阴了一上午,这雨还是没有下。 天气仿佛一下子就从夏天变成了秋天,昨个儿还穿着短衣短裤,今天就长衫罩身,一夏的酷暑仿佛一夜间烟消云散,院子里的草也有些微微泛黄。徐徐的凉风吹着个塑胶袋慢慢向前翻滚,旁若无人地自我脚边飘过,我条件反射地想用脚踩住它,孰料它轻巧地挠着我的脚脖子悠然而去,我笑了笑,然后在大楼侧门的台阶上坐下。 还不错,起码外面的空气比屋里新鲜许多,而且这里挺背风,不至于“顶风作案”。这几日的工作,是将陈旧的纸质档案全部输入到电脑中,工作了一上午,肚囊中早就有些饥饿,我摸了摸干瘪的小腹,将怀中的食盒打开。 “木耳炒蘑菇,素炒海带。” 我皱了皱眉头。 “红烧肉。” 幸亏食盒里有小格子,菜色都是分开放,不然这顿饭又难有胃口。一筷子下去,自己倒是愈发饥饿了,看来并未得厌食症,身体的一切都还正常。 刚吃了几口,就瞧见一辆白车缓缓地驶进大门来。当先下车的人我认识,大家都管他叫“刘伯”,是我的前辈,也是我接手这份工作第一个认识的人。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带着口罩,看不清模样,那两个人下车以后就到车尾去了,我知道,“货”来了。 “刘伯!”我有礼貌地向他打着招呼。 “你小子躲在这呢!”刘伯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吃午饭呢啊。你继续,我让他们几个老伙计干就行了。来了一个多礼拜了,还习惯吗?” “比刚来的时候强很多了。”刘伯平易近人,很好相处,我也不必在他面前矫揉造作,于是继续吃着饭。 “等你什么时候在屋子里面吃饭了,就是真正融入到这一行了。”刘伯微笑着点了支烟,“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肉不碍的。”说着他瞧我一眼,然后我们二人相视大笑。 “听说了么。”茶余饭后的闲聊,“化验科丢了一具女尸。” “略有耳闻。”幸亏最后一口饭已然下肚,不然又会浪费粮食,由于我是新来的,对于相关工作系统的同仁还不是很了解,“前两天的事情吧,好像是和咱们同一个系统的。” 本来刘伯还有半年就光荣退休了,退休前的这段时间只是按时上下班,其他的领导也不管了,怎奈夫人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所以刘伯接了许多case,又兼得运货的工作,虽然薪资提高了不少,可是这几个月下来却也愈发苍老了。 “是我一个学生手下的化验科。”刘伯将烟蒂捻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警方也未下定论,我的学生也是瞎猜,他说是同化验科的一个福伯做的,那个福伯自从女尸丢失之后就没来上班了。也是啊,一直接触着这样的工作,难免做出一些古怪的事情来。做完化验以后,就应该将尸体运回你这里来,才不会出现上面那种情况了,你说是不是?” “嗯,是。”我点点头,刘伯说得甚有道理,没有超强的心理素质,是很难胜任这种工作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果然瞒不过老法医犀利的双眼,我的心不在焉一下子就被刘伯看穿,“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还是心理上有什么压力?没事的,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支吾了很久,我才将手机拿给刘伯看。 “这是在哪里照的?”刘伯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张条格纸上写着几个潦草的水笔字。 “就在老工作簿的最后一页。” “走,去看看。”撩开塑胶帘,我和刘伯走进了大楼,虽然走了很多遍,可是乍一进来还是觉得冷风阵阵,“你问过和你接班的小王了吗?他工作比你久应该知道。” “问过了。”我一边走一边说,“他也不知道,那格子一直锁着,上面两格放的是杂物,所以就没有人在意。他也安慰我,干这一行不要那么迷信。” 刚要走进屋里,正见到两个带口罩的人推着空车迎面出来。 “都搬完了吗?”刘伯问。 “嗯,搬完了,表格也填好了。” “你们先在车上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刘伯冲他们点了点头,我也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就在这儿,刘伯你看。”我将工作簿打开递过去。 “千万不要打开储尸柜最后一格,这是我最后的忠告!”这段文字字迹潦草,看来是匆匆写上去的,在那一张纸上,还残存着几丝血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哦,对了,你帮我跟外面的人说,我等一下去见一个老朋友,让他们先走吧。” “好。”告诉完屋外等候的前辈们,我看见刘伯正仔细观察着墙角处的储尸柜。 “是锁上的。”刘伯看了上面的两格,果然只是放了一些打扫之类的杂物,而最下面的那一格,是这一整面墙的储尸柜中唯一锁上的,刘伯的手伸过去想要摸一摸那有些老旧的锁,可是他刚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人有一些好奇心是好的,不过不要过于好奇,好奇害死猫。”刘伯劝我在办公桌前坐下,“不要在意这些话,可能是上一个管理员的恶作剧,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至于这格子嘛,就让它锁着好了。” “刘伯,我之前的管理员为什么不干了?” “失踪。”刘伯的话让我不寒而栗,“好了,我走了。” 我总感觉刘伯有些话还没有说完,果然他踌躇在门前有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临走前丢下一句,“干这一行的,心里要敬畏,但是不能迷信。” 我细细想着刘伯的这句话,心里不禁一阵寒意,储尸柜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吓了我一跳,虽然工作之前刘伯就告诉我这是正常现象,可我还是觉得有一丝诡异。 更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在当天下午,突然有一个人跑来这里找我。 “您有什么事?”来我们这里的,一般都不问“您找谁”,毕竟这么问触人霉头,来人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穿着白色背心,佝偻着背,身上五颜六色,头发则剃了个秃瓢,一看就是“社会人士”。 “89757,”他看了我的制服编号,“就系你啦!”说着,就听得清脆的声响,一枚钥匙扔在了我的桌子上。 “大哥,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啊?”我问着。 “我哪知道,他交钱,我办事。”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一声闷雷过后,倾盆大雨如影随形,我赶忙将窗户关上,心里虽然对钥匙充满疑惑,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刚才那位“大哥”在这漫天飘雨中漫步,一身的花鸟鱼虫在这雨中变颜变色,顷刻间自己变成了唐三彩,想想也颇为有趣。 “他不会是给错人了吧。”我狐疑着,不过想着刚才大哥斩钉截铁的模样,又不像,“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呢?” 我打量着钥匙,精致小巧,和普通的钥匙没有任何区别,等等!这个长度,这个大小,不会是?我的视线慢慢向储尸柜望去...... 不会这么邪门吧...... 雨点打在窗户上,像是有人紧扣着窗扉。 我的思绪不停地向前奔跑,双脚却像灌注在地上一样,一步也不肯向前移动,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氛围中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福美林的味道,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腐肉气息和血腥之气,如此多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我有些作呕。 “难道是有人希望我打开这个储尸柜?”我心里想着,“既然他有这个钥匙,为什么他自己不来打开?难道里面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打开为妙。”我盯着这把钥匙——崭新异常,就好像是昨天还有人用过一样。自己吓自己做什么,也许这把钥匙根本就不是开启最后一格储尸柜的钥匙! “人有一些好奇心是好的,不过不要过于好奇,好奇害死猫。”我想着刘伯和我说过的这句话,可是好奇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指使我前去,前去打开那最后一格储尸柜。 “怕什么,做这一行没在怕的,也许根本就不是......”心里还没想完,就听得“咯吱”一声,我的手上一使劲,锁被打开了。我的手顿时停在那里,放在上面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心头一吃劲儿,我将锁头拿了下来。 “嘎吱!”满是手汗的手将门打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整个殓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白炽灯将四周照得惨白,我慢慢地将储尸柜拉开,一滴汗水正好打在里面的黑色尸袋上。 里面居然锁着一具尸体! 我哆嗦着向后退了几步,在殓房里见到尸体一点也不奇怪,况且这几日见到的尸首也不在少数,可是一直锁着的柜子里居然存放着一具尸首,这多少会让人感到吃惊非常。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总要见见里面到底是谁,我提着心,颤抖的手慢慢地将袋子上的拉链拉开。“嘶!”一个熟悉的面庞展现在我面前。 居然是刚才来送钥匙的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世间居然有如此怪异的事情发生,真是不可思议! “王哥,哎,你好,是我。”我给小王打着电话,也许他知道些什么,“等一下不是你的夜班吗?你能提前来一下吗?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哎,好嘞,谢谢了!”在等小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我的脑中思绪万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世上真有鬼?我不敢仔细想,只盼望着小王早一点前来。 “外面雨下得还真大啊!”约么二十分钟,就听见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小王穿着湿透的雨衣走了进来,在他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出一丝不悦,“什么事啊?” “真不好意思,下这么大雨还让你提前来。” “嗨,没事,都是同事嘛,这雨啊就一阵儿,谁让我赶上了,你有什么事啊?”小王脱了雨衣,一只手杵在办公桌上。 “你过来看。”我将小王引至储尸柜旁,慢吞吞地将储尸柜打开。 “诶?这柜子不是一直都是锁着的吗?你是怎么打开的?”小王不解地问。 “今天有人给我送来的钥匙。”我将储尸柜完全打开,“你看,这里面居然有一具尸首!” “你跟我逗闷子呢吧。”小王白了我一眼,“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破木头刀。”说着,小王将木头刀拿了出来。 他居然看不见尸首! 在尸体侧方放着一把半红半黑的木头刀,刀柄是黑色的,刀刃却是红色的,先前被尸首挡住,我没看到,小王此刻将它拿出来,我才看个满眼。 “这,就在这,有一具尸体,你没看到?” “你别吓唬我好不好,这一点都不好笑。”小王将刀摆弄了一会儿,又扔了进去,“小同志,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做这种工作心里难免有压力,产生幻觉也很正常。” “你看,这是钥匙!”我将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你冲我摆个小爱心是什么意思?逗我玩是吗?你再闹我,我走了啊!” 钥匙他居然也看不到! “别走,别走,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拿话稳住他,“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见什么?” “哦,没什么。”我知道他不像在骗我,于是只好话锋一转,“王哥,还没吃饭呢吧,走,我请你吃晚饭!” “你让我这么早来,我还就得吃你一顿,走!”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的脑海里还是没离开储尸柜,今天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脑海里突然显现出一丝邪恶的想法,难道小王其实能看见里面的尸体,只是为了骗我所以说没看见?难道那个人是小王杀的,然后死者为了能让警方找到尸体早日破案,他的鬼魂来找我?不太可能吧,这种情节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况且当时是白天啊,鬼不会白天出来吧…...报警?不行,万一警察来了的时候也没看到尸体,那我不是报假案?幸亏我把储尸柜重新锁上了,这样吧,找一天让刘伯看看...... 转天我上夜班,为了弥补小王那天前来所浪费的时间,我早早地就去接他班了,他也落得轻松,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于是早早地将大楼的灯全部打开,一时间整个屋子的晦暗一扫而空。我不敢看那最后一格,只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档案输入上。约么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听见屋外“咣当”一声,我知道“货”又来了。 来货完全不拘泥于时间,只要发生命案,随时都有尸体运送到这里来,我一抬头,正看见刘伯微笑着走进来。 “忙呢啊!” “刘伯您来了!”我招呼着,“放在13号吧。” “小混混火拼,挂了一个,家属认领之前,先放在你这儿吧。”刘伯拿起档案簿填写着资料,然后甩给我几张照片,“你看看,现在的小混混出手太狠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打架出人命!” 我翻看着,原来是现场照片。咦?死者怎么那么面熟?是,是那天送钥匙的大哥! 我险些将照片扔在地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刚才啊,大概晚上八点左右,怎么了?”刘伯问我。 “这么说来,昨天给我送钥匙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死!”我心里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顾刘伯吃惊的眼神,迅速地冲过去将最后一格储尸柜打开,还是一具死尸在里面! “怎么了你小子,怪怪的。咦?你是怎么打开这柜子的?”刘伯走了过来,“我不是说不让你打开吗?” 透过尸袋,我发现这次的死尸明显比上一次的小一号,我哆嗦着将尸袋打开,发现里面是个穿着制服的女学生。 “你怎么了,怎么对这个空柜子发呆?” “你什么也没看见?”我斜眼看着刘伯。 “什么也没有啊?”刘伯不解地问,“连根毛都没有啊,你怎么了,癔症了?没事吧你?” “我没事。”此刻我倒是平静许多,我将柜子重新关好,也许现在看来,有一些东西能够说得通了,难道这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 我说了好几次没事之后,又费了很大周章,才将一直关心我的刘伯送走,我坐在椅子上仔细想着,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还是将这件事情想通了。 也许那最后一格储尸柜是和未来相通的,以先前的那个大哥为例,储尸柜预示着他在一天以后会死,果然隔天晚上八点的时候他被人火拼死了,如果在那之前我找到他的话,并劝说他不要去火拼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死!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是钥匙是谁给他的呢?我又陷入沉思。 这并不重要,我精神一振,救人才重要!我又重新打开储尸柜,拉开尸袋。 这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初中女生,“如果她明天死掉的话,还真是可惜。”我不由得嗟叹,我将整个尸袋拉开,想要尽量找一找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她的身份。果然在她胸前的校服上写着“xx中学”,而别着的名牌上则写着“刘小文”。 xx中学离这里不远,既然是明天才发生命案,那我明天早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她,或许能救她一命。反正明天一天的班也是我的,到时候我再看储尸柜,也许就能印证我的推论。 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个女生,当我正感慨学生时代的美好的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来,正冲向前去上学的刘小文!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飞身过去,将刘小文抱起,然后在地上滚了几滚,躲过了轿车飞驰的车轮。 “对不起,对不起!”轿车上的人慌张地跑了过来,接连抱歉。 “你怎么开的车,会开车吗?”我痛斥着司机,又转过身来安慰着女学生,“你没事吧,以后小心一点。” 显然刘小文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傻了,她支支吾吾了很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谢谢你,大哥哥!” 我见她没事,心中一阵安慰,又吩咐周边围观的人报警,然后心急如焚地向殓房跑去,我只想知道,我的推论正不正确,难道以后要靠我来拯救世界? 深吸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手,我将最后一格储尸柜打开,一个空柜子展现在我面前,什么都没有! 我失望地将手向里摸了摸,得到的只是黑暗中冰冷铁皮的回应,可能一切恢复正常,难道以前我看到的只是幻觉? 我怀疑着人生,都说眼见为实,或许我被这“实”给欺骗了。我刚要将柜子推进去,突然,从空旷的柜子里伸出一只漆黑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脖领,紧接着一把半黑半红的刀穿过了我的身体! “生死有命,既然你救了别人的命,那就用你的命来抵偿吧!”一个沙哑而又低沉的男子的声音。 “连根毛都没有啊,连根毛都没有啊......”刘伯的这句话和男子的声音交叉在一起,我望着胸前的刀,笑了笑,那黑手孔武有力,竟将我一点一点地拖进储尸柜的黑暗中。 “叮!”一枚精致的钥匙自我腰间滑落,掉在地上。 一只粗糙的手将它捡起,放进口袋。 “大师,不是,大伯,真是谢谢你救了我女儿,你侄女。第一开始我还不信,总之谢谢你了,钱给您汇过去了......” 来人笑了笑:“看来又得找管理员了啊......”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五水印儿 地上有一滩水。 很奇怪,水和尿都是液体,一个用“滩”,一个却用“泡”。 发现它时塔雪正在宿舍楼下,等她的同学一起去上课。 塔雪姓“塔”,“和尚端汤上塔,汤滑汤洒汤烫塔”的“塔”,蒙古族,诸多好处。 她在楼下等同学,同学却在楼上墨迹。同学本就是个注重仪表之人,再加上所去课程索然无味,迟到成了必然。不过也无需过于担心,悄悄地自大礼堂后门鱼贯而入,一猫腰,等再伸直腰板的时候,就已然坐在了座位上。 神不知鬼不觉。 说是一滩水,倒不如说是一个水印儿,饭盒大小,诺大的马路上,就在塔雪脚边湿润着这么一小块,格外扎眼。她用鞋底蹭了蹭,果然只是个水印儿,趟不出水来。怎么会有一块湿的呢?虽是早晨,可大太阳依旧明艳照人,照得塔雪细嫩的小胳膊上一阵发烫,昨天晚上下雨了?也许吧。 厚重的云彩恍惚间遮住了太阳,这才有了一丝凉意,同学不慌不忙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塔雪灵机一动。 “帮我拍一下。”塔雪将手机递给同学,然后自己站在了水印儿的左上方,她在网上看过,这样拍出来像是悬在半空中。 “离的稍微再远一点。”这举动激起了同学强烈的兴趣,“帮我也拍一下。” 果然像是悬在空中,二人相视一笑。 当她们溜进大礼堂的时候,正巧离着后门不远处有两个座位,塔雪心里一阵欢快,lucky!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塔雪脚边,正对着后门有一滩水。巧合的是,也许是由于来往的学生穿行过于频繁,里面的水已经繁衍了无数的脚印,留下的是一个众多脚印拥簇下的井盖大小的水印儿。这水印儿外围极不规律,而且又透着一股阴冷。 “也许是离门太近了吧。”塔雪想着,可是她还是感觉冰冷的根源来自于这个水印儿,她想起有一次喝多了,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吐出来,热热乎乎,等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也是这么大一堆,那天是黑中泛灰,今天是灰中泛黑。塔雪想到这儿,不由得一阵作呕,怎么会想起那么糗的事情来?不过,虽然糗,那一天却是塔雪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一向暗恋的男神居然向自己表白了,她高兴异常,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塔雪想着,嘴边露出了酒窝。 这酒窝她引以为傲,她的酒窝归类为梨涡,精致可爱,不像那种刀砍斧剁一般的酒窝,笑起来像是两枚刀疤,她的酒窝浅浅淡淡,笑起来又配着虎牙,分外好看。 塔雪努力地将注意力从水印儿中,转移到课堂上来,可是课程既听不懂又过于无聊,冷风还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衣领、袖口灌进来,她不得不克制着这一切,等待下课铃的到来。 soo bad! 还好,十点钟的时候,上午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塔雪站起身,头却晕晕的。因为下午没有课,所以班级组织去动物园看动物,同学和塔雪打了声招呼,然后和自己的舍友叽叽喳喳地走远了。一群女生在一起能干什么?还不是东聊西聊有的没的的,塔雪摸了摸额头,不烫,身上却一直发冷,看来刚才的冷风并不是无用功,自己感冒了。幸而校医院不是很远,走几步就到,塔雪跨过水印儿,出了大礼堂。 买了一盒感冒药,塔雪找护士要了杯水,然后随意地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她想歇一会顺便把药吃了。 “哎!”塔雪刚要端起水杯来喝水,不料一个男子急匆匆地从她身边经过,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他不仅将她的水打翻,而且连声抱歉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只留下塔雪在风中凌乱,还有一滩人形大小的水。 没想到水还有这么强的扩散能力,仅仅是这么一小杯水,洒在地上却成了这么一大片,而且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椅子边立着墩布,塔雪拿起来,将水渍擦干净,她不想有人因为踩了这滩水而摔倒,墩布几下过后,在地上只留下个水印儿。 这让她想到了家里的鱼缸,是爸爸自己用玻璃粘的,也就这么大,里面养着几条五颜六色的锦鲤,因为在外地上学,再加上假期打工,塔雪已经很久时间没回家了,不知道锦鲤还都胖胖的吗?爸爸有在喂吗? “明天回去好了,明天一定回去!”吃了药稍微好受了一点,塔雪向远走的大巴挥挥手,自己因为感冒不能去动物园了,深感遗憾,那些可爱的动物,真是与你们无缘啊,小猴子、大老虎、呆河马、长颈鹿,好可爱! 一定比人可爱。 一恍惚,塔雪发现自己正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准确的说是冰冷的地面上,地上湿湿的,昏暗的颜色向墙边扩展,一个没有边界的水印儿,而塔雪正坐在这个大水印儿上。 以前满员的时候,觉得宿舍很小,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觉得宿舍很大,渐渐地她的眼睛里有了色彩,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墙是白色的,窗帘是蓝色的,书桌是黄色的,课本是绿色的...... 水印儿是红色的。 塔雪不知道自己刚才拍没拍过照,上没上过课,去没去过校医院,挥没挥过手,她只知道她曾经渴望着友谊,追求过男神,有可爱的家人,还有,她喜欢小动物。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再黏稠的血也淹没不了匕首的光芒,手腕上的血还在不住地向下流,塔雪感觉好冷。 “就这么一直冷下去吧。”塔雪心里想着,“不然感冒要变发烧了。” “听说没有,好像有一个女同学在宿舍自杀了。”一群女生围在电脑前叽叽喳喳,“好像是咱们学校的。” “听说血水流了一宿舍,想想都害怕。”听声音像是个小萝莉,“瞧,都上头条了。” “大学宿舍女生自杀,疑因不同民族遭舍友排挤”。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六谐杀 “什么味道?”我皱着鼻子,发觉车上一股蒜味,“你刚才吃的什么?” “拉面......哦,不。”武藤将车门关上,“美国加州纯手工抻面佐......日本北海道顶级和牛......” “那是什么?” “拉面。”武藤嘴里蠕动着,“吃拉面就是得配蒜呐,怎么,我吃了这么多口香糖还有味道么?” 武藤将手放在嘴前哈着气,又用手挡着闻了闻,然后厌恶地向后躲着:“还是再吃一片好了。瞧,这是我从拉面馆顺的......”他将口袋里的蒜展示给我瞧,“你知道现在大蒜多贵吗?” “多贵?”我启动了车子,然后将车窗打开,车子里的空气好了许多,冷风从车窗灌进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九块。”武藤提高了声调,“反正我是买不起。” “今天工作完你就买得起了。”我将话题一转,一只手指着胸,“你知道这里用天津话怎么讲吗?” “怎么讲?”武藤摆弄着他的枪,那是一种比较老式的手枪,他用了很久。 “个个。” “哥哥?你又不是天津人,你怎么知道这么讲?” “不是哥哥,是个个,四声。杨哥跟我说的,他可是地道的天津人。”我向他解释着,前面是红灯,我将车速慢慢降下来,“我第一次听到他说时,也误会了,我也以为是哥哥。” “哪个杨哥?” “就是有时候咱们领钱会遇到的杨哥啊,小矮子,说话结巴的那个。”我向他描述着,“你每次领完钱就走,难怪你不认识他。” “我认识你不就行了,认识他做什么,没准哪一次要干掉他。还是不认识为好。”武藤一颗一颗地往弹匣里压子弹,“这次报酬有多少?” “二十,你十我十。” “看那女的挺有钱的。”武藤歪着嘴,“才给这么点......” “你看见了?这是违反规定的,下次不许了。”我嗔怒着,“也差不多了,你知道,这里扣一点,那里扣一点,就这么多了。” “我只是路过的时候稍微瞄了一眼,不算违反规定吧。” “对方听说是个小三,原配要做掉她,一个女的给二十差不多了。” 整理好工具,武藤又将目标人物的照片拿出来打量,“这女的瘦了吧唧的,也不知道哪里好......对了,你说为什么一直要让你杀女人呢,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啊马沙?” “我哪知道,巧合吧。” “我看这女的不像勾引别人男人的,长得还挺......贤妻良母?”武藤仔细地观察着。 “谁知道呢,你也别叽叽歪歪了,给钱就干是咱们一向的宗旨。”我拨了拨风吹乱的头发,“听说这女的好像跟她老哥一起住,她老哥在家怎么办?” “干掉他。” “是哪个干?”我笑着指了指他的枪,又指了指他的屁股,“哪个干呐基佬?”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同志,肥仔沙。”他向我展示着他的七色彩袜,“先干他再干掉他。”他指了指屁股又指了指枪。 “反过来好不好?” “诶,也好。”武藤眼睛一亮,“没试过,试试也不错。” “骑车要戴安全帽。”我冲他笑笑,“小心明天上医院。” “你以为这是速溶咖啡吗?” 武藤将上衣口袋的一个小袋子拿出来展示,又放了回去,“随身携带。” “我还以为是口香糖呢。” “你真恶心。”武藤瞥了我一眼,“不过我喜欢。” “同志,走开,我要停车了。”我将车停在路边,“走,上去吧。” “这个时间人家也许在吃饭呢。”武藤看看表,“要不晚一点再进去?” “1212,没错,是这里。”我看着门牌,“管他呢,我还没吃呢。”我一向不喜欢杀人前吃东西,怕肚子里翻江倒海。 “扣扣扣!” “找谁?”隔着防盗门,一个女人对我说。 “把门打开,要不然打烂你的硅胶。”武藤总是这么粗暴。 我将门轻轻地关上,以免发出过大的声响,吓到这两个“受害者”,虽然他们早就吓到了。 “兄弟,你真不走运。”我望着呆坐在桌前的男子,“你是他哥哥?” “是。”男子不知所措地回答着。 “你好。”我并没有拿枪对着他们,这样很不礼貌,只是插着腰,将腰间别着的枪给他们看,“武藤,快瞧,你小子还真说对了,他们真的在吃饭。” “吃的什么?” “饺......饺......子。”女人回答道。 “应该是中国皇家御用......呃......新加坡薄饼卷......呃......算了,就叫饺子吧。”武藤想了老半天,还是放弃了。 “大哥,我不知道得罪了你们什么......” “你闭嘴。”还没等男人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的时候你才可以回答,知道吗?” 男人点点头。 “我可以尝尝吗?”我说着。 “可,可以。”女人回答着,颤颤巍巍地将一盘饺子推到我面前,胸也在不停地晃。 “蒜得归我。”武藤将桌子上的两瓣蒜放进口袋,“要不然也是浪费。” “茴香馅的,不错”。我话题一转,“你个个有多大?” “26了。”女人回答着,“大哥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武藤,你看她误会了不是,你告诉她,‘个个’是什么意思。”我微笑着,尽量显示着绅士风度。 “个个是拉锁的意思,死八婆。”武藤回答着。 “你也是个傻子。”我看着自己胸前的拉锁,埋怨着武藤。我望了一眼女人,“看你这么瘦,八成是假的,我最讨厌假货了,尤其是女人。”我将枪拿出来抵住女人的胸口,这让她下了一大跳。 “本来雇主给我写了个便条,让我当着你的面念给你听,多半是脏话,我就不念了。”我微笑着,看着这待宰的羔羊,“大致意思可以转告给你,别再勾引别人老公了,那人是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她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双倍,求求你别杀我!”女人大吼着,“我没有勾引人家老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说多了也无意。我们是有素质的杀手,拿钱杀人,不要小看我的职业素养。”“呯呯”两声过后,女人胸前多了两个弹孔,“还真是假的,水都流出来了。”我将枪放回腰间,对武藤说着,“伙计,给你五分钟,我在车里等你。” “用不了,三分钟就够了。”武藤冲我嘻嘻笑着。 我刚关上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闷响。 “真他妈恶心,基佬。”我点上一根烟,向楼下走去。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七杀人犯 今天的雨挺大的,幸亏带了伞。 可也并没有幸运多少,还是被浇得狼狈不堪,按说深秋季节,不应该下这么大的雨,可天空不作美,大雨还是倾盆而至。 戴眼镜就是麻烦,镜片上被雨淋得斑斑驳驳瞧不清楚,不戴又看不见,所以只好摸索着上楼。 在这个繁忙的都市里,晚上十点下班倒也显得很正常,工作一天到晚忙不完,工资却少得可怜,要不是找人合租,一个月下来根本剩不了多少。 陋室很小,只有一室一厅,合租的姐妹小芬人很好,文静善良,她叫我睡在卧室,自己则睡在大厅里。她上班早回来也早,这个时间基本上已经睡觉了,因此每一次我回来的时候,都会蹑手蹑脚,生怕吵醒她,今天也不例外。 一进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所幸自大厅到卧室的这条路,我早就走了千百遍,熟悉得很,也没敢开灯,就这么摸黑走向卧室。 “吧嗒。”好像是踩到了水的声音。 “也许是雨伞带进来的水吧。”我没有在意,推开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这才打开卧室的灯。 眼前一片朦胧,眼镜上的水,又夹杂着屋里温气带来的雾,使得眼镜片变成了磨砂玻璃,眼前灰蒙蒙一片,我只好坐在床上,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布擦起来。 “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板上居然出现了杂乱无章的赤色脚印! “这红色是什么?”我在床上望着,“是血?” 我的心里一片毛骨悚然,身子也凉了半截,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雨,不可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呀!刚才只是穿过了大厅,难道说刚才踩到的不是水而是血?难道……一种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难道小芬出事了?怪不得在大厅里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就连呼吸声也没有听到…… “咚咚咚!”敲门声不合时宜地萦绕在我耳畔,吓得我差一点从床上跌坐下去,我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喊出声来,有人居然在敲我卧室的门! 会是谁? 我的思绪飞速旋转,是小芬?难道我刚才的推测都是错的,只是自己吓自己,小芬根本就没有事?可是这血是哪来的?不对,如果小芬已然身遭不测,那这敲门的人是谁?是凶手、杀人犯?那他为什么要敲门?我进来的时候他肯定看见我了呀,他完全可以在我睡着了的时候杀我灭口,为什么要敲门多此一举? 如果这里不是五楼,我真想从卧室的窗户跳下去,可这毕竟不现实,我刚想大声喊救命,门外传来了小芬熟悉的声音:“小雪,睡了吗?” 是小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我完全可以肯定是小芬!我长舒一口气,她没有事,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赶忙打开门,可刚一打开便觉后悔,万一她被劫持,凶手只是想诱我出去怎么办? 不过看来我又猜错了,屋外只有小芬一人,她睡眼惺忪地将我从卧室拉出来:“小雪,我有一点不好受,你能帮我下楼买一杯热可可吗?”说着就将我向门口推。 “你可吓死我了,怎么不开灯啊?” “客厅的灯坏了,明天我找人来修,给你钱。”她将钱塞进我的手里,然后也不待我答应就将我推出了门。 “喂,真是的,今天你怎么这样。”不过我转念一想,喝热可可,可能亲戚来了,脾气反常也不能怪她,我嘿嘿一笑,将手里攥着的五十元钱摊平,里面却掉出来一个小纸条。 “下楼,报警,不要上来!” 我是一名杀人犯,准确的说,变态杀人犯,可是我并不骄傲。 我和普通人一样,有手有脚,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遇到诡异的事情也会害怕,就像现在。 真丢人。 我喜欢在雨天杀人。 尤其是长发女生,穿高跟鞋,上楼的时候哒哒作响,美妙至极。 可我总喜欢将美妙破坏。 就在刚才,我才知道我杀的这个小女生叫什么名字,小芬,我拿着她的身份证,“芬”字格外扎眼,“八刀”?嗯,成全你。 她那左右摇晃的头,含着泪水充满无辜的眼睛,我分外欣赏,比某些演员强多了,真是不做作。 “乖啊,不疼,叔叔轻轻地,一刀。”我说到做到,一刀割在了她脖子的大动脉上,鲜血喷薄而出,“没事啊,第二刀你就不疼了。” “两刀。”她已经一动不动任人宰割了,“你看我说吧,一点都不痛。” “三刀。” “四刀。” …… 就在我尽情享受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赶忙关上灯。你瞧我,就是如此任性,工作之前也没有做调查,原来小芬还有室友。屋子太小就是不好,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卧室,还好卧室的床下面是空的,来不及多想,我一闪身躲了进去。 “吱。”门开了,我的兴奋度减半,是球鞋啊。 最讨厌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丝袜配球鞋,难看死了。 算了,我就将就一下吧,没鱼,虾也好。 等她睡着了的时候,我偷偷出来,然后扑上去,一刀……嘿嘿,想想就高兴! 但是我把这一茬忘了,地上有血脚印,有我踩的和她踩的,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可能她现在已经发现我了吧。 要不我现在冲出来?反正一个小女生,我几下就能解决,只不过不太刺激。 “咚咚咚!”有人敲门。 天助我也!等她开门的时候,我从后面突然蹿出来……嘿嘿,想想就兴奋! 等等!是谁在敲门? 从她进来到现在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难道她还有同伴一起上来?幸亏卧室外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如果是男人就有点麻烦了。 也许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嘿嘿,想想都嗨皮!我将头探出床底一点,想要看清来人的脸。 “小雪,睡了吗?” 是她!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袋像是要炸开,居然是小芬! 可我明明已经杀死她了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理由的!幻觉幻觉!我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可能最近工作太多,压力太大了,干完这一票先休息休息吧。 突然,卧室的灯灭了! 吓了我一跳! “吧嗒……”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八达尔文最后的实验 “呜~呜~呜~” “什么声音?是狼叫吗?好可怕!叫得人瘆得慌!”女人捂着耳朵,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山脚下的村庄,也就只有几十户人家,靠着山货为生。每到夜里十来点钟,被称为“给养库”的这座山上,就会传来如狼嚎一般的叫声,断断续续地,由远及近。说也奇怪,到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就会没声音了,一片安寂。 “谁知道是什么畜牲,别害怕。”男人抱紧了女人,雄性的强壮与力量此刻展露无遗,他安慰着女人,小心拍打着女人光滑的后背,“别害怕,这畜牲若是惹急了我,明天就到山上打死它!扒下它的皮毛,给你做一件皮大衣!”说也奇怪,男人也是猎山货的一把好手,可是上了这么多次山,却一次也没遇到狼,哪怕是一个脚印、一根狼毛都没看见。 “呜~嗷呜~” 女人刚来这村子没几天,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叫声吓了一跳,竟然“哎呀”一声叫出声来,她哪里听到过这等野兽的怪叫,那声音隔了这么远传过来,却也像在耳边一样。 “天杀的恶狼,老子非宰了你不可!”男人下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和伙伴一起上山捕狼,不逮住它誓不罢休。 “别装死!”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铁夹子。 “呜~呜~呜~”怪叫声正是自躺在木板上这人传来,他被这夹子一夹,顿时四肢活跃起来,他想挣扎着站起身,但是手脚却被铁环紧紧地固定在板子上不得动弹,这板子犹如宰鸡杀鸭的案板,而仅着内裤的臃肿身躯,着实像俎上鱼肉。 “我就说嘛,果然是装的,来来来,黄总,再让你精神精神!”说着,另一只手上的夹子又夹到躺着的被称为“黄总”的男人身上,黄总被这一夹,又是一激灵,口中怪叫不断,身体竟又抽搐起来,原来这夹子上居然还通着电! 施刑者在“鱼肉”眼里就是天神,他叫你生便生,叫你死便死,叫你挣扎你便要挣扎得天崩地裂! 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黄总,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黄总,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那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到最后竟然带着一丝妩媚,好像是勾栏里的流莺招揽着过往的登徒浪子。虽然阴沉,但这声音的确是女子的声音,仿佛低沉是为了压抑心中的怒火。不过也就过了一小会儿,这女子声音就变得高昂起来。 “你知道吗?我是多么舍不得杀你!”女子将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虽然带着半透明的橡胶手套,可依旧可以看到手指的纤细白嫩。她的手慢慢划过男子的脸庞,带来的是无尽的冰凉,“黄总,你知道吗?你工厂排放的污水,害了多少人!那可是饮用水水库的水源啊!我弟弟就是喝了这被污染的水中毒,颜面神经完全失能,整日只能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怪脸!为了能治好他,药疗、针灸,甚至是电疗都用过了,可依旧毫无用处!我多么希望能再看见他的笑脸呀!” 黄总微微抽搐着,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仿佛女子的话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我弟弟自从顶上了这张‘怪脸’以后,工作也没了,女朋友也没了,周围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他终于忍受不了那种眼神,自杀了。就吊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女子越说越低沉,最后竟带了一丝哭腔。哭了有一会儿,她的情绪爆发开来,“有钱人就可以逍遥自在无法无天吗?老天爷不收你,我收你!我就让你品尝品尝我弟弟所受到的痛苦!” 也许是这一声嘶吼响彻肺腑,女子竟咳了几声,她休息了一会喘匀了气,才又说道:“你知道电疗的痛苦吗?也许你现在知道了吧!”女子喜怒无常,此刻笑出声来,她一边用手轻划着黄总的脸,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为了让你感受到和我弟弟一般的痛苦,我小心翼翼地切断了你的颜面神经,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全部。”女子的手在黄总的脸上划了一大圈:“全部都切断了,也亏得我是医大高材生,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成功。不过可惜的是,做了这么多天的面部神经电疗,你还是不能够自主的笑啊,真可惜,平时里总见你嘻嘻哈哈的,不能笑,真可怜!” 女子轻轻拍打着黄总的脸,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根细细的电线:“祝贺你黄总,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我这个人就是公平,我弟弟受了多少天电疗的苦,你就得受多少天电疗的苦,一天也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今天是最后一次帮你做电疗了,上帝保佑,但愿能成功,黄总,重拾往昔的笑容吧!”说着,女子不曾心慈手软,两根电线恶狠狠地插进了黄总的眼睛里,紧接着她将变压器开到了最大!怪叫再次响起,黄总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无比诡异的表情,一会儿似笑,一会儿似哭,一会儿又似怒发冲冠,一会儿又似喜上眉梢,终于经历了一整个疗程,黄总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空气中。 “挑一个吧黄总。”女子望着墙上的兽皮,“人们都说披着什么皮死去,下辈子就投胎做什么,你是不能披人皮了,来,还是披张狼皮吧,心狠手辣正符合你。”说着女子就要将墙上灰色的狼皮取了下来。可手刚伸到一半,却又一转向,伸向了旁边的一张带着黄毛的兽皮上。 “还是这张最适合你。” “大哥,捕兽夹上夹了个大家伙,快看!”刚进山打猎的小伙子总是精神饱满、兴奋异常。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对身后的魁梧男子喊着,“大哥,是不是就是你要逮的那只狼啊!” “净胡说,你见过黄皮的狼吗?”没想到这么顺利,刚放的捕兽夹,才转了一圈回来,就有了收获。“看来今天运气不错。”男子想着,若是没有抓到狼,拿这么个大物回去也好交代,但是这黄皮的是什么呢?是獾子吗?也没有这么大的啊,看样子倒像个大黄狗。 “啊!”小伙儿的尖叫让男子抓紧了前进的脚步。 “怎么了,别大惊小怪的。”男子喝道。 “是……是……是人!”小伙儿吓得瘫软在草丛里,他的手刚一抓那皮毛,底下的尸体就露了出来。 尸体赤条条地趴在地上,身体上伤痕累累,男子打的猎多了,对血腥场面早就习惯,他拿起手中的猎枪挑向尸体,他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命丧捕兽夹。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就是久经沙场的男子也惊出一身冷汗。尸体的脸上不知被谁掏空了双眼,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大洞,更为恐怖的是,尸体居然咧嘴大笑! “黄总,你的治疗很成功啊……” 章节目录 故事二十九等待 冷风呼啸。 来自大西北的凛冽寒风吹得人骨髓都要结冰了。这风似钢刀,刮在脸上,仿若要砍下一层面皮;这风似活鱼,一不小心从袖口、领口钻进去,准凉得你激灵一下。就算是再厚的冬装,就算你全副武装,绒帽、耳帽、口罩、围巾、棉衣、棉裤、手套、大头靴全部用上,走一趟出去,也会让你那银牙削去一半,汗毛躺着的半根也无。 冬从不会吝啬它的寒冷,这“三九”天气更甚,人们甚至想着,哪怕是来一场雪缓和这刺骨寒风也好。可天公偏偏不作美,自打入冬以来,半片雪花也未下。空气中飘散着又干又冷的气息,大地仿佛也被冬的利爪撕裂开来,这哪里是冬天,这简直就是冰窟炼狱! 而这院子里,肃杀更甚。 这是一家高门大户,不知何时,两扇结实的门板被下人拆了去,只留下一张四四方方的大口,任由寒风灌进院子里来。院落很大,地上铺满了青砖,砖石上留着深深的斑驳痕迹。这里乃是护院们的练功之地,平日里这个时辰,护院们早就操练起来,不管风吹日晒,不管雨雪冰雹任何天气,皆赤膊着上身操练,一日也不肯间断。可现在,就在今天,家里的下人们包括护院,皆跪倒在院墙边的屋檐下,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 一把梨木太师椅,就端正地摆在大厅与院子中间,天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院子里倒还明亮,可大厅里却黑洞洞地瞧不清楚,只是隐约望见几处家具的黑影,或卧或立,恰似幽暗的砚台中放着墨石。 椅子上,正襟危坐着一名老妪,看来是这家宅的一家之主,因为只有她端坐在椅子上,而其他人则噤若寒蝉地跪在一边。她约至古稀之年,一头霜发盘在头上,仅有耳边几根随风荡漾;眉头紧锁,更显得皱纹遍布的脸愈发苍老了。她就这么闭着眼睛,干裂发紫的嘴唇里也嗫嚅不出半句话来。一袭黑衣与她身后的幢幢黑洞融为一体,仿佛是这名老妪支配着黑暗与光明抗衡一般。 她就这么坐着,有时微微颤抖一下身体,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早就僵死在椅子上。冬天的风毫不留情地扇在她苍白的脸上,这倒让她的双颊略微有些血色。冷风就是这般无情,也是这般公平,不论你是高官显贵、皇亲国戚,还是草民一介、平头百姓;不论你是高兴、快乐、欣喜若狂,还是悲伤、忧郁、如丧考妣,只要在它的控制范围,它都会不留情面地拍打着你,狂轰着你,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它的威力。 “咚咚咚……”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跪着的人们像一个个被牵了头的鹅,纷纷朝这边望来。大家都认识,来人正是本府的管家,此刻他也顾不得管家的威严,三步并两步地朝老妪奔来。 “来了么?”老妪暗自心惊,虽然年事已高,但听力倒还管用,她闭着眼睛侧着耳朵,任由管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回老太太,皮匠们正忙着呢……” 老太太猛然睁开眼睛,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此刻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眼泪还未流到鼻侧,就被这残酷的风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脸颊上火辣辣地疼。老太太的嘴唇终于动了一下,蹦出两个沙哑的字来:“去吧。” 管家像是接到了圣旨一般,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半刻也不敢停歇。 “不许哭!”老太太大喝着,她只是听到一丝源自墙角的哭声,心头的怒火“噌”的一下被点燃,若是那啼哭之人离得近,她恨不得一脚踢上去,疼得那人银牙迸裂、满地打滚。她心里想着,那啼哭的定是家中女眷,半分用处也无,只会空挤两滴眼泪。果然这怒喝起了作用,老太太耳边再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东风呼呼地打耳边飞过。 老太太就这么咬牙忍着,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如何过,自己一死方轻,可这没了支柱的一大家子要如何生活?她不敢再想,只是将这凉了半截的身体往椅子深处挪了挪。 她不敢想象那场景,可是个人都能猜测出来,老百姓们总是嫉恶如仇,越是高贵的身份,在他们面前倒下,就越是会引来无限地喝彩,即使他们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他们面前的人犯了什么错,他们只知道喝彩,就像是抢食的彘,鼻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也不敢想象以后的场景,哀嚎遍地,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张哭丧的脸,不管是真情还是假装,在今后的几个月甚至一年里,全府上下都会蔓延着哀痛之情。尽管她希望每一天都快乐,即使平平淡淡也好,她年岁大了,经不起这么剧烈的悲欢离合,可老天爷偏偏像个淘气的孩子,捉弄着她,一个油尽灯枯的逞强老人。 她急切,她恨不得现在就拄着拐杖奔赴刑场,哪怕是爬也要爬过去,不过她不能,她知道,她只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天就会瞬间崩塌下来,压死在场所有的人。 她害怕,她甚至一刻都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她不希望在这冰冷中瑟瑟发抖,也不希望,当地一睁眼的时候,一副黑色棺木自卸了门板的大门外窜进来,然后重重地放在她面前的青石板上;她不希望耳朵里尽是哭声,因为她每听一声,脆弱的心脏就会少跳一下。 她承受不住。 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渴望。 她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只好渴望。 她渴望,如母亲渴望游子,如归客渴望故乡,如娘子渴望参军的夫郎,她渴望着噩运平平安安地到来,平平安安地离去,她渴望着她的身体能暂时击退这打击,让她可以再坚持久一点,哪怕只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一抹漆黑。 刚才身体还在应激地颤抖,现在则完全麻木了,她想抬抬手,可是手臂像是镶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她想苦笑一下,却连这丝力气也没有。 终于,如回光返照一般,她的耳边传来一阵躁动之声,她努力眯起眼睛,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来,在他们之中则拥着一副上好棺木。他们来的疾,而在她眼里却像慢放电影一般,每一个人模糊又清楚。 她笑了笑,将人生的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耳边仿佛传来熟悉的声音: “奶奶,我回来了!” 她满脸微笑: “孙儿,下辈子呀,可要老老实实的……” 章节目录 故事三十无人岛 秀贞很喜欢这种味道。 潮湿温热的沙土与土豆混合着,从地底翻出来,带出一股腻人的土腥味,这土味若是别人闻着倒觉厌恶,可对于早就习惯了田间劳作的秀贞来说,却另有一股迷人风味。她喜欢这种味道,因为她几乎天天都要来此耕种,甚至在她的身上都粘着这股味道。她本也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小姑娘,可自从嫁给了丈夫,成了一名农妇,这几十年的辛劳将她生生变成了一个身量臃肿、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 这是一种收获的味道。小岛本就不大,林林总总亦只有几十户人家,几乎家家种植土豆。土豆是个好东西,淀粉含量多,易饱腹,又易种植,因此它几乎成了岛上人们的主食。岛内四季如春,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一年可种两次土豆,又掺杂着种些别的蔬果,倒也自给自足。 小岛离陆地很远,秀贞又坐不惯船,因此这几十年里,她出岛只有寥寥数次,平时全部的时间都在岛上,幸而岛民们勤劳质朴,邻里之间也都相处得其乐融融。 “海淑姐,你也在收土豆啊。”秀贞抬起头,正看见一名老妇弯着腰专心致志地在田地里忙活着,只是那田地一片葱郁茂盛,老妇又弯腰躲在里面,故而秀贞一开始并未看见她,只是这时才瞥见。 亦或是年纪稍长耳朵不好使,亦或是过于倾心于收获,海淑姐竟然没有听到也没有回答,秀贞笑了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弯下身子继续刨着土豆,嘴里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上半年的土豆长得还挺大的,兴许是多松了松土的缘故,一家三口吃上一年啊,也是富富有余。只是我懒于坐船,家里那口子又行动不便,只好将不好的、小的扔掉。”说着,她将收获的土豆挑选分择,大的饱满的一堆,小的干瘪的一堆,然后只是挑选了几个大的放进篮子里,其余的又都埋进土里。 “这土豆啊很好储藏,吃不了的重新埋进土里就好了。若是人嘛,埋在土里早就臭了。”不知为何秀贞的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她笑了几声,又瞥见田陇上坐着的粗壮汉子,“海淑姐夫总是坐在那里偷懒,净吃现成的,可苦了海淑姐一个人了,要说嫁人啊可一定要嫁对了人,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马虎不得。你看现世报了不是,嫁了个懒汉,只有苦了自己。”秀贞又笑了一番,这才挎起篮子,朝家里走去。 小岛并不大,主路也不过是三米多宽的石子路,别说是汽车,就算是自行车,岛上也无几辆,毕竟道路太窄,也不太长,整个岛逛上一遍,走路也不过两个小时,交通工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此岛民们出行的方式就是走路。秀贞走在这凹凸不平、蜿蜒的石子路上,感受着足下石子的按摩,一阵惬意。她在路上慢慢走着,正瞧见一对老年夫妇坐在路边的石椅上,互相依偎着遥望大海,秀贞看着他们,心中涌出无尽的羡慕之情。 “大叔大婶在这里看海呢啊。”秀贞上前打着招呼,心里却想着,“若是我和丈夫能够这样便好了,只可惜……”她想着,心里竟多了一丝悲伤。 秀贞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茫茫的大海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眼望去甚是开阔,海面上不时飞来几只不知名的海鸟,与这耀眼的海水、蔚蓝的天空相映成趣。秀贞眯着眼又细细地瞧着,原来两位老人哪里是看海,分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边坐着的那个人。 “原来是在看你们的儿子元英呢。”秀贞恍然大悟,二位老人乃是草野乡民,哪有观海的雅致,他们是在看元英钓鱼呢! 不远处的海岸边,正有一个魁梧的身影背对着秀贞,坐在大石头上钓鱼,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显然正聚精会神地等待鱼儿上钩。忽然一阵海风吹来,将他的帽子吹飞老远,可是他却不急着捡帽子,而是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可见他对垂钓的痴迷不同一般。 “他儿子怎么不帮他捡帽子啊?”秀贞心里想着,元英有个十来岁的儿子,平时他钓鱼的时候总会带儿子在身边,而现在那小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秀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咧嘴大笑,笑了一阵便急急忙忙地向家里赶去,一边走着,一边嘴中嘟囔:“都怪我了,都怪我了,倒把他儿子给忘了,这就回去做,这就回去做,元英三十多岁了,那老两口哪里是看他呀,原来是看他们的小孙子呢。”秀贞讪笑着,自己果然还是粗心大意啊。她皱了皱眉头,心想:“倒把那孩子给忘了,让我想想把他埋哪了?”想着想着,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到最后竟然连身边多了两个人也没有注意到。 “大婶子,大婶子?” “啊?”秀贞抬起头来,正见到一男一女站在她面前冲她笑。 “大婶子,您就是那位老艺术家吧。”女人穿着一身正装,神色兴奋非常。 秀贞的确吓了一跳,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外人来了,这岛本就荒凉,岛民们想出去都还来不及,更别说外人进岛来了。秀贞定了定神,也礼貌性地冲他们笑了笑,她仔细地打量着来人,后面那个男人肩上还扛着摄影机,看来是来采访的。 “啊,老艺术家?”秀贞一头雾水,随即又突然懂了似的哈哈大笑,“哪里哪里,哪里是艺术家啦,乡野村妇胡乱做的啦!” “不不不,您谦虚了,在我们看来,这可都是艺术品啊!”女人环顾着四周,田地里,海岸边,道路两侧,甚至是草丛里,摆着一个又一个惟妙惟肖的假人,看来整个岛上唯一的活人就只有秀贞了。 “我就说,亲眼见过方知真假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拿机器拍着。 原来有几个年轻人出海游玩,偶然经过这里,打远看到岛上的人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用真人做的呢,于是也没敢登上岛来、他们之中有好事者在网上发了个帖子,被女人看到了,她觉得是一条很好的新闻线索,于是就照着帖子上的描述来到了这里,没想到这里的人偶奇景甚为壮观,果然是一条劲爆新闻。 “你快瞧,这些人偶外面都是真的衣服!”女人引着男人朝最近的一个人偶奔去,“里面装的是枯草,再里面是用铁丝做的支架,你快瞧,每一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有耕田的,有垂钓的,还有两人相依而坐的,真是栩栩如生。尤其尤其……是这脸,做的和真人一样!大婶子,不知道你这人脸是用什么做的呀?” “人皮!”秀贞脱口而出,随即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是用猪皮做的,猪皮风干了,然后用油漆在上面画的。”秀贞微笑着,手里却不由自主地按向了篮子里的一个小物件。 男女二人均惊异于这巧夺天工的人偶,皆未发现秀贞正在一步步逼近。 “岛上的人啊,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秀贞细声说着,她的话在空气中显得缥缈非常,“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怕寂寞,就弄了这些人偶陪着我,这些人偶都还保持着他们之前的动作呢。” “是啊。”女人答应着,她的手慢慢摸向了人偶的脸,“这也太逼真了吧,这眼睛……哪里是画的……” “你们想不想留在这里陪我啊……” “啊?”女人随口答应了一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望见天空中好似有一朵乌云…… 海洋性气候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都会下雨,这不,秀贞刚从田里忙活完,就赶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两位又来采访来啦!”秀贞在路边匆匆跑过的时候,正瞧见一男一女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岛内迷人的景色,男人肩上还扛着重重的机器,雨水似乎丝毫没有浇灭他们前来采访的热情。 “下雨啦,快去我家躲一躲吧!”秀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他们二位喊着,可他们二人也许是太过着迷了,似乎没有听到秀贞的呼喊。 秀贞也领悟到了这一点,于是她便没有再叫二人了,可心中却对他们有了敬佩之情:“这两个人还真是敬业啊,看来我以后也要向他们学习,好好工作了。”她又回望了一眼田地,眼里充满了期待的眼光。 田地里,一小块泥土终是禁受不住雨水的冲刷掉了下来,露出一小条胶卷。 “下一季的土豆,会更大吧……” 章节目录 故事三十一勺子 他是那种,看的第一眼就知道,和常人不太一样的人。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忙着在地上不知道捡什么东西。 “勺子。”我叫他。 他看着我,眼睛里颇为迷茫,手里的东西亦不自觉地掉在地上,我急忙过去帮他去捡,他现在大概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我到底是谁。 “我,麻姑,不认识了?”我指了指自己,冲他莞尔一笑,他见我笑亦笑起来,他的脸很是古怪,好似面部颇不协调,不过我知道他的确真心。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到勺子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半大小子欺负。几个小子调皮,正抢他手里的馍,而他却呵呵笑着来回争夺。我认得这帮小孩子中的一个,于是大声喊着:“小二,你又欺负人了,回去我告诉你爸去,让你爸撵得你满村跑!” “你这小丫……麻姑姑嘴下留情,我们不逗这傻子便是了。”说着带头的孩子冲我扮了个鬼脸,领着小伙伴们逃走了。 他也并未向我道谢,只是捡起地上的馍,拍了拍,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吃起来。 我看到他的正脸,便知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馍都脏了,别吃了。”我蹲下来,劝他。 “没事。”他仿佛是憋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来,他说话很慢,慢条斯理,“这馍香。”说着,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叫麻姑,你叫什么啊?”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嘴里仍是未停地吃着,他蹙着眉,仿佛仍是想着我的话,就这么默默地听着他咀嚼的声音有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我一大跳。 “勺子。” “哦,勺子。”我知道这乃是本地人骂人的话,却比“傻子”略微好听些,见他并不在意,我才言道,“吃完了就回去吧,等那帮孩子回来的时候,见你还在这儿,就又要欺负你了。” “嗯。” 我早该想到,这里是他居住的村子,再次相遇到他也并不奇怪,他想了很久,直到我将捡起来的东西放到他的手里,他才“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脸上亦显现出兴奋的表情,看来他终于想起我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去啊?”我问道,他和我捡的是些从麻袋里掉出来的纸花,看来我们或许殊途同归。 “太太没了。”他慢吞吞地说着,将麻袋的漏口系好,抱在怀里,“去帮忙。” “我也正好要去你们村,一起吧。”我说着,指着前面的路,和他一起走。 这一路上也没有太多的话,只是他几次想要对我说什么,却碍于言语难以表达,所以他干脆在前面带路,而我则在后面悠悠跟着。 “勺子,掉的花都捡回来了吗?”一位中年男子在外面张罗着,他吆喝着勺子,一抬眼正见到我前来,于是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向我打着招呼,“麻姑师父,麻姑师父,您来了,我们都等着您呢!” “知道了。”早就接到通知,老太太死不闭目,家里人以为老太太还有心事未了,因此邀我前来看看。 自众人的目光中,我就知晓,我的容貌又引起了众人心中的惴惴不安,不过我早就习以为常,当下也不理会他们的眼神,只是让知宾将其余人等轰将出去,屋里只留下我和老太太。 人死之后不可见光,这是中国上千年的风俗习惯,窗子拿布封着,屋内昏昏暗暗,更显得这具尸体可怖异常。 轻掀开白布,果见得老太太双眼圆瞪,难以闭目,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多半人不明所以,自己吓自己。灵异之事虽有却不常见,人死之时,身躯尚软,若死者未闭目,可用手帮忙遮蔽即可;一两个时辰过后,尸身僵硬,用手扳眼睑亦不可使其闭目,此时可拿热毛巾放于双目之上,温软眼边肌肉,再用手扳之即可。若再不闭目,方可起坛作法,追根溯源。我见老者面目安详,并无任何异常,因此只将门开一道缝,让人递进来一条热毛巾,敷于老者目上,不消盏茶工夫,眼边肌肉变软,用手扳之,双目重阖。 虽然我深谙此道,却叫众人虽对鬼神有敬畏之心,但不可盲目迷信,众人见我将此事办妥,皆再也不因为外貌年轻而轻视于我,纷纷口呼“麻姑师父”。 等这事情忙完了,我便被请到上房休息,而再见到勺子时,正瞧见他躲在灵堂的角落里,独自吃着一碗颇为丰盛的饭菜。 也许每个村子里都有这样一个人,心智虽弱,但一到有丧葬之事便会前来帮忙,脏活累活一应承担,任劳任怨,最后也许只求一口可口的吃食。我望着他,心中泛起一丝怜悯,他双腿并拢,屁股只坐着椅子一角,而饭菜也有条不紊地一口一口吃着,在我看来,若是正常人有此举动,倒显得颇为儒雅,而放在他身上,却说不出来的古怪。 为了不打扰他吃饭,我正想走开,却见到知宾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吃了流水席前来。知宾打过几次交道,略微熟悉,他一见到我,便迎上前来与我攀谈。 “麻姑师父,麻姑师父。”知宾见过我的手段,自对我崇敬有加,他向身旁之人介绍着,“张大哥,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麻姑师父!” 被叫做“张大哥”的人,打量着我,自他的眼神之中,我可以清楚地解读到一分不可思议,还有一分不屑于顾,而这种眼神我见得甚多早就习惯,世人总爱以貌取人,一见年轻女子便觉与这高深的玄学难有关系。 张大哥倒还礼貌,在一番打量之后,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冲他点头回示。 “张大哥,可千万别小看了麻姑师父。”知宾口若悬河,“别看怹老人家年轻,可却是这玄学之中的高手,前知五百年,后识五百载,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懂阴阳,明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打住吧,相声听多了吧。”张大哥嘻嘻笑着将知宾的话打断,“这小姑娘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那就让她露两手给你我看看!” 别说张大哥,单是我听了知宾的话也觉夸大可笑。 “刚才老太太闭眼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这还不知道麻姑怹老人家的本事?” “我又没有看到……况且我对这鬼神之说颇为不信……”张大哥出言反驳,他四下搜索着,突然眼前一亮,“你把这姑娘说得这么玄乎,那就让她看看这勺子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才变成勺子的?” 张大哥指着角落里的勺子,此刻他正默不作声地吃饭,全然不理会我们在做什么,知宾望了一眼勺子,抚胸而笑:“这勺子天生就是勺子!” “玄学之中不是讲究因果报应、轮回之说吗?”张大哥将我和知宾引到勺子身边,“小姑娘你且看看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做了勺子!” “高人岂可随意卖弄……” “好啊。”未等知宾说完,我当先答应下来,倒不是我年轻气盛听不得半点挑衅、轻蔑之语,只是我确实好奇勺子的前世罢了。天下之事必有因果,结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此理不争。总结起来,做好事准没有错。 既然我有知他前世的法子,亦不伤其体肤,满足下好奇心也无妨。于是我右手抬起,蜷起食指与中指,其余指头张开,以三足鼎立之势盖于勺子头顶,勺子并未觉得异样,反觉舒畅非常,当下闭目享受。 在我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以下画面。 大殿之中跪着一名男子,叩头如捣蒜。 “娘娘……您大慈大悲……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子吧……” 大殿之上,一尊女性神像悄然而立,显然这便是男子口中的“娘娘”。 “大夫说,娘子很难再醒过来了……” “就算醒来,也多半成了痴子……” “我这娘子命苦啊,跟了我,一天好日子也没享过,都怪我不长进……” “娘娘,求您救救她……” “求您救救她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哪怕下辈子把我变成痴子,我也愿意,只求娘娘救救我娘子,我在这给您叩头了……” 我“激灵”一下将手缩了回去,也许是勺子的头顶稍感不适,他一抬手将我的手打了下去,然后挠了挠头,坐在那里打盹。 “值得吗?”我叹了一口气,问了他一声。 勺子愣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小姑娘,怎么样,摸这勺子脑袋摸出点什么来没呀?”张大哥在一旁问我,知宾亦想听我的高谈阔论。 我冲他们莞尔一笑,转身走出灵堂,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也许是这场冰冷的葬礼上唯一让我暖心之处,这件事亦让我知道,千万不要小瞧身边的“勺子”,也许说不定他是某人的英雄。 章节目录 故事三十二纸盒先生 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他也才六岁,而他的弟弟,在那一天刚刚出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抛弃,只是那一天,父亲给他喝了一杯有点苦的果汁,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当做小狗一样装在了一个密封的袋子里,袋子里昏昏暗暗,也瞧不清楚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周身一片恶臭,怕是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他害怕,他挣扎,可怎样也挣脱不出袋子的束缚,于是他大哭,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不听父母的话?他不知道,他只有六岁,黑暗孤独冲击着他,直到他听到外面有人在喊。 “小狗吗?谁这么残忍……” 他眼前突然一亮。 “是个小孩呀……哎呀……这身上怎么了……是烧伤吗……” 他慌张地向外望着,泪眼滂沱得不知所措。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爸爸妈妈呢……” 天旋地转,好像眼前的一切似幻似真,他想哭,但耗竭的身体让他再一次倒下去。 他被送去了孤儿院,因为他不知道家在哪里,爸爸叫什么,妈妈的名字。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总是被欺负,也许他比较特殊,他有时也能感觉到,他的皮肤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孩子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而他的身上却是一块一块的,脸上也脏得像个花猫。 男生们总是拿小棍子打他,女生们也总是躲着他远远的。有时候,他甚至能看到大人们望着他的那种眼神,可怜中带着厌恶。 世界上仿佛所有人都讨厌他,怪不得父母扔下自己…… 他大哭,像是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委屈,泪水如奔流入海的江河一去不回。 逃!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于是在一次欢庆会上,他偷偷地躲在了送餐的车子里,逃了出去,然后又趁着送餐员上厕所的空档,溜出车外。 那一年他八岁。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仿佛外面的空气都比里面要清新许多。月亮悄悄地自云中露出半张俏脸,宛若害羞的姑娘。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更没有钱,饿了的时候,他就去翻商店的垃圾桶,困了的时候,他就去纸盒里睡觉。 他没有朋友,人人都嫌弃他,哪里会有人喜欢脏兮兮、臭烘烘、面貌丑陋的男孩?没人敢靠近他,生怕会传染上什么疾病。当他想要靠近别的小孩一起玩耍的时候,总会有大人们一边咒骂着,一边将他轰走。渐渐地他变得孤僻,白天躲在他的纸盒里不敢出来,晚上才出来找吃的。而他唯一的玩伴,便是有时候误钻入纸盒的蟑螂。 从小没有人给他灌输蟑螂有多可怕,因此他也不惧怕它们,甚至喜欢上了它们。他喜欢用空瓶子收集它们,然后让它们随意地在自己身上爬,他喜欢这样酥酥麻麻的感觉,一阵惬意。他用吃剩的食物碎屑养它们,而它们则温柔地对待他,听他的话。他们相处时间长了,有时候他觉得他能够支配它们,就在不大的昏昏暗暗的纸盒里,他让它们围成一个圆,然后它们就围成一个圆,他让它们列成排,它们就列成排。他高兴极了,忍不住地欢呼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咦,爷爷,这只盒子好像会说话耶!”一个小女孩惊讶地叫了一声,像小鸟一般向后躲了躲,她转过头,却发现爷爷并没有跟过来。 好奇盖过了害怕,她小心翼翼地蹲在纸盒前:“纸盒先生,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他侧耳仔细听着,心里不知何时涌起阵阵紧张,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他想把盒子掀起来,看一看发出这般美妙声音的人儿,可是他又怕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她,于是他一动不动地静静听着那可爱人儿的一举一动。 “纸盒先生,是你在说话吗?”小女孩又说了一遍,这时她才听见纸盒传出瓮声瓮气的回应:“是……是我在说话呀。” “真是你在说话呀。”小女孩高兴起来,她欢快地走近纸盒,然后又扭捏起来,“纸盒先生,我是个捡垃圾的小女孩儿,除了爷爷,就没有朋友了,你愿意陪我说说话吗?” “嗯……好啊。”他仅仅犹豫了片刻,那一刻仅仅像是一朵涟漪消失的时间。 “纸盒先生,这是不是你的眼睛啊?”小女孩指着纸盒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那窟窿是他为了能够看清楚外面的情况而特意挖的,此时看起来确实像是眼睛。 “是呀,是我的眼睛。”他怕小女孩透过小洞看见自己,于是赶忙躲到了纸盒的一角,“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别人的眼睛,是不是很不礼貌呀……”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好奇……”小女孩连忙道歉。 “没有啦,和你看玩笑的!”他笑起来。 “哎呀!”小女孩突然大叫一声,吓了他一大跳,难道是被发现了? “纸盒先生,我忘了做自我介绍了,真是失礼!”小女孩冲着纸盒深鞠一躬,“纸盒先生,爷爷叫我小不点,你也叫我小不点好了。” “小不点,很高兴认识你。” “纸盒先生,也很高兴认识你。”小女孩又鞠了一躬,这才笑嘻嘻地坐下来,也不管地上有多脏。 他从来没有说话如今天这般多,乃至于每一天的快乐,都是期盼着小女孩的到来。他们如此的投缘,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聊着,笑着,有时候他甚至想掀开纸盒走出去,和她光明正大地做朋友,可是他不敢,他怕就这般走出去会吓坏小女孩,所以他只好默默地躲在盒子里,偷瞄着那身着朴素、却十分乖巧的小可人儿。 “若是我没有这副样子,我也许就有勇气走出去吧。”他总是这般自言自语,有时那些蟑螂们也许听到了他这番话,纷纷跑过来,趴在他的伤疤上,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他又一次自疼痛中醒来,这一次还是因为蟑螂们的啃咬,这些时日以来,一到他睡着了,不安分的蟑螂们就会悄悄地爬上他的身体,啃咬他的伤疤。他不忍心伤害它们,只是将它们轰走或是轻轻地捏到一边,他在想,也许这是它们表达爱意的方式吧。日复一日,他渐渐感受到伤疤里痒痒地,像是有新肉在生长,终于他领会到了它们的苦心,原来它们是在帮他治伤啊! 他迫不及待地用捡来的半截镜子照着自己,本来丑陋不堪的皮肤开始绽放新芽,肤色也越来越接近原先的皮肤,难道说这就是重生吗?他高兴起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将重生的自己毫不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然后重新认识,以真正的自我。 终于他的伤好了,他心中澎湃却依旧努力遮掩,静悄悄地等待着小女孩的到来。 透过盒子上的洞,他迫不及待地向外望着,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翩翩前来。 他心中正自狂喜,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自身后将小女孩掠起! 那是一个流浪汉,他一面捂住小女孩的嘴,一面将小女孩向僻静处拖去。 “他想干什么!我该怎么办?”他害怕,害怕得不知所措,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小女孩那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像两把利刃,直直地插进他的心脏。 “纸盒先生,救救我!” 他只和她对视了一霎时,脑海里便闪现出这句话来。他转头倚在盒子内侧,大声喘气。 “我该怎么办?” “放开她!”终于他鼓起了勇气,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流浪汉,惊慌失措中,大汉绰起身边的玻璃瓶朝他脑袋砸去! “纸盒先生!”她挣脱开大叫! 天空变成了红色,就像那一天,家里失火时看到的情景一样。 “谁来救救我啊……”他怅然,重重向后倒去。 章节目录 故事三十三偿命 “大老爷,大老爷!”重重的磕头声音响彻在空旷的衙堂之上。 “老夫人,老夫人,大人已经走了,您不要再磕了。”一个苍劲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将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老妇人搀扶起来。老妇人更咽着,迷蒙的眼睛环顾着空荡荡的衙堂,然后又哀嚎一声,瘫软在地上。她的视线一片模糊,额头上鲜血横流,脸上也像是许久没有梳洗过了,配上刚哭过一阵,真真乌面鹄形,难以辨清。 “王捕头,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老妇的儿子!”老妇人灰白的头发又一次与地板碰撞,这一次拜的却是眼前这位魁梧的中年汉子。 王捕头见老妇人可怜才留下来劝慰一番,没想到老妇人却对他死缠不休。 “生受不起,生受不起!您先起来再说吧。”王捕头无法,只好让老妇人先起身。 “捕头大爷,捕头大爷,我儿从小与我相依为命,他没了可要叫我老妇人如何是好?”老妇人强挣扎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儿未及弱冠便要急赴黄泉,这样吧,捕头大爷,您跟大老爷说,老妇愿代替我儿的一切罪过,要杀头就杀我这老寡妇吧!”说着,像是得到了救命灵丹一样,双眼放光,又急急跪了下去。 王捕头手上用力,这一次并未让老妇人跪下,他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亦知晓汝子只是一时失手,才错杀了张大娘的儿子,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人的罪孽,别人无权代替,老夫人您还是回去吧。” “捕头大爷,捕头大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我若是连儿子也没有了,您叫我这下辈子一个人如何活命啊!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说着老妇人便要挣脱王捕头的手,脑袋亦向一旁的石柱上撞去! 王捕头本就是练家子,他眼疾手快,一把就将近乎疯癫的老妇人抓住,硬是死死地按在怀中,他好言相劝,老妇人一点也听不进去,于是他怒喝着:“老夫人,难道那张大娘就不可怜吗?她和你一样,也是寡妇,她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你的儿子最起码还活生生地在大牢里关着,而她的儿子呢?早就命沉黄土了,你活不下去她就活得下去吗?” 老妇人愣住了,是呀,张大娘也是个寡妇,她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却被自己的儿子失手打死了,而自己过不了多久也会饱尝丧子之痛,想到这,老妇人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向下流着。 王捕头铮铮铁汉,却最忍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他见老妇人沉默不语默默流泪,心中一软:“老夫人,这样吧,我听说土地庙里住着一位智叟,我想他也许能帮到你,你去土地庙找他想想办法吧。”王捕头知道这智叟是一位慈眉善目、知识渊博的老者,也许他能够开导开导老妇人吧。 “本朝律法,杀人须偿命,无可厚非。”智叟神色凝重眉头紧蹙,他捋了捋发白的胡须,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过孤儿寡母,着实可怜。” “老哥哥,还需你发发慈悲,搭救一二。”老妇人说着,又要下跪。 智叟将老妇人慢慢搀起,他叹了一口气:“哎,老朽倒有一计,不过成功与否,且看天意。老夫人,你需答应我一件事,老朽才告知与你。” 老妇人听后大喜,急忙言道:“只要能救我儿,便是十件、百件老妇亦应得!” “那好吧,老朽要你们母子二人一辈子悉心照料张大娘,你可做得到?”智叟不怒自威。 “好,只怕她不肯……”老妇人嗫嚅道。 “她若是不肯,你也要保她衣食无忧,百年之后也要汝子为她送终。” “这是自然。”老妇人毫不犹豫。 “好吧,你附耳过来。”智叟在老妇人耳边细细说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啊!这……”老妇人听了智叟的这番话惶恐至极,她接连摇头,惊恐的脸上又几度要落泪。 “老夫人,计谋在此,做与不做全凭在你。你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智叟连连叹气,将老妇人送出庙门。 老妇人站在庙门口许久,直到身上感觉又凉又潮,方知下起了蒙蒙细雨。她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俯首而跪:“老天爷求您保佑,老天爷求您保佑!”她诚心诚意地磕了几个头,这才缓缓地朝自己家走去。 “何人拦轿!”师爷模样的削瘦男子按停了官老爷的轿子,他将折扇一挥,极目眺望,口中话语铮铮作响,“大胆泼妇,何故拦轿?又是你这刁妇,快快退去!” “大人,我要见大人!”老妇人跪地不起,频频叩头。 “左右,快将她拉开!”师爷喝道。 “是!” “大人,若见不到大人,老妇将血溅于此!”说着老妇人猛然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横在颈前。 “官宦岂容他人要挟!”师爷将折扇一收,在掌心重重扣着,“尔等刁妇几番扰乱公堂,视国家法度于不顾,好大的胆子!” “民妇有话对大人说,仅此一次,绝不再来,望众位官爷开恩!”老妇人说着,匕首已紧贴脖颈,似此刻就要划出血来。 “住手。”苍老的声音自官轿中传出,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众衙役心中皆怜悯于老妇人,此时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大人开口,忙四散退去。 “将此民妇带回去!” “是大人!”师爷听此吩咐,也只好高声对老妇人说着,“刁妇后面跟着吧。” 来得衙堂,老妇人跪在堂下,她心中此刻还在犹豫,智叟的这一计是否管用。 “刁妇言讲,这次又是何事?”师爷喝道。 “青天大老爷,老妇人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老妇人抬首言道。 “若是赦免汝子死罪,那请免开尊口吧。”大人正襟危坐在衙堂之上,不怒自威。 “民妇不敢。”老妇人叩了一头,叹了口气,才说,“民妇前来,只求大人两件小事,从此以后,绝不再来叨扰大人。” “刁妇岂敢得寸进尺……”师爷的话还未说完,后面的话就被大人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民妇讲于本官听。”大人言道。 “民妇家乡有一乡俗,若孩童未及成年而亡,不可葬于祖坟之中,我儿未及弱冠,离成年也仅仅一载有余,盖民妇恳请大人,待我儿成年之时,再来行刑。此间我儿在牢中的一切花销,均由民妇承担,还望大人成全!” “大人,这民妇自有诡计,这缓兵之计定不可信……” “好,本官答应你。”大人点了点头,“世人皆闻本官律法严明,却不知本官亦能行人情之事。本官怜你寡母悲凄,此事可矣。不知这第二件事为何事?” 见大人爽快答应,老妇人也是有些吃惊,她岂知这清官求的非为钱财,非为权利,亦非为美色,只求一个“名”字,只要对他们的名声有利的,虽稍有出格,也多半会做。 “大人英明,民妇感激不尽。”老妇人接连磕头,又含泪言道,“大人,我儿所施之刑乃为环首,民妇希望由张大娘亲手执行,以表老妇愧疚之情!” 老妇人虽说得轻描淡写,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尔等疯妇……”师爷双手作揖,“大人,此等疯妇满口胡言,扰乱公堂,实乃对大人、对王法的藐视,还望大人……” 师爷言语还没说完,岂料大人抚须大笑:“粗鄙民妇倒有些聪慧之处,本官又有何答应不得?应得,应得,哈哈哈,退堂!” 这一年多以来,老妇人无时无刻不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过着每一天,她仿佛渐渐地领会到了智叟的苦心,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犯人蒙着双眼被架到绞刑架上,嘴中用破布塞住,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衙役将犯人的脖子用绳套套住,犯人脚下是一个特制的木盒机关,只要按动按扭,木盒打开,犯人就会双脚腾空,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当场缢毙。 “犯人带到,验明正身!”衙役放声高喝。 “行刑!”监刑官将“火签令”重重地掷于地上,这时众人簇拥着一名身量魁梧的老妪翩翩前来。 来人正是张大娘,自从相公去世,大娘便妻承夫业,以屠猪宰羊为生,因此身形自比寻常老妇强壮许多。此刻前来,自有一股杀气藏于眉宇之间,她双瞳泛红,面目憔悴,显然这一年以来亦不好过。 虽然每一晚都会梦到,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老妇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淌,她在人群中哀嚎着,撕心裂肺,每一次想要冲出人群,皆被衙役挡了回去。她绝望,此刻她才猛然想起,张大娘乃是屠户,岂会对天下生灵存有一丝怜悯? “啪!”张大娘紧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给了犯人一记耳光,颤抖的手未在空中停留半刻,紧接着“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这两记耳光,直打得目不可视的犯人头冒金星,嘴角淌血。 “我的儿啊,我的儿!”老妇人失声恸哭,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她此刻心如死灰,我的儿难逃此劫! 让人颇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两记耳光之后,张大娘没有按下机关,而是上前解开了犯人手上的绳索。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张大娘猛然向监刑官跪去,“大人,我张寡妇孤身一人,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一载多以来,我已然想通,我不希望有人再像我一样,承受这丧子之痛,老寡妇请求大人开恩,放这母子一条生路吧!”说着,泪如雨下。 “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开恩!”在场的众人皆是有血有肉之人,听了张大娘这番不计前嫌的肺腑之言,均跪倒在地,请求监刑官开恩。 看来,自己还是多想了,老妇人的心头大石终于落地,原来张大娘亦是良善慈悲之人,儿子的性命算是捡回来了。 其实大人早就吩咐过监刑官,只要张大娘义释刑犯,监刑官便顺应其意放人,只不过要在众人面前宣扬大人爱民如子、慈悲为怀的美好情操尔尔。而众人听过之后,皆高呼“大人英明,料事如神”暂且不提。 “快给大娘磕头,谢谢大娘!”老妇人携儿子一起跪倒在张大娘跟前,不住叩头,张大娘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之情,肚子里也五味杂陈,她乜呆呆了一会儿,才叫母子二人起身:“你母子二人快起来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娘,儿子愿一辈子侍奉娘亲!”犯人双手抱拳。 张大娘一愣,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她抹干了眼泪,转悲为喜:“以后的时日还长,你先跟你娘回去吧,在牢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是该回去好好调养些时日了。” 母子二人听了张大娘的话,皆满心欢喜,又叩了头,这才离去。 老妇人满以为噩运已然离去,却未想到,不到半个月光景,儿子失踪了。 “老夫人,怎么又是你啊!你不是说不再来找大人吗?”衙门口外,王捕头将前来击鼓的老妇人拦了下来。 “王捕头。”老妇人心急如焚,“捕头大爷,我儿已经失踪两天了,老妇前来求大人帮忙寻找。” “你家这小少爷真是不省心啊。兴许是他老人家在牢房里关得烦闷了,携友四处游玩也说不定啊,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王捕头微笑示意老妇人不用过分紧张。 “我儿一向乖巧……”说到这,老妇人赶忙噤声,毕竟自己的儿子曾经误杀过人,这“乖巧”二字实在不妥,不过儿子在老妇人心中的印象一向如此,“捕头大爷,求您向大人禀告一声。” “吾县失踪人口多的是,要是都向大人禀报,那大人岂不忙死了。”王捕头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派几个手下人四下帮你打听一下,行吧?” “也只能如此了,让捕头大爷费心了。”老妇人的脑海中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她口中小声呢喃着,“会不会是张大娘后悔了……” “老夫人,你若是这样想倒有些以怨报德了……”王捕头收起了笑容,“她若是想做又何必不让行刑?” “罪过,罪过,老妇失言了。”老妇人自知失礼,于是和捕头道别,垂头丧气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老哥哥你也来这里买肉啊。”老妇人经过张大娘肉铺的时候,正见到智叟前来买肉。 “惭愧惭愧,老朽囊中羞涩,却难忍这口腹之欲,顾来此处让老板娘施舍施舍。”智叟笑道。 “老姐姐,近日见你面色苍白,可是有何事?”张大娘问道,顺手将案上的肉馅拿荷叶包了递给智叟。 老妇人将儿子失踪的事向二人说了,在场的二人无不扼腕叹息。 “老夫人你也别太焦躁,令郎定会找到。”智叟说着,将手中包好的肉馅递给老妇人,“老朽见你形同枯槁,这几日也没睡好觉吧,这新鲜兔肉正是滋补上品,你拿回去蒸来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你拿着吧,我再给这老哥哥拿别的。”张大娘劝老妇人拿了,“村中顽童每日总猎得三两只山兔到我这里换钱,每日虽供应不多,可老姐姐何时想吃便从我这里拿好了,身体要紧。”说着,张大娘冲老妇人笑了笑,可这笑老妇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哪里不对,于是也不多想,拿肉回家。 老妇人走后,智叟亦拿了肉离开,不到半日光景,肉案上的肉便卖个干净,张大娘将肉案收好关门进屋。 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听到关门声,突然躁动起来。张大娘喝了几大口水,然后提了刀向屠房走去。 “你以为我隐忍了一载多,只是为了让你环首而死?岂不便宜了你们母子!” “小乖乖,我来取兔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