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章节目录 第1章穷途末路 我这是在哪?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横出的树杈上还残留着半截黄绫绳套,黄绫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重物给坠断。 这画面,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人准备上吊,然后黄绫断了? “织造局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天家御用的黄绫竟然也敢以次充好,不过万岁爷放心,这次老奴将两幅黄绫合一块,定然不会再断。” 伴随着尖细的话声,一个身影走进朱高远的视野。 只见这人白面无须,身穿蟒袍,头戴一顶三山帽,这是什么造型? 还有,刚才这家伙喊什么来着?万岁?什么万岁?这是在喊我吗? 就在朱高远感到茫然不解之时,无数的记忆碎片突然之间灌进他的脑海之中,伴随这些记忆碎片一起涌进来的, 还有无尽的悲凉、愤懑和不甘。 幼年时期在慈庆宫中朝不保夕。 少年时期在信王府内胆战心惊。 十七岁时仓促登基,在魏忠贤的阴影之下如覆薄冰。 及至铲除了魏忠贤,大明的烂摊子又让他焦头烂额,内外文武竟无一人堪用。 他节衣缩食,殚精竭虑,每日批阅奏章到三更五更,勤政不逊于成祖太祖,可大明的国势仍旧江河日下,日见崩坏。 终于,流贼打进了京城。 安排好后事,他带着王承恩登上万岁山,投环自尽。 到这记忆就中断了,属于崇祯皇帝的记忆到此为止。 崇祯?朱高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龙袍,一脸懵逼,我这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且夺舍了崇祯皇帝? 不是吧? 这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只是在参观景山的时候说了一句,假如我是崇祯,就绝对不会上吊自杀,而是一定会设法逃到南京重整大明,然后你特么的就让我眼前一黑,穿越成了崇祯?而且还是刚刚吊死在煤山的崇祯?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 我就只是放个嘴炮,没想过实操啊! 都已经吊死煤山了,还能怎么玩啊? 但凡早个一年半载,这崇祯皇帝好歹还能抢救一下。 可是现在还怎么救?现在已经是3月18日,曹化淳已经打开了广宁门,流贼已经杀进了北京外城,而且很快就要开进内城了! 这时候你让我穿越过来,挽狂澜于既倒? 老天爷,我姓朱是没错,可我叫朱高远,不叫朱由检,大明亡国之君这口锅不该由我来背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万岁爷,黄绫备妥了。” 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朱高远的思绪拉回来。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白面男子。 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唯一陪着他上路的太监! 王承恩正了正衣冠,在朱高远面前跪下来,恭声道:“老奴恭请万岁爷起驾。” “起驾?去哪?”朱高远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是请他上吊的意思,当即便黑了脸,起你妈的驾! 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 就算战死都不会上吊。 他朱高远可不是朱由检。 心理素质强的不是亿点点。 不过王承恩的话却也点醒了朱高远。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逃离北京。 因为大顺军马上就要进城,躲是躲不过的。 北京城内的老百姓大多已经成为大顺军的铁杆粉丝,他朱高远就是化身老鼠钻进地洞深处,也照样会被百姓给揪出来。 化妆潜逃?那更是痴心妄想。 整个黄淮以北,半个中国已经尽归大顺军。 从北京往南往西都是大顺军的地盘,他朱高远就是在自己脸上划几刀,沿途军民百姓也照样能把他揪出来。 谁让他现在是崇祯皇帝呢。 所以说,唯一的活路就是武装突围。 那么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召集人手。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朱高远瞬间就做出决定。 “王大伴。”融合了崇祯的记忆碎片,这个称呼很自然的就从朱高远嘴里冒出来,“宫中还剩下多少可用的人手?” 王承恩道:“此前尚存数十人,但是此刻怕是只剩十数人可用。” “少了点,但是勉强也够用。”朱高远嗯了一声又道,“你快下山召集这些人手,朕有要务交给他们办。” 王承恩一脸茫然看着朱高远。 朱高远顿时怒道:“还不快去!” “呃,老奴遵旨。”王承恩慌忙离去。 目送王承恩远去,朱高远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应该还来得及。 从天色估计,这时候应该是卯正(6点)时分,如果历史记载无误的话,刘宗敏率军从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开进北京内城是在巳初(9点)。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他十分确定大顺军进城的时间。 所以,他还有一个半时辰用来做突围的准备,其中就包括摇人。 世人皆以为此时崇祯已经穷途末路,便是崇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也不会万念俱灰,带着王承恩跑到煤山上吊。 但是作为一名边防部队出身,并在军事院校深造过三年的资深参谋,朱高远却知道,此时的崇祯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至少突围的机会是真实存在的。 他和战友还专门讨论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朱高远不再多想,跟着下了山。 …… 半个时辰之后,附马都尉府。 巩永固挥毫泼墨在墙上写下“世受国恩,身不可辱”八个字,然后将价值百金的毛笔随手丢弃在了地上。 “将我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我的宝刀宝甲。” 巩永固神情黯然,一切都结束了。 家丁很快将巩永固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宝刀和宝甲也一并取了过来。 巩永固拔出宝刀,对着爱马比了半天却始终下不去手。 直到正阳门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巩永固才终于下定决心,这等绝世宝马,纵然杀了也不能留给流贼。 巩永固闭上眼睛就要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有旨意!” 急回头看,便看见一个蓝衣小太监匆匆进来。 巩永固赶紧拜倒,恭声道:“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向着紫禁城方向揖了一揖,又喝道,“附马都尉巩永固,着即挑选府上之精壮家丁,携阖府所有马匹军械至御马监听调。” “臣遵旨。”巩永固虽满心疑惑,却还是领了旨。 起身之后,巩永固又拉着小太监说道:“小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小太监打断,说道:“驸马爷请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还得赶着去范阁老府上传旨,先告退了。” 说完,小太监转过身就往外面跑。 目送小太监一溜小跑出了驸马府,巩永固不由愣在那里。 圣驾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精壮家丁携带马匹器械前往御马监待命?难道,是打算召集京中官员勋贵的家丁,强行突围吗? 此时才想起来突围?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总比什么都不做,缩在家里引刀一快来得好,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流贼垫背,方不负这大好头颅六尺之躯! …… 另一个小太监匆匆上到德胜门。 德胜门、西直门和阜成门是流贼的主攻方向,其中德胜门遭受的攻击尤为猛烈。 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奉命镇守德胜门,已经在城头上坚守了两个昼夜,今天凌晨流贼攻势稍缓,王家彦才得以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王家彦听到有脚步声响,顿时间一惊而起。 “杀贼!”王家彦猛一声大吼,横七竖八倒卧在城头上的太监,民壮还有京营兵便也跟着惊慌起身,又乱纷纷的抄起兵器。 “刀下留人!”小太监惊恐叫道,“饶命!” 看清是太监而不是贼兵上到城楼,王家彦这才松了口气。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尖着嗓子喊道:“有旨意。” 王家彦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拜倒在城头之上:“老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对着紫禁城方向遥遥的一揖,又喊道,“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着即弃守德胜门,率所部京营兵、内侍以及民壮至御马监听调,钦此!” “臣领旨。”王家彦再拜然后起身。 章节目录 第2章正面突围 朱高远已经来到御马监附近象房。 有明一朝,周边诸如缅甸、暹罗、朝鲜、琉球等国经常会谴使朝贡,并献上本国的奇珍异兽,而缅甸、暹罗等国便进贡了不少大象。 缅甸、暹罗等国进贡的加上繁殖的大象,象房的大象已不下二十头。 看着象房内被照顾得很好的一头头大象,朱高远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能不能突围成功,关键就在这数十头大象。 “万岁爷。”身后传来王承恩的喘息声。 回过头看,只见王承恩一溜小跑着过来。 王承恩手上还抱着一套山文甲,一顶兜鍪。 “老奴到武库看过了,尚有火药一百余桶。” “但是三眼铳、鲁密铳、鸟铳等所剩不多。” 朱高远不由得皱了下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御马监的马匹呢?”朱高远道,“还剩多少匹?” 王承恩道:“御马倒是还剩不少,足足有三百余匹。” 两人正说话之间,御马监方向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高远当即披上山文甲直奔御马监而来,远远的就看到御马监南侧的里草栏场上已经聚集了一队人马。 是驸马都尉巩永固到了。 巩永固只带了十几个家丁。 而且这些家丁都穿着便服,战袄都没有。 还有手上拿的也都是棍棒,倒是骑了马。 巩永固自己也只穿了一身棉甲,头上戴了顶幞巾。 看到这,朱高远的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过份了啊! 堂堂驸马都尉府才十几个家丁?连几具火铳都他妈拿不出来?我信你个鬼! 不过朱高远心里也清楚,这是崇祯自己埋下的祸根,崇祯这人猜忌心极重,对于宗亲蓄养家丁、私备武器极为警惕。 唐王朱聿键出于好意带着一千家丁勤王, 结果非但没能够换来崇祯的感激,反而遭到了软禁。 所以巩永固、刘文炳等勋贵在崇祯面前都非常谨慎。 昨日崇祯召两人进宫,让他们召集家丁保护他突围,两人就表示我们严格遵守朝廷的规制,并没有蓄养太多家丁,实在是无能为力。 结果今天又来这一出,都火烧屁股了还在防着崇祯。 崇祯啊崇祯,你怎么当的皇帝?防火防盗防崇祯啊! 看到朱高远,巩永固跪地唱道:“臣巩永固护驾来迟,死罪!” “起来。”朱高远黑着脸道,“驸马都尉府上就这十几个家丁啊?” “是,臣府上就这些个家丁。”巩永固低着头道,“因为按朝廷规制……” “够了。”朱高远不耐烦的道,“赶紧带着你的人,去武库领取武器,你自己也挑一套山文甲披挂上,别让人笑话。”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去了。 过了没一会,刘文炳也匆匆赶到。 新乐侯刘文炳跟巩永固一样谨慎,只带了十几个家丁,也拿着棍棒。 紧接着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也先后赶到,两人也跟巩永固、刘文炳一样只带了十几个家丁,都操着棍棒。 对此朱高远甚至都懒得再吐糟了。 这些勋贵太特么坑了,现在只能指望那些文官了。 之后赶到的几个文官,总算没有再让朱高远失望。 督守德胜门的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带来了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五十多个家丁,都是从莆田老家招蓦的精壮悍勇之辈。 王家彦刚开始其实带了一千多人。 很不幸的是,当听说要保护崇祯皇帝突围,半路上就溃散了一大半,等赶到御马监的时候就只剩这三百多号杂兵。 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带来了两百多人。 督守西直门的太常少卿吴麟征也带过来两百多人。 还有兵部员外郎金铉、左中允刘理顺、左谕德马世奇、翰林院检讨汪伟、监察御史陈良谟、户科给事中吴甘来等也各带了数十人上百人不等前来。 此外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挥同知李若琏各带来百多个锦衣卫。 到辰正(8点)时分,聚集在御马监栏场的家丁、太监、民壮、锦衣卫以及京营兵,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此外还有六百多匹马。 这些已经是朱高远能够紧急召集起来的全部武装。 比朱高远预期的要少,他原本以为能召集两千人。 但是好在人少也有人少的优势,至少这些都是愿意追随他突围的死忠分子。 朱高远目光从巩永固、刘文炳等人脸上逐一扫过,心说如果没有他的到来,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场的官员及勋贵很快就要以身殉国。 届时臣为君死,妻为夫死,子为父死,仆为主死,几百上千个勋贵或官员合门俱亡,北京将笼罩在一片悲风凄雨之中。 大明得国最正,在士民心中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 流贼陷北京后,殉国的官绅士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有据可考的殉国官绅或士子就有将近一千人之众! 朱高远纵然记得其中不少官员的名字,但是有些住在外城已经没办法应诏,有些则是找不到人无法通知到,当然也有拒绝奉诏的。 左都御史李邦华、户部尚书倪元路就没能找到人。 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则拒绝奉诏,老大人估计是对崇祯彻底绝望了。 总之能召集起来的就眼前这十几个官员勋贵,就这千余铁杆杂兵。 朱高远招手示意巩永固、王家彦、王国兴等勋贵及官员到近前来。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朱高远肃然道,“值此家国激变之时,卿等甘愿抛家舍业与朕同进退共存亡,朕心甚慰。” “多余的废话,朕就不说了。” “把你们召集起来就一件事,突围!” “果然是突围。”王家彦等人对此并不觉意外。 朱高远又说道:“京师已经守无可守,黄淮以北也已经糜烂不堪,朕决意突围前往留都重整旗鼓,待来日再行北伐恢复祖宗基业。” 这下,王家彦等人可是有些意外,圣上居然转性了? 居然自己提出南迁?居然不怕背上无故弃地的骂名? 可惜,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你就算是肯背负骂名也是来不及了。 几十万流贼已经将北京围得水泄不通,就凭眼前这一千多杂兵也想突围?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圣上,你觉醒得实在是太迟了。 知兵又生性耿直的王家彦直接就说道:“圣上,这时候才想起来突围已经太晚了,单凭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可能击破贼兵之重围。” 同样知兵的兵部员外郎金铉道:“是啊,太晚了。” 巩永固、刘文炳等一干勋贵和官员也是神情黯然。 很显然,他们也同样觉得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晚吗?”朱高远却淡淡的道,“朕觉得一点都不晚。” “圣上,此时的流贼已非崇祯元年之流贼,此时的京营兵也非太祖、成祖或仁宗、宣宗时之京营兵,眼前这些家丁、民壮以及锦衣卫,哦还有中官,也从来没有接受过训练,更没有丝毫的战阵经历,我们打不过的。”王家彦摇头如拨浪鼓。 巩永固等人也跟着叹息,乌合之众怎么打得过百战劲旅? “不用打过流贼。”朱高远道,“我们只要打得过三大营。” “打得过三大营?”巩永固、孟兆祥等勋贵官员都是一脸懵。 只有王家彦和金铉神情一动:“圣上之意是从朝阳门正面突围?” “对。”朱高远沉声道,“三大营投降流贼后并没有被分散收编,而是仍旧被就地安置在朝阳门外,我们只要击溃了三大营,溃散的乱兵就会冲垮贼兵本阵,单凭朝阳门外的那几千流贼是阻挡不住十几万京营溃兵的!” “而且溃散的乱兵可以给我们提供绝佳的掩护。” “届时,面对四散溃逃的十几万乱兵,流贼都不知道往哪儿追。” “如此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南下,或者往东与关宁军汇合。” 听到这,吴麟征等官员勋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此策似真的可行。 只有金铉摇了摇头说道:“三大营虽瀛弱不堪战,却有十数万之众,单凭我们这区区千余乌合之众,要想将之击溃不啻于痴人说梦。” 朱高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我们只有一千余众?” 王家彦神情一动问道:“难道是关宁军到城外了?” “不是关宁军。”朱高远摇了摇头说道,“朕准备了另外一支奇兵。” “奇兵?”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将信将疑的道,“若如此,可速速突围,迟恐贼兵进城,则大事休矣。” “右司寇所言极是。”太常少卿吴麟征道,“臣虽让人堵塞住了西直门,但是此刻西直门已无兵把守,只怕贼兵已然蚁附登城,留给你我君臣的时间只怕是不多矣。” “无妨。”朱高远却极为淡定的道,“朕料定贼兵不会在巳初之前进城。” 好吧,这不是料定,而是史书记载,大顺军一直等在巳初才大举进城。 在此之前就算有大顺军抢先进了城,顶多也只是控制城门。 朱高远又笑着说道:“我们至少还有半个时辰。” 章节目录 第3章火象阵 文官勋贵们都十分好奇朱高远口中的那支奇兵。 然后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支所谓的骑兵为何物。 “就是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着象房里的大象,瞠目结舌的问道,“这便是圣上所说的奇兵?” 吴麟征等官员勋贵也是满脸失望。 几十头大象能顶什么用?象骑兵? 听闻缅甸、暹罗等国真有象骑兵,且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可问题是训练象骑兵比训练骑兵难上百倍,就算是神仙,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几十头大象训练成战象。 也没有驾驭大象的驭手以及装具。 “太晚了。”吴麟征再次叹息道,“来不及了。” “来得及。”朱高远却淡定的道,“因为朕从来没想过打造一支象骑兵参战,而只是要借这数十头大象发动火象阵冲击三大营!” “火象阵?!”吴麟征等面面相觑。 古有田单行火牛阵,今圣上欲行火象阵,可乎? “对,火象阵。”朱高远笑着说道,“诸位爱卿不妨想象一下,当数十头臀尾着了火的大象冲出正阳门,冲进三大营的军阵内横冲直撞将是一副什么景象?” “当这数十头大象身上捆绑的上百桶火药纷纷爆炸,又将是一番什么景象?” “这时候,如果你我君臣蜂拥杀出正阳门,则根本无须厮杀,只需策马扬刀径直前冲就能将助纣为虐的三大营杀个片甲不留!” “原来是这样的火象阵!”吴麟征等不由得激动起来。 王家彦、金铉两人却向朱高远投来诧异之色,圣上竟也知兵?没听说过啊。 朱高远却开始发号施令:“王大伴,立即带人生火造饭,将御膳房的肉脯、酱菜还有御酒都拿出来,朕要犒劳众军!” “老奴遵旨。”王承恩带着数十太监匆匆离去。 朱高远又道:“驸马都尉,带人搜集木料打造简易双骈装具,将象房之大象两两一组以简易装具束缚住。” “再在装具上捆绑固定若干桶火药。” “每桶火药放置若干引信,燃烧时间皆以半柱香为宜。” “再多多搜集麻布、葛布或者棉衣,浸以火油再裹于大象之尾部及后背部。”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后匆匆离开,还把刘文炳等几个勋贵的家丁以及两百多个太监一并带走,因为他的家丁太少。 看到朱高远不再分派任务,王家彦忍不住问道:“圣上,老臣等该做点什么?” “你们抓紧时间休息。”朱高远摆了摆手,又道,“要是实在闲不住,那就抓紧时间多练习下马术,虽说现在再来练习马术有些迟了,但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练习一下总比不练习要好些,要不然突围时容易从马背摔下来。” “啊?”王家彦闻言愣在那,这个时候练习马术? 朱高远却不再多说话,翻身跨上一匹乌驳马开始了小跑。 崇祯明显练习过马术,而且水平颇不低,朱高远可以从这具躯体内残留的肌肉记忆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 跑了没两圈,朱高远有了更惊喜的发现。 崇祯不光马术很不错,身体素质也极好,无论是耐力、反应还是爆发力都相当不错,明显是少年时期接受过训练。 这也跟史料的记载相吻合。 史载崇祯为信王时就没有系统性的习文,因为没有师傅教他,所以青少年时期的崇祯只能把时间消耗在弓马骑射之上。 崇祯的身体底子是真不错。 只不过全身筋骨稍微有一些僵硬。 这估计是因为长时间伏案批奏章所导致。 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这样一来,在接下来的残酷突围战中,他朱高远生存下来的机会就会比之前预想的要更高。 从北京到南京遥遥数千里,中间很可能还要顶风冒雪,迂回穿插。 这么大强度的行军及作战,没有一个足够强壮的身体,是绝对扛不住的,这毕竟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次小小的感冒就足以致命。 朱高远在栏场上打马飞奔,王家彦等文官却不为所动。 大明朝文武兼修,既便是文官也大多弓马娴熟,诸如卢象升、王阳明这样的文官甚至能在战阵之上提刀砍人。 卢象升用来练武的大刀据说有140斤重! 所以,王家彦这些文官不屑于临阵磨枪。 几个勋贵、武官还有两个锦衣卫指挥使就更不用多说。 倒是刘文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奏道:“圣上,突围前臣能否先去趟成国公府,将太子及永王、定王接来?” 周围的勋贵官员心头微动。 他们当然希望把太子和永王、定王接过来。 这样的话,他们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带上自己的家小。 朱高远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又岂能不知道众人的想法? 当下朱高远断然拒绝道:“不行,带上家小还怎么突围?就让太子、永王、定王和诸位爱卿的父母妻小各安天命吧。” “这……不好吧?”刘文炳说道。 王家彦更是大声质疑道:“太子乃是国本……” “太子与大明国祚孰重?”朱高远作色道,“事急从权,诸卿不必多说。” 如果有可能,朱高远当然希望带上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毕竟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对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也是有感情的。 可问题是成国公并没有留下朱慈烺兄弟仨。 现在他们兄弟仨已经不知道被太监带去哪里。 而且带上朱慈烺他们的话,也就不能拒绝大臣带上妻小,总不能只许你崇祯一个人父子团聚,却让大臣们抛弃妻小吧?那不成独夫了吗? 可是都带上妻儿老小的话,那还突个屁的围。 所以,索性谁也别带妻小,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朱高远在里草栏场上跑了十几圈,又下马歇息了片刻,小半个时辰便过去,那边王承恩已经带人把饭做好了。 巩永固也把二十多头大象全部武装起来。 所谓的双骈装具,其实就是个木头架子,也没有榫卯,只是用麻绳捆扎住。 二十八头大象被分成了十四个组,所有大象的尾巴和后背部都包裹着棉布,这些棉布都浸过火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油香味。 装具上各捆扎了八只密封火药桶。 此外,所有大象的眼睛都被蒙住,巩永固还挺细心的。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朱高远已经很满意。 朱高远拍了拍巩永固的肩膀说道:“驸马都尉,这次你我君臣若能得以突围出去,爱卿当记首功。” “此皆仰赖大明列祖列宗及圣上洪福。” 巩永固连忙推辞:“臣又岂敢贪天之功。” 朱高远微微一笑,挥手喝道:“先吃饭!” 王承恩当即带着一众太监将饭食送了上来。 酒足饭饱,朱高远亲率六百多“骑兵”在前,由王家彦率领五百多步卒驱赶着二十八头大象尾随在后,径直奔朝阳门而来。 奉旨镇守朝阳门的正是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的祖上是靖难名将朱能,不过这家伙早已经没有了祖先的气节和勇烈,就在昨天晚上,这厮就已经伙同兵部尚书张缙彦等官员勋贵秘密签订了“开门迎贼”公约,只等巳初一过就同时开启城门,迎贼兵进城。 今天凌晨贼兵停止攻城,也是因为这。 眼看就快到巳初,朱纯臣正准备下令开门时, 身后的朝阳门大街上却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纯臣回头一看,便看到大队骑兵正沿着朝阳门大街冲过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北京城内竟然还有这样一支骑兵?朱纯臣不禁有些懵。 就在朱纯臣犯懵之际,大量骑兵早已经顺着马道冲上了城头,领头的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有旨意。”王承恩尖声高喊道。 朱纯臣看了一眼城外,最终还是老实的拜倒在城头。 王承恩俯瞰着朱纯臣,尖声说道:“成国公朱纯臣,着即打开朝阳门,尔后整顿本部兵马保护圣驾突围!” “啊?保护圣驾突围?”朱纯臣闻言当即愣在那里。 “成国公,别愣着了。”王承恩道,“快打开城门吧。” “啊?哦,好,好的。”朱纯臣如梦方醒,急声吼道,“开门,打开城门!” 伴随着朱纯臣的大吼,悬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降下,瓮城外门的千斤闸缓缓绞起,双开的内城门也被缓缓推开。 朱纯臣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城门外。 只见朝阳门外,数百流贼骑兵已经排好了整齐的纵队,正在等着进城。 在这数百流贼骑兵的身后不远,则是三大营的京营兵,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也有十几万之众,阵形却是乱七八糟。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大象的嘶鸣。 朱纯臣有些错愕的回头往后看, 只见一队大象正沿着大街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朱纯臣更加懵。 章节目录 第4章溃围而出 大顺军中吉营、帅标右威武将军李友,骑着一头黄骠马傲然峙立在朝阳门外,李友身侧是大明降将周凤悟。 再后面列队的是李友的三百本部精骑。 李友在朝阳门外原本有马步军五千人,但是要留下足够数量的兵力以震慑明军三大营的十几万降兵,所以只能带着三百精骑进城。 不过李友觉得,有三百精骑已经足够。 因为这次不用厮杀,只需要展示军威。 身后这三百精骑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老卒,随便挑出几个都能够让伪明的官员勋贵心惊胆战。 为了示威,三百骑兵排成了四路纵队。 这倒不是大顺军不想排出更多的纵队, 而是朝阳门的门洞只能容纳四骑并行。 周凤悟道:“将军,听说朝阳门守将是朱纯臣,此人乃是伪明顶级勋贵,待会此人率领伪明官员出城纳降之时,将军当好生折辱他一番。” “不可。”李友却一摆手说道,“主上已经下了严令,进城后需礼遇伪明官绅,对百姓更要秋毫无犯,有违令者,斩立决!” 周凤悟便有些尴尬,拍马腿上了。 这时候,瓮城内隐隐传来一阵嘶鸣。 “这是什么声?”李友道,“没听过啊。” 周凤悟皱眉着:“听着好像是大象的嘶鸣。” “大象?”李友一脸茫然,“大象是个啥?” 周凤悟道:“这是南洋小国进贡的祥瑞异兽。” “祥瑞异兽?”李友笑着说道,“还挺隆重。” 李友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欢迎大顺军的仪仗。 …… 象群已被赶进瓮城。 第一组大象更已经被赶进外门甬道。 “圣上?”巩永固回头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微微颔首,巩永固当即喝道:“举火!”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打着火把,走到第一组大象尾后。 拿火把轻轻一撩,连着八只火药桶的导火索便嗤嗤的燃烧起来。 两个家丁再接着往下方一撩,裹在两头大象尾部以及后背部的、并且已经浸透了火油的棉布便腾的燃烧起来。 烈焰炙烤着皮肤,两头大象立刻感受到疼痛。 剧痛之下,两头大象本能的往前跑,刚开始的时候方向有些偏,但是仅容两头大象并行的城门甬道很快校正好大象的前进方向。 两头大象当即沿着外门甬道加快速度往外冲。 巩永固又带着人将第二组大象赶进城门甬道,举火。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全部十四组大象很快都进了甬道。 待最后一组大象进入甬道,朱高远扬起手中的三眼铳往前一引,大吼道:“将士们,随朕突围,杀啊!” …… 朝阳门外。 从第一组大象冲出城门洞,冲过吊桥,笔直冲向大顺军的队列,李友还有周凤悟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李友和周凤悟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往两侧闪开。 “小心,快散……”李友一句话还没有喊完,第一组大象就已经狂暴的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兵队列。 一头成年的亚洲象可以生长到四米高五吨重! 而一匹战马的重量顶天了也不过两三百公斤,加上骑兵的重量,也不会超过半吨,所以跟大象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嘭嘭!”伴随着两声巨响, 首当其冲的两个骑兵都尉已被撞得倒飞出去。 已经被烈火炙烤得发狂的大象继续往前冲撞,倒飞出去的战马也撞翻了更多骑兵,大顺军的骑兵阵形顷刻之间陷入混乱。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紧接着,第二组大象又狂暴的冲撞进骑兵队列。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总共十四组大象,除了有一组偏出吊桥摔进护城河,剩下的十三组大象全部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阵。 这时候,大顺军的骑阵已经被践踏得不忍卒睹。 列队的三百骑兵,除了少数反应快的侥幸逃脱,剩下的绝大部分都被撞翻在地上,不少骑兵更是惨死在大象的巨蹄之下! 看着混乱的骑阵,李友整个人都懵掉。 周凤悟也是傻眼,这是象骑兵?看着也不像啊。 然而象群的野蛮冲撞并未停止,在把大顺军的骑兵践踏得一片狼籍之后,紧接着又从多个方向狂暴的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 只见大象所过处,京营兵乱纷纷犹如波分浪裂。 十三组火象就像十三把铁犁耙,在三大营的队列之中犁出了十三道深槽,只不过田地里被犁起的是泥土,而这里却是血肉。 这还没有完,紧接着又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 这十三组火象在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深处之后,相继发生爆炸。 一百多桶密封完好的火药连续不断的发生爆炸,在把大象炸得血肉横飞的同时,也在三大营的队列中清出十几块空白区域。 在这十几块空白地带的边缘则堆满了断肢残躯! 看着这残酷、血腥又混乱的一幕,李友和周凤悟脑子彻底懵掉。 这他娘的是什么战法?没见过啊! 还有这也太凶残了吧? 就在李友和周凤悟不知所措之际,朝阳门内突然之间又传来潮水般般的杀伐声。 急回头看时,只见四骑伪明骑兵已经从城门洞内冲杀出来,当先一骑披山文甲,头顶兜鍪,左手持火把,右手持一把三眼铳。 跟李友目光对接瞬间,那骑明将便以左手火把点着三眼铳,旋即又将点了火的三眼铳架在左手小臂上瞄准了李友。 李友下意识的一弯腰。 只听耳畔轰的一声响。 随即战马便悲嘶倒地,李友也从马背上摔下来。 所幸周凤悟打马过来,拉住李友伸出的右手用力往上一荡,李友当即腾空而起,再落下时已经落在周凤悟的鞍后。 …… “可恶!” 巩永固倒提着三眼铳,一勒马缰就转头追上去。 然而刚追出不到十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断喝:“快回来!” 急回头看时,只见圣驾已在王承恩的护卫下从城门洞冲出来。 “别管那两个贼将了。”朱高远喝住巩永固,再一指前方喝道,“快跟着京营溃兵冲散外面的流贼,尽快溃围而出!” “是!”巩永固答应一声,又勒马折返回来。 很快,六百多骑明军骑兵便从朝阳门内潮水般冲杀了出来,其实是一千多人,因为有将近一半的骑兵是俩人共乘一骑。 冲出城门后,不及整队就向着陷入混乱的京营兵发起冲锋。 朝阳门外这十几万京营兵,至少有四分之三是临时抓来凑数的流民甚至乞丐,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尽皆是滥竽充数之辈。 这样的军队哪有什么战斗力? 被十几组火象一冲,再一炸,直接就炸了营。 这些丧了胆的溃兵,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着尽快逃离。 这下,被李友留下来震慑三大营的那五千流贼也遭了池鱼之殃。 因为前面乱起来的时候,后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后面的京营兵也陷入混乱,压阵的流贼已经来不及镇压。 一来是溃兵数量实在是太多。 二来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太近。 等到压阵的流贼意识到不到,想要镇压之时,数以万计的京营溃兵早已经涌进了他们的阵列之中。 这些京营兵是乌合之众没错。 但是十几万乌合之众跑起来,那就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 五千流贼抵挡了不到半刻钟,就被前赴后继、无穷无尽的京营溃兵给冲垮、冲散,然后也跟着化为溃兵,四散狼狈逃窜。 不跑不行啊,会被活活踩死。 好在逃跑是流贼的传统手艺,问题不大。 所以,朱高远带着“六百余骑”一路往外冲,基本没有遭到抵抗,不过仍有不少倒霉蛋从马背上颠下去,失散在乱军中。 一刻钟之后,京营兵和流贼彻底溃散。 “吁。”朱高远轻轻一勒马缰,将马速降下来。 “吁。”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也纷纷跟着减速。 身后的骑兵便也纷纷跟着减缓马速,战马的体力也是存在极限的,高速冲刺一段距离之后就必须停下来休息,或者进入到慢跑。 过了没一会,断后的刘文炳也追上来。 但跟刘文炳一并断后的朱纯臣却不见人。 “圣上!”刘文炳追到近前秉道,“成国公投流贼去了!”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闻言大惊,堂堂国公竟然投了流贼? “这个逆贼!”巩永固勃然大怒道,“圣上,臣去把他抓回来!” “随他去。”朱高远却哂然一笑说,“正好,朕也想借他之口正告流贼,同时也诏告天下臣民,京师虽然沦陷,但是朕仍还活着。” “只要朕在,大明的天就塌不下来!” 章节目录 第5章往何处去? 拖到巳时三刻,李自成终于还是亲领中军从正阳门进了城。 放眼望去,只见正阳门大街两侧早已经挤满了欢迎的百姓。 看到李自成骑着青驳马逶迤行来,挤满大街两侧的几十万京中百姓还有豪门奴仆便纷纷歇斯底里的欢呼起来。 “开了城门迎闯王!” “闯王来了不纳粮!” “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在几十万百姓奴仆的山呼万岁中,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及刘芳亮等一众文官武将踌躇满志的催马向前。 从正阳门到承天门差不多六百步, 【注:明代的1步=5尺=1.6米】 李自成等人却走了足足一刻多钟。 一刻钟后,李自成终于站在承天门下。 只见大门两侧已经跪满大明的文武官员。 其中不乏身穿斗牛服甚至蟒袍的一品大员。 李自成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降官,看向承天门的牌匾。 看着牌匾上的“承天门”这三个鎏金大字,李自成感慨万千。 崇祯二年,他和侄儿李过杀官造反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崇祯十年,杨嗣昌会兵10万,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大败义军,他只带着刘宗敏等17骑遁入商洛山中之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便是去年,他率领大军击败孙传庭,攻破潼关鼎定关中,也只是想着裂土封王,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没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 这北京城,真就拿下来了。 煌煌大明,竟然真就亡了! 想到这里,李自成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涌动的情绪。 “拿弓来。”李自成一伸手,大顺军权将军、汝侯刘宗敏便立刻奉上一柄宝雕弓,再奉上一支雕翎箭。 “好弓。”李自成掂了掂手中宝弓。 “诸位,且看我一箭射穿这大明的天!” 旋即挽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承天门上牌匾。 牛金星、宋献策、刘芳亮等文武不约而同张开嘴巴,等着大声道贺,但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卡在嗓子眼。 因为李自成这一箭竟射低了。 李自成本意是想要射天字的。 但最终却射在了天字和底下门字的中间。 这短短不过二十几步远,却居然射偏了,属实尴尬。 看到这,刘宗敏等心腹大将便露出一脸便秘的神色,想笑又不敢笑。 大顺左军师宋献策急忙凑到牛金星耳畔低语了几句,牛金星当即大声说道:“主上一箭射中天之下,可见由李家取代朱家坐这天下,乃是天意。” 顿了顿,牛金星又加重语气几乎吼出声:“主上更乃天命所归,否则我大顺军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攻陷北京,覆灭朱明!” 宋献策当即跟着附和道:“臣,恭贺主上!” 这下刘宗敏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恭贺李自成。 李自成心情大好,侧头看着牛金星笑道:“丞相说的总是对的。” 顿了顿,李自成将宝雕弓往刘宗敏一扔,朗声喝道:“进皇城!” 刘宗敏哈哈一笑,跟着大吼一句:“来人,立刻给我派兵封了紫禁城、伪明户部太仓库还有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 进城首要两件事,一曰抓人,一曰抢钱。 要抓的人是崇祯,抢的是大明国库和崇祯内帑的钱。 然而刘宗敏话音才刚落,便有一骑快马飞奔来到宋献策身边。 李自成皱了皱眉,问道:“军师,是不是朝阳门那边有消息了?” 宋献策听完哨骑的禀报,当即作揖禀道:“回主上话,有消息了。” “是吗?”刘宗敏神情微动,抢着问道,“刚才那几声巨响到底怎么回事?” 宋献策肃然说道:“伪帝崇祯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刚才那几声巨响就是伪明禁军引爆火药之时所发出的。” “嗯?”李自成感到有些意外。 崇祯小儿竟有胆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 不过李自成对此并不怎么担心,放眼整个大明,除了吴三桂的关宁军勉强可堪一战,其余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崇祯小儿想要突围?痴人说梦! 刘宗敏也哈哈笑道:“崇祯小儿就这么急着上路?” 朝阳门外除了有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十几万京营兵。 这么多人就是站不动让崇祯去砍,也得砍到猴年马月。 “传令右威武将军,不可害了崇祯性命。”李自成特意叮嘱道。 李自成虽然恨崇祯入骨,却也不想背负弑君的骂名,何况为了强化大顺朝的合法性,最好还是能迫使崇祯逊位,这就更不能让他死。 …… 用不着李自成手下留情,因为崇祯已经率军杀出了重围。 勒马回头,遥望着朝阳门巍峨的箭楼,朱高远有些出神。 朱高远预料到了有很大机会突围出来,但是能够如此之顺利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整个突围的过程,几乎没有遭受像样的抵抗。 突围前的六百余骑,等到突围出来居然变成了七百余骑。 因为不少士兵抢了或者捡到了流贼遗弃在战场上的战马,所以人数虽然少了,但是战马却反而多出来一百多匹。 而巩永固等勋贵官员更是有着恍如隔世之感。 逃出来了?他们竟然在几十万流贼的重围之中逃出来了? 王承恩更是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这是否只是黄梁一梦? 确定不是做梦,王承恩不由惊喜莫名的叫道:“圣上,我们已经溃围而出了!” 王承恩这一嗓子也把王家彦等人惊醒,当下一个个喜极而泣起来:“太祖太宗在天有灵,圣上洪福齐天,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哈哈!” 看着喜极而泣的勋贵官员,朱高远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先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冷然说道,“溃围而出仅只是第一步,再接下来流贼肯定会派出大队骑兵,搜山检海追剿你我君臣。”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的脸色当即垮下来。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流贼号称有六十万骑兵。 六十万肯定是假的,但是六万骑兵多半真有。 自从襄阳建立政权,流贼在战场上屡战屡胜,从明军手中抢夺了大量战马,建立一支六万人的骑兵并非不可能。 想到六万人的骑兵铺天盖地的追过来, 对他们这区区数百人马展开搜山检海,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再次生出一等绝望。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抓回去的结局? 朱高远小小的敲打了一句,又接着宽慰道:“不过,大家也不要灰心气馁,几十万流贼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我们都能轻松溃围而出。” “区区几万流贼骑兵的追剿就更不在话下。” “更何况,短时间内流贼根本无法确定我们的行踪。” “所以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我们是安全的。” 听这到话,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又松口气,内心深处又重新生出一等希望。 这些勋贵官员浑然没有意识到,朱高远只用三言两语就左右了他们的情绪,也轻松掌握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如果说这之前他们服从朱高远,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那么现在,他们肯服从朱高远就是因为他的领导力。 知兵的王家彦和金铉感触尤胜,两人是真没有想到,圣上从未经历过战阵,却居然拥有如此老辣的指挥功底。 杨嗣昌、孙传庭等督师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当下王家彦问道:“圣上,接下来是不是去天津卫?” “不,我们不去天津卫。”朱高远摇摇头道,“那是条死路。” “那就走旱路去涿州。”王家彦深以为然道,“旱路是比水路更安全。” “我们也不能去涿州,那同样也是一条绝路。”朱高远目光一闪说道,“我们去昌平!” “啊?去昌平?”王家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流贼大军就是从宣府、居庸关到昌平一路打过来的,去昌平不是羊入虎口? 太常少卿吴麟征也道:“圣驾既然要南巡留都,则北去昌平岂非是南辕北辙?” “南辕北辙倒没什么,无非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王家彦说道,“问题是昌平早已经陷于流贼之手,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金铉皱眉道:“若直接南下,确实容易被流贼洞察意图并提前派出骑兵截杀,但就算不直接南下,圣驾也大可以去永平一带与平西伯的关宁军会合。” “对。”王家彦深以为然道,“平西伯麾下尚有四万铁骑,且关宁军战力无双,若能东进与之会合,当可以护得圣驾周全。” 朱高远闻言,却只是哂然一笑。 去永平找吴三桂?我这是嫌命长么? 这可是个能拿弓弦勒死永历帝的主,是个真正的弑君者! 既便现在的吴三桂不是二十年后的吴三桂,或许对大明还留存一分眷恋,朱高远也不敢冒这个险,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到底此时的吴三桂早已经蜕变为军阀。 一个军阀,你能指望他忠君爱国?扯淡! 当下朱高远说道:“朕意已决,诸卿休多言。” 王家彦等便只能闭嘴,老实跟着朱高远北上。 章节目录 第6章改朝换代 紫禁城,乾清宫内,李自成高坐在御座之上。 牛金星、宋献策以及李岩等则分列丹墀之下。 牛金星笑着提议道:“主上,京师已然拿下,崇祯小儿想来也已经抓到,现在是不是可以选个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了?” 李自成正要点头时,刘宗敏气呼呼的走进来。 “老刘,啥事把你气成这样?”李自成的注意力当即转移。 刘宗敏黑着脸说道:“入娘贼,伪明的户部太仓库只抄出来十万两银子,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更是只抄出区区一千余两。” “什么?”李自成瞠目结舌道,“才一千余两?” “可不。”刘宗敏两手一摊又道,“堂堂皇帝才千余两家财,说出去谁信?” 牛金星一皱眉说道:“主上,这下可麻烦大了,伪明太仓库才十万两银子,给将士们打赏都还不够,哪有多余银两购置粮草?” 李自成也皱眉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麻烦事哈。” 刘宗敏道:“实在不行就还是老办法,把北京城内的伪明宗室、勋贵官员还有那些个太监统统抓起来,夹棍之下,就不信他们不交出银子。” “不可以。”李岩急道,“主上,此事千万慎重。” “慎重个屁。”刘宗敏道,“不找他们要,你拿出银子来犒军啊?” 李岩没有理会刘宗敏,只对李自成说道:“主上,我大顺军已经攻陷北京,崇祯皇帝此刻多半也被抓住,推翻伪明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平稳局势,那么对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的处理方式也应当有所改变。” “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固然可恨,但他们的背后是山西、山东、北直乃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的全体官绅,主上若能礼遇伪明宗室及勋贵官员,则黄淮以北便大局定矣,反之则恐刀兵四起,我大顺军兵力虽众,只怕也是镇压不过来呀。” 说到这一顿,李岩又道:“别的且不说,关宁军就是个大麻烦。” 宋献策也道:“主上,臣也以为右军师言之在理,此事须慎重。” 牛金星却道:“两位军师太高看伪明宗室和那些个勋贵高官了,他们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更左右不了黄淮以北的民心向背,我大顺军自湖北到河南,再到关中,杀的伪明宗室和贪官污吏还少吗?不也一样夺了天下?” 说到这一顿,牛金星又目视着李岩笑道:“哦对,右军师当初可是力主先稳固河南之局势然后再行北伐,还说伪明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夺取京师绝非易事,结果如何?京师不照样被我大顺军轻松拿下?” 牛金星这话,让李岩感到无地自容。 大顺军能这么快就拿下京师,他确实没有想到。 两派意见相左,就需要李自成拍板,李自成更加倾向于刘宗敏和牛金星,因为从拿下京师这一件事情来看,李岩说的并非全对。 “右军师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李自成照例先肯定了李岩一句,正欲引出下文时,忽见养子李双喜急匆匆的闯进金銮殿。 “父王,出事了!”李双喜急声说道。 “毛毛躁躁,不成体统,我难道没跟你说过,遇事要有静气?” 看到李双喜这样,李自成的脸色当即垮下来,心说你这鸟样,我怎么立你为太子?怎么敢把大顺江山交给你? 李双喜呃了一声,忙道:“父王教训的是。” 李自成轻哼了声,说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李双喜这才说道:“崇祯老儿带着禁军从朝阳门溃围而出了,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伪明三大营的十几万京营降卒也被击溃了!” “什么?!”李自成拍案而起,声调也猛然拔高。 “不可能!”牛金星、刘宗敏和宋献策也是大惊。 李双喜却忍不住腹诽道,说好的遇事要有静气呢? 李岩也是不相信,问道:“殿下,崇祯当真带着禁军溃围了?” “当真。”李双喜点头道,“李友就在宫外,右军师若是不信可直接问他。” “李友,还不给我滚进来!”李自成怒吼一声,李友便从宫门外匆匆入内,然后一脸惶恐的拜倒在丹墀之下。 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 李友觉得自己这回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脱一层皮。 “李友,你是干什么吃的?”刘宗敏抢先骂道,“让崇祯小儿跑了且不说,居然还把自己的五千精兵搭进去?哦对了,还有十几万的降卒!” 李友黑着脸说道:“权将军,崇祯小儿太狡猾了。” 当下李友便把半个时辰前发生在朝阳门的变故道出。 “火象阵?”李自成、刘宗敏等听了后也是傻在那里。 这个真是没有想到哇,崇祯小儿居然懂兵法,还会用计? “不光是火象,还有火象背上的上百桶火药,直接就把十几万降卒炸崩溃。”李友黑着脸说道,“而且崇祯小儿选择的突围时机也很刁钻,正好是我带着三百骑在朝阳门外排成四路纵队,准备进城的那一刻,结果直接被火象阵撞个正着。” “入娘贼,这崇祯小儿够阴险的。”刘宗敏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情况,当时就算有他老刘在,只怕也是拦不住崇祯小儿。 “不好!”李岩忽然脸色一变道,“主上,若是让崇祯逃回江南,则南北朝的故事恐怕就要重演,我大顺要想一统华夏就难了。” “不能让崇祯小儿跑喽。”刘宗敏怒道,“必须把他抓回来!” 李自成便对李友说道:“李友,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即刻从中吉营调三千精骑南下追索崇祯,你听好了,这次若是能抓回崇祯则一切好说,若是抓不回来崇祯,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自行了断吧。” “末将领命。”李友起身就走。 目送李友的身影走远,李岩忽然又说道:“主上,吴三桂已经率关宁军入关,并且已经走到永平府一带,崇祯也可能去永平府与关宁军会合。” 宋献策说道:“有道理,主上应该再派一支精骑往东截杀。” 李岩便不失时机的说道:“主上,属下愿率本部两千轻骑前往截杀。” 李岩是在崇祯十三年入的伙,而且还是带资入伙,刚开始只有八百河内子弟,但是伴随着大顺军的壮大,李岩的本部人马也扩充到两万之众,其中骑兵两千。 所以李岩既是大顺右军师,也是制将军,只是很少独立领军而已。 李自成对于李岩单独领军是比较忌讳的,原因很简单,李岩的能力太出众了,大顺军能在短短四年内走出商洛山的低谷,扫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李岩可以说居功至伟,所以他很担心把李岩放出去就再收不回来。 但是这次截杀崇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而且这次李岩只带两千骑兵,问题不大。 当下李自成便道:“那就有劳右军师走一趟永平府,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吴三桂这个家伙先接触一下。” “属下领命!”李岩向李自成长长一揖,然后转身出了乾清宫。 目送着李岩走远,牛金星忽然幽幽说道:“右军师领军之才不亚于汉淮阴侯,此去永平府当能马到功成,呵。” 李自成的眉头立刻拧成疙瘩。 淮阴侯韩信,最后可是反了。 李自成读书不多,汉初三杰还是知道的。 丞相的意思是说,李岩有可能效仿韩信造大顺的反? 宋献策不满的看了眼牛金星,接话说道:“右军师不仅有淮阴侯之领军之才,更有留侯之运筹帷幄以及酂侯之忠勉任事,这是上天专门降下来辅助主上成就帝王霸业的,主上可一定要多多倚重才是啊。” 牛金星面露尴尬之色。 李自成的神情却松弛下来。 “右军师之才能,我是知道的。” “行了,丞相和左军师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打发走牛金星和宋献策,李自成才带着刘宗敏参观起紫禁城。 虽然崇祯已带着禁军溃围而出,并且出人意料的懂得用兵法,但是李自成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天下大势已定,绝非崇祯这区区几百禁军能翻过来。 从他踏进承天门那一刻,大明王朝就已经灭亡。 现在是大顺朝的天下了,呵呵。 章节目录 第7章奇袭昌平 朱高远率七百余骑进抵昌平附近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路之上不要说流贼,就连一个流民都没遇上,都去北京就食了。 得益于李岩提出的那几句琅琅上口的口号,闯王现在就有这么受老百姓欢迎。 王家彦便忍不住说道:“看来流贼也认为我等溃围之后必定会南下,所以只派出骑兵往南边追击,却忽略了北边。” 金铉说道:“这个就叫出其不意。” 朱高远道:“那就再给流贼来个攻其不备。” “嗯?”王家彦闻言不由得脸色微变,攻其不备? 金铉也问道:“圣上,你的意思是要攻打昌平州城?” “对,必须拿下昌平。”朱高远点点头道,“我们出来得急,没有携带辎重,只有打下昌平才能获得补给,要不然光是吃饭就是个难题。” 无论什么规模的军事行动,后勤补给都是绕不过去的难题。 没有补给,军队就会寸步难行,战斗力就无法保证,就会吃败仗。 古往今来,真正败于战阵的战例其实不多,大多数都是败于后勤,比如青史留名的官渡之战,又比如说秦赵长平之战。 王家彦道:“可昌平是蓟北重镇,京师门户,流贼必定有重兵把守。” 金铉也道:“圣上,臣也以为打昌平太冒险,要不然还是绕过去吧。” “绕过去?”朱高远反问金铉道,“绕过昌平去打居庸关吗?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只要拿下了居庸关,就能直入宣府。” 听到这话,不光是王家彦和金铉两人, 连不知兵的孟光祥、吴麟征等也变了脸色。 这点人马打居庸关?圣上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圣上说笑了。”王家彦脸色一白又道,“打居庸关肯定是打不得的。” “居庸关也不能打?”朱高远道,“敢问王爱卿,我们又该打哪里呢?” “打哪都不妥,就这么几百人马,攻打任何一座坚城都存在极大风险。”王家彦摇了摇头又道,“臣以为还是在附近找个村庄,向百姓筹点粮吧。” “向百姓筹粮,是抢吧?”朱高远哂然说道,“朕听说民间有一句谚语,贼过如梳、兵过如剃,说的是我大明边军在剿贼之时,抢起老百姓来比各路流贼更加狠毒,王卿的意思是让朕也学边军是么?” “这……”王家彦无言以对。 朱高远叹息道:“卿等都知道,京畿迭遭建奴侵扰,各州县之乡村早已是十室九空,哪里还能找得着人烟?哪儿还有粮食?也就州城县城还能找着粮食,所以这昌平州城我们是打得打,不打也得打,不打就得饿死。” 王家彦顿时无言对,因为朱高远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路行来沿途所经村庄大多废弃,别说是人,野狗都不见。 不出京师是真无法想象,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颓败到了这个程度! 所以,残酷的现实就是,若是不打下昌平州城,他们君臣真就得饿肚子。 饿上一两顿没什么,但是饿上几天就会要人命,此去南京毕竟有上千里。 朱高远又宽慰众人:“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昌平州城不会有流贼重兵,而且朕已经想好了一条奇袭之策,当可轻松夺取昌平。” 其实,还有句话朱高远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此时的昌平城守备肯定松懈。 又对王家彦说:“此事还得劳烦王卿。” “圣上言重了。”王家彦道,“臣惭愧。” 朱高远又把王家彦叫到跟前,细细叮嘱。 …… 郭琦是大顺军中的一个掌旅,负责镇守昌平州城,麾下有五百兵。 不过其中只有一百人是流贼出身的老卒,其余都是明卫所军降卒,虽然也算兵卒,但是战斗力跟流贼的老卒差了一大截。 相比起其他的流贼,郭琦还算是谨慎的。 尽管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北京已经攻克,麾下一百大顺老卒也已经进入狂欢状态,但是郭琦却仍旧在巡视城防。 郭琦巡视到南门时,发现门外有人闹事。 “怎么回事?”郭琦问道,“什么人竟敢在这闹事?” 一个降军百户答道:“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百姓,想要进城讨口吃的。” “永平府逃难来的?”郭琦皱了下眉头,然后指着城门外人群中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老头,你过来。” 老头当即便躬着腰走过来,喊了声将军。 这一声将军喊得郭琦心下暗爽,态度便也和善许多。 “你们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郭琦问道,“永平出啥事了?” “别提了。”老头轻叹一口气道,“关宁军入关了,这些狗官兵见着村子就抢,一粒粮食都不给我们留,大伙实在过不下去,只好来投闯王了。” “来投闯王就对了。”郭琦笑道,“跟着闯王有饭吃。” 说完又对身后的卫所军百户说道:“蒋百户,放他们进去就食。” 蒋百户赶紧带人搬开拒马,老头还有身后的五十来个流民千恩万谢的进了城,又在降卒的指引下来到了州衙外的粥场。 不用多说,这个小老头就是王家彦。 王家彦又黑又瘦,扮难民那就是本色出演。 还有身后那五十来个流民,也是王家彦专门挑的黑瘦家丁。 饱食一顿,天色就黑下来,王家彦他们在南门附近找了个没人住的破落小院暂时安顿下来,流贼也没有多管。 …… 昌平州城东南五公里有一片稀疏的白桦林。 夜深人静,一只松鼠从树洞钻出来,准备下到地面上觅食,结果刚下到一半,忽听到一声低沉的马嘶,便吓得又躲回到树洞里。 再探头往下看时,只见树林中已经鬼魅般冒出来一支骑兵。 当先三骑皆披玄黑山文甲,戴兜鍪,脸上还罩着恶鬼面具。 朱高远拉开面具,沉声道:“马衔枚、人衔草,目标昌平城,走!” 巩永固、刘文炳还有身后的七百余骑便纷纷给战马衔上树枝,将士们自己的嘴里边也含上一束枯草,确保行进途中不会发出声音。 夜幕下,只有马蹄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七百余骑就悄然来到昌平城外,朱高远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南门城楼一片漆黑,万簌俱寂。 “准备。”朱高远沉声喝道。 七百余骑便乱纷纷的擎出各式兵器。 不过火绳暂不点燃,因为担心暴露。 一刻钟之后,南门城楼忽然升起三团火光。 “圣上快看。”巩永固激动的低吼道,“火光!” 火光,是王家彦临行之前跟朱高远约定好的信号。 如果顺利进城并在子夜时分夺门得手,王家彦就会在南门上升起三堆篝火,这时候朱高远就可以放心率军进城。 “激动个啥。”朱高远低喝道,“去看看城门开没?” 巩永固遂策马上前,片刻之后折返回来说城门已开。 朱高远便不再犹豫,一挥手大吼道:“举火把,进城!” 数百支火把很快就被点亮,随即这些火把便汇聚成一条火龙,杀进昌平城。 王家彦早就等候在城门内,一见到朱高远便喊道:“启奏圣上,贼兵仅有约百人,分别驻守在东门城楼以及昌平州衙,粮秣辎重也在州衙内。” 朱高远当机立断道:“驸马都尉率两百骑突袭东门,且记不必与之死斗,只需将之逐走即可!其余人等随朕前往州衙,杀!” 王家彦带着一队家丁在前面领路。 很快,五百余骑就杀到州衙之外。 这时候已经有部分流贼被南门方向传来的动静惊醒,这其中就包括郭琦。 郭琦带着十几个流贼老卒,堵在州衙门口大呼酣战,刘文炳、张庆臻还有卫时春带着各自家丁交替冲了三次,都没能冲进去。 这三位勋贵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见状大怒,率十几个锦衣卫接力冲杀,结果却被郭琦反手一刀砍落马下,身后的锦衣卫也是作鸟兽散。 朱高远不由瞠目结舌,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这他妈的也是锦衣卫?说好的螳螂腿马蜂腰呢?就这? 朱高远的心头不由生出一等焦躁,被几十万流贼重重包围的北京都逃出来了,不会在昌平这个小地方摔个跟斗吧? 这时候摔跟斗,是真要命。 就在朱高远心下犹豫,要不要亲自上阵时,耳畔忽然听到嗖的一声破空声响。 随即州衙大门口便响起一声惨叫,定睛看,只见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那个贼将已经捂着咽喉倒在了青石阶上。 在贼将的指缝之间露出一截雁翎。 “好箭术!”朱高远赞道,“是何人?” “雕虫小伎,又何足道哉。”一个文官出现在朱高远身边,紧接着连发三箭,又将三个流贼射翻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流贼终于崩溃。 章节目录 第8章扑了个空 流贼气势一泄,几位勋贵顿时来了精神。 刘文炳、卫时春还有张庆臻当即带着几十个家丁虎狼般冲杀进州衙之内,对着刚刚从睡梦中爬起来、未及披挂的流贼一通大砍特砍。 朱高远却勒转马头,走向刚才放箭的文官。 力挽狂澜的文官却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金铉。 金铉,按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崇祯殉难之后,他也会跳入金水河中殉节,然而金水河太浅淹不死,他便把头沉入淤泥,才得以杀身成仁。 能够把自己给硬生生憋死,这绝对是个狠人。 果然,单名一个铉字的都是狠人,比如铁铉。 朱高远只是没想到,金铉的骑射也是如此了得。 大明朝不愧是华夏五千年最有气节风骨的王朝,文官士子都是文武兼修,不像满清的文人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金铉被朱高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持弓作揖道:“让圣上见笑了。” “朕感激爱卿都还来不及,何谈见笑二字。”朱高远拍了拍金铉的肩背,又道,“卿之骑射武艺相比卢太师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朕当年听信馋言,致使卢太师战死沙场。” “大明因此痛失国之栋梁,朕每想起这事,常常夜不能寐。” “但是今天,朕却可以安然入睡,因为我大明又有了新的国之栋梁啊。” 金铉闻言遽然色变,翻身下马长揖到地道:“臣不过兵部武选司一介六品卑官,于国未立寸功,何敢当圣上如此谬赞,又何敢与先太师卢公相提并论。” “爱卿请起。”朱高远下马将金铉扶起,肃然道,“卿今日虽只是一介六品小官,但是他日成就绝不在卢公之下,对这点朕深信不疑。”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朱高远得抓住一切机会给手下灌鸡汤。 不管这些鸡汤效果怎么样,灌了总比不灌强,万一金铉真成了卢象升第二了呢?反正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 金铉已经激动得难以自已。 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对朱高远也有着一等刮目相看之感。 流贼打进京师之后,圣上似乎一夜之间顿悟,突然之间变得知兵不说,对臣工也不像之前那般刻薄猜忌,再就是遇事沉稳从容,临阵指挥若定,更敢于亲冒矢石,诸般种种竟给人一等太祖成祖再世之感。 州衙内的厮杀很快就结束。 重伤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也被抬到朱高远面前。 “圣上。”王国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老臣,老臣怕是不能再侍奉君前了……” “爱卿别动。”朱高远制止道,“你不会有事,此去留都遥遥几千里路,朕还要仰仗爱卿你的保驾护航呢。” “老臣是不成了。”王国兴摇了摇头,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是回光返照了。 又笑道:“不过老臣能在临死前看到圣上展现龙虎之姿,纵死那也是值了,九泉之下见了神宗光宗还有熹宗,老臣也能跟他们说,我大明中兴有望!” 好家伙,王国兴居然还是个四朝老臣,万历年间就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王国兴说完就两腿一蹬咽了气,朱高远轻叹了一声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你替朕记下,追赠王国兴为昌平伯,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不过就是个勋贵头衔,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能收买人心。 朱高远再去看李若琏和周围的锦衣卫,神情果然大不同。 说白了,这个时代的少数文人或许有立德、立言、立功然后成圣的远大理想,但是大多数文人以及所有的武人却只有一个朴素的理想,那就是光宗耀祖、然后封妻荫子,朝廷如果能满足他们,便把这一条命卖给朝廷又有何妨? …… 李自成也是深深懂得收买人心的必要性。 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得民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在东征之前,大顺军就打出三年免征的旗号,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三年内,大顺军刚打下的地盘将没有一粒粮食的赋税。 但是养官养兵都要钱粮,钱粮从哪儿来? 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李自成感觉屁股有些烫。 刘宗敏旧话重提道:“按咱老刘的意思,还是照老规矩办,咱早打听清楚了,北京城内的那些勋贵官员还有太监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还是再等等。”李自成却还是有些犹豫。 “崇祯小儿还没有抓到,这时候追赃拷饷似有些操之过急。” “还等啥呀等,直接动手得啦。”刘宗敏有些不以为然的道,“崇祯小儿跑不了,无非就是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的事。” “说不定这会就已经抓到。” “李友正押着崇祯回北京呢。” 李自成摆摆手道:“没准在右军师那边呢。” “管他呢,反正都一样。”刘宗敏心心念念的就是追赃拷饷,又道,“大哥,咱可得说好了,只等崇祯押回来就动手。” “成。”李自成终于点头。 …… 一夜无话,时间很快来到次日上午。 李岩率两千轻骑追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会已经过了三河县,都快到蓟州城了。 “吁。”正催马疾进的李岩忽然喝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减速停下。 “兄长,怎么不追了?”李年催马上前问道。 李岩身为大顺军的右军师兼制将军,多数时候都跟李自成在一起,所以他从老家带出的这支子弟兵通常交由他的胞弟李年还有族弟李牟统率。 李年和李牟虽然年轻,但是跟李岩一样弓马娴熟,射得一手好箭。 李自成打下西安大肆封赏旧部之时,李岩被封为中权亲军制将军,李年还有李牟则被封为果毅将军。 “你们不觉得反常吗?” 李岩目视着前方,幽幽说道。 “反常?”李牟挠挠头问道,“兄长指的是哪方面?” 李岩道:“我们散出去那么多队斥候,可是一路上没有一队有发现新鲜的马粪。”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搜索的范围小了?”李年说道,“又或者崇祯老儿的禁军将马粪都清扫干净了?” “马粪可以清扫,扬尘却是无法尽除。” 李岩一指道路两侧草木说道:“你们看这些草木上面可有浮尘?” 到元明时期,由于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严重,京畿一带的风沙已经很大,再加上这段时间又是持续干旱,所以灰尘极大。 如果有大批马队经过,不可能没浮尘。 李年皱眉道:“这么说,崇祯老儿去了南边?” 李牟闻言顿时一脸失望:“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那也未必。”李岩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睁眼说道,“传我将令,全军掉头向北,跟我去古北口!” “嗯?” “去古北口?” 李年、李牟面面相觑。 李岩却已经勒转马头,径直往北而去。 直到李岩走出几十步,李年和李牟两人才如梦方醒。 “掉头,掉头向北去古北口!”号令迅速传递下去,两千轻骑在旷野上划了个圆,斜着切向西北方。 …… 昌平州。 睡醒的明军正在打点行装。 昨晚这一战的收获还挺大,截获了几千石粮草不说,还缴获了一百多匹上等战马以及三百多头骡马。 这下明军的马匹比人还多,可以做到人均一匹战马。 甚至还多出来百多匹骡马,可以专门用来驮载粮草。 朱高远将兜鍪里剩的最后一点粥用手指抠出来吃掉,再把微温的兜鍪往头上一扣,就站起身往外走。 看到这,周围明军脸上都露出热烈之色。 他们是真没想到,天子居然没有开小灶,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吃大灶,吃伙夫煮的掺了糠皮的糙米粥。 这些大头兵却不知道,这也是一种鸡汤。 跟将士们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帐蓬,很容易就能获得将士的认同,这是一种简单但却很有效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过前提是你得吃得了这份苦。 出门正好遇到王承恩,问道:“王大伴,昌平伯下葬了?” “回万岁爷话,已然下葬了。”王承恩道,“不过没来得及镌刻墓碑以及墓志铭。” “墓碑和墓志铭以后再刻吧。”朱高远边说边捧过鞍具搁到自己的战马上,王承恩赶紧抢上前帮忙,却被朱高远给制止。 “忙你的去吧,朕自己有手。” 朱高远坚持给自己的战马披挂。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鸡汤。 强化的是跟将士们一体同在的概念。 从将士们的反应来看,效果还算是不错。 因为将士们的眼中已经有了光,不像昨天晚上那般空洞。 尤其是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文官,昨天晚上带兵赶到御马监的时候,都是一脸死气,但是今天明显活过来了。 不管将来征途有多艰难, 但至少他们看到了希望。 章节目录 第9章钻进燕山 “圣上,多余的粮食怎么办?”刘文炳问道。 朱高远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不能全带走吗?” 昨天早上突围的时候,因为时间太紧,而且突围需要轻装,所以没有携带辎重,但是现在已经突围出来,就必须带齐足够的辎重。 接下来可是要在深山之中呆够半个月。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是熬不过这半个月的。 再就是毛毡,山中苦寒,没有毛毡保暖那真是要冻死人的。 “每匹战马已经携带了七八十斤辎重,不能再多了。”刘文炳说道,“再多就会影响到行军速度了,战马会吃不消的。” “不是还有一百多匹驮马吗?”朱高远道。 刘文炳道:“每匹驮马已经驮了三百多斤辎重,可既便这样,也还是有一千多石粮食带不走,怎么办?” 朱高远便沉默了。 巩永固道:“圣上,多余的粮食不能留给流贼,烧了吧。” “不能烧。”王文彦急道,“烧了粮食也未必会饿着流贼,受苦的还是京畿百姓。” “王爱卿所言极是,就把多余的粮食留给京畿百姓吧。”朱高远喟然说道,“朕御极十七年,就没给京畿百姓带来福祉。” “倒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灾祸。” “临别之际,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补偿吧。” 说到这一顿,朱高远又翻身上马,沉声道:“走,去天寿山。” 虽然暂时摆脱了大顺追兵,甚至还通过奇袭攻占了昌平州城,但是这对当下的天下大势并没有丝毫影响。 大顺军仍占据着绝对优势。 要想凭借这一千乌合之众逆转天下大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昌平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回到北京,李自成就一定会派出大军前来追杀,朱高远可不认为他这一千多乌合之众能够在十几万大顺军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四渡赤水两占遵义这样的神仙仗,只有毛教员才能打得出来,他朱高远可没有毛教员的本事,所以还是老实钻山沟吧,所以再接下来的这半个多月,他们就只能夹起尾巴躲进燕山深处,等着一片石的大战爆发。 …… 昌平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时, 李自成刚和牛金星、宋献策商量好怎么处理承天门外的文官。 一大清早,大明内阁首辅魏藻德又带着大大小小上千个官员,跪在了承天门外,要求大顺朝一体录用。 甲申国难,殉节的官员不少, 但是急着投降大顺朝的更多。 经过讨论,李自成决定三品以上官员一律不用。 三品以下的则可以优先挑选出一批清廉自守的官员委以重任。 一通操作,首批一百多名明朝降官被委以重任,比如原吏部郎中左懋泰,从正五品的郎中直接超擢成为正三品的兵政府左侍郎,连升四级! 左懋泰刚刚走马上任,就接到了昌平失守的败报。 “禀主上,昌平失守,掌旅郭琦力战身亡。”左懋泰奏报道。 “你说什么,昌平失守?”李自成有些错愕的道,“谁干的?崇祯小儿?” 左懋泰答道:“据败军回报,昨夜袭击昌平的贼兵中确有人喊了声圣上,所以袭破昌平的贼兵应该就是伪帝崇祯的败兵。” “还真的是崇祯小儿?”李自成脸色垮下来。 “这不可能。”刘宗敏不信道,“崇祯小儿溃围之后没有南下,没有东进,反而北上去了昌平?他是傻么?” “是啊,崇祯是傻子吗?” 李自成和牛金星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南下或者东进尚有一线生机,北上真是死路。 毕竟居庸关就挡在那里,崇祯小儿那几百乌合之众还能拿下重兵驻守的居庸关?只怕是王阳明再世也绝无可能办到。 …… “他并不傻。”李岩摇头说道,“一点都不傻。” “怎么不傻。”李年不以为然,“崇祯老儿在溃围之后直接往南逃跑的话,虽然最后难免被追上,但是乔妆流民或许还有机会逃脱。” “毕竟就算主上发下海捕公文也未必能抓住。” “往东的话,更是有很大可能与关宁军会合。” “关宁军足有四五万人马,还是堪与我大顺军一战的。” “但是往北,前有居庸关,后有追兵,右威武将军和兄长发现扑空之后,也一定会率领本部骑兵从东西两翼北上包抄。” “届时我大顺军四面合围,崇祯老儿还能往哪跑?”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你们错了。”李岩摆手道,“你们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李友和李牟一脸不解的道,“我们忽略了什么?” “地形。”李岩道,“你们难道不记得,当年大明督师杨嗣昌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围剿我大顺军,主上是怎么躲过这一死劫的?” 李友道:“怎么不记得,在最危急时主上仅率十七骑遁入商洛山,正是凭借着商洛山之地形才得以摆脱明军之追剿。” 李牟哂然一笑接着说道:“崇祯十二年,主上从商洛山中复出时不过三千众,要不是兄长鼎力相助,又岂能有今天?” “闭嘴!”李岩遽然色变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今后不要再提。” “这不是你我兄弟私下里说说嘛。”李牟讪然说道,“人前小弟保证不说这话。” “私下也不许说。”李岩正色说道,“要是说顺嘴了,一不小心就会脱口而出,万一这话传入丞相和主上耳中,那就说不清楚了。” 李年转移话题道:“兄长,这跟崇祯老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李岩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时的崇祯与当年的主上,处境竟然有些类似吗?” “唔,我明白了。”李年恍然说道,“兄长你是说,崇祯的数百骑兵只要往燕山的山沟里随便一钻,我们大顺军就拿他毫无办法。” “对。”李岩说道,“只要进了燕山,明军兵少就反而成了优势。” “可是兄长,还是不对啊。”李年道,“主上当年遁入商洛山中是要韬光养晦,以待时局发生变化,崇祯老儿躲进燕山能有什么用?” “我们大顺朝可不是伪明,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还能在燕山躲藏一辈子?” “不,你们太乐观了。”李岩皱眉说道,“眼下时局仍存在变数,别的先不说,吴三桂的关宁军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在关外更有建奴虎视眈眈。” “这倒也是。”李年道,“所以兄长才要北上古北口?” “是的。”李岩点头道,“古北口是进入燕山的古通道之一,如果运气好的话,崇祯直接会被你我兄弟拦个正着,退一步讲,就算崇祯没从古北口进山,最终大概率也还是要从古北口出山与关宁军会合的,所以我们只要守住古北口准能逮住他。” “明白。”李牟大笑道,“崇祯老儿别想逃出兄长的手心。” …… 紫禁城,乾清宫。 李自成一拍御案,说道:“不管崇祯小儿是真傻还是慌不择路,既然他自己找死,那我就得成全他。” “立即派出飞骑,诏令李友、李岩北上包抄昌平之两翼。” “再让老谷率两千轻骑北上,会同李友、李岩活捉崇祯。” “臣遵旨。”左懋泰长长一揖,转身出了乾清宫去草拟诏书。 李自成又对牛金星和宋献策道:“丞相、左军师,我们接着再议刚才的事,对吴三桂的那几万关宁军,究竟是打还是招降?”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如能招降,还是应当招降。” 牛金星道:“但是吴三桂跟唐通、白广恩、张天琳他们可不一样,关宁军的实力也要比宣府镇、大同镇的实力要强出一大截。” 宋献策道:“正因为关宁军实力强,才更应招抚。” 牛金星道:“若招抚的话,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还是应该尽可能招抚,因为一旦招抚成功,不仅可以获得一支抵御关外建奴的生力军,更加可以给江南的左良玉、刘泽清等明军边镇吃下一颗定心丸,将来我大顺军平定江南的时候就会容易得多。” “有道理。”李自成拍板道,“那就还是招抚。” 牛金星道:“既然主上决定了要招抚,最好还是派数员降将前往,吴三桂看到主上善待大明各路降军,并对各镇降将委以重任后,也就不会再生出疑虑之心。” 李自成道:“那就让白广恩和唐通去永平府吧,再带四万两银子去。” 实话实说,李自成也觉得四万两银子寒碜了些,但是他拿不出更多了。 宋献策眼珠一转道:“主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就在京师,不如让吴襄给吴三桂写一封招降信,这封书信可抵十万两银。” 李自成道:“善,就这么办。” 章节目录 第10章关宁军至 中午时,朱高远一行已经来到天寿山中。 天寿山,也是大明皇陵所在,自明成祖朱棣以下有十二位皇帝葬在这里,崇祯本来也应该葬在这里,所以才叫明十三陵。 听闻崇祯驾到,守陵太监赶紧迎出大门。 “奴婢等不知道万岁爷驾到,未及远迎,死罪。” “平身。”朱高远厌恶宦官制度,但是也没有为难这些太监。 说白了这些太监也是宦官制度的受害者,如果有得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割掉自己的子孙根当个残缺?留着跟妹纸做爱做的事不香吗? 王家彦上前道:“圣上,入园祭扫一番吧。” 大明以孝立国,经过祖宗陵寝而不进去祭拜一番,是要遭到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将来史书上也会留下骂名。 但是祭拜皇陵可不是点几柱香叩几个头就能完事,而是有一套严格繁锁的流程,半天都未必能完事,到时候流贼大军没准就追上来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高远觉得还是命要紧。 当下朱高远说道:“算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祭扫吧。” 身为言官的户科给事中吴甘来怫然作色道:“路过祖宗陵寝而不入内祭告洒扫,此非人子当为,臣请圣上收回成命。” 朱高远摇摇头道:“流贼追兵随时可能追到,算了。” 吴甘来也是头铁,怒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圣上过祖宗陵寝而不入乃大不孝,就不怕将来史书上留下千秋骂名吗?” “大不孝?”这下朱高远真不能忍。 大明的这些言官,真是为了怼而怼。 你就是卖直沽名,那也得分时候吧? 当下朱高远把脸凑到吴甘来的面前,口水更是直接喷他脸上。 “要是因为祭扫祖宗陵寝耽误时间,致使被流贼的追兵追上,致使朕与尔等一体战死在这,致使煌煌大明社稷崩碎、国祚中断、江山易主,这才是不孝!大不孝!吴给事,你想让朕将来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吗?” 吴甘来张口欲言,急切间却无从反驳。 两相比较,确实是大明国祚更加重要。 不过喷子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吴甘来很快梗着脖子说道:“流贼追兵再急,也不会转瞬之间追至,圣上若是怕流程繁锁,太过耗费时间,只是简单祭扫一下也是可以,至少可以堵住天下幽幽众口,将来史书上也不至于留下骂名。” 朱高远哂然说道:“合着吴给事做事是为了给人看?只是为了做个样子?” 说此一顿,不等吴甘来反驳又道:“朕平生最厌恶形式主义,但凡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实事,而不是为了做个样子,虚以应付给人看,祭扫皇陵亦当如此,朕若祭扫绝不是为了给人看,更不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幽幽众口。” “待将来,若是能荡平各路流贼,扫灭建奴,” “朕定会再来天寿山,祭告我大明列祖列宗。” “至于现在,大可不必为了形式而多此一举!” “圣上英明。”王家彦欣然点头道,“老臣附议。” 因为这其实是在甩锅,无故遗弃祖宗陵寝可是重罪,既然现在崇祯愿意自己担着,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不会拒绝。 不然鬼知道你崇祯会不会秋后算账? 孟兆祥、吴麟征等也纷纷发声支持,吴甘来便也不敢再多说。 不过吴甘来也没觉得自己脸上难堪,因为大明的科道言官就是干这个的,怼天怼地怼皇帝是他们的日常,结果怎么样就无所谓。 朱高远又问守陵的大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奴孙象贤。”大太监激动得声音都变得哽咽。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你在万寿山多少年了?” 孙象贤垂泪道:“回万岁爷话,已经十七个春秋了。” 守陵十七年了?难怪崇祯的记忆中没有这个老太监。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在万寿山十七年,对附近地形应该很熟悉了吧?” 对于守陵太监来说,守陵只是职使,并不是被软禁,是可以自由外出的,孙象贤在万寿山皇陵守了足足十七年,肯定熟悉地形。 孙象贤道:“熟得很,万岁爷是要去哪吗?” 朱高远道:“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小路可以越过长城?” “有有有。”孙象贤道,“从这往东北方向走二十里有个叫片石梁的山口,那里的长城已经垮塌了大半,人马可通行。” 朱高远道:“你前边带路。” “老奴遵旨。”孙象贤大喜。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王家彦还想争取一下,问道:“圣上,真的不去永平府吗?” 朱高远道:“若是要去永平府,昨天早上刚溃围而出时就去了,既然之前没去,现在就更不可能去了,去了必定自投罗网!” 投奔吴三桂是不可能去投奔的。 这真是个政治投机分子。 …… 三月廿一,吴三桂的关宁军终于走到了顺天府的玉田县境内。 崇祯皇帝在年初之时就下了诏,让吴三桂率关宁军入关勤王,可是三个月过去,关宁军才刚进顺天府。 三个多月走了五百多里。 平均每天差不多走五里。 由此足见吴三桂是个什么态度。 吴三桂压根就没想真正的勤王。 吴三桂之所以领兵进关,只是为了躲避日益强大的建奴而已,辽西那个旮旯是真的没法再呆了,建奴的红夷大炮威胁太大。 大军刚到玉田县,京师沦陷、圣驾溃围的消息突然之间传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吴三桂果断率领关宁军就近进驻玉田县城,又把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还有蓟镇监纪同知童逵行请到行辕。 “王督师、黎抚台,出大事了。”吴三桂说道。 王永吉跟黎玉田交换了一记眼神,问道:“何事?” “两位大人千万挺住。”吴三桂道,“京师已然沦陷了!” “啊?京师沦陷了?!”王永吉和黎玉田闻言霍然起身,又同声大呼,“那么圣驾呢?圣驾如何了?” 吴三桂吸了口气道:“不幸中的万幸,圣驾亲领禁军趁夜溃围而出了。” “天佑我大明!”王永吉长出一口气,又问道,“而今圣驾驻跸在何处?” 黎玉田疾声道:“无论圣驾驻跸何处,平西伯当速领蓟镇精骑前往护驾!” “我又何尝不想呢?”吴三桂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可是圣驾溃围后去了何处暂时不得而知,根本无从护驾。” “这可如何是好。”黎玉田急得不行。 吴三桂目光一闪,说道:“几位大人也不必太过着急,我已派出多路斥候骑兵前往各处打探消息,不日便会有圣驾的消息传回,你我到时候再议。” “有劳平西伯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他们客套几句离开。 吴三桂也不挽留,只派人把心腹幕僚方光琛请到了行辕。 “京师已然沦陷,圣驾也不知所踪。”吴三桂开门开山道,“大变在即,当此非常时期贤弟以为关宁军该如何?” 方光琛道:“那就要看兄长所图为何?兄长如果图的是名,那就还是给朱家当个孝子贤臣,与流贼血战到底即可;兄长如果图的是利,如果想为关内二十万辽民谋福祉,那就还是归降了大顺吧,大明气数已尽,改朝换代恐怕是已经不可避免。” 吴三桂的眉头一下就蹙紧,归降流贼?于名声怕是不好听啊。 “兄长是担心千秋骂名吧?”方光琛笑道,“其实大可不必有此担心,因为小弟这里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京师沦陷次日,内阁首辅魏藻德即率京中上千名官员,跪在承天门外请求大顺朝录用,所以说李顺代明已是大势所趋。” 正说话间,部将吴国贵进来报告说:“伯爷,白广恩和唐通城外求见,这两个逆贼估计是给闯贼当说客来了。” “白广恩,唐通?”吴三桂跟方光琛对视一眼,说道,“放他们进来!” 吴国贵领命而去,过了不到一会儿便领着唐通、白广恩两人进了行辕。 “长伯兄,别来无恙啊。”白广恩、唐通跟吴三桂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当年曾经在蓟辽督师洪承畴麾下一起共事。 当年的援剿八总兵,死的死降的降, 只有吴三桂一个人还在为大明苦撑。 “我跟你们很熟吗?”吴三桂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推出去砍了!” “是!”列于行辕两侧的四个家丁答应一声,当即犹如虎狼般冲上来推着唐通和白广恩就往外走。 ps:新书期,追读数量会影响推荐位置,所以请读者大大们尽可能追读,巨谢。 章节目录 第11章三千夷丁 “欸欸,欸欸欸欸!” “长伯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姓吴的,你就这样对待昔日的老兄弟啊。” 唐通和白广恩顿时急了:“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两国?我呸!”吴三桂啐道,“闯贼也配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唐通道:“长伯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白广恩也高喊道:“长伯兄,京师已经沦陷了,崇祯也被我们大顺军赶进燕山深处,大明已经亡了,你犯不着给一个灭亡的王朝殉葬啊,更何况主上还给长伯兄开出优厚条件,只要你肯归降,仍旧官居总兵之职,也仍是平西伯。” “圣驾进了燕山?”吴三桂神情微动。 吴三桂当然不是真的要杀唐通和白广恩。 他如果真的想杀人,就根本不会见他们,第一时间就把人给砍了。 吴三桂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演戏,摆出他仍旧“忠于”大明的姿态,这一来李自成为了招降他就得继续增加价码。 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的小伎俩。 “本镇是绝不可能投降闯逆的。”吴三桂义正词严的道,“不过念在你我三人曾经同僚一场,再加又向我提供了圣驾的行踪,今天就姑且饶你们一命,但是下次再见,本镇定取了你们二人的狗命,现在赶紧给我滚吧!” 唐通和白广恩不敢久留,灰溜溜的出了行辕。 方光琛哂然一笑说:“闯贼只凭些许小利就想招降兄长,未免太小瞧人。” 部将吴国贵也说道:“闯贼要是真有诚意,就让伯爷仍旧统领关宁军并节制蓟镇,反正我们二十万辽民就只认伯爷一人。” 吴国贵无疑说出了吴三桂的心声。 对于吴三桂来说,当大明的臣子还是大顺的臣子其实无所谓,贰臣什么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手中兵权。 归降大顺朝可以,但是必须让他镇守蓟镇。 吴三桂这是要当蓟辽总督,区区总兵或者提督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关宁军的四万铁骑还有山海关的一万精锐也必须仍由他统率,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他今天就可以改换门庭。 不过这种话不能明说。 当下吴三桂便喝斥道:“闭嘴,胡说什么呢?” 吴国贵却根本不在意,笑着说:“末将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伯爷别在意。” “仔细祸从口出。”吴三桂闷哼一声,又道,“赶紧给我滚,对了,顺便帮我把左营游击胡心水叫来,我找他有事。” 吴国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方光琛目光一闪,问道:“兄长想迎回圣驾?” “贤弟以为妥否?”吴三桂看着方光琛,深邃的目光就像是无尽的深渊。 “妥。”方光琛灿然一笑,又道,“无论如何,兄长都还是大明的平西伯,保护圣驾原本就是兄长您的职责啊。” 方光琛这话可是话里有话,但是吴三桂能懂。 不一会,左营游击胡心水便大步走进了行辕。 胡心水是蒙古人,确切点说是叛逃的蒙古人,更确切点说是察哈尔蒙古也就是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察哈尔蒙古被后金兼并之后,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大部分被杀,一部分向西逃窜到准噶尔,还有一部分南迁到辽西定居。 史书记载祖大寿的麾下曾有三千夷丁,都是从南迁蒙古人中招蓦的勇士。 不过祖大寿的这三千夷丁,一千骑跟着祖宽、祖大乐进关剿贼,已经被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还有一千骑跟着祖大寿投降了建奴,已经被编入了乌真超哈,最后一千骑则从始至终跟着吴三桂,就是胡心水率领的左营家丁。 特别要说明的是,此家丁并非彼家丁。 明末军阀的家丁,称为蓦兵更加合适,或者称为雇佣兵也可以,并不是那种跟家主拥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家奴。 比如说祖宽、祖大乐都曾经是祖大寿的家丁,但是他们俩跟祖大寿并非那种家奴与家主的人身依附关系,而只是蓦兵与雇主的雇佣关系,后来大明朝廷成为了祖宽和祖大乐两人的雇主,两人和麾下的一千夷丁就转而为朝廷打仗。 “伯爷。”胡心水抱胸见礼,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找我?” “免礼。”吴三桂双手虚抬,又说道,“老胡,你老家是在察哈尔蒙古,是吧?” “伯爷为何忽然间问起这个?”胡心水有些诧异的道,“末将老家是在察哈尔,不过迁居辽西已经二十多年,此身早已是大明人。” “我不是怀疑你。”吴三桂摆摆手说道,“只是想问你,你对燕山的地形熟悉吗?” “燕山地形我熟。”胡心水道,“毕竟察哈尔蒙古就在燕山北麓,末将小时候没少跟着父兄进山狩猎,光是可以绕过长城的小路我就知道不下十条。” 说到这,胡心水目光一凝问道:“伯爷是要对察哈尔蒙古用兵吗?” “用兵?用个屁的兵。”吴三桂没好气道,“眼下我大明已经四面楚歌,风雨飘摇,哪儿有能力对察哈尔蒙古用兵。” 胡心水道:“那伯爷您的意思是?” 吴三桂道:“是这么回事,京师已经沦陷,圣驾也已经北狩进了燕山,不出意外的话流贼肯定已经跟着进山展开追剿,所以我命你率一千夷丁紧急进入燕山护驾,你听好了,务必要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并迎回永平。” 胡心水道:“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这没问题,可是圣驾要是不肯来呢?末将总不能够把圣驾强行绑来永平吧?” 吴三桂道:“那你就想办法说服圣驾。” “啊?说服圣驾?”胡心水苦着脸道,“伯爷,咱嘴笨,干不来这个。” 吴三桂脸垮下来,非得我把话挑明吗?就不能用你的狗脑子想一想吗?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方光琛笑着说道:“胡将军,为了确保圣驾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强行绑人,总之一切以保证圣驾安全为要。” “明白!”胡心水这下踏实了。 …… 白广恩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北京。 接到消息,李自成立即召集几个心腹议事。 李自成沉声说道:“你们说,吴三桂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牛金星沉吟着说:“臣以为,吴三桂应该是在待价而沽,他觉得主上开价低了,希望主上能够继续增加价码。” 李自成道:“仍旧封平西伯,仍旧当他的总兵,还不够?” 牛金星道:“臣猜测,吴三桂是不愿意把关宁军交出来,再就是想当蓟辽总督。” 李自成道:“关宁军仍旧给他这没问题,但是蓟辽总督不行,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不成蓟镇的土皇帝?” 牛金星道:“主上所言极是,强如李如松也只是当了个提督。” 李自成道:“这样,给他两天时间考虑,同意就把蓟镇和山海关交给唐通镇守,然后率领关宁军来北京,要是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出兵灭了他。” 宋献策道:“主上,只派唐通的一万兵马镇守蓟镇和山海关,是不是薄弱了些?” “左军师多虑了。”牛金星哂然一笑说,“我们大顺与建奴又没有夙怨,建奴不会无缘无故就发兵来攻打我们。” “丞相说的没错,我们又没有招惹建奴,建奴凭什么打我们?”李自成摆手道,“何况去年建奴还派了人来,想要与我们缔结盟药。” 宋献策一想也是,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自成接着说道:“倒是崇祯小儿,还没抓到吗?” 宋献策连忙说道:“李友、谷可成他们已经进山,只要崇祯小儿没有逃出长城遁入察哈尔蒙古,肯定会抓到。” “关键别拖太久。”李自成皱眉说道。 牛金星也附和道:“是啊,主上还等着崇祯回来禅位呢。” “入娘贼。”刘宗敏便骂道,“崇祯小儿也真是丧心病狂,竟敢遁入燕山。” 崇祯居然带着残部进了燕山,这是李自成他们没想到的,山中不比京师,那条件真的不是一般的艰苦。 这个苦头,李自成是尝过的。 所以崇祯敢进燕山,让李自成感到有些吃惊。 李自成搔搔头说道:“让右军师也一并进山吧,尽快将崇祯小儿抓回来,登基仪式不能再拖了,我这倒是不急,可老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 崇祯一日没抓回来,李自成就一日不能登基称帝。 李自成一日不登基,对功臣的封赏就一日不能进行。 但是大顺军的老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官进爵了。 其中最积极的要数李自成的那些族亲,西安分封之时这些人就都封了侯,李自成若是登基称帝,他们这些人就该封王了。 章节目录 第12章硬汉皇帝 两天之后,胡心水率一千夷丁从喜峰口出了长城。 年仅十七的胡国柱催马来到胡心水身边问道:“阿爸,听说京师已经沦陷,还有崇祯皇帝也跑了,传言是真的吗?” 胡心水轻嗯一声道:“是真的。” “啊?”胡国柱道,“那大明岂不是已经亡了?” 胡心水道:“就算还没有灭亡,估计也是撑不了几天了。” 胡国柱道:“那咱们可怎么办?咱们不仅跟流贼打过仗,跟建奴更是有着血海深仇,天下之大岂不是没咱们的容身之所了?” 胡心水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因为有人比我们更急。” 胡国柱道:“阿爸你是说平西伯?平西伯到底怎么想的?” 胡心水摇摇头说道:“平西伯怎么想的阿爸不知道,但是阿爸知道天塌下来只会先砸到高个子,所以我们只要跟着平西伯就对了,如果流贼连平西伯都能放过,那你我父子就更不会有事,如果流贼不放过平西伯,咱们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胡国柱道:“那我们这次进燕山又要做什么?” “抓崇祯。”胡心水说道。 “啊?抓崇祯?抓?”胡国柱闻言愣在那。 “崇祯不是皇帝么?平西伯让咱们抓皇帝?他想造反?” “造反他应该不敢,至少现在不敢。”胡心水哂然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吴三桂应该是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胡心水读书并不多,三国演义却快要翻烂。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典故他是知道的。 又道:“或者就是想把崇祯献给闯贼换个大官当。” “儿子明白了。”胡国柱道,“这些汉人的心眼可真多。” “这跟你我父子无关。”胡心水摇摇头说道,“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替吴三桂把崇祯抓回来。” …… 回过头再来说朱高远。 率千余人马从片石梁翻过长城之后,朱高远并未在边境地带过多逗留,而是继续往北向着察哈尔蒙古的境内深入。 作为一个穿越者兼明史爱好者, 朱高远很清楚现在的察哈尔蒙古是个什么情况。 察哈尔蒙古的共主、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林丹汗的继承者额哲,已经在八年前投降了后金,但是皇太极死前还没来得及对察哈尔蒙古的各个部落进行编旗,所以现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事实上处于部落自治时代。 占据燕山北麓森林及草原地带的部落叫拱兔部。 拱兔部在察哈尔蒙古的几十个部落中实力较弱,大约有五千控弦之士,并且分散在方圆几百公里的狭长区域内。 所以相比留在边境,深入拱兔部境内反而安全。 不过,朱高远也不打算与拱兔部落闹什么摩擦。 因为他是来避难的,并不是来察哈尔反向打草谷。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吊诡,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天傍晚,明军在一处山谷扎下营寨没多久,孙象贤就喜滋滋的来到朱高远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守陵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还架着一个奋力挣扎的蒙古女人。 “万岁爷。”孙象贤一脸谄媚的说道,“老奴刚才带几个儿子到附近林子里捡磨菇,竟发现了几顶帐篷。” “然后呢?” 朱高远的脸黑下来。 他已经预见到麻烦快上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女子。”孙象贤笑着说道,“老奴发现这个女子长得还挺清秀,便想把她带回来侍候万岁爷,不曾想其他蛮子竟敢反抗,老奴只好让儿子们把他们都杀了,再把这个北蛮女子带了回来。” 朱高远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孙象贤又让两个小太监把女子架到朱高远跟前。 孙象贤谄媚的说道:“万岁爷,您瞧这个女子,长得还算挺清秀的吧?山中苦寒,万岁爷身边没个女人侍候着也不太合适。” “清秀?”朱高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蒙古女人。 浓眉大眼,蓬头垢面,身上的蒙古袍沾满油渍。 这也罢了,张嘴嘶吼时竟然露出满口的大黄牙! 孙象贤啊孙象贤,你怕是对清秀二字存在什么误解吧? 不过朱高远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黑着脸道:“有人跑掉没有?” “呃……”孙象贤神情便一窒,目光开始闪烁,似乎正在内心权衡。 朱高远脸色彻底冷下来,喝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朕诛灭你孙氏九族!” “万岁爷饶命啊!”孙象贤吓得噗嗵一声跪下来,叩头如捣蒜般说道,“老奴无能,让一个小崽子跑了,万岁爷饶命!” “真该死!”朱高远霍然站起身。 看到朱高远起身,附近的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纷纷聚拢过来。 “诸卿,出事了!”朱高远狠狠踢了孙象贤一脚,又道,”这个狗奴招惹了拱兔部,拱兔部的骑兵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复仇!” “啊?”刘文炳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朱高远瞪了刘文炳一眼,一个蒙古小部落把你吓成这样? 刘文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一缩脖子躲到了巩永固的身后。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朱高远道,“拱兔部急切之间不可能召集太多人马,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马。” 王家彦点点头道:“不出意外,拱兔部多半会认为我们是翻过长城来抢劫的边军,这样的话上门复仇的顶多也就百十来骑。” 百十来骑蒙古骑兵确实不算很多。 但是看看身边的乌合之众,朱高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狮子搏兔尚且要拼尽全力,更何况这次要面对的是打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 朱高远当即说道:“把所有辎重集中起来,垒在谷中砌成护墙,所有火器全部集中布置在护墙后,分成三队,待拱兔部骑兵展开冲锋,依次上前更番迭射!没有火器的骑兵埋伏在左右林中,待拱兔部骑兵陷入混乱后包抄截杀。” 一顿,朱高远又加重语气说道:“不可走漏一人!” 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心慈手软了,要不然把拱兔部的主力召来就麻烦大了,朱高远可不想在流贼和拱兔部骑兵的夹缝中求生。 短短一个半时辰,明军就在谷中砌好了一堵护墙。 这堵护墙由粮包、石头、木头以及捆住四肢的驮马组成,大约五尺来高。 护墙才刚刚砌好,谷口外的草原上便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朱高远定睛看,只见碧绿如茵的草原上已经露出一条黑线。 游弋在谷外的斥候也飞奔而回。 “圣上,敌骑至,大约有两百余骑!” 比预想的要多些,但是仍在承受范围之内。 朱高远一纵身就要翻出护墙外,却被王家彦和金铉拉住。 王家彦快急哭了:“圣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堂堂天子之尊且不可以身犯险,冲锋陷阵之事交臣等即可。” 金铉也道:“圣上,这一战请交由臣来指挥吧。” “都让开。”朱高远奋力挣脱两人,翻出护墙,“朕乃天子,有上天以及大明列祖列宗护佑,矢石辟易,断然不会有事!” 祖宗护佑什么的,这当然是屁话。 朱高远只是觉得,这是打造形象的最佳时机。 一直以来,崇祯给大臣们的印象就是文韬不足而武略全无,也就勤政这一点得到几乎所有大臣的肯定,勉强算是个勤勉之君。 所以朱高远要打造文韬武略的英武皇帝形象。 尤其武略,对于将来的北伐可以说至关重要。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大明退保江南已经是大势所趋。 那么退保江南之后肯定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南宋的类似情形,那就是江南的士子官员群体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将会阻止北伐。 所以朱高远必须重塑崇祯的形象,打造一个文韬武略的英武形象。 只有成为像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硬汉皇帝,才有可能乾纲独断,强力推动北伐,不然永远都别再想打回北京。 “圣上,刀枪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还想劝阻,却被朱高远一摆手打断。 “住口,没有万一!”朱高远喝道,“朕乃天子,不会有事,若是真有不测之祸,那也是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王家彦等人瞠目结舌。 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这个昏君! 朱高远不再理会王家彦等人,大喝道:“准备!” 于护墙后队列的三百多名火枪手便纷纷点燃火绳。 这些火枪手大多是净军的太监及分守各门的京营兵。 无论净军还是京营兵,更番迭射都是经常练的战法。 史载更番迭射的战法最早出现在北宋,不过当时用的是弩。 明初,黔国公沐英在征讨云南时对火器引入更番迭射战法,取得极大的战果,之后有明一代的火器使用大多采用更番迭射的战法。 所以,三段击战法并非古斯塔夫首创。 ps:新书期,追读数量至关重要,请读者大大们尽量追更,跪谢! 章节目录 第13章更番迭射 然而再先进的战术,也需要与之匹配的武器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比如更番迭射战术,就需要性能出众的火绳枪才能发挥出较大威力,等到了燧发枪时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看了看火枪手们手里拿着的火器,朱高远就只能一个劲的挠头。 因为这些火器太乱,只见这些火器中有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等,有差不多一半的数量,再就是寻常的鸟铳。 此外还有少量鲁密铳。 鲁密铳其实也是鸟铳,但是由于制作工艺精湛,其射程要比普通鸟铳更远,精度以及穿透力也要比普通鸟铳更高。 而且这些火器互相混杂在一起。 这样显然不利于发挥火器威力。 当下朱高远厉声喝道:“都听着。” 三百多名火枪手茫然的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又道:“鲁密铳站第一队,其余火铳退后!” 第二队以及第三队的十几名鲁密铳手便赶紧上前,不过更多的火枪手离开了第一队的位置,第一队便只剩不到五十名火枪手。 朱高远又道:“鸟铳第二队,其余火铳第三队!” 剩下的火枪手再次进行站队,最终将近一百名手持普通鸟铳的火枪手留在第二队,剩下将近一半差不多有150名火枪手全都站到了第三队。 朱高远没有采用火绳枪时代的大间隔队形, 而是让火枪手都紧挨在一起,以强化火力密度。 重整好队形,朱高远又转身回头将目光转向谷口。 谷口草原上,拱兔部的骑兵已经向两翼展开,摆开宽阔的骑兵横阵。 两百多骑兵,一字排开,马蹄攒动鬃毛飞扬,竟然呈现出了千军万马的滔天气势,朱高远也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心悸。 回头看身后的太监及京营兵,果然已经慌乱。 溃围后虽然连打了两个胜仗,但是这些太监、京营兵距离百战精锐显然还差很远,甚至连老兵都算不上。 仍旧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要惊慌,朕与尔等同在!” 朱高远踏前一步,厉声大喝道。 这一声大喝让火枪手们稍稍镇定了些。 是啊,皇帝都在前面顶着,他们有啥好慌的? 拱兔部的骑兵缓缓的逼近,距离大约一千米时开始冲刺,但是由于谷口地形限制,原本一字排开的骑兵被迫挤到中间。 很快,双方相距已经不足百步。 一百步已经是蒙古角弓的有效射程。 【注:明代1步=1.6米,100步=160米】 “稳住,不要慌!”朱高远拉下面罩,将腰刀高高擎起,“不许放铳,稳住……” 看着排山海倒般涌进山谷的蒙古骑兵,不少火枪手下意识的往后缩,但是看看留在原地没动的同伴,再看看站在护墙外面的皇帝,便又默默回来重新举起火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 正前方,蒙古骑兵犹如潮水般卷过来。 进入百步之后蒙古骑兵纷纷挽弓搭箭,开始第一轮抛射。 蒙古角弓属于最典型的东方反曲弓,工艺精湛,射程远、杀伤力大,采用轻箭抛射可达百步开外,重箭则可以在三十步内破甲。 很快,第一波箭雨铺天盖地倾泄而下。 朱高远迅即举起右手以护臂遮护住面门。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反应,其实有些多余。 因为蒙古骑兵的轻箭根本射不穿山文甲,兜鏊也有面甲,足以给朱高远形成不留死角的全面保护。 但是身后的太监以及京营兵只穿了棉甲。 棉甲对火器的防护性能要比铁甲好,但是对箭矢的防护就不如铁甲。 尖锐的箭簇将强大的势能集于一点,还是可以轻松射穿厚实的棉甲、造成杀伤,如果射中面门那更是足以当场毙命。 箭雨落下,护墙内当即响起连续的惨叫。 至少有十个以上的火枪手倒在了血泊中。 还有不少火枪手虽然中箭,但问题不大。 “不要慌,稳住!”朱高远继续大声吼叫,“稳住,稳住……” 朱高远的身上也中了数箭,不过都被山文甲弹开,没对朱高远造成任何杀伤。 或许是朱高远的身先士卒,或许是之前的那两次胜仗给了信心,又或许是因为有五尺高的护墙在,总之护墙后列队的太监及京营兵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崩溃,三百多人竟然从始至终岿然不动,稳稳的立在护墙后。 这样一幕,极大的震撼了山腰观战的文官。 半山腰的树林中,孟兆祥、吴麟征等看着朱高远的背影,有些出神,这真是他们熟知的那个刻薄寡恩猜忌成性的皇帝? 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呢? 翰林院检讨汪伟更是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们说,当年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亲率大军征战沙场时,是不是也是圣上今天这般?” 孟兆祥等本能的排斥,拿今上类比高祖以及成祖?过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今上就算不如高祖及成祖,相比宣宗应不遑多让。 于是几乎所有文官便不可遏止的心忖,早知如此,当年松山大战之时就应该让圣上御驾亲征,还有追剿流贼,也应该让圣上亲征。 真要是那样的话,没准早就天下太平。 文官们怔忡之间,蒙古骑兵已经射出了两波箭雨。 射出两波箭雨之后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三十步外,便纷纷更换重箭。 这下朱高远也是不敢再大意,因为进入三十步内,山文甲也有可能被重箭射穿,当下朱高远将腰刀前举同时厉声大吼道:“第一队,放!” 伴随着朱高远的大吼,第一队的四十余名火枪手纷纷扣下蛇杆扳机,第一队火枪手用的全都是鲁密铳,精度较高。 “呯呯呯呯!”伴随着连续的巨响, 正准备发射重箭的前排蒙古骑兵顿时间人仰马翻,至少有十骑以上的蒙古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三十步距离,火绳枪差不多就是这命中率。 “第二队!”朱高远再次引刀长嗥,“预备……放!” 间隔不到两秒钟,第二队火枪手也上前排好队并扣下蛇杆板机。 第二队火枪手用的普通鸟铳,精度虽然不如鲁密铳,但是数量更多。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呯呯巨响,蒙古骑兵又倒下二十余骑,阵形也变得更加混乱,但剩下的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二十步内。 距离近到能看清蒙古骑兵脸上涂的血污。 “嗖嗖嗖!”好几支重箭同时向着朱高远攒射了过来。 朱高远下意识的拿腰刀格挡,挡开了其中的几支重箭,但还是有一支重箭吱的一声从他的面甲右侧缝隙钻进去,箭头贴脸颊擦过。 朱高远顿时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强忍着钻心的剧痛,朱高远继续引刀长嗥:“第三队,放!” 第三队火枪手用的是三眼铳、四眼铳以及迅雷铳,这些火器的精度更差,而且没有蛇杆板机,需要采用先点火再瞄准的断开式射击,射击精度就更差,距离一旦超过二十步,其命中率就会变得惨不忍睹。 但现在的距离是不到二十步。 而且多管铳也有着自身优势,那就是量大。 因为每铳可装铅弹两到三枚,三铳相加便是八九枚。 一百五十多具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便是千余枚! 上千枚铅弹密集发射,而且这时候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了二十步内,其命中率以及杀伤力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凶残!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冲在前面的数十骑蒙古骑兵便在一瞬间倒地,不仅是马背上的骑兵,便是战马也血肉模糊,身后跟进的蒙古骑兵也是接连不断的被拌倒,至此拱兔部的骑兵阵形终于陷入彻底的混乱,再也无法冲起来。 事实上,拱兔部的骑兵也已经没有胆子再冲。 因为巨大的放铳声、弥漫整个山口的硝烟以及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摧毁了每个拱兔部落骑兵的心理防线。 他们觉得这就是个陷阱。 这些汉人太狡猾了,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这仗不能再打,得赶紧离开这山谷。 其中一个蒙古骑兵就摔倒在朱高远面前,起身想跑。 但是迟了,朱高远一个箭步就追上前去,腰刀斩下。 锋利的刀锋从蒙古骑兵的颈侧轻轻划过,只听呲的一声,血光崩溅,蒙古骑兵便捂着喉咙倒在血泊中不停抽搐。 朱高远是打过仗见过血的。 所以看到这幕没有任何心理不适。 一刀斩杀蒙古骑兵,朱高远又道:“吹号,全军出击!” “圣上有旨,吹号,全军出击!”伴随着王承恩尖锐的高喊声,嘹亮的天鹅音也在山谷中响起,下一刻,山谷两侧的树林中响起潮水般的喊杀声。 紧接着,各有数百明军骑兵从两侧冲杀而出。 章节目录 第14章借师助剿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心胆已寒,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追杀。 只不过追杀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蒙古人不愧是号称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既便是丧失了抵抗意志,逃起命来也是无人可及。 至少明军的这些半吊子骑兵不可能追上。 朱高远的本意,是想把拱兔部的骑兵全部留在这山谷之内。 但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没等埋伏在两侧树林的明军骑兵彻底形成合围,就有相当数量的蒙古骑兵已经逃出谷口遁入草原。 再然后,局面就成了追逐竞赛。 但是这种竞赛怎么可能比得过蒙古人? 尽管金铉一个人就射杀了有十四五骑,但还是有三十余骑拱兔骑兵逃走。 “圣上,臣无能。”金铉有些羞愧的道,“没能将来犯的蒙古骑兵全留下,至少有三十余骑蒙古骑兵遁入了草原深处。” “爱卿不必自责,此事不怪你。” 朱高远宽慰金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真怪不着金铉,因为这属于蒙古人的技能碾压。 就好比汉族的种菜技能,也能碾压世上任何族群。 虽然怪不着金铉,但是有三十多骑拱兔部的骑兵逃走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估计很快会有更多拱兔部骑兵杀回来报复。 而且这次的数量不会只有两百,大概率会有两千,甚至更多。 所以现在这个山谷不能再呆了,接下来半个月恐怕只能在流窜中渡过了。 谁让孙象贤这个蠢货捅了拱兔部的马蜂窝呢?相安无事已经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朱高远就回头恶狠狠瞪了眼孙象贤,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回头非将他阉了不可,咦不对,这家伙本来就已经被阉掉。 孙象贤被朱高远这一眼瞪得魂都快要吓出来。 当下孙象贤开始胡思乱想,圣上会不会杀了我? 为了活命,我要不要逃走?可这荒山野岭往哪逃? 好在朱高远只是瞪了一眼,又大喝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 一边说话,朱高远一边拿腰刀将仍旧插在兜鏊面甲缝隙之间的雁翎箭给斩断,结果不小心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万岁爷,老奴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王承恩快步走到朱高远跟前,一脸关切的说道。 朱高远也没敢托大,因为蒙古人用的箭矢大多涂有植物毒药或者尸水中浸过,沾染了大量的病毒细菌,不处理真会感染。 伤口感染,在这个年代不是闹着玩的。 王承恩很小心的将断箭拔下,又帮朱高远脱下兜鏊。 只见朱高远的右脸颊上有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还流了不少的血。 “万岁爷,您可要忍着一些。”王承恩拿着匕首帮朱高远清理伤口,其实就是将有可能被污染的外层皮肉刮除,那个痛! 朱高远脸上的冷汗瞬间下来。 孙象贤看向朱高远的目光便更加恐惧。 而吴麟征等大臣则对他们的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文治武功暂且不说,但是圣上的这份硬气真是直追太祖成祖。 片刻之后,王承恩刮除完了表层皮肉,再在伤口外敷上金创药然后包扎,朱高远随即感觉到一阵清凉,终于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趁这间隙,其他受伤的将士也抓紧时间处理伤口。 中箭身亡的几十个火枪手也被同伴挖个土坑掩埋,但没敢留标识。 朱高远叹息一声,问王承恩道:“大伴,殉国将士的姓名记下了吗?” 王承恩道:“回万岁爷的话,都记下了,其中二十六个是宫中奴婢,还有十九个是三大营的世袭军户。” “记下姓名,还有籍贯职务。” 朱高远说道:“等到将来光复京师,荫一子或侄为锦衣卫世袭百户。” 作为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封赏有功将士或者恩荫为国捐躯者的好处,建奴进关后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席卷大半个中国,就是因为对吴三桂、姜镶以及李成栋等降将丝毫不吝啬,伯爵、侯爵甚至王爵说给就给了。 至于爵位给了之后,政治地位还有经济待遇是不是也给,那就另说。 何况就算给,也不是现在就要给,还有是不是足额给也得到时候说,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建奴都能看清这点,又何况朱高远? 所以一张嘴几十个锦衣卫百户就赏下去。 “老奴替这些奴婢以及京营兵谢过圣上。”王承恩感动得快要哭出声。 其余明军也是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朱高远,圣上仗义啊,这样的话就算战死沙场感觉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至少能替子侄辈挣个出身。 锦衣卫百户,大小也是个官身! …… 朱高远大方,李自成也不吝啬。 看完吴襄写给自己的亲笔家书,再从白广恩和唐通两人的口中得知李自成同意关宁军仍旧交由自己统帅,吴三桂终于笑了。 当下吴三桂对白广恩和唐通道:“广恩兄,达轩兄,请你们转告主上,只等安排好内迁的二十万辽民,我便立刻进京觐见。” 唐通笑道:“常伯兄这回想通了?” 吴三桂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吴家满门老小以及内迁的二十万辽民着想,做人不能够太自私。” 唐通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白广恩道:“这下咱们仨又能到关外并肩杀建奴了。” 唐通说道:“说到建奴,临行之前主上可是叮嘱过,由小弟率领本部一万兵马接替长伯兄镇守山海关,不知长伯兄意下如何?” “这都是小事。”吴三桂笑着说道。 “我这就派人前往山海关通知高第。” “达轩兄只管放心前去接收山海关便是。” 吴三桂心忖道,去关外跟建奴厮杀还是你们俩去吧,我反正是不奉陪了,这辈子都不想回关外与建奴厮杀。 只有跟建奴议和才能够有好日子过。 送走了白广恩和唐通,吴三桂又把王永吉和黎玉田请到行辕。 面对王永吉和黎玉田,吴三桂又换了另外一套说辞:“王督师,黎抚台,流贼势大并且已经成了气候,单凭我们关宁军一支孤军是无法战胜的。” “所以呢?”王永吉阴沉着脸问道,“你要变节降贼?” 吴三桂道:“王督师请暂息雷霆之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王永吉与黎玉田交换了一个眼睛,沉声道,“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道:“末将表面上答应归降流贼,实际上则已经派胡心水率领一千家丁进入燕山深处寻访圣驾,只等迎回圣驾,两位军门便可效仿大唐故事,以圣上之名义借建奴之兵入关剿贼,再续我大明两百年国祚。” “借师助剿?”王永吉和黎玉田勃然色变。 借建奴剿贼,这个想法他们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从不敢在人前提起。 因为大明的朝堂上已经形成一种恐怖氛围,谁要是胆敢提出割土议和,谁要是敢提出遗弃祖宗陵寝南迁,就会遭受到天下士子的唾骂,御史言官也会发了疯般弹劾,内阁的宰相也会跟着落井下石,然后皇帝就会承受不住压力。 这种事多了,就再没人敢提借师助剿这茬。 可现在吴三桂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提出来了。 吴三桂诚恳的说道:“两位军门应该也清楚,去岁建奴寇关,今春流贼兵逼京畿,圣上先后两次发下了勤王令,可最终应诏者寥寥无几。” “为何?因为天下糜烂,实在是无兵可调了。” “我蓟镇的关宁军已经是最后一支堪战之精兵。” “所以,除了借师助剿,我大明已经别无他策。” 黎玉田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然而借师助剿容易,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会大得惊人哪。” 王永吉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三桂说道:“建奴到底只是蛮夷,胃口再大也大不过流贼,流贼想要的是天下,是要夺我大明的国祚,而建奴不过想要些人口财货而已,顶天了效仿后晋故事,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建奴总是应该够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 王永吉和黎玉田相对叹息。 送走王永吉和黎玉田,方光琛从屏风后走出来。 方光琛笑道:“只要稳住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二人,将来若真有借师助剿之事,这二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时候兄长不仅把事给办了,还不用留下骂名,而且铲除二人之后,朝中便再没有人可以节制兄长,届时兄长以武将身份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欸,你想的太远了。”吴三桂摆摆手道,“还是先想好眼下怎么办吧。” “眼下要办的很简单。”方光琛笑着说道,“就是一个字,拖!看看建奴有没有出兵的意愿,如果有那就借师助剿,如果没有那就干脆点归降了大顺,顺便再把崇祯献给新朝,这样兄长至少可以封一个国公。” 吴三桂皱眉道:“还是希望建奴能够借兵。” 不得不说,吴三桂和方光琛真是有些天真, 对建奴或者说多尔衮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 ps:新书期,敬请广大新老读者多多支持,尽量追更不要养书,另外名次着实有些低啊,历史类新书榜也在二十名开外,跪求读者大大们的火力支持! 章节目录 第15章追兵到了 时间来到三月廿六。 距离煤山上吊已经过去八天。 距离奇袭昌平城已经有七天。 朱高远率明军进入草原也已经三天。 在这里朱高远又玩了一手出其不意。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不知名山谷重创拱兔部骑兵之后,接下来明军肯定会重新逃回燕山深处以躲避拱兔部追兵的报复。 但是朱高远却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 他非但没有率军逃回燕山,反而更加深入草原。 当然,在深入到草原之前,他也做了一些假象,试图误导追兵。 然而,正如吴三桂对建奴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朱高远对于拱兔部的聚兵速度以及追踪能力也是严重估计不足。 金铉率十数骑夜不收从身后追上来。 朱高远勒转马头迎向金铉,沉声道:“如何?” “吁!”金铉勒马驻足,拱手作揖道,“圣上,只剩三十里路了!” “拱兔部的追兵怎么来得这么快?”王家彦难以置信的道,“我们在无名山谷及沿途布置的那些疑阵难道没起作用?” 金铉摇摇头道:“应该没有起作用。” “这可麻烦了。”王家彦皱眉说道,“最迟明早肯定被追上。” 朱高远环视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外加心慌,不过他更清楚此时绝对不能露出惊慌的样子。 不仅不能惊慌,而且必须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要不然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这点士气就会丧尽。 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流落到了草原,如果连最后剩下的这点士气都丧尽,那么等着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拱兔的骑兵像猎杀兔子般逐一猎杀。 朱高远可不想被拱兔部的骑兵像射兔子般射杀在察哈尔草原。 “没什么麻烦。”当下朱高远淡淡的说道,“这早在朕意料之中。” “嗯?啊?什么?”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纷纷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金铉和王家彦却把目光投向别处,同时尽量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不然他们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冷笑。 这两个是知兵的, 自然看得出朱高远只是故作镇定。 可这时候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能拆穿。 “不过就是两千蒙古骑兵,没什么大不了。”朱高远伸手一指前方,又道,“看见前面的那个河湾没有?全军进入河湾,驻营!” 既然已经跑不掉,那就索性不跑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抓紧抢修工事吧。 在草原上放风筝,肯定放不过蒙古骑兵。 也就是扎营死守,还能跟蒙古骑兵较量一下。 至于再接下来怎么办,那就只能是见机行事。 …… 燕山北麓,拱兔部落的一个聚居点遭到袭击,十几顶蒙古包正熊熊燃烧,几十个牧民也被赶到了一起,这些牧民全部都是女人以及孩子。 胡心水策马上前,俯视着眼前的拱兔部妇孺。 “你们的男人呢?”胡心水厉声道,“都死光了?” 女人们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胡心水。 胡心水没有废话,只是打了个手势,当即便有两个夷丁冲进妇孺群中将一个冲龄幼童拖出来,拖到了马车边。 一个夷丁拔出弯刀对着车轮比了比。 发现孩子的脑袋够不到车轮的顶部。 按蒙古人的规矩,每征服一个部落,可以杀掉身高超过车轮的成年男丁,还没车轮高的幼童及女人则不能杀,得留下收为奴隶。 但是胡心水根本不想遵守这些规矩。 胡心水微一颔首,那夷丁便轻轻一抹。 还没车轮高的那个幼童当即被割断喉咙。 “孩子,我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胡心水眸子里却掠过一抹残忍的快意,狞笑着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部落的男人呢?被野兽叼走了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胡心水。 胡心水再一颔首,便又有两个夷丁冲进人群拖出来一个幼童。 “我的孩子!不,不要!”幼童母亲也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一边拼命的想要冲上前来夺回自己孩子,却被另外两个夷丁踹倒在地。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拖摁在了马车轮上,孩子母亲终于精神崩溃。 “我说!我说!”孩子母亲大声哀嚎道,“男人们都被头人召去白马川了!” “早说不就没这种事了?”胡心水闷哼一声又勒马转身大喝道,“走,去白马川。” 眨眼间,一千余骑夷丁便轰轰隆隆的冲出了聚居点,胡国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打马追上胡心水。 “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胡心水满脸慈祥。 “阿爸,你怎么知道能从这个小部落问出崇祯下落?”胡国柱茫然问道,“万一他们的男人是为了别的事情去的白马川呢?” “没有万一。”胡心水笃定的说道。 “这个时候,拱兔部大规模聚兵只能是为了对付明军。” “还是不对。”胡国柱挠挠头又道,“崇祯不会那么蠢,他逃进燕山只是为了避难,所以应该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才对,又怎么会招惹拱兔部?”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胡心水大笑道,“世上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崇祯小儿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因为三大营的京营兵可不会消停!” 胡国柱似懂非懂的轻哦了一声。 …… 另一边,李岩也已经率领两千轻骑追到了燕山北麓。 李岩这一路骑兵虽然要比李友、谷可成的那两路骑兵晚进燕山,但是进展却最快,这会已经发现了明军的踪迹。 “没错,就是他们。”李岩说道,“他们曾在这落脚。” “兄长,快来看哪!”在不远处,李牟忽然大叫起来,“这边有战斗痕迹!” 李岩和李年便策马来到李牟身边,再低头俯瞰地面时,果然看到了许多战斗痕迹,除了杂乱的蹄印,折断的箭矢以及铅子外,甚至还有残留血迹。 “兄长,这里曾经爆发一场激战。”李牟道,“死了不少人。” 李年道:“从痕迹看,应该是蒙古骑兵冲击明军设在谷中的防线。” 李牟道:“明军应该还设置了护墙,而且最终应该是蒙古骑兵战败了。” 李家三兄弟虽然年轻,但从崇祯十二年从军,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军龄,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兵,所以能看出很多细节。 李岩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崇祯去哪了?” 李牟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两坨马粪捻了两下,说道:“谷中遗留的马粪有两种,一种细腻且柔软,明显吃的精粮,这肯定就是明军战马。” “而且从马粪的溅落方向可以判断,明军是往西去了。” 说到这,李牟又以手中马鞭指了指西侧莽莽苍苍的燕山山脉。 李年哂然笑道:“崇祯老儿原本应该是想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结果却出了纰漏,竟然被蒙古骑兵发现了,双方在这大战一场。” “虽然最后明军赢了,可也没法再在这里躲藏。” “所以崇祯老儿就只能带着明军重新钻进燕山,过那苦寒日子。” 顿了顿,李年又笃定的说道:“兄长,崇祯老儿已经逃回到燕山,咱们赶紧追吧。” “等等。”李岩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皱眉说道,“你们俩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马粪这么明显的破绽,崇祯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手下的那些文官武将竟然也没有一个发现?竟然不知道提醒崇祯,清理掉沿途遗留马粪?” “兄长,只是清理马粪没用吧?”李年道,“还有其他各种痕迹,骗不了人。” “二弟,你是不是想说马蹄印?”李岩说完便通过马缰控制着胯下战马倒行。 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谷中地面仍旧湿软,只见李岩人马所过处,很快就留下了一行清晰的马蹄印,但却是往前的马蹄印。 李岩道:“你们说,我这是往前走还是往后?” “啊这?”李年和李牟见状顿时便愣在那里。 李岩一指地面遗留的马粪还有马蹄印,说道:“眼见也未必是实,可能是敌人故意留下给我们看的,我们要是往前追那就是上了明军的当!” “这个崇祯老儿。”李牟便骂道,“也太狡猾了。” “是啊。”李年也道,“若非兄长,我们就上当了。” “未必就是崇祯的主意。”李岩道,“不过这都不重要。” 顿了顿,李岩又说道:“重要的是,得尽快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兄长,如果明军没有进燕山,那就得重新寻找痕迹了。” “不必再找了。”李岩一脸自信的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明军去哪了。” 说完一指北方的草原,说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崇祯应该是带着明军深入察哈尔草原了!” 章节目录 第16章河湾之战 此时在无名河湾上,明军正忙着抢修工事。 工事其实是条壕沟,长约两百米,宽度四米左右,深度则不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越深越好,因为壕沟越深防御功能越强。 挖出的泥土垒起来,在壕沟的内侧砌成一道护墙。 因为单凭四米宽的壕沟很难挡住蒙古骑兵的战马。 但是再加上一道五尺甚至八尺高的护墙那就足够。 因为再神骏的蒙古马也不可能在越过四米宽的壕沟之后再直接跨过五尺高的护墙。 至于河湾的另外三个方向,都是宽度超过三十米的水面,河水一米多不到两米深,人马可以涉水过河,但是想从河面发起骑兵冲锋就不可能。 就是说整个河湾呈u字形,三面环绕河水,只有西边与陆地相连,所以只要在西边挖出一道壕沟并将泥土砌成护墙,就能对守在河湾内的明军形成有效保护,至少凭蒙古骑兵是不可能从正面强攻进入河湾的。 哪怕河湾内的明军是群乌合之众也不可能。 更何况,这一千多明军已不再是乌合之众。 连着打了几个胜仗,无名山谷一仗更是从正面击败了拱兔部的骑兵,这一千多明军的心气跟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但凡军队就是这样。 打的胜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就多,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丰富,战斗力就越强,在战场上就越容易打胜仗,这是良性循环。 建奴的战斗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胜仗堆积起来的。 还有崇祯十二年后的大顺军也是这样强大起来的。 反过来,打的败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也就越少,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发匮乏,战斗力就越弱,在战场上就越容易吃败仗,这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大明的九镇边军就是这样越打越弱的,直至被流贼打得灰飞烟灭。 朱高远手下这千余骑兵,虽然离精锐还相差很远,但至少已经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装备不是那么好,纪律性不是那么强的拱兔部骑兵,特定地形下已经可以掰一掰手腕,而且赢面还颇为不低。 想到这,朱高远心下也有了一点底。 拱兔部只是察哈尔蒙古一个小部落,控弦之士最多也就五千,能够在短时间内召集起来的更只有两千左右。 以一千对两千,兵力上虽处于劣势, 但是凭借有利地形以及预设的工事,还是有机会逆袭获胜的。 只要打残了拱兔部落的这一波骑兵,他们也就可以从容撤离。 正思忖间,金铉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飞奔回来,高声示警道:“圣上,蒙古骑兵已经进入到五里内了!” “知道了。”朱高远摆了摆手又说道,“再探。” “是!”金铉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折返回了南边。 朱高远则把目光转向面前的河湾,但只见在一千多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整条壕沟以及壕沟内的护墙已经基本成形。 不过壕沟的深度只有一米半多点。 这个真没办法,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 明军都是拿着木制的工具在挖掘壕沟。 装泥土的簸箕都是用羊皮临时缝制的。 得亏草原上的泥土还算是松软,不然就麻烦。 当下朱高远道:“行了,不用再挖掘了,抓紧时间将木镐木铲用麻绳捆起来,捆成一面面栅栏,当橹盾用。” 护墙可以提供正面防御,却挡不住空中抛射的轻箭。 这边正忙着呢,南边传来了一阵阵幽远的牛角号声。 “列队,列队!”巩永固等几个勋贵便赶紧大吼起来。 一千多京营兵、锦衣卫、太监、民壮还有家丁便赶紧进入到护墙后面列队,临时赶制的几十面橹盾也被推到护墙后。 这边刚列好队,十余骑夜不收就跑回来。 来到壕沟前方,夜不收立刻左右分开涉水渡河。 紧随着夜不收身后不远,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潮水般涌过来,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像天边的雷声,又像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下重重的敲在明军将士心头,让人心浮气躁。 不过明军的表现还不错,并未出现骚动。 ……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却已经紧紧皱成一团。 作为拱兔部落的头人,孛日贴赤那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很不好过。 因为这二十年,草原上频繁的爆发战争,他们拱兔部落先是追随林丹汗打科尔沁,接着又反过来追随博格达彻辰汗攻打旧主林丹汗,等到打跑了林丹汗,又要跟随博格达彻辰汗与大明作战,总之各种各样的征战就没有停过。 然后就是天灾,干旱、雪灾还有瘟疫等灾难也从来没有断过。 战争加上天灾,使得拱兔部落的牛羊牲口大量病死,人口大量减少,控弦之士已经从巅峰时的五千余众减少到三千。 要不然这次面对明军的挑衅, 也不至于只能召集两千骑兵。 孛日贴赤那原本以为,有两千骑兵也足够打败明军。 毕竟只是流窜到察哈尔草原的小股明军,兵力有限。 但是当他看到河湾上的明军,尤其是当他看到明军前方的那堵土墙,就知道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伙明军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吁。”孛日贴赤那轻喝一声,勒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勒马止步。 “头人,现在怎么办?”一个千户长问道,“强攻吗?” “不行。”孛日贴赤那摇头道,“明军已经挖好了壕沟,还在壕沟后面砌了土墙,我们拱兔部的战马没办法越过土墙向明军发起冲击。” “那就下马爬墙攻击。”另一个千户长道。 “土墙不过五六尺高,加上壕沟也不到一丈。” “这么点高度,根本阻挡不了我们拱兔部的勇士。” “翻墙!翻墙!”几个好战的百户长立刻跟着叫嚣起来。 “头人,你该不会是胆怯了吧?”主战的那个千户长又说道。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越发蹙紧,海日古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头人放在眼里,居然敢当众嘲弄于他。 那就借明军之手给他个教训吧。 也好让他知道一下如何尊重他这个部落头人。 当下孛日贴赤那说道:“海日古,那就带着你的族人爬墙进攻,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要吃了败仗,可别怪本头人不讲情面。” “败仗?头人你太抬举明朝人了。”海日古嗤的一声道,“这些懦弱的明朝人,看到我们拱兔部的勇士亮出弯刀就会吓破肝胆,就会像兔子一般转身逃跑,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拿弓箭将这些明朝人逐一射杀在哈喇河套。” 孛日贴赤那闷哼一声,不再多说话。 海日古则一扬弯刀大吼道:“儿郎们,跟我走!” 足足一千多骑便翻身下马跟着海日古徒步向前。 看到这幕,孛日贴赤那的眼中便掠过一抹阴霾。 真不知道海日古这个家伙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整个拱兔部落十几个大家族,这些年都是损失惨重,唯独海日古家族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正因此,海日古家族成了拱兔部最强大的家族。 但愿这次明军能够给这个家伙一个残酷的教训。 只不过,明军真的能行吗? …… 虽然没有骑马,但是一千多穿着羊皮袄的蒙古骑兵排开略显凌乱的十列横队,向着河湾缓缓的逼近,还是极具压迫感。 尤其后排蒙古骑兵的手里还拿着角弓。 相距大约一百步左右,后面八排蒙古骑兵便纷纷停下来,然后挽弓搭箭以四十五度斜角对准了河湾,用的是轻箭。 “竖盾!”朱高远大声吼道。 明军便纷纷举起临时捆扎的橹盾。 因为“橹盾”数量不足,便举起毛毡。 毛毡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做床垫,可以做被褥,可以搭建帐篷,甚至还可以充当盾牌抵御蒙古骑兵的轻箭抛射。 王承恩举着一块毛毡挡在朱高远跟前, 却被朱高远一把推开,他披着山文甲,轻箭射不穿。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箭雨很快倾泻下来,明军阵中立刻响起连续不断的笃笃声,几乎所有的箭矢都被橹盾或毛毡挡住。 只有几个倒霉蛋中箭,哀嚎着倒地上。 后排的蒙古骑兵射出十几波箭雨之后,终于停下来,因为前面两排的蒙古骑兵已经逼近壕沟,再放箭就很容易误伤。 但是还没等明军喘口气, 前面两排的两百多名蒙古骑兵也在行进间挽弓搭箭,瞄准了护墙后面的明军,而且这次用的是带有三棱箭簇的重箭! “躲!”朱高远大吼一声人也跟着蹲下。 守在护墙后面的明军便也纷纷跟着蹲下。 随即就是咻咻的破空声,重箭掠空而过。 不过还是有明军反应慢,或者没听到朱高远的大吼,结果就被重箭贯穿而过,当场倒地身亡,棉甲根本挡不住重箭。 ps:新书期间,继续跪求支持,读者大大们别嫌作者君烦。 章节目录 第17章小胜一局 看到明军躲在护墙后面不露头,两排蒙古骑兵便保持着挽弓的姿势往前走。 朱高远探头看了眼,便大吼道:“稳住,不许露头,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露头,更不许点燃火绳,胡乱放铳!” 蒙古骑兵可以在飞奔的战马上挽弓放箭,而且命中率还颇为不低,所以徒步放箭那就更加不在话下,这时候露头就是找虐。 这个距离火绳枪绝拼不过弓箭。 这种无谓的伤亡完全没有必要。 王承恩带着几个太监高声重复。 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但却极具穿透力。 听到太监传达的旨意,所有明军都稳住不动。 转眼间,两排蒙古骑兵就已经来到了壕沟前。 两个百户长一声令下,两百多个蒙古骑兵便纷纷扔掉弓箭,又从腰间抽出弯刀,然后下饺子般噗嗵噗嗵跳进壕沟。 这些蒙古骑兵有些骄狂过头了。 正常应该是一半警戒,一半投入进攻。 然而就在这时,壕沟两端忽然传来哗啦声响。 蒙古骑兵急环顾左右,却是明军用麻绳拉开了事先堵在壕沟两端的麻包,冰冷的河水便立刻从两端涌汹灌进壕沟。 河水漫灌过来,蒙古骑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常人都会脑子发懵。 “不用管河水!”两个百户长倒是见惯了战场,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下达命令,“搭人梯爬墙,杀光明朝狗!” 蒙古骑兵三个人一组,迅速搭起一架架人梯。 同组的第三个蒙古骑兵踩着同伴搭好的人梯,只一个纵身便轻松爬上了土墙。 大约有七十个蒙古骑兵成功的爬到了土墙上,然而没等这些蒙古骑兵将衔在口中的弯刀取下,几百支长矛便猛的捅刺过来。 反应慢的十几个蒙古骑兵直接就被捅成筛子。 大部分蒙古骑兵虽然躲过了明军长矛的捅刺,却也没办法在土墙上站稳脚跟,只能往后跳下土墙摔回壕沟。 只有少数几个凶悍的蒙古骑兵跳进土墙之内。 然而几个蒙古骑兵根本不足以决定战场走势。 勉强斩断几支长矛之后,更多的长矛捅刺过来。 这几个最凶悍的蒙古骑兵很快也被捅成了筛子。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攻击被瓦解,被干掉了十几个人。 第一波攻击遭瓦解,蒙古骑兵又迅速组织起第二波进攻。 但是结果比第一波进攻还不如,又被干掉差不多二十个。 等到蒙古骑兵想要组织第三波进攻时,河水已经灌满了壕沟。 这下麻烦大了,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行动受到了很大影响,更惨的是负责爬墙仰攻的骑兵,因为马靴里边倒灌进了河水,脚下滑溜溜的连站都站不稳,十成的战斗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第三波进攻很快也被明军瓦解。 而且这波损失更大,被捅死三十多个。 这下两个百户长终于察觉不对,慌忙下令撤退。 但这时候才想起来撤退却已经太迟了,剩下的蒙古骑兵刚从壕沟爬回到地面,护墙后面就出现了明军的火枪手。 这下真就成了排队枪毙! 还不到十米远,射击精度再差的火枪也能命中。 伴随着“呯呯呯呯”的放铳声,蒙古骑兵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 蒙古骑兵这波真的是亏大发了,因为马靴进水,站不稳也跑不快,只能像兔子般被明军火枪手逐一的射杀。 最终,投入这波进攻的两百多个蒙古骑兵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回去。 笼罩在护墙前的硝烟逐渐散开,整个河湾很快又重新沉寂了下来,只有重伤未死的蒙古骑兵不断发出哀嚎,听着有些瘆人。 不过尽管小胜了一局,朱高远却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明军火枪手也出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伤亡。 有炸膛的,有走火打死自己人的,更多的则是火绳所造成的误伤。 不少火枪手在装药时,忙乱中居然被夹在手指中的火绳点燃药罐,火药爆燃,顷刻间就将这个火枪手烧成了重伤。 甚至还波及到了旁人。 这便是火绳枪的硬伤,火绳枪的最致命的缺陷就是火绳。 上次的无名山谷之战,因为准备充分并且只放了三排铳,不用重新装填弹药,所以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只有几个火枪手因为炸膛受伤。 这次因为是多轮射击,问题一下暴露出来。 火绳枪最致命的缺陷就是装药时容易走火,必须很小心。 再就是站队也不能太密集,不然一不小心火绳就会点燃同伴的药罐。 通过这次战斗,朱高远对于火绳枪的缺陷总算有了最为直观的认识,这也就难怪火绳枪必须有长矛兵辅助。 因为单凭火绳枪的火力密度根本不足以挡住骑兵的冲锋。 这一缺陷只有等到燧发枪出现才得到解决,所以空心方阵什么的就不用想了,根本就没这个条件,强行使用那就是找死。 …… 朱高远的心情不轻松,孛日贴赤那的心情就更沉重,沉重到甚至连找海日古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 因为跟海日古的矛盾,只是部落内的矛盾。 但跟明军之间的战斗却是你死我活的死斗! 如果因为清算海日古而导致这次战斗落败,那就是因小失大,身为部落头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孛日贴赤那还是明白的。 所以孛日贴赤那还必须反过来安慰海日古。 “海日古,草原上的雄鹰也有折翼的时候,一次失败不算啥。” 然而孛日贴赤那的安慰却让海日古更羞愧,当即黑着脸说道:“头人,这次失败只是因为我太过轻敌,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不会再轻敌,一定会攻破这堵土墙,将躲在土墙后面的明朝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孛日贴赤那再次蹙紧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劝阻海日古。 强攻是肯定不能再强攻了,因为正面强攻只能是送死,明军在哈喇河套构筑的这座营地简直不亚于一座小型军事要塞。 但是这话又不能直说,因为说了容易伤海日古的自尊。 就在孛日贴赤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身后草原上忽然响起悠远的牛号角声。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了三下,海日古瞬间变了脸色,道:“号角三响,有强敌至!难道是明朝援军到了?” “快结阵!快结阵!” 孛日贴赤那第一时间大吼了起来。 号角响起,拱兔部落的骑兵重新开始整队。 没一会儿,两千多骑兵便面向南方排成二十多个横队。 又过了没一会,十数骑便从南方飞奔回来,是拱兔部撒出去的夜不收。 “头人!”领头的十户长大声说道,“有两千余骑从白马川方向北上,看旗号装具像是明朝人的骑兵。” “真是明军!” 孛日贴赤那神情一凛。 一惯狂傲的海日古这下也是蔫了。 哈喇河套的一千明军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两千多骑兵。 如果南边过来的明军骑兵也这么难缠的话,那他们拱兔部这次真就悬了,搞不好就要吃一个大败仗,把最后的元气也葬送掉。 很快明军骑兵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 “吁!”李岩轻轻喝住胯下的战马。 李年、李牟还有两千余骑也纷纷跟着停下。 李岩又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对准前方河湾。 这具望远镜是李年在潼关大战中从一个明军总兵手中缴获的,据说是西洋人进献给大明官军的宝贝,可以看清楚数里外的战场。 稍稍调节了一下焦距,李岩就看清楚了整个战场。 看到双方仍还在对峙,李岩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总算赶上了。” “崇祯老儿没事是吧?太好了。”李年也松了口气,又道,“要是让蒙古人把崇祯老儿给杀了,咱们就白跑一趟了。” 李牟更是急切的说道:“啥也别说了,赶紧动手吧。” “动手?”李年没好气的道,“那你说先打哪家啊?” “废话,当然先打崇祯老儿。”李牟没好气道,“我们跑了这好几百里路,不就是为了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蒙古人包抄我们身后咋办?” “怎么会?”李牟错愕的道,“蒙古人是明军的敌人,我们也是明军的敌人,那我们跟蒙古人应该是朋友啊,他们没理由打我们。” “跟你说不清楚。”李年说道,“啥也不懂。” “嘿,你说谁呢?”李牟怒道,“我可是你哥。” “行了,别吵了。”李岩收起望远镜,说道,“置蒙古人于不顾,直接向明军发起攻击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们可以跟蒙古人接触一下,没准可以各取所需,只要蒙古人肯把崇祯让给我们带走,明军战俘以及战马都可以给他们。” 李年自告奋勇道:“兄长,我去跟蒙古人说。” “不用。”李岩道,“还是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顿了顿,李岩又道:“你找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年还真从自家队伍中找到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岩便带着这一骑,径直奔拱兔部的骑阵而来。 章节目录 第18章再陷绝境 河湾内的明军也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 王承恩赶紧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递给朱高远,这具望远镜是钦天监正汤若望进献给崇祯的,分三节,比常见的两节望远镜看得更远更清。 朱高远接过并拉开望远镜,开始仔细的观察。 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还有官员也纷纷围过来。 “嗳,你们说,这支骑兵会不会是平西伯派来的?” “你想什么呢,平西伯又不知道圣上在察哈尔草原。” “这支骑兵是不是关宁军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蒙古人。” “嗯,蒙古人用的大多是苏鲁锭,这支骑兵用的是大纛。” “不是蒙古人,那会是谁家骑兵?”最后说话的是翰林院检讨汪伟,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叫出声来,“应该不会是流贼的骑兵吧?” “你猜的没错,就是流贼骑兵!”朱高远放下望远镜说道。 流贼的装具比较杂乱,这跟大明官军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 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渣归渣,但是服饰和装具还是相对统一。 顿了顿,朱高远又道:“估计是奉了闯贼的命令来抓朕的,闯贼还真是要赶尽杀绝,朕都已经躲到察哈尔草原了,还不肯放过。” “真是流贼啊?”汪伟苦着脸说道,“这下咱们麻烦大了。” 君臣正说话间,便看到两个骑兵从贼兵阵中走出来,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 “嗳,你们看,快看。”宣城伯卫时春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有两个贼兵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我估计是跟蒙古人勾兑去了,他们想要联合起来打我们。” “啊?这便如何是好?”惠安伯张庆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反倒是王家彦、金铉、孟兆祥等文官一个个都是面不改色。 不得不说,大明朝还是保留了一些读书种子以及文人的风骨。 朱高远瞪了张庆臻和卫时春一眼,哼声道:“放心吧,流贼和蒙古人谈不拢的,因为朕只有一颗脑袋。” …… 双方真没谈拢。 听完李岩来意,孛日贴赤那很干脆的拒绝。 “这绝不可能,这伙明军无故屠灭了我们拱兔部的一个聚落,更在雾灵谷给我们拱兔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所以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岩皱眉说道:“我们只要其中那个领头的,其余的都归你们。” “我说了不行,草原上的雄鹰是绝不会与其他动物分享猎物的。”孛日贴赤那怒道,“还有你们,无故闯入到我们拱兔部落的领地,这属于严重的挑衅行为,限你们在半天之内退出察哈尔,退出草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呵,我们要是不呢?”李岩根本没将孛日贴赤那的威胁放心上。 大顺军又不是没有跟蒙古人交过手,祖大乐和祖宽的一千夷丁不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蒙古人中的精锐,结果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 如今的蒙古骑兵已不再是四百年前的蒙古骑兵。 如今的世界也不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那个世界。 属于蒙古骑兵的辉煌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是找死!”听完李岩随从的转译,孛日贴赤那勃然大怒,随即取出弓箭,对着李岩就是一箭射过去。 李岩拔弓挡开,随即反手一箭射过来。 孛日贴赤那也是闪身躲过,正要向李岩射出第二支重箭之时,却发现李岩二人早已经勒马往本阵飞奔而去。 眨眼间,双方距离已经拉开到三十步。 孛日贴赤那毫不犹豫的射出第二支箭,但是很可惜没能射中,对面那个明朝人的骑术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甚至不亚于他们蒙古人中的勇士。 海日古想要发动大军冲锋,却被孛日贴赤那制止。 因为拱兔部骑兵所在的位置极为不利,正好处在河湾明军与后来明军的中间位置,一旦遭受前后夹击,那就麻烦大了。 “我们去哈喇河套西南角,先立下营寨。” “再派人拿着博格达彻辰汗的金箭去其他部落请求援兵。” 不光是孛日贴赤那和拱兔部落,返回到本阵的李岩也意识到短时间内只怕是很难破解眼下的僵局,所以也决定先扎下营寨,再谴飞骑去找李友以及谷可成。 …… 然而最先赶到的并非两家援军。 除了已经赶到哈喇河套的拱兔部落和李岩所部外,胡心水率领的一千夷丁也已经追踪到孛日贴赤那口中所说的那个雾灵谷。 而且,胡心水和胡国柱父子俩已经勘察完了战场。 面对跃跃欲试的儿子,胡心水笑着问道:“小子,说说你的发现。” “是。”胡国柱应了一声又说道,“阿爸,明军在这里跟拱兔部的人打了一仗,而且在拱兔部的骑兵到来之前,明军就事先构筑好了一道护墙。” “明军的护墙是用粮包、马鞍以及木料临时搭建的。” “阿爸你来看这些痕迹,这里有两排木桩留下的孔洞。” “木桩中间还撒了粮食,可见明军用了粮包来搭建护墙。” “这一仗应该是拱兔部落的骑兵吃了大亏,死了不少人。” “再看地上遗留的马粪,从新鲜程度上看应该有三拨人马。” “这些细腻的马粪应该就是明军留下的,这些粗糙的马粪是拱兔部落战马的,还有最新鲜的马粪似乎是昨晚刚留下,可能是拱兔部落请来的其他部落援军。” 顿了顿,胡国柱又伸手一指西侧苍莽群山说道:“最后就是,明军往西去了,但是拱兔部落的骑兵以及后来的援军,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追错了方向。” “哈哈,小子有长进啊。”胡心水揉了揉胡国柱的脑袋又说道,“你前面说的都对,但最后一句错了,拱兔部骑兵和后来的援军没有追错方向。” “怎么会?”胡国柱道,“阿爸你看地上这些马粪还有马蹄印?” “小子,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胡心水的表情变得严肃,接着说道,“你知道拱兔部落的祖先是什么出身吗?” 胡国柱道:“好像是我们黄金家族的奴隶?” 胡心水道:“确切一点说是我们黄金家族的猎奴,专门负责给我们黄金家族狩猎,他们部落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追踪猎物,只要被他们给盯上,就没有猎物能逃脱,哪怕是猎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们也能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中分辩出猎物的气味及逃跑的确切方位,所以没有人能够逃过拱兔部落的追踪,无论是躲进群山还是遁入大漠都没用。” 胡国柱道:“这么说明军真的往北边去了?” “对,往北去了。”胡心水道,“你阿爸我打小在拱兔部落长大,跟着拱兔部落的上一代头人学了十几年的猎物追踪,断然不会出错的。” 说完,胡心水又大喝道:“走!” “走!”胡国柱赶紧跟上。 …… 朱高远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团。 因为拱兔部落的两千余骑已经在河湾的西南角扎下营寨,而后来赶到的两千多流贼骑兵也在西北角安营扎寨。 三座营寨之间相距不过千余米,简直可以说是鸡犬相闻。 但凡哪一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另外两家立刻就能发现。 所以,明军要想从正面突围已经绝无可能,而从东面涉水突围的话,也很难瞒过拱兔部以及流贼的夜不收,现在河对岸早已经布了双方的斥候。 到时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这一千余骑兵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其中道理很简单,明军若不动,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互相忌惮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可一旦明军骑兵首先动了,那么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就一定会暂且放下敌意,联合起来把他们这一千多明军骑兵拦下。 可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流贼不会只来两千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千骑兵只是先锋,后面肯定还有流贼的大队人马,就算流贼的大队人马不来,这里毕竟是察哈尔蒙古,其他各个部落的蒙古骑兵大概率会在几天之内赶来增援。 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死定了。 局面似乎再次陷入到了绝境。 甚至比八天前在北京还要更糟。 因为北京城池大,光是内城就有九座城门。 而且朱高远知道接下来北京将会发生什么,因而可以提前做出应对。 可是现在,困在这个一览无遗的小小河湾,明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而且还丧失了先知的优势,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下,朱高远也是一筹莫展了。 就在这时,一骑流贼缓缓过来。 朱高远心头微动。 这是要劝朕投降? 章节目录 第19章李岩劝降为行止居士盟主加更 守在护墙后的火枪手纷纷点燃火绳。 “都住手!”朱高远喝道,“不许放铳。” 不管怎样,先跟流贼接触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没准能把流贼忽悠瘸,让他们先跟蒙古骑兵干一仗呢? 对于自己的智商以及口才, 朱高远向来是十分之自信。 火枪手们又纷纷熄灭火绳,放下火铳。 看到这幕,那骑流贼立刻加快速度来到壕沟前。 不过在相隔还剩大约三十步左右时便停了下来。 显然,这骑流贼对于明军火器的精度也很熟知,三十步外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在下李岩,大顺军右军师兼中权亲军制将军。”流贼朗声喊道,“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要上达天听,还请皇帝现身一晤。” “你就是李岩?”朱高远上前一步道。 来人竟是李岩,这让朱高远有些意外,这可是个文武全才的猛人。 李自成在没有得到李岩辅助前,就是一介流寇,成日里只知道东奔西窜、打家劫舍,但是自从李岩来投奔,不仅是制定了政治纲领,而且确定了最合时宜的宣传手段,短短几个月间便在河南一省建立起割据政权。 遇到这等人物,朱高远当然要会一会。 王承恩和金铉担心朱高远安全,赶紧左右护住。 “在下正是。”李岩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说道,“李岩拜见圣上。” “免了。”朱高远伸手虚虚一扶,又道,“李岩,朕听人言你也是读书人,还曾中式,此事是否实属?” “属实。”李岩点头道。 又说道:“如今也不妨实言相告,在下原名李信,乃河内人氏,十五岁上中的秀才,十七岁中的举,十九岁追随的我家主上,然后才有今日。” 朱高远点点头,又说道:“既然你也是读书人,读的当也是道德文章以及春秋大义,竟然也会自甘堕落、屈身事贼?” 李岩道:“圣上说到春秋大义,那便说说春秋,吕氏春秋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大明享国已逾二百载,祖宗福荫已尽,而今海内鼎沸,天下板荡,我主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代明而立此乃是天意。” “在下辅佐我主成就大业,此乃顺天应民之举。” “何来自甘堕落、屈身事贼之说?是以圣上之言在下不敢苟同。” 朱高远差点鼓掌,心说李岩的口才差那么一点就能跟我五五开了。 金铉却是大怒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是在我大明读的书,中的式,教你的是我大明的师傅,取你的是大明的官员,给你提供发蒙受学机会的更是我大明朝廷,你也算得上是身受国恩,既受恩惠却又背叛之,岂非不仁不义?如此小人行径也配谈春秋?” 李岩哂然一笑道:“既然这位大人说到了孔孟,那便说说孔孟,孟子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传至今上,已历十二世,福泽早已尽矣,尔等既然自承是孔孟门徒,又怎么不肯接受圣人之谆谆教诲?” “曲解!”金铉道,“你这是曲解,曲解圣人言!” “曲解的乃是尔等。”李岩哂然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我辈读书人只知一味死守圣人言而不知变通,那么刘汉代秦,赵宋代周,大明取代大元亦当受到天下读书人之一体抵制,何敢以汉臣、宋臣及明臣自居?” 王家彦怫然说道:“暴秦后周皆无道,蒙元在中原更是各种倒行逆施,被刘汉、赵宋及我大明取代乃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说的好!”李岩鼓掌道,“那么而今残明无道,宗室勋贵于国无用却日费斗金,各级官员治国无能却贪鄙成风,边镇武将畏建奴如虎却对百姓戕害无度,如此残暴腐朽之朝廷被新朝取代难道不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啊?这!”王家彦顿时被驳得无言以对。 听到这里,朱高远便果断打消了跟李岩辩论的念头。 李岩这家伙明显是个杠精,跟他辩论纯属浪费时间,对这种人还是直接一点好,用不着玩那些弯弯绕。 朱高远道:“所以你想要跟朕说什么?” 李岩说道:“我想对圣上说,大明气数已尽,我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圣上恋栈不去除了给百姓带来刀兵之灾,给朱家带来灭族之祸,再不会有别的收获,所以我奉劝圣上还是即刻随我返回京师,将皇帝位禅让于我主。” “住口!” “放肆!” “休得胡言!” “岂有此理!” “黄口孺子安敢如此!” 李岩话没说完,孟兆祥、吴麟征以及巩永固等官员勋贵就已经怒发冲冠,金铉更忍不住想要一箭射死李岩。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圣上受贼子如此欺辱,是他们这些臣子的耻辱啊! 李岩对此却是视若无睹,又说道:“圣上若能禅位,则天下亿兆黎民幸甚,朱氏一族亦可得以保全,而圣上亦可以当个富贵闲王,岂非胜过如今夙夜忧叹、殚精竭虑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势日益衰败之惨淡日子千百倍?” 不得不说,李岩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抛开朱家立场,从国家民族的立场而言,禅位给李自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朱高远是个穿越者,他知道李自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其实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总共也就当了42天的皇帝。 把皇位禅让给李自成,就是白送给建奴。 所以禅让皇位是不可能禅让的,将来剿灭流贼之后让李自成当个邮政总局的局长,倒是可以考虑,嗯,就是这样。 当下朱高远笑着问道:“李岩,你真就相信李闯能成事?” 李岩笑了笑说:“圣上,这已经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事,而是我家主上已经成事,我大顺朝已经占领了半个中国并且手握百万雄兵!残明虽然还据有江南半壁,但是文官只知道倾辄内斗,武将只知道吃空饷喝兵血,所以根本支撑不了几年。” 朱高远点点头道:“看来让你背弃李自成为朕效力,当下是不可能了。” 李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摇头说:“圣上说笑了,不光是当下,将来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我绝不会背弃主上。” 朱高远道:“那你回吧,你不会背主,朕也绝不会认输,就让历史和时间来证明,我大明是否真的气数已尽,你大顺取代大明是否真的是顺天应命。” 李岩却道:“在下还是希望圣上能够慎重考虑,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刚才,蒙古人已经派出大量飞骑,分别往西北、正北以及东北方向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向其他部队搬取救兵去了。” “蒙古的大军一旦杀到,我军也只能暂避其锋。” 说完看了眼护墙内列阵的明军,又道:“以圣上麾下这千余骑,真不是在下小觑,只怕是连短短半天时间也坚持不下来吧,所以,圣上如果此时随在下走,不仅是性命无忧,更可以保朱家一门之富贵,两者孰轻孰重还请圣上明察。” “朕还是那句话。”朱高远哂然道,“不会认输。” “如此在下告辞。”李岩拱手一揖,勒马转身走了。 目送李岩背影走远,王家彦忽然低声说道:“圣上,能否借一步说话?” 刚才李岩的话虽然让人生气,但有句话王家彦听进去了,那就是蒙古人已经派出快马去搬救兵了,快则两三天,慢则三五日,就一定会有大量蒙古骑兵杀到,到时候他们君臣真就死路一条,所以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趁早想办法了。 朱高远对王家彦道:“皇家无私事,朕的事没有一事不能人前说。” 王家彦便黑着脸道:“既如此臣便斗胆直言了,因圣上判断失误,致使你我君臣困守这兵家绝地,流贼加蒙古不下四千骑窥伺在侧,突围已无可能!” 朱高远的脸色便变得有些难堪,姓王的,你说话可真直接。 王家彦视若无睹道:“为今之计,只有臣率主力趁夜向西或者向北突围,作为疑兵以吸引流贼及蒙古骑兵追杀,再由一骁将率数骑保护圣上趁夜南下,翻越燕山返回顺天,再乔妆打扮昼夜兼程直下江南,则我大明或仍有一线生机。” 其实这话王家彦早就想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什么出其不意,北上昌平,再翻越燕山跑来这察哈尔草原,这都是胡闹。 要是当初朝阳门溃围之后直接南下,这会儿没准早就已经到了南直隶了,又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般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章节目录 第20章趁夜突围 李岩一回营地,李年和李牟便围上来。 李年道:“兄长,崇祯老儿同意投降吗?” “没有。”李岩摇头道,“崇祯硬气得很。” “你看。”李牟摊手道,“我就说多此一举。” 李岩笑了笑说道:“我原本也没指望崇祯会投降。” “啊?”李牟道,“那兄长你干吗还跑去见崇祯?” 李岩摆摆手说道:“因为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劝降崇祯,而只是想告诉他,蒙古人的大军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了。” “这是怎么说的?”李牟一脸懵逼。 李年却恍然说道:“唔,小弟明白了,兄长这是打草惊蛇!” “对,打草惊蛇!”李岩点点头说道,“明军营地三面环河,正面则是壕沟加护墙,强攻的话损失恐怕不会小,更何况还有拱兔部的两千骑兵窥伺在侧,如果拱兔部骑兵趁我军与明军激战之时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李年和李牟点头,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顿了顿李岩又道:“但是又不能久拖不决,因为这是察哈尔,是在蒙古人的地盘,拖到察哈尔蒙古大军赶到,我们就再没有半点机会,既便是李友将军还有谷可成将军赶到,我们也只有七千左右骑兵,还是很难打得过蒙古人。” “所以兄长才要打草惊蛇。”李年肃然说道。 “对,逼崇祯今晚就突围。”李岩点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明军就会过河然后从东边或南边突围,再考虑到有我大顺及蒙古的数千骑兵在侧,明军大概率会以主力骑兵作为诱饵以引走追兵,再然后以少量家丁保护崇祯往反方向突围。” 李岩不愧是李岩,把明军的反应都预判到了,真正是料敌机先。 李牟神情一紧道:“真要是这样,明军主力骑兵一定会往北突围,崇祯和随行的少数家丁则一定会往南逃跑!” “恐怕正好相反。”李年却说道。 “我觉得崇祯会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往北去!” 李岩微微一笑道:“天就快黑了,传令下去,全军加紧埋锅造饭,待饱餐一顿之后趁夜涉水过河,到河对岸的东北方向埋伏!” “是!”李年、李牟同声应喏。 …… 北边流贼营地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孛日贴赤那从流贼营地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让儿郎们抓紧时间煮马奶、烤羊肉,天黑前饱餐一顿,然后趁夜涉水过河到东南埋伏。” “啊?”有个未成年的少年问道,“阿爸,这是为何?” 孛日贴赤那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道:“草原上的雄鹰注定要在空中翱翔,没有獠牙的野兔也注定要被草原狼吃掉,我们拱兔部是被长生天选中的猎人部落,所以没有猎物能躲过我们的猎杀。” “我已经从空气中嗅出猎物躁动的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猎物就要逃跑了。” 说到这一顿又道:“而且逃跑的方向大概率就是东南方向,我们只要守住哈喇河套的东南方向就能逮到猎物。” 少年眼睛亮起来。 …… 明军营地中已经闹起来。 王家彦刚说完,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便纷纷附议。 卫时春、张庆臻这两个勋贵稍一犹豫后也表示附议。 跟着朱高远突围出来的十几个勋贵官员,只有金铉、巩永固没有吱声。 朱高远的脸色便彻底垮下来,果然,一直打胜仗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局面稍有受挫,勋贵官员们立刻就反弹了。 你崇祯不行,你不能瞎指挥。 咱们得回去,回到正轨上去,不能瞎搞! 都说人心似水,这世界上最难驾驭的果然还是人心。 要想让这些勋贵官员乖乖听话,使唤他们如臂使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 清官做起坏事来比贪官更可怕。 同样道理,不畏皇权的忠臣比奸臣更难以降服。 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十个人十张嘴是不行的,必须得给这些家伙上一堂课,先把思想给统一起来。 也就是说,他“崇祯”必须建立起绝对的权威。 而且必须得是那种群臣发自内心的敬畏的权威。 就好比淮西勋贵对朱远璋,就好比靖难功臣对朱棣。 当下朱高远目光转向金铉,问道:“金卿,你为何不说话?” 金铉说道:“臣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不敢苟同右司马适才所言,臣以为以主力护卫圣上突围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兵分两路而且仅以少量精骑护卫圣下突围,则不啻于羊入虎口,果如此,则圣上危矣,我大明危矣!” “住口!”王家彦勃然大怒道。 “你一个从五品卑官,懂什么?” 金铉却也不怂,说道:“下官官位虽卑微,但是兵法多少还是读过几本,知道战兵有主从之别,战场有主客之分,还知道蒙古骑兵作战时有大量散布夜不收的习惯,右司马该不会以为圣上之行藏能骗过蒙古人的夜不收吧?” “发现又如何?”卫时春说道,“杀了便是。” “那么宣城伯你去杀?”金铉对勋贵就没那么客气。 “你?”卫时春顿时语塞,他早已经没了祖先的勇烈。 历史上崇祯殉国后,卫时春也只是举家自焚殉国,而不敢召集家丁一战。 其实巩永固、刘文炳还有张庆臻他们也一个鸟样,有决心烧死全家殉国,却没有勇气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与大顺军一战。 总之一句话,大明朝的勋贵群体已经彻底的烂掉。 至于文官么,整体上也烂了,但还是有几颗种子。 王家彦却怫然说道:“无论如何此时突围尚有一线生机,待蒙古大军至,则这里的所有人就必死无疑!” 这下金铉也沉默了。 因为王家彦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等到蒙古大军杀到,他们真就十死无生。 金铉虽然反对突围,觉得突围必然失败,但是对于朱高远把他们从燕山带到这一兵家绝地的做法也是很有意见。 其实在燕山就挺好。 干吗非要深入草原? 现在走投无路了吧? 朱高远似乎看出了金铉心中所想,问道:“金卿,你是不是觉得突围不可能成功,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十死无生?” “难道不是吗?”金铉哼声说道。 “当然不是。”朱高远道,“突围的机会还是有的。” 王家彦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圣上已经同意突围?” “王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道,“朕是同意突围,但却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突围法,你的那个法子只能是送死!” 王家彦皱眉不悦道:“那应该怎么突围?” 朱高远轻哼一声道:“刚才李岩来劝降,表面上是劝降,其实是在吓唬你我君臣,想要迫使你我君臣趁夜突围。” 王家彦道:“这点臣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们不得不突围。” 朱高远道:“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后流贼骑兵和蒙古骑兵都会涉水过河,在对岸的东北方向及东南方向设伏,李岩和蒙古人都在赌朕会率少量精骑从他们那边潜逃,而作为疑兵的明军主力则会从另一方向突围。” “但是朕,偏不如他们所愿。” 停顿了下,朱高远又道:“朕偏不过河!” “咦?从正面突围?”金铉和王家彦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还有巩永固等勋贵却还是一脸懵。 顿了顿,朱高远又说道:“传旨,让伙夫抓紧时间造好饭,全军饱餐一顿再美美的睡一觉,待夜半子时从正面突围!” …… 酉时刚过,天色就逐渐的黑下来。 这个时候,拱兔部的骑兵早已经饱餐一顿并且做好了准备。 但是孛日贴赤那并没有急着过河,而是一直等到了戌时末(晚上9点)。 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孛日贴赤那才把海日古叫到跟前,叮嘱道:“海日古,我给你留下三百勇士,你可要看好我们的家,别让大顺军烧了我们的粮草辎重。” 孛日贴赤那不担心河湾里的明军,担心的是西北边的那两千大顺军。 “放心吧,头人。”海日古拍着胸脯说道,“你只管带着儿郎们过河。” 孛日贴赤那又叮嘱了海日古几句,才点起1500余骑借着夜幕的掩护,从下游悄然渡过超过一米五深的白河来到东岸。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马衔枚,人衔草,马蹄都裹了布。 过了河,拱兔部的骑兵穿衣披甲,又将战马摁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安静等待,等待着河湾的那千余明军前来自投罗网。 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缓慢的流逝,终于到亥时。 孛日贴赤那从及膝深的牧草丛中跷首往北张望,却看见河湾上的明军营地中的几十堆篝火仍旧亮着,明军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一下子蹙紧。 这情形,看着有些不太对啊。 章节目录 第21章草原雄鹰 另一头,李岩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难道是撒出去的夜不收遭到了突袭?但是李岩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不收就是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幽灵,互相之间间隔很大却又保持联络,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做到无声无息灭对方的夜不收而不被发现。 何况他们大顺军的夜不收全都是精锐老卒,骑**湛而且警惕性极高。 这次跟着李岩一起来的李牟也问道:“兄长,明军怎么还没动静?崇祯老儿该不会是不打算突围吧?” “不会。”李岩说道,“明军今晚一定会突围。” 李牟道:“那就怪了,崇祯老儿在磨蹭什么啊?” 顿了顿,李牟忽发奇想又道:“兄长,明军该不会从正面突围吧?” “这不可能。”李岩嗤的笑道,“正面有我们大顺军以及拱兔部落的四千骑兵,借崇祯两个胆子他也……” 说到这,李岩的声音嘎然而止。 李牟便问道:“兄长,他也什么?” 李岩却霍然起身道:“不好,回去!” “啥?回去?”李牟茫然的跟着起身。 好好的怎么又回去?不抓崇祯老儿了? …… 一千多明军早已经在黑暗中排好队列。 身后营地内的几十堆篝火是故意点的,目的是为了若隐若现的照亮营地内的那一百多顶毡包帐篷,营造出明军仍还在酣睡的假象。 但其实明军早已在护墙后的阴影中集结。 护墙后面一片漆黑,千余人马鸦雀无声。 借着篝火透过来的微光,只能看到模糊轮廓。 朱高远回过头低声问道:“王大伴,准备好了吗?” 突围第一要务就是填平一段壕沟,这件事情由王承恩负责,老太监带着百余个太监已经连夜装满上百个麻包的泥土。 呆会太监们就要把麻包扔进壕沟,填出一条通道。 再然后明军就能够踩着这条通道,发起突围之战。 得到王承恩肯定的回答,朱高远欣然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应一声,再回过头一招手,身后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们便纷纷抬起一口口的麻包扔进护墙外的壕沟内。 为了减小噪音,太监们动作很小。 但是填土的速度却很快,不片刻,通道便已经填好。 朱高远便拉下兜鏊面甲,然后一个腾身就上了马背。 两侧的官员勋贵以及明军将士见状便纷纷跟着上马,整个过程中没有战马嘶叫,只有一阵阵低沉的响鼻声,战马已经衔了枚。 “锃……”金属磨擦的清吟声中,朱高远缓缓拔刀。 然而,就在朱高远准备举刀之时,动作却突然停顿,脸上表情也僵住。 只见前方漆黑的夜幕下,毫无征兆的跳出一点火光,这点微弱的火光却犹如一柄大锤重重砸在朱高远心脏。 因为这绝不是一点火光! 这应该是……一支军队! 果然,这点火光很快幻化成一片! “这……”王家彦等官员勋戚也愣在那里。 …… 李岩也是一下愣在那里。 李牟也错愕的道:“兄长,这是李友将军或谷可成将军的援军到了吗?” “不是。”李岩断然摇头,“我们的信使下午才刚派出,所以李友将军和谷可成将军的援军不可能那么快赶到!” 李牟道:“这么说是蒙古人?” 李岩道:“也不可能,道理是一样的。” “那会是谁家的援军?”李牟道,“难道是明军?” “先不管他!”李岩沉声道,“我们赶紧返回西岸!” 现在李岩不光是担心崇祯会跑掉,更担心西岸营地的安全,他只给李年留了五百人,万一来的真是明军,那么在两路明军的两面夹击之下,李年的区区五百人肯定是顶不住的,那么留在营地内的辎重可就全完了。 而没了辎重,他们在察哈尔草原将会寸步难行。 所以得尽快返回西岸,保住营地内的粮草辎重。 李岩一声令下,原本平躺在牧草丛中的战马便纷纷站起身。 紧接着,一支支的火把便亮起来,顷刻间将白河东岸照得亮如白昼。 几乎是在大顺军打起火把的同时,东南角也就是白河下游的方向也亮起数百支火把,却是拱兔部的伏兵也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李岩却是连看都没有看。 他早猜到拱兔部在那。 …… 李岩没把拱兔部的伏兵放在心上, 大明的官员勋贵却是脸都吓白掉。 前方突如其来的那支骑兵还没整明白呢,河对岸突然间又冒出伏兵,而且不是一支,而是两支伏兵! 如果按照王家彦的计划进行突围, 则不仅是北上的主力将会一头撞上伏兵,南下的崇祯以及随行的少量精锐也会被东南角的伏兵截住,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想到这,王家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得亏圣上没有听他的,不然就全完了。 然而朱高远的心情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次完美的突围计划,已经泡汤了。 本来呢,趁着流贼和拱兔部主力在东岸,至少能抢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因为涉水渡河是需要时间的,将士渡河之前必须先脱光衣甲,再把衣甲卷成一团顶在头上,过河之后还要先擦干净身体,再然后穿衣披甲,这都要时间。 要不然,穿着濡湿的衣甲很容易会生病。 当然,如果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也就顾不上生病不生病,直接强渡。 比如说现在,东北角的流贼骑兵和东南角的拱兔部骑兵就顾不上这些,顾不上脱衣卸甲就直接催动战马冲进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现在,突围已然是不可能。 朱高远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草原。 他妈的谁啊?坏了朕的突围大计! …… “哈哈哈,来的还挺及时。” 胡心水却仰天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胡国柱伸手一指前方问道:“阿爸,这是咋回事?” “你不妨猜猜。”胡心水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啊。”胡国柱挠了挠头又说道,“我猜不出来。” 胡心水道:“那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前方的营地分为了三处,而且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在五百步左右,可见分属三个不同的阵营。” “就是说,除了明军以及拱兔部落外,还有一支军队。” “这也是之前我们在雾灵谷中发现的那支军队,我猜应该就是流贼。” 伸手一指白河东岸,又说道:“从装具看,正在渡河的那两支骑兵应该就是流贼以及拱兔部落的伏兵,他们肯定是觉得,今天晚上崇祯会带着明军从东岸突围,所以提前涉水渡河在东岸等着他,结果却被咱们父子给搅和了,哈哈。” 胡国柱向胡心水投来崇拜的目光:“阿爸,你可真厉害。” “那你就多学着点。”胡心水慈爱的揉了揉胡国柱脑袋。 父子两个说话之间,一千夷丁已经缓缓逼近拱兔部营地。 胡心水并不是想要跟拱兔部开战,只想跟昔日的小伙伴唱一出戏。 这时候,孛日贴赤那已经带着湿漉漉的拱兔部骑兵主力回到西岸,与海日古会合之后,迅速结成了骑兵横阵,迎向胡心水的一千夷丁。 相距大约一箭之遥,双方便很默契的停下。 然后胡心水便带着胡国柱从骑阵之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这孛日贴赤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单骑催马出阵。 直到相距不足十步,胡心水父子和孛日贴赤那同时停住。 “是你!”孛日贴赤那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沉声道,“布日格德!草原的雄鹰!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没想到吧?”胡心水道,“孛日贴赤那,你这个叛徒!” “你胡说。”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嘶声吼道,“我不是叛徒。” 胡心水道:“你们拱兔部落背叛了黄金家族的子孙,还说不是叛徒?” 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大吼道:“黄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草原的守护神,可是你和你的阿爸却抛弃了族人,也逃离了草原,黄金家族没有像你这样的后裔,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子孙,你不该回来的!” “所以呢?”胡心水哂然说道。 “你想杀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安答?” “你不是我的安答,我没你这样的安答。” 孛日贴赤那从扈从手中夺过苏鲁锭长矛,催马冲向胡心水。 胡国柱跃跃欲试,却被胡心水伸手拦住:“这是阿爸的事。” 当下两个人便开始了来回冲杀,然而胡心水的一千夷丁以及拱兔部落的两千骑兵却从始至终全程旁观,这是蒙古人的规矩。 ps:新书期,求推荐,求月票,求追读,打赏则量力而为。 章节目录 第22章风云际会 李岩他们也已经回到白河西岸。 这会,李岩正举着双节望远镜,在营地的前方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斗将,李年和李牟没有望远镜,就只能用肉眼极目远眺。 但是因为隔得远再加又是夜间,所以看不清楚。 李牟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兄长,咋样了?打得咋样了?” “半斤对八两。”李岩说道,“两人不仅武艺差不多,互相之间似乎也很熟悉,结合刚才两人之间有过交流,可见是相熟之人。” 李年说道:“这么说有可能是叛逃到辽西的蒙古人?” 李岩嗯了一声,说道:“我没猎错的话,应该是吴三桂的那一千夷丁,当年祖大寿从叛逃辽西的蒙古人中招蓦了三千夷丁,其中一千夷丁跟着祖大寿投降了建奴,另外一千被咱们灭了,前面的估计就是剩下的那一千夷丁。” 说到这轻笑一声又道:“这察哈尔草原还真是风云际会呢。” “啊?这下可麻烦了。”李牟急道,“吴三桂的这一千夷丁肯定是来救崇祯的,这一千夷丁可都是蒙古人中的精锐,崇祯老儿有了这一千夷丁护驾,就算我们跟拱兔部联合起来恐怕也留不住,何况拱兔部根本就不愿意跟我们联合。” “真的是来护驾的吗?”李岩笑道,“我看不见得。” “嗯?”李牟愣了一下又道,“那他们是干吗来了?” “先不管他们。”李岩放下望远镜又对李年李牟说道,“二弟、三弟,赶紧带人多升几堆篝火,让将士们快把湿衣甲烘干,不然冷风一吹容易生病。” “是。”李年、李牟赶紧带人去烧火。 …… 在明军营地内。 王家彦、巩永固等文官勋贵也在猜测这支骑兵的来历。 “诸位,你们说这支骑兵是哪一边的?流贼的还是蒙古人的?” “你是不是傻?如果是蒙古人那边的,会与拱兔部落打起来?而且蒙古部落的标识多是苏鲁锭长矛,这支军队用的却是大纛字旗。” “这么说来多半就是流贼那边的援军。” “如果是流贼的援军,怎不见李岩的那支流贼去帮忙?” “说的也对啊,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流贼,难道是我们大明的军队?” “还真有可能,你们别忘了,我们从京师溃围之前,平西伯的四万关宁铁骑就已经到了永平府境内,搞不好真是关宁军。” 听到这,所有人便都不淡定了。 王家彦更是直接问道:“圣上,你能看清楚旗号吗?” “能看得清楚,就是我大明的日月旗。”朱高远把三节望远镜递过来。 “真是日月旗?”吴麟征、卫时春等勋贵官员闻言顿时之间欢呼出声。 王家彦更是迫不及待接过三节望远镜,对准了东南方向近千步外的战场。 朱高远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吴三桂想要干什么?他都躲到草原来了,居然还派了这么一支骑兵前来“救驾”? 朱高远不相信这支骑兵真是来救驾的。 吴三桂能有这个好心?这家伙就是个纯粹的投机分子! 冲冠一怒为红颜?假的!因为大顺军追赃助饷追到了吴氏家族头上?也是假的! 真正让吴三桂改变立场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觉得借师助剿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毫不犹豫的引清兵入关。 所以落入吴三桂的手里只能成为筹码。 不是卖给李自成,就是卖给关外建奴。 或许吴三桂也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所以跟着这支骑兵去见吴三桂是不可能去的。 倒是把吴三桂的这支骑兵忽悠过来还可以考虑下。 能够让吴三桂派来“护驾”,这显然是一支精锐骑兵。 搞不好就是吴三桂麾下的那一千夷丁,这可是真正的百战精锐,能够跟建奴的护军也就是白甲兵进行野战的强悍存在! 如果能获得这样一支精锐,是极好的。 当下朱高远的脑子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 在另一边,胡心水将孛日贴赤那逼退,喝道:“住手!这样打下去只怕是打到明天天亮都分不出胜负。” “你想怎样?” 孛日贴赤那的胸脯像风箱般剧烈起伏。 胡心水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打吧!” “好!”孛日贴赤那喘息道,“明天定要分出个生死!” “我敢保证,死的一定是你。”胡心水闷哼一声勒马往回走。 胡国柱策马追上,小声问道:“阿爸,你怎么不打了?拱兔部的头人快撑不住了,你再坚持片刻就能杀了他。” “儿子,我们这次可不是来找拱兔部落拼命的。” 胡心水摆摆手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把崇祯皇帝绑回去。” 胡国柱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道:“那阿爸你干吗又要跟拱兔部的头人斗将?” “这当然是为了斗给崇祯皇帝和随行的勋贵官员看的。”胡心水道,“要不然,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关宁军的信誉可不怎么好。” 胡国柱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从下游渡河。”胡心水想了想,又道,“然后你过河去觐见崇祯,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进入对岸河套的营中驻扎,灭了京营兵再绑了崇祯,不行就暂时驻在白河东岸,后面再想办法把崇祯骗过河来绑走就是。” 胡心水想的还是挺简单的。 结果胡国柱想的更加简单:“阿爸,要不然直接强攻吧?” “不行,你小子不能就知道来硬的。”胡心水摇摇头道,“京营兵有不少火器,咱们骑兵在河中又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会吃亏。” “好吧。”胡国柱不吭声了。 …… 胡心水率领夷丁渡河之际,明朝君臣也看到了。 朱高远让巩永固镇守正面,然后带着其他的勋贵官员来到营地南边,不一会,两骑关宁军便来到了对面岸边。 “来者何人!”王承恩喝道。 “末将乃关宁军左营游击胡心水。” 胡心水在马背上拱手作揖道:“奉平西伯、宁远吴总兵将命前来护驾。” 朱高远扫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又尖着嗓子问道:“胡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 胡心水大声道:“回圣上,末将带了本部一千夷丁,皆精锐,只不过远来疲惫,请圣上恩准末将及左营将士进入营地暂歇,待到明日,末将定率左营将士打垮对面的流贼以及拱兔部落的骑兵,护卫圣驾前往永平府。” 听到这,王家彦等纷纷变了脸色。 关宁军竟然真的提出来入直宿卫? 朱高远却心中暗喜,还真是那一千夷丁啊。 王承恩道:“胡将军,按照祖制外军不得入直宿卫,关宁军还是在对岸宿营吧,不过你可以单独过河来觐见圣驾。” 对岸的胡心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最后说道:“既然圣上不允许我军入直宿卫,那么末将肩负统兵重任,暂时就不能过河来觐见圣驾了,就让末将的犬子代为觐见圣驾吧。” 听到这话,王家彦等官员勋贵又一阵窃窃私语。 竟然又让圣上言中了,胡心水不敢单独过河觐见。 “如何?”朱高远低声道,“现在你们总该信了吧?” 王家彦、吴麟征等官员勋贵闻言便长叹一声,陷入沉默。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从李成梁镇守辽东开始,辽东将门就日趋门阀化,这一现象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但是谁都不说破,因为辽东军事集团无可替代,开罪了李家、祖家等为首的辽东将门,谁来镇定辽东谁来抵御建奴? 一句话,大明被辽东将门绑架了,惹不起呀。 真要是惹急了,辽东将门一跺脚投降了建奴,那就麻烦了。 当下朱高远直接开声说道:“胡将军,不麻烦令郎过河了,待会朕亲自携牛羊肉五百斤过河前往关宁军的营中犒军。” “如此,末将告退。” 胡心水再一揖,打马走了。 目送胡心水父子两人走远,王家彦等官员勋贵却炸了锅。 “圣上,臣不同意你过河,平西伯和关宁军未必会降贼,但是不臣之心却已经是昭然若揭,圣上若是过河必为之胁持。” “臣也以为圣上不可以身犯险。” “臣附议,谴一大臣过河犒军即可。” 朱高远耐心的听着大臣们慷慨激昂,最后说道:“诸位爱卿放心,朕不会有事,朕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平安返回军营。” “臣反对,圣上断不可过河。” “圣上若欲过河,便先杀了臣。” “圣上若是不从,臣便蹈河自杀。” 朱高远的好言劝慰并未能换来大臣们的理解,这些家伙更过分了,一个个居然都开始拿死来威胁皇帝,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是真敢死。 因为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些人早就身死多日。 但是朱高远又没时间跟这些死脑筋磨嘴皮子,当下便黑着脸说道:“你们不同意朕过河是吧?行,只要你们能想出脱困之计,朕便不去!” 这下,所有的勋贵官员就都哑了。 他们哪有脱困的办法? 章节目录 第23章单刀赴会 大顺军营,毡包内。 李牟将酒葫芦递给李岩道:“兄长,喝两口暖暖身子。” 李岩也没客气,接过来猛灌了几口,三月的察哈尔草原还是极其寒冷,刚刚又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过,不喝几口烈酒真扛不住。 李牟又道:“兄长,你真不担心崇祯会跟关宁军跑了?” “担心?”李岩笑了笑说,“崇祯二年十万建奴入寇,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听人说过。”李牟道,“建奴将河北折腾得挺惨,也把北京城内的崇祯老儿和那些个文官武将吓得够呛。” 顿了顿,又说道:“好像死了个督师。” “督师叫袁崇焕。”李岩道,“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吗?” “好像是因为他勤王不力吧。”一边的李年道,“也有说他串通建奴养寇自重。” 李岩道:“袁崇焕有没有串通建奴养寇自重谁也说不好,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关宁军是真有养寇自重的想法,从没想过跟建奴在关外死磕。” “所以关宁军跟大明朝廷之间的矛盾非常之深。” “那年关宁军入关,与建奴连续作战,已经疲惫到极点。” “袁崇焕请求让关宁军进入北京休整,但是大明朝廷就是坚决不允许。” “不光是不让关宁军进城休整,城上的京营兵甚至还拿砖块砸关宁军,睡梦中的关宁军当场被砸死了好几十个。” 李牟瞠目结舌的道:“还有这事?” 李年道:“这是为何?京营兵为何打关宁军?” “是啊,京营兵为何打关宁军呢?”李岩道,“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还得追溯到南北兵之争。” “你们只要知道关宁军军纪素来很差就行了。” “我大顺军之所以能够在河南迅速开创局面,就是因为关宁军军纪差,不仅抢老百姓的口粮,甚至还杀了百姓拿人头换赏钱。” “河南的百姓恨关宁军简直入骨。” “京营兵打关宁军也是因为这个。” “大明朝廷不让关宁军进北京同样是因为这。” 顿了顿,李岩又道:“所以你们说,就算这一千骑兵真是吴三桂派来的,崇祯皇帝敢跟着他们走吗?不怕吗?” 李年道:“换成是我,肯定也不敢。” 李岩微微一笑,又道:”退一步讲,就算崇祯真的跟关宁军走了也没啥,只要谷可成将军和李友将军能及时赶到,我们仍旧能抢回崇祯。” 崇祯只要不落入蒙古人手中就好办。 …… 关宁军的一千夷丁已经扎下了营寨。 胡心水居然带了一顶毛毡布围成的方顶帐篷。 胡国柱将刚煮好的一罐马奶递给胡心水,道:“阿爸,崇祯真的会来吗?” “说说而已,你还真信。”胡心水接过马奶喝了一大口,又道,“瞧着吧,待会肯定就派个太监过来犒军,理由我都替他编好了,忽然感觉身体不适。” 胡国柱又道:“阿爸,我怎么觉得朝廷好像不信任咱们关宁军。” “这是自然。”胡心水道,“自从李大帅死之后,朝廷就不再相信我们。” “当初祖大帅蓦左右两营夷丁时足足有三千人,后来却被朝廷一分为三,一千人追随祖宽、祖大乐在关内为流贼所杀,一千人为建奴及祖大帅合力骗出宁远城诱杀,到如今就只剩下我们这一千夷丁了,真说起来这一切皆是拜朝廷所赐。” 说起昔日的三千夷丁突骑,胡心水不免又心生感慨。 “那我们为啥还要替朝廷卖命?”胡国柱黑着脸道,“朝廷这样防着咱们!” “傻小子,不替朝廷卖命哪来的银子养活妻儿老小?”胡心水摆摆手说道,“辽西苦寒之地可养不活那么多辽民,何况建奴还三天两头来打劫。” 父子两个正说话之间,有夷丁入内禀报:“将军,圣驾过河了!” “嗯?”胡心水一大口马奶吸进肺管子,险些把自己活活呛死。 这个可真是没想到啊,崇祯居然过河了?崇祯居然真的敢过来?他居然真敢? 胡国柱拍背舒胸忙活了好一会,胡心水终于缓过来,抹着泪说:“兀把炭你说什么?圣驾过河了?” “是。”名叫兀把炭的夷丁应道。 “圣驾已经过河了,正往这边来,还带了不少牛羊肉。” “快,快随我出迎。”胡心水一下跳起身,但是下一秒又对胡国柱道,“等等,我们还是得多留个心眼,来的未必就是真天子。” 找个替身,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国柱有些傻眼道:“可我也没见过皇帝呀。” “好在伯爷早就想到了。”胡心水道,“去请高公公来。” “噢,对。”胡国柱如梦方醒,“差点忘了有高公公在。” 胡国柱领命而去,很快就领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过来。 胡心水也不多说,直接拉着老太监的手往外走:“高公公,快随我迎接圣驾。” 两个人出大帐走没多远,便看到一队夷丁护着两个人过来,俩人皆穿着棉甲,略微显得有些臃肿,胡心水也没多想。 其中一人气宇轩昂,昂首走在前边。 另外一人白面无须,托着东西跟在后面。 高起潜便一下跪倒在地:“老奴叩见万岁爷。” 又膝行上前抱着前面那人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万岁爷,老奴,老奴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嗷嗷。” 还真是崇祯皇帝?看到高起潜跪地嚎哭,胡心水便再无怀疑。 因为高起潜可是平西伯的干爹,他诓谁,也不可能诓平西伯。 当下胡心水也带着儿子胡国柱双膝跪地,唱道:“臣胡心水/胡国柱叩见圣上。” “平身。”朱高远没有理会跟前的高起潜,只对胡家父子说道,“胡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君臣还是进帐说话。” “圣上快请。”胡心水赶紧一翻身爬起来。 又麻溜的在前面给朱高远领路,心里头那个高兴。 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这趟任务竟如此顺利。 昨晚刚刚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流贼和拱兔部落的人都在这,心里边还咯顿了一下,心说这回麻爪了,要想从流贼和拱兔部手里把崇祯绑回去还挺费劲,结果这么轻松就成了,想到这,胡心水差点就笑出声来。 “万岁爷,这一路上您受苦了。” 一进大帐,高起潜又开始哭天抹泪。 朱高远便有些腻味,他可不是朱由检。 高起潜这几滴鳄鱼泪可骗不了他朱高远。 “你起开,朕有话跟胡爱卿说。”朱高远皱眉说道。 高起潜便赶紧起身默默退到大帐的角落,心中忖道,万岁爷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如此之陌生?他以前可不这样。 王承恩则向高起潜投来了意味深的一瞥。 朱高远又对随行的王承恩说道:“王大伴,备的锦袍呢?” “万岁爷,在这呢。”王承恩赶紧将托举着的锦袍递过来。 “这是朕从宫里带出来的锦袍。”朱高远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实这件锦袍还有他自己和王承恩身上穿的两件锦袍都是几个勋贵身上剥下来的。 “刚才渡河的时候,朕特意叮嘱王大伴用油布包裹好了的,没打湿。” 朱高远接过锦袍再递给胡心水,笑着说:“胡爱卿你赶紧脱了湿战袍,换上这身干爽的锦袍,以免冻坏了身子。” “禀圣上,臣无妨的。” 胡心水感觉有点儿受宠若惊。 “换上。”朱高远说道,“不许抗旨。” 王承恩也笑着说道:“胡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臣胡心水谢主龙恩。”胡心水赶紧谢恩又起身换上锦袍。 穿上锦袍之后,胡心水稍稍感觉有些臃肿,不过是真暖和。 看到胡心水穿上锦袍,朱高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一把拉住胡心水,说道:“胡爱卿,朕还有许多话想要与你细说,不如今晚你就随朕返回西岸,咱们君臣说它个通宵。” 朱高远说完后,大帐内有着刹那的寂静。 高起潜和胡心水父子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朱高远。 朱高远茫然道:“胡爱卿,有什么问题吗?不方便?” 胡心水笑了笑,然后说道:“圣上,还真有些不方便。” 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臣觉得圣上也别回去了,今晚就留在臣的营中吧,至于西岸的京营兵,就让他们明日一大清早过河来与我们关宁军会合即可。” “啊这?”朱高远黑着脸道,“朕是被你们劫持了吗?” 胡心水笑着说:“圣上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大胆!”王承恩勃然大怒道。 章节目录 第24章朕,知兵 王承恩勃然大怒道:“胡心水,你想造反吗?” “王公公你说笑了,造反这个罪名可不敢当。”胡心水听了却是哈哈大笑,“末将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圣驾安全,何来造反之说?哈哈哈。” 朱高远盯着胡心水眼睛,说道:“朕若是非要回去呢?” “恐怕要让圣上失望了。”胡心水下意识的避开了朱高远的视线。 大明享国二百七十余年,正统地位深入人心,既便是胡心水这样的归化夷人也是轻易不敢亵渎大明皇帝的威严。 “朕肯定不会失望。” 朱高远道:“因为朕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 朱高远继续直视着胡心水的眼睛,手也仍旧拉着胡心水没有松开,看上去就像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但其实帐中气氛早已经箭拔弩张。 “但是今天,恐怕要让圣上失望了。”胡心水终于开始直视朱高远。 “朕不会失望。”朱高远微微的一笑,又对王承恩说,“王大伴,你不是也给胡爱卿准备了一份礼物?快拿出来吧。” “遵旨。”王承恩开始脱身上的锦袍。 高起潜、胡国柱、胡心水一起:“?” 什么情况?老太监怎么脱起衣袍来了? 胡心水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这个老阉货该不会是想…… 只见王承恩快速脱下身上锦袍,又将锦袍往地上随意的一扔,再然后又走上前,将插在大帐柳木骨架上的一支火把取下来。 胡家父子和高起潜就更加懵逼,搞什么? 王承恩取了火把,再往地上那件锦袍随意的一撩。 下一刻,地上那件锦袍便腾的燃烧起来,瞬间烈焰滔天。 “这是?”胡家父子和高起潜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情况? 锦袍这么容易烧起来的?而且火势怎么如此之烈?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锦袍要是穿在人身上,不得活活烧死?等火灭怕是只剩骨架了吧? 再然后,胡心水就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看向身上穿着的锦袍,心说崇祯刚赏赐下的这件锦袍,不会也这般容易烧着吧?坏了! 胡心水下意识想要脱掉身上锦袍,却发现手被崇祯抓住。 “别动!”朱高远紧紧抓住胡心水的双手,沉声道,“敢动就烧死你!” 说话间,王承恩一个箭步抢到崇祯的身边,再将火把凑到胡心水身前,只要再往下落寸许,就能够把胡心水身上的锦袍点燃。 “锵锵!”胡国柱和几个夷丁纷纷拔出弯刀。 另有几个夷丁则挽开角弓,并搭上三棱重箭。 “胡国柱是吧,不想你的阿爸死,最好也不要乱动!”朱高远攥紧胡心水双手,目光却转向胡国柱,又道,“你阿爸穿的锦袍浸过羊油,锦袍的夹层里更是已经填满火药,只要火把轻轻一碰,你阿爸立刻就会被烧成灰!” “狗皇帝,我阿爸死了,你也活不了。” 胡国柱的眼睛一下红了,狼一样盯着朱高远。 朱高远又将目光转向胡心水,笑着说道:“胡爱卿,令郎有些过于激动,你让他还有你的部将都冷静一些,千万别冲动。” 这时候,胡心水已经慢慢镇定下来。 胡心水沉声道:“圣上,臣最恨遭人威胁。” “哈哈,巧了。”朱高远哂然道,“朕生平也最恨遭人威胁。” “所以,臣奉劝圣上还是放弃吧。”胡心水道,“此时放弃,臣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护你平安返回永平,不放弃那就一起死吧。” 朱高远呵呵一笑又说道:“胡爱卿你看看朕身上穿的是什么?” “什么?”胡心水目光落到朱高远的身上,心头便咯顿一声,皇帝竟穿着跟他一样的锦袍?也就是说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一旦胁持不成,便不再作生还想? 就是说,从一开始崇祯就没有想过跟他回永平。 “爱卿,现在知道了吧?”朱高远淡然道,“朕也同样不惧死!”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你我君臣完全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吴三桂可以给你的,朕都可以给你,吴三桂给不了你的,朕一样可以给你!所以,你又何必在吴三桂这一颗树上吊死?你胡家父子为何就不能为朕、为大明朝廷而战?” “是吗?”胡心水鄙夷的道,“圣上能给臣什么?” 这一刻,胡心水已经不想再压抑心中对崇祯的不满。 对崇祯,关宁军的每个将士或者说每个辽民都感到极度不满,当初要不是崇祯听信馋言自毁长城杀了袁督师,建奴就算没剿灭也已经被打残。 朱高远一正脸色道:“朕可以赐给你胡家父子爵位,伯爵、侯爵、公爵,甚至于王爵也不是不可能,没准还可以让你们黄金家族重新成为草原的主宰。” 反正是忽悠,反正是开空头支票,当然是面额开得越大越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黄金家族后裔?”胡心水脸色微微一变道。 朱高远哂然一笑道:“朕不仅知道你是黄金家族后裔,还知道你只是林丹汗与猎奴女儿生的私生子,你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林丹汗外出狩猎时的一时兴起,所以你根本没有家族领地以及部族的继承权,按大扎撒令,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蒙古的大汗,但朕可以,朕可以把你送上蒙古大汗的宝座!” 这是来自崇祯的记忆。 胡心水以为他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但其实,他刚叛逃到辽西时就被关宁军查了个底朝天。 “大汗?”胡心水却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又道,“圣上要把臣这个黄金家族的私生子扶上蒙古大汗的宝座?你凭什么?” “就凭对岸河湾内的那一千大军?” 胡心水故意把“大军”俩字说得很大声。 又说道:“就凭圣上殚精竭虑剿贼十七年,却把流贼从几万人剿灭到了上百万,甚至把黄淮以北的半个大明的土地都给丢掉?” “圣上,你说臣是不是应该相信你?” 朱高远被说得哑口无言,扎心了啊,老铁。 好半晌,朱高远才又说:“朕现在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是吗?”胡心水哂然,“圣上变得怎么个不一样法?” “知兵,朕现在知兵了。”朱高远果断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时候不给自己贴金,以后只怕就没机会,要想成功除了能力之外,你还得学会包装自己。 “知兵?”胡心水眉头微微一蹙,必须承认,崇祯从京师溃围后的一系列用兵,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谁也没想到他在溃围后没有南下,也没东进,居然北上逃进了燕山,在燕山北麓招惹了拱兔部落之后居然没有重新躲进燕山,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往北深入草原。 在这中间但凡哪个环节稍有差错,崇祯只怕早成阶下囚了。 朱高远又说道:“朕年少时其实也读过大量兵书,只因在深宫之中没有带兵的机会,所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用兵的天赋,且天赋颇为不低,这次率残师溃围也是赶鸭子上架,结果却把朕善于用兵的天赋给逼出来,也算是祖宗庇佑。” “那又有何用?”胡心水哂道,“大明已经积重难返了,没希望了,就凭江南半壁,凭那些只知互相倾辄、贪财敛财的文官以及贪生怕死的武将,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百万流贼,臣不妨说句诛心之言,大明的灭亡已经是在所难免,认命吧。” “在所难免吗?”朱高远说道,“其实流贼的根基很浅,而且很快他们就会自毁长城。” 胡心水哂然道:“说这些没有用,圣上你连草原都出不去了,就算是臣的一千夷丁愿意为大明而战,也不可能护着你杀回关内,更不可能在几十万流贼骑兵的围追堵截之下护着你杀回南京,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朱高远笑着说:“胡爱卿,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顿了顿,又道:“如果说,我能不费吹灰之力打残对岸的流贼以及拱兔部骑兵,再不费吹灰之力杀回南京,你和你麾下一千夷丁就要答应为大明而战。” 胡心水看了眼王承恩手中的火把,最终点头道:“好,赌了。” “很好,胡爱卿你做出了毕生中最正确的决定。”朱高远道,“那么现在,就有劳胡爱卿随朕返回对岸军营,这一千夷丁就由令郎暂时统率。” 立刻兼并这一千虎狼之兵是不敢兼并的,容易半夜没了脑袋。 “可以。”胡心水很干脆的应下来,因为真的没有必要跟崇祯玉石俱焚。 等崇祯意识到他根本就算不上知兵,也根本没有能力打残流贼和拱兔部,再想办法劝他接受现实也是不晚,人终归要面对现实。 实在不行就还是武力解决。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章节目录 第25章君子协定 大顺军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李岩问道:“现在应该过丑正了吧?” 李年答道:“具体什么时辰不清楚,但是丑正肯定过了。” 正说话间,李牟匆匆走进来报告道:“兄长,之前有几个明军带着不少牛羊肉,过河进了关宁军大营。” “意料之中,不过这没有用。”李岩摇头道。 “两支相互丧失信任的军队,要想重新达成互信可没那么容易。” 李年皱眉道:“可是兄长,眼下的局面对咱们也是十分棘手哪,要想破局可是不容易,何况咱们又不能够长时间的在这耗下去。” “是啊。”李牟搓着双手道,“打蒙古人吧,崇祯趁机跑了咋办?可是打崇祯吧,又担心会被蒙古人偷袭,就算拼着损失大半人马把明军和蒙古人先后打残,白河对岸还有吴三桂的一千关宁军铁骑,还真是麻烦啊。” 李年摊手道:“现在的局面是谁也不敢先动。” 李岩也是眉头紧锁,眼下这种局面他也没有太好的破局法子。 犹豫了片刻,李岩最终说道:“这样,我去会会关宁军的主将,看看有没有可能跟他达成一个君子协定。” “找关宁军?”李牟愕然道,“啥意思?” 李年则说道:“兄长是说跟关宁军约定好,由我们对付蒙古人,与此同时由关宁军攻击明军,然后两家各凭本事抢夺崇祯?” “对。”李岩道,“关宁军肯定也不想耗下去,而且这个君子协定对关宁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没理由拒绝。” “哼,崇祯老儿还真成宝贝了。”李牟哼声道,“各家都要抢他。” 三兄弟正说话间,有侍卫进来报告:“右军师,有位自称是关宁军左营副千户的少年郎前来拜访,说要见您。” “嘿。”李牟笑道。 “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岩却是一摆手说道:“有请。” 稍顷,一员小将便昂然走进来。 “我乃大明蓟镇左营副千户胡国柱。”少年郎昂然说道,“我要见你们主帅。” “我兄长便是大顺军右军师兼中权亲军制将军。”李年指着李岩,沉声问道,“你找我兄长有何事?” “你便是李岩?” 胡国柱目光转向李岩:“我知道你,阿爸跟我提起过你。” 听到这,李牟和李年脸上便立刻露出一副与有荣焉之色,兄长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宁军的耳朵里边,他们两人也是脸上有光。 李岩道:“姓胡?你阿爸是不是叫胡心水?” “怎么,你也听过我阿爸的大名?”胡国柱眼睛亮起来。 “听过,据说是个很能打的猛将。”李岩点点头,又问道,“你阿爸让你来,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吗?” 胡国柱嗯了一声道:“我阿爸说,迟则后天早上,快则明天傍晚,察哈尔蒙古的大军就会赶到这里,到时无论是我们关宁军还是你们大顺军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岩道:“所以你阿爸的意思是?” 胡国柱:“我阿爸的意思就是两家联手,由我们关宁军负责攻打明军,你们负责解决拱兔部落,以你我两家之力击灭明军及拱兔部落当不成问题,等到解决掉明军及拱兔部落,我们两家再打一仗,最终决定崇祯皇帝的归属。” “你们想的倒是挺美。”李年说道,“到时候你们直接带着崇祯跑了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跑这一趟?” “就是。”李牟也说道,“联手可以,但是得换一个打法,我们负责打明军,拱兔部由你们负责解决,这样还差不多。” “可以。”胡国柱很爽快的点头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啊这?”李牟闻言立刻愣在那里,不是应该严辞拒绝吗? 李岩瞪了李牟一眼,说道:“胡千户,还是按你们的意思办。” “也行,反正没太大区别。”胡国柱一脸的没心没肺,又道,“明军火器数量众多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修建了护墙以及壕沟,不比拱兔部好打。” 李岩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动手时间约定在什么时辰?” 胡国柱道:“现在时辰差不多是丑正,就定在寅初动手吧。” “行。”李岩点头道,“只等你们动手,我们就会跟着动手。” “你们最好抢在我们解决掉明军之前吃掉拱兔部落的骑兵,要不然我们就直接带着崇祯回永平了。”胡国柱拱手一揖然后转身离开。 “嘿,入娘贼还挺狂。”李牟没好气道。 李年则皱着眉头问道:“兄长,真动手?” 李岩不置可否的说道:“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 此时,朱高远已经带着胡心水回到明军营中。 一直等在岸边的王家彦等勋贵官员尽皆额首称庆。 同时向朱高远投来异样目光,圣上这步险棋竟走成了! 其实来的路上,胡心水也曾经想过跳进白河逃跑,但是朱高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亲自动手把他和王承恩绑在了同一匹战马的马背上。 王承恩手里拿着的火把也从一支变成了两支。 这个阵势,胡心水直接吓得不敢有任何异动。 甚至一路上还不停的提醒王承恩:“公公小心。” 进了白河胡心水还在提醒王承恩,唯恐不小心点着锦袍。 因为骑着战马,河水只淹到腰线,要是点着了还是能把上半身烧成灰。 到了白河西岸的营地,胡心水才得以把濡湿的锦袍换掉,换了身战袍,不过新换的战袍又是充填火药并且浸过羊油的锦袍。 “圣上,这又是做甚?”胡心水苦着脸问道。 换上干衣袍并披挂上山文甲的朱高远走回到胡心水跟前:“胡爱卿,对不住了,面对像你这样的猛将,朕必须得尽可能小心。” 胡心水道:“圣上,臣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逃跑。” “朕知道。”朱高远道,“但是朕还是希望能上一道保险。” 胡心水便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崇祯的多疑可谓是世人皆知,不过身上穿了这么一件浸过羊油又充填了火药的锦袍,逃跑就别想了。 真要敢跑,一支火箭就能把他送走。 朱高远又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去把火枪手都召集过来。”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前面营地中召集火枪手。 目送王承恩的身影走远,高起潜觉得机会到了,当即一脸谄媚的说:“万岁爷,您万金之躯就不要亲冒矢石了,就让老奴代您指挥这一仗。” 高起潜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暗忖道,万岁爷你在深宫之中长大知道啥是打仗不?别等会火枪手放铳时把你吓着。 “你来代朕指挥啊?”朱高远笑呵呵看着高起潜。 高起潜刚想说这等小事有老奴足矣,结果朱高远的下一句话却险些没把他吓死。 只见朱高远的笑脸瞬间板下来,语气森冷的说道:“仗你来代朕指挥,皇帝要不要也由你来代朕当啊?高大伴?” “万岁爷!”高起潜噗嗵跪下。 “万岁爷要这么说,老奴就只有去死。” “怎么?”朱高远冷哼一声道,“拿死来逼朕?” “不是,老奴不敢,老奴不是这意思。”高起潜这下真要哭了,不是,几天不见万岁爷怎么变得这么难伺候了? 以前可是他说什么,万岁爷就信什么。 看着叩头如捣蒜的高起潜,朱高远的眼神更加阴冷。 甲申国难,殉国的官员士子数以千计,死节的勋贵也不在少数,唯独口口声声以皇帝家奴自居的太监,就只有王承恩一个自杀。 大明国事,一坏在东林党,二就坏在这些太监身上! 比如说眼前这位,高起潜,大明朝倒数第二根栋梁,卢象升公,就是被这个阉竖给拆掉的,要不是时机不对,朱高远早就下令把高起潜活剐掉。 朱高远冷冷的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高起潜跪地泣道:“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替圣上去死。” “想要替朕去死?”朱高远呵呵一笑说,“会有这个机会的。” 看到朱高远笑了,高起潜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触怒的万岁爷,但是至少危机暂时解除了。 王承恩很快就带着三百多名火枪手过来。 几仗下来,火枪数量有所减少,但是总共仍还有三百多把。 “所有人。”朱高远走到火枪手的队列前,沉声道,“把铅弹都摆地上。” 三百多名火枪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身上装有铅弹的革囊摘下来再摆在地上。 “好!”朱高远欣然点头,又道,“呆会两军交战时,你们只管往铳膛里正常装药,然后正常放铳,就当成是装了铅弹。” “啊?”火枪手们面面相觑。 那不成放空铳了吗?杀不了人。 朱高远却已经把目光转向胡心水。 “胡爱卿,你也派个夷丁回去告诉令郎,待会两军交战时,把重箭的箭头都摘掉,长矛的柔头都裹住,每当这边有铳光闪耀,就赶紧躺几个装装样子。” 胡心水示意随行的一个夷丁过来,重新复述一遍。 那个夷丁连连点头,又趁着夜幕返回到白河东岸。 章节目录 第26章兵不厌诈 夜色如墨。 大顺军营内的最后一堆篝火也熄灭了,整个军营顷刻之间陷入一片漆黑,也变得跟死了一般寂静无声。 然而离得近了才会发现,大顺军营内一点不平静。 只见一个个全装惯带的大顺骑兵从毡包内钻出来,一匹匹的战马牵过来,而且这些战马都上好了鞍具。 空气中充满紧张的气息。 但是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只有战马偶尔打几个响鼻。 “兄长。”李牟走到李岩身边,问道,“关宁军不会耍我们吧?” “不会。”李岩正在给自己的战马系紧革带,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耍我们对关宁军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说话间,李年骑着战马走过来,说道:“兄长,将士们都准备好了。” 李岩嗯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又从革囊里边取出了两节单筒望远镜。 几乎是李岩取出望远镜的瞬间,紧挨明军营地的白河西岸突然喧嚣起来,随即大量火把被点亮并扔向对岸。 “兄长,关宁军动手了!” 李牟、李年便精神一振,同时抬头往白河东岸看。 李岩也举起望远镜对准白河东岸,并调校好焦距,很快,一副略显晦暗的战场景象便映入李岩眼帘,勉强可以看清。 借着明军不断扔向河对岸的火把, 可以看到两队夷丁已经冲进白河,刚开始快,但是速度很快慢下来。 李岩又将视野稍稍左移,对准了西岸的明军营地,而就是这个时候,望远镜的视野中突然绽放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 伴随着无比耀眼的火光,有巨大的轰鸣远远传来。 很显然,明军火器营的火枪手已经开始在放排铳。 明军火器还是很厉害的,大顺军也曾经吃过大亏! 李岩又将视野转回东岸,只见刚刚冲进河水中没多远的关宁铁骑已经一片人仰马翻,下断有骑兵从马背上倒摔下来。 甚至还有战马在河水中翻倒。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马嘶人沸声。 看到这,李岩不由暗暗感到庆幸。 幸好强攻明军营地的不是大顺军,不然就亏大了。 李牟也是感到有些后怕:“入娘贼,明军的火器真不是吹的。” 李年道:“主要是关宁军没带橹盾,要不然损失不会这么大,潼关之战我们大顺军不就靠着橹盾和弓箭灭掉了孙传庭的火器营?” 战斗仍在继续,明军不断的轮流放铳。 只见耀眼的火光一排排绽放,涉水的关宁铁骑则一排排落马。 只片刻,投入第一波进攻的上百骑关宁铁骑就已经寥寥无几。 但是关宁军也确实凶悍,见第一波涉水偷袭失败,便立刻投入更多骑兵发起强攻,同时留了更多的骑兵在白河东岸,以弓箭压制明军的火器。 开战不到片刻,战斗就迅速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李年肃然说道:“没想到,崇祯老儿竟然早有防备。” “这并不奇怪。”李岩道,“从朝阳门溃围到北上奇袭昌平,再到翻越燕山然后出人意料的深入察哈尔草原,足见崇祯很善于用兵,以前只是因为在深宫之中没有施展的机会,这次被咱们大顺军赶出北京却是有了用武之地。” “那也没鸟用,照样是我大顺军手下败将。” 李牟已经一脸的跃跃欲试:“兄长,我们也动手吧!” “我们动什么手?”李岩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老实呆着别动。” “啊?”李牟便愣在那里,一脸不解的说道,“兄长,咱们可是答应过关宁军的。” “没错,我是答应过关宁军会对蒙古人动手。”李岩点点头道,“可是我没有说过具体什么时候出手,我只说会在关宁军之后动手,对吧?” “啊这?”这下连李年也是愣在那里,这样好吗? 李牟道:“兄长,咱们既然签订了君子协定就该遵守。” 李岩却摇摇头说:“战场上哪来什么君子协定,有的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你们若不想成为失败者,就得学会兵不厌诈。” 李牟和李年默然。 …… “将军!” 黑暗中,兀把炭等几个百户来到胡心水面前抱胸见礼。 只不过,这些夷丁将领都是刚从冰冷的河水中爬起来,连头发都是湿的,就跟一只只的落汤鸡似的。 胡心水道:“儿郎们没负伤吧?” “没有。”兀把炭摇头道,“儿郎们好着呢,没有一个负伤的。” “这就好。”胡心水松了口气,随即又说道,“让儿郎们把湿战袍脱下来抓紧烘干,另外就是裹上毛毡先暖和一下身子,别冻僵了。” 兀把炭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胡心水又把目光投向河边“战场”。 只见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惨烈“冲杀”,关宁铁骑终于上岸,并且对河岸边的明军火枪手以及长矛兵展开了“猎杀”。 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明军的抵抗逐渐无力。 这从逐渐变小的战场喧嚣就能感觉得出来。 “圣上,你的引战之计似乎失败了。”胡心水看了一眼西北角的流贼军营,又回过头对朱高远说道,“流贼骑兵并未向拱兔部发起攻击,他们是想等拱兔部落先对关宁军下手,然后他们最后一个参战,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可是拱兔部落也不傻,也不急着动手,不出意外的话,两家很可能会继续保持观望。” “果然是兵不厌诈。”朱高远哂然道,“不过问题不大。” 胡心水的眉头蹙成一团,这个时候犟嘴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高远却也没多做解释,扭头冲高起潜招了招手:“高大伴,你过来。” 高起潜顿时间感觉骨头都轻了四两,当下屁颠屁颠来到朱高远跟前:“万岁爷,不知道有什么需要老奴效劳的?” “你刚才不是说要替朕去死?” 朱高远淡淡的说道:“现在机会来了。” “啊?”高起潜当即傻在那,这是怎么说的? 我刚才说替你去死就是表个态而已,不是真想替你去死啊。 “怎么,不愿意了?”朱高远的表情冷下来,冷森森的道,“反悔了?” 高起潜便又噗嗵一声跪地上,叩头犹如捣蒜:“万岁爷饶命,饶命啊,老奴还想再伺侯万岁爷百年,老奴现在还不想死!” “晚了,你该知道君无戏言!” 朱高远冷然低喝道:“王大伴,给高公公披甲!” 王承恩当即带着几个太监上前,强行替高起替披挂上山文甲。 朱高远从自己头上卸下兜鏊亲自替高起潜戴上,面甲也拉下。 “高大伴你听好了。”朱高远道,“待会你若是按朕说的去做,你死后,朕便追赠你为太监王,再荫你一个侄儿为国公!” “但你若是敢坏事,则朕必定诛灭你高家十族!” 朱高远的声音似从牙缝里钻出来,透着彻骨寒意。 胡心水站在旁边,都能够感受到一等刺骨的冷意。 高起潜更是已经吓得牙齿直打颤:“老奴,奴奴奴……” 朱高远已经不想听高起潜的回复,一挥手低声喝道:“扶高公公上马!” 王承恩当即带着小太监将高起潜扶上马背,为防高起潜从马背上坠落,王承恩索性用麻绳将高起潜固定在马鞍上。 …… 在明军营地的西北角。 李牟道:“兄长,明军快顶不住了。” 李年道:“关宁军果然强悍,竟能隔河强攻明军营地。” “是的,关宁军确实很强悍,不过也剩不下多少人了。”李岩目光幽幽看着逐渐平息下去的明军营地,又道,“他们终究只是替人做嫁衣裳!” 李牟道:“兄长,我们是现在就进攻吗?” “不急。”李岩摆手道,“还是让拱兔部落先上吧。” 李年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得利的是我们大顺军。” 李牟道:“要是拱兔部落不动怎么办?毕竟他们也知道咱们大顺军就在旁边,是吧?” 李岩道:“拱兔部落不可能没有动作,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关宁军抓走崇祯,崇祯若是回到了关内,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呵呵。” 兄弟三个正说话间,前方不远处突然间响起鸣镝。 “鸣镝!”李牟脸色一变,喝道,“兄长,是我们的夜不收!” 话音刚落,明军营地西边的草原上便骤然间绽起几团火光,却是潜伏在那里的流贼夜不收点燃了火把并且向着目标扔了过去。 借着火光,可以清楚的看见十数骑冲出明军营地。 似乎想要从大顺军和拱兔部的营地中间穿插过去。 “山文甲!”李年大叫起来,“崇祯!肯定是崇祯!” “不能让崇祯跑了!”李牟大吼一声,策马冲了上去。 李岩只是稍有犹豫,李年和李牟就已经带兵冲了上去。 几乎同时,对面拱兔部落的营地内也响起马嘶人沸声。 章节目录 第27章笼络人心 紧接着,大队骑兵便从拱兔部的营中涌出来。 很显然,拱兔部也认为那是崇祯皇帝并想抓他回去。 看到这,李岩便也不再犹豫,崇祯绝对不能让蒙古人抓走。 因为这涉及到大顺取代大明是否合法,涉及到法统的传承。 当下李岩一边策马上前一边大声喝道:“二弟,你去抓崇祯,三弟你与我一道截杀拱兔部落的骑兵,务必为二弟争取足够的时间!” “兄长,你放心吧。”李牟哈哈大笑道,“小事,不费啥功夫!” “不可大意!”李岩却大声提醒道,“且记不要伤了崇祯性命!” “兄长放心,断然不会误事。”李牟一勒马缰,迎向十数骑明军。 李牟身后百余骑也跟着展开,呈扇形将那十数骑明军包裹在中间。 那十数骑明军骑兵倒也凶悍,面对十倍数量的敌骑竟也毫不畏惧,隔着有一百步远便开始挽弓放箭,先是轻箭再是重箭。 稀稀落落的箭矢落下,不断有流贼从马背摔落。 李牟并不在意,这点伤亡他们还是能承受得起。 转眼间双方进入到二十步内,明军骑兵又改用三眼铳以及迅雷铳。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流贼骑兵顿时人仰马翻,这下伤亡就大了,只是一下便有超过二十骑流贼从马背倒摔而下。 “可恶!”李牟牙齿都要咬碎。 这些可都是河南带出来的老人。 但好在,明军骑兵也就是这一下。 三眼铳、迅雷铳威力大但是装填麻烦。 放完了一排铳,双方骑兵就猛烈的撞在了一起。 李牟正对的就是明军中间披着山文甲的“崇祯”。 担心伤了崇祯,李牟不敢捅刺,而是用手中银枪一记横扫,便将“崇祯”从马背上轻松扫落,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波澜不兴。 但是其他十余骑明军骑兵却是瞬间就被捅成筛子。 “留下一队人,把崇祯看好了!”李牟手中银枪一指地上的崇祯,又道,“其余的跟我杀回去,干死蒙古人!” 流贼轰然应喏。 …… 借着夜幕掩护,崇祯一行悄然来到护墙后面。 隔着五尺多高的护墙以及不到三步宽的壕沟,前面不远便是战场,流贼骑兵还有拱兔部落的骑兵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混战。 火光闪耀,箭矢纷飞,刀光剑影混杂成一片。 不断有流贼或拱兔部骑兵落马,双方将士的惨叫声也交织成一片。 胡心水和王家彦等大臣便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朱高远,一个个心忖道,圣上还真是用兵如神啊,只是用了一个老太监,一具山文甲加十几个家丁,便让拱兔部落和流贼陷入到了混战,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规模混战。 不出意外,他们君臣很快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胡爱卿。”朱高远忽然回头问身边的胡心水,“你说谁会赢?” “最终胜出的自然是大明和圣上。”胡心水长出一口气,说道,“流贼和拱兔部落终究不过是替大明和圣上做嫁衣。” 朱高远笑了笑,说道:“我是说流贼和拱兔部落谁会赢?” “圣上问这个?那肯定是流贼赢。”胡心水不假思索的道,“臣曾经跟流贼交过手,对拱兔部也很熟悉,双方如果在草原上展开追逐战,则流贼必败,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的近身混战,则拱兔部必然落败。”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朱高远微笑着说道。 扭头看了眼东方天际,朱高远又说道:“胡爱卿,你的一千夷丁可以开始准备了,只等流贼和拱兔部的混战结束,就该轮到他们大显身手了。” 胡心水回头冲身后的胡国柱轻轻颔首,胡国柱轻应了一声是。 随即胡国柱勒转马头,回到夷丁的骑兵队列之中,夷丁们已经取回了自己的战袍,虽然只是烘烤到半干,但是穿着已经不再湿冷。 让胡国柱没想到的是,朱高远居然也悄悄跟过来。 “圣上,你?”黑暗中看不清胡国柱脸上的表情,但估计不会好看。 “朕就是来看看你们。”朱高远摆摆手,越过胡国柱径直来到前排蒙古夷丁跟前,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左营的百户,也就是高级军官。 身为穿越者,朱高远当然不会把收服这一千夷丁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胡心水身上,只是收买一个胡心水远远不够,必须把这一千夷丁的高级军官也都收买过来,三百年之后有个姓蒋的军阀就是通过这一手连续瓦解了西北军、东北军、川军、湘军啥的,当时蒋某人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拉着西北军、东北军、川军以及湘军的高级军官拍照合影。 现在拍照是拍不了照,拉着胡心水手下的夷丁军官拉家常却是可以的。 “你叫兀把炭,是吧?”朱高远催马走到第一个夷丁军官马前笑着问道。 “圣上好记性,末将正是兀把炭。”兀把炭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别看平时他们这些辽丁以及夷丁对大明朝廷还有崇祯皇帝满腹牢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内心对于大明朝廷以及崇祯皇帝的正统地位的认可。 “你的大明官话说的挺好。” “末将移居辽西已经快二十年了。” “移居辽西快二十年了呀,娶妻生子了吗?” “娶了,也生了四个儿子,最大的那个已经十二岁。” “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呀,这年岁应该已经进学了,过了童生试没?” 兀把炭的脸上便流露出难过之色,低声道:“按大明律,我们迁居汉地的夷民视为贱籍等同,不能进学更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噢噢,这是祖宗的规定,这个真没办法。” 兀把炭眸子里刚刚升起的那团小火苗便立刻又熄灭。 然而朱高远的下一句话立刻又让兀把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朱高远道:“大明祖制不可以轻改,但是可以想办法绕过去,这样吧,朕赐予你军户的籍贯,这样你的几个儿子就都能进学了。” “谢圣上。”兀把炭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兀把炭移民辽西近二十年,思维方式已经完全汉化,认为读书考科举这条路要比当兵吃粮胜过一万倍,所以朱高远赐军籍这一举措真的挠到了他的痒处。 这一刻,兀把炭对朱高远真是感激涕零。 前排的其他夷丁军官,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显然,这些个夷丁军官的想法也是跟兀把炭差不多。 朱高远又催马走到第二个夷丁军官面前,笑着问道:“你也会说官话吗?” “回圣上话,末将会说官话。”第二个夷丁军官挺了挺胸膛,朗声说道,“末将名叫猛可兔,移居辽西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猛可兔?你是拱兔部落出身吗?” “是,但是二十年前,拱兔部落的上一代头上背弃林丹汗投靠了建奴,我们就跟着将军移居到了辽西。” “娶妻生子了吗?” “娶了俩,也生了三个儿子。” “儿子好,朕也有三个儿子。” “圣上,能不能也赏末将一个军籍?” “当然,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朱高远目光转向列队的所有夷丁,又道,“每一个为大明而战的军人,不管是汉人、夷人抑或是蒙古人,都有资格获得军籍,朕现在就赐予你们大明的军户籍贯,你们将获得大明军人一样的权利!” 听到这,前排的几十个夷丁顿时间欢呼出声。 “安静!安静!”朱高远吓得赶紧示意夷丁噤声。 回头看,只见流贼和拱兔部的骑兵仍旧还在激战。 朱高远又继续催马往前走,与剩下的夷丁军官拉话。 这些夷丁军官年限最少的也已经移居辽西十年以上,大多学会了官话,基本上都能跟朱高远直接进行交流,只有少数几个军官需要兀把炭转译。 拉了一通家常,等到离开的时候朱高远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得到,这些夷丁军官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要说纳头便拜从此只效忠他一人这是在讲笑话,但是这些夷丁军官对他多了份认同却是毫无疑问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良好的开始。 假以时日,朱高远相信这一千夷丁将会只认他一人,到那时候,无论是吴三桂还是胡心水父子都再也指挥不动这一千夷丁。 而他崇祯,将可以以这一千夷丁为班底,效仿太祖高皇帝建立三千营。 那么将来,大明就至少有一支骑兵部队,敢于与建奴在野外进行浪战,那么北伐之时就不至于太被动。 章节目录 第28章用兵如神 小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天际露出了第一丝鱼肚白。 拱兔部在伤亡了四分之一的骑兵之后终于撑不住。 草原上最珍贵也最难补充的资源,就是人口资源。 对于拱兔部落这样的小部落而言,一旦损失的壮丁过多,则连整个部落的生存都会面临巨大危机,所以报仇就又不算什么了。 “撤,快撤!”孛日贴赤那果断下令撤退。 孛日贴赤那的苏鲁锭一倒,拱兔部骑兵顿时间作鸟兽散。 “想跑?门都没有!”李牟杀得兴起,大吼一声抄起银枪就要追上去。 “二弟回来,别追!”李岩急制止道,“我们的目标是崇祯皇帝,不就跟人拼命。” “便宜你了!”李牟对着勃日贴赤那的背影吐了口浓痰,又策马回到李岩的跟前,笑着说道,“兄长,我们赢了。” 李年也道:“是的,我们赢了。” 李岩摆摆手,问李牟道:“崇祯在哪呢?” 李牟回头一招手,喝道:“把崇祯押上来!” 当即便有两个流贼押着崇祯徒步走上前来。 其中一个流贼还自作主张将兜鏊的面甲拉开。 “总算是不虚此行,也总算没有辜负主上的期……” 李岩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目光扫过崇祯脸上,然而下一霎那,李岩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住,没说完的话也是嘎然而止。 “兄长,你怎么不说了?”李牟问道。 李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跟着猛的转头看向崇祯。 下一刻,李年脸上的笑意便也凝固住,没有胡子?这不是崇祯! “老三,你这是咋了?见鬼了?”李牟拿手在李年面前晃了晃,见李年毫无反应便也跟着勒马转身,把目光投向崇祯身上。 再然后,李牟也是一下愣在那。 “怪了。”李牟道,“怎么没胡子,看着不太像哪。” “像什么像,这根本就不是崇祯!”李年厉声大喝道,“这就是个太监!” “我们中了关宁军的金蝉脱壳之计了!”李岩沉声道,“他们弄了个假的崇祯挑起我们跟拱兔部落的混战,却带着真的崇祯逃走了。” “好心计啊,关宁军这是早有预谋啊。” “兄长放心,他们跑不掉。”李牟说完勒马转身。 然后下一秒,李牟便也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掉。 李岩和李年跟着猛然转身,随即也是瞳孔猛然间收缩。 只见刚散开的薄薄晨曦中,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已经幽灵般立在河湾外,既便是最保守估计,也至少拥有上千骑之众! “这是?”李年难以置信的道,“关宁军?” 关宁军抢到崇祯之后没有逃走,反而到了护墙外列阵? “不可能!”李牟断然道,“关宁军在强攻明军大营的战斗之中损失惨重,能够剩下三四百骑就不错了,哪还有这么多?” 李岩却忽然明白了,说道:“没错,他们就是关宁军!” “啊?”李年和李牟愕然回头,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岩。 李岩却沉声说道:“看起来,我们不是中了关宁军的金蝉脱壳之计,而分明是中了崇祯的瞒天过海计以及借刀杀人计啊!” “啊?瞒天海海?借刀杀人?” 李年和李牟更懵,这都哪跟哪?越说越玄乎了。 “对,瞒天过海!”李岩凛然道,“之前关宁军对明军营地的强攻是假的,这不过就是关宁军配合明军上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假的?不能吧。”李牟茫然道,“那放铳可不是假的。” 李岩道:“放铳当然是真的,但是肯定没有装铅子,所以不会造成杀伤,还有关宁军的箭矢多半也去了箭头!”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也就片刻。 兄弟仨说话之间,对面关宁军阵中忽然响起喇叭声。 伴随天鹅音响起,原本像雕像般肃立在草原上的骑兵便立刻开始了冲锋,向着刚刚与拱兔部大战了一场的流贼骑兵冲杀过来。 “撤!”没有丝毫犹豫,李岩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大顺军的骑兵刚刚与拱兔部的骑兵恶战了半个多时辰,无论战马还是将士的体力都消耗得很严重,所以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跑。 就是不知道,最后能跑回去几个? 胡心水的这一千夷丁可都是蒙古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全军覆灭。 …… 一千夷丁追着流贼骑兵很快就跑远了。 明军营地中却响起了难以抑制的欢呼。 金铉、王家彦、吴麟征、巩永固等文官勋戚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就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前,这里都还是四方对峙的混乱局面,而且明军还是力量最为弱小的那一方,要不是凭着地形及预设的工事,只怕早就被人灭掉。 然而短短两个时辰之后,这里的局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拱兔部落的两千骑兵被打得狼奔豖突,流贼的两千骑兵也被打得丢盔弃甲,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则还是关宁军左营的一千夷丁! 这一千夷丁莫名其妙就从敌军变成了他们的友军! 金铉和王家彦自诩知兵,也从不敢想,用兵竟然还能这个用法。 两人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护墙后的那个背影,心中忖道,圣上用兵,称之为用兵如神真是实至名归,能在如此绝境下翻盘,也只有军神。 吴心水也有些心情复杂,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今天凌晨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能这么破局,肯定啐对方一脸,想什么呢?你当打仗是小孩过家家,玩呢? 你说流贼会信他们就会信啊? 你说拱兔部会和流贼打起来他们就会打起来? 然而最终结果,却是狠狠的打了吴心水的脸。 流贼不仅信了关宁军和明军之间的这场混战,拱兔部也果然跟流贼爆发混战,而且打了个昏天黑地,直接把两家都打残。 只能说,圣上策划的太精妙! 对流贼和拱兔部的心理把握,简直妙到巅毫。 于是不可遏止的,一个念头便从胡心水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也许为大明朝廷而战为崇祯皇帝而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至少从目前看,活着离开草原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将来,没准真能一路杀到南京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胡心水岂不成了赴难元勋?就跟当年跟随太祖高皇帝打下江山的淮西勋贵,还有跟着成祖文皇帝夺了江山的靖难功臣,捞个国公绝不在话下,没准真有机会闹个郡王,亲王什么的他是不敢想。 胡心水的心思一下活泛起来。 不过还是得看,看有没有机会杀回南京。 如果真有机会杀回南京,真就死心塌地跟了崇祯。 背对着众人的朱高远却却忽然转身回头,笑着说:“朕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那样的神仙人物,都是那些神棍道士编出来欺骗愚夫愚妇的,朕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这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巩永固以及王家彦等勋贵官员面面相觑,圣上这袒诚得有些过了啊?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的,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来京师沦陷、丢失祖宗陵寝这事对他的刺激确实不小,以致于整个人性情大变。 但这对于大明,似乎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朱高远又说道:“说实话,这次深入草原,朕确实存了拿拱兔部落来练兵的念头。” “要不然,带着从朝阳门溃围的这一千乌合之众,朕可没多大信心活着杀回南京。” “所以朕想通过跟拱兔部落这样的小部队打几仗,来个以战代练,至少得见见血,不至于被流贼一冲立刻就土崩瓦解。” “但要说朕能预知今天这般局面,那是胡说八道。” “朕不仅没有料到流贼会追上来,更没料到关宁军也会找过来,要不然早就找个隐秘的山谷躲起来了,又哪敢在草原上乱跑?” 朱高远说着就乐了,勋贵官员们也跟着笑。 王家彦笑过了又道:“通过这一次的哈喇河套之战,臣对于圣上的用兵之能已经是再无怀疑,纵然是太祖成祖再世只怕也是不过如此,以后再遇到战事时,圣上就是让老臣单枪匹马前去攻杀几十万流贼也是绝不会有一丝见疑。” 听到这话,其他官员及勋贵不由侧目以视。 王家彦的这个评价,可是相当之高啊。 “臣也是。”金铉跟着严肃的说道。 “两位爱卿过誉了。”朱高远笑道。 “不过你们放心,朕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两位爱卿皆督师之才,用来冲锋陷阵浪费了。” 在朱高远的内心,金铉或有督师之才,王家彦就算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没有必要瞎说大实话,干吗要扫人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屁颠屁颠跑过来:“万岁爷……” 高起潜这老阉货,竟然没死。 章节目录 第29章追赃助饷 “高伴伴,你竟然没死?” 朱高远也颇感意外,这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高起潜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朱高远的马前,一脸谄媚的道:”圣上洪福齐天,老奴沾了一丁点的福气,才侥幸活下来。” 朱高远道:“行了,就跟在朕的身边伺候吧。” 这次不行,下次再给你找机会,终归让你当成太监王才好。 高起潜应了一声嗳,然后乐颠颠的牵过朱高远战马的缰绳。 朱高远又回头说道:“抓紧时间收拾行装吧,然后启程南下。” 王家彦上前一步道:“圣上,接下来是不是要返回燕山暂避?” “说对了。”朱高远颔首道,“察哈尔蒙古大军将至,草原我们是不能再呆了。” 胡心水便跟着说道:“拱兔部落已经遭重创,其余部落只是要驱逐我们即可,此时返回燕山暂避乃是明智之举。” 朱高远心下便一动,胡心水开始献策了?好现象啊。 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回到燕山也并不意味着就能高枕无忧了,察哈尔蒙古的部落联军不会为了拱兔部落进入燕山跟咱们拼命,但是流贼绝不会善罢干休,李岩的先锋骑兵之后肯定还会有大军!” 王家彦道:“但总不至于比之前还糟。” 孟兆祥和吴麟征等官员也道:“是啊,这么难的绝境我们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又有了关宁军一千夷丁,区区几千流贼又何足道哉。” 高起潜道:“主要是圣上洪福齐天,有列祖列宗保佑。” “闭嘴!”朱高远脸色当即垮下来,骂道,“什么洪福齐天,什么列祖列宗保佑,全都是屁话!朕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将士们的浴血奋战。” 附近的明军将士便齐刷刷向朱高远看过来。 高起潜却是唯唯后退,心说又拍马腿上了。 如今的圣上可真是难伺候啊,日子不好过。 …… 李自成也觉得日子不太好过,治国太复杂。 这不大明“前首辅”魏藻德还有“次辅”陈演又带着几百个三品以上的高官,跑到承天门外跪地请愿来了。 李自成要出门办事,结果被堵个正着。 面对魏藻德的诘难,李自成生气的道:“用你?用你我怕是要成为崇祯第二。” “主上此言大谬矣。”魏藻德大言不惭的说道,“臣实有宰相之才,崇祯因不听臣言,致有今日,若是肯听臣言,又何至于沦落成丧家之犬。” “住口!”李自成这下真怒了,大骂道,“崇祯再怎么不堪也是君,而且还提拔你当了伪明首辅,你不思上报君王下安百姓,却反而跑到我这求官,还骂故主是丧家之犬?但凡还有点人臣本分,你就应该效仿倪元潞、李邦华他们杀身成仁。” 就在大顺军进入北京的那个夜晚,就在朱高远率领一千乌合众突围的那一晚,以吏部尚书倪元潞以及兵部尚书李邦华为首的上千名官绅士子,都在绝望中上吊或者投井,甲申国难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上演。 面对李自成的训斥,魏藻德却毫不脸红。 反而厚着脸皮说道:“主上乃是旷世名君,微臣早有辅佐之意。” 李自成闻言顿时气极而笑,指着魏藻德鼻子骂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来人,把这老匹夫投入大牢,严刑拷问!” 魏藻德他们的逼宫,终于替自己招来了杀身大祸。 自从进入北京以来,刘宗敏和牛金星就一直在劝李自成展开大规模追赃助饷,只是因为有李岩以及宋献策拦着,所以一直处于左右摇摆之中。 但是现在李自成心中的天平终于倒向刘宗敏这边。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顺军的军饷也已经告磬,急需银子。 当下李自成对随行的刘宗敏说道:“看来我们对伪明的这些降官还是太客气,一个个都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刘宗敏大喜道:“大哥,你同意了?” 李自成点头道:“是的,你只管放开手脚去追比!让这些皇亲国戚、贪官污吏还有阉竖为他们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 刘宗敏大喜过望道:“好嘞!” 于是一场大规模的追赃助饷开始了。 当天上午,一纸诏书就出了紫禁城并且遍传京师。 诏书上说,但凡在京的官员勋贵及有品秩的缙绅太监,无论是否在大顺新朝为官,一律输纳,并且还初步确定输纳额度。 额度最高的是内阁的大学士,十万两。 由此可见大顺军办事手法是多么粗糙。 因为京中最富的不是大学士,而是那些皇亲国戚。 但是好在,刘宗敏很快就改进了方法,开始搞浮动制额度。 简单来说,就是你有多少钱交多少钱,直到捐出全部财产! 这就厉害,几天下来就拷问出了7000多万两白银,其中崇祯的老丈人周奎一人就贡献了60万两白银,还有黄金、珍珠以及大量的珍奇古玩。 但是在追赃助饷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问题。 原本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大顺军将士,开始肆无忌惮的登堂入室,公然侵夺富家财产,对原主人动辄打杀,对女眷的侵害也不可避免的频繁上演。 到最后,侵害范围甚至扩大到京中的升斗小民群体。 有些大顺军甚至把巷口一封,然后就开始为所欲为。 李自成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便赶紧叫停了追赃拷饷。 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这次追赃拷饷严动的动摇了大顺军并不稳固的根基,也对大顺军纪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吴三桂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尽管多尔衮还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但他不想再等了。 就在李自成叫停追赃助饷的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四,吴三桂借口自己的爱妾被抢,率关宁军一个急袭,就轻松打垮唐通所部,重新控制海山关。 朱高远心心念念半个月的机会窗口,到来了。 …… 不过此时的朱高远还不知道。 此时的朱高远还在燕山深处跟李岩、李友、谷可成他们捉谜藏。 关宁军的一千夷丁确实能打,要不是谷可成的两千骑及时赶到,李岩所部骑兵真会被一千夷丁斩尽杀绝,李岩三兄弟也可能葬身草原。 但既便这样,李岩麾下也只剩不到五百骑! 过了没多久,李友也带着三千骑兵赶来会合。 这下局面又反过来了,变成大顺军追着明军打。 面对五千多流贼精骑,朱高远并没有脑子发热与对方正面决战,而是果断采取了牵牛战术,牵着流贼骑兵在燕山深处兜起圈子。 从三月廿八到四月四,已经在大山中兜了七天。 得益于一千夷丁相助,明军总能轻松摆脱流贼。 在这七天里,朱高远坚决拒绝了王承恩、高起潜提议的特殊化,也拒绝了王家彦等文官勋贵的善意提醒,坚持跟一千夷丁同吃同住。 当然,这期间胡心水始终都被分开监视。 笼络人心归笼络人心,必要的提防还是要有的。 又到了吃下午饭时间,朱高远便带着王承恩来到兀把炭的营地。 军队一般也只吃两餐,上午饭及下午饭,只有遇到打仗的时候才会改成一日三餐,遇到夜战还有可能加一顿夜宵。 现在不打仗就只吃两餐。 “圣上!”看到朱高远过来, 兀把炭和麾下夷丁赶紧起身见礼。 “免了。”朱高远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兀把炭身边。 顺手又用汗巾蒙住陶罐耳朵,把架在篝火上煮着的瓦罐取下来,另一边的兀把炭早已经递过来一只木碗,朱高远便倒了满满一大碗羊杂汤。 “嗬,不错。”朱高远笑着说,“居然还有羊杂。” “上午屠了拱兔部的一个聚落,抢了几十头羔羊。” 兀把炭递给朱高远一大块麦饼,又说道:“勉强够吃顿羊杂汤。” 朱高远学着夷丁将麦饼撕碎了,放到羊汤里浸泡软了之后再吃,一边又说道:“现在的条件是艰苦了点,到了江南朕请你们吃大餐。” “圣上,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呀?”一个夷丁问道。 “那可多了。”朱高远扳着手指头说道,“各种蒸菜、煮菜、炖菜是应有尽有,什么鸡鸭鱼肉啥的也全有,最美味还是鲥鱼,等到了江南朕一定命沿江各个州府多多进贡,也让你们尝一尝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人间美味。” “咕嘟。”好几个夷丁咽起口水。 对于吃,正常人真的很难抗拒啊。 朱高远正说得高兴,胡国柱过来了。 “圣上。”胡国柱道,“夜不收回报,流贼突然撤了!” “撤了?”朱高远闻言心下便一动,看来是关内出大事了,要不然李自成不会把李岩他们这五千多骑兵给撤回去。 章节目录 第30章清兵入关 时间来到四月初九。 这时候,长城沿线的明军卫所已经基本完成易帜,从明军摇身一变成了大顺边军,并且担负起守卫长城的职责。 不过更换的仅只是旗号。 这些卫所军的处境并没有变。 各个卫所的将领仍旧是富得流油, 基层军官和军户过的仍旧乞丐都不如。 大顺朝廷说是要给军户重新划分土地并拨付历年拖欠的军饷,但是说了快半个月也不见有官员过来督办,军户们盼得眼睛都穿掉。 不过,这些卫所中并不包括密云后卫。 因为密云后卫的军户已经分到了土地,拖欠的军饷也补发了,最重要的是原本骑在军户头上作威作福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已经被大顺军镇压。 所以整个密云后卫从上到下显出一等全新的气象。 对于密云后卫的军户来说,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对于李岩来说,却不过是撤军途中的顺手而为。 撤军经过密云后卫,李岩出人意料的下令就地驻扎,进而对密云后卫的卫所展开了铁腕整治,这一停就是五天。 李岩这一停,密云卫的军户是高兴了。 但是李友和谷可成他们俩却是急坏了。 这天一大早,两人又来到指挥使衙门。 “右军师,主上又谴飞骑催促我们了。” “是啊,右军师,我们赶紧回北京吧。” 面对李友跟谷可成的催促,李岩却仍旧不为所动。 “不急,再等等。”李岩若有所思的道,“从密云后卫到北京不过两百余里,骑兵急行军一个昼夜便可以赶到,来得及。” “不是,右军师你到底在等什么?” 李友一摊手说道:“这都已经等了五天了。” 李岩道:“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们吧,我在等崇祯。” “什么,等崇祯?”谷可成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急赤白脸的道,“崇祯这会还在燕山喝西北风呢,怎么可能来密云卫?” “不,你们错了。”李岩幽幽说道,“我一直有种预感,值此鼎革之际关外的建奴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在我们大顺与建奴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大战,现在这种预感就更加强烈,吴三桂的降而复叛肯定与建奴有关。” “右军师你说的没错,所以主上才要御驾亲征山海关。” 李友用力一击节又道:“因为主上要亲征,所以才让右军师你回去与他会合,主上的身边不能没有右军师你的出谋划策啊。” “主上定的发兵日期是四月十三,来得及。” 李岩摆摆手,又说道:“我能预见到大顺军与建奴之间必有一场空前的大战,崇祯一样能预见,所以我严重怀疑他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谷可成已经听出些别样的意思。 李岩沉声道:“我是说,当初崇祯在朝阳门溃围之后,没有南下也没有东进,而是出人意料的北上昌平,就是因为已经预料到我们会与建奴开战,所以才会选择北上昌平进而钻进燕山以暂避我大顺军的锋芒。” 谷可成说道:“然后等到我大顺军与建奴开战再行南返?” “对。”李岩重重点头道,“这时候,我大顺军主力已经跟随主上尽聚山海关,北京城乃至于整个河北就必然守备空虚,崇祯也就可以从容南下江淮!之前我一直看不清,但是这两天从头仔细梳理,却终于想到了这一层。” “这不可能,右军师你是在说笑吧。”李友险些就跳起来,“崇祯能看这么远?能有这等神机妙算的本事?” 谷可成却道:“所以右军师在这等他?” “对。”李岩再次重重点头,又说道,“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么崇祯就一定会南返,而且就在这几日内。” “崇祯真的会南返?” 这下,李友也变得不淡定了。 这次出兵追索崇祯,他们三个被搞得灰头土脸。 李岩身为主将固然难逃责罚,可是李友和谷可成身为副将也一样没好果子吃。 所以,如果能在逆境中翻盘,如果能在密云后卫抓住崇祯,就足以将功补过,他们仨不仅用不着挨处罚,反而能记一功。 “会!”李岩十分笃定的说道,“崇祯一定会来!” “还是不对,不对。”谷可成却又道,“右军师,从察哈尔草原返回关内可选的长城豁口足有四个,就算不走之前的片石梁,崇祯也犯不着走古北口吧?还有黑石堡、慕田峪这两个豁口可选,他为什么非要走古北口?” “因为古北口好走?”李友愣愣的道。 “你说反了。”谷可成道,“正因为古北口好走,他才不走。” “不,是谷将军你搞反了。”李岩微微一笑又道,“换别人,肯定不会走古北口,也不会走片石梁,而只会在黑石堡及慕田峪二选一,但是崇祯这个人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他一定会选古北口入关!他一定会的!” 谷可成和李友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动。 从朝阳门溃围到北上昌平,再到钻燕山,再到出人意料深入察哈尔草原,崇祯这个人似乎真的很热衷于反其道而行之。 当下李友道:“那就再等两天?” “中,那就再等两天。”谷可成沉声说道。 李岩接着叮嘱两人道:“两位将军,让将士们务必在山谷内再坚持两天,这两天千万别生火造饭,以免泄露行踪,崇祯此人谨慎得很。” “是!”李友、谷可成肃然应诺。 …… 此时,在盛京(沈阳)。 以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多尔衮为首的旗主贝勒们已经齐聚外朝崇政殿,今天将要讨论一件大事:是否发兵山海关! 六岁的福临坐在龙椅上,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珠帘, 听到珠帘内一声环佩响,便又赶紧回过头正襟危坐。 在红色丹墀下,分坐左右的则是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至于其他几位旗主、贝勒则只能够站在两侧参与议政。 比如说已经六十多的代善,也只能够站着。 至于固山额真、甲喇章京、梅勒章京啥的,更是连进大殿的资格都没有,比如说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鳌拜,就只能守在大殿外等消息。 关于是否发兵,在场的旗主贝勒分成了两派。 以多尔衮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应该发兵,而且应该征发国内所有的青壮年,除了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卫盛京外,其余军队当倾巢而出。 支持多尔衮的,有他自己的正白旗,多铎的镶白旗还有罗洛浑的镶红旗。 而以济尔哈朗、代善为首的保守派则认为应该谨慎,最好观望一段时间,支持这边的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代善的正红旗再加上豪格的正蓝旗。 局面又变成了三旗对三旗,几乎成了去年争夺汗位的翻版。 于是济尔哈朗、多尔衮还有几位旗主贝勒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福临身后的珠帘,等着这道珠帘后的女人发表意见。 因为这个女人是福临生母,满清圣母皇太后。 福临掌握的正黄旗、镶黄旗事实上都是这个女人在拿主意。 只要这个女人支持某一派,局面立刻就变成了五旗对三旗,压倒性多数! “叮!”伴随着一声环佩响,珠帘后面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哀家以为我大清还是应该勇于开拓,这也是太祖太宗立下的规矩。” 多尔衮的脸上便立刻流露出一抹笑意。 他早就知道珠帘后的女人一定会支持他。 去年争夺汗位的时候,多尔衮和豪格各获得三个旗的支持,局面相持不下,眼看就要内讧的时候,多尔衮果断退而求其次,转而支持福临继位,使得原本与汗位争夺毫无关系的福临瞬间成了满洲国的大汗。 所以作为福临的生母,这个女人就一定会投挑报李。 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已经表态,也就意味着正黄旗、镶黄旗也跟着表了态,多尔衮获得了五个旗的支持,已经是绝对多数。 作为出兵首倡者的多尔衮当仁不让的成了领兵统帅。 位次还在多尔衮之上的另一位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则被留下来镇定盛京。 多尔衮当即下令征发满洲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丁,克日集结,同时给科尔沁蒙古、察哈尔蒙古及土默特蒙古下发征召令,命令各部会同出兵。 随着汗命的下达,建奴的战争机器便迅速开动起来,一车车的粮草辎重提前向着辽西前线输送,一队队的女真壮丁从各个聚居点向着盛京汇聚,还有八旗蒙古以及八旗汉军的两百多个牛录也迅速集结,东亚上空瞬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章节目录 第31章掌握兵权 建奴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入关。 而且出于谨慎,多尔衮征发了所有的精壮,也动用了所有的物资储备。 不过此时的多尔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抱着能占一寸是一寸,能得一分是一分的投机心态,他更多的其实只是为了掌握兵权。 另一边,大顺军的高层对此却是懵然不察。 李自成、牛金星他们甚至压根没想过建奴会出兵。 面对降而复叛并且决心借师助剿的吴三桂,李自成居然仍旧试图招降,因而错过了最后的时间窗口。 从这一刻起,大顺军的失败就已经不可避免。 几乎是同时,京师沦陷、崇祯皇帝不知所踪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留都南京。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接报之后顿感痛彻腑肺,当即把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兵部侍郎吕大器及南京翰林院詹事姜曰广等人请来共商大计。 会议经过讨论,一致决定“誓告天地、驰檄勤王”。 勤王是肯定的,这是最大的政治正确,绝没有人敢反对。 问题是以谁的名义起兵?以你史可法的名义?那肯定是不行。 毕竟这次勤王规模空前,是要聚集天下兵马,而非只是本部兵马。 史可法虽然是南京兵部尚书,可也只是臣子,没有天子的诏令你就敢起兵?你是想学曹操还是咋的?就算你史可法没有不臣之心,也必然成为一代权臣,到时候岂不是满朝文武都要看你的眼色行事,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那么以藩王名义起兵?这个就更加不妥。 唐王朱聿键起兵勤王的故事可是殷鉴不远。 最合适当然是以太子、定王或者永王的名义。 只可惜,太子、定王和永王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大臣们商量来商量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暂时找一个藩王来监国,然后以监国的名义号召天下兵马勤王,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更为重要的是,藩王监国在大明也是有先例的。 宣德朝的襄王朱瞻墡,正统朝的郕王朱祁钰都曾经当过监国。 至于崇祯皇帝和太子、定王、永王能不能回来,他们回来之后又该怎么办,还有监国藩王在掌握权力之后会不会效仿郕王朱祁钰登基称帝,等以后再说。 反正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得先找个藩王监国,然后再起兵。 只不过无论是史可法、姜曰广还是高弘图,都没有急着表态。 因为崇祯皇帝的刻薄寡恩世人皆知,万一他老人家活着回来,那么首倡藩王监国的大臣必定要倒霉,没有人愿意当这个牺牲品。 留都的四巨头不表态,其他官员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用。 于是局面就僵持住了,大臣们每天都聚议,却迟迟没有结果,时间就在这样的空谈之中快速的流逝。 ……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时间来到了四月十一。 李岩在密云后卫(古北口)已经是望眼欲穿。 但是望眼欲穿也没有用,因为明军始终未至。 “二弟,撒出去的夜不敢确定没有发现明军?” 李岩眉头紧皱,还有些不太相信夜不收传回的军报。 怎么可能呢?以崇祯的性子,怎么可能走别的山口? 李牟摇头道:“兄长,确定没有发现明军踪影,他们把方圆十几里的山沟都找遍了,就连鬼影子都没有发现一个。” “不应该啊。”李岩的眉头越发皱紧。 就在这时候,李年进来说道:“兄长,李友将军和谷可成将军又来了。” 话音才刚落,行辕门外就传来谷可成的大嗓门:“右军师!右军师呢?” 李岩只好起身相迎,一见面,谷可成就大声说:“右军师,主上又派快马来催促了,让我们赶紧回北京,真不能再拖了。” 李友也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好吧,那就回去。”李岩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因为李自成很快就要尽起大顺军主力东征山海关。 当下李岩又道:“传我将令,全军开拔,回北京!” 伴随着号角声,大顺军从藏身的山谷中逶迤开出。 随即踏上了返回北京的大路。 …… 远处的高山上,两骑夷丁正默默看着大顺军开走。 直到大顺军消失在远处山道上看不见了,其中一骑夷丁一勒马缰说道:“走,我们赶紧回营地去禀报圣上。” 将近傍晚时分,两骑夷丁回到了三十里外的营地。 明军的营地选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中,这是胡心水早年间打猎之时发现的,山谷入口是一道仅容单骑通行的狭窄岩缝,且常年被藤蔓覆盖。 兀把炭颠颠的来到朱高远跟前,一脸钦佩的说道:“圣上,你可真的是神了,你咋知道古北口有流贼伏兵?” 朱高远笑了笑,心说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只是因为此时距离一片石大战爆发还有十天时间,所以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也就没有急着入关,没想到还真避开了大顺军的伏兵。 李岩也是真厉害,居然算准了他会从古北口入关。 但是好在,李岩再厉害也算不到他会是个穿越者,竟然能够预知将来,不过以后面对李岩却要小心了。 这些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是一个转念。 当下朱高远又道:“流贼伏兵都走了吗?” “都走了。”兀把炭点点头道,“五千多骑兵,全都走了。” 随伺在侧的王家彦便道:“圣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入关了?” “不着急。”朱高远摆了摆手道,“李岩此人高深莫测,谁知道他是真走还是假走?万一他只是虚晃一枪,又趁着夜色摸回到古北口埋伏,我们此时入关岂不是正好落入他的算计之中?所以还是再等上几天,反正我们现在不着急。” 明军现在的确是不着急,有时间,粮草辎重也不缺。 哈喇河套一战,拱兔部、流贼的粮草辎重全都归了明军。 除了粮草辎重,明军还缴获了两千多匹战马,现在一人双马。 所以完全不用着急,完全可以等到李自成的大军开拔之后再入关,那时候,从北直到河南再到南直就将是一片坦途,再没人能阻拦他们。 然而王家彦等人对此却一无所知,自然也难以认同。 当下王家彦微微皱眉说:“圣上,虽说眼下暂时还不缺粮草辎重,但是长时间困守山中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臣以为还是应该尽早南下留都的好。” 吴麟征也忧心忡忡的道:“如果迁延日久,恐留都有变。” 作为朝中大员,王家彦、吴麟征等人的政治敏感性还是非常高的。 他们非常清楚,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崇祯长时间没有确切消息,那么留都的官员就极可能找个藩王监国,如果再拖久一点,监国藩王就极有可能即皇帝位,真到了那时候就算崇祯皇帝回到留都也只能当个太上皇了。 唐玄宗李隆基就是这样变成太上皇。 “无妨。”朱高远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监国藩王又如何?即皇帝位又能怎样? 别说现在已经天下大乱,就算是和平时期,由监国藩王登上帝位的朱祁钰最后不也被夺门之变赶下皇帝宝座? 只要自己有兵权就不怕。 反过来,如果手里没有兵权,就算到了南京又能如何呢? 无非就是跟原本历史的弘光、隆武以及永历皇帝一个样,成为各个边镇武将控制之下的傀儡,他朱高远可不想当个傀儡。 所以最重要还是得掌握兵权,成为大明实力最强的军阀! 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黄杰还是左良玉这几个边镇,相隔太远暂时还够不着,所以当务之急是牢牢掌握眼前的这支武装力量,尤其是一千夷丁。 想到这,朱高远便又走到兀把炭等夷丁的身边盘腿坐下。 “圣上。”正坐着吃饭的兀把炭等夷丁本能的又要起身。 “免了。”朱高远一摆手道,“军中一切从简,不必这么拘礼。” 兀把炭和围坐火堆边的十几个夷丁便嘿嘿直笑,只觉得皇帝十分对他们胃口。 朱高远一眼瞥见兀把炭腰间的酒葫芦,便随手取了下来又问道:“装的什么?” 兀把炭连忙说道:“回圣上,是我们辽民自家酿的烧酒,行军作战时感觉到冷了,就喝上两口,能够驱寒气。” 朱高远二话不说,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兀把炭和十几个夷丁顿时便愣在那里。 这皇帝,怎么感觉跟他们是兄弟似的?忒亲切。 “好酒!”朱高远抹了抹嘴,又把酒葫芦递还给兀把炭。 兀把炭有些愣愣的伸手接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圣上,你这样我会把你当兄弟的,万一哪天失了君臣礼数咋办? 章节目录 第32章亲民皇帝 很快又是一夜过去。 卯正时分,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树叶照在李岩身上,化开了李岩眉毛上凝结的那层薄薄的寒露。 但是李岩心中的寒露却越发深重。 真让朱高远说中了,昨天下午离开密云后卫之后,流贼真就杀了个回马枪,借着夜幕的掩护悄然折返回古北口重新埋伏起来。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明军并没有出现。 “右军师,我们回吧。”李友轻叹一声说道。 谷可成也劝道:“是啊,再不回去主上真要发怒了。” 李年、李牟也是默默的看着李岩,虽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 李岩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天际冉冉升起的红日,终于还是点头:“好,回去!” 这次,李岩终于没有再杀回马枪,率军离开密云后卫之后便直奔北京而来,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终于抢在李自成发兵之前赶回到北京。 “主上,臣无能。”李岩惭愧的道,“没能抓回崇祯。” “崇祯的事以后再说,反正他被困在燕山又跑不掉。”李自成倒也没有过多责备,旋即又接着说道,“右军师,北京就交给你了。” “啊?”李岩闻言愣在那里,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主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留守北京吗?主上肯让他独当一面了? 当下李岩把目光转向牛金星,牛金星微微一笑说道:“主上的意思是北京太重要,绝对不容有失,只有右军师留下来镇守他才敢放心。” 让李岩留守北京,的确是牛金星向李自成建议的。 但是牛金星的本意绝不是因为只有李岩才能担此重任。 这其实是牛金星所拟定的铲除李岩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李自成说道,“除了老田和老刘,也就右军师你能让我放心,可现在老田远在西京,老刘则要跟着我出征,所以只能由你留下来镇守北京。” 顿了顿,李自成又道:“至于留守的军队,就让老谷那一帅标留下来,李牟、李年的那一帅标跟着我东征吧,我的中吉营不能缺了这两员猛将。” 李岩心说果然,主上骨子里还是对他有防备。 要不然就不会让谷可成留下,然后带着李年、李牟出征。 不过也没关系,他心底坦荡,从来没有私心,主上总有一天会明白。 当下李岩说道:“既然主上不准备让属下随行,那么有一句话就必须说与主上,此去山海关务必当心吴三桂引建奴入关。” 李自成随口应道:“此事我已知道了。” 看到这,李岩就知道李自成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李岩正要再劝时,李自成却已经直接打马走了,远远的又回头说道:“右军师,我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千万记得先把登基仪式准备起来。” 李岩拱手道:“是,属下谨记。” …… 转眼又五天过去。 古北口外三十里,隐秘山谷中。 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几个文官正聚集在一起商议怎么劝谏。 “诸位,不能再等了。”王家彦肃然道,“今日已经是四月十七了,距离京师沦陷已经过了将近一月,从时间上看,留都官员早该得到消息。” “是啊。”吴麟征忧心忡忡的道,“再拖下去恐有大变。” 孟兆祥、汪伟等几个文官也是不约而同的点头,他们都知道吴麟征的言外之意。 王家彦又道:“我等这就去找圣上进谏,圣上若是不听,那便死谏,总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圣上率兵进关!” “对,圣上若不听我便一头撞死。” “加我一个,大明若是亡了,留我等又有何用?” 几个文官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一等决绝的气氛便迅速弥漫开来,在场的这几个文官可不是嘴炮党,他们是真正的行动派。 正商议着呢,朱高远忽然走过来。 “几位卿家都在呢。”朱高远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朕怎么感受到了一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毅然决然之气息?” “回圣上话,臣等……” 王家彦正在酝酿情绪呢,却被朱高远冷不丁给打断掉。 “行了,先不说了。”朱高远一摆手道,“赶紧收拾下,准备入关!” “啊?”王家彦顿时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愕然道,“今天入关?” 吴麟征、孟兆祥还有汪伟等几个文官也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死谏,结果圣上突然主动提出进关? 这之前,圣上可是半点口风没露。 这个就有些尴尬了,还死谏个啥啊? 圣上,你以后做事能否先跟臣等打个招呼? 不然我们这些当大臣的很难做,跟不上你节奏哪。 “抓紧时间,你们只有一刻钟。”朱高远说完就走。 目送着朱高远走远,王家彦等几个文官愣是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反倒是巩永固他们几个勋贵还有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早已躺平,从京师溃围之后他们就已经唯皇帝马首是瞻。 在另外一边,胡国柱已将一千夷丁召集起来,正等着朱高远训话。 胡心水照例没有跟夷丁在一起,对于胡心水,朱高远始终很警惕,在没有杀回南京之前,是不可能再让他与夷丁呆在一起的。 朱高远正在竭尽所能的让夷丁们忘记胡心水的存在。 看到朱高远走过来,原本坐地休息的夷丁纷纷起身。 朱高远伸出右手从队列前走过,前排的夷丁便纷纷跟着伸出右手,与朱高远逐一的击掌,这个是朱高远带给明军的仪式。 将士们都很喜欢。 “万岁!” “万岁!” “万岁!” 前排夷丁一边与朱高远击掌,一边热烈欢呼。 后排夷丁没法与朱高远击掌,却也仍旧跟着用长矛杆尾重重跺地,或者用腰刀拍打藤盾,制造出烈热的躁音。 胡国柱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难过。 这一千夷丁甚至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的父亲,崇祯皇帝何德何能? 胡国柱当然无法理解这一切,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理解,因为朱高远在这里运用了形象管理的知识。 形象管理一般定义包括内部认同和外部公关。 朱高远一直都在强化内部人员对他的认同,同时对夷丁进行公关,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朱高远所采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跟夷丁同吃同住、拉家常等等,成功的营造出了一个体恤底层将士的亲民皇帝形象。 对于这样的皇帝,底层将士没有理由不拥护。 身为底层的底层的夷丁就更没有理由不爱戴。 当然要说明的是,夷丁们对朱高远的爱戴仍旧有所保留,比如说,一旦断了粮饷,这份爱戴立刻就会大打折扣。 事实上,这一千夷丁很快就要迎来一次考验。 考验他们对大明及皇帝的忠诚,是否真愿意跟着皇帝走。 朱高远在夷丁队列前走了一个来回又爬到队列前的高处,朗声道:“有一件事情朕不想隐瞒你们。” “大明在黄河以北已然是根基尽失。” “也就是说,黄河以北已经没有了我们的立锥之地。” “所以朕决定暂避江南,重新整军之后再兴兵北伐,所以朕必须得先问你们一句,你们,愿意跟朕走吗?” 听到这,夷丁顿时间一片哗然。 这个问题是他们所没有想过的。 要去江南吗?那不是离家很远? 当即有一个夷丁大声问:“那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朕很想说,你们可以带上妻儿老小同行。”朱高远脸上露出沉痛之色,旋即又黑着脸说道,“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绝对不行!” 带上妻儿老子就得带上家伙什。 带上家伙什还怎么行军?真当流贼是摆设? “什么,不能带走家小?”夷丁们瞬间就炸了。 看到这,胡国柱脸上便流露出一等幸灾乐祸之色。 朱高远却也不慌,因为他知道夷丁最终一定会跟他走。 其中原因很简单,女人可以再找,儿子可以再生,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毕生中很可能就只有一次,错过就错过了。 这个道理朱高远已经灌输了快一个月。 夷丁们早已经在憧憬将来封侯封伯的美梦。 更何况,就算夷丁们跟着他走了,留在辽西的妻小也不一定就活不下去,顶多就是日子过得苦点,因为最后无论是吴三桂、流贼又或者是建奴占了辽西,都不会杀光辽民,而他们的妻小不过是最普通的辽民。 这种事情不能给太多的思考时间。 当下朱高远喝道:“朕不会强迫你们,所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不愿意跟朕走的往前来,愿意跟朕走的留在原地别动!” 夷丁们茫然四顾,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 有几个夷丁其实很想上前,但是看到别人没动就也没动。 “很好!”朱高远立刻大喝一声道,“朕必须得恭喜你们,因为你们做出了毕生之中最正确的决定,不仅你们自己将会因这个决定而获益,你们的妻儿老小也会跟着受益,相信朕,他们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们很快就会重新打回到辽西。” “现在赶紧去收拾行装,一刻钟后开拔。” 章节目录 第33章入关南下 又是一夜过去,李自成东征已经五日。 李岩一大早就带着谷可成来巡视城防。 经过承天门大街来到北京外城,李岩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北京城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了。 记得他们大顺军刚进城的时候,北京的百姓那是夹道欢迎,他们脸上流露出的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可是现在,几乎所有百姓都神情冷漠,不少百姓甚至于向他们投过来仇视之色。 这是追赃助饷所带来的后遗症。 北京百姓不再信任,也不再欢迎他们。 路过一处巷口之时,一个孩童甚至向李岩投掷石块。 “嘿,你个小兔崽子!”谷可成勃然大怒,反手拔出腰刀。 “谷将军,还是算了,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李岩黯然说道。 孩童很快窜进小巷深处不见了,谷可成却是余怒未消的骂道:“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我们帮着他们打贪官杀胥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非但不感激,居然还反过来打我们,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顺军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李岩默然,甚至懒得争辩一句。 木已成舟,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一路巡视到了朝阳门,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就在李岩松口气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 急回头看,便看到一骑快马已经飞奔而来,还隔着老远马背上的信使便高喊起来:“反了,密云反了,密云反了!” 李岩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密云反了? 这几天来,李岩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北京,而是京畿。 因为北京好歹还有谷可成的一标两万精兵,但是京畿各州县只有少量大顺军驻守,主要还是靠伪明降军维持秩序,这无疑是很危险的。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密云县真的就反了! 李岩更加担心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州县效仿。 “怎么回事?”谷可成上前揪住信使马缰,强行勒住战马问道。 “果毅将军,右军师!”前来报信的也是大顺军的老卒,一眼认出李岩和谷可成,又喘息着说道,“昨天傍晚也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支伪明骑兵,留守密云的原伪明都司王应龙直接就带着他的人马反了。” “突然杀出一支骑兵?”李岩脸色大变道,“有多少人?” “当时天黑,看不清。”大顺军老卒摇头道,“但是从声势判断,少说也有数千骑!密云县城四门外都有伪明骑兵。” “数千!”谷可成叫道,“不会是崇祯吧?” “肯定是他!”李岩沉声说道,“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还真是他?这狗皇帝可真会挑时候!”谷可成黑着脸道,“右军师,不如这样吧,你留守北京,由末将率两千轻骑去截杀狗皇帝。” 谷可成统领的“帅标”共有两万人马,其中包括两千骑兵。 但这两万人全都是老卒(战兵),不包括厮养小儿(后勤),也不包括挟裹的民夫、壮丁及家属。 帅标是大顺军“营”以下一级编制。 主将一般为果毅将军或者威武将军。 具体的兵力数量则并不固定,多的有好几万,少的就几千。 “不,你不是他对手。”到了这个时候,李岩也没心情顾及谷可成面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你留下守北京,我去截杀崇祯。” “我不在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城。” “城内的伪明官绅以及降军若是胆敢作乱,一律格杀勿论!” “是。”谷可成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有跟李岩争论什么。 李岩想了想,又咐咐随行的扈从:“去把伪明太子、定王还有永王带来,先带着他们去朝阳门外等着。” 在这,历史的轨迹有了些许改变。 因为崇祯还活着,朱慈烺三兄弟的价值大大的降低。 所以这一次东征,李自成没有带上朱慈烺兄弟三个。 因为带了也没用,吴三桂不会因为太子而改变主意。 …… 从北京到密云县城大概150里,轻骑兵沿官道经顺义县城到怀柔县城再到密云县城,急行军三个时辰就能赶到。 不过李岩并没有走官道。 而是从通州往东过运河,然后顺着潮河东岸往北急进。 因为直觉告诉李岩,崇祯一定会率军沿潮河东岸南下。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因为顺着潮河南下可以一直走到通州,到了通州之后就可以沿京杭大运河南下。 走水路可是比走陆路轻松许多。 崇祯选的时间点是真的很刁钻。 这个时候大顺军主力已经到了山海关,正在跟关宁军对峙。 谷可成的帅标虽然有两万老卒,骑兵却只有两千,还要留下足够的兵力镇守北京,要不然万一崇祯杀个回马枪夺回北京,大顺军就麻烦了。 面对崇祯,真的不敢掉以轻心,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别的不说,光是北京城内的民心向背就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当初的大明朝廷在北京城几乎是人人喊打,在京的文武官员几近完全抛弃大明,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反过来,城内的不少官绅又在怀念大明。 所以,谷可成的两万老卒是真不敢轻动。 所以,这时候留守北京的大顺军基本上只能看着崇祯南下。 李岩带上朱慈烺三兄弟去截杀,也不过是想要最后搏一把。 午时刚过,大顺军刚刚走到通州与顺义县交界处,负责前方探路的斥候骑兵便匆匆折返回来,报告说:“右军师,发现伪明骑兵!” 李岩喝住战马,问道:“总有多少人马?” 斥候队长喘息着说道:“至少也得有四千骑。” “什么?四千!”李岩心头猛然一凛,怎么变出来四千骑? 半个月前在哈喇河套时明军分明只有千余骑,就算兼并了关宁军的那一千夷丁,那也不过是两千余骑,怎么又多出来两千骑? 难道说,崇祯降服了拱兔部落? 问题是,拱兔部落怎么可能投降伪明? 拱兔部落的头人除非疯了,否则绝不会归降明廷。 就在李岩惊疑不定的时候,北方平原上已经腾起滚滚烟尘。 一看这到扬尘,就知道正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快速南下,当下李岩便命令麾下的两千骑兵摆开骑兵横阵。 …… 潮河东岸往北,四千余骑明军正浩浩荡荡的南下。 其实这四千骑兵只是表面,真正堪战的精兵只有一千夷丁,还有朱高远从北京带出来的那一千余骑也是勉强可以一战。 剩下的两千余骑,不过是密云县城反正的卫所兵。 这两千卫所兵不过就是骑了马的佃农,装样子唬人还可以,真要是让他们上战场,那肯定绝对是一触即溃。 大明的卫所军,战斗力就是渣。 这会骑马走在朱高远身边的是密云县都司王应龙。 “圣上,前面不远便是通州了,末将愿率标下五十家丁先行急袭通州,或者可以抢到一二十艘漕船,如此这一路南下,圣上也就不用太辛苦。” 说实话,因为有降贼的黑历史,所以这时候王应龙真是慌的一批。 因为崇祯并不是个大度的皇帝,相反还非常记仇,为人也是刻薄寡恩,所以被他秋后算账的概率是非常之高的。 也就是昨晚不知道城外是崇祯,只以为是关宁军。 要是知道的话,王应龙宁可被流贼追赃拷饷也绝不会反水,因为被流贼追赃拷饷损失的仅只是钱财,反水却会送命。 然而城门一开,就什么都晚了。 所以王应龙急于表现一下,以尽可能的将功赎罪。 当然,王应龙内心也存了一丝别样的心思,那就是万一奇袭通州不成,将功赎罪的想法成了泡影,那就干脆去投奔吴三桂。 反正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只要手里有兵,无论投靠谁都能混口饭吃。 “王都司的心情朕能理解。”朱高远笑吟吟的看着王应龙,那眼神仿佛能看穿王应龙深藏的心思,又说道,“不过大可以不必多此一举,朕不怕辛苦。” “啊?”王应龙便愣在那,内心却是更慌乱,这是要完啊,真是要完。 这时夷丁的一骑夜不收从前方疾驰而回,向朱高远禀报道:“圣上,前方十里外发现有流贼骑兵,约两千骑。” “知道了。”朱高远一挥手道,“再探。” 旋即又回头喝道:“传朕旨意,展开队形,准备厮杀。” 随即号角声和喇叭声同时响起,四千余骑便缓缓展开队形,形成前后四排、每排约一千骑的巨大横阵。 第一排几乎是条直线。 第二排勉强还能一看。 后面两排就完全没办法看。 从队列就能看出兵员素养。 摆好队形往南走了一刻钟,前方地平线上便出现一条黑线。 随着距离的接近,这条黑线逐渐变粗并向两翼延伸,最终幻化为一支庞大的骑兵,却是队列森严、刀枪齐整。 ps:终于要南下逃出生天! 章节目录 第34章三大皇嗣 相距大约两百步,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 这是个安全距离,骑弓够不到这个射程,而且确保能让双方骑兵冲起来,不至于被某一方的骑兵杀个措手不及。 随即一骑流贼便策马来到阵前高喊。 “我家右军师有要事觐见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何在?我家右军师请你到阵前说话。” “圣上,其中必有诈,你不能去。”吴麟征当即便上前劝阻。 孟兆祥也劝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不可以身犯险。” “无妨,李岩还算是一个君子。”朱高远道,“诸卿若是不放心,可让金卿还有兀把炭随朕一同出阵。” 几个文官便无话可说。 因为李岩已来到阵前,就只带了两个扈从。 当下朱高远便带着金铉和兀把炭来到阵前。 “圣上好算计。”李岩幽幽说道,“你早料到会有今天,对吗?” 朱高远微微一笑说道:“李岩,朕在察哈尔草原说的话仍作数,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朕保证不追究过往。” 李岩道:“你早就料到吴三桂有不臣之心,建奴也会大举兴兵,我大顺军与吴三桂以及建奴之间必有一战,对吗?” 朱高远:“跟着李自成没有结果的,迷途知返吧。” 李岩道:“你甚至已经料定我大顺军必败,对吗?” 朱高远:“你只有为朝廷效力,才有机会施展毕生所学及胸中抱负。” 李岩道:“但在下有一事不明,圣上有如此算计如此用兵之能,御极十七年为何始终不肯御驾亲征?否则又何至于有今日?” 朱高远这次终于正面回答李岩:“就在你们破城前朕做了个梦,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在梦中向朕传授了毕生用兵心得,你信吗?” 李岩哂然一笑道:“似此等无稽之谈,又有几人会信。” “你看。”朱高远两手一摊说道,“说实话就是没人信。” “实话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李岩一摆手道,“无论如何大明气数已尽,我大顺代明已然是事实,圣上就不要再做无谓挣扎。” 朱高远道:“如果你今天只是想跟朕说这些,那差不多就行了,朕还急着赶路呢,不如就此别过?” “看来在下是劝不动圣上了。”李岩摇摇头,又道,“那就换别人来劝。” 说此一顿,回头一招手喝道:“来人,把伪明太子、定王、永王带上来。” “太子?”金铉心头一动,急抬头看,便看到一队流贼押着三个锦衣少年从队列中走出来。 朱高远却是眉头微微一蹙,这是打算拿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人来要挟他吗?还真是有些棘手。 押阵的王家彦等人看到这,唯恐流贼有诈,也赶紧带着一队骑兵上前来,结果却发现流贼阵中出来的竟然是太子兄弟三个。 “太子?定王,永王!”王家彦大喜过望道。 “父皇,儿臣等身子不便,不能向你行大礼了。” 朱慈烺兄弟三个被反绑着,只能够向朱高远行注目礼。 跟着王家彦一起到阵前来的还有詹事府左中允刘理顺,朱慈烺兄弟三个又向着刘理顺行注目礼,口称师傅。 刘理顺是崇祯替朱慈烺兄弟仨找的讲师之一。 刘理顺回过礼,怒视李岩喝道:“李岩逆贼,汝意欲何为?” 李岩没有理会刘理顺,只是对着朱高远说道:“圣上,在下今日携太子兄弟三人来见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降顺逊位,不仅可以父子团聚更可以保全朱氏一门之富贵!” “不然呢?”朱高远冷然问道。 李岩说道:“不然的话,只能是玉石俱焚!” 停顿了下,又道:“不仅太子兄弟三人难逃一死,便是圣上你,真就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吗?你怕是把时局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便今日胜了在下,最终结果也是一样。” “不妨告诉圣上,在下早已飞骑通报驻保定之左营制将军刘芳亮以及驻河南之右营制将军袁宗第,待圣上兵至保定及河南地界时,两位将军早已经率领数十万雄兵布下天罗地网,圣上你根本到不了南京的。” “朕能不能到得了南京,就不劳足下费心思。”朱高远伸手一指朱慈烺兄弟三人又说道,“只是朕的三位皇儿属实无辜,还望足下高抬贵手将之放还,若能如此,则朕不胜感激,他日朕也必定有厚报。” 李岩道:“圣上若归降,自然父子团聚。” 顿了顿,又杀机流露道:“圣上若是一意孤行,则不仅圣上自身难保,三位皇嗣恐怕也难逃一死!” “放肆!” “贼子敢尔!” 王家彦、刘理顺大怒。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吵杂声中突然间响起太子朱慈烺的声音:“司马公尝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与我大明江山社稷相比,儿臣犹如鸿毛。” “请父皇速速南下留都重整河山,无需以儿臣为念。” 听到这,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只是感慨太子识大体顾大局,李岩与朱高远却勃色变色,他们已经听出了太子的诀别之意。 太子不过十五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 “当心!”李岩当即大喝道,“别让他自戕!” 李岩话音还未落,朱慈烺已经拿脖子撞向了身边贼将的刀锋。 所幸那贼将反应够快,间不容发之际猛然收刀,总算避过朱慈烺的颈项,却仍旧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漕,顷刻间血流如注,状极吓人。 “太子殿下?!”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见状险些当场疯掉。 “父皇也不必以儿臣为念,儿臣就此拜别!”混乱之中,陡然又响起一声大吼,众人急定睛看,却是定王朱慈炯一头撞向身边贼将刀锋。 好在这次贼将已有了防备,一伸手摁住朱慈炯的小脑袋。 朱慈炯怒目圆睁犹自挣扎高呼:“父皇不必管我们,快走快走!” 看到这,永王朱慈炤却是哇的一声哭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流贼阵前顿时间一片混乱,兀把炭和金铉当即想要冲上去抢人,却被朱高远一伸手制止。 这个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很容易就会引发混战,虽然明军有四千骑,但是唬人还行,可要是真打起来,真不一定打得过。 就算打得过,朱高远也不想打。 因为他手头就这么点兵力,消耗不起。 何况真要打起来,没准反而害了朱慈烺他们。 或许可以从道德层面给李岩施加压力,迫使他放人,然后说服他退兵。 直到流贼郎中给朱慈烺止了血再包扎好伤口,朱高远才说道:“李岩,上次在哈喇河套你与朕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见你也是读过孟子离娄章句,其中有一句‘爱人者人恒爱之’,你可曾记得?” 李岩道:“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够了,不必再往下背了。”朱高远道,“朕且问你,你今日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可存有半点仁心?眼中可存有礼法?似这般行径也是君之所为吗?你口口声声言必称君子,难道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李岩沉默不语,脸上真流露出羞愧之色。 其实带着朱慈烺他们兄弟仨来要挟崇祯,并非他本意。 李岩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崇祯,他的三个儿子安然无恙,以此来宽崇祯之心,促使他放心归降,结果却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偏在这时候,朱慈烺又喊道:“禀父皇,儿臣决意今日起绝食殉节,以绝流贼要挟父皇之念!” “太子不可!”刘理顺大惊。 王家彦也道:“太子乃国本,不可轻生!” “无妨。”朱慈烺笑着说道,“父皇不过三旬,正值盛年,到了留都之后再选几宫妃嫔,何愁没有新的皇嗣?” 话音才刚落,另一边的定王朱慈炯也道:“父皇,儿臣也一样!” 只有年纪最小的朱慈炤仍旧还在嗷嗷的哭。 看着这一出父子诀别的人伦惨剧,李岩良心上终于过不去。 说到底,李岩就是个传统的儒生,道德和礼法在他的思想中扎了根。 但让他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却是万无可能,真要是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他李岩的个人操守是得到了保全,但却损害了大顺朝的利益,与李自成之间的君臣大义就有了污损。 当下李岩肃然道:“圣上说得对,在下错矣,然而放还太子、定王以及永王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在下可以向圣上保证,无论今天我大顺军与明军交战最后是胜是败,在下都一定会保证太子兄弟三人安全,绝不迁怒便是。” 章节目录 第35章片语退千军 听李岩的意思还是要打。 但是朱高远是真不想打。 就算能打得赢也不想打,因为真的没有必要。 别看现在流贼跟明军是死敌,可是再过几天他们就会有个共同强敌——建奴。 无论建奴的社会制度有多么落后,无论建奴的生活习俗有多么愚昧,但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建奴拥有这个时代的最强陆军。 这支军队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之内,通过无次数的大战、恶战、血战以及胜战打造而成的,军中的老兵都拥有丰富的厮杀经验,基层军官有着丰富的战阵指挥经历,高级将领都拥有珍贵的单独领军作战履历。 从军事角度,这是一支无懈可击的军队。 不光是在东亚范围之内,世界范围内也是最强陆军。 因为同一时期的欧洲根本没有条件给高级将领提供同等规模的大战。 尤其是“三顺王”降清,皇太极打造乌真超哈之后,建奴更是有了一支没有明显短板的陆军,快攻追击有八旗蒙古,攻城攻坚有八旗汉军,阵战野战有八旗满洲,至少在十七世纪这支军队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缺乏重炮火器的流贼打不过建奴。 明军就更加打不过建奴,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 只要看过史书的都知道,浑河血战之后,明军除了守城还能勉强一战,野外遇到建奴基本就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松山的援剿八总兵如此, 刘泽清如此,左良玉如此, 高杰部将李成栋等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两家真没必要拼命。 留着宝贵的兵力共抗建奴不香吗? 当下朱高远说道:“李岩,你打不赢。” “我知道。”李岩颔首道,“但是打不赢也要打,职责所在,不敢畏战,何况就算打不赢圣上,也至少可以重创圣上的这数千骑兵,这一来,驻保定的左营刘芳亮将军以及驻河南的右营袁宗第将军就能截住圣上。” “你这又是何必。”朱高远道。 “你是在葬送汉家衣冠知道吗?” “就算你们在半道上截住了朕,并且把朕杀了,这锦绣江山真就轮到你们来坐?你们怕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李岩皱着眉头道:“圣上此言何意?” “你其实也清楚,只是不愿意多想。”朱高远哂然一笑道,“一旦建奴引兵入关,李自成是绝对不可能打赢的。” “而且大概率会收获惨败。” “到时你们就只能灰溜溜逃离北京。” “如此一来,建奴便成了全体汉民的共同死敌。” “真要这样,你们杀了朕就是反过来帮助建奴,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说到这一顿,朱高远又道:“所以,你我两家在这里死战,岂不就是帮助建奴,反过来葬送我汉家衣冠?” “危言悚听。”李岩哂然道。 “建奴不过区区几十万人口,焉能夺我汉家衣冠。” 朱高远说道:“区区几十万建奴当然是成不了气候,但如果加上北直乃至黄河以北数省的官员及缙绅呢?你说够还是不够?” “这些官员缙绅既然可以背弃我大明朝廷投靠你们,” “也就同样可以背弃你们投降建奴,千万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岩勃然色变,因为朱高远这话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因为追赃拷饷的缘故,北京乃至整个北直的官员缙绅都开始蠢蠢欲动,一旦建奴大举入关,这些官员缙绅闻风而叛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建奴首脑惯于笼络人心。 朱高远又说道:“你肯定也听说过,从皇太极开始建奴就一改老奴的野蛮作风,对汉人降官降将极尽礼遇,洪承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及祖大寿等逆贼全都受到了奴酋皇太极的礼遇,这会对北方的官员缙绅形成巨大的示范效应。” 李岩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因为他也觉得朱高远说的在理。 其实但凡只要有点眼光,就能看得出建奴已经取代大明成为最大威胁。 李自成对建奴缺乏了解,但是李岩在河内县学就读时却看过不少塘报,深知建奴的兵锋有多犀利,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建奴牵制住了大明边镇主力,并将大明的国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大顺军早不知道被扑灭了多少次。 此刻,李岩是真被朱高远说中了心事。 如果只能为人做嫁衣,抓了崇祯又有何用?杀了崇祯就更是愚蠢至极。 朱高远一看有戏顿时便更加来劲,又说道:“咱们不妨先做一下推演,假如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李自成所部必定溃不成军。” “建奴素以骑射见长,八旗蒙古更是来去如风。” “等到李自成败军逃回北京之时,建奴铁骑只怕也跟着到了。” “那么这时候,如果没有一支精锐骑兵来断后,你觉得你们能有几人撤离北京,逃回山西、河南乃至陕西?” 李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的难看。 “你也不要妄想李自成能打败建奴,这是绝无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骄兵必败,李自成对于建奴入关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朱高远顿了顿,又道:“听朕一句,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敌人就已经不再是大明,而是吴三桂与建奴的联军,你这两千精骑还是留着救命吧。” 说完,朱高远便回过头向着巩永固等打出绕行手势。 巩永固等赶紧带着骑兵从东面绕过列阵的流贼骑兵。 两个贼将几次催促李岩,但李岩始终沉默不发一语。 很快,留下断后的一千夷丁也跟流贼骑兵擦身而过,朱高远也该走了。 朱高远先是叮嘱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不要绝食自杀,接着又对李岩道:“李岩,临别之际朕有一句肺腑之言相赠。” 李岩舒了口气,说道:“圣上请说。” 朱高远道:“李自成并不是一个有大胸襟之人,所以你说话做事要谨慎,他对你的能力及姓氏多有顾忌,因为十八子主神器之说也可以应在你身上,所以一旦李自成兵败,千万不要向他提出由你单独领兵出镇河南,如若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多谢圣上的忠告。”李岩不置可否。 “那么,就此别过。”朱高远洒然转身。 走出数里再往回看,只见流贼仍在原地。 李岩真就这样目送着四千明军擦身而过。 “李岩,好自为之。”朱高远暗暗说道。 说真的,朱高远是真不希望李岩被李自成所杀。 这并不是因为朱高远想要留着李岩为自己所用,李岩虽然能力很出众,但是大明并不缺乏大将之才,既便是南明半壁江山也仍有大量将才,只是崇祯、弘光、隆武乃至永历这些老朱家的龙子龙孙不会用。 比如说李定国就有名将之姿。 还有堵胤锡、阎应元、郑成功也很能打。 所以大明根本不缺李岩这区区一个将才。 朱高远不希望李岩死,完全是出于共同抗击建奴的现实需要。 因为历史上的流贼在李岩被杀之后,真可以说是兵败如山倒,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丢掉山西、山东以及河南,最后陕西也沦陷。 如果历史重演,大明就要独自抗击建奴。 这个军事压力,既便朱高远身为穿越者也没有信心能扛得住。 说到底,吴三桂降清之后,大明就连一个能打的边镇都没了,还有江南半壁的税赋也是一个大麻烦,以东林党人为核心的江南士绅集团宁可亡国也不会乖乖上税。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朱高远真没信心独力扛住建奴的兵锋。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朱高远还是希望能帮助流贼守住山西,大明则能夺回山东,这样就能够从两个方向对建奴形成军事压力。 这样一来,大明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朱高远也就可以从容收拾各镇军阀。 就在朱高远思考将来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连续的欢呼声。 环顾左右,只见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文官还有巩永固等勋贵都已经围上来,一个一个都向他投来无比钦佩的眼神。 “王卿,你们这是?”朱高远有些懵。 “圣上,臣等正在感慨你的用兵之能。”王家彦一拱手说道,“成祖文皇帝于靖难之战中有过单骑断后的武勇,却也远不及圣上‘片语退千军’之奇谋,今日一战于将来的史书上也必然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麟征一捋胡子也道:“是啊,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圣上居然仅凭只言片语,便震慑住了流贼数千铁骑!” 孟兆祥道:“从古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说到这里,一众文官勋贵齐齐在马背上作揖:“圣上,臣等拜服。” “啊呵呵,这个……”这下整得朱高远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过了,这真有些过了,你们这样恭维朕,朕可是会骄傲的啊。 章节目录 第36章断尾求生 不过这倒是个契机。 刚才的这一通忽悠不光是把李岩给忽悠瘸了,还强化了“知兵”的形象,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手下这群勋贵官员提出接下来的计划。 朱高远一边策马缓缓而行一边说道:“说到用兵,有个问题我们必须考虑了。” 王家彦道:“圣上是担心从北直到南直这一路上的流贼驻军以及大明叛军吗?” “对。”朱高远颔首道,“如今河南、山西及山东已经基本沦陷,部分流贼正朝两淮进军,我们这一路南下就难免会跟各地流贼狭路相逢。” 金铉、吴麟征等官员勋贵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朱高远又说道:“别的流贼也就罢了,我们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但是保定刘芳亮部以及河南袁宗第部流贼不仅兵力众多且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骑兵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如若狭路相逢,我军真没有多大胜算。” 王家彦皱眉道:“然而北直、河南以及山东地域广大,可以选择的路线很多,我军未必就会跟这两股流贼狭路相逢。” “不,兵法云料敌以宽,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乐观假设。”朱高远一摆手又道,“何况最近数十年来,我大明加征三饷,对天下的黎民百姓需索过巨,以致于民心几乎丧尽,所以沿途百姓非但不会相助,反而会抢着把咱们的行踪泄露给流贼。” 王家彦顿时间无言以对,因为朱高远说的都是客观事实。 金铉已经听出弦外之音,肃然道:“所以圣上的意思是分兵?” “对,分兵。”朱高远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对王家彦说道,“由王爱卿你率领三千骑兵沿运河一路南下,大张旗鼓以为疑兵。” 王家彦问道:“圣上你呢?” 朱高远说道:“朕亲率一千夷丁,昼伏夜行从其他道路南下!” 好吧,说是分兵其实是断尾求生,就是以牺牲王家彦和另外三千骑兵为代价,换取朱高远以及一千夷丁平安抵达南京。 这其实是朱高远早就计划好了的。 只不过刚从朝阳门溃围时,朱高远计划用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作为假目标,他自己则带着百人左右的家丁星夜南逃。 现在假目标变成了三千人的骑兵。 随行的家丁也扩大成了一千夷丁。 这无疑极大的提高了南逃的成功率。 “此乃上策!”王家彦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身为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觉得掩护皇帝出逃南京是他的职责。 朱高远又把目光转向胡心水,说道:“胡卿,王卿虽然知兵,但毕竟是文臣,所以还需一员武将辅佐他,这个重任朕就拜托你了。” “末将遵旨。”胡心水脸上一片苦涩。 我敢抗旨么?一千夷丁都被你拐跑了。 胡心水不仅不敢抗旨,甚至于还得老实协助王家彦,因为他的长子胡国柱也被朱高远带走了,他要是敢中途叛逃,岂非害了儿子? 朱高远目光又转向吴麟征等官员勋贵:“你们跟着朕一起走。” “卧等领旨。”吴麟征等官员恭声应喏,老实跟在朱高远身后。 必须得承认,朱高远这一手断尾求生玩得确实漂亮,直接把大顺军的左营主将刘芳亮和右营主将袁宗弟都给耍了。 …… 九天之后,时间来到四月廿八日。 这天的华夏大地发生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崇祯带着一千夷丁在九天之内急行军一千多里,平均日行百多里,把战马都跑瘦掉了一圈,终于进入河南,直扑归德府。 第二件大事,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暗中串联高杰、黄得功以及刘良佐,然后说服了凤阳总督马士英,由马士英带兵护着福王朱由崧来到江浦,正式对着以史可法为首的东林党摊牌,要求更换掉东林党支持的朱常淓,改由朱由崧监国。 历史的惯性果然还是无比巨大,还是朱由崧监国。 第三件大事,高杰从山西一路抢到河南,又从河南一路抢到南直,还是不满足,这会又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扬州,已经带着军队包围了扬州。 第四件大事,也是影响最大的重大事件,李自成逃回了北京。 只不过,跟着李自成东征山海关的10万老卒却折损了一大半,随同东征的数万明朝降军更是作鸟兽散,大顺军遭受了一场决定性的军事失败。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吴三桂的关宁军以及建奴和硕豫亲王多铎所率领的五万铁骑犹如附骨之蛆,死咬着大顺军追到了香河,距离北京不过百余里,尽管断后的部队依托运河正在拼死抵挡,但是谁都知道支撑不了太久。 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上,李自成眼神有些迷离。 后悔吗?当然后悔了,李自成连肠子都快悔青掉。 早知道建奴也会出兵,当初就应准备得更充分些,别的且不说,至少应该把刘芳亮的两万精兵带上,还有不应该给吴三桂这么长的考虑时间,十八日到达山海关的当天就应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 如果先解决掉吴三桂,则大顺军不仅可以赢得三天的休整时间,从而以逸待劳痛击建奴,还可以避免以一敌二的困境,获得对建奴的兵力优势,然后即便野战失利,也仍旧可以凭借山海关的坚固关城打持久战。 应该说,上天还是给了大顺军赢的机会。 只可惜,大顺军没能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想到折损在山海关战场的6万老卒,李自成真是痛彻心肺,这些可都是跟着他从河南一路杀出来的老卒,全部都是百战精锐哪! 刘宗敏、牛金星等文武也没有了出征时的精气神。 刘宗敏甚至还袒露着右肩膀,上面裹着的白布正往外渗血。 七天前的一片石大战,刘宗敏中箭负伤,一路上甚至都没时间好好包扎,直到今天傍晚逃回到北京才终于好好包扎了下。 李岩走进乾清宫时,所看到的大致就是这副景象。 “主上……”李岩行过大礼,正要询问怎么回事,李自成一个复杂的眼神扫过来,李岩吐到嘴边的话便又生生的咽回去。 李岩不由得想起了田丰的故事。 当下便不敢再询问山海关之战, 以免造成李自成的误解,认为这是在看他的笑话。 李岩转而汇报追索崇祯的事情:“禀主上,属下无能,崇祯他……” 然而李自成却已经根本没有兴致再过问崇祯的消息,一摆手道:“先不说崇祯了,既然右军师你回来了,那就一并参与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敢问主上,撤回北京的军队还剩多少?”李岩问道。 “三万多吧。”李自成道,“还有五千多人在运河东岸阻击追兵。” 宋献策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且都是步卒,骑兵为了掩护主力后撤已经消耗殆尽。” 刘宗敏恨声道:“要我说咱们仍有五万人,其中包括老谷的两万精兵,凭借北京坚城完全可以跟建奴和关宁军一战。” “不可,万万不可。”宋献策急忙劝阻道。 “眼下北京城内人心动荡,前明官绅个个都心怀异志,一旦我军兵败山海关的消息暗中传开,局面恐更加动荡,所以北京城断不可守!” “不光是北京城内。”李岩说道,“整个京畿都反了。” “整个京畿都反了?”李自成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岩道:“属下刚刚从大兴回来,此去大兴就是为了镇压伪明降军的叛乱,结果大兴的叛乱刚被镇压下去,昌平、涿州、顺义、武清等地的伪明降军就先后发动叛乱,现在整个京畿已经是烽火漫天,根本镇压不过来了。” “这些该死的反复小人。”李自成恨声道。 顿了顿,又长叹一声道:“看来北京是真的守不住了,弃了吧。” “北京城可以放弃,府库里的财宝怎么办?”刘宗敏黑着脸道,“也扔掉?” 七千多万两银子呢,还有黄金、珠宝及大量珍奇古玩,几千辆大车都装不完,这么大一笔财富,扔了就太可惜,得带走。 “财宝当然不能扔。”李自成闷闷的说道。 刘宗敏松了一口气,李岩张嘴欲言,可是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 因为每当他想要劝谏之时,崇祯的那句话就会在他的耳边响起,李自成不是个有大胸襟之人,所以你说话做事需要谨慎。 宋献策说道:“这样的话,就必须留一支军队断后,争取时间。” 李岩心说,又见断尾求生,崇祯刚刚凭借断尾求生逃窜到河南,主上也要上演一出断尾求生?只不过,此断尾非彼断尾。 崇祯断尾求生是为了保存宝贵的精锐部队。 主上断尾求生却是为保住财宝而舍弃宝贵的精锐部队。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李岩心下不由得生出一等沮丧。 “就让老谷留下断后。”李自成说完又对刘宗敏说道,“老刘,你抓紧时间打点行装,把能带走的统统装车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坚决不能留给建奴。” “好嘞,保证一个大子都不留下。”刘宗敏转身离开。 李自成又扭头问李岩:“右军师,登基仪式准备好了?” 李岩忙道:“回主上,全都已经准备妥了。” “好。”李自成颔首,“就明天登基加冕。” 这时候了,李自成心心念念的还是当皇帝。 章节目录 第37章乾纲独断 与此同时,在河南。 考城以南约六十里有个无人村寨。 这个村寨大约有数十间土胚房子,原本应该有一两百村民,但是迭遭战乱,河南早已经十室九空,这个村寨也成了无人村寨。 此时,朱高远君臣和一千夷丁正在村寨里呼呼大睡。 从通州一路南下,朱高远都是这么干的,夜间行军,天亮之前尽可能找到一个无人村庄宿营,实在找不到无人村庄就只能找有人村,但是宿营之前会把村民先抓起来关押,并且假称是土匪又或者乱兵。 事实上一千夷丁也很像土匪乱兵。 被集中关押的小老百姓吓个半死,哪知道抓他们的是皇帝? 所以就算事后有大顺地方官员来查问,也只说是土匪乱兵。 更何况此时大顺军在山海关吃了败仗,整个大顺政权都乱了套,上头无人过问,底下的人办事也就不会尽心。 各种因素相叠加,直到朱高远一行从考城渡过黄河,各路大顺军都还懵然不知。 刘芳亮和袁宗第一直都在运河沿线守株待兔,直到南北夹击打垮了王家彦的三千骑兵,抓住明军审问之后才知道崇祯早就从另一条路南下。 但这时候,两人已经顾不上追索崇祯。 因为大顺军兵败山海关的消息送到了。 李自成命令两人立刻率领军队北上接应。 回头再说河南这边,傍晚时分南边官道上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随即一骑驿卒便从官道飞奔而来,看样子是要穿过无人村寨去往西边。 然而,距离无人村寨还有三里远,官道两边突然翻起数块土黄色毛毯,随即从毛毯下窜出数个伏路军。 其中两个伏路军伸手一拉, 一条绊马索便横在官道上。 正策马飞奔的驿卒来不及反应,瞬间连人带马倒地。 数个伏路军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驿卒捆成一团,还找了破布条塞住嘴巴,防止驿卒大喊大叫,引来更多流贼。 “兀把炭,你们继续潜伏。” “我带着这个驿卒去禀报圣上。” 其中一个伏路军对另外一个说道。 “好嘞。”另外一个伏路军答应一声,当即又带着几个伏路军将毛毯盖身上,又在官道边潜伏下来,之前那个伏路军则带着驿卒进了无人村寨。 …… 朱高远一觉睡醒,带着猛可兔和几十个夷丁从一间土胚院子里走出来,正好看到金铉带着两个家丁,押着一个大顺军的驿卒过来。 金铉道:“圣上,我们抓了个流贼驿卒。” “圣上?”那个流贼驿卒立刻面露震惊之色。 朱高远点点头道:“金卿你审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金铉应了一声是,当即示意两个家丁取下那驿卒口中布团。 那驿卒立刻喊道:“万岁,万岁爷,小的本是袁老爷家佃农,是被裹挟才从的贼,并不是真心想要当流贼啊。” 金铉道:“哪一个袁老爷?” 驿卒道:“本朝袁太保老爷。” “圣上,是故兵部尚书袁可立公。”金铉跟朱高远说完又问那个驿卒道,“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又是为了何事?” 驿卒道:“小人是要往睢阳搬救兵。” 金铉道:“为什么要搬救兵,归德府城出什么事了?” 驿卒道:“有一股伪明叛军,呃不,不不不,是我大明官军正围攻府城,伪知府桑开第特命小人去向睢阳卫伪副将丁启光求救。” 金铉对朱高远道:“桑开第是原归德府知府,丁启光则是原睢阳卫副将,只不过自甘堕落,先后投降了流贼。” 朱高远点点头表示朕知道了。 金铉又问驿卒道:“围攻府城的是谁?” 驿卒道:“好像是我朝河南援剿总兵许定国,噢对,还有开封府的推官,一个叫什么夫的七品小官。” 金铉道:“开封府推官陈潜夫?” “对对。”驿卒连连点头道,“陈潜夫,就叫陈潜夫。” “圣上,这是个狂生。”金铉对朱高远说道,“崇祯十二年乡试落榜之后曾大闹贡院,当时臣就在场,因而有印象。” “后来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 “选官到了开封府担任七品推官。” “陈潜夫?”朱高远也隐约有些印象。 此人在南明史上应该也是留下了姓名,但是又不是很出名,所以朱高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是对他的事迹就不甚明了。 倒是对另外一个名字许定国印象深刻。 正是此人诱杀了高杰,致使史可法苦心经营的黄淮防线瞬间化为泡影,也导致弘光小朝廷只坚持了不到一年时间。 说话之间,其他官员及勋贵纷纷过来。 问明情况后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等着朱高远拿主意。 毫无疑问,至少在跟着朱高远溃围的这批官员勋贵中,朱高远这个皇帝已经摘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头衔,并且已经竖立起了绝对的权威,皇帝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发声。 朱高远也没打算征求官员勋贵的意见。 涉及到具体行政事务,可以征求这些官员勋贵的意见,但如果涉及到战略的抉择,朱高远就只能也必须乾纲独断。 这绝对不是朱高远刚愎自用。 而是因为朱高远是个穿越者,能够提前预知历史走向,并且朱高远还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了三百多年的知识见闻及经验。 比如现在,朱高远就必须得做出抉择——是否介入归德府的这次战事? 朱高远本来的计划是,一路昼伏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仪真找到黄得功的军队,然后带着黄得功去扬州找高杰。 首先兼并掉高杰的军队, 然后收拾刘泽清及刘良佐。 最后再挟四镇逼朱由崧退位。 整个过程的时间安排是很紧的。 一旦拖久了,就什么都可能发生。 所以能不在归德耽搁还是不要耽搁,一天都别耽搁。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在归德提前布局落一枚闲子,这对于将来的黄淮防线的构筑及经营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因为解决掉皇位的威胁,紧接着就要率军北上黄淮。 到时候就要在黄淮一线与建奴进行对峙,甚至大战。 这时候,落在归德的这枚闲子就能发挥出关键作用。 所以这枚闲子落与不落,是个问题,而且只能朱高远自己做决定。 负手踱步了片刻,朱高远迅速做出决断:“点齐兵马,去归德府城!” “遵旨!”金铉答应一声,当即前去传旨,伴随着号角声及喇叭声,马嘶人沸声也随之在这个废弃的无人村寨里响起。 …… 此时此刻归德府城的西门外, 许定国正和陈潜夫商量要不要发起强攻? 许定国跟李定国,两人名字就一字之差,但是能力却是天壤之别,而且许定国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介贪鄙之辈。 之前靠着钻营在大明朝混到了总兵高位。 北京沦陷之后没了主心骨,又没有胆量去南边,因为担心被高杰、黄得功还有刘良佐他们夺走兵权,索性就留在睢州。 因为没有了军饷,手下蓦兵跑散了大半。 但是这一个多月,许定国通过劫掠乡里又网罗了一千多散兵游勇。 附近的村寨为了自保不得不托庇在许定国麾下,这就更加助涨了许定国的势力,到现在已经膨胀到两千多人。 跟许定国一起围攻府城的,还有陈潜夫的一千多乡勇。 陈潜夫的能力就要比许定国强多了,以一介七品推官,却能够蓦集一千多乡勇,而且还能在大顺军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属实不简单。 既然是联合作战,就肯定会有利益之争。 许定国笑着问道:“陈大人,你是主事人,不如先由你的人强攻?” 陈潜夫一摆手道:“许总镇此言差矣,此战虽是下官发起,但是主力却是许总镇你的兵马,所以理应先由你的兵马强攻。” 陈潜夫的职务虽然要远低于许定国,心理上却是丝毫不怵。 许定国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心下也有些恼怒,姓陈的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就在许定国犹豫要不要干脆杀了陈潜夫再兼并他的一千多乡勇时,后面列阵的各个村寨的乡勇忽然骚动起来,似乎出了什么事。 随即一个乡勇首领火急火燎的飞奔过来。 “总镇,许总镇!”首领高喊道,“不好了!” “李际遇!”许定国心下同样惊惧,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训斥道,“你慌什么?” “呃,啊?”名叫李际遇的乡勇首领呃了一声,又道,“骑兵,有一支庞大的骑兵向府城冲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隐隐雷声。 紧接着众人便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许定国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他的总兵官虽然是靠着投机钻营得来的,可好歹也曾在辽东打过仗,跟流贼也打过不少仗,所以对于骑兵行军的动静可是记忆犹新,只是听这动静就能够确定,杀过来的骑兵至少有上千骑! 上千骑兵,在眼下的河南地界只能是流贼骑兵。 流贼的骑兵都是老卒,绝非他手下的乌合之众能抗衡。 “快把本镇的马牵来!”许定国下意识的想要上马逃跑。 章节目录 第38章委以重任 许定国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 但是等家丁把他的战马牵来,再爬到马背上一看,整个人都懵掉。 特么的还跑个鸟啊?只见黑压压的骑兵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压过来,把西、北、南三个方向堵得严严密密,根本没地跑了。 因为他们背后就是归德府城。 “许总镇,现在该怎么办啊?” 李际遇等几个乡勇首领都围过来。 这些乡勇哪见过这个,都吓傻了。 “怎么办?我他妈的哪知道怎么办?” 许定国整个人都快崩溃,今天真是死定了。 “不要慌,这不是流贼!”陈潜夫却罕见的保持着冷静,并且从汹涌而来的骑兵中发现了一面日月旗,当即大声道,“是我大明的骑兵!” “嗯?大明的骑兵?”李陆遇几个乡勇首领当即愣在那。 许定国更是整个人都傻掉,怎么可能?大明的骑兵怎么可能跑到河南来? 作为总兵,许定国对当下的时局还是有所了解的,泱泱大明当然还是有骑兵的,而且数量还不少,山海关的吴三桂,江南的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以及黄得功等人手下都有数量不等的骑兵,武昌的左良玉也拥有一支骑兵。 但是他们的骑兵都不可能跑到河南来。 不过,疑惑归疑惑,害怕却是不害怕了。 既然来的是明军骑兵,至少性命是无碍了。 …… 许定国他们不再害怕,城头上的桑开第却吓坏了。 只是许定国和陈潜夫的三千乡勇就够让人头痛了,结果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又窜出来一支大明铁骑!这可不是乡勇!这可是真正的精锐骑兵啊! 这点,只要看骑兵身上的头盔和铠甲就能够知道。 乡勇基本只有简陋的铁制兵器,毡帽棉甲都极为罕见。 可是前方涌来的这支骑兵不仅有着清一色的铁盔,更有着清一色的牛皮札甲,虽然相隔好几百步,但仍可以隐约分辨出来。 这装备,妥妥的精锐,大明竟还有还样一支铁骑?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支铁骑的强大压迫感。 早知如此,一个多月前就不应该投降流贼,这一刻桑开第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现在不仅是名节没有了,只怕性命也保不住。 就在桑开第感到懊悔莫名之际,身后响起脚步声。 回头看时,却是大顺朝委任的归德府同知陈奇匆匆登上城楼。 看着陈奇,桑开第眸子里不由掠过一抹阴狠之色,不如这样? …… 许定国和陈潜夫的三千乡勇已经缩成一团。 许定国和陈潜夫两人则壮起胆站在队列前。 骑兵越来越近,很快迫近到了一百步以内,然后才开始减速,等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两军相距甚至不足五十步远。 这支骑兵明显就是在炫耀武力。 不过更多的应该是向归德城头上的大顺军。 城外的大明乡勇只是遭到池鱼之殃,却也被吓个半死。 要不是三面被围,背后是归德府城,三千乡勇早就作鸟兽散。 太吓人了,这些骑兵全都骑着骏马,头顶兜鏊铁盔,身穿山文甲或者牛皮扎甲,马鞍两侧挂着骑弓还有箭囊,腰间挂腰刀,手上还提着斩马刀。 从斩马刀上反射出的冰冷寒辉,让乡勇都不敢直视。 随即一个穿蟒袍的太监从让开的骑兵阵中打马走出来。 “高公公!”许定国和陈潜夫眼睛一亮,赶紧拱手作揖。 打马出阵的高起潜鼻孔差点没跷到天上,问道:“姓名职使?” 两人赶紧作答:“大明援剿河南总兵许定国/大明开封府推官陈潜夫。” “原来是许总兵和陈大人。”高起潜勒马转身道,“随咱家来吧,圣上要见你们。” “圣上?!”许定国和陈潜夫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这什么情况?皇帝陛下不是下落不明了吗?怎么跑河南来了? “怎么?还要圣上等你们?” 高起潜回过头,阴恻恻的问道。 “不敢。”许定国和陈潜夫猛然间惊醒。 当下两人也不敢骑马,翻身下马徒步跟上高起潜。 两人跟着高起潜进入骑阵中央,然后就看到了孟兆祥、吴麟征、汪伟等文官以及巩永固等勋贵簇拥之下的朱高远。 朱高远没有披山文甲,也没有穿衮龙袍,只披了棉甲。 只穿棉甲不披山文甲,一是为了轻便,二是为了遭到突袭之时不会成为目标。 许定国和陈潜夫都没见过崇祯,但是皇帝身边的文官勋贵他们多少认识几个,因而两人便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地,三呼万岁。 “平身。”朱高远道,“起来吧。” 等两人爬起身,朱高远又说道:“你们的事朕都知道了,值此家国激变之时,你们两人能够谨守人臣本分,不为流贼所慑,朕很欣慰。” 又对许定国道:“许定国,为了表彰你的忠诚以及勇敢,朕敕封你为忠勇子,希望今后你能继续为国尽忠,勇于为国而战。” 要是按朱高远的本心,那肯定是把许定国拉出去咔嚓掉。 但是身为皇帝,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许定国在历史上虽然劣迹斑斑,但是至少这个时候还没有降清,你不能因为他将来会降清就把他给杀掉。 就算非要杀他,也必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且能服众的理由。 但是至少现在,他非但没有过错,反而有功,所以必须嘉奖。 而且还得重奖,只有这样才能对周边的降将形成良好的示范效应。 “臣领旨谢恩!”许定国闻言顿时大喜过望,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当即跪地再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远又把目光转向陈潜夫。 陈潜夫就有些不太好办,因为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文官非有大功勋于国家社稷,而所司朦胧奏请辄封公侯爵位者,当该官吏及受封者皆斩。 所以给陈潜夫爵位是不行的,陈潜夫也不敢受领。 但是擢升官职也同样不好办,因为这是吏部和内阁的事权。 皇帝通过中旨特简提拔官员,容易遭到文官们的群起围攻,万历朝以后尤其如此,到了弘光朝皇帝特简更几乎完全作废。 太常寺少卿吴麟征看出了朱高远的犹豫,便说道:“圣上,七品以上官员补缺需要吏部考选,三品以上官员更需要廷推,但是家国激变之时,尤其值此社稷倾覆之非常时期,皇帝有权特简擢升包括内阁大学士在内一应官员。” 孟兆祥、刘理顺以及陈良谟等官员也是纷纷附议。 吴麟征是太常寺少卿,现在太常卿缺位,他便是太常寺的全权代表,涉及到宗庙礼法方面的问题他是最权威解读。 也就是现在,换成平常时候吴麟征他们敢这么说,铁定会被御史科道言官喷成狗,你们这群皇帝的走狗,还要不要点脸?咱们文官群体争了两百年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事权,就这样被你还回去了?你们这群叛徒,奸佞小人! 现在就一个御史陈良谟。 还有一个户科给事中吴甘来。 可现在陈良谟和吴甘来都支持吴麟征。 “真的可以?”朱高远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自然可以。”吴麟征不容置疑的道,“皇帝本来就有特简官员之权。” 朱高远又道:“不光是七品以上官员,简拔九卿堂官内阁大学士也行?” “事急从权,亦可。”吴麟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平稳依旧,但内心却难免有些波澜起伏,圣上这是打算要大规模简拔九卿堂官内阁大学士吗? 孟兆祥、刘理顺以及陈良馍等官员也是面露期待。 入阁什么的他们肯定不敢想,九卿堂官也是极好。 他们是忠臣,但是忠臣也希望当大官,为国家出更大力。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宰相的官员肯定不是个好官。 然而朱高远却只是点了点头,欣然道:“好的,朕知道了。” 随即又对陈潜夫说道:“陈潜夫,朕特简你为河南巡按御史,再赐你尚方宝剑,对知府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就厉害了,巡抚都没有陈潜夫牛逼。 因为巡抚对知府也只能弹劾,但陈潜夫这个巡按却可以斩杀。 所以陈潜夫名义上只是一个七品巡按,但是实际上行使的却是河南总督的权力!以小驭大,这也是大明朝的特色,朱元璋的首创。 陈潜夫已经激动得满脸潮红,再拜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爱卿请起。”朱高远上前一步亲手将陈潜夫扶起来,他之所以给陈潜夫这么重的事权,一是因为陈潜夫有这个能力,还是个忠臣,二就是希望陈潜夫能够担负起重任,光复归德府甚至整个河南。 因为朱高远已经想起来陈潜夫是什么人了。 流贼破开封后,河南的各个州县望风而降,大明官员和宗室纷纷南逃,唯独陈潜夫这个七品推官坚守岗位,还劝同僚说:“今日人臣报国之秋,诸君何怯耶?” 然后招蓦乡勇,毅然起兵与流贼打游击战。 这也是个狠人! 章节目录 第39章福王当立 虽然知道陈潜夫是个狠人,但是朱高远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他的胆识。 当下朱高远对陈潜夫说道:“陈爱卿,朕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使命交给你,你可敢进入归德府城,将朕御驾到此的消息告知桑开第?” 朱高远知道历史上桑开第最终又重归大明。 因此陈潜夫这次进城劝降大概率是没危险的。 但是陈潜夫没开上帝视角,根本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此时进入归德府城劝降还是相当需要勇气的。 结果陈潜夫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脖子一梗道:“有何不敢!” 朱高远便有些钦佩,心说这些信奉君臣大义的古人是真不怕死,当下又问:“可要朕派一队甲士随你一并进城?” “不必。”陈潜夫道,“圣上只需谴一内侍随臣一并进城即可。” 朱高远便立刻又将目光转向高起潜,高起潜脸色瞬间垮下来,咋又是我?轮也该轮到其他内侍了吧?圣上你不能专逮我一人哪。 不过高起潜这狗太监的运气是真不错。 朱高远还没有发话呢,前面就噪动起来。 随即留在前面押阵的金铉折回来禀报道:“圣上,归德知府桑开第斩杀了伪顺归德同知陈奇,并打开城门反正了。” “好事。”朱高远笑着点头道。 桑开第的反应其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陈潜夫、吴麟征等文官却是大为惊奇。 高起潜则是长出一口气,真是好悬哪。 朱高远又对高起潜说道:“你去把桑开第带过来。” “老奴遵旨。”高起潜趾高气扬的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个身穿绯袍的文官过来,手里还托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颗滴血的首级。 “罪臣归德知府桑开第,叩请圣上金安。” 桑开第托举着木盘跪下,脑袋重重点到地上。 朱高远俯视着桑开第久久没有做声,这是一种无声的心理震慑。 犯了过错可以原凉,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敲打也是必须要有的。 要不给你长点记性,下次遇到类似的局面你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朱高远不发话,桑开第便跪着不敢起来,还要保持着托举木盘的姿势,木盘上还摆着一颗份量不轻的人头,累得很。 仅仅片刻功夫,桑开第便感觉像托举着一座大山。 双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浑身上下也是汗出如浆。 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朱高远才终于幽幽说道:“起来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不是个小器之人,既然你能幡然悔悟,重归大明,过往一切也就一笔勾销吧,今后仍旧当你的归德知府。” “臣桑开第,谢圣上如天洪恩。”桑开第顿时间感动得涕泪齐下。 这个真是没有想到啊,圣上非但没杀他,居然还让他接着当知府,霎那之间,桑开第便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桑开第吃力的爬起身,又说道:“还请圣上入城,好让臣……” “朕这次就不进城了。”朱高远摆摆手,又说道,“不过你也别多想,朕只是不想扰民而已,你赶紧让人准备好十日份干粮及草料送到城外。” “臣遵旨。”桑开第领了圣旨,匆匆返回府城准备去了。 朱高远又对陈潜夫道:“陈爱卿,你也应该忙你的事了。” 轻哦了一声,又问陈潜夫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臣知道。”陈潜夫点点头道,“接下来臣首先要做的是,手持圣上所赐之尚方宝剑及敕令,晓喻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省各个州县,勒令降贼之官绅重归我大明,但凡只要弃暗投明者,则既往不究,有官身者仍旧委以原任!” 朱高远欣然点头,再写好手谕盖上宝玺,连同自己的佩剑递给陈潜夫。 陈潜夫就跟得了两件宝物一般,双手捧着佩剑和手谕走了,还把许定国以及他自己的三千乡勇也一并给带走。 不过许定国却被朱高远给留下。 许定国这个废物,还是留在身边危害比较小一点。 目送陈潜夫走远,金铉却上前小声说道:“圣上,此地不宜久留。” 让朱高远颇感意外的是,胡国柱也说道:“是啊,桑开第、陈潜夫等辈或许不会再生出二心,但是他们的身边人却难保没别的心思,万一将圣驾在此的消息泄露给流贼右营主将袁宗第,那就麻烦大了。” 众人闻言也是神情一凛。 袁宗第麾下可是有十多万精锐。 【袁宗第的右营实际大约有5万多老卒,其中3万随白旺镇守荆襄,跟随袁宗第进入河南的老卒大约有2万】 “无妨。”朱高远哂然一笑道,“流贼此时怕是已经自身难保了吧。” “什么?流贼自身难保?”金铉、孟兆祥以及胡国柱等尽皆面面相觑。 朱高远笑了笑,又说道:“如果朕没有料错的话,流贼只怕是已经在山海关吃了一场决定性的败仗,而且这一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开来,如此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流贼在北直、河南乃至于山东的统治就该土崩瓦解了。” 朱高远所说的都是史书记载的事实。 但是在孟兆祥他们看来,可信度为零。 流贼已经在山海关吃了一场决定性的大败? 在北直、河南以及山东的统治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信?流贼可没有那么容易垮。 而且大臣们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佐证,朱高远刚刚命令一千夷丁下马休整,结果睢阳方向就传来绵绵不息的号角声。 这是撒出去的夜不收在吹号示警。 【夜不收意为暗夜不收,就是斥候骑兵】 “敌袭,有敌袭!”胡国柱立刻大吼起来。 兀把炭、猛可兔等夷将赶紧上马,开始整顿队伍。 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更是显得忧心忡忡,心说这下坏了,肯定是流贼左营主将袁宗第带着他的大军杀到了,一场恶战只怕是免不掉。 朱高远却毫不在意的道:“别慌,来的是卫所军!” “卫所军?”孟兆祥、吴麟征等官员再次面面相觑。 朱高远不光知道来的是卫所军,还知道是睢阳卫的卫所军。 不出意外,肯定是睢阳卫参将丁启光得到消息带着军队赶过来了。 丁启光是已故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的胞弟,大明湖广兼河南总督丁魁楚还是丁启光的伯父,所以丁启光投降大顺完全是被迫无奈,只要给他机会一定会反正,历史上他也确实跟桑开第一起反正,不过时间要比现在稍晚些。 这个时空,由于朱高远的出现,两人的反正提前了。 朱高远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来的真是丁启光的睢阳卫卫所军,而且刚刚当上河南巡按御史的陈潜夫也一起跟着回来了。 丁启光还学古人背了一捆荆条,意思就是负荆请罪。 “罪臣丁启光,叩请圣上金安。”来到朱高远面前,丁启光倒头便拜。 这又是一个跟许定国差不多的战五渣,打仗全靠跑,喝兵血却是贼溜,不过朱高远还得捏着鼻子应付一番,最后也封了一个子爵然后带在身边。 明升暗降这种套路,朱高远现在玩得是越来越溜了。 剥离出来的卫所军,自然是交给陈潜夫这个巡按御史去整顿以及筛选。 一番君臣奏对之后,桑开第那边也带着干粮草料出城,甚至还带了酒,这顿酒却让一千夷丁小小的高兴了一番。 …… 夷丁们的心情不错。 但是远在南京的东林党大佬们却感到很闹心。 甚至连六必居的酒菜以及媚香楼名妓李香君的献艺也没有那么吸引人,这要是换成平常时候,说什么也得品评一番再各自赋首诗词啥的。 “嘭!”一声巨响,李香君的歌声嘎然而止。 却是操江总督兼提督留都兵马诚意伯刘孔昭,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 别看刘孔昭是伯爵,并且掌管着留部的兵马,但是往常国家太平之时,他在文官眼里就是个狗屁,一个七品实权小官都能够轻松拿捏他。 尤其那些科道言官,一个奏本就能够让刘孔昭夹紧尾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崇祯皇帝和三个皇嗣下落不明,国家机器事实上陷于停摆,文官没有了国家机器背书,在手握兵权的武将面前就矮了七分。 所以刘孔昭也敢在一众东林党的文官大佬面前充起人样。 “这议事也已经议了一整天了,场子也从提督衙门换到留都守备衙门,再换到现在的媚香楼,酒也喝了一肚子,是不是也该出个结果了?” 说完,刘孔昭手按腰刀杀气腾腾的看着一众文官。 史可法、高弘图和姜曰广等东林党大佬一下蹙紧眉头。 被请来参与议事的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便下意识的想要开溜。 但是刘孔昭却不想放走钱谦益,一闪身就拦住媚香楼入口。 “诸位。”刘孔昭冷森森的道,“时局紧迫,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朝廷重臣,今日我等便定了吧,福王按序当立,胆敢有异议者,死!” 钱谦益果断第一个认怂:“老夫以为,可以。” 章节目录 第40章南北两京 史可法几人便暗自叹口气。 因为大佬钱谦益这一表态,就意味着东林党在“拥立”这一大事件上彻底失败,由福王朱由崧监国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户部尚书高弘图给史可法使了一个眼色。 史可法读懂了这个眼神的含意,拥立之功已然旁落,现在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劝进之功,只有通过劝进来缓和与福王之间的关系。 谁让他们东林党跟福藩之间有着旧仇呢? 刘孔昭又拿出来一份早就已经拟好的百官公启。 先由钱谦益誊写一遍,然后一众东林党大佬摁手印。 第二天,由南京礼部尚书王铎手捧着百官公启,过江拜见了朱由崧,表达南京官绅百姓的殷切企盼,希望他能够出面监国,挽狂澜于既倒。 朱由崧先是百般推辞,最后拗不过才勉强应承下来。 四月廿九日中午时分,朱由崧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过江到达燕子矶。 这时候,以史可法为首的南京官员以及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留都勋贵早早的已经等在了仪凤门外,接着就是走一波流程。 在走完流程之后朱由崧并没有急着进城。 朱由崧在这些年的巅沛流离之中也成长了不少。 朱由崧先带着文官勋贵到明孝陵拜谒了太祖高皇帝,接着又拜谒了懿文太子朱标,然后才进入南京,正式接过临国的重任。 过了一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初一,朱由崧颁下监国之后的第一道旨意——廷推阁员。 这在程序上其实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到了万历之后,大明朝的内阁负责制已经进化得相当完善,国家的大小事务都先由内阁票拟给出意见,再送到司礼监批红,皇帝如果不赞成就打回内阁重新票拟,皇帝赞成就送到六部各司以及各个院寺去落实执行。 在这个制度中,内阁负责决策,六部各院寺负责落实执行,皇帝就只剩下监督权,包括各项权力中权重最大的人事任免权,皇帝也同样只剩下监督权,每次遇到有官员补缺,皇帝只能在内阁拟定的名单中进行圈选。 皇帝通过中旨也能夺回部份人事权。 只是偶尔一两次文官群体还是能忍让。 但是次数一多文官群体就会群起而攻。 而且围攻皇帝的手段也是极狠——官员大面积罢工,让朝政瘫痪! 说起这个,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爷孙俩是深有体会,这两位都是深受文官群体大面积罢工之苦,不过在应对能力上这两位皇帝就有着天壤之别。 嘉靖皇帝是通过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分化了文官群体。 万历皇帝却来了个破罐子破罐,你们罢工老子也罢工。 然后?然后在文官群体和万历皇帝的合力折腾下,把大明给折腾完了,所以史家说大明不是亡于崇祯,实际上亡于他爷爷万历。 说这么多其实就为了说明一点,内阁制已经相当成熟。 不光办事效率高,官民百姓的接受程度也高,还有皇明祖训背书,皇帝也奈何不了。 但是北京沦陷后,皇帝和三大皇嗣下落不明,内阁也遭到一锅端,大明的整个官僚机构已经事实上陷于停摆。 所以要想办事,首先必须得恢复官僚机构的运转。 要想恢复官僚机构的运转,就必须先有一个大脑——也就是内阁。 然而,程序上没有问题并不意味着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其实还有一件更加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朱由崧这个监国处理。 那就是对江北四镇的安抚,或者镇压? 除了黄得功外,其他三镇这会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都觉得大明朝快完了,所以都在拼了命的打家劫舍,敛聚资财。 这时候,刘良佐正在凤阳府烧杀劫掠,刘泽清正在淮安府烧杀劫掠,高杰一路洗劫到扬州府还不够,把扬州府城也给团团包围住。 这他妈的哪是官军?根本就是贼寇嘛! 只有黄得功的军队保持着严明的纪律,没有劫掠。 但无论是刚当上监国的朱由崧,还是史可法这些东林党大佬,都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把黄得功所部调到仪真,充当南京的屏障。 至于凤阳、淮安还有扬州三府,且由得高杰他们闹去。 无非就是想要钱财,只要高杰他们还认大明朝廷就行。 …… 南京官员是这么想的,远在北京的官员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就在朱由崧在南京接任监国同日,建奴大军也杀到北京城外,劫后余生的北京官员自发的涌到朝阳门外迎接。 结果发现,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关宁军,而是建奴大军。 看到建奴,北京的官员们都有些懵逼,但是很快又开始安慰自己,管他是建奴还是什么奴,只要他们还认大明就好,借师助剿嘛。 直到现在,吴三桂打出的都还是“借师助剿”的旗号。 但实际上,从一片石之战爆发那一刻建奴就反客为主,成为主导。 多尔衮甚至不让吴三桂进入北京,而是命令多铎率八旗蒙古挟裹着吴三桂的关宁军,绕过北京城继续追杀大顺军。 多尔衮自己则带着八旗满洲和八旗汉军开进了北京城。 这时候的北京真可谓是一片狼籍,紫禁城更是几乎完全化为灰烬,李自成这厮在临走之前放了一把火,几乎烧光整个紫禁城。 就只剩下建极殿没有被大火波及。 坐在建极殿的龙椅上,多尔衮不禁思绪万千。 他不禁想起了皇太极在弥留之际留下的遗训,倘得北京便当迁都,然后徐图中原。 当时多尔衮只觉得,大清就算有朝一日真能夺取北京,但是时间上至少也得几十年,却万万没有想到,才一年就占领了北京。 所以现在,真要把国都迁到北京来?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多尔衮有些犹豫。 分列阶下的其他亲王贝勒可没这个眼光。 跟多尔衮、多铎一母同胞的阿济格说道:“要我说,这大明的官员缙绅可真是愚蠢,居然还真的以为咱们是来帮助他们剿灭流贼的,也不想想咱们大清跟大明打了五六十年了,怎么可能反过来帮着他们?我们大清兵是傻么?” 其他满清贵族如罗洛浑等也跟着哈哈大笑。 打了这么大的一个大胜仗,占了这么大的一座大城,还有城外那么多的庄园、土地以及人口全部成了大清兵的战利品,又岂能不开心? 在场的满清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唯一的例外或许就只有多尔衮,听到阿济格这么说,多尔衮脸色一下沉下来,换成别人他早就怼回去,但阿济格是他亲哥。 阿济格却仍旧没有意识到不对,接着说道:“老十四,接下来是不是大肆掳掠一番?然后带着人口牲畜粮食还有金银财宝返回盛京?至于这北京城么,留下一个亲王贝勒镇守就可以了,不想要的话就一把火烧掉,岂不快哉。” 下首的满洲贵族再次大笑起来,显然赞同这一做法的人不少。 洪承畴、宁完我、范文程等汉臣却是大急,尤其是洪承畴自从降清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等皈衣者狂热。 因为只有帮着建奴鼎定天下才能证明他降清的决定是正确的。 要不然,建奴始终龟缩在辽东,最后免不了被汉人王朝灭掉,那他洪承畴降清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当下洪承畴出班道:“摄政王,北京不可放弃,更不能烧掉,而且臣以为最好也不要搞以前那一套烧杀劫掠,大清的国策应该换了。” “什么?”阿济格顿时就怒了。 “不能烧杀劫掠?那我们打仗为的什么?” 洪承畴不敢回怼阿济格,只对多尔衮道:“摄政王,大明朝已经腐朽透顶,流贼退出北京之后也断无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从今往后这北京城乃至整个北直已然成为我大清国的城池领地,北直的百姓也将成为我大清朝的子民,哪有纵兵抢掠自己臣民的道理嘛?” “放屁。”阿济格哼声道,“大清是大清,大明是大明,大明朝的百姓怎么就变成了我大清朝的百姓?你这不是胡扯么?” “是啊。”一个贝勒附和道,“没有了大明百姓,我们抢谁去?” 在这些满清亲王贝勒的心目中,抢劫大明朝已经变成一种习惯,要想克服甚至改变这种习惯,很难。 但是多尔衮是个有政治远见的。 不像其他的亲王贝勒鼠目寸光。 而且多尔衮有着娴熟的政治手腕。 所以多尔衮并没有硬顶阿济格这样的亲王贝勒,而是把皇太极给抬了出来。 多尔衮环视一圈,一脸严肃的道:“太宗宾天之前曾经留下遗训,倘得北京便当迁都北京,再然后徐图中原,所以烧杀掳掠的事就不要提了。” “摄政王明鉴。”洪承畴等汉臣闻言大喜。 阿济格等亲王贝勒却是失望至极。 不过失望也没辙,这是太宗遗训。 章节目录 第41章黄得功 回头再说朱高远。 在归德其实只耽搁了半个晚上,就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归德的局势理出一个头绪,安排好了归德的事情之后便又继续南下。 而且从归德往南已经处于明军控制之下, 所以朱高远及随行的一千夷丁不用再昼伏夜行。 所以从归德往南就是昼夜兼程,速度变得更快。 从通州到归德一千多里,朱高远走了九个晚上,但是从归德府到仪真八百多里路,却只走了六天,日均一百四十里! 这个行军速度已经非常接近夏侯渊的疾行记录。 被史书冠以“夏侯疾行”的夏侯渊曾经创造出过六天一千里的骑兵长途行军记录,这也是史书明确记载的行军记录。 赶到之后还能投入作战。 还有虎豹骑一天强行军三百里,也是到达之后立即投入战斗。 不过这些行军记录跟蒙古骑兵相比就不算什么,蒙古骑兵能在两个月内长途急行军上万里,平均每天行军一百八十里以上! 十三世纪蒙古骑兵的几次西征,日均速度都在150里以上。 更夸张的是蒙古骑兵不光行军,还把打仗的时间包括在内。 当然,蒙古骑兵的有个优势是中原骑兵没办法比的,那就是马多。 蒙古骑兵通常有两匹马甚至于三匹马,可以换着骑,中原骑兵一般只有一匹马。 朱高远的这一千夷丁同样是蒙古骑兵,人是蒙古人,马是蒙古马,但只有一匹马,所以半个月一千八百多里长途行军下来,一千夷丁没什么事,战马的掉膘现象却极其严重,有不少战马已经处于累死的边缘。 马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子,你不让停它就一直跑到死。 再一个就是那些太监还有勋贵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尤其那几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勋贵,早已经叫苦不迭。 但是朱高远丝毫没有体恤的意思,继续强行军南下。 终于在五月四日傍晚,朱高远率一千夷丁赶到仪真。 …… 行辕外响起号角声时,黄得功正在自己的帐中喝酒。 黄得功也是行伍出身,但是跟同样行伍出身的刘泽清有着本质的区别,跟高杰和刘良佐这两个流贼出身的家伙更截然不同。 黄得功剿贼每到一地,都会严格约束军纪,绝对不允许滋扰劫掠百姓。 除非遇到流贼来攻城,否则黄得功甚至都不允许自己的军队进城驻扎,而只允许在城外驻营,对百姓是秋毫无犯。 也正因为这,庐州府、安庆府还有池州府的老百姓都有人给他立生祠,这可是老百姓自发的行为,而非遭人逼迫。 由此足见黄得功的军纪有多严明。 而且黄得功也不贪财,也不好色,唯一就是好喝酒。 黄得功几乎每餐必饮,前期还能控制自己不致喝醉,但是到了成为江北四镇军阀之一也开始膨胀,几乎每饮必醉。 但是现在黄得功还没有开始膨胀。 听到辕门外号角声起,黄得功还道是高杰领兵来犯,心说流贼就是流贼,是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终于还是把狗爪子伸到南京来了?那么今天,本镇就斩断你狗爪,也好让你这个贪得无厌的流贼长点记性。 当下黄得功推断起身:“来人,替本镇披甲!”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掀帘入内,替黄得功披甲。 只片刻,直身扎甲便已披好,再把兜鏊往头上一戴,又从家丁手中接过双铁鞭,黄得功便昂然出帐,他的兵器是双铁鞭。 这时候,黄得功麾下的三万兵马已经冲出帐篷并且开到栅栏后严阵以待,这三万人都是蓦兵,其中甚至还有七千多骑兵。 黄得功的兵力虽然不及高杰,但是实力还是很强的。 “总镇!”见黄得功骑马过来,将士们纷纷让到两侧。 流贼攻陷北京之前,崇祯曾下诏敕封吴三桂为平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但是军中将士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总镇。 黄得功颔首致意道:“贼寇呢?” 副将田雄皱眉说道:“禀总镇,好像不是高杰那个贼子。” “什么,不是高杰?”黄得功说话间已经策马来到阵前,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支阵容严整的骑兵已经在对面排开了骑阵。 这支骑兵的数量并不是非常多,顶多也就一千骑这样子。 但是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黄得功经历过无数大战,是个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比他麾下那七千骑兵要强出一大截。 再一个就是这支骑兵似乎是强行军过来的,不少战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 黄得功脸上立刻露出疑惑之色,这样不惜马力的强行军,遇敌之后还有马力打仗?这是上赶着来给他送人头吗? 这时候,对面忽然响起号炮声。 随即有一骑从阵中缓缓走出来,往这边来。 等离得稍微近了些,才看清这人穿着蟒袍,戴着三山帽,竟然是个太监。 看到这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黄得功两侧的部将及家丁纷纷挽弓搭箭,准备要一箭射死这个太监,黄得功急忙伸手制止。 等到离得再近一些,能看清那太监的长相,黄得功顿时之间就变了脸色。 黄得功曾经在京营当过副总兵,认识紫禁城的不少大太监,眼前这位更是化成灰他都能够认出来——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黄得功急忙翻身下马长揖到地。 大明朝的文官自恃清高,不把太监放在眼里,武将可不敢。 换成平时,王承恩未必会正眼瞧一眼黄得功,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大乱,武将的地位事实上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不敢当,靖安伯折煞咱家了。” 王承恩赶紧下马回礼,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公公小心!”黄得功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小心地滑。” “这不是地滑。”王承恩摇头道,“是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给累的,咱家这两条腿,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矣。” “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 黄得功闻言神情一凝,怎么回事? 王承恩却又一摆手道:“不说这个,靖安伯赶紧随咱家去叩见圣上。” “圣上?!”黄得功一下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瞪着王承恩大吼道,“王公公,你刚才说什么?圣上?我没听错吧?” 黄得功这一声吼,前排将士也听见。 “圣上?”前排将士顿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咱家还敢骗靖安伯不成。”王承恩摆摆手又道,“快请吧。” 当下黄得功将双铁鞭往马鞍侧一挂,便撇下王承恩向着前方的骑阵飞奔而来,一边口中高喊着圣上。 大明朝得国最正,皇帝在士绅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动摇。 所以尽管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也有黄得功的一份,但是当他得知皇帝还活着,便毫不犹豫的将朱由崧撇一边。 有皇帝在,还要监国做甚? “圣上?圣上!圣上安在?!” 黄得功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 列队的蒙古骑兵逐次让到两侧。 很快一个声音从队列深处响起:“靖安伯,朕在这。” 伴随着这声音,一排文官缓缓让到两侧,露出一个披棉甲的中年男子。 说中年男子其实并不恰当,崇祯今年不过三十三岁,但是由于常年操劳国事,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看上去也很憔悴。 半个月跑了一千八百多里,能不憔悴吗? 黄得功是见过崇祯皇帝的,也认得崇祯。 看着满脸憔悴两鬓斑白的皇帝,黄得功哇的哭出声。 黄得功是真哭,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跟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他们不一样,黄得功还是极为敬重君父的。 黄得功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对儒家孝道的推崇相比读书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高远被触动情绪,竟然也跟着哭出声,然后是太监跟着哭,再然后文官武将和几个勋贵也跟着哭,最后一千夷丁也跟着抹起眼泪。 夷丁也被勾起情绪,想起被遗弃的妻儿,也是难过。 这一幕却把对面列阵的三万明军看懵掉,什么情况?这啥啊? 好半晌,君臣一干人才逐渐的收住眼泪,列阵的夷丁也慢慢止住悲声。 “圣上。”黄得功哽咽着道,“从北京南下这一路上,您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吧?臣之前没能北上勤王,之后也没能到半道上迎接圣驾,罪该万死!” “这一路确实辛苦,也好几次险死还生。”朱高远笑道。 “不过,都过去了,朕不是好好的到了仪真,见到爱卿了吗?” “对对,圣上所言极是。”黄得功连连点头道,“只要有圣上在,大明就还在,流贼就休想翻了天去!” 章节目录 第42章当兵吃粮 崇祯不置可否。 眼下大明的敌人已经从流贼变成建奴。 不过崇祯并没有对黄得功多说什么,说了他也不明白。 崇祯问黄得功道:“靖安伯,能否先借给朕六千两饷银?” “圣上何出此言?”黄得功急忙又伏身在地,惶然说道,“臣军中所有饷银都是大明朝的,也都是圣上您的,何言一借字?” “呵,朕失言了。”崇祯摆手道。 “那就有劳你调拨六千两饷银过来。” “臣这便去取来。”黄得功起身往回走。 崇祯又把兀把炭、猛可兔等十个夷将叫过来。 既然已经回到江南,接下来也就到了轮功行赏的时候了。 不必讳言,这次总共行程超过五千里的大迂回,大撤退,绝对是个军事奇迹,崇祯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似的。 而他之所以能活着回到江南,一千夷丁可以说居功至伟。 所以无论为了酬功还是为了笼络人心,都必须有所表示。 “在察哈尔草原上朕就曾跟你们说过,只要你们护着朕平安回到南京,朕就赐给你们爵位,让你们成为大明天朝的贵族!” “现在,朕已经站在了长江边上。” “江对岸就是南京,你们已经完成了护卫任务。” “而朕,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赐给你们爵位。” 听到这,兀把炭、猛可兔等十个夷将顿时激动起来。 爵位啊,皇帝要赐给他们爵位,他们马上要成贵族了! 作为一个蒙古人,夷丁们对于贵族的概念可谓根深蒂固。 草原上,贵族的数量非常稀少,大多数人只是贵族的奴隶。 而且贵族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对奴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对奴隶的妻子或者女儿也是想睡就睡,奴隶甚至都不能反抗。 因为大扎撒令规定好了,奴隶只是贵族的财产。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朕现在就敕封你们十人为忠勇男!” 提拔官员需要内阁吏部,但是敕封勋爵可以由皇帝一言而决。 只不过,大明朝的皇帝对于敕封勋爵都极为吝啬,而且所敕封的大多都是伯爵以下的子爵以及男爵,侯爵伯爵很少。 至于公爵更是凤毛麟角。 到了嘉靖年间,觉得子爵、男爵的数量有一些多,已经对国家财政造成一定负担,便索性将这两个爵位革除,旧有爵位也不认。 所以说,老朱家对官员外戚真是一以贯之的吝啬。 这个问题主要出在根上,也就是朱元璋,防贼似的防着外戚。 这点上,反而是建奴慷慨得多,建奴在进关之初,就敕封了一大堆的侯爵,连许定国这样的垃圾都混了个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子)。 建奴甚至连王爵都能说封就封,比如吴三桂和三顺王。 满清最终能够入主中原,通过大肆封爵来拉拢汉族地主阶层就是一大原因! 正是因为满清的大肆封赏爵位,使得降清的明军以及大顺降将们干劲十足,打起自己人来比建奴还要更来劲,短时间内便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所以在这一点上,崇祯决定吸取建奴的成功经验。 至于说财政负担,大明的财政都已经烂成这个鸟样,也不差这几个勋贵的年俸,一个子爵年俸也不过两百石,折银二百两? 十个子爵的年俸也不过二千两。 削掉一个亲王就能养好几十个子爵。 这些说起来话长,其实就是崇祯脑子里一个转念。 听了崇祯的话,兀把炭等十个夷将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只是五等爵位中最初级的男爵,但那也是贵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仅是脱离了军户贱籍,更超越了平民阶层,已经成了大明朝的权贵! 崇祯微微一笑,又说道:“等到将来你们又成了家,又有了新的子嗣,再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兀把炭等这下真是狂喜了。 还能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这就意味着锦衣卫百户这个官身能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当下兀把炭等十人便齐刷刷跪倒在地,撅着屁股高唱:“臣等谢圣上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胡国柱一脸羡慕的看着这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反正就是羡慕。 或许是羡慕兀把炭他们能够受封男爵,又或者是羡慕他们能荫一子为世袭罔替的锦衣卫百户?又或者是羡慕皇帝的这手笼络人心的本事? “平身!”崇祯双手虚抬,示意兀把炭等起身。 等兀把恢等人喜滋滋爬起身,崇祯又接着说道:“朕这次得以安全返回江南,你们十人居功至伟,但是你们麾下的儿郎也是劳苦功高,所以朕对他们同样也有相应封赏,你们这就告诉麾下儿郎,朕一体敕封他们为锦衣卫总旗!” 兀把炭等人立刻把这一喜讯告诉各自手下的夷丁。 消息一传开,一千夷丁纷纷欢呼出声,状极热烈。 这些夷丁在辽西也生活了不短的年头,对于大明朝也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知道锦衣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锦衣卫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毕竟是天子亲军,地位极高,待遇也好,还手握着侦察缉捕审问等职权,到了地方上能够横着走! 现在他们不仅加入了锦衣卫,还成了锦衣卫总旗!正七品呢! 这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也成了天子亲军,到了地方也能横着走。 这样的好事,能不高兴?但凡正常人,不,但凡是个人都得欣喜若狂啊。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黄得功又回来了,还带着六个家丁抬来了三口箱子,箱子沉甸甸的估计装了颇沉重的物事。 崇祯又指着箱子对兀把炭等人说道:“这个是4月份的饷银,你们组织各自标下的儿郎们到朕跟前来领取吧,一个百户一个百户来。” 从四月份起,一千夷丁就开始追随皇帝南征北战。 所以饷银改由皇帝来发,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啥好说的。 当下兀把炭等十个百户便回到各自队列中,开始组织夷丁们上前来领饷。 因为锦衣卫总旗是刚刚敕封的,所以这次依照可以比照关宁军领取月俸,关宁军的骑兵月俸为折色1.6两银子,再加本色1石米。 但是朝廷为了省事,通常把本色也换成折色。 而且给的官方定价极低,1石米仅折银0.4两。 所以到后来,关宁军骑兵的月俸就变成了成例折色2两。 然后饷银又分坐饷、行饷及战饷三等,坐饷就是驻守一地时发的饷银,行饷就是开拔之后的饷银,战饷就是遇到要打仗时的饷银。 通常行饷是坐饷的两倍,战饷则是三倍。 一千夷丁显然要按照战饷的三倍饷银发放。 很快,兀把炭就带着自己标下的夷丁上前来。 兀把炭是官身,拿的是年俸,所以不领月俸。 排第一名的是个矮壮的夷丁,一脸兴奋的上前来。 “你是乌拉咄?”王承恩拿着名册,笑吟吟的问道。 “是。”名叫乌拉咄的夷丁连连点头,“小人乌拉咄。” 王承恩又问道:“你当的是谁家的兵?” “啊?”乌拉咄闻言愣在那里。 以前领饷银没问这个啊。 另一边的高起潜便小声提醒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噢,噢噢噢。”乌拉咄如梦方醒,连忙说道,“小人当的是大明朝的兵。” “声音大一点。”王承恩皱眉说道,“咱家没听清楚。” 乌拉咄当即大吼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嗯。”王承恩点点头又问道,“吃的谁家的粮?” “啊?”乌拉咄闻言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吃的大明朝的粮!” “错了,错了。”高起潜又赶紧纠正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噢噢。”乌拉咄挠了挠头,大声吼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对喽。”王承恩拿起毛笔在名册上轻轻一勾,微笑着说道,“乌拉咄,崇祯十七年四月饷应发6两,实发6两!” 高起潜从箱子里边取出两个银锞子递给乌拉咄。 乌拉咄把那个5两的银锞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便留下一个清晰牙印。 看到这个牙印,乌拉咄的嘴巴立刻咧到耳朵根,心说万岁爷真是不错,四月的饷银都直接给下发了,而且发的还是真正的三倍战饷! 不像平西伯经常拖欠饷银,而且一拖就是半年。 也从来不发行饷以及战饷,有的时候坐饷还要削减。 很快轮到第二个夷丁领饷,这次流程就要顺畅得多。 “你叫蔑可乞?” “是,小人蔑可乞。” “当的谁家的兵?” “当的大明朝的兵。” “吃的谁家的粮?” “吃的万岁爷的粮!” “蔑可乞,崇祯十七年四月饷应发6两,实发6两!” 名叫蔑可乞的夷丁也领到了两个银锞子,也同样先咬一口,发现真是银子之后也开心的笑成了一朵花。 章节目录 第43章共抗外虏 崇祯不知道关宁军以前的饷银具体怎么发放,也不清楚其他边镇的饷银发放成例,但是从今天开始,大明军队的饷银发放必须统一标准。 就是不再经由边镇将帅,而是由皇帝或者皇帝委派的钦差直接发放。 这样既可以避免边镇将帅克扣军饷,也可以避免边镇将帅借此市恩,时间一长就能够在明军将士心目中形成为国家而战,为皇帝尽忠的刻板印象。 当的谁家的兵?当的大明朝的兵! 吃的谁家的粮?吃的万岁爷的粮! 这两句口号也是为了强化这一刻板印象。 千万不要小看这两句话,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机械重复宣示下,为国家而战、为皇帝尽忠的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再辅以足额发放的粮饷及严格的军规条令,足以打造出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之师! 在两百多年后,就真有这样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就是袁世凯编练的北洋新军。 北洋军在没有分裂之前,绝对是一支精锐之师。 饷银发放继续,崇祯又把黄得功以及吴麟征等文官勋贵叫到跟前。 崇祯先对孟兆祥说道:“孟爱卿,朕就先不过江了,驸马都尉还有新乐侯他们也暂时不过江,就由你带着几位同僚先行过江,去告知留都官绅,就说朕已从北京溃围南下,并正在江北整顿军马,准备北伐。” 孟光祥应了声是又问道:“臣等需要做些什么?” “安民即可。”崇祯说道,“再让南京户部筹集500万两饷银解送扬州。” “臣等领旨。”孟兆祥领了圣旨,没有片刻的耽搁就带着吴麟征等同僚过江去了,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朱由崧监国理政之事。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解决这件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也不能有二主。 崇祯又问黄得功道:“黄卿,你军中可有千余富余战马?” 你数目都定好了,这个必须有,黄得功应道:“臣军中尚有千余匹富余的战马。” “好,这千余匹战马朕征用了。”崇祯说道,“你的七千骑兵朕也一体征用了,黄爱卿你不会有意见吧?” “圣上何出此言?” 黄得功连忙说道:“这是大明的军队,并非臣的私兵。” “好,爱卿公忠体国,朕已铭记在心。”崇祯又道,“朕率领骑兵先行开拔后,爱卿也要即刻拔营跟进。” 黄得功问道:“去何处?” “江都!”崇祯说道,“解扬州之围!” 这是要去收拾高杰贼子?黄得功瞬间目露精光,道:“臣领旨!” 不到一个时辰,近千名夷丁就全部领到了饷银,领到银子之后,因为长途急行军所造成的困倦也为之一轻,整支军队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搂。 崇祯让夷丁们换了马,再次踏上征途。 只不过这次,崇祯麾下多了七千骑兵。 当然,这七千骑兵的质量就参差不齐。 骡骑兵还算是好的,甚至还有驴骑兵。 真正的战马大概也就两千多匹。 …… 与此同时,在北直。 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撤退到了定州。 从北京撤出的大顺军老卒也就5万人,加上刘芳亮2万,总共也就7万人,然而此时此刻拥挤在官道之上的人马却足足有50多万。 这50多万人中除了随军的家属及百姓, 还有不少是大顺军从北京以及京畿各州县抢来的女人。 大顺军撤离北京时,不光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姐夫人啥的,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被掳掠一空。 此外还有大量的财物。 数以万计的各种车辆,完全堵塞住了道路。 一天行军走不了十里,速度慢到令人发指。 李自成就感觉快疯掉,按这个速度一个月也到不了山西,回西安就更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建奴会给他们时间? 因为有刘芳亮的2万生力军突然加入,前天在保定大顺军终于打了个胜仗,击溃了建奴的一路骑兵,斩首八百多。 但是李自成非常清楚,这一个胜仗根本就扭转不了大局。 还没发兵山海关之前,李自成对建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是在山海关打了一仗之后他已经是知道了建奴的厉害。 建奴确实比明军强出许多。 大顺军打明军跟砍瓜切菜似的,但是打建奴就极为吃力。 一片石之战,大顺军出动最精锐的中权亲军的骑兵老卒,以三堵墙战术冲击建奴的步兵方阵,结果建奴方阵竟然纹丝不动。 这样的军队,李自成真没见过。 这时候,李岩也找到了李自成。 “圣上。”李岩拱手道,“这样下去不行。” 李自成已经正式登基,所以李岩等人都改称圣上。 “右军师以为该怎么办?”看着英姿勃发的李岩,李自成脸色有些阴沉。 “必须舍弃所有的辎重,包括财物!”李岩肃然道,“另外还要未雨绸缪,为将来局势提早做好布局,以免彻底崩坏。” 李自成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牛金星嘴角则露出一抹微微的冷笑。 李自成耐着性子问道:“该怎么布局?” “谴一重臣分守河南。”李岩肃然道,“中原膏腴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更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所以河南断然不可有失。” 李自成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牛金星。 就在刚才,牛金星跟他告密说,李岩想要独自领兵出镇河南,然后拥兵自立,李自成原本还不信,可是现在却不由得不信。 李岩,你这不是想分守河南,是想造反啊。 当下李自成盯着李岩眼睛问道:“何人可以分守河南?” 如果李岩敢推荐他自己,李自成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结果李岩却说道:“非丞相不可,其他人挑不起这担子。” “啊?”李自成闻言便愣在那里,不是你自己想要出镇河南? 牛金星也是瞠目结舌,好个李岩,合着昨晚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我不是让你主动向圣上请求出镇河南,谁让你推荐我了? 我又没带过兵,你让我分守河南?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好半晌,李自成才道:“丞相与右军师乃朕左臂右膀,不可或缺,分守河南的重任还是另外选一人,就还是让袁宗第去河南。” “圣上明鉴。”李岩又道,“臣还有一事。” “何事?”李自成这会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李岩道:“残明龟缩江南半壁,已经不足为惧,所以眼下我大顺朝的心腹之患已经从南明变成建奴,为了分担建奴的兵锋,臣以为应该与南明修好。” “嗯,有道理。”李自成点头道,“看来确实应该跟南明修好了。” 李岩又说道:“所以臣以为,应该放还俘获的王家彦、胡心水等明军战俘,最好能把南明太子朱慈烺三兄弟也给放了。” 宋献策立刻附和道:“臣附议。” 李自成问牛金星道:“丞相以为呢?” 对于李自成来说这并不是一道很难选的选择题。 相比打建奴,肯定是打明军更容易,所以建奴才是头号劲敌。 所以,除非能在建奴反应过来前迅速灭掉南明,否则就要联合南明共抗建奴。 那么,大顺朝有可能在建奴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灭掉南明吗?显然是不可能。 所以最终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联合南明共抗建奴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牛金星皱着眉头道:“放还王家彦、胡心水以及俘获的明军战俘没什么问题,但是就这样放还朱慈烺三兄弟是不是有些草率?” 刘宗敏也道:“是啊,这三人可是皇嗣,值钱。” 李岩再劝道:“圣上,如果换成是平时,朱慈烺兄弟三人当然不可轻易放还,但是眼下我大顺军正遭到建奴追杀,原本就兵力不足,却还要分出相当数量的精锐保护朱慈烺兄弟三人,万一战事不利致使他们失散或者死在乱军之中,则不仅错失示好南明的机会,甚至还会反过来激怒南明,如此于我大顺就殊为不利。” 李岩话音才刚落,李双喜便急匆匆追上来。 “父皇。”李双喜惶然道,“关宁军和建奴又追来了!” “吴三桂这个狗奴!”李自成脸色当即垮下来,旋即又对李岩说道,“右军师,就依你刚才所言,将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还有王家彦、胡心水等都放了。” 眼下必须得集中全部兵力应对建奴,确实顾不上朱慈烺兄弟三个。 李岩道:“还可以让朱慈烺给崇祯捎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明与我大顺之间乃是兄弟之争,但是面对建奴这等蛮夷兄弟两个就应该联手,共抗外虏!” “对对。”李自成欣说然道,“就跟崇祯说,共抗外虏。” 章节目录 第44章镇压高杰 跟随王家彦充当疑兵的那三千骑兵,在德州附近遭到大顺军刘芳亮部以及袁宗第部骑兵的南北夹击,全军覆灭。 其中三百多人阵亡,两千多人投降。 胡心水、王家彦等百余人负伤被俘。 再然后,刘芳亮押着这百余战俘前来与李自成会合。 朱慈烺、朱慈炯以及朱慈炤三兄弟这会就跟胡心水、王家彦他们在一起,只不过朱慈烺三人没有被关在囚车内,可以自由走动。 三个半大孩子而已,流贼浑然不在意。 “太子?太大殿下。”王家彦轻声喊道。 朱慈烺不着痕迹的走到王家彦的囚车旁,小声问道:“王师傅有何话说?” 王家彦在崇祯朝以刚正不阿、直言敢谏而著称,颇有不让海刚峰专美之气概,而且有过几次侍经筵,朱慈烺也曾跟着聆听过王家彦的教诲。 所以朱慈烺的这声师傅,王家彦勉强也能当得。 “太子。”王家彦小声道,“臣料建奴追兵将至,待会流贼大军必陷入浑乱,所以你和定王、永王需要早早做好准备。” 朱慈烺小声问道:“如何准备?” 王家彦道:“待流贼乱起便趁乱打晕那几个看守……” 正说话间,一队流贼忽然过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白衣儒生。 王家彦和朱慈烺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就是流贼右军师李岩。 “右司马与太子殿下说什么呢?”李岩说道,“可是要跑?” 计划还没开始就遭到李岩拆穿,王家彦便知道逃跑已然无望,当下也懒得跟李岩多说半句废话,只是闷哼一声而不再言语。 李岩见状笑了笑,示意看守将囚车逐一打开来。 几十辆囚车全部打开,锁在里边的百多个俘虏全部放了出来。 “你这是?”王家彦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李岩,随即又说道,“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李岩哂然一笑再一正脸色说,“奉大顺朝永昌皇帝陛下旨意,着即释放包括南明太子朱慈烺在内一应战俘,你们可以走了。” “啊?”王家彦愣在原地,可以走了?这个真没想到,还以为要处决他们。 李岩又道:“对了,烦请转告南明崇祯皇帝陛下,我大顺与尔南明乃是兄弟之邦,面对建奴蛮夷理应兄弟联手,共抗外虏。” “啊这?”王家彦有些转不过弯。 大明跟流贼怎么突然变成兄弟之邦? 李岩却是不再多说,转身就扬长走了。 王家彦还在那发愣,胡心水却上前说:“右司马,快走!” “噢对,速速离开。”王家彦如梦方醒,无论如何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不然只能跟着流贼遭殃。 李岩还挺够意思的,送了一百多头驴子。 当下胡心水、王家彦等百余明军骑着驴,保护着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还有永王朱慈炤换了一个方向,径直奔河间德州方向而来。 奔行不片刻,身后响起天崩地裂般的呐喊。 急回头看时,却只见关宁军和建奴大军已经杀到了清水河边。 “流贼完了!”胡心水道,“这里的流贼肯定会被建奴吃掉,北京抢来的这些金银财宝女子也要全部便宜建奴喽,真是可惜了。” 这些财物女子归他该有多好? …… 高杰也有着近乎相同的感叹。 扬州城内的财物女子要是全部归他该多好? 此时的高杰并不知道崇祯皇帝已经赶到了仪真,并且收取了黄得功的三万大军,甚至已经带着八千骑兵杀奔扬州而来了。 江北四镇,属高杰的兵马最多。 高杰除了从陕西、山西带过来的两万边军之外,还有南逃途中收拢的三万散兵游勇,总共有五万马步大军。 现在这五万大军全在扬州城外。 扬州方圆百里内的村镇已经被高杰部洗劫一空。 不得不说,大明边军的军纪是真差,高杰所部的军纪尤其差,他们不光是抢钱抢粮抢女人,而且杀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史书记载,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但实际上,兵过不是如篦,而是如剃,直接把头发都剃没了。 也正因此,扬州城内的官绅百姓还有巨商大贾真是空前团结,反正就只有一条,死也不能让高杰的兵进入扬州城! 高杰派兵试着打了几次,结果撞了个头破血流。 所以才有了前面的感叹,要是城内的财物女子都归他该多好? 这可是扬州,大明朝有名的富庶繁华之地,富可敌国的两淮盐商可都住在这里,扬州瘦马更是天下闻名。 想到盐商的财富及扬州瘦马, 高杰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热切。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攻破扬州! 然而就在这时候,行辕外忽然响起喧嚣声。 遂即外甥李本深进来禀报道:“舅父,有一支骑军正杀过来!” “骑军?”高杰眉头一皱道,“难道是黄闯子?有多少人马?” “天黑,看不清。”李本深道,“但是至少也有五千骑以上。” “五千?!”高杰神情一凛,当即站起身往外走,“看看去。” 高杰带着李本深和几个家丁出了大帐,登上望楼,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西边仪真方向漫山遍野的开过来。 “入娘贼,这肯定是黄闯子。” “除了黄闯子外,附近没有别的大军。” 高杰骂道:“这狗东西,老子抢扬州,碍着他什么事了?” 李本深道:“舅父,黄闯子的军队可也是碍茬子,要不要找个人跟他交涉一二?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大不了分给他些财货女人。” “交涉个屁。”高杰道,“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了。” 说到这一顿,又大声道:“传我将令,各营集合!” 李本深应了声是,正要下去传令之时,对面阵中火光闪耀。 “三眼铳!”李本深道,“这是号炮,黄闯子的人要发动进攻了!” “不对啊。”高杰说道,“这就进攻?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呢,黄闯子这他妈的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话音刚落,天鹅音一响。 随即就是几千人的呐喊:“有旨意!” 随即天鹅音三响,对面又是三声喊:“有旨意!” “舅父,有旨意!”李本深愕然道,“是福王派来的中官,估计是听说舅父大军围住了扬州,所以派人调停。” 紧接着,前方阵列中便走出了数骑,向着高杰大营的辕门缓缓走了过来。 高杰便立刻从望楼上探出头大吼道:“都听着,没有老子的将令谁也不许放铳放箭,胆敢抗命者斩立决!” 福王派来的中官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不过高杰已经打定主意,让他解围扬州那是不可能解围的,福王亲至都不可能,扬州城内的财货女人他高杰取定了。 下到辕门,发现派来的太监竟是老熟人。 “高公公?”高杰愕然道,“你不是在宁前监军么,啥时候到的扬州?” “别提了,这一路上差点死在乱军之中。”高起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说道,“高总镇还是让咱家入营宣读旨意吧。” “噢对对。”高杰赶紧领着高起潜入营。 进了大帐,高杰也不设置香案,也没有下跪的意思。 乱世之中礼崩乐坏,高杰已经不怎么把礼法放眼里,朝廷?给他粮饷就是朝廷,不给他粮饷就是狗屁,谁鸟你? 高杰已经蜕化成了流动的军阀。 这种流动的军阀比割据一方的军阀破坏性更大。 高起潜也没有生气,呵呵一笑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高杰闻言便愣了下,奉天承运皇帝?福王这么快就登基了?这是脸都不要了啊,崇祯是死是活都还没搞清楚呢。 高起潜又接着念道:“诏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援剿山西总兵官高杰,上马可以治军,下马可以安民……” 高杰瞬间脸上发烧,怎么感觉是在骂我呢? “临阵可奋勇杀敌,治军则井然有序,天下激变板荡之时可以为国家保全军队,听闻扬州有贼兵作乱,则不远千里举兵南下清剿,此实乃忠臣者也!为大明江山永固计,为天下黎庶安居乐业计,特敕高杰为兴平侯并提督南直十四府又四州一应水陆兵马,钦此。” 高杰感觉有些发懵,整个人就像站在云端,脚下有些飘,福王竟然如此器重他? 部将李本深还有在场的家丁也是神情振奋,总镇变成了南直提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要跟着升官了?升了官,岂不是意味着要发财? 高起潜将圣旨合拢递给高杰,笑吟吟的道:“兴平侯还不快领旨谢恩。” 高杰这下终于翻身跪倒在地,先接过圣旨,又捧着圣旨撅着屁股高唱:“臣高杰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兴平侯快请起,圣上还在营外等着见您。” 高起潜上前一步将高杰扶起,笑吟吟的道。 章节目录 第45章分化拉拢 “圣上也来了?” 高杰竟有些吃惊。 这等礼遇有些过了。 “来了,就在营外。” 高起潜再次催促道:“兴平侯请吧。” 高起潜其实有些着相了,换一个谨慎或者多疑的人就会起疑心,但是高杰有点虎,或者说有恃无恐,毕竟手里握着5万大军呢。 你一个小宗入继的藩王,还敢杀我? 历史上,高杰也是这样藐视许定国。 最后却把自己的命也折在了睢州城。 李本深就给高杰使眼色,暗示他别去。 高杰却理都没有理,直接跟高起潜走了。 出了大营不到两里,只见野地里有大量骑兵打着火把峙立,数千人竟然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发出几声响鼻。 高杰便不免暗自心惊。 心忖黄闯子治军还真行。 及至近前,骑兵左右分开。 高起潜领着高杰径直往里走。 走没多远,便看见火光之中有一大群将校簇拥着一个锦袍男子。 看到这个锦袍男子,高杰瞬间呆若木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崇祯竟然还没死?他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扬州? “高杰,你可知罪?” 崇祯闷哼一声喝问道。 高杰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但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跑得了? 高杰刚一转身,四个夷丁便一拥而上将其摁倒在地。 “圣上,圣上!”高杰脑袋被踩进土里兀自高喊不休,“臣无罪,臣无罪,无罪!” “就你,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无罪?”崇祯走到高杰跟前训斥道,“京师沦陷前夕,朕召你进京勤王,你可曾奉召?定你一个抗旨不遵罪不过分吧?” “潼关一战督师孙传庭阵亡,你却举众一路溃逃,定你一个临阵脱逃罪不过分吧?” “流贼一路攻城略地,你身为武将不思为国守城,却狼奔千里,判你一个无故弃地罪似也不过分吧?” “从山西一路南下一路抢劫,一路戕害无辜百姓,兵到扬州不过短短数日,方圆百里竟成不毛之地,身为大明总兵却比流贼更狠毒十倍百倍,此等行径简直十恶不赦,以上数罪并罚,便诛灭你九族也是份属应当!” 高杰先是吓得簌簌发抖,遂即又失态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圣上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不敢!你要是敢杀我,扬州城外的十万大军立时就会造反,大明就彻底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大明朝离不开我,没了我高杰,大明就亡了!就亡了!” “高杰,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崇祯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或缺的,你根本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你死了,扬州城外的军队也不会造反,大明更不会完,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都会照常运转。” 这是实话,历史上高杰被杀后,他的数万军队并未分崩离析,更加没有造反,而是乖乖接受了弘光的分化拉拢,分守徐州各处要冲。 虽说现在的高杰是他崇祯杀的,但这又怎样? 他崇祯可是大明皇帝,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要他表示只惩首恶,不搞扩大诛连,高杰的部将绝对肯定会把抛弃高杰,转而投到他崇祯的麾下,人性就是趋利避害! 高杰人都已经死了,还跟着他? 崇祯又道:“没有人会在意你。” “不可能!”高杰吼道,“这绝不可能,李成栋他们不会背叛我!” 崇祯哂然:“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李成栋还有高进库他们对你忠心耿耿,其实他们效忠的不是你,而只是你能带给他们的名利,但是你能给他们的,朕一样也能给,你给不了他们的,朕还是能够给,你说他们会效忠谁?” “呃?”高杰愣了下,随即又道,“不会的,他们不会背叛我!” “你太天真了。”崇祯哂然说道,“你能背叛李自成,他们也就一样能背弃你,何况转投朕的麾下还不用背负叛国变节的骂名,这个叫弃暗投明。” “啊?”高杰便愣在那,仔细想想,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不要说李成栋这些部将,便是他外甥李本深,真的会为了他造反?如果崇祯再肯给他们加官进爵,就更不可能造反。 崇祯举起手,示意夷丁斩杀高杰。 高杰这种货色,必须死,再能打也必须斩杀。 看到夷丁扬起腰刀,高杰终于慌了,害怕了。 “圣上饶命,饶命!我已经知错了,我错了!” “这个时候才知错,晚了!”崇祯的右手挥落。 夷丁高举的腰刀刷的落下,斩在了高杰的颈项。 只听呲的一声响,高杰的人头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崇祯又对高起潜说:“高伴伴,你去把李成栋召来。” 又是我?高起潜脸上立刻泛起一抹苦色:“老奴领旨。” …… 回头再说高杰大营。 高杰离开之后不久,李成栋、胡茂祯、高进库、杨承祖、唐应虎、苗顺虎、李翔云以及郭虎等部将也纷纷赶到中军大营。 八大部将都是各领一营人马分开驻扎。 “本深,总镇人呢?”资格最老的胡茂祯问道。 李本深道:“总镇被福王召去了,估计是有要事。” 李成栋道:“听说总镇被封爵了?而且还是侯爵?” “这倒是。”李本深笑着点头道,“福王已经敕封我舅父为兴平侯,并提督南直十四府又四州水陆兵马。” “真的呀?这可是好事。” 李成栋、胡茂祯等八大部将顿时间大喜。 高杰加官进爵,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正互相调侃时,外面有家丁报告说高公公到。 听闻高起潜到,李本深等九人赶紧分成两班出帐迎接。 将高起潜迎入中军大帐,李本深笑着问道:“敢问公公,侯爷呢?” “兴平侯在圣上跟前呢。”高起潜微微一笑,又环顾左右询问道,“却不知哪一位是李成栋,李将军?” 李成栋赶紧上前见礼道:“末将李成栋,拜见公公。” “你就是李成栋?果然是生得虎背熊腰。”高起潜笑道,“圣上点你的名了,有好事,快随咱家去面圣吧。” “圣上竟知道我?” 李成栋顿时感觉有些上头。 胡茂祯等也向李成栋投来羡慕之色。 心说李成栋这小子,从此要发达了。 “走吧。”高起潜笑道,“圣上正等你呢。” 李成栋也不疑有他,跟着高起潜来见崇祯。 结果刚到崇祯跟前,便看到高杰躺在地上。 而且已经尸首分离,李成栋当时就给整懵掉。 “李成栋你可知罪?”崇祯俯视着李成栋问道。 “臣知罪,臣知罪。”李成栋愣了下赶紧跪地,也不敢有一句辩解,“臣不该临阵脱逃,不该无故弃地,更加不该戕害无辜百姓,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万死都不足以赎你罪!”崇祯哼声说道。 “不过你并非首恶,终归不过是奉命行事,再加上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国家正需用人之际,所以朕姑且免你一死,准许你军前戴罪立功。” 按崇祯本意,是李成栋这些也不能留。 但是没办法,如果把李成栋他们也都杀掉,那么扬州城外的这几万边军瞬间就会土崩瓦解,这不光会削弱大明的军事力量,更会对江南的治安构成严重威胁,因为四散溃逃的乱军必定会对江南各个州府展开疯狂的报复洗劫。 这样的结果是崇祯不愿看到的。 所以还得继续留用李成栋他们,还得安抚好。 “臣谢主隆恩。”李成栋这下真是感激涕零。 崇祯又道:“李成栋,你现居何职,标下有多少人马?” 李成栋赶紧起身应道:“启奏圣上,臣现居游击一职,标下六千人马。” “好。”崇祯道,“朕现在进你为徐州援剿总兵,率本部六千人马即刻北上徐州,驻屯沛县,中途不得有片刻逗留,更不允许无辜扰民,违令者立斩!” “啊?”李成栋闻言便一愣,进为总兵?不用革职的吗? 一边的王承恩便小声提醒道:“李总镇,还不快领旨谢恩。” “噢。”李成栋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拜倒在地,“臣谢主隆恩。” 李成栋失魂落魄的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兀把炭回来报告说,李成栋已经带着他的一营六千人马连夜拔营北上。 崇祯闻言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李成栋回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崇祯心里也是没底。 好在最终的事实证明,至少到现在为止,崇祯的皇帝身份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驭人套路,也确实非常好用。 当然了,主要还是李成栋此时地位不高,还没尝过当军阀的甜头。 换成像高杰这样已经品尝过军阀甜头的,就没有那么容易震慑住。 当军阀这种事情是真会上瘾的,这也是崇祯非要杀掉高杰的主要原因,高杰不死这支军队就没办法分化拉拢。 章节目录 第46章雷霆手段 凭借皇帝的无上威权以及恩威并施的娴熟政治手腕,崇祯一举诛杀了高杰,并成功的分化掉高杰的四万多军队。 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李成栋、胡茂祯、高进库、杨承祖、唐应虎、苗顺虎、李翔云以及郭虎等八人已经全部进封为总兵,并率领四千到六千不等的本部兵马,连夜拔营前往崇祯划给他们的驻地,基本上都在徐州。 没有一个人出乱子。 可见这些将领都是人间清醒。 扬州再好,也没有当总兵独镇一方更有吸引力。 何况就算真的抢了扬州城,也是高杰一人吃肉,他们能分点汤喝就不错了,为了一点汤就造反当反贼,不值当。 说来说去,还是没尝过当军阀的甜头。 到天亮时,扬州城外就只剩一万兵马。 这一万是高杰亲军,由他最信任的外甥李本深统率。 此时此刻,李本深的心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李成栋八人由参将、守备或者游击一体进封为总兵,并且都已经领兵北上各州府,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他李本深。 按说李成栋他们都是总兵,没理由给他一个副总兵。 但是在谜底还没揭晓之前,心里边多少有些不踏实。 再有就是,李本深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高杰为什么没有返回大营,问李成栋他们,都是讳莫如深,问急了就说你自己问兴平侯去。 搞得李本深有些莫名紧张,心说不会出事吧? 终于,传旨太监又来了,但这次来的却不是高起潜。 是一个来头更大的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李本深是见过王承恩的,当下一脸诌媚的迎上前道:“王公公,这就去见圣上吗?” “不必了,你不用见了。”王承恩摆摆手,旋即尖着嗓子喝道,“来人,与咱家拿下!” 跟在王承恩身后的四个夷丁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上来,一下就把李本深摁倒在了地上,脑袋都踩在脚下。 变起仓促,李本深懵了。 十几个亲军把总也懵掉,这什么情况? “高公公,这是为何呀?”李本深道,“这是为何呀?” “有旨意!”王承恩扯开嗓子高声喊道,“尔等还不跪下接听圣旨。” 十几个把总面面相觑之时,在大营外对峙一夜的骑兵突然开过来,跟着这支骑兵一起开过来的还有另一支庞大的步兵。 步兵甚至还推着偏厢车。 这支步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的。 黑压压的骑兵以及步兵已经将他们包围。 高杰的亲军顿时骚动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这时候高杰不在,李本深又被控制住,营中职务最高的就是围在王承恩身边的十几个把总,剩下的都是哨官、队长甚至什长啥的。 王承恩再次冲那十几个把总尖声喝叱道:“跪下接旨!” 那十几个把总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跪地。 这个老太监到底是个钦差,除非他们敢杀官造反,否则就只能乖乖跪下接旨,但就算造反,也总得有人挑头吧? 现在缺的就是敢于挑头的。 李本深刚想要阻止,就被夷丁一脚将整张脸都踩进泥里。 看到十几个把总都跪下了,其他的将士便也跟着泄了气。 如果有高杰或李本深带头,这些**真有胆量造反,但是现在高杰不在,李本深又被朝廷的钦差抓住,他们没有了主心骨也就怂了。 迫近到营前的骑兵还有步兵便蜂拥而入。 整个大营落入控制,崇祯终于出现在辕门外。 在崇祯身后还跟着黄得功、巩永固、许定国等人。 看到崇祯恩威并施,一夜之间就分化瓦解掉高杰的大军,黄得功、巩永固和刘文炳等人都是钦佩不已,许定国、刘启光还有王应龙等人则暗暗心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崇祯行事竟如此老辣,以前还真的是小觑他了。 两个夷丁将李本深押到了崇祯跟前。 “圣上?!”见到崇祯,李本深也非常吃惊。 崇祯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李本深,李本深也必须得死。 因为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统率的又是高杰的中营亲军,可说是高杰的铁杆心腹,但这都不是崇祯要杀李本深的原因。 崇祯要杀李本深是因为他见过大钱! 老话常说功高难封,其实还有下句。 功高难封的下一句,就是钱多不赏。 一个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很难再吃糠咽菜。 一个拥有万贯家财的人,怎么赏赐都不会得到他的感恩。 高杰抢来的财物肯定会交给心腹负责保管,李本深是他的外甥,当然是不二人选,所以说李本深肯定是见过大钱的。 所以赏赐李本深几十两几百两银子,根本不会得到感恩。 正如崇祯之前赏了唐通四十两银子,结果反而激怒唐通,老子差你这四十两银子?侮辱谁呢。 所以,留着李成栋他们,进封总兵,以后再赏赐点金银,就能使得他们感恩戴德,但李本深不行,李本深无论怎么赏都不落好。 反而只会记着是崇祯黑了他家的钱财。 是的没错,崇祯已经盯上了高杰的浮财。 高杰从山西一路抢到河南,又从河南一路抢到了南直隶,途中抢到手的金银财宝绝不是个小数目,正好吃进这笔浮财充当军饷。 所以,高杰得死,李本深也必须死。 同样道理,二刘,也就是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人也必须死。 左良玉嘛,虽然也跟二刘、高杰一样敛财无度,而且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割据军阀,但是短时间内恐怕还拿他无可奈何。 大明还要指着他镇守荆襄。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一个转念。 “杀了吧。”崇祯撇下一句,就径直进了大营。 抵住李本深的夷丁便立刻抽出腰刀,一刀斩下。 跪地的十几个把总及附近的亲军家丁看到这幕,顿时噤若寒蝉,这就杀了啊? 崇祯很快来到高杰的行辕外,兀把炭和金铉担心行辕内有埋伏,当即抢到崇祯前面用斩马刀撩开帐帘。 只见行辕内摆放了一张软榻,还有大量的木箱。 不少箱子敞开着,里边装的赫然是一锭锭白银。 跟在崇祯身后的高起潜立刻露出贪婪之色,整个人也跃跃欲试,万岁爷,你就让老奴帮你清点银子吧,可好? 崇祯却道:“王大伴。” 王承恩上前一步道:“老奴在。” 崇祯说道:“抓紧清点财物并逐一登记在册。” 回过头,崇祯又对金铉说道:“金卿,高杰除了这处大营之外,肯定还另有窝点,你这就查清楚他的窝点所在,然后带兵抄了他的家产!这狗东西抢的都是大明的民脂民膏,自然也该用来为大明做贡献!” “臣领旨。”金铉转身扬长而去。 崇祯又对黄得功道:“靖安伯,高杰的这一万亲军就交给你了,你仔细甄别一下,但凡能用就给他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实在不堪用的就直接处死吧。” “臣领旨。”黄得功拱手一揖,也转身扬长而去。 忙完这些,崇祯便走到行辕中的榻上倒头躺下。 不到片刻,便响起了如雷鼾声。 这一个月,崇祯是真的累坏了。 …… 崇祯累坏了,扬州城内的南直巡抚黄家瑞还有扬州兵备副使马鸣騄也是一夜未睡,始终坚守在城头上。 昨天晚上,高杰军在城外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黄家瑞、马鸣騄及扬州军民也担心了一个晚上。 直到天色大亮,扬州军民才错愕的发现,原本围在扬州城外的乱军竟撤走了大半,只剩西门外的乱军还在。 马鸣騄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黄家瑞没好气的道,“我又问谁去?” 马鸣騄讨了个没趣,又道:“抚台,要不要派一队人摸出去看看?” 黄家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搞不好这是高杰贼子的欲擒故纵之计,我们不能上了他的当。” 正说话之间,一队骑兵忽然靠近城门。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领头的那个穿一身蟒袍,头上戴一顶三山帽,而且面白无须,竟然是个太监,而且看着似乎品级颇不低。 “这位公公,有些面熟啊?”马鸣騄小声道。 “是高公公!”黄家瑞却已经低叫起来,“高起潜!” 两人说话间,高起潜已经来到了城门前,尖着嗓子问道:“城上是哪位大人在呀?咱家宁前监军高起潜,进城有要事。” “公公稍等。”黄家瑞示意乡勇放下吊篮。 面对高起潜这样的大太监,没有人敢怠慢。 但是又不敢轻易打开城门,所以只能用吊篮。 高起潜很快坐着吊篮上来,第一句话就问道:“咱家早就听说过扬州瘦马的大名,你们立即替咱家物色几个扬州瘦马,要快。” 章节目录 第47章扬州瘦马 “啊?” “扬州瘦马?” 黄家瑞和马鸣騄当即黑了脸。 你一个太监,要这个做啥子? 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 “啊什么啊?”高起潜怒道,“你们赶紧的去找几个扬州瘦马来,万岁爷可就在城外等着呢,赶紧的啊。” “万岁爷?福王?” 黄家瑞和马鸣騄面面相觑道。 “什么福王。”高起潜道,“咱家说的是万岁爷。” “莫非是圣驾到了扬州?”黄家瑞和马鸣騄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遂即两人又是狂怒,心说你个昏君,刚从北京逃到扬州,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不思抓紧安民整兵,就先想着找女子? 找的还他妈不是正经女子。 不过怒归怒,圣旨还得服从。 当下两人黑着脸去找扬州瘦马。 …… 崇祯没有急着想找女人,朱由崧才是真想。 因为南京宫城年久失修,早已经破败不堪,根本就没办法住人,所以朱由崧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南京守备太监的行辕。 不得不说,南京守备太监的行辕是真奢华。 不仅是占地面积非常广,行辕内亭台楼阁、池塘假山应有尽有。 行辕之内甚至还有戏台,还养了个戏班子,只因为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喜欢听戏,底下那些干儿子就替他置办齐全。 现在却全便宜了朱由崧。 戏班子里也有一个旦角。 但是朱由崧连着临幸几晚立时就觉得腻了,庸脂俗粉耳。 今天一早,朱由崧就把韩赞周叫过来问道:“韩大伴,孤在河南潜邸之时就听闻秦淮名妓色艺双绝,你去替孤寻几个来。” “啊这?”韩赞周面露难色。 这事可真不好办,且相当难办。 “怎么?”朱由崧问道,“不好办?” 韩赞周耐心的道:“殿下,秦淮河上的名妓与江南的士子缙绅多有交游,而这些士子缙绅甚至可以左右大明朝的士论,不好惹。” “可以左右士论?”朱由崧吃了一惊。 韩赞周道:“阮大铖阮胡子,殿下可记得?” “孤记得。”朱由崧道,“刚给孤送了一万两银子。” 韩赞周道:“阮胡子就因为得罪了江南的士子缙绅,结果被一篇《留都防乱公揭》搞得身败名裂,从此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样啊,那还是算了。”朱由崧立时怂了。 韩赞周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一个小太监匆匆闯进来。 “干爹,干爹不好了!”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大叫道,“出事了!” “住口!”韩赞周怒道,“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慌个什么?” “干爹,真是出大事了。”小太监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接着说道,“万岁爷都已经到了江北的仪真了。” “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万岁爷……” 说到这,韩赞周顿了顿,随即就是嗷的一声:“说啥?万岁爷?!” 万岁爷?坐在椅子上的朱由崧也是当场懵掉,啥情况?这啥情况? 小太监重重的嗯了一声,又说道:“万岁爷昨天晚上就已经到仪真,随驾南巡的右司寇等七名官员这会已经到了燕子矶码头! “噗通!”朱由崧从椅子滑落在地。 韩赞周却已经懒得再理会朱由崧了。 万岁爷都已经到了仪真,还要你这监国干鸟? “走走,快走快走!”韩赞周带着小太监跑了。 目送韩赞周身影出门而去,朱由崧真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这些天我都干了些啥呀?哦不! 韩赞周刚跑到行辕大门口,迎面就遇到了卢九德。 卢九德因为拥立福王有功,已晋升司礼监掌印太监。 “韩公公这是要往哪去呀?”卢九德拦住韩赞周问道。 “让开,咱家要去仪真迎接万岁爷。”韩赞周黑着脸道。 “什么万岁爷,是太上皇!”卢九德哼声道,“是太上皇!” “胡说!哪来的什么太上皇。”韩赞周推开卢九德就往外跑。 “可恶,竖子不足与谋。”卢九德跺了跺脚,也跟着往外跑,咱也去。 两个老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匆匆来到仪凤门,却发现史可法、高弘图、王铎还有姜曰广等南京官员也已经闻讯赶到。 而且一个个都很激动的样子。 很显然,崇祯没死给他们很大惊喜。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崇祯的号召力肯定要远远胜过福王,也更能把江南半壁以及西南诸省拧成一股绳,大明朝仍还有希望。 等了没一会儿,几名官员从江边而来。 史可法、高弘图等南京官员赶紧迎上前。 韩赞周、卢九德等太监只能挤在人群中。 过来的正是孟兆祥、吴麟征等七名北京官员。 北京溃围的时候一共有九个文官,但是王家彦兵败被大顺军给俘虏了,金铉则因为知兵,跟在崇祯身边听用。 剩下七人中官阶最高的是刑部右侍郎孟兆祥,正三品。 但是南京官员里边有好几个正二品堂官,如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还有礼部尚书王铎,所以得反过来参拜。 吴麟征等六人跟着大礼参拜。 “下官参见大司马、大司徒、大宗伯。” “免礼,快快免礼,诸位一路辛苦了。” 两拨官员见礼之后,史可法径直问道:“圣驾何在?” 孟兆祥道:“圣上已然带领着护驾的一千夷丁以及从靖南伯处借调的七千骑兵,前往扬州镇压高杰了。” “啊?” “什么?” “镇压高杰?” 史可法等勃然色变。 他们既吃惊崇祯敢带着八千骑兵去镇压高杰,更加担心一旦把高杰给逼得造反,则整个江南立刻就要天翻地覆。 “圣上此举莽撞矣!” 史可法跺脚哀叹道:“尔等为何不拦着?” 南京右都御史张慎言更是把监察御史陈良馍和户科都给事中吴甘来给揪了出来,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御史得劝谏啊! 陈良馍和吴甘来则是一脸无语。 心说你一个养老的南京右都御史也敢教训我们? 我们跟着圣驾从朝阳门溃围时,你老人家在哪?我们跟着圣驾在察哈尔草原上餐风露宿之时,你又在哪?就安心养老得了,操的哪门子闲心。 孟兆祥也淡淡的道:“大司马不必担心,圣上用兵如神,岂是高杰等辈能抗衡?若不出意外,此时扬州之围怕是已然解除。” “右司寇你说什么?圣上用兵如神?” 史可法、高弘图、张慎言等面面相觑。 圣上什么时候也会用兵了?没听说啊。 孟兆祥又笑着说:“圣上知兵,此事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以后再分说不迟,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办。” 一正脸色,孟兆祥朗声说道:“有上谕!”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赶紧作揖:“臣等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孟兆祥朝着江北遥遥一揖,接着说道,“留都一应官员:着即于各省府州县张贴安民告示,具言圣驾南巡事,户部即刻筹集饷银500万两解送扬州,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史可法等官员顿首再拜,户部尚书高弘图则一脸苦色,500万两?他们只筹了360万两。 【这360万两史书上有记载,非杜撰】 孟兆祥又特意对高弘图说道:“大司徒,圣上特意叮嘱,500万两饷银刻不容缓,因为建奴大举南下在即,我大明必须抢在建奴南下之前构筑好黄淮防线,而要在黄淮一线构筑起完备的防线,没有充足的粮饷是断然不行的。”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更加懵逼,建奴要南下? 攻陷北京的不是流贼闯逆么?怎么又变成建奴了? “右司寇容禀。”高弘图苦道,“眼下只筹集了360万两。” 孟兆祥略做沉吟之后一言而决道:“那就先把这360万两解送扬州。” 看到这,不光高弘图,史可法等其他南京官员脸上都掠过莫名之色。 当着我们这一众二品堂面的面,你一个三品侍郎竟敢充当主事之人?何况你还是个刑部侍郎,户部的事不归你管。 但是仔细一想,立刻又释然了。 孟兆祥等七人毕竟是身负上谕,是钦差。 孟兆祥顿了顿,又问:“福王呢?福王可在?” “在在,孤在。”朱由崧从人群后面挤上前,帽子都挤掉。 挤到孟兆祥面前,朱由崧一矮身就要跪地上:“拜见天使。” “不敢。”孟兆祥急拦住朱由崧,又接着说道,“既然福王在此,下官这次也就用不着进城了,福王这就随下官过江去扬州吧。” “去扬州?”朱由崧愕然问道,“去扬州做甚?” “自然是面圣。”孟兆祥哂然道,“圣上可是等着见你哪。” 监国肯定是不能让朱由崧监国了,所以还是带去交给圣上。 “啊噢,噢噢。”朱由崧如梦方醒又连连点头,“去扬州,去扬州。” 史可法、姜曰广、张慎言、吕大器等对视一眼,也说道:“我等一并去。” 孟兆祥也没拦着,他隐约猜出史可法等人也要去扬州面圣的用意,大明朝的国家机器不能一直停摆,内阁必须得尽快恢复运转。 说白了就是争当内阁辅弼。 章节目录 第48章皇图霸业 崇祯料的很准。 根本不用派兵,只是派出一路钦差,就把还没来得及成立的弘光小朝廷给掐灭。 效仿唐肃宗灵武即位,然后尊他崇祯为太上皇?不存在的,朱由崧当不了李亨,因为他在朝堂上没有李亨的班底。 李亨可是当了十八年的太子。 朱由崧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是个藩王,而且还是大明的藩王。 所以在历史上,朱由崧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傀儡,东林党不拿他当回事,马士英和江北四镇更不拿他当回事,便是韩赞周、卢九德这些太监也从来没有拿他当回事,只是把他当成借机敛财的工具,但凡朱由崧有一丁点的话事权,南明小朝廷也不至于内斗成那鸟样。 对于皇帝来说,最好的局面是底下的大臣斗而不破,但是南明的党争却已经完全丧失了底线,东林党和阉党都往死里弄对方,宁可亡国也要弄对方。 所以孟兆祥一到,崇祯南巡扬州的消息一传到, 朱由崧的皇帝美梦立刻就像气泡一般迅速幻灭,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 朱由崧不光是皇帝做不成了,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成了未知数,他的堂弟崇祯皇帝那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以及生性多疑,还能容他活着吗? 所以这一路上,朱由崧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过。 横渡长江之时,朱由崧甚至一度想投江自尽算了。 可是真到了要投江之时,朱由崧却又没有这个胆子。 自杀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也是需要勇气。 朱由崧一行人昼夜兼程,等赶到扬州城外大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六的中午,结果却被告知崇祯仍在睡大觉。 于是就只能行辕外面等。 史可法他们也只能等着。 南直巡抚黄家瑞也在等。 …… 崇祯这一觉真是睡足了。 昨天早上一直睡到现在,已经睡了足足有十四个时辰。 在这之前的这一个多月,崇祯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既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留着只耳朵,一旦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便立刻会惊醒。 但是这次终于是睡足了,终于找补回来。 午时过后,崇祯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打个了呵欠,崇祯问道:“王大伴,几时了?” “回万岁爷,现在已经是未初了。”是高起潜的声音。 “高伴伴啊?”崇祯从榻下坐起,皱眉问道,“王承恩呢?” “王公公正忙着清点高贼的钱财。”高起潜说完又轻轻击掌。 击掌声响过,两名衣着单薄的纤弱女子便从帷幄后面走出来。 从崇祯的视角,这两个女子姿色尚可,但身材实在单薄了此,对a! 两个女子手里还拿着乐器,一个拿着一管箫,另一个拿着一把琵琶,向着崇祯裣衽行礼之后便要吹拉弹唱。 “慢着!”崇祯一伸手制止。 再看向高起潜时,目光已经冷下来。 这他妈的是找女人吹拉弹唱夜夜笙歌的时候? “高伴伴,这两个女子哪来的?你想做什么?” 高起潜一脸谄媚的道:“万岁爷,老奴是觉着您这一路上属实辛苦,所以让扬州地方找来两个女子替您唱唱曲,解一解闷。” “扬州?”崇祯目光更冷,“扬州瘦马?” “万岁爷明鉴。”高起潜笑道,“扬州瘦马可是天下闻名。” “我看你是想要让朕被天下人所唾骂!”崇祯厉声大喝道,“来人!” 帐帘掀开,全装惯带的兀把炭和猛可兔昂然直入,拱手道:“末将在!” 崇祯伸手一指高起潜,喝道:“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当众鞭笞二十!” “万岁爷!”高起潜惊得三魂丢了七魄,不是,这是怎么说的,我不就是敬献了两个美人来讨好你么,不落好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落个鞭笞二十? 鞭笞二十?这二十鞭子打完,我怕是就剩半条命了。 那两个扬州瘦马也是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簌簌发抖。 “拖出去。”崇祯再一挥手,兀把炭拖起高起潜就往外走。 行辕外很快响起高起潜的大声哀嚎,崇祯的目光却落在两个瘦马身上。 扬州瘦马,据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巨商大贾和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争相纳娶瘦马为妾,并且以之为荣。 崇祯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这具身体毕竟只有三十三岁。 三十多岁,正是生理需求最旺盛之年。 不过崇祯更清楚,现在的大明朝是个什么情形。 天下美女多的是,比眼前这两个更美的也大把。 而且想找女人什么时候不能找?非要挑这时候? 其实在崇祯内心有个皇图霸业,北伐光复京师只不过是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而已。 他的最终目标是克复辽东,再克复蒙古,再然后西域以及乌斯藏,再然后中亚西亚东南亚,直到最终恢复大元朝版图。 大明毕竟是继承自大元。 恢复版图的同时,还要多纳妃。 女真族一个妃子,蒙古族一个,乌斯藏一个…… 不光他自己纳妃,他的儿子孙子们也要多多纳妃。 大明朝不肯通婚其实大错特错,通婚其实是最高效的融合手段,可以有效的将周边少数民族融入华夏大家庭。 建奴就靠这招吞了科尔沁蒙古。 所以以后他崇祯会有很多妃子。 至于眼前这两个,还是算了吧。 崇祯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两个女子时,王承恩匆匆进来。 “王大伴你来了?”崇祯没好气的道,“高起潜这狗东西乱来,你怎么不拦着?这个事要是传扬出去,朕岂不成了纣王一般的昏君?” 王承恩道:“万岁爷教训得是,这是老奴的错。” 王承恩其实完全用不着认错,因为他根本不知情。 “你怎么不辩解?”崇祯道,“这事与你又没关系。” 王承恩道:“让圣上困扰烦恼,便是老奴的最大失职。” “你可真会说话。”崇祯轻哼一声又道,“这两个女子谁送的?” 王承恩道:“南直巡抚黄家瑞。” 崇祯又问:“黄家瑞他来了吗?” 王承恩道:“就在行辕外面听宣。” 崇祯想了想说道:“你让他进来。” 王承恩应了声是,出去把黄家瑞领进来。 黄家瑞尽管心中鄙夷,但还是大礼参拜:“臣南直巡抚黄家瑞,叩见……” “行了,这是军营,不必拘礼。”崇祯不耐烦的打断了黄家瑞,又伸手一指缩在帐角的两个女子道,”这两个女子怎么回事?谁让你送来的?” 黄家瑞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答道:“高公公吩咐的下官。” “高起潜让你找女人,你就找啊?”崇祯黑着脸骂道,“你是大明朝的南直巡抚,不是他高起潜家的家奴,懂吗?” 黄家瑞的脸瞬间就涨红。 很想说,还不是因为圣上你? 要不然我会鸟高起潜那个狗阉竖? “以后长点心。”崇祯冷哼一声道,“除非朕直接下旨,否则千万不要听风就是雨,被几个内侍太监指使得团团转。” “臣谨遵圣训。”黄家瑞脸都黑了。 “现在说正事。”崇祯一摆手又道,“朕问你,十日之内扬州能筹到多少粮?” 黄家瑞定了定心神,思忖之后答道:“扬州城内有口四十余万,东西两市共有米铺、杂粮铺两百余家,每家存粮约五千石有奇,计约一百万石,此外还有未及北运的漕粮百余万石,仍储存在扬州的仓场。” “才两百万石?” 崇祯眉头一下子蹙紧。 这点粮食可是远远不够。 崇祯构想中的黄淮防线,从开封府到淮安府延绵一千五百余里,往少了说也要分置三十个总兵,平均每个总兵守五十里河防! 除了驻屯部队,还要有机动部队。 野战机动部队至少也要十个总兵。 加起来就是四十个总兵,按每镇一万人计算,就是四十万大军! 要想让一个士兵保持充沛的体力,每天的口粮不能够少于两斤,四十万人一天就是八十万斤,约合5200石。 一个月大约为156000石。 六个月就是将近90多万石。 现在是五月初,过六个月就是十一月。 到了那个时候,屯田的产出就能接上。 90万石不多是吗?200万石绰绰有余,是吗? 其实大谬不然,因为要构筑黄淮防线,光靠40万军队是不够的,还需要募集大量的民壮以及流民来帮忙修建工事并且加固城防。 多少民壮才够?50万打底,200万也不嫌多。 所以说,200万石粮食真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黄家瑞看出了崇祯的不满,接着说道:“如果从苏、松、常等各个州府筹粮,则三个月内大约可以筹集500万石以上,如果还是不足用,那就要从湖广、两广乃至于通过海商从南洋购入粮食,但是时间恐怕就会旷日持久。” “海商?”崇祯忽然间想起一支水师以及三种粮食。 这支水师还有这三种粮食对于构想中的黄淮防线至关重要。 当下又扭头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你记一下,待会南京礼部官员进来之后,让他们立刻草拟旨意并备好册封文书及典章铁券,敕封福建海防游击郑芝龙为南安侯,进水师总兵,并让他克日率所部水师北上黄淮勤王,噢,对了,让他多带些蕃薯、洋芋以及玉蜀黍。” 章节目录 第49章黄淮防线 王承恩应了声是。 崇祯又接着说道:“对了,把许定国、丁启光还有兀把炭他们几个的敕封文书以及典章铁券啥的也一并补上。” 给予勋贵丹书铁券是明朝的一大特色。 不过有一说一,这些丹书铁券没卵用。 “是。”王承恩恭应了一声,老实记下。 崇祯又对黄家瑞说:“黄家瑞,那你就按照500万石先行筹备起来,将士所需的油盐酱菜以及战马所需的草料也一并准备。” “是。”黄家瑞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圣上,这个银子……” 崇祯皱眉说道:“江南乃膏腴之地,扬州更是南北通衢、商贾云集,你不要跟朕说南直的藩库里已经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黄家瑞一张脸再次黑下来,愤然说道:“圣上,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之前数年你多次下旨征调南直的截留,南直藩库的那点存银早就见底,这次高贼欲图扬州,征募乡勇所需的银子都是扬州城内的商贾捐输的。” 崇祯道:“你就说南直藩库还剩多少钱?” “一两银子都没有了。”黄家瑞继续黑脸,“胥吏的月俸都没着落。” 大明朝的官员领的是年俸,但是胥吏没有官身,朝廷是不支禄米的,所以需要主官私人掏钱去招募,并按月支取俸禄。 这点上,朱元璋做得确实很不地道。 这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但最终,财政上的负担非但没减少,反而更重。 老朱可以说是作茧自缚,既当了小人,还没落着好。 不过胥吏制度积弊已久,绝非短时间内能扭转,现在也没精力去管。 崇祯闻言便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黄家瑞并不是哭穷,这都是真的,前些年大明国库用度紧缺,崇祯多次下令征调各省的截留,南直历来是大头。 南直隶再是膏腴之地,也经不住朝廷三天两头刮地皮。 当下崇祯又问王承恩:“王大伴,高贼的浮财清点好了?” “已经清点完。”王承恩禀报道,“高贼除了军中的浮财,还有藏在蜀冈镇的浮财,两者合计共有白银九十多万两,黄金一万余两以及其他珍奇古玩。” 这个数字跟崇祯预估的差相仿佛,高杰这厮虽然很会抢,但是从山西一路南下并没有打下过任何一座富庶的大城,所以敛聚到一百万两已经是极限。 估计高杰就没怎么给手下的参将、游击、守备啥的分钱。 这也就难怪,李成栋、高进库他们这么容易就被分化拉拢。 王承恩又道:“万岁爷,金员外还从蜀冈镇抓到了高杰的随军家眷,其妻刑氏还有个儿子,该如何处理?” “放了吧,大明不搞株连那一套。” 崇祯说道:“罪行是高贼犯下的,与他的妻儿没什么关系。” 黄家瑞闻言便愣了下,官员犯罪,妻小不是应该发为贱籍? 还有大明朝什么时候不搞株连了?诛三族是常态,诛九族、诛十族都有先例。 不过黄家瑞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帝此举十有八九是做给高杰的那些旧部看的。 已经打完二十鞭被抬回行辕的高起潜则一脸幽怨,当时在哈喇河套万岁爷你可是要诛我十族。 崇祯又吩咐王承恩道:“这些钱就都交给黄抚台,包括那些珍奇古玩,拿到扬州城内发卖了,加一块差不多也能凑个100万两。” 黄家瑞道:“圣上,100万两远远不够。” 100万两确实不够,今年北直粮价已经涨到天上。 南直隶由于连年丰收,所以米价较低,但是也要1石1两。 可是一旦朝廷从市面上大批量的购粮,肯定会导致米价上涨,到时极有可能涨到1.5两甚至2两1石。 500万石粮食保守估计也要750万两! 加上干草、料豆、酱菜以及油盐啥的,1000万两都打不住。 崇祯又问王承恩:“王大伴,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还有漕运总督路振飞来了吗?” “都来了。”王承恩笑着说,“听说万岁爷您来了扬州,整个南京官场三品以上官员及科道言官都来了,路部堂正好也来了南京,这会就在外面候着呢。” 崇祯嗯了一声道:“你去把高弘图和路振飞叫进来。” 王承恩领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高弘图和路振飞进了行辕。 高弘图和路振飞都是老臣,在崇祯的记忆里就有两人的过往。 高弘图和路振飞在进行辕的路上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心想着君臣相见之后定要捶胸顿足一番,以示君臣相得。 奈何圣驾根本没有这个觉悟。 崇祯连君臣仪礼都懒得应付,一见面就先问高弘图:“高弘图,朕让你筹集500万两银子即刻解来扬州,你可曾办妥了?” 高弘图生生的将涕泪收回去,拱手禀道:“回禀圣上,老臣暂时只能解送360万两,不足部分老臣回去再想办法。” 这360万两,其实是今年的漕粮折色。 因为北京已经沦陷,解往北直的漕粮就不用再解送了。 路振飞这次从淮安来到南京,主要就是来商量这件事。 不过路振飞的本意是拿这漕粮折色的360万两来安抚江北四镇,结果崇祯突然出现。 崇祯点点头,又对黄家瑞道:“黄家瑞,这360万两你拿一半,加上高贼的100万两先用着,还缺多少朕回头再补给你。” “臣,领旨。”黄家瑞拱手应道。 打发走了黄家瑞,崇祯目光转向路振飞。 路振飞赶紧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在。” 崇祯道:“运军现在还剩多少人多少条船?” 崇祯构想的黄淮防线,漕运可以说至关重要。 崇祯之所以要将大明的防线设置在黄淮一线,一是因为自古以来守江必守淮,一旦淮河防线失守,则长江防线亦将不保。 其二就是因为运河的水路运输。 运河的存在,可以极大减少物资的损耗。 自古以来,制约中原王朝对外用兵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后勤保障跟不上,1石粮食运到前线,通常只剩1斗! 这么大的损耗,再强盛再富庶的王朝也扛不住,强汉盛唐也一样没能扛住。 所以将防线设在黄淮,可以极大的缩短明军的后勤补给线,如果以扬州为中转站,从扬州到徐州不过六百里水路。 按照平均一天走二十里水路计,一个月就能到。 而且水路的捐耗很少,按一艘漕船400石计算,十个运军两个月走个来回,理论消耗不过8石。 当然实际运输过程中还有漂没啥的,最终损耗肯定不止这点,但绝不会超过10%,这就极大的提高了明军的后勤保障效率。 后勤保障效率体现到战场上就是军队的持久作战力。 所以说,漕运对于崇祯构想中的黄淮防线至关重要。 路振飞:“河漕运军定制12万人,但是近十年来运军困顿穷苦,逃亡日益增多,而今只剩不到一半,流贼陷北直、河南以及山东之后,北上运军也遭波及,又折损数千人,而今只剩5万左右,漕船只剩4千余艘。” 5万运军,4千艘漕船,差不多也够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付建奴的第一波进攻。 崇祯道:“十日之内可调集多少运军及漕船?” 路振飞:“十日之内只能调集扬州府以及附近运军,加上原本就在扬州的运军,约有一万人,一千余艘漕船。” 崇祯又问:“一艘漕船可以运载米粮多少石?从扬州到徐州来回需要多少时日?” 路振飞道:“一艘漕船可以运载400石大米,需运军10人,从杭州到京师来回通常需半年甚至更久,但从扬州到徐州的话两个月就够。” 崇祯默算了一下,一次能运送40万石粮食到徐州,勉强够用。 当下崇祯说道:“先把扬州以及附近运军召集起来往徐州运粮,一个月内将剩下的运军以及漕船都召集齐,到扬州听调。” “臣领旨。”路振飞恭声应道。 崇祯又道:“行了,那你就先去忙吧。” “臣告退。”路振飞一拱手,转身匆匆出了行辕。 崇祯舒了口气,又咐咐王承恩道:“王大伴,让文官都进来吧。” 仍在帐中的高弘图顿时精神一振,听圣上的口气,这是要廷推内阁辅弼了。 稍顷,以史可法为首的六部堂官以及科道言官便鱼贯而入,几乎把行辕挤满。 这些官员里有六部九卿、左右佥都御史、南京国子监祭酒、六科都给事中以及其他三品以上官员,譬如詹事府詹事、六部左右侍郎。 三呼万岁之后,崇祯道:“京师沦陷的事就不用朕多说了,除了吴麟征等十余人随朕一并突围外,其余京师官员或死或降尽皆失陷。”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辅弼也不可一直缺位。” “值此非常时期,朕本可以特简官员入阁参赞机务,但是考虑到我大明朝的廷推制度已推行日久,朕也不愿侵夺部阁之事权,就仍旧按照循例廷推阁部官员,朕当堂批复着即组建新的内阁,即日辅弼理政。” “圣上英明睿智,大明中兴有望。”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果断将高帽奉上。 崇祯一摆手说道:“那就请大冢宰出来主持廷推吧。” 听到这,史可法等南京官员心头便咯顿一声,坏了。 章节目录 第50章内阁首辅 这可真就是灯下黑。 千算万算,怎么把这给漏了? 因为南京六部的吏部尚书刚出缺。 而且吏部不光缺尚书,也缺侍郎。 吏部左侍郎和吏部右侍郎也一并缺位。 现在要廷推内阁辅弼,需要吏部尚书出面来主持,但是吏部尚书缺位,吏部左右侍郎也缺位,怎么办? 高弘图道:“要不然由大宗伯代为主持?” 王铎顿时间精神一振,让我来主持廷推?可以的。 “不妥吧。”陈良馍立刻反对,“大宗伯主持廷推有侵夺吏部事权之嫌。” 高弘图顿时无言以对,大明的内阁六部制已经运行了将近三百年,六部之间的事权划分已经极为清晰,一个萝卜一个坑,侵夺事权乃是官场大忌。 史可法叹了口气,出班奏道:“请圣上特简大冢宰。” 吏部尚书在六部中权重最高,也是内阁话事权的支柱。 一个内阁首辅如果不能够控制吏部尚书,那基本就只能沦为摆设。 可现在以史可法为首的东林党大佬已经让大明的廷推制度给架住,只能将特简吏部尚书或者左侍郎的权力乖乖让给皇帝。 “朕刚才说了,不会侵夺阁部事权。” 崇祯假意说道:“不如由史爱卿先推举一位大冢宰人选,朕再行特简。”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便忍不住翻白眼,果然,圣上还是一以贯之的虚伪,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做某件事情,却非要臣子替你说出来。 不就是防着将来出错,不会追究到你头上? 史可法他们没有跟着崇祯从北京一起溃围,也没有跟着转战五千多里,所以对崇祯仍旧还停留在原先的刻板印象。 但是其实,此崇祯早已经非彼崇祯。 当下史可法无奈的道:“如此,臣推举右司寇孟兆祥左迁左冢宰。” 混迹官场多年,史可法等东林党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崇祯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要让跟着他一起南下的北京官员把持住吏部。 所以推荐别的人选肯定通不过。 不过史可法等还是不愿意直接给史部尚书。 还是想着暂且让皇帝简拔一个史部左侍郎,等到以后机会成熟了,再召一个东林党的大佬如钱谦益或者刘宗周当史部尚书。 内阁就仍能掌握官员的任免权。 崇祯又问高弘图等人:“诸卿以为呢?” 高弘图等人齐刷刷作揖道:“臣等附议。” 崇祯笑了笑,对孟兆祥说:“恭喜左冢宰。” 孟兆祥赶紧长揖到地说道:“圣上,臣惶恐。” “你不必惶恐。”崇祯一正脸色,肃然说道,“卿之公忠体国,南巡扬州这一路上朕是亲眼所见,左冢宰之位你是当之无愧,朕只希望你执掌吏部之后多替国家铨选有用之才,不要让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混迹官场之中。” 言外之意就是,替朕看好了吏部。 别让东林党侵夺了你吏部的事权。 “臣谨遵圣谕。”孟兆祥肃然道。 孟兆祥的潜台词就是,圣上你就放宽心吧。 孟兆祥是崇祯打入江南官场的第一枚楔子。 大明退守江南半壁之后,东林党坐大已经是不可避免。 因为江南是东林党老巢,东林党在江南拥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如果天下太平并且手中还掌握着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崇祯自然可以学满清以铁腕手段铲除东林党并整治江南官场,可是很遗憾的是,现在不仅是在乱世,而且他手里也缺乏一支强大的武装,更有亡国的危机,所以江南官场暂时还得靠东林党。 不然江南官场爆发大面积罢工,还怎么玩? 历史上,弘光小朝廷就有过两次官员罢工。 最终结果就是直接把弘光小朝廷给整没了。 但既便如此,也不能由着东林党一家独大。 所以崇祯才会果断出手,夺取官员的铨选之权。 孟兆祥是山西人,跟东林党牵涉不深,是最好的打手。 史可法轻咳一声,又道:“那么现在,有请左冢宰主持廷推。” “遵命。”孟兆祥随即走到行辕中央,朗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不可一日无辅弼,今日廷推之首要便是内阁首辅之人选。” 听到这,在场的南京官员顿时打起精神。 等了这半天,终于要进入正题,选首辅了! 想想还挺激动的,京师没有沦陷之前,这可是京师官员才有的权力,现在却轮到他们南京官员行使廷推权力。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廷推在大明官员心目中是极为神圣的。 这是文官群体在行使大明的最高权力。 只听孟兆祥接着说道:“仆久在京师,对留都同僚有些熟悉,有些则不甚熟悉,所以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及公开,仆决定将此次廷推阁员的范围扩大至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不过按照循例仆就不参加廷推了。” “然而因为参与廷推的人选多,” “就不搞正推副推,只选一人。” “直接以得票数最多之人为正推。” “次之为副推,再次之二人为又副推。” “共推举四人,再交由圣上当场圈选。” 孟兆祥说完,行辕里边嗡的一声就炸开。 左冢宰竟然将推举范围扩大到所有的三品? 噢不对,他自己除外,因为按照循例,吏部堂官不能入阁。 这次廷推的最终结果会怎么样先不说,但是孟兆祥此举却瞬间博得多数人好感,除了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等铁定可以进入候选名单的东林党大佬,其他原本没有机会进入名单的三品官员瞬间对孟兆祥好感倍增,左冢宰仗义! 连没有资格进名单的科道言官也被孟兆祥收割了一波好感,左冢宰办事挺公道。 崇祯见状也是笑了,果然,能混京师官场的就没一个善茬,都是成精的老狐狸,原以为孟兆祥执掌吏部后会有一段困难期,甚至不排除会被下面架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孟兆祥只用了一招就站稳了脚跟。 流程从简,王承恩已经带着几个太监发下纸笔。 在场的官员便纷纷在纸片上写下嘱意官员的名字。 等所有官员都写完,王承恩将所有纸片收集起来。 再交由孟兆祥唱名,旁边有一名御史以及一名给事中监督。 王承恩则负责记数,旁边同样有一名御史一名给事中监督。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史可法获得的推荐数量最多,三十票,将近有一半的留都官员都选了他,可说是众望所归。 再接下来是高弘图以及姜曰广。 再然后是南京刑部尚书解学龙。 无一例外,都是东林党的大佬。 事实上排到前十都是东林党人。 崇祯的脸色便有些不怎么好看,看来东林党在江南官场的影响力真不是一般的大,从这次的廷推就能看得出来。 “请圣裁。”孟兆祥将名单递上。 另外一侧的王承恩也将朱笔递上。 崇祯对着名单略一思忖便有了决断。 既然无法避免东林党入主内阁,那就索性顺水推舟成全他们。 这样多少还能博得东林党好感,进而使得江南官场全速运转。 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集中全部力量经营黄淮防线,这是当下的主要矛盾,如果放着主要矛盾不解决,却急着跟东林党内耗,那就是主次不分,是犯傻。 弘光小朝廷就是这样把自己玩死,崇祯作为穿越者可不会犯傻。 当下崇祯拿起朱笔在名单上画了四个圈,全部勾选:“依朕看,也不必再浪费时间接着廷推其余阁辅,就以得票数最高的史爱卿为首揆,得票数次之的高爱卿为次辅,姜爱卿和解爱卿再次之为三辅以及四辅,诸位以为如何?” 绝大多数官员都没意见,齐声道:“臣等附议。” “那就这么定了。”崇祯对礼部尚书王铎说道,“大宗伯,有劳你们礼部起草圣旨并昭告天下,擢史可法为文渊阁大学士,高弘图、姜曰广及解学龙并为东阁大学士,预机务。” “臣领旨。”王铎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身为礼部尚书,本应是内阁首辅第一人选,结果却连廷推的前十都没挤进去。 凭心而论,王铎对史可法等人是不服的。 虽然士林皆推崇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三人为国士, 但是王铎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是东林党人的缘故,并不是因为他三人真有国士之才,还有刑部尚书解学龙凭什么排位在他之上? 但是形势比人强,谁让这里是江南。 崇祯笑着对史可法说:“史爱卿,恭喜你了。” “禀圣上,老臣惶恐,不敢受命。”史可法还想学古人来个三辞三让。 崇祯便感觉有些腻味,不悦的道:“史可法,当此国家危难之时就别搞那三辞三让的形式了,你在此时入主内阁不会有人说你恋栈权位,而只会说你为国纾难,有国士之风,所以你还是想想如何整兵安民、辅弼国政。” 崇祯这一番话,说得史可法汗都流下来。 是啊,搞形式也要分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 当下史可法迅速进入角色,问道:“老臣愚钝,不知圣上有何训示?” 崇祯欣然点头,这才像个首辅嘛,当下又说道:“建奴大举南下在即,当务之急是经营黄淮防线,所以一切政务皆以此为要。” 章节目录 第51章众正盈朝 就在崇祯以最快的速度整合江南半壁,集中全力打造黄淮防线之时,刚进北京的多尔衮也没有闲着,在两天前悍然下达了剃法令。 就是强迫汉人剃满人一样的金钱鼠尾。 建奴对发型服饰的执着来源于严重的安全感缺失。 因为建奴人口太少,所以非常在意被他们征服的汉人是否真的臣服。 当年老奴就是因为汉人不肯真心臣服,因而在辽东展开大肆的杀戮,将两百多万汉人杀得只剩下二十多万包衣。 建奴评判汉人是否真心臣服的标准也是简单粗暴。 肯剃发易服就是真正臣服,不肯就不是真心臣服。 自从老奴举兵,建奴一直都在坚决的执行剃发令。 但是进入北京之后,多尔衮却听取了洪承畴、范文程等汉官的进谏,为了争取北直官绅及边镇明军的认同,暂停了剃发令的执行。 这么做的效果也是极其显著,整个北直传檄而定。 但是没过几天,多尔衮便又出现反复,觉得还是必须剃发。 结果剃发令刚一下,原本已经“望风归降”的不少州府便纷纷复叛。 对于北直官绅及百姓的反叛,多尔衮就一个反应——坚决出兵镇压! 于是八旗满洲的步甲、马甲、红摆牙喇甚至白摆牙喇兵都相继出动,对反叛的汉族官绅及百姓展开了残酷的镇压,趁机洗劫一波。 这其实才是多尔衮的真正意图,抢粮! 建奴的粮食储备勉强够自己用,可现在骤然多了这么多大顺的降军,还有大明的降官降兵,压力顿时倍增,所以得想办法弄点粮食。 多尔衮一念间,京畿血流飘杵。 …… 再说扬州这边。 廷推已经结束,内阁的四位宰辅都已经新鲜出炉,并开始治国理政,但是福王朱由崧还有陆续赶到的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京勋贵还在行辕外等候。 其中又以朱由崧和诚意伯刘孔昭两人内心最忐忑。 刘孔昭真是肠子都悔青掉,早知道崇祯还没有死,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出这个头,逼着东林党人拥立朱由崧,现在完了,崇祯肯定要秋后算账。 朱由崧以及刘孔昭等南京勋贵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终于看到高弘图、姜曰广等南京官员簇拥着史可法以及北京刑部右侍郎孟兆祥从行辕出来。 隐约可以听到有官员在说,此番又是众正盈朝矣,我大明中兴有望。 刘孔昭这会也顾不上礼法,直接抢到朱由崧前面拦住了史可法去路。 不过不敢像以前那般跋扈,反而是有些奴颜卑膝:“大司马,这是廷推结束了?想必你一定如愿以偿了吧?内阁首辅?” 史可法皱眉道:“诚意伯你有事吗?” 史可法身后的高弘图、姜曰广等也投来鄙夷之色。 国家机器恢复,勋贵的地位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刘孔昭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的卑微:“圣上龙体可好?没累着吧?” 史可法笑了笑,说道:“这个还是等圣上召见之时,诚意伯当面问安吧。” 说完,史可法便与高弘图等簇拥着孟兆祥扬长而去,不光是没给刘孔昭面子,也没给徐弘基和朱由崧面子。 朱由崧再次品尝到世态炎凉。 仅仅一夜之隔,他就又沦落到无人问津。 大明朝的藩王真不是人当的,我不当藩王了可还行? 但是这话朱由崧也只敢想想,真说是绝对不敢说的。 文官们都走了,行辕外便只剩下朱由崧和一众勋贵,他们等啊等啊,等到天都已经黑透了,行辕内的军队都陆续开拔了,还不见皇帝召见他们。 最后朱由崧和勋贵们终于看到一个熟人,靖南伯黄得功。 当时黄得功正带着一队家丁,押解着十几个军官走出辕门。 然后一声令下,十几个军官便人头落地,朱由崧等人顿时噤若寒蝉。 “福王?魏国公?”黄得功终于看见了朱由崧他们,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还没有回南京吗?” 朱由崧苦笑道:“圣上尚未召见,不敢回。” “圣上?”黄得功愣了一下说道,“圣上早就已经从水路离开扬州了,这会怕是已经过了邵伯镇了。” “啊?”朱由崧愣住。 刘孔昭、徐弘基等也是面面相觑。 见都没见我们一面,圣上就走了? 圣上就这么不待见我等宗室勋贵? 刘孔昭不死心,又问道:“圣上可曾留话?” “不曾。”黄得功摇摇头,又说道,“诸位,本镇军务在身先走一步。” 不一会,黄得功带着最后的一拨明军开拔,帐篷、辕门以及望楼啥的也被拆除并且装上驴车或马车给拉走。 原地只剩下一地的狼籍。 还有呆若木鸡的朱由崧以及勋贵们。 尽管此时已经是五月初,身上也穿着保暖的锦裘,可是朱由崧和南京的这些勋贵们却仍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 崇祯倒不是有意冷落或者敲打朱由崧他们。 他是真没时间理会这些米虫,还得赶着去淮安府。 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历史走向。 现在是五月初六,接下来这一个月,山东、山西以及河南三省的官绅以及原本投降大顺的明军相继发动叛乱,刚刚建立不久的大顺地方政府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历史上的南明因为刚刚草创,正展开激烈的党争,根本就无暇北顾。 结果,就让建奴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只是派出两支不足万人的偏师,山西、山东两省便传檄而定。 然后建奴的一支偏师会沿着运河推进到黄河北岸。 到今年的十月初,福临会被多尔衮接来北京登基。 同月,建奴将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济格率领,经由大同借道土默特蒙古,再从榆林方向攻入陕北,意图扫平大顺军。 另一路由多铎率领,沿运河南下,意图攻灭南明。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他还有五个月时间用来打造黄淮防线。 当然,光挨打不还手不是崇祯的作风,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也会派出得力重臣甚至少量精兵进入山东境内,就算最后仍旧争不过建奴,也至少不能让建奴只凭借两路偏师就传檄而定,至少也要给建奴制造一些麻烦。 山西就算了,留给李自成吧。 所以,也有可能不到五个月,建奴就会提前南下。 因为明军在黄淮沿线大兴土木大肆修建城寨堡垒,肯定会引起建奴注意,大明在山东乃至山西的动作,也必然会招来建奴的反制。 综上所述,建奴大军很可能提前南下。 所以,必须得抓紧时间构筑黄淮防线,迟则有变。 有人会说,不刺激建奴可行?建奴会先打大顺军。 其实,史可法还有高弘图他们就很希望崇祯躺平,留在南京优哉游哉的当皇帝,把政务交给内阁处理,军务则交给黄得功、左良玉、刘良佐还有刘泽清,要是觉得无卿了,可以视察一下国子监,顺便逛一逛秦淮河。 或者索性在南直隶选一波秀女,尽快再生个太子出来。 崇祯其实完全用不着这么辛苦,那么按照原来的轨迹,多铎这一路大军大概率仍旧会被流贼吸引过去,转攻潼关。 这样一来,大明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可问题是,大顺军被建奴攻灭之后呢? 就只剩下江南半壁独自面对建奴兵锋? 不对,独自面对建奴还不够,还得面对大顺军的进攻。 因为大顺军退出陕西之后,就会顺长江南下进攻武昌。 到时候大明就要以一敌二,同时面对建奴以及大顺军,真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崇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抓紧时间尽快构筑黄淮防线并谋取山东。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先做好,那就是铲除掉刘良佐以及刘泽清,这两颗毒瘤如果不铲除,会留下很大的隐患。 其中刘良佐交给黄得功解决。 黄得功在兼并了高杰的一万亲军之后,实力大增,只要不出现大的意外,镇压刘良佐不会有任何悬念。 因为刘良佐没有黄得功能打,实力也远不及黄得功。 而刘泽清则由崇祯亲自解决,仍旧只带着一千夷丁。 好消息是,随着崇祯南巡扬州的消息传开以及内阁的重建,江南半壁的混乱无序正在快速恢复,官场正在快速恢复秩序。 官场秩序一旦恢复,像刘泽清、刘良佐这样的军阀也就丧失了发育空间,其部众甚至有可能离心离德,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当反贼。 坏消息是,对刘泽清就没有办法像高杰那样搞突袭。 不必怀疑,刘泽清肯定密切关注着其他三镇的动向,高杰、刘良佐和黄得功肯定是他的重点监控对象,所以发生在扬州的事很难瞒过他的眼线。 不出意外,刘泽清很快就会知道发生在扬州的一切。 不过崇祯对此早已成竹在胸,刘泽清掀不起什么浪来。 直面真正意义上的皇权,刘泽清半点反抗机会都不会有。 ps:虽然还没有上架,但还是厚着脸皮求下月票,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52章淮安兵变 两天过去,时间来到五月初八。 这天,在北直保定府东南的庆都又爆发一场大战,继一片石大战之后,大顺军又一次被关宁军与建奴联军击败。 断后的两万多大顺军全军覆没。 大顺帅标果毅将军谷可成阵亡。 获胜之后,清军却是仍不罢休。 多铎严令吴三桂率关宁军星夜追杀。 在关宁军的全力追击下,大顺军再次兵败如山倒。 与此同时,大顺军吃了大败仗的消息也传入山西、山东以及河南三省,三省下属各个州府的大明官绅及降军随即纷纷发动叛乱。 这之前大顺军追赃拷饷的恶果终于全面显现。 4月27日,大明御史赵继鼎等在德州发动叛乱。 4月29日,大明游击将军高桂在泰安发动叛乱。 5月初一,大明参将张成福率部在曹州发动叛乱。 5月初二,大明都司刘世儒等在济南府发动叛乱。 在这期间发动叛乱的大明官绅及大明降军不下百处。 再过两日,在山西省还会发生两次规模最大的叛乱,那就是姜镶在大同的叛乱以及副将王大业在天城卫发动的叛乱。 五月上旬,北直、河南以及山东省已经是狼烟遍地。 但与山东隔着不远的南直隶淮安府却仍旧风平浪静。 一是因为大顺军没有推进到淮安府,所以也就不会有针对大顺军的叛乱,二是因为大顺军兵败的消息还没到淮安府。 清军窃取京师的消息也没到淮安府。 直到此刻,大明官绅都以为这是吴三桂的借师助剿。 流窜到淮安府的刘泽清也这么认为,刘泽清手下的十员部将也这么认为。 刘泽清此人怯懦又凶残,面对流贼跑得比兔子都快,杀起政敌和无辜老百姓却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此人也有一大优点,就是善于识人。 被他提拔为都司、守备、游击以及参将的十员部将,都是很能打的武将。 比如部将王遵坦,后来当上了清朝的四川巡抚,马化豹当上了贵州提督,柏永馥当到了平凉提督,张国柱更是以云南提督身份参与吴三桂造反。 当然,这些武将的人品就不敢恭维,基本都是凶残嗜杀的骄兵悍将。 另外,由于刘泽清成为军阀的时间还不长,通过洗劫州府敛聚的钱财也不多,所以还没有办法通过打赏获取王遵坦、马化豹、柏永馥以及张国柱等部将的忠诚,也没办法通过提拔获得他们的宣誓效忠,所以远没有建立起人身依附关系。 王遵坦他们就只是刘泽清的部将,各自的身份认同仍旧是大明武官。 而这,也是崇祯敢带着一千夷丁前来淮安府的底气,因为这次淮安之行不在兵多,而在于他的大明皇帝身份。 比如此刻,崇祯的皇帝身份就开始发挥出应有作用。 五月初八,崇祯以雷霆手段斩杀高杰并解除扬州之围的消息就传到淮安府刘伶台,刘泽清的两万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因为淮安知府不让刘泽清部进城。 事实上,刘泽清南下的这一路上,就没有一个知府、知州或者知县主动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驻扎,甚至连提供粮饷都不肯。 所以凡事必有因,高杰、刘泽清、刘良佐还有左良玉他们纵兵抢劫,刚开始时也是迫于无奈,朝廷不能够提供粮饷,他们没饭吃就只能纵兵抢,不过抢着抢着就开始乱杀人,人性中的恶一旦释放出来,很快就会失控。 所以说,乱世之中的人就不是人。 所以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言归正传,得知高杰被崇祯处死,刘泽清吓个半死。 高杰只是抢劫杀人就被崇祯处死,他刘泽清可是截杀过朝廷命官的,还能活命? 抗旨不遵这种事情却被刘清泽忽略了,法不责众嘛,抗旨的又不只有他们几个。 于是刘泽清赶紧派人把麾下的十大部将召集到行辕,紧急商讨对策,其实就是想改换门庭投靠流贼,但这事他一个说了不算。 等王遵坦等部将到齐了,刘泽清先让他的侄子刘之榦试探众人口风。 结果刘之榦才刚起个头,就遭到了王遵坦、马化豹等人的激烈反对。 张国柱更是怫然作色道:“大明养士两百余年,我辈世受国恩,岂能认贼作父?” 好吧,世受国恩什么的都不过是起高调,在张国柱这些骄兵悍将心里就算仍旧对大明保留着一份忠诚,也是很有限。 张国柱他们真正介意的,还是追赃拷饷。 我在大明当武官不香吗?非要跑去让流贼追赃拷饷? 刘泽清一看形势不对头,赶紧跟着厉声训斥刘之榦,然后义正词严的说相信朝廷,相信崇祯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对待。 降贼的事就这么拖下来。 这一拖又是三天,时间来到了五月十一。 五月十一的傍晚,崇祯带着一千夷丁到达山阳城外。 淮安知府以及漕运总督衙门的属官赶紧到城外迎接,崇祯婉拒了淮安知府的好意,坚持驻军山阳城外,只是让淮安知府提供酒食犒军。 消息传到刘伶台,兵变开始酝酿。 …… 王遵坦、马化豹还有柏永馥连夜来到张国柱的营中。 “国柱兄你听说了吗?”马化豹一走进大帐就问道,“圣驾已经到淮安府城外了。” “我也刚听说了。”张国柱神情阴郁的道,“你们说,总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带着我们迎接圣驾?” “还不是因为害怕。” 马化豹轻哼一声道:“怕圣上把他也杀了。” “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张国柱说道,“拖久了,圣上会觉得咱们也跟刘泽清一样起了不臣之心,那可就冤枉得紧。” “那可不行。”王遵坦急得直摇头。 “我可不想造反,跟着流贼能有好果子吃?” 柏永馥也道:“圣上虽说刻薄了些,可毕竟是天下共主。” “那你们说怎么办吧。”张国柱道,“反正等圣上到了刘伶台就没有挽回余地了,要想洗脱造反的嫌疑就必须趁早。” “不如直接发动兵变。”马化豹道。 “对。”王遵坦道,“咱们押着刘泽清去面圣。” “好!”张国柱道,“你们分头去联络黄中色、高进库、张士仪他们几个,他们就算不肯参加兵谏,也必须得保持中立。” “成。”王遵坦几个点头。 张国柱又道:“去准备吧。” …… 此时在刘泽清的中军行辕。 刘之榦劝道:“叔,动手吧。” 刘泽清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说白了还是怯懦。 万一失败怎么办? 刘之榦又道:“叔,趁现在崇祯的一千夷丁立足未稳,我们猝然发难才有机会,等崇祯把山阳城内的运军给整合好了,就什么都晚了。” 山阳城不仅是淮安的府城,还是漕运总督的行辕驻地。 所以经常会有1万到2万左右的运军驻扎在山阳城内。 要不是因为有这几万运军,刘泽清早就驱兵攻打山阳城。 “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点做决断吧!”刘之榦再次催促。 “好!”刘泽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沉声道,“击鼓聚将,起兵清君侧!” 很快,中军大营响起鼓声,随即周围的军营也喧嚣起来,一队一队的士兵从破败的帐篷里钻出来,开始乱哄哄的集合。 为数不多的家丁则开始披甲。 刘泽清在行辕内坐了不一会,大营外骤然间响起杀伐声、兵器交击声。 “什么情况?”刘泽清一下站起身,正要往营外察看时,便看到刘之榦已经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身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叔,完了。”刘之榦黑着脸道。 “王遵坦、马化豹他们反了,反了!” “啥?”刘泽清惊得一屁股跌坐在软凳上。 不过很快,刘泽清又弹身而起,急声说道:“召集中军,带上辎重跟我杀出去!” “叔,已经迟了。”刘之榦叹道,“王遵坦他们已经把中军大营包围了,四面八方全都是叛军,我们出不去了。” 叔侄俩说话之间,外面的厮杀变得更激烈。 而且兵刃的撞击声及惨叫声正在迅速逼近。 显然,刘泽清的中军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前后不到一刻钟,张国柱、王遵坦、马化豹等人就杀气腾腾的闯进来。 刘泽清定晴看时,发现各领一营人马的武官全到齐了,一个都没落下,看到这,刘泽清便也彻底绝望,这下真的完了。 当下刘泽清拔剑横在颈上轻轻一剌。 但是仅只割破一点儿皮肤,刘泽清便怂了。 当下刘泽清便颓然弃了剑,王遵坦等人便一拥而上将刘泽清摁倒在地捆缚起来,另一边的刘之榦则已经被马化豹几个乱刀砍死。 刘之榦平素仗着是刘泽清侄子没少得罪人。 这会让马化豹等部将逮着机会,还能有好? 好嘛,崇祯甚至于还没有出手,刘泽清这一镇人马就又重归大明朝廷,刘泽清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章节目录 第53章笼络人心 “万岁爷!” “万岁爷!” 卢九德飞快的跑向夷丁大营。 在卢九德身后则跟着高起潜。 高起潜因为上次挨了二十鞭,股伤未愈影响到了腿脚,所以落在了卢九德后面,要不然绝不可能让卢九德抢在他的前头。 顺便说一句,王承恩和韩赞周已经被崇祯派去凤阳府,协助黄得功对付刘良佐,现在只有卢九德和高起潜跟在崇祯身边。 还有几个南京守备署的小太监。 “站住!”两个夷丁横刀拦住两人。 “万岁爷,咱家要见万岁爷。”卢九德急得快要跳脚。 但那两个夷丁却是毫不理会,只是用弯刀架在卢九德和高起潜的脖子上,不让两人进入到身后的军营。 就在这时,一个夷将走过来。 却是崇祯封的十大蒙古忠勇男之一,巴含真。 “什么人?”巴含真冷然道,“胆敢惊扰圣驾?” “巴爵爷,是咱家。”高起潜抢先说道,“咱家有急事要见万岁爷。” 就在这时,一顶帐篷内传来崇祯的声音:“巴含真,让他们进来吧。” 巴含真闷哼了一声转身进帐,等高起潜、卢九德进来时,巴含真已经带着一队夷丁按刀守在崇祯身后。 崇祯问道:“什么事?” 卢九德和高起潜便同时说道:“刘伶台那边发生了兵变,王遵坦、马化豹、张国柱等部将绑了刘泽清,正在营门外候见。” “噢是吗?”崇祯这下可着实有些意外。 他想到了最终肯定能分化刘泽清的兵马,却没有想到他还没动手,刘泽清就已经被他的部将给抓起来。 笑了一下,崇祯道:“召他们进来。” 高起潜应了声领旨,一瘸一拐的就去了,卢九德却没动。 等到高起潜走远了,卢九德谄媚的说道:“万岁爷,让老奴留在御前侍候吧。” 扬州城外有了高起潜那一出之后,崇祯就立了一条规矩,夜间只让夷丁宿卫,而不许太监留在他跟前,只有王承恩例外。 而且崇祯没给自己设固定的营帐。 只有临休息时,才会随机进到某个夷丁百户的营中。 进到营中之后,再从十几顶帐篷随机选择一顶住下。 比如昨天晚上,崇祯就宿在巴含真百户的一顶帐篷。 崇祯此举看着好像只是临时起意,其实隐含着深意,而且还有着两层深意。 一层用意是效法朱元璋笼络人心,彻底收服兀把炭、猛可兔这一千多夷丁,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忠诚的走狗。 其实,崇祯之前一直都在这么做。 效果也是相当不错,这一千夷丁已经成为忠实走狗! 【注:朱元璋迫降元朝大将陈兆先的五万大军之后,从中挑选了五百精兵,并由陈兆先率领充当他的宿卫,陈兆先对此感激涕零从此忠贞不二,后在鄱阳湖大战之中,身先士卒并当场战死】 第二层用意是防刺杀,防建奴或者大顺军的刺客,也防文官集团。 不管你相信或者不信,大明朝确实出了很多蹊跷事,比如正德皇帝和天启皇帝的离奇落水死,又比如嘉靖皇帝险遭宫女勒死,又比如疯汉张差仅凭一根枣木棍就能闯入禁宫,差点把太子朱常洛打死,但又没有真的打死。 纵观二十四朝,就只有明朝有这种蹊跷事。 有阴谋论说这些蹊跷事件都有文官集团的幕后黑手。 从犯罪学角度,文官集团的确有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因为正德皇帝和天启皇帝有个共同点,都要通过宦官也就是太监收商税,而商税是文官集团的逆鳞,所以文官集团有弄死正德皇帝以及天启皇帝的动机。 至于梃击案则有分析说是苦肉计。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因为一个不慎,丢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崇祯毫不犹豫的将太监从榻边调离。 太监虽是皇帝的家奴,也不一定就可靠。 因为太监也会有亲人,也有可能被拿捏。 只有这些夷丁全部来自辽西,身家清白,与文官集团不可能有任何利益牵扯,而且这些夷丁常年呆在军中不与外界接触。 所以文官集团很难找到机会收买。 最后还有一点,崇祯并不设固定的营帐。 他是随机选一个帐篷,跟夷丁混住一起。 这就基本上杜绝了行刺可能,因为谁也不能预知他会住哪。 一千夷丁上百顶帐蓬,刺客总不能一顶帐蓬一顶帐蓬找吧。 有人会说,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军营里吧,将来总得回宫吧?将来肯定得回宫,那时的宿卫就到时再说,当下还是先做好当下的事。 这些心思,高起潜还有卢九德都不知道,只有王承恩知道。 卢九德掠了一眼巴含真还有帐中的夷丁,接着说道:“巴爵爷他们都是武人,哪儿会干伺候人的活儿,所以还得咱们这些家奴伺候。” 崇祯笑笑,突然问道:“卢伴伴,朕听说史可法他们原本是想立潞王为监国,是你找了黄得功、刘良佐还有高杰,才把福王推上去?” “万岁爷!”卢九德吓得噗通一声跪地上。 五天过去,卢九德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 却没想到,万岁爷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崇祯轻哼一声,又道:“卢伴伴你叫错了,朕只是太上皇。” “万岁爷,老奴死罪!”卢九德已经吓得体如筛糠,连连叩头,“老奴死罪!” 就在这时,高起潜进帐来禀报道:“万岁爷,王遵坦他们已经将刘泽清押到。” 崇祯便扔下叩头如捣蒜的卢九德,掀帘出帐,只见一个身披山文甲的中年武将被反缚双手跪在营门外,在此人身后分两排跪着十个武将。 借助记忆,崇祯很快认出前面那武将是刘泽清。 因为刘泽清曾有好几次叩阙面圣,崇祯九年更是曾经留守京师。 看到崇祯,后面跪着的王遵坦等齐刷刷行大礼:“臣等叩见圣上。” 刘泽清也十分狼狈的用脑袋抢地,口中高喊道:“臣刘泽清叩见圣上。” “刘泽清,朕在京师等你们几个可是等得好苦。”崇祯叹息一声说道,“可惜,直到流贼打进了京师,也没把你们几个盼来。” “再还有,你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点。” “居然把兵科给事中韩如愈也给杀了。” “韩如愈可是奉旨前往江浙督饷的钦差啊。” “连钦差都敢杀,你刘泽清眼里可还有朕?” “杀钦差也罢了,你居然还敢于路烧杀劫掠!” “你是大明朝的总兵啊,居然反而祸害百姓!” “臣死罪。”刘泽清涕泪交流道,“罪该万死。” 崇祯说道:“刘泽清你听着,朕不会无缘无故擅杀文臣武将,更不会枉杀为国家社稷立有大功的勋臣,但是你和刘良佐、高杰所犯下的罪行,百死难赎,朕也保不了你们,朕也没有资格代替枉死的百姓宽恕你们。” 崇祯这话,其实是说给王遵坦、张国柱他们听的。 包括之前放过高杰的妻儿老小,也是做给李成栋、胡茂桢他们看的。 崇祯就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告诉李成栋这些武将,朕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无限制的搞瓜蔓抄、株连,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是死有余辜,你们几个只要不学他们抗旨不遵、祸害百姓,那么朕对你们就只有重用。 果不其实,听到崇祯的这番话之后, 王遵坦、张国柱等人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看来圣上行事还是有节制的,不会无限制的扩大。 崇祯说完之后一挥手,巴含真上前只一刀,就把刘泽清脑袋切下来。 看着刘泽清的无头尸倒在自己跟前,王遵坦等人便不由得神情一凛。 高起潜小声报上人名,崇祯颔首道:“王遵坦、郑隆芳、姚文昌、马化豹、柏永馥、虞绍勋、张士仪、高进忠、黄中色、张国柱你们听着,朕现在敕封你们为援剿徐州总兵官,回去整顿好兵马之后随朕同往徐州。” “臣等领旨!”王遵坦等齐刷刷的应诺。 直到这时候,王遵坦他们悬着的心才落地。 打发走王遵坦等十员总兵,崇祯又回到帐中。 却发现卢九德还跪在帐中不停的叩头,额头都磕破了。 “行了,别磕了。”崇祯冷然道,“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朕虐待家奴呢。” “万岁爷,老奴知错了,老奴真的知错了。”卢九德痛哭流涕道,“您就饶了老奴这条狗命吧,万岁爷饶了老奴吧。” 崇祯心说,饶了你是绝对不可能饶了你的。 不过留着你的这条狗命,也还能派点用场。 这些家奴毕竟没有高杰、刘泽清他们的威胁,先留着。 当下崇祯说道:“朕就姑且饶你一命,不过你听好了,你这条狗命是朕的,朕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谢万岁爷,谢万岁爷。” 卢九德顿时间喜极而泣,心说老命保住了。 高起潜则幸灾乐祸的道:“今后说话办事多长个心眼。” 崇祯又扭头对巴含真说:“传朕旨意,全军即刻拔营,等王遵坦等十镇总兵一到,即刻沿着黄河北上徐州。” 章节目录 第54章二十八镇章总兵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崇祯十七年的五月中旬。 这个时候,张献忠的大西军被川东重镇重庆所阻,正在吭噗吭噗的挖地道,准备用火药炸开重庆城墙。 大明四川巡抚陈士奇正在苦苦支撑。 蜀王朱至澍仍还在醉生梦死,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李自成已经从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撤退到了山西。 不幸的是,当初跟着李自成出陕西的十几万老卒,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万人,其中的六万骑兵更是全灭。 大顺军其实还是能打的,这些骑兵都拼到了最后。 对李自成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凭借固关天险,大顺军终于挡住了追兵,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在固关猛攻数日,死伤数千却始终不得寸进。 李岩提出建议,让李自成将陕西的军队调来山西,加强山西及大同的防御。 李岩认为,山西与陕西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所以大顺军只有坚守山西才能保证陕西腹地不遭受攻击,才有机会休养生息。 但是李自成回家心切,拒绝了李岩的建议。 在留下少量军队之后,李自成便启程返回西安。 结果李自成前脚刚走,大同总兵姜镶和天城卫副将王大业后脚就反了。 李自成留下镇守大同的制将军张天琳以及一万多大顺军全部遭到屠戮。 建奴这边,面对八旗兵锋利的屠刀,京畿各个州县的官绅百姓并没有屈服,反而掀起更大规模的反抗,不光京畿,整个北直隶几乎都反了。 对汉族官绅百姓而言,换朝廷可以,换衣冠就不行!豁出命去也不换! 多尔衮一看形势不对,便赶紧将吴三桂的关宁军以及多铎率领的建奴主力从固关调了回去,对反叛的官绅百姓展开更血腥的镇压以及屠杀。 大明这边,崇祯已经带着一千夷丁及王遵坦等十镇总兵顺利到达徐州,并且与先行到达徐州的李成栋、胡茂祯等八镇总兵会合。 这个时候,汇聚在徐州的明军共有十八镇边军。 黄得功也遣飞骑来报,已经诛杀刘良佐并收编刘良佐所部。 多则十天,少则五天,黄得功率领的六万人也将到达徐州,到那时候,大概率可以凑出二十八镇总兵。 二十八镇,听起来似乎阵容很庞大,其实也就十二万人马。 南明史上的江北四镇总共十二万人,阿狗阿猫基本都在这里边了。 除此之外,还有徐州卫指挥王文明的五千多卫所军以及附近萧县、沛县、丰县及砀山等县的乡勇民壮,全部加起来大约两万人。 这两万人,战斗力就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当然,江北四镇的十二万人马也强不到哪去。 对付一下土匪山贼什么的,这十二万人还是足以胜任。 但是对上大顺军或大西军,基本就只有一个字——跑! 如果更加不幸对上了建奴,那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投降。 在历史上,高杰、刘泽清、刘良佐还有左良玉的军队,基本就是这脉络,大顺军打过来时还能跑一下,等建奴打过来,就逃跑都没有机会,只能够跪地乞降,然后投降建奴之后突然变得很能打,狂风扫落叶一般打遍大半个中国。 所以说以目前这十四万人,野战对上大顺军只有逃跑,对上建奴,大概率还是只有跪地乞降的下场,不会有别的可能。 对这点,崇祯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 崇祯不会天真的以为,因为有了他这个皇帝亲自坐镇,这群乌合之众立刻就能够摇身一边成为精锐,这是在做梦。 真正的精锐也就一千夷丁。 这一千夷丁,是可以跟建奴的白甲兵掰一掰手腕的。 有人会问了,这十四万人能不能通过整顿以及训练来提高战斗力? 答案是不行,就算大明朝廷能提供充足的粮饷,保障体能的消耗,这十四万人也绝不可能通过训练变成一支强兵。 唯一的效果,只能让他们跑得更快。 本来他们跑不过蒙古骑兵,所以对上建奴就只能跪地乞降,但如果后勤保障跟上,体能有保证的话,他们或许有可能创造奇迹,跑赢蒙古骑兵。 整顿也没用,换汤不换药,绝无可能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言以蔽之,这支军队从高级将领到基层军官再到大头兵,已经习惯了野战溃逃,战场上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兵败如山倒,屡试不爽。 再说直白点,就是这支军队已经从精神上垮掉,无药可救。 有的人会说,你说的不对,你说他们无药可救,一触即溃,可是为什么他们投降建奴之后就能成为强军? 答案其实很简单,一是因为投降建奴之后终于能吃饱饭了,体能跟上来了,再一个就是屁股后面有监军! 在这些降军身后,守着建奴的监军! 没见多铎一直押着吴三桂往死里揍大顺军? 所以除非他们有胆子造反,否则只能拼命向前。 要不然建奴监军真敢杀人,人头是一片片落地。 其实也有受不了建奴监军的压榨,怒而造反的,比如李成栋、金声垣还有姜镶最后都反了,但是造反之后他们的军队立刻又露出原形。 吴三桂的关宁军底子好些,也就多撑几天。 大明各镇边军从精神上已经跪下,是跪族。 那么又有人会问,大明难道就不能够设置监军? 设置监军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建奴的监军身后有13万八旗兵做后盾,大明的监军太监身后有什么?只有一个光杆皇帝,闹呢? 那么,这支军队真的就无药可救吗? 是的,这支军队真的已经无药可救。 野战打不过大顺军,更打不过建奴。 也就守城或者坚守营垒还能勉强胜任。 当然,这支军队无药可救,并不意味着大明就无药可救。 大明还是值得抢救一下的,药方就是仿照戚大帅练浙兵,另起炉灶练新军,打造一支与二十八镇边军毫无关系的新军。 崇祯当然也想另起炉灶练一支新军。 可是遗憾的是,一是没钱,二是时间上不允许,因为建奴南下在即,第三就是缺乏优秀的军官,要想训练成一支新军,除了必须有家世清白的兵源之外,还得有一大群身经百战或者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军官。 戚大帅的浙兵,有一群抗倭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血老兵充当军官。 袁宫保的北洋新军,也有一大群从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新式学员兵。 北伐军就更不用说,没有黄埔军校的几千学员,就不会有北伐军。 在培养出这样一群高素质军官之前,训练新军纯粹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么,能不能从二十八镇边军中抽调一批打过仗的老兵去充当新军的军官? 答案依然还是不行,所谓兵是将胆,将是兵魂,找这样一群心理上“不举”的边军老兵去充当新军的军官,能调教出什么好兵? 无非就是又一支一触即溃的逃跑军。 所以编练新军的事,暂时不用考虑。 说了这么多,概括起来其实就四点。 第一,当前形势极为严峻,但还有时间。 第二,眼下暂时不具备编练新军的条件。 第三,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很垃圾,但眼下还是只能靠他们撑起国防。 第四,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野战基本一触即溃,所以必须得加紧抢修营垒工事给他们提供安全感,要不然黄淮防线也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然而,没等崇祯驱使这些骄兵悍将去修建工事,突然就爆发闹饷事件。 最开始闹饷的是高杰旧部李成栋镇,然后迅速漫延到其余七镇以及刘泽清旧部的十镇总兵,最终演变成一次大规模的**。 大明朝可以说是二十四朝中最穷的,没有之一,所以经常会拖欠军饷,戚大帅一手打造的浙兵就是在闹饷事件之中落下的余晖。 而对于关宁军,闹饷更是传统手艺。 面对群情汹汹的边镇将士,崇祯瞬间警觉起来。 闹饷说大不大,只是要钱,而且要的是卖命钱,听上去似乎没啥毛病。 其实大谬不然,因为这是要挟朝廷,此端一开,以后就没办法管理了,但凡有点不如意之处就会群起闹事。 这次要是妥协,下次就会得寸进尺。 等到建奴南下,这些骄兵悍将就敢闹着要求南征。 所以怎么处理这次闹饷就成了难题,真的很棘手。 全面妥协肯定是不行的,真妥协了,这些骄兵悍将尝到甜头只会更过分,皇帝的权威就会遭受致命的削弱,黄淮防线还守个毛。 但是一点不妥协也不行,不然闹饷就会酝成兵变。 中间这个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要狠狠的震慑一下这些骄兵悍将,但是又不能让闹饷演变成为兵变,时间还不能拖,必须快准狠! 首先冷静分析,这次事件背后有没有大顺军与建奴的插手? 大顺军不可能,李自成现在已经被建奴打成狗,自身难保,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再对明军进行渗透。 建奴也不可能。 因为按照历史进程来看,建奴这个时候已经被北直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连多铎的建奴主力及吴三桂的关宁军都调回去。 而且建奴的触角远远没有伸到徐州。 确定这一点后,崇祯心里就有底了。 只要各镇总兵不想造反,那就好办。 这是一次危机,但何尝不是个机会? 危机危机,从来都是危中有机,就看你能否把握得住! 当下崇祯吩咐高起潜以及卢九德道:“高伴伴,卢伴伴,你们准备好二万两银子,随朕前往李成栋的营中。” 章节目录 第5第5章釜底抽薪 崇祯只带了二十多个夷丁外加高起潜、卢九德等十几个太监,赶着一辆牛车就来到了李成栋的军营门口,牛车上装着二万两银子。 李成栋听闻,赶紧带着将校出营门跪迎。 “臣李成栋,恭请圣安。”李成栋恭声道。 “平身。”崇祯道,“朕给你们送饷银来了。” “圣上,臣惶恐。”李成栋不敢起身,忙不迭的解释道,“臣其实劝阻过将士,奈何将士们根本就不听臣的劝。” 崇祯道:“这么说,爱卿事先不知情?” 李成栋赌咒发誓道:“圣上,臣确实不知情,如若撒谎……” “行了,朕相信你。”崇祯心下哂然,你李成栋不知情?你不知情就有鬼了,朕若是信你就是傻子。 这事肯定是你李成栋指使。 意图就不太好判断,或许是为了捞钱,也可能是想竖立威信。 说白了,李成栋刚从高杰手下独立出来不久,还没建立威信,所以完全有可能借这次闹饷竖立威信,其余各镇见了也就纷纷效仿。 一个能替部下争取利益的主将才能受到拥戴。 很遗憾,李成栋他们这次打错算盘了,因为他们遇到了崇祯。 “朕并没有怪罪爱卿之意。”崇祯走上前亲手将李成栋扶起,又握着李成栋手一并进入军营,一边说道,“爱卿的忠诚朕是知道的。” 李成栋忠诚?这话连崇祯自己都不相信。 李成栋跟吴三桂就一路货色,都是投机分子。 只不过眼下还不能动李成栋,至少也要等到黄得功率军到达。 其他十八镇总兵可都看着呢,这时候收拾李成栋,只会闹得人人自危,那样的话根本不用等到建奴南下,这十八镇边军自己就已经土崩瓦解。 只不过,不收拾李成栋不等于什么都不做。 必须借这个机会越过李成栋等十八镇总兵,直接与底层官兵进行对接,尽最大努力获取底层官兵的拥护。 就给你们来个釜底抽薪! 你们不是想拥兵自重吗?我把你们的兵都给抢了! 进辕门之时,李成栋扫了一眼牛车上的四口银箱,眼神热切。 按大明军制,边镇募兵的军饷由主将来负责发放,所以李成栋觉得崇祯肯定会把这四箱银子交给他发放,就不知道总共有多少银子? 按军中惯例,他至少可以扣下其中一半。 然而李成栋失望了,崇祯并无这个意思。 押着牛车进营之后,崇祯道:“李爱卿,安排将士们来领饷吧,按照编制,一个哨一个哨来,告诉将士们完全不用着急,人人有份。” “啊?”李成栋便愣在那里,这什么情况? 崇祯笑问道:“李卿,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成栋还真的是敢说:“圣上,发饷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您了。” “爱卿这话可说错了。”崇祯脸色一板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而饷银又是士兵的血汗钱,更是重中之重!所以发饷绝非小事,今后我大明之饷银发放皆由朕或钦差主持,并援为循例。” 听到这,李成栋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应是。 说到底,除非李成栋敢造反,否则只能服从。 但显然李成栋是不敢造反的,至少现在不敢。 所以就算要使坏,也只能在背地里暗暗使坏。 不一会,营中的将士就被组织起来,先来了一个哨。 大明的军制分两种,一种是卫所制,一种是募兵制。 徐州的二十八镇全都是募兵,编制都按伍、什、队、哨、总、营、镇划分,其中一伍为五人,一什为十人,一队三十人,一哨九十人。 一哨九十名官兵排成一列长队,热切的等着领饷银。 对于士兵来说,最开心时刻就是每个月发饷的时候。 崇祯朗声说道:“同样当兵吃粮,同样为朝廷卖命,不该厚此薄彼分三六九等,所以朕决定对各边镇一视同仁,援引关宁军循例月支饷银2两!” 列队的九十名官兵顿时欢呼出声,跟关宁军一样标准? 大明的边镇与边镇是不同的,关宁军月饷2两,其余边镇就1两。 崇祯又道:“本月因为是从扬州北上换防到徐州,所以按例应该支行饷,双饷!” 听到这话,列队的九十名官兵更是狂喜,没想到标准提升到关宁军不说,居然还能支取行饷?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 以前高总镇可没给他们支过行饷。 “谢万岁!”当即有一个士兵跪地。 “谢万岁!”一个跪地,其他人纷纷效仿。 看着三呼万岁的官兵,李成栋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就把你们给收买了?你们的命也未免太贱了。 李成栋却不知道,崇祯的这出釜底抽薪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起来吧。”崇祯双手虚抬,又道,“赶紧领饷,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第一个士兵一脸热切走上前,卢九德给了他两个银锞子然后尖着嗓子问:“你当的谁家的兵?” 这次高起潜业务就熟练多了。 立刻提醒那个士兵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那个士兵便跟着大吼:“当的大明朝的兵!” 卢九德再给士兵两个银锞子,问:“吃的谁家的粮?” 得了高起潜的引导后,士兵又高声大吼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后面的将士就纷纷跟着效仿,一时之间,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便响彻军营。 李成栋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怎么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花了十几个时辰,终于将6万边镇的饷银发放完毕。 24万两银子出去,刘泽清那收缴的银子就去了一半。 刘泽清实力不如高杰,抢钱的本事也不如高杰,家底只有不到50万两。 至于剩下的2万乡勇民壮卫所军,是没饷银的,只管他们一天三顿饱饭,不过可以将饭食省下来带回家给妻儿吃。 闹饷事件被成功化解。 将士们都老实出操了。 但是这起事件还没有结束。 因为一味市恩只能换来得寸进尺。 只有恩威并施才能真正竖立威信。 所以接下来就必须施以雷霆手段,给予挑头闹饷的人以最为严厉的惩罚。 查案这种事自然得交给专业人士,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开始行使职权,开始不断的传唤问讯各镇军官以及士兵。 在这期间,崇祯也没有片刻闲着。 崇祯会不定时带着两个夷丁外加两个太监随机出现在某一镇的军营之中,然后一整天都跟这一镇的官兵呆在一起,训练的时候一起训练,吃饭的时候一起高喊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晚上宿营也是混在士兵的帐篷中。 不得不说,崇祯这一手比朱元璋的还要厉害。 朱元璋只是从降军中挑选五百精兵充当宿卫。 但是崇祯却直接跟各镇的官兵厮混在了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 看到堂堂九五之尊跟着自己一起走队列训练,一起吃掺沙发馊的糙米饭,晚上钻进同一个破帐篷睡觉,官兵心中那种感触是无法形容的。 这跟百多年后法军士兵对拿破仑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过拿破仑跟士兵同吃同住同行军,只是为了随时掌握士兵的体能状况,却意外的获得了法军士兵的热烈拥护。 崇祯则是刻意为之。 苦是苦点,但崇祯清楚的感觉到,士兵们在喊他万岁的时候变得更热烈,吃饭前喊当兵吃粮的口号时,也不仅仅只是喊口号,而是发自内心。 八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廿三,黄得功率军到达徐州。 黄得功率军抵达时,崇祯正在“食人魔”马化豹营中。 “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嘹亮的口号过后,训练了一上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官兵便呼噗呼噗的开始大快朵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千余头猪在吃猪食。 崇祯也是吃的很香,因为伙食明显改善了。 古代的军队伙食是个什么样,傻子都知道,直到民国都是吃的猪食一般,明军的伙食更是猪食都不如,能够给你一口吃的就烧高香了。 总之上到各镇主将,下到伙夫都是各种克扣。 但崇祯打破了这个利益链条,搞得这些蛀虫无所适从。 因为谁也不知道崇祯今天会去哪一镇,更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过去,然后去了就要跟底层的士兵一起吃饭,怎么办?没法办! 只能将伙食费用足,一分一厘都不敢克扣。 所以各镇总兵和伙夫被崇祯搞得苦不堪言。 但是各镇士兵却是热烈拥护,对崇祯也变得更加爱戴。 黄得功带着麾下十镇总兵走进马化豹营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崇祯正和几个边军凑一起吃着糙米饭,没有菜,只有一碟豆酱。 黄得功对此很感慨,麾下十总兵却是面面相觑。 圣上竟然这么狠的?能跟着大头兵吃这等猪食? “靖南伯,你到了?”崇祯笑着招呼,“一起吃点?” “臣黄得功叩见圣上。”黄得功却是不敢怠慢,带着十镇总兵大礼参拜,起身之后又将十镇总兵逐一介绍给崇祯。 章节目录 第5打6章结硬寨打呆仗 黄得功一到,崇祯的腰杆子也终于硬了。 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忠臣,而且听招呼。 更关键的是黄得功麾下还有一支比较能打的军队。 这支军队打大顺军和建奴肯定打不过,但是打叛军却是手拿把攥,历史上左良玉的十万叛军就是被黄得功的军队打败的。 所以再不用担心李成栋他们出幺蛾子。 黄得功没来之前,崇祯甚至不敢让十八镇边军修营垒,因为怕他们吃不了这苦,再被别有用心的总兵一煽动,就又会闹出**。 闹饷事件还没有彻底解决,不敢再出事。 所以这些天,崇祯就只是让十八镇边军进行队列训练,并推行釜底抽薪的计划,从根本上斩断那十八镇总兵官的根基。 只有那两万乡勇及卫所军,一直都在加固徐州的城防。 但是现在,是时候让十八镇边军也参与到工事修建中,不对,是二十八镇边军都必须参与到工事修建。 吃完午饭,崇祯让马化豹击鼓聚将。 鼓响三通,其他十七镇总兵便纷纷赶来马化豹的营中。 见礼过后,崇祯对二十八镇总兵道:“你们一定很好奇,朕为什么要把你们二十八镇边军都调来徐州?朕要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跟着黄得功一起到来的韩赞周一脸急切的道:“万岁爷,老奴知道,老奴知道万岁爷为什么要将二十八镇调来徐州。” “噢是吗?”崇祯哂然道,“那你倒说说。” 韩赞周道:“万岁爷此举当然是为了北伐,光复京师。” 听到这话,刚刚跟着黄得功赶到徐州的十镇总兵还好,但是李成栋等十八镇总兵却是一下就变了脸色。 北伐?光复京师? 玩呢?你想找死,我们还想多活几天呢。 在徐州的这些天,不断有糟糕的消息从大名府传下来。 吴三桂这个汉奸,已经彻底投靠了建奴,关宁军也成了建奴的走狗。 北京城内那些达官贵人,先是投降流贼,流贼被打跑后又投降建奴。 不过现在,这些汉奸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因为建奴正逼着他们剃发,现在北直好多州县的官绅百姓都在闹腾。 还有就是,继一片石大败之后,流贼在庆都又遭受了一场空前惨败,大将谷可成及断后的两万贼兵全军覆灭。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建奴比流贼更凶悍。 大明边军连流贼都打不过,还想打建奴? 根本不用建奴出手,吴三桂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所以北伐是不可能北伐的,也就是在徐州窝着才能够苟全性命。 但是好在崇祯摇摇头说道:“北伐肯定是要北伐的,但不是现在,朕不想自欺欺人,也不会逼着大家去做做不到的事。” “现阶段我大明是没有能力北伐的。” “李自成的几十万流贼都被建奴打得溃不成军,” “我们这十二万边军就更不可能是建奴的对手。”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御,死守黄淮防线。” “朕也不愿意说这些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不肯面对现实,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大明朝再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听到这,黄得功轻轻颔首,心说圣上果然是知兵的。 李成栋等二十八镇总兵则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北伐就好。 崇祯又道:“刚才说到了黄淮防线,朕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此一顿,崇祯示意兀把炭将战马牵过来,然后翻身上马,黄得功以及李成栋等二十八镇总兵也纷纷跟着上马。 一行人径直进了徐州城,来到了州衙之前。 刚进前院,只见高起潜、卢九德带着十几个太监进进出出,正在打扫。 看到崇祯,卢九德便立刻屁颠屁颠迎上前,一脸谄媚的道:“万岁爷,您吩咐的地舆图已经搭建好了。” “知道了。”崇祯昂然直入。 黄得功和二十八镇总兵也纷纷跟着走进大堂。 只见大堂内的长案以及两班的椅子已被撤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案。 黄得功以及二十八镇总兵定晴看去,只见长案上展示竟然是黄河舆图,从开封府一直到淮安府延绵一千五百余里都呈现在上面。 舆图的中心处就是徐州,他们现在所在位置。 还有南边的归德府、凤阳府,北边的大名府、兖州府也呈现了一部分。 而更加让黄得功、李成栋他们啧啧称奇的是,这副舆图竟然是立体的,山川、河流甚至城池都做得维妙维肖,极为逼真。 卢九德还有高起潜这次真是有心了。 卢九德谄媚的道:“万岁爷,还有各位总镇,这黄河舆图可是咱家还有高公公带人花了七天七夜时间赶制出来的,特别是这些城池还有营垒,是专门找州城内的木匠雕刻的,对了,还有这个是营垒的模型,是万岁爷专门吩咐搭建的。” 卢九德说完,两个小太监从旁边抬出一个木头做的营垒模型。 这个模型大约有三尺见方,高度大约为尺许,呈内凹多边形。 “西洋铳台?”黄得功、胡国柱和另外几个辽东出身的总兵失声说道。 “对,西洋铳台。”崇祯熟知明末历史,知道西洋棱堡早就传入到大明,孙承宗修的宁远城就是个大型棱堡。 棱堡在欧洲进化到极致。 但是在中国早就已经遭到淘汰。 其原因就是与中国的战争规模不匹配。 棱堡由于其建筑特点,规模都不大,只能用来驻军不能给百姓提供保护,这对于古代西方几千人甚至几百人规模的战争很适用。 但是对古代中国动辄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战争就毫无用处。 因为进攻方只需留下少量兵力牵制棱堡内的守军,就可以派出大量机动部队深入防御方的腹地,实施大规模破坏削弱战争潜力。 所以古代中国大多会把城池修得很大。 不光给军队提供保护,还给百姓提供保护。 因为百姓意味着人口,人口则意味着战争潜力。 正是因为这个,棱堡在中国一直都得不到重视。 但是崇祯身为穿越者,却知道棱堡其实还是有用的,有大用,关键看你怎么个用法。 一个棱堡没什么大用,但是十个呢?一百个呢?甚至成千上万个棱堡遍布黄河沿线,那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而且这些棱堡并不是呈线状分布的。 崇祯设想之中的黄淮防线,是一条由成千上万个棱堡构成的、横跨黄河南北两岸纵深超过二十公里的大型复合型工事。 建奴可以轻松攻破一个棱堡,甚至十个棱堡。 但如果是二十个呢?五十个甚至于上百个呢? 就算建奴身体上吃得消,精神上也会疲惫不堪。 因为他们会绝望的发现,在这条防线上的棱堡似乎永无穷尽。 而二十八镇大明边军要做的,就是把守这成千上万个的棱堡。 这就是崇祯设想的黄淮防线,战略上借鉴曾剃头的“结硬寨、打呆仗”,而战术上则借鉴西方的棱堡技术。 两者结合,想想都很恐怖。 曾剃头的人品怎么样不说,半圣不半圣也不予置评。 但是他在前人基础上总结出来的“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却是唯一可以帮助弱旅战胜强军的伟大战略。 当年湘军新募,未经战阵,武器装备也不占据优势,兵力数量相比太平军更处于绝对劣势。 太平军却都是从广西一路杀出来的百战老兵,人多势众,还有一大群拥有丰富战阵指挥经验的高级将领,当时无论怎么看,太平军都能以碾压之势碾碎湘军。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打了所有人的脸,湘军靠着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战略,愣是与太平军打得有来有回,等到后来湘军的战斗经验上来武器装备也得到了更新,更是经常以几千人压着几万太平军穷追猛打。 天京之战,五万湘军居然包围住了二十万太平洋驻守的天京。 土地革命时期,**军也曾经靠着这一战术重创工农红军,结果逼出了两万五千里长征,锤炼出了一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强军队。 毫无疑问,曾国藩的这一战略就是最适合当下明军的好战略。 因为明军不仅战斗力远不如建奴,兵力数量上也不占据优势,武器装备上也已经处于劣势,不靠曾国藩的这一战略,明军根本就撑不过建奴的一波冲锋,也就“结硬寨、打呆仗”这一战略能勉强给大明续命。 而棱堡跟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战略,简直就是绝配。 总之,这不是万里长城,工程量及工程难度远不及万里长城,但是防御功能却胜过万里长城百倍,建奴要攻破这条黄淮防线,绝非易事! 而且拖的时间越久,这条防线就会越坚固! “请大家再看黄河舆图。”崇祯轻轻击掌,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回沙盘,又道,“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建奴若南下,必然会沿运河进军,因为借助运河漕运便利,可以极大的节省物资损耗,提升建奴的持续作战能力。” 黄得功以及二十八镇总兵不约而同点头。 崇祯又道:“所以我们的防御首要也是运河。” 章节目录 第57章恩威并并施 从开封府的考城到淮阴府的云梯关黄河入海口,延绵1500余里,崇祯设想中的30镇驻军平均每镇防御五十里。 但这只是个说法而已。 实际肯定不能搞平均分配。 整个防线肯定要有侧重点。 这个侧重点,就是泇河新渠到夏镇新渠之间的这150里区域。 建奴如果只是小规模南下,从考城到云梯关这1500余里自然是处处都是突破口,但是建奴小规模南下灭亡不了大明。 何况小股的建奴未必就过得了黄河。 因为崇祯已经诏令郑芝龙北上黄淮。 若不出意外,郑芝龙大概率还是不肯来的。 但是郑芝龙的四弟郑芝凤也就是郑鸿逵一定会来。 有郑鸿逵的水师坐镇徐州,就可以对上游以及下游黄河沿线的明军提供水上支援,小股建奴要想突破黄河防线就难了。 而如果是建奴的主力南下,就一定会沿运河进军。 道理很简单,沿着运河推进的后勤保障压力最小。 而且从其他方向南下一样要过黄河,最终一样会遭到明军水师全力阻截,那为什么不索性顺着运河南下,就在运河与明军决战? 建奴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选在运河沿线与明军进行决战。 所以西起夏镇新渠东至泇河新渠的150里是整条防线的重心,是为徐州防线。 崇祯正要陈述战略构想时,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走进大堂,附着王承恩耳畔低声耳语几句,王承恩又对着侍立在侧的兀把炭耳语了几句。 兀把炭拱手一揖,便挎着弯刀走出了州衙大堂。 又过了片刻之后,王承恩才走到崇祯跟前小声说:“万岁爷,闹饷的事查清楚了。” 崇祯便放下手中的长木竿,淡淡说道:“说个事情,八天前发生的那起闹饷事件,锦衣卫已经查清楚了幕后主使之人。” 大堂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李成栋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崇祯目光转向李成栋,问道:“李成栋,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伴随崇祯的责问,兀把炭已经带着十几个全装惯带的夷丁涌入州衙大堂,一下子就把李成栋团团围住,其余总兵忙不迭的拉开距离。 黄得功也不着痕迹的站到了崇祯的身边。 李成栋勃然色变道:“圣上,你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你仍还想抵赖么?”崇祯哂然道。 李成栋冷哼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如若想要诛杀臣,动手便是,又何必找这些借口?” 这是想要挑动其他镇总兵的情绪。 可惜的是,并没有引起别人共鸣。 不光是黄得功麾下十镇总兵及刘泽清旧部的十镇总兵,甚至就连高杰旧部的其余七镇总兵也无动于衷。 谁也不傻。 眼下是强出头的时候吗? 再说李成栋值得他们为他出头吗? 不过就是同僚一场,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 崇祯说道:“没错,朕以前是犯过不少错误,但是现在已经幡然悔悟,从现在起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臣良将,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佞小人!李若琏,你来告诉大家,八天前李成栋究竟做了什么?” 李若琏喜欢用事实说话。 在进来的同时,还带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双手被反缚住,嘴巴也被堵住。 两人进来之后怒目圆睁,对着李成栋唔唔作声,看上去极为愤怒。 胡茂祯、高进库等几个总兵一下认出这是李成栋麾下的两个把总,而且是最为亲信的两个亲兵把总,负责统率他的三百家丁。 “李总镇。”李若琏道,“你的心腹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成栋仍在顽抗,“圣上想要杀臣,杀便是了,真没必要收买这样两个小人来陷害于臣。” 李若琏哂然一笑,打了一个手使。 摁住那两个把总的夷丁一伸手将布条子扯掉。 那两个把总噗的吐出嘴里的粪球,破口大骂:“李成栋你个蠢货,老子啥都没有说,什么时候陷害你了?唵?” “啊这?”李成栋闻言愣在那里。 其中一个把总又极为生气的说道:“既然你不仁,就怪我们不义,万岁,我们招了,闹饷的事情就是李成栋指使的,他让我们暗中串连各总各哨的把总哨官,约定好同时闹饷,这一切就是李成栋幕后指使的。” 李成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不过这家伙也确实是凶悍,在这样的绝境之下非但不往大堂外冲,反而扑向了崇祯,显然是想要控制住崇祯作为人质。 只可惜,李成栋打错了算盘。 黄得功和兀把炭早就防着他呢。 “咣咣!”兀把炭的弯刀和黄得功的铁鞭几乎同时落在李成栋身上。 不过兀把炭的弯刀被李成栋身上的直身扎甲挡住,但是黄得功的铁鞭却一下子将李成栋的兜鍪砸得往里瘪进好大一块。 这一下,估计是脑壳都被砸碎。 李成栋的眼神瞬间变呆滞,站住不动。 片刻后,李成栋便往前直挺挺的倒下,抽搐两下之后就再没动静。 看到这,其余二十七镇总兵噤若寒蝉,在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们一度以为大明皇权已然式微,但是此刻他们却猛然间发现,皇权依然是神圣不可亵渎,李成栋试图挑战皇权结果就付出了血的代价。 看来今后做事得心存敬畏,不可做绝。 “闹饷之事,就到此为止。”崇祯目光扫过其余二十七镇总兵官,森然说道,“但是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谁若是再犯,那就不是死个把人的事情了,朕也不想祸及家人,更不想搞诛连,但是总有些人逼着朕做,那朕有什么办法?” 二十七镇总兵官凛然噤声,天子一怒,血流飘杵。 凡治军,则必须恩威并施,之前比照关宁军标准发行饷,是示恩。 现在斩杀李成栋则是示威,不过只是斩杀李成栋还不够,还得更进一步敲打。 顿了顿,崇祯又道:“有个事朕早就想跟你们说,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趁着各镇总兵都在,就跟你们说了吧。” “汇聚徐州的二十八镇兵力严重失衡。” “有的镇有六七千人,有的镇却不足千人。” “这无疑会对黄淮防线的防御造成很不利的影响。” “所以重新整编势在必行,大家该不会有意见吧?” 听到这,兵力多的总兵面露苦涩之色,兵少的总兵却是暗中窃喜。 崇祯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朕就下旨意了,十二万边军加两万乡勇,十四万人马由二十八镇总兵平分,每镇五千人。” 听到这,兵多的总兵便暗暗松了口气。 还算好,五千人的话损失的兵力也不多。 但是崇祯的下一句立刻让他们变成苦瓜脸。 崇祯道:“还有就是,今后各镇的军饷将由朕或者钦差负责发放,你们恐怕就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豢养麾下的家丁。” 二十八镇总兵神情尴尬。 便是黄得功也有些不自然。 因为豢养家丁已经成为风气。 大明的武将没一个不豢养家丁。 那么豢养家丁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自然只能从其他士兵的饷银中克扣。 现在崇祯从源头上掐住了饷银,他们这些总兵就确实养不起家丁。 崇祯又道:“这些家丁都是精锐,就这样放走未免太可惜,万一他们加入了流贼或者建奴那就更麻烦,所以朕决定把他们集中起来单独组建一镇精兵,朕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武器以及盔甲,还会给他们发双饷。” 二十七镇总兵尽皆默不做声。 显然,这些总兵都不怎么情愿。 但是崇祯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稍稍一顿,崇祯又道:“时间紧迫,朕也没有时间陪你们耗,赶紧派你们的亲随回各自军营去下通告,各镇所有家丁务必在今天傍晚之前来州衙前待命,胆敢抗命又或者逾时不至者,以叛逆罪,格杀勿论!” 二十七镇总兵凛然噤声。 当下胡茂桢等人出了大堂,将外面待命的亲随叫到跟前分说。 崇祯又转头对徐州卫指使王文明道:“王文明,李成栋那一镇人马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去李成栋营中把他的家丁给朕带过来。” “臣领旨。”王文明闻言大喜,兴冲冲的去了。 等二十七镇总兵分说完回来,崇祯又接着说道:“继续说黄淮防线,由于兵力有限,朕决定集中兵力,重点防御泇河新渠、夏镇新渠以及黄河中间的三角区域,整个防线以徐州州城以及邳州城作为东西两翼的支撑。” “夏镇则为整个防线的北部支撑。” “这其中又以夏镇的地位最为重要。” “因为夏镇处于整个防线的最北端,位置凸出。” “建奴一旦沿运着河南下,夏镇便是首当其冲。” “所以夏镇是整个黄淮防线的阵眼,重中之重!” 章节目录 第58夏章夏镇防线 “靖南伯。”崇祯目光看向黄得功。 黄得功当即拱手作揖应道:“臣在。” 崇祯说道:“由你率十镇总兵驻守夏镇。” 说到这里,崇祯拿长木竿指了一下舆图上的夏镇。 “啊?”黄得功难以置信道,“十镇边军,镇守一个小小的夏镇?” 周围的二十多镇总兵也是瞠目结舌,如果是镇守徐州,又或者是邳州城,动用十镇守城也是不足为奇,但用来守一个小小的夏镇就简直让人无语。 夏镇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集镇,纵横恐怕也就百十来步,驻得下五万人吗? 崇祯却轻轻叹了口气,动用十镇五万人镇守一个小小的夏镇也是没办法,因为明军的战斗力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也就是黄得功的军队。 换成刘泽清和刘良佐的旧部, 便是二十镇崇祯也是不放心。 前文说了,徐州防线是黄淮防线的重点,而夏镇防线则是重中之重,所以夏镇必须得守住,夏镇一旦守不住,黄淮防线直接就崩了。 那么崇祯的战略构想也就成为镜花水月。 所以崇祯不惜堆人头也要守住夏镇防线。 “对,十镇人马,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夏镇!” “爱卿到达夏镇之后最首要就是修建西洋铳台。” “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西洋铳台,也不是十个或者二十个。” “而是一共五百多个西洋铳台,西洋铳台的样式朕等会再与你分说。” 说到这,崇祯指了一下摆在旁边的模型,又道:“五百多个西洋铳台以夏镇为中心,由内而外呈圆形布置,相邻铳台的间隔以150步为宜。” “因为这个距离正好处在虎蹲炮或佛朗机炮的射程之内。” “圣上。”黄得功忍不住打断道,“这么多西洋铳台应该如何布局?” “噢对,朕忘了给你夏镇防线图。”崇祯拍了下脑门又对高起潜道,“高伴伴,朕亲笔手绘的夏镇防线图舆呢?” “在呢。”高起潜赶紧将图舆奉上。 却是一幅绘制在黄绫之上的平面图。 黄得功和麾下十镇总兵便纷纷围上来。 崇祯指着黄绫说道:“靖南伯你们看,舆图中心便是夏镇,可修建一座直径150步的六角星或者八角星大铳台,形制就按照刚才的模型予以放大即可,该铳台既驻军亦储粮,中心三河交会处最好有一个供水师停泊的码头。” “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300步的圆,此圆为第一重圆。” “沿第一重圆的圆周构筑9座西洋铳台,互相之间的间隔约为100步,可以通过虎蹲炮及佛朗机互相进行支援。” “再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600步的圆,此为第二重圆。” “沿第二重圆的圆周再构筑15座西洋铳台,互相间隔大约为120步,仍可以通过虎蹲炮及佛朗机炮实现支援。” “再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900步的圆,此为第三重圆。” “沿第三重圆的圆周再构筑21座西洋铳台,互相间隔大约为128步,仍旧处在虎蹲炮及佛朗机炮的射程之内。” “依此类推往外画圆,一直画到第十二重圆。” “第十二重圆直径为3600步,沿第十二重圆的圆周需构筑75座铳台,互相之间的间隔大约为144步,仍在虎蹲炮及佛朗机炮射程之内。” “到这里,小型铳台一共504个,由内而外一共分为十二重圆。” “也就是说,建奴要想拿下夏镇,则无论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都要把外围十二重西洋铳台一层层拔掉,而且必须拔光才行。” “而且建奴攻击任何一个铳台时,不仅要面对当面铳台的火力,还需要面对来自左右两侧以及阵地纵深处铳台打过来的炮弹。” “火力?炮弹?”黄得功道,“圣上是说用火器?” “对,用火器。”崇祯点头道,“朕的设想是这样的,” “五百多个小型铳台,每个铳台留一哨(90人)人马。” 说到这,崇祯又叹了一口气,如果火器的性能能够跟上,或者明军的素质好些,其实一个铳台留一队(30人)人就足够。 这样的话就能节省三分之二的兵力。 只可惜,眼下是没办法精减到这个程度。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分守铳台的这一哨人马,30人为火铳手,30人为长矛手,其余人则为炮手,装备3门虎蹲炮或者佛郎机炮。” 黄得功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最终说道:“圣上,长矛没有问题,但是按您说的总共需要15000多支鸟铳以及1500多门虎蹲炮或佛朗机炮,这就没那么多,各式火铳最多只能凑出来5000支,虎蹲炮最多150门,佛郎机一门没有。” 到了明代,火器的装备率相比以前有了很大提升。 比如戚大帅的蓟镇兵,火绳枪的装备率达到了40%。 步兵每一个总(450人)装备虎蹲炮或佛朗机炮6门。 骑兵就更夸张,一个营(2200人)就敢装备60门虎蹲炮。 关宁军等边镇的火器装备率原本也挺高,但随着朝廷财政用度日益紧张,易于损毁的火器因为来不及补充,比率就开始逐渐下降。 比如说刘泽清、刘良佐还有高杰等边镇,虎蹲炮、佛朗机等重型火器丧失殆尽,火绳枪也是所剩无几,基本上沦为了摆设。 黄得功能凑出5000支火绳枪外加150门虎蹲炮就不错了。 不过崇祯对此早有准备,不然打造什么黄淮防线?躺平得了。 崇祯说道:“这个你不用着急,朕已经诏令内阁将督造虎蹲炮、佛朗机炮、鸟铳及火药当成第一军国要务,同时把江南、闽赣以及两广所有卫所军、水师的各式火铳、虎蹲炮以及佛朗机炮运来徐州,数量应该够,就是时间上可能会久一点。” 顿了顿又说道:“但是好在建奴也不会那么快就南下徐州,所以爱卿率领十镇边军到达夏镇之后,只管先把504个小铳台以及夏镇的大铳台修建起来。” 黄得功点点头,又道:“圣上,这个铳台到底是个什么样式?” 崇祯便示意高起潜和卢九德把那个铳台模型拆开,展示出剖面。 “黄爱卿和诸位请看。”崇祯指着拆开的模型说道,“这便是小型铳台,呈六角星形,外圆的直径为30步(48米)。” “铳台的内部平台即为地平线,夯实即可。” “铳台外围挖掘壕沟,壕沟深5尺(1.6米),宽度则为30步(48米)。” “壕沟总体上呈环形环绕铳台,但是各个铳台的壕沟之间需要打通,既可以用来撤走前方铳台内的驻军,也可以用来作为后方铳台的射击界面。” “铳台外围以紧密的栅栏加固,木栅栏总高1丈,高出内部平台5尺,火铳手正好可以将鸟铳架在栅栏之上射击。” “虎蹲炮亦可以对外进行射击。” 【虎蹲炮属于平射炮,但是弹道有较大弧度】 “铳台后半部的木栅栏可以拆卸,一旦局势不利必须弃守时,该铳台的守军即可以拆下木栅栏充当橹盾,同时也可以使该铳台的内部平台暴露在身后之我方铳台的火力之下,建奴既便占了铳台也难以立足。” “木料不够前半部分可以用护墙替代。” “但是后半部分必须得使用可拆卸的木栅栏。” “铳台内部挖有地堡,可以驻兵、储存弹药以及少量的口粮。” “从壕沟中挖出的泥土堆砌于前,夯实成为一道低矮的护坡,其顶高与铳台木栅栏的高度平齐,或略低于木栅栏。” 崇祯的解说暂时告一段落。 黄得功麾下总兵田雄问道:“圣上,但凡修筑要塞,皆以高度超出平地为宜,而且是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居高临下有利于杀敌,可为何这个铳台的高度却要与地面平齐?如此岂不是丧失掉居高临下的形胜优势?” 崇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因为建奴有红夷大炮。” “圣上说的对。”黄得功道,“自从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尚可喜叛投建奴之后,建奴便拥有了大量红夷大炮,宁远、锦州等坚城尚且还承受不住红夷大炮,我等仓促间修建的铳台只怕是一炮都扛不住,只能藏于地面之下方可保全。” “就是这个理。”崇祯说道,“世间难有两全之法,为了躲避建奴的红夷火炮,就只能牺牲居高临下的形胜,但好在铳台外还有30步宽的壕沟,建奴若要直接攻击铳台,则我守军仍旧具有居高临下的形胜优势。” 一个总兵问道:“壕沟是不是可以再深些?栅栏也再高一些?” 崇祯点点头道:“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壕沟当然可以再深些,也可以更宽些,甚至可以在壕沟内挖出台阶,迫使建奴挤在狭窄的台阶上仰攻我军的栅栏,这样的话势必会极大的增加建奴的进攻难度。” “这法子不错。”黄得功道。 崇祯又道:“不过还是要先确保整体成型。” “臣领旨。”黄得功拱手道,“臣这便出发。” “黄爱卿且慢。”崇祯忙道,“军中粮草够吗?” 黄得功道:“军中携带的粮草还能再坚持三五日。” “那不行。”崇祯说道,“还是等漕粮运抵再走。” 好吧,其实是要留下黄得功压阵,因为还得整军。 ps:本章有好几个彩蛋章,页面显示的彩蛋章并不完整,需要点击右上角的全显示按钮,才能看到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