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败家子》 第一章坑爹的败家子 荣州,富阳县。 作为常年风调雨顺的产粮大县,一进七月,全城内外就飘荡着稻花的香气。 许多人都盼着稻谷收割后,厚道的大地主秦家发放工粮,享受一把子丰收的喜悦。 此时,地主秦立夏从竹林里拽起一根小指粗、三尺长的楠竹,挺着大腹便便的油肚,气冲冲的满院子找人。 “秦小满那个败家子呢?!” “我日你仙人的!咱家去年所有田庄的收成全部加起来才二十万石,你去醉花楼打个赌给老子输出去一半!” “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跟你姓!” 院子里鸡飞狗跳。 书房里,一个身材高瘦、脸色青白的少年,正静静地盯着房梁垂下来的两条白布出神。 脑海里面关于原主秦小满的生平经历正与他的记忆飞速融合。 虽然离谱,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我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朝代。” 大乾朝。 一个士农工商齐发展、男女相对平等的封建皇朝。 而他秦小满,是富阳首富秦立夏的独子,坐拥十万亩良田,妥妥的“地主二代”。 也是一个坑爹的败家子。 从小不学无术不说,还经常做出蠢事让老汉帮忙擦屁股。 惯子如杀子,最终闯下了大祸。 三天前,秦小满和未来的大舅子带着一群新结交的朋友上醉花楼喝花酒。 新来的花魁美得勾人魂魄,穿得一身清凉坐在别人怀里还总朝着秦小满暗送秋波,好像即将被人强迫急需秦小满去解救她似的。 肾上腺素飙升的秦小满为夺新花魁的春宵一夜,因此答应了原本恩客的条件—— 赌诗夺花魁。 输赢一百石粮。 未来的大舅子是名满富阳的秀才,朋友们更是响当当的才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会赢了对方那个无名小卒。 再加上一百石粮对秦小满来说不值一提,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结果,最后全部输得一败涂地。 秦小满虽然没啥优点,但愿赌服输,亲自立下字据。 谁知在花魁一杯杯“好哥哥”的劝说下喝断了片,一百石粮写完睡醒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十万石。 十万石,将近二百万斤! 今年蜀外多地闹灾害,粮食出了剑南道一天一个价,比银子还贵。 无论是粮还是钱,这么大笔数目秦小满自然拿不出来。 他不想认。 然而赌诗的也不是无名小卒,而是州府的长史之子王耀辉。 此人一直在外地求学,素有才名。 只认字据不认人。 对方给他三天期限筹粮,不给粮就把他打入大牢去充工挣粮。 眼看今天到了期限兜不住了。 原主秦小满为了让老汉继续帮忙擦屁股,利用上吊来吓唬秦立夏。 哪成想脚下的凳子被人做过手脚,站上去没一会儿就散了架。 更不幸的是原主早早把脖子套牢,人都没气了白布才断,白白让他捡了一个便宜。 “古往今来,美人计真是屡试不爽啊。” 秦小满摸了摸脖子上勒出来的淤青,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结果气流划过嗓子更是疼得他青筋暴起。 “公子,老爷到前院了!你记得按照阮小姐说的,数十个数再踢凳子。”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是丫环月季。 都说什么样的人调教什么样的丫环。 “她嘴里的阮小姐可是为了死无对证才出了上吊这个馊主意,也就这个傻丫环愿意冒着被发卖的风险配合我。” 想到那位书香门弟的未婚妻阮小姐,秦小满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整个屋子的气温仿佛都跟着降了几度。 十万石粮可是未来大舅子设计让他输的! 那个阮小姐更是为了让原主背死这个黑锅才出了个让他上吊求饶的馊主意! 他既然继承了秦小满的原身和记忆,就必须要把这件事摆平。 哐啷! 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秦小满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大叔举着竹杆冲了进来。 是原主的父亲秦立夏。 “秦小满,老子今天打死……你坐在地上做撒子?你脖子让哪个丫环挠得这么红?” 秦立夏抬头看了眼房梁上挂的两截白布,更是怒火攻心。 “你小子还敢跟我玩上吊的把戏?我打死……” 扑嗵! 竹竿还没抡到身上,秦小满就识相地昏倒在地。 笑话。 原主本来就好吃懒做身板又脆,经过一次上吊更是气血两亏。 再挨一顿惨烈的竹笋炒肉,还真能让这位便宜老汉活生生地打死。 “还敢跟我装死?给老子爬!” 秦立夏一脚踹翻秦小满。 秦小满顺势扯着胸襟,露出脖颈上深入皮肉的勒痕,浑身抽搐不停,顺便还吐出了卡在嗓子里的血水。 “秦小满?小满你别吓爹!” 秦立夏迅速扔下手里的竹竿,扶起秦小满查看伤势。 发现秦小满不是装上吊,是真的快吊死时,他对着傻站在门口的月季和管家等人大喊。 “还愣着干啥,快叫大夫!” 一时间。 秦家大院里又是人仰马翻。 秦小满舒服地躺倒在倒霉老汉的怀里,闭着眼,盘算着如何应付那位高官之子即将上门讨债的事。 在官比商地位高的时代,就算他说出被坑的真相也不管用。 更何况秦小满败家子的名声在外,王耀辉是响当当的大才子,谁也不会信他的话。 只能设计王耀辉亲自把立的字据还给他。 …… 阮府。 一个身穿蓝色锦衣华服英俊贵公子正站在葡萄架下,摇着扇子,看向院子里的日晷。 在他身后,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痴痴地盯着贵公子的侧脸。 “王公子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等我阮家帮王公子筹到十万石粮,我就能嫁给王公子,我真是太幸福了。” 阮梦根本没有顾虑和秦小满之间的婚约。 当初和秦家结亲,父母只是看上秦家财大气粗,能够在财力方面帮衬阮家,为哥哥的仕途开道。 如今王公子答应,筹得十万石粮食后会举荐哥哥去省城天府学院拜名师。 秦家这块垫脚石就没用了。 只要秦小满死了,她就提出婚约做废。 有王公子撑腰,料他秦家也不敢不退婚。 想到未来和王公子在一起的幸福生活,阮梦的目光更加炙热。 而作为天之骄子的王耀辉,对于女人痴迷于他的情况早就多见不怪了。 他依旧潇洒地摇着折扇,遥看日头西坠,天边染起大片的红霞。 唰! 折扇一收,他扭头对着阮梦温柔一笑。 “阮小姐,时辰到了。” 该阮家打先锋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叫哥哥。” 阮梦三步并作两步走远。 王耀辉直到阮府的人走光,这才收敛了笑容,对着身旁的随从吩咐。 “记得把这十万石粮食是我拿一首诗从富阳首富之子那里赢来的消息广传天下。” “今年河东道、关内道和陇右道全都旱灾欠收,待我以王家捐出这十万石粮,解了京师燃眉之急,父亲从五品长史官的位置必能挪到刺史之位,成为荣州说一不二的存在。” 如此,既得了名声又为父亲谋得封官。 还能够在天子面前展现才名。 也不枉费他连日来迎合阮家的一番设计。 到那时,一个清贵秀才家的毁婚女也敢妄想攀附刺史之子? 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公子,一切都打点妥当,秦家刚刚请了大夫,那个败家子秦小满果真上吊了!” “现在全县都知道秦小满为了夺花魁打赌输了,不少人都聚在秦宅外面骂秦小满那个败家子呢。” 阮梦喜笑颜开地跑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不管秦小满死没死成,事情闹得越大对我们越有利。” 王耀辉要的就是利用秦小满的胡闹来衬托他的机智,替他扬名立万。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他上门讨粮。 “阮小姐,叫上阮公子,我们去秦宅!” 王耀辉志在必得的脸庞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金光,人格魅力瞬间大增。 阮梦双手捧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起朝着光明的未来走去。 …… 书房里。 唐大夫察看完秦小满的伤势,吓了一跳。 十六年间,他见过秦小满无数次装病躲事,原以为这次也是做戏。 可看到脖子的骨头差点没勒断人居然还活着。 只能暗中感叹这真是一个奇迹。 “大少爷外伤很重,内里更是积郁成疾,近期莫要再让他劳思忧虑。” “我给开个方子先行调理,秦老爷你可切莫再打骂大少爷了。” 唐大夫还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秦小满这个败家子求情,神情非常微妙。 他看了一眼装睡躺在秦老爷怀里的秦大少爷。 只希望这个败家子鬼门关走一遭,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让他们这些依附秦家生存的人,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小满,你何苦啊,十万石粮而已,你老汉又不是赔不起!”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待?” 秦立夏听完大夫的诊断,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管家,快去各个粮仓调粮,这笔账老子认下了!” 秦立夏看到儿子为了十万石粮差点没命,早就忘记自己是想来揍死这个败家子的了。 别说十万石粮。 二十万石粮它也比不过自家儿子一条命! 第二章退婚不犹豫,欠粮凭本事 “爹……咳咳……我还没死。” 眼看老汉要替他当冤大头,秦小满装不下去了。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哑着嗓子掷地有声道:“爹,粮不用你备,这账……我自己能抹平!” 顿时。 书房内外所有人都惊讶地朝秦小满看来。 不明白老爷都认栽了,大少爷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今天太阳是打东边落下的吗? 秦立夏更是错愕地望着秦小满好一会儿,转身抱住唐大夫的胳膊嚎了起来。 “老唐!你快再给小满瞧瞧,他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 唐大夫又号了一次脉后,默默地从药箱掏出一瓶千金不换的雪莲丸。 “少爷,吃了它能保证你在一个时辰内和常人一样无恙。” “但一个时辰后你会动弹不得,必须躺在床上休养好才能下床。” 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粒出来塞到秦小满的嘴里。 若非秦小满说要对十万石粮食的事负责,他是绝对舍不得仅剩的五粒雪莲丸的。 他倒想瞧瞧这个不学无术的秦小满,死过一回后会不会改过自新。 白色药丸透着浓郁的药香,入口即化。 秦小满能够感觉到药汁滑过喉咙,勒破的嗓子眼得到滋养逐渐不疼了,本来躺着都气喘的身体也来劲儿了。 舒服! 他终于有了一种死而复生的真实体验感。 不过。 唐大夫一个普通的郎中有这样的良药,还屈身于秦家,有点耐人寻味啊。 “唐叔,我担心一个时辰解决不了问题,能不能把药瓶给我以备不时之需?” 秦小满摊开手掌讨要雪莲丸。 感觉到唐大夫不太乐意,他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看向秦立夏。 老汉。 我想要。 “老唐,你把这瓶雪莲丸给小满,我回头再派人去天山给你摘雪莲制新药。” 秦立夏一副别说雪莲丸,就算秦小满现在要天上的太阳也要去追日的架式。 说完就拿起药瓶塞进了秦小满的怀里。 “……” 唐大夫瞬间感觉自己期待落空。 秦小满哪里像是改过自新? 分明是变本加厉了! 以前只是不学无术但好歹憨厚老实,如今竟变得厚颜无耻,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家富不过三代了!” 唐大夫叹自叹息着走出书房去开方抓药。 走出门,就听到外面骂声喧天,他忍不住也跟着骂了一句。 “秦小满这个该死的败家子!” 从书房走出来的秦小满,只能假装没有听到别人骂他,把药瓶塞进怀里。 他不是想占唐大夫的便宜。 纯粹是担心一个时辰不够用。 “等事情摆平,剩下多少我都还给唐大夫。” 秦小满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日昝,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的笑容。 “爹,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很惊悚,你要不去找唐大夫再拿些速效救心丸之类的备着?” 他提前给他老汉打预防针。 “速效救心丸是什么?不管那个了,只要你好好的,你想做撒子老汉都支持你!” 秦立夏话音刚落。 管家来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长史家的公子王耀辉带着少爷立的欠粮字据,敲锣打鼓地找上门来了!” “还有阮家,他们说少爷欠了粮想赖账搞出上吊的把戏,他们书香门第不屑与我们秦家为伍要退婚!” 来福一脑门子官司,担忧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少爷,要不你避一避?” 谁不知道少爷对阮家小姐一见倾心,老爷更是想着隔代能出一位当官的宝贝孙子。 订亲宴时,全城吃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光是订亲礼超过十万两,给足了阮家的面子。 订亲一年以来,少爷每月都会亲自去阮家送礼物,每次不下一千两银子。 时兴的布料首饰还有阮大少的笔墨纸砚,几乎都是少爷拿他自己的零花钱全包揽了下来。 阮家现在往少爷心窝子里扎刀子,他担心少爷扛不住。 然而此时的秦小满,对阮家已不再有一丝的感情的牵绊。 他只为秦小满的一腔真心喂了狗感到不值。 “秦小满,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阮梦和她的家人后悔害死了你这个有情郎!” 秦小满的眼中里只剩下冷酷的恨意。 “小满,你要是不想退婚我就再去求阮……” “爹,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为我去求任何人。” 秦小满打断了秦立夏的话,昂头挺胸,阔步朝一进院子里的会客厅走去。 本来想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他坚定的心态。 可是,他家院子实在是太大了。 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有多少进。 过假湖穿竹林绕果园,走了十来分钟都没到。 只能登上了老汉赶来的马车,差不多快晃吐了的时候,终于抵达一进院子的甬道外。 前方人声鼎沸。 阮家人正当众数落着秦小满的各种不堪往事,热闹极了。 “小满,记住,不论你想做什么,老汉都给你撑腰。” 秦立夏在下车时,特意叮嘱了一句。 秦小满看到马车后跟着上百号奴仆和护院,心中一暖。 他伸手拍了拍便宜老汉的肩膀,有许多感激的话却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潇洒地转身往月亮门走去。 阮家! 王耀辉! “让我秦小满来会一会你们!” 院子里,人头攒动。 秦小满环顾四周。 发现三天前在醉花楼参加比诗的文人书生,全部在场。 阮家为了逼他家退婚,更是请来了县令夫人和有名的乡绅。 不光室内坐满了人。 院子里也快站不下了。 大热天的挤在一起,平日里珠光宝翠的夫人小姐们满头流油,文人书生们也不停地抹着汗。 却全都津津有味地听着阮家的管家站在院子正中喷人。 “这秦小满三岁才开口说话,六岁才开始启蒙,一年换三十个教习师父,大字不识几个,至今没人敢来秦家当老师。” “他不学无术还是一个败家子,当初若不是秦家以财力强逼我阮家下订,我阮家怎会与这种不堪之人结为姻亲?” “现如今秦小满比诗输给长史家的王公子十万石粮,为了抵赖居然想上吊自杀,这种人无才无德还没有担当,怎堪良配!” “我阮家今日不光是来退婚的,更是要告诉大家我们阮家的立场,绝对不同意秦小满这种无赖行径,更不会与秦家同流合污!” 阮家很有心机。 一番话说得真假参半。 关于秦小满不学无术是个败家子的事,人尽皆知。 利用这一点佐证强逼阮家订亲其实很荒唐。 但经不过在场无脑的人和起哄的人实在太多。 “说得好!阮家做得对!” “这秦小满仗着自己家是富阳首富就肖想阮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退婚!秦家必须退婚!” 秦小满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几个青衣白帽、书生模样的精神小伙。 发现他们边喊边朝穿着精致华服的阮梦看去,就知道这些要么是托,要么就是海后池塘里的一群鱼。 幻想着阮梦退婚后,他们能够捡漏成为阮家女婿。 殊不知。 阮梦早就攀上了高枝,他们只是她的垫脚石。 就像以前的秦小满一样。 啪啪啪! 秦小满在议论声停歇的瞬间,鼓动双掌,阔步往人群正中的阮家人走去。 他的掌声一下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小满?!” 阮梦看到秦小满好端端地走到面前,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知道你贪生怕死,没想到连做戏都不敢做。” 面对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莲花,秦小满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怕惹上骚气。 他目不斜视地越过阮梦,走到停止喷他的阮管家身边。 “阮管家说得对!像阮小姐这样的凤凰,落到我秦家的地头上当麻雀确实可惜。”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秦小满特意看向坐在远处凉亭里的王耀辉。 对方品着茶逗着池下的锦鲤,好像是来他家参观游玩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好像他在对方眼里就是一只蝼蚁。 他和阮梦的婚约是否存续也无关紧要。 够傲。 也够狂。 就这。 阮梦还不时地看向王耀辉,眉眼含春还不加掩饰。 把秦小满恶心得够呛。 王耀辉要是没表示,阮梦也不会这么不要脸。 两个人都是又装又立的莲花大师。 “先收拾完阮家再收拾你。” 秦小满收回目光,朝着在场地位最高的县令夫人拱手一拜。 “我秦小满同意退婚!” 第三章坑我十万石,双倍讨回来 刚才还在点头的人们差点把眼珠子掉到地上。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秦小满,不理解眼前这是什么状况。 特意动用关系请来县令夫人施压的阮家人也蒙了。 “你真的同意退婚?” 最惊喜的莫过于阮梦了。 她还担心秦小满会纠缠于她,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同意了退婚。 “我知道你属意长史之子王耀辉王公子,你们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我配不上你,我愿意放手让你去追寻幸福。” 秦小满特意摆出情深意长又不得不满足阮梦心愿的姿态。 很符合原主一切为了阮梦的人设。 “太好了!爹,娘,快把订婚帖还给他,从此我们两清了!” 阮梦喜出望外,当众表露出她急切的心情,和秦小满表现出来的深情,形成鲜明对比。 秦小满慢腾腾地接过订婚帖,随后不卑不亢地对着县令夫人拱手一拜。。 “既然阮家特意请了县令夫人来当见证人,这订婚帖阮家退了,秦阮两家再无瓜葛,按照咱们大乾朝的官律,阮家是否也要把订亲礼退回来?” 在场的人全是来看这场退婚加兑现赌约的好戏,完全就没有想过退婚后阮家还要还定亲礼的事,闻言,皆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尤其是阮家,他们早就忘了还有这一茬。 被秦小满注视着,县长夫人在微微一愣后,颔首表示赞同:“阮家知书达礼,订亲礼也有县衙登记造册过,必定不会有所差错。” 此言一出,成功让刚才还因成功退婚而喜气洋洋的阮家人,如遭雷劈似的全部黑了脸。 秦小满狡黠一笑。 阮家请县令夫人帮他们做见证,是为了让退亲的事不出幺蛾子,但现在看来,完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有官府做监督,订亲的钱财必须一厘不差地还回来。 而据秦小满所知。 阮家为了阮梦的大哥阮成拜得名师,豪掷万两白银。 这些钱,可都是从他秦家的订亲礼里掏出来的! “秦小满,我阮家不会差你一厘银钱,同样,你也别想赖掉欠王公子的十万石粮食!” 阮成恼羞成怒,不等王耀辉暗示,抢先向秦小满发难。 唰! 凉亭里逗鱼的王耀辉被点名,终于坐不住了。 他摇着折扇信步而来,衣袂飘飘,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女人的目光。 “秦公子,三日不见,别来无恙。” 王耀辉叩扇一拜,彬彬有礼。 表面笑得如沐如春,暗中的算计却吃人不吐骨头皮。 “我的脖子差点让你姘头害得勒成两截,你说有没有恙?” 秦小满没跟他整虚的,直接挑明两人势同水火的立场。 “请秦公子不要胡言乱语,我何时害过你?” 王耀辉气定神闲地反驳。 秦小满知道他敢做不敢认,继续畅所欲言,挑战着王耀辉装作君子的底线。 “王耀辉,当初赌诗分明是我赢了,你却让花魁灌醉我立下欠粮的字据,现在还敢来我家撒野,你还要不要脸了?” 呸! 站在对面的王耀辉险些破功,想要当场啐秦小满一口痰。 特意来给王耀辉做证的阮成以及那些文人们,则是纷纷怒骂。 “秦小满,你才是不要脸!” “富阳县谁不知道你不学无术,而王公子是今年能中三甲的大才子,你能赢得了他,我跪下喊你老汉!” “想抵赖你也找个好些的借口,当我们这些证人不存在吗?” 大家义愤填膺地骂完,再看被颠倒黑白也未动怒的王耀辉,不由庆幸他们来当这个证人。 否则秦小满一定会仗势欺人赖掉十万石粮的欠债! “秦公子,奴家虽是风月女子,却也有良心。” 花魁抚摸着颤悠悠的心口,眼中含泪。 “那日分明是你输给王公子立下字据,事关十万石粮的赌约,不是你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 她朝刚才那些文人们抛了个媚眼,福了一礼。 “还希望当日见证过此事的公子们站出来,为我惜月和王公子说句公道话。” “我!” “我!” “还有我!” 阮成疾走几步,站到王耀浑身后,怒目瞪着秦小满。 要是眼神能杀人。 秦小满此时已经被在场众人的眼神凌迟了。 他早在开口时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对此也是毫不在意。 脸皮厚,随便刀。 “王公子,你心里应该清楚赌诗的真正情况,你敢拿你王氏一族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发誓,你真的靠赌诗赢了我十万石粮?” 字据在王耀辉的手里,秦小满当然要把所有火力集中到一人身上。 古人信奉举案三尺有神灵。 饭可以乱吃,誓不能乱发。 再加上在场不少人知道这十万石欠粮的字据是怎么来的。 哪怕王耀辉喜怒不形于色,可别的猪队友听到这话先慌了。 “愿赌服输,本来就是你输了,这誓我替王公子发!” 花魁举起右手剑指就要赌咒发誓。 阮成落后一步,跺脚惋惜。 秦小满见状冷笑一声。 “啧啧,堂堂名满京城的大才子沦落到被花魁袒护作假的地步,王耀辉,你这字据要是来路正当,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秦小满继续激将,等着王耀辉开口。 “唉……” “秦公子,这字据是你写的,你不想认我们谁也不能强迫你。” 王耀辉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秦小满在无理取闹似的。 “既然你说你赌诗赢了我,不如我们再比一次,输的认下这十万石粮,如何?” 他生怕秦小满不答应,补充一句。 “要是你不比,就证明你刚才是在撒谎,事实究竟如何,也不需要我发誓来证明了。” 高傲如王耀辉,怎会让秦小满在他的才名上蒙污。 直接将军堵死了秦小满的后路。 在他看来,别说再比一次。 要是秦小满家的粮够多,他再比十次百次都没问题。 上套了! “比就比!这一回谁输了,就说明上次这十万石粮是对方欠的,这次输赢还是十万石粮,一共二十万石,你比不比?” 秦小满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既然王耀浑要他骑虎难下,那他当然要把王耀浑一起拉上来刺激一把。 坑了秦小满十万石,他要双倍讨回来! 轰! 秦小满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小满这是想翻本想疯了,王公子好心给他一次机会他还加倍!” “二十万石粮拿来当赌注,真是日了天了!” “秦地主呢,秦家这一季的收成全部搭进去了,他也不拦一拦?” 所有人看向站在月亮门处的秦立夏。 只有秦小满知道。 父亲既然再三保证,此时绝对不会拦他。 就是心脏一定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我比!” 王耀辉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魂来。 二十万石粮。 别说他父亲连升三级,就算是他利用这个功劳也能不用科举换个官身。 到时候。 他先把眼前这个让他带上全族荣耀赌咒发誓的秦小满抄家砍头! 让这个富得流油的秦家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第四章以草为题,不改了吗? “空口无凭,先立字为据。” 秦小满一招手。 仆人们搬来桌子。 来福叔颤巍巍地递上笔墨纸砚前,还特意看了一眼没有动弹的秦立夏。 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看得秦小满很愧疚。 可他没法提前告诉父亲实情。 不然很可能会被人看出破绽来,十万石粮就真要打水漂了。 “王公子,我字写得不好就不献丑了。” 秦小满的话引得在场的文人们全部投来嘲讽的目光。 王耀辉一心想着再赢十万石粮,根本没再谦让。 提起狼毫笔,行云流水般将赌约内容和赌注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让秦小满再无任何抵赖的机会。 王耀辉拿出手印落款后,比划着桌上的纸张。 “签字还是盖印?” 几近催促。 “我的印在醉花楼盖完后让我砸了,签字吧。” 秦小满参照原主的记忆,无比艰难地写了三个狗爬字。 毫无意外。 又一次引起了众人的哄笑声。 “就这烂字还能赢王公子,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我出一两银子押王公子赢,有人敢跟我赌吗?” “我出一百两也押王公子!” “可惜秦小满不给我们赌诗的机会,否则我们也能够为朝庭筹粮做贡献,哈哈哈哈哈……” 那些文人们看秦小满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冤大头。 秦小满闻言,冲着那些眼红的文人们嘿嘿一乐。 “你们别着急,等我和王公子比完,就到你们了。“ 王耀辉是可恨。 但这些利用才名来欺压秦小满,将一百石变成十万石的狗屁文人们同样可恨。 “行!这可是你秦小满说的,到时候别说十万石,就算十石一首诗,我们也不嫌少!” “对,我们图的就是一个乐子!” 在文人们的狂欢与仆人们哭丧中。 秦小满对着王耀辉缓缓开口。 “王公子,上一把是你输了,按照你们的规矩,输家出新题,你来出题吧。” 这氛围再酝酿下去。 他担心父亲会坚持不下去暴起打人了。 “我来出题?” 王耀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得放声大笑。 “哈哈哈!秦小满,让我来出题你必输无疑!” 他说得很自信。 “出不出?不出我来?” 秦小满却知道,像王耀辉这么看重胜负的人,绝对不会让掉这个先手的机会。 而他特意让王耀辉出题。 也是为了避免一会儿赢了,对方耍赖不认账说他提前有准备。 “既然秦公子这么说,那我当仁不让。” 王耀辉蹲下身,拿折扇拨弄着地上的一株野草。 “听闻秦公子经常随父下地锄草,想必对此物非常熟悉,经常接触必定心有所感。” 王耀辉站起身的同时,还特意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泥土。 完全是在暗示秦小满是一个草包加泥腿子。 “写景写物的诗多了,可这写草的诗我鲜少诵读过。” “别说你没读过,我也没读过,王公子不愧是大才子,出的题都这么与众不同。” 旁人一通溜须拍马。 再看像根木头一样笔直站在当场的秦小满。 已经预见了秦小满输得一败涂地的场面。 就算秦小满是早有准备押了题,这以鱼作诗都是极难的。 “以草为题,你不改了?” 秦小满再次确认。 几乎是王耀辉刚点头,他张口就来。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首《草》送给大家,王公子,承让了。” 虽说这首《草》还有下阕,但他认为光靠这上半阕就足够吊打王耀辉了! 感谢这个没有出现过唐宋的世界。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秦小满一把抄起桌上的字据。 以防王耀辉狗急跳墙销毁。 静。 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嬉皮笑脸的秦小满身上,尽管不想承认。 但刚才秦小满作的那首诗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朗朗上口,不断回响。 “短短二十字,既能生动形象地道出秋枯春绿一茬又一茬的野草,遣词造句又如此朴实无华……也只有秦小满不识大字的人能作出来。” “秦家可是地主之家,经常去田间地头看野草,能做出这样的诗有什么稀奇的?” 嘴上说着不稀奇的人。 暗地里却偷偷又将这二十个字背了两遍。 妙! 妙极! 以微弱的野草作诗,字词间却能透出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 这让在场不少清贫文人读完这首诗都不由得挺真了腰板。 但他们还是难以接受。 秦小满居然比王耀辉抢先一步做成了诗! 还做得如此妙! 刚才还嘲讽秦小满会输的那些文人们一下子像被人锯了嘴一样,一声也不敢吭。 王耀辉倒是想张嘴把他早在多日前就做好的一首关于写草的诗拿出来用。 那是他为了参加荣州诗会特意做的诗,因为题材新鲜,必能让人耳目一新! 可他张了张嘴,却念不出口。 因为对比起秦小满刚才作的诗,他单纯书写夏日野草茂盛、繁花似锦的诗作根本不值一提。 说出来只会惹人笑话! 让人认为他是一个只看得到眼前景象,眼界狭隘的人! 王耀辉阴恻恻地盯着秦小满,知道自己这次是上了瓜当。 “王公子,你是认输呢认输呢还是认输呢?” 秦小满根本没给王耀辉选择的余地。 “我……” 王耀辉想到输者的下场是欠二十万石粮,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字据。 慌乱之下扑了个空,掀翻了桌子,摔了个狗啃屎。 被随从搀扶起来。 发冠歪了,还灰头土脸的。 正恶狠狠地盯着秦小满,哪里还有刚才潇洒肆意的形象。 “字据在我这里,王公子是想耍赖毁了字据不认账?” 秦小满当众戳穿了王耀辉的想法。 “你……我……我听闻秦公子目不识丁,没想到竟也能做出如此佳作,一时感到意外,这才乱了分寸。” 王耀辉压下心头的慌乱,皮笑肉不笑地质疑着。 并暗中踢了一脚还在反复念诗的阮成。 秦小满绝对作不出这种浑然天成的极品佳作!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王耀辉,以草作诗可是你出的题。” 秦小满淡淡提醒,完全不在意两人的互动。 “那又如何,你找人多代笔几首诗押题,总归运气好能碰上!” 回过神来的阮成,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手指着在场的所有文人。 “这些人都是王公子的手下败将,你赢了王公子一个人是你运气好,有本事你赢了他们!” “否则,不光是王公子不认输,我还要怀疑你请人代笔了刚才的那首《草》!” 阮成红着眼,一脸羡慕嫉妒地瞪着秦小满。 无法接受刚刚被退婚的草包,摇身一变居然成为能够赢了王公子的大诗人。 一定是秦小满花大钱请的代笔!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要是有秦小满那些钱,早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了! 第五章不服?那正好一起上 代笔?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好理由! 秦小满都想为阮成的急中生智鼓掌了。 “秦小满,你敢不敢再跟我比一场?如果你输给了我,就证明是你找人代笔写了《草》!” “诸位,我们荣州才子无数,说我们不敌王公子也就罢了,要是说我们不如秦小满这个草包,我们还怎么考取功名,怎么立足于天下!” 阮成不光要替王耀辉出风头。 还煽动其他文人一起来。 让秦小满在今日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也要比!” “我也不服!”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在场哪位文才学士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如秦小满这个草包败家子。 一个个高举手臂,争先上前。 把秦小满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近百人的压迫感,就连在场中的王耀辉都摇扇掩饰自己心中的紧张。 偏偏秦小满站在原地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输给一个人就让我承认我前面做的诗都是找人代笔的,换句话说,要是王耀辉哪天赌诗输给别人,他以前作的诗也都是找人代笔的?” 比归比。 这个屎盆子他不乐意接手。 “你!” 阮成一噎,竟无言以对。 他只能用眼神向王耀辉本人求助。 “秦公子,大家只是对你突然能够亲自作出佳作有所困惑,希望你能自证清白。” 王耀辉可不愿意让自己的才名蒙污,只得亲自下场。 “不知秦公子怎样才肯和大家切磋呢?” 上套了! “切磋?你们这些人上牙碰下牙,就让我赔上我的名声和刚赢来的二十万石粮,不拿出些实际的好处和我比,我是傻子才会答应和你们切磋。” 秦小满的话糙理不糙。 被煽动的文人们仔细一琢磨他的话,脸皮薄的瞬间红了脸。 “秦公子,你的意思是拿粮下注才能和你比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拿出十万石粮来赌诗!” 王耀辉再能装,此时也有些气急败坏。 一旦秦小满咬死要拿十万石粮作赌注,哪怕是他都得掂量掂量。 会不会运气不好,又正好命中秦小满代笔押的题! “说得跟你能拿出来十万石粮似的。” 秦小满白了一眼王耀辉。 被鄙视的王耀辉也被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别说他了。 就算倾整个王家之力,还真拿不出这十万石粮来! “知道你们都拿不出来,所以我降低门槛,比一首诗一百石粮起步,大家可以车轮一个一个的来,也可以一起比一个题目。” 秦小满说完规则,对着旁边不停抹汗的来福叔喊了一声。 “来福叔,帮他们签字盖印!” “立了字据,不比就算是认输!” 秦小满比划着左手边的桌子。 “有谁不服我的,请排队一个个的来。” 挑衅! 这是赤条条的挑衅! 一向清高的文人才子们参加过多少场诗会,遇到多少诗坛大家,都没见过像秦小满这样张狂的人。 “我第一个来!” 阮成站在第一位打起头阵。 在和全家商量过后,他提笔写了切磋的内容。 “我出五千石粮,和你秦小满比一首!” 阮成终于有了能够宰秦小满一顿的机会,押下了阮家的全部身家。 有了这五千石粮就能填补上先前挪用订金礼的窟窿。 秦小满白送的粮,不要白不要! 阮成的这个举动无疑鼓舞了那些心疼钱粮的文人们。 几乎是阮成落笔。 就马上有人接了他手里狼毫继续在白纸上写下赌注盖章。 他们落完笔,都拿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秦小满,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胜利笑容。 等着稍后的大丰收。 “来福叔,再多搬几张桌子。” 秦小满扫了眼在场那些衣着都挺光鲜的文人们。 算了一下人头。 每人一百石粮的话,每人来一个也有一万石。 更何况。 像阮成这种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人不在少数。 今天。 他就给这些涉世未深、容易让人带节奏的文人们上一课。 什么叫世间险恶赌不得! “少爷……” 来福叔哭丧着脸看向月亮门。 确认老爷是真的当甩手掌柜任由少爷败家。 只能安排仆人们继续搬桌子。 盏茶功夫过后。 秦小满眼前摞了五公分厚的赌约字据。 “秦小满,该你写了!” 阮成直勾勾地盯着秦小满,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我二十万石粮都输得起,不差你们几百几千石,我先把这个压这里,赢了我当场写字据,一个都不落。” 秦小满随手摘下右手拇指上的价值千金的白玉扳指,往一摞字据上一放。 “有县令夫人做见证,晾你也不敢反悔!” 阮成这才满意的朝着县令夫人方向拱了拱手。 不好意思了夫人,让你再当一次工具人。 “阮成,你出题吧。” 秦小满感觉到身体有些虚弱。 知道第一粒雪莲丸的药力所剩不多。 不愿意再与人浪费口舌。 “刚才王公子题的草,我便题花。” “春风迎燕舞,夏雨夜来香。秋霜菊抱枝,冬雪梅初妆。” 阮成几乎出完题,想都不想的就吟了一首诗。 吟完还装腔作势地对着在场众人作了一揖。 “一首拙作《四时花》,让大家见笑了。” 确实是拙作。 在场文人们的神情有些尴尬。 这首诗是阮成去年冬天诗会上写的。 很贴题,但也只是贴题。 处于哪种说不上哪里好却也不坏的水平。 拿旧诗来命题,不是代笔,却也可以算得上是作弊。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戳穿这件事。 比起阮成落败,他们更希望秦小满认输。 这说明秦小满提前找人代笔的诗词范围有限,连“风花雪月”常用的命题都没准备齐全。 “听君一首诗,如听一首诗。阮成你拿我当傻子呢?比诗可不是谁先命题做出来就是谁赢,大家说是不是?” 秦小满看向那些脸皮薄的文人们。 嗯。 很好。 没有人开腔。 那他接下来就能无差别攻击了。 “秦小满,你别拖延时间了,对,比诗确实不是谁先念出来就谁赢,可后作的诗必须远超前者,你有本事作一首比我更好的……”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留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秦小满特意点明。 “我说的蹊是路的蹊,不是溪流的溪。” 一时间。 众人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条繁花盛开的小道中,闻着花香听着鸟叫看着蝴蝶。 将他们从这炎炎夏日带入进了烂漫的春光当中。 “好诗!” 人群里,不知道谁脱口喊出一声。 阮成吃人的目光看过去,两排牙齿咬得“咯吱”响。 输了! “我竟然输了?!” 阮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我先作出来的诗,是我赢了!” 阮成怒声嘶吼。 “那不如请王耀辉评评,是我念的诗好,还是你念的诗强?” 秦小满早就知道阮成会赖账,将皮球踢给了王耀辉。 第六章全场唯一的赢家 唰! 王耀辉用扇一挡,躲避了阮成的视线。 五千石粮。 还不足以让人质疑他鉴定诗词的品味。 此处无声胜有声。 阮成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踉跄着后退几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我以为阮家能拿五千石粮作赌注,有多阔绰,没想到自知输不起还来赌。” 秦小满杀人诛心。 抄起阮成立下的字据,递给来福叔。 “拿好,下一位。” 他看向场中的文人们。 “我来!” 一个身穿银色锦袍、腰坠玉带、长相不俗的富家子弟挺身而出。 “我叫肖成栋,是天府学院的学生,愿用一千石粮作为赌注,请秦公子赐教。” 肖成栋十指相搭行作了一揖。 这是书生礼。 相当于承认了秦小满与他身份相当。 这,才叫切磋。 “出题吧。” 秦小满亲自把对方立的字据抽了出来放进袖口里。 “方才秦公子写了春花,这次我们就以春为题。” 肖成栋这个题目一出来。 在场不少文人都垂头叹气。 秦小满都押了这个题,说不定多备了两首诗。 身为巴蜀名学的肖成栋这是见识到刚才的绝品诗作,生出了不该有的胜负欲! 虽然他们替肖成栋惋惜,但更期待秦小满败落于巴蜀名学手下,替他们这些人开个好头。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就在肖成栋出完题目,还没进入冥思苦想的状态时。 秦小满就已经念完了诗,并且比划着他身后。 “不巧我正好会这首题春的诗,它名《春晓》。” “来,麻烦肖公子你让让路,有请下一位!” 他敬这位肖成栋是条汉子。 所以。 根本不给肖成栋体验想破头作好诗的煎熬过程。 走好您咧! “如此简单却如此绝妙,我这一生都难以达到这样的境界!我甘拜下风!” 肖成栋苦涩一笑,对着秦小满再次作了一揖。 “秦公子,稍后我便派人将一千石粮送到秦府来。” 说完,肖成栋神色黯然地退离。 静。 院子里只剩下晚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的声音。 秦小满扫了一眼人群。 目之所及,不少人竟开始躲避他的视线。 “要是没有人再敢上来比,那就当作你们全部认输,这些欠粮的字据都归我了。” 秦小满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水。 一股铁锈味从鼻梁直冲天灵盖,让他呛出了眼泪。 一个时辰的时限到了。 他不得不拿出药瓶往嘴里又塞了一颗雪莲丸。 嗯……感觉又能再大战一百回合了! “都说巴蜀人杰地灵,才子无数,看来传言也有虚假的时候。” “早知道大家这么慷慨愿意白送人一百石粮,我应该向我父亲请命,去各位家筹粮才对。” 王耀辉急了。 一边激将,一边利用长史之子的权势压人。 “我来!” 强压之下必有人扛不住。 一个胖乎乎的青年站了出来。 “我愿意以一百石粮请你秦小满赐教,题为雪……”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请走,不谢。” 秦小满对着还没回过魂来的青年咧嘴一乐,比划着大门口的方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绝了……太绝了……” 青年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诗,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又送走了一个。 这回。 秦小满再朝人群看去。 大家打扇的打扇,扭头的扭头,谁也不敢再与秦小满对视。 更不敢上前自取其辱。 “诸位!” 王耀辉突然拔高音量,吓得不少人一个激灵。 “就算秦小满早就准备好了诗句,也不可能准备几十上百首佳作!” “巴蜀才子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今天啊!” 哪怕王耀辉将痛心疾首、怒极不争表演到了极致。 可剩下的文人们还是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纷纷摆手摇头,不敢再做出头鸟。 “既然你们不敢主动和我比,那这次我出题,你们没人做得出它更好的就当你们认输了。” 秦小满换了个比法。 王耀辉和所有文人们再次振奋起来。 一对一他们运气不好输给秦小满。 总不可能一群人都想不出一首能够比得过秦小满的诗! “你出!” 王耀辉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满脸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刚才的题目里风、花、雪都有了,我再送大家一首题目为月的诗。” 秦小满张口就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此诗名为《静夜思》。” 诗仙李白的大作一出来。 今天任凭王耀辉口若莲花说破了天。 也没有人敢让他再来一首。 在场文人们此时已是呆若木鸡,嘴里念念有词,都在反复记忆这首《静夜思》。 “秦小满,你……” 王耀辉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红着脸却说不出话来。 除非他有更好的吟月的诗能敌得过秦小满。 否则此时说什么,都会沦为笑柄。 “你什么你,既然大家都作不出比我这首更好的诗……承让了,诸位。” 秦小满抄起书桌上的那撂字据,轻轻一拍。 墨香的气味。 也是金钱的气味。 “你……究竟从何处得来这些绝世佳作?!” 王耀辉眼看着秦小满赢下全场,又将数万石粮揽于怀中。 也不再装矜持,当堂对峙。 “佳作本天成,有本事你也做一首,没本事记得交上二十万石的欠粮。” 秦小满露出了财迷的笑容。 白得二十万石粮。 是囤起来呢还是卖了换钱? 要不,捐了它给老汉买个小官,提前圆了老汉想让他孙子当官的梦? “秦小满,你别得意,你今天走运押对了题赢了我一次!”王耀辉咬牙切齿的说:“总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这二十万石粮!” 王耀辉放完狠话,甩袖离去。 没有了领头人,剩下的文人们就是一盘散沙。 他们面面相觑地站在当场,被心虚淹没,不知所措。 “既然你们都认输了,赶紧回家备好粮。” 秦小满比划着县令夫人。 “有县令夫人见证了今日的比试,想必大家也不会爽约的。” 人是阮家请来的。 该用的时候他绝不含糊。 “告辞!” 文人们见秦小满肯放人,像是身后有恶狗撵似的,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秦宅。 来时雄纠纠气昂昂,走时全都灰头土脸的。 秦小满看到最后一个青年由于走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啃屎,不免感叹。 “有学识很重要,有脑子更重要。” “说得好!” 一道温婉的女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沃柑! 秦小满转过身,错愕地望着还没离开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身材丰满,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夫人却给他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天色已晚,县令夫人是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秦小满眯眼笑着,掩饰住内心的思绪。 在原主印象里,他与这位县令夫人也只是在县令一家参加商绅大会时见过几面。 两家也并无私交。 却不知这位县令夫人这会儿不走,却突然过来和他攀话,是为哪般? “真没想到传闻里的败家子,原来竟是一个大诗人。” 只见县令夫人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更没想到,你步步为营引王家公子上当,硬是把欠下十万石粮的赌约抹平不算,还利用比诗倒坑了王家公子一笔二十万石的欠债,将在场所有文人书生耍了个遍。”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真是痛快!” 第七章从现在开始,躺平当个败家子 此话一出。 秦小满表面上的笑容更深,心里却打起了鼓。 大意了。 他一直把县令夫人当做工具人。 没想到这个全程当作背景板的县令夫人居然看穿了一切。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 “阮家今天请我来,是担心你秦家不肯退婚、不肯认账,却让你秦小满借我的名号敲打了阮家,好一招借力打力!” 明明是夸赞的话。 但由于县令夫人语气严肃,秦小满也不能再装聋作哑。 “那是我知道县令夫人您为人正派,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县令夫人手摇团扇,掩下一抹无奈的笑容。 唉! 以前憨厚老实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滑头了? “秦小满,你今天利用我的名号打压了阮家,又让那些学子忌惮我的身份不敢不交欠粮,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去。” “现在蜀外各地灾祸不断,粮食欠收,你今天扬了名还多得了数万石粮,一定会惹人眼红。” 团扇挪开,县令夫人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秦小满顿时感觉到了犹如实质般的压力。 这位县令夫人,不简单啊! “夫人,其实我正准备将这些送到县衙去。” 领会到了县令夫人的弦外之音。 他只能把怀里抱的字据递到县令夫人面前。 “我早就听说县令为了筹满本县的捐粮份额,跑遍了全县,说破了嘴皮子也没得几石粮。” “刚才赢来的这些粮食,我就借花献佛,以富阳县的名义捐给县衙,希望能够解决县令大人的烦恼。” 秦小满尽管肉疼,但也知道县令夫人不是吓唬他。 这笔飞来横财捏在他手里确实会遭人惦记。 倒不如送县令夫人一个人情,以后有事也能多走动。 毕竟县令可是掌管着富阳县一切权力的人。 “你以全县名义捐了这些粮是好,可秦家做为富阳县纳粮大户最好也表示一下。” 县令夫人接过字据,笑着提醒了一声。 “这个自然,我代表秦家捐献一万石粮食,等田里的稻谷收完就拉去县衙。” “好!” 县令夫人终于满意一笑。 她招呼着丫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大门。 秦小满能感觉到她浑身散发着的洋洋喜气。 坐着喝半天的茶,看半天的戏,最后说几句话就能带回家数万石粮。 这一趟县令夫人可赚大发了。 秦小满没想到自己努力了半天,最后竟然全便宜了别人。 他的心在滴血! 但是他也明白,这个粮他却不得不捐。 除了花钱买县令一家的好感,还花钱买平安。 因为县令夫人的话说的没错,在这个灾祸不断的时间点,秦家的财富的确有些招人眼红了。 王耀辉就是个前例。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秦小满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两个时辰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 正好药效也挥发完了。 就在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时,一个瘦弱的肩膀抵在他的腋下。 他撑着对方的肩膀站稳。 低头一看,丫环月季正拿着一截凳子腿凶巴巴地盯着县令夫人的背影。 “公子,她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去揍她?” 月季此时明明紧张得浑身发抖,却还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支撑着他不倒下。 看着月季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秦小满没来由一笑。 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 “咳咳咳……” “小满!老汉带着全家人在月亮门等着冲出来帮你,我腿都蹲麻了,没想到你一个人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秦立夏圆润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双眼通红泛着泪花。 “哈哈哈哈,小满,老汉做梦都梦不到你今天能赢下这么多才子文人!” “你真是给你老汉光宗耀祖了!哈哈哈哈!我一会儿就去祭祖告诉祖宗们这个好消息!” 秦小满见父亲笑得这么开心,正好宣布一下另一个好消息。 “爹,我刚才替咱家捐给县衙一万石粮,还把今天赢的也都捐出去了。” 他看到秦立夏胀红着脸笑不出来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是摆脱不了败家子的名声了。 “是县令夫人让捐的?” 谁知秦立夏根本没有生气,反倒眼中闪着精光。 “蜀外天灾不断,朝廷摊派下来的筹粮数额越滚越大,咱家今年的庄子都是大丰收,只捐一万石倒也不算多。” “捐了粮来年还能抵税,佃户也能跟着享福。” 也就是说,这一波捐粮秦家可能并不亏? “爹,你和县令夫人认识吗?” 秦小满好奇地问。 他总感觉县令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算不上认识,就是每年商会交流能见几面。” 秦立夏搀扶着他边走边说。 “章县令在富阳干了十年没挪过位子,县令夫人也一直帮衬着分忧,建学堂造医舍的,帮助了不少人。” “听说她祖上是京城权贵世家,落败了才跟着章县令来到咱这巴蜀之地。” 听完父亲的介绍,秦小满终于明白县令夫人那种上位者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既然不是坏人,那他也就安心了。 扑嗵! 秦小满蹭着父亲的手臂,一屁股坐到地上。 疼得他两眼一翻,彻底地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十分后悔。 “早知道父亲扶不住我,我说啥也要多贪唐叔一颗药丸!” “小满!” “公子!” 秦宅再一次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 永瑞十四年,六月初六,小暑。 马上要数伏了,气温从太阳刚露头就开始节节攀升。 当太阳晒到屁股上,秦小满浑身酸痛地苏醒过来,热得满头大汗。 “硌死我了!” 几乎是他刚睁开眼,一直趴在床榻边上的月季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老爷!唐大夫!醒了!公子终于醒了!” 月季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宣布这个好消息。 秦小满掀开密不透风的锦被,无奈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好歹先给我倒杯水再走啊。” 除了门外站着的两个仆人外,屋里也没别人。 没办法,秦小满只能自己下床倒了杯隔夜茶润了润嗓子。 重新坐回床榻,他摸了摸自己屁股下铺的蜀锦。 花纹细致,很有质感,并且根据原主记忆,光下面铺的这几层布价值上百两。 别说县令家,可能连掌管一州的刺史家也用不起这么奢侈的床铺。 但层层加码的蜀锦,躺上去还不如稻草软和。 “看来我想躺平享受生活,首先要从改善生活品质开始。” 根据原主的记忆,日常生活里的各种东西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讲。 奢侈归奢侈,是真不好用。 正想着在这个没有出现棉花的时代,拿什么取代蜀锦当被褥,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路。 “小满!小满你哪里不舒服?” 秦立夏率先冲进来,将他从头看到脚,反复地打量着。 “爹,我睡了一觉好多了。” 秦小满特意站起来张开双臂转了几圈。 又对着一起前来的唐大夫尴尬一笑。 “就是浪费了唐叔你一粒雪莲丸,这药丸是真管用,回头有机会,我一定还你更好的。” 唐大夫大概是不信他的话,根本没有搭话,而是寒着脸、红着眼抓住他的左手号着脉。 过了一会儿又换成右手。 第八章不纯洁的贴身丫环 如此重复了三遍,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公子内里的积郁已发散,只剩下些许外伤已无大碍,我再去换副调理的药方,三日后即可痊愈。” 唐大夫背着药箱匆匆离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立夏抹着眼角的泪花。 看得秦小满莫名其妙。 “爹,我怎么感觉你和唐大夫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你们一夜没睡?” 那他可真是过意不去了。 “公子,老爷和唐大夫不是一夜没睡。” 月季换了杯温茶递过来。 秦小满刚凑到嘴边灌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她继续说道:“老爷和唐大夫守着你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 “噗……咳咳咳!” 秦小满被呛得直咳嗽。 吓得秦立夏当即变了脸色。 “小满你嗓子还不舒服?快喊唐大夫回……” “爹,我没事,我只是被呛了口水。” 秦小满知道原主身子骨有些脆,没想到这么脆。 他低头扫了眼瘦得看到骨头的胸膛,想到原主是为了符合阮梦对文弱书生的审美,才减肥减成这怂样的。 脑子里已经安排好了几组锻炼身体的计划。 “爹,月季,对不起,害得你们为我担心了。” 秦小满非常愧疚。 他本来是真情表达,却见父亲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 月季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他。 “小、小满啊,除了王公子以外,剩下比诗比输的文人们都交了粮,县令也把咱家稻谷入库后主动捐一万石粮的折子和你赢的那批粮送往京城了。” 秦立夏紧张得结巴起来。 “县令夫人做主把订亲礼也都从阮家拉回来了。你……你还答应了别人什么条件,一次性给你老汉来个痛快行不行?” 沃柑! 忘记原主以前每次道歉都会提条件的臭毛病了。 要是告诉父亲,他就是想单纯地想道歉,会不会被怀疑内里换了芯? 算了。 还是继续摆烂当个败家子吧。 “爹,我没答应别人条件,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秦小满的话,成功让秦立夏松了口气。 “说说说,不管你想要撒子,只要爹能给你搜罗来的,都没问题。” 哪怕经历了十万石欠粮的风波,依旧没有动摇秦立夏宠溺孩子的决心。 秦小满都忍不住酸了。 原主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摊上这么好的爹吧? “爹,我记得咱家有养鸡鸭鹅的庄子。” 秦小满也没再客气。 “有,你想吃鹅肝了?我这就让人取一百个给你送来。” 秦立夏的话,差点让秦小满酸成了柠檬精。 就为了原主的口腹之欲专门养鹅取鹅肝? 奢侈!太奢侈了! 不过……他喜欢。 因为这样一来,以后他想改善生活品质就容易多了。 “爹,我这次要整只鹅,顺便把会杀鹅的也带过来,一百只可能不够,来三百只吧。” 有些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楚,秦小满干脆发扬以往败家子的作风。 怎么现眼怎么来。 “行,我这就去安排。” 秦立夏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笑呵呵地快步离开。 秦小满瞬间感觉当个没心没肺的败家子也是需要天赋的。 让他像原主一样使唤父亲,很有负罪感啊。 只能在别的地方弥补了。 “公子,你是先洗漱还是先吃早饭?” 月季熟练地接过他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低眉顺眼地站在榻前等他做决定。 “先吃早饭吧,不然没力气洗澡。” 几乎是他的话刚说完。 月季蹲在了榻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只软乎乎的小手伸到他的胸襟里。 “奴婢为公子更衣。” 秦小满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地捂紧了衣服。 嘶啦! 单薄的内衫被他撕裂,露出瘦弱的胸膛和光溜溜的大腿。 “公子,唐大夫说过你还小,未满十八不能……” 月季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眼,羞红了小脸。 别看公子瘦,但公子真的不小了。 她现在伺候起来都不敢乱看。 “……” 秦小满也扫了一眼月季干巴巴的小身板和清秀的小脸。 少女含羞最是迷人,但他此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想到月季比他还小一岁,不由庆幸原主没对她做过不该做的事。 不然他都想再找根白布吊死。 “公子,你再忍几天,等好了就能去醉花楼找乐子了。” 月季一边扒拉着他挂在身上的布条,一边安慰他。 “上醉花楼找乐子啊……” 秦小满想到坑原主写错字据的花魁惜月还没收拾,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他绝不是对逛青楼找乐子感兴趣。 像原主在醉花楼玩的那些“投壶”、“六博”、“藏钩”的小游戏,根本满足不了他的乐趣需求。 他是为了替原主报仇去的。 真的。 “呃……” 一个不留神,月季已经把他的衣服扒光了。 秦小满低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月季,动也不敢动。 只能任由她替自己换好衣服。 换完之后。 秦小满重新出了一身热汗。 “看来得让父亲找个贴身小厮来伺候我了。” 虽说他其实更习惯自力更生,但这事要慢慢过渡。 总不能刚霸占原主身体就性格大变,那会引人怀疑的。 在月季的服侍下吃过早点。 秦小满趁月季收拾床铺的时候,他飞快地跑进洗漱间跳进浴桶里。 “月季,你去看下唐叔的药熬好了没有,我这边不用你伺候了。” 印象里。 原主洗澡时月季都得在旁边添水搓泥。 原主习惯了这种贴身伺候,他是真的享受不来这种香艳的刺激。 洗完澡。 秦小满拿起灰扑扑的土陶杯和干巴柳枝,蘸着带有黄色颗粒的盐巴刷完牙。 嘴里充满了酸涩的味道。 “古代的日常生活用品是真的不如我那个年代。” 他再次感慨地主二代的生活真的没想象里那么舒坦。 不过,他也能忍受。 “因为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改变这个情况!” 吃喝拉撒睡。 先从他认为最重要的睡眠开始吧。 “公子,药好了,唐大夫说要趁热喝。” 月季捧着冒着热气的药碗快步走了进来。 秦小满看她手指肚都烫得绯红,急忙接过药碗,烫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烫,你怎么不拿个布子垫着?” 他本来是关心。 月季却“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身体不舒服回房间换了衣服,回来药就熬好了,我怕你等着急,这才没有吹凉就端过来了。” 月季慌忙解释,杏眼里含着泪花。 秦小满这才发现她刚才穿的蓝色布衫换成了青色的。 一个念头闪过,他明白她是哪里不舒服,急忙吹了几口药汤灌完,把人扶到椅子上落座。 “公子,我跪着就行。” 月季屁股只坐了一半,对于公子搀扶的举动吓得脸都白了。 自从公子上过一次吊以后,好像对她的服侍没有以前满意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遭到了公子的厌弃。 “跪个屁啊,从今天开始你休假,休三……不,休七天,就当是我上吊时你帮我打掩护的奖励。” 秦小满信口胡扯了一个理由让她休息。 “可是公子需要人服侍……” “没事,我回头让父亲再找个贴身小厮……” 第九章鹅鹅鹅,拔毛扔下锅 “扑嗵!” 他的话还没说完,月季又跪倒在地。 “公子我错了,求求你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我是专门买来伺候公子的,公子不要我,我就会被卖到青楼去。” 月季抱住他的大腿,泣不成声。 秦小满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再次把人扶起,无奈地长叹一声。 “好了好了,月季,我不换人了,以后还是你贴身伺候我。” “真的?” 月季吸着鼻子,忐忑不安。 “嗯!” 秦小满见她还是有所顾虑,连假也不敢给她放了。 “月季,你要是没事做,跟我一起去看看庄子上的鹅送来没有。” 他拿袖子擦了擦月季脸上挂的眼泪。 这个小丫环可真是又爱哭又好哄。 “公子你真好。” 月季一脸的感激。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秦小满抚摸着她的头顶保证着。 就当作是你全心全意照顾我的回报。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谁知,月季听到他的话,羞怯地点了点头。 “公子,我也会努力长成大美人的。” 好家伙。 估计这不纯洁的小丫头又想歪了。 秦小满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走吧,去厨房。” 比起大美人,他现在更关心晚上怎么睡得更舒服。 …… “啊!不要……你们不要过来……那是我的金步摇!那我的玉镯子!是我的!” “秦小满给我的就是我的!你们凭什么拿走!” 阮梦睁开双眼,从恶梦中惊醒。 可当她抬头望着破败的老宅和在旁边愁眉苦脸的父母和哥哥时,才知道,那并不是梦。 “没了,都没了……” 阮梦抱紧身下的干草缩成一团,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就在昨晚。 县令夫人亲自登门来阮家查抄走了与五千石粮价值相当的财物。 又拿着当初秦家的订亲礼单让他们退还。 差一文钱就要以骗婚为由夺走哥哥秀才的功名,将他们全家下大狱。 她所有的首饰、衣服、书画甚至当初秦小满给她买的四个贴身丫环,都被县令夫人的人抢走了! 父母和哥哥更是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家产和奴仆,最后只剩下几两碎银,被赶出阮府。 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在原本的旧宅里过了一夜。 自从与秦家订亲搬进新宅,一年以来,阮梦还是第一次回旧宅。 没想到比离开时还要破坏,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一切都怪那个秦小满!” 阮梦咬牙切齿地诅咒着。 “他怎么不吊死!” 要是秦小满吊死了,她就不用退订亲礼。 还能住在宽敞的大宅院里,睡在奢华的蜀锦床上,醒来有成群的奴仆伺候…… 都怪那个不中用的奴才! 一定是那个奴才没按照她交待的去做! 阮梦攥紧双拳,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恨! 她恨秦小满! 当初那个像狗一样可以呼来唤去的秦小满,居然请县令夫人来查抄阮家。 既然秦小满不念旧情,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 就别怪她不客气! “吱吱吱……” 一只肥大的灰毛老鼠从眼前窜过,打断了阮梦的思绪。 “啊!不要过来!” 她因为恐惧睁大了眼睛,面色更加狰狞。 再看不出以往精致千金时的样子。 “爹!娘!有老鼠!有老鼠!” 阮成吓得吱哇乱叫,急得直往父母背后躲。 阮父阮母养尊处优一年多的时日,哪曾遇到过老鼠。 也是吓得抱头鼠窜。 就在屋子里老鼠受到惊吓,群鼠出动,鬼叫连天之际。 两个身穿麻布青衫的家丁抄起门口放着的破扫把冲进屋里。 三下五除二将老鼠赶跑,并清扫掉铺在地面的干草,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真没想到秦家对待你们如此狠心,都怪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王耀辉迈过门槛,站在空地上,朝着挤作一团的阮家四人作揖一拜。 “阮伯父、阮伯母、阮兄,我来晚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蓬头垢面的阮梦的脸上,温柔一笑。 “阮姑娘,让你担惊受怕了。” “王公子,你可算来了!” 阮梦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一头扑进王耀辉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王兄,那秦小满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让县令夫人把我们赶出阮家,你定要让令尊好好治一治那章县令,给他们颜色看看!” 有了王耀辉撑腰,浑身狼狈不堪的阮成又摆起了富家公子的谱,对着两个进来的王家家丁命令。 “快把打死的老鼠扔出去!看着就恶心!” 两个家丁并未动弹,而是看向自家公子。 见自家公子点头,这才拎起死老鼠朝外走。 “阮兄,我也想让父亲出面,可秦小满当众赢了我,手里还捏着赌约字据……” 王耀辉一脸为难地摇头婉拒:“我若是替阮家强出头,秦小满逼我马上履行赌约,父亲也会变得师出无名,反倒会让章县令拿捏。” “除非,我找到秦小满代笔作诗的证据,才能请父亲为我和阮家去向秦家讨回公道。” 他特意加重了“代笔”两个字的音量。 又低下头,含情脉脉地对着阮梦保证。 “阮姑娘你放心,无论我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会让你们流落街头的。” “王郎……” 阮梦感动地红了眼眶,她迟疑了一下,踮起脚尖凑到王耀辉的耳边。 “王郎,我能帮你找到秦小满代笔的证据!” “我在秦家有一个眼线,我可以让他这样……” 王耀辉听完阮梦的安排后,止不住地连声赞叹。 “阮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就知道阮梦在秦小满身边还留有后手,否则他也不会屈尊降贵来这个鬼地方。 更不会再与阮梦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有任何交际。 他特意在出事后让阮家人受了一晚上的罪再出现,不仅能够加重阮梦对秦小满的恨意,更能让他这位雪中送炭的有情郎得到阮梦真正的信任。 如今计成。 这次,他不光要粮,还要秦小满的命! “王郎,唤我小名梦儿吧。” “梦儿。” 王耀辉闭上眼,盖住眼中的嫌弃之色。 阮梦害羞地靠在王耀辉的怀里,灰扑扑的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她现在只有王郎了。 她一定要帮王郎找到秦小满代笔的证据。 让秦小满的名声扫地,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再风风光光地嫁给王郎! …… “啊欠!” 秦小满鼻子痒痒打了一个喷嚏。 面前堆的白色绒毛打着旋飘浮起来。 他一把薅住塞进洗衣服的木盆里,倒了一大把皂角粉。 皂角粉的香气瞬间覆盖住了鹅毛原有的骚味。 “再淘两遍水洗净晒干就能用了。” 想到晚上就能睡到松软的羽绒垫子上面,秦小满干劲十足。 他朝着坐在小板凳上数鹅的月季勾了勾手。 “月季,让厨娘杀把剩下的鹅全杀了,让她们把拔光的鹅毛都给我送过来。” 做羽绒垫子,底层可以用能够锁水的鹅毛隔湿防潮,内里和靠近皮肤的地方放置羽绒。 再缝上线锁住乱飞的羽绒和羽毛。 齐活。 “公子,你杀这么多鹅,就是为了取它们的毛用?” 月季传完话又坐回板凳上。 秦小满已经淘完了一遍鹅毛,正往里加新的井水继续淘。 “当然了。” 秦小满头也不抬地回答。 月季看看圈在院子一角昂首高叫的大白鹅们,再看看洗毛洗得开怀的公子,发现她多虑了。 哪怕公子比诗赢了那些文人才子,对她比以前更好了。 可公子败家的本事还是没变的。 屋檐下。 正在煎药的唐大夫一直关注着秦小满这边的动静。 看着犹如稚子般玩鹅毛的秦小满,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以前的公子是在韬光养晦,等着在比诗时一鸣惊人,从此一飞冲天……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他了。” 比起以前取鹅肝杀鹅的公子来说。 此时为了玩鹅毛而杀鹅取毛的公子更败家! “罢了,原本对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我的任务只是护他健康地长大,他就这样当个不出风头的败家子,等他痊愈,我也能安心地离开。” 唐大夫继续摇动着手里的蒲扇,闭上眼休养生息。 药气自陶罐中溢出,袅袅白烟自唐大夫身边绕成一圈圈的圆,像受到什么力量吸引似的,有规律地盘旋着。 一片羽绒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当它快要落在陶罐盖子上的一瞬间。 蒲扇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旋转着扫走羽绒,又重新落入唐大夫的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 第十章第一张羽绒床垫问世 “月季,你去找几个会针缝活的把我床上铺的蜀锦,两个合成一个缝起来,记住留下三尺长的线口。” “月季,你把你、我爹还有唐叔他们床上铺的布都缝成套子,我有用。” “月季……” 啪! 唐大夫把蒲扇扣在盖子上,听到秦小满这些胡闹的安排,气得他内息有些紊乱。 以前公子无论怎么折腾,也不会连累旁人。 如今怎么连他睡觉的床铺都不放过? 这是想让他今天就卷铺盖走人? “唐叔,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觉,让别人盯着药罐就行。” 拔毛的速度赶不上秦小满洗毛的速度。 正好唐叔的住处就在厨房隔壁,他干脆亲自跑一趟。 “唐某除了会看病煎药也无长处,要是连煎药都让他人代劳,我拿着秦家的银钱心里也不会踏实。” 唐大夫面不改色地婉言谢绝。 煎药的过程最容易出事,添一味药或者增加减少一些剂量,药性就会大不相同。 因此,他为秦小满煎药从不假手于人。 “这样啊……那辛苦你了。” 秦小满拱手一拜,以示感谢。 “对了唐叔,你对鹅毛过敏不?就是闻到它的气味会不会难受?”秦小满试探着询问。 唐大夫挑眉斜了他一眼:“不会。” “那就没问题了,唐叔,一会儿我送你个好东西。” 秦小满神秘一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听到月季喊他新的一批鹅毛拔下来了,他赶忙回去继续清洗。 唐大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鹅飞狗跳的院子,打算煎完药就回去躺着。 “我躺在床上,他总不能让人把我赶下床,把我的床上铺的布料缝起来。” 不管公子怎么胡闹。 他不会阻止。 也不想参与。 “唐叔可真高冷,有种高人的风范。” 秦小满也没深究这一点。 反正自从原主记事起,唐叔就一直在秦宅呆着。 由于他是早产,母亲也因难产而死,他便从小体弱多病,多亏唐叔后期调理有佳,才没有早夭。 不管唐叔是何来历,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秦小满又搓了一盆鹅毛,发现搓太久手都泡白了。 只能又找来三个专门洗衣服的小丫头一起干活。 三百只鹅数起来多,拔起毛来也很费劲。 但人多力量大。 他发动了宅子里所有能帮忙的奴仆一起上阵。 不到两个时辰,鹅毛加羽绒全部拔光,并清洗完毕,装在竹筐里晾晒在院子里,白花花的放了三个院子都没摆完。 “公子,你交待的事,除了唐大夫正在休息没办法缝以外,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月季指挥着一群奴仆搬来几张木桌,将缝合成被套样式的蜀锦铺在上面。 “没事,反正鹅毛有的是,第一波赶不上还有第二波。” 秦小满看了眼移到正南的日头,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气,舔了舔嘴唇。 “剩下的等鹅毛晒干了再说,先吃午饭。” 普通人家都是一日两餐。 秦家不缺粮食,从主子到奴仆都是一日三餐。 新杀的鹅取了鹅肝,和着干辣椒猛火一呛,味道实属一绝。 吃过午饭喝了药,秦小满睡意袭来。 卧室里的床铺让他给掀了,只能去书房午休。 他正昏乎乎地睡着午觉。 总感觉有人在窗子外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当他从睡梦中惊醒,就看到有人从书桌前拿着几张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对方穿着秦宅统一的青灰相间的奴仆服饰,出入自然无人怀疑。 秦小满走到书桌前,发现对方拿走的是原主之前为了讨好阮梦,憋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几首打油诗时,眼神一凛。 “阮家都落败了,我还以为那个锯板凳的内贼会夹紧尾巴做人,没想到居然大胆地送上门来了。” 别的不偷专偷原主做的诗? 秦小满联系到王耀辉和阮成比诗那天的言论,猜到了他们的动机。 “这是想抓住我找人代笔的证据。” 正好。 他能利用这件事清理掉那个直接害得原主吊死的内贼。 秦小满正在想着怎么抓贼,外面传来一阵低语。 “那王公子太可恶了!老爷拿着字据要门上粮,结果在衙门前跪了两个时辰不说,还被姓王的随口找了个理由打了二十大板!” “打完才说是一个误会,赔了几两银子看伤,老爷现在还趴在床上下不来地,这王公子真是太阴损了!” “唉!谁叫那王公子是长史的儿子,咱家公子这笔账算是讨不回来了。” “嘘……小声些,公子还在书房睡觉呢,老爷说了,公子身体没大好,不能让公子知道这件事,免得再动了肝火。” 尽管几个大娘走远了。 但她们的话还在秦小满的脑中回响。 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她们说的场面,秦小满也能够感受到父亲当时有多么憋屈! 王耀辉欺人太甚! “咯咯咯……” 秦小满险些把牙齿咬碎。 他冲出门想去看一眼父亲的伤势,理智回笼又退了回来。 不行。 “父亲特意瞒着我,我要是去了他反倒要替我担心。” 既然王耀辉用官威逼人不认账,阮梦更是费尽心机想坐实他代笔一事。 “那么我就成全你们!” 秦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不多时,在他的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张九龄的《望月怀远》上半阕。” 秦小满提笔落字,用行云流水般的楷体字,写下一首古诗。 他连诗名带作者名全部标注上,吹干墨迹后,夹在了一本《大乾杂记》当中,又大剌剌地摆在桌子上。 “我都把证据主动送到你们手上了。” “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利用它,自取灭亡。” 做完这一切,秦小满依旧惦记着父亲的伤势。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日昝,知道鹅毛晒得差不多了,出了书房往厨房方向走去。 走进晒鹅毛的院子里。 月季正红着眼翻晒着鹅毛,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迟早公子会收拾你为老爷出气的……” 看来秦宅的人都知道父亲因为王耀辉赖账被打板子的事,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把孩子保护得这么周到,怎么能让他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呢? 秦小满只能假装没有听到月季的话。 “月季,挑些晒干的鹅毛剪掉硬根,塞到我爹的床单套子里。” 吩咐完,他把上午亲手挑捡的羽绒也塞了进去。 最后亲手缝上格子线再缝上早就留好的口子。 大乾朝第一张羽绒床垫就此完成! 尽管制作方面很简易,但它的材料是纯天然的,用料十足。 秦小满两只手用力地压了一下又抬起来,手感舒适,回弹效果也极佳。 “公子,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 月季忍不住上手一试。 那种舒适的感觉让她瞬间爱不释手,压下又弹回,如此循环地玩了起来。 “这是羽绒床垫,铺在床上就像躺在棉……躺在云上面,这样睡起来身体更舒服。” 秦小满只能用了一个抽象的形容。 没办法。 谁叫大乾没有棉花呢。 “原来公子你拔鹅毛是为了做这个?” 月季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然呢,我闲着没事拔毛玩儿?” 秦小满招呼着站在月亮门旁边的两个家丁。 “你们把这个床垫送到我爹那里,记得铺到床上让我爹躺上去休息。” 要不是怕见了面,父亲挨板子的事在他面前兜不住,他就自己把床垫扛过去了。 “是!公子!” 两个家丁早就看到月季在玩床垫心里痒痒。 上手一摸,软和的触感让他们忍不住多捏了几把。 真软! 真弹! 真舒服! 他们活了小二十年,还是头一次知道大白鹅不光拧人疼,它们的鹅毛和鹅绒还能塞进床单里当垫子。 摸起来让人不想松手。 “论享受还是公子会享受。” “这一个床垫要装一百只鹅毛和鹅绒吧?” “庄子上这批养的三百只鹅全杀了,只够做三个床垫,那些不吃的鹅肉可就便宜我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脑中闪过同一个想法。 富阳第一败家子可能要成为荣州第一败家子了。 两个家丁慢腾腾地将羽绒床垫抬到秦立夏的卧房时,秦立夏正趴在矮榻上,唐大夫正在往伤口上涂药膏。 “老爷,公子特意差我们给您送来一个拿鹅做的羽绒床垫。” 听到家丁的汇报,唐大夫抹药的手一顿,担忧地看了一眼受伤的秦立夏。 担心秦立夏因为秦小满的胡闹,把刚闭合的伤口再崩裂开。 “嘶——” 秦立夏倒吸一口冷气,抬头朝外张望。 “撒子?拿鹅做的垫子?这小子要了三百只鹅他不吃给我拿来当肉垫用?!” “拿进来!” 等两个家丁把羽绒床垫抬进来铺到床上,秦立夏看到两块高级蜀锦布料七扭八歪地缝在一起,眼珠子都瞪圆了。 不光浪费鹅肉,还祸害了两块高级蜀锦布? 小满这败家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老爷,公子说了,让您躺上去休息。” “他还让我躺上去?” 秦立夏扭头看了一眼屁股上的伤,咬了咬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就算是坐一屁股血,这也是小满的一片孝心! “唐大夫,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再帮我换一次药。” 见唐大夫一脸同情地点了点头,秦立夏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羽绒床垫上。 第十一章地主家也没有余鹅了 奇怪的是,他的屁股坐到垫子上却没有想象里的疼痛感。 “好像还挺软和?” 秦立夏下意识地颠了颠。 屁股完全陷入柔软的羽绒里,冲击了颠簸的力道,屁股上的伤口根本不受影响。 这样一来,他养伤期间就不必一直保持趴着的姿势了! 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都想在这个垫子上面打个滚。 “唐大夫,你快来帮忙瞧瞧,这里面装的是撒子,鹅肉应该没这么弹。” 秦立夏并没有碰到鹅肉的触感。 突然感觉他好像误会了小满。 唐大夫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翻开线头处看到露出的鹅绒,又伸手按了按软弹的垫子,顿时一愣。 “是鹅绒。” 唐大夫小指伸进线口掏了掏,掏出一片剪掉羽根的鹅毛。 当他还要再掏时,家丁连忙出声阻止。 “老爷,这垫子下面放的鹅毛,上面铺的鹅绒,是公子亲手做的。” 听到这里。 秦立夏和唐大夫不约而同地伸手按了按羽绒床垫,双眼皆是一亮。 “这可是好东西!” 秦立夏止不住地赞叹。 “我还以为小满要三百只鹅是胡闹,没想到是为了给我做床上的垫子,有了这个,我养起伤来就舒服多了。” “也不知道小满怎么想出这么好的主意,以前宰鹅的毛烧的烧扔的扔,可真是浪费。” 秦立夏笑得合不拢嘴。 脱了鞋爬上床去,当着大家的面在上面打了个滚。 “安逸!” 不光是床垫安逸,小满的孝心更让他痛快。 “老爷,小心伤口。” 唐大夫嘴上劝着,手还是不停地抚摸着床垫。 取鹅毛做床垫,制作过程很复杂,但论成本远不及蜀锦贵重。 最重要的是……躺在这上面睡觉一定很舒服。 唐大夫的眼中破天荒地流露出渴望之色。 “对了,唐大夫最近也受累了,快让公子再给唐大夫做一床一样的床垫。” 秦立夏还是头一次见唐大夫对自家的东西产生“想要”的冲动,急忙让家丁去给小满打招呼。 有这样的床垫,谁还想睡那硬梆梆的蜀锦? “回老爷,公子早就安排了人要给唐大夫做床垫,可唐大夫住的地方锁着门……” 家丁看了眼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唐大夫,缩了缩脖子没往再往下讲。 “啥?唐大夫你大白天锁啥门?” 秦立夏不解地问。 “……” 唐大夫也在反思这一点。 “我去去就回。” 唐大夫阔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在无人的地方,直接一个箭步就窜出了几十米远。 走近厨房时,隔着老远,就看到院子里白花花的鹅毛和鹅绒都已经不见了。 秦小满正和月季往两层蜀锦布里塞最后一筐鹅绒。 桌子上摆着一张做好的床垫,看上面的彩蝶花纹,应该是丫环月季的。 两人正往里塞的布料是质地最柔软的料子,看面料也是新的。 羽绒堆了足足一尺厚还在往里塞。 这样好的东西,一定是秦小满自己用的。 就算来得早开了门,也没有他的份。 唐大夫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门上的铜锁,心里并无不平。 公子是主他是奴,这是他的本份。 哪怕公子几乎是他看大的,他也不能恃功而骄,生出不必要的幻想。 唐大夫眼神一暗,转身就要走。 “唐叔,你回来得正好!” 秦小满看到唐大夫站在月亮门徘徊不前,应该是暂时没事做。 缝完了线口后,赶紧招呼人。 “唐叔,你的门上了锁,我也没办法进去丈量,只能拿眼估量了一下,快看看这张床垫能不能铺到你床上去,不能的话再让人改改。” 秦小满和月季把床垫抬到门口。 见唐大夫还像根木桩子似的站在月亮门后面,他不免担心。 “唐叔这是困到站着睡着了?” “不是。” 唐大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 秦小满听出他声音微哑,再看他眼珠更红了,心里不是滋味。 “唐叔,医者不自医,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 唐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上的铜锁。 尽管唐大夫依旧高冷得一批,但秦小满感觉唐大夫的眼神好像比以前温柔了一些? 他也没有多想,和月季抬着羽绒床垫铺到床上。 “不多不少刚刚好!” 秦小满满意地直点头。 这样就不用返工了。 “月季,走,我们再把你的床垫铺上,今晚你一定能做个美梦。”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仿佛特意给唐大夫制作的一张羽绒床垫不过是他举手之劳。 更没提床垫只有三张的事。 直到秦小满和月季抬头床垫离开,院子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唐大夫依旧不停地抚摸着柔软的床垫。 “真没想到昔日的唐门医圣,对别人献上的天材地宝不屑一顾,如今却折在了一张床垫上头。” 他微微摇摇头,自嘲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 “您安排我守护公子十五年,现在离约定之日只剩三日,我本该恢复自由身去云游四海……可我已经习惯了呆在秦宅当个普通郎中,守护公子康健。” 唐大夫走到药炉前。 他掏出火折子,将一纸契约点燃。 天材地宝易得,赤子之心难寻。 罢了,罢了。 “我留下来,纯不是贪图这一张床垫,我只是想瞧一瞧,公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究竟想干什么。” 唐大夫吹灭了火苗,张开双臂躺倒在羽绒床垫上,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安逸! 他这辈子就没睡到这么软的床! …… “公子,你的床垫呢?” 月季给自己铺完床,才发现她床上的这是最后一张垫子。 再想给公子铺床已经没有床垫了! “不着急,明天再让庄子上送五百只鹅过来,多做几张床垫,也好有换洗的。” 秦小满无所谓地摆摆手。 反正床垫做出来了,多睡一天少睡一天对他来说没差别。 可对屁股受伤的父亲、熬了两天两夜的唐叔还有来了葵水的月季来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是公子,咱家庄子上养鹅每批只养三百只,你说过这样吃鹅肝才能吃到最嫩最新鲜的,下一批还是半大的呢。” 月季的话像一盆冷水把秦小满浇了个透心凉。 他皱着眉头仔细地搜寻了相关的记忆,猛地一拍脑门。 沃柑。 “忘记我家是种田大户不是养殖大户了。” 不光没鹅。 原主不爱吃鸭,所以庄子上连替代鹅绒的鸭绒也找不到几只。 要想再做羽绒床垫,要么等庄子上的鹅再长俩月,要么只能去其他养殖大户那里买。 毕竟他要的不是几只而是几百只甚至是更多。 “早知道不塞那么多羽绒,给我匀一床出来了。” 秦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做事不注重细节的下场。 “公子,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今晚用我的床垫吧。” 月季说着就把铺好的床单拽了下来。 “不用,我还没沦落到抢你东西用的地步。” 秦小满稍一思考,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明天我让人去李家买五百只鹅回来就行了。” 李家是富阳县第一养殖大户,鸡鸭鹅、牛羊猪……只要大乾朝人们吃的、又在地上跑的,他家都养。 由于李家经常从秦家买粮食和草料,又同是富阳商会的会友,两家关系不错。 他和李家的大少爷李得宝更是经常上醉花楼的酒肉朋友。 只要有钱,买五百只鹅不是难题。 “可是公子你今晚……” “我饿了,也累了,吃了饭先睡吧。” 秦小满打断了月季的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现在就去让厨房送饭来!” 一向以公子为优先考虑的月季果然成功被他带跑偏,扔下床垫小跑冲向厨房。 秦小满替她铺平床单,闻到床单上散发着皂角的清新,强忍住上去躺一躺的冲动。 “先给李得宝传个口信给我留五百只鹅。” 他喊来门外的家丁,找来平时在两家之间传话的人去给李家传口信。 原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 结果他刚吃完饭,正在喝药,传口信的人回来了。 还带回一个不太理想的消息。 “公子,李少爷说有人把明天能出笼的所有鹅都提前买下来了,他不能一下子就答应你,这事你得去醉花楼和他亲自谈才行。” 传口信的家丁说完这话,都紧皱眉头,觉得可疑。 更别提秦小满了。 五百只鹅对于李得宝来说,随便匀一匀就能匀出来,根本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他才让人传口信敲定这件事。 没想到李得宝还给婉拒了。 “约我去醉花楼啊……” 他记得李得宝对那个坑原主的花魁很着迷,豪掷万两想一亲芳泽都没亲着。 “这八成是一趟鸿门宴。” 第十二章上醉花楼,找酒肉朋友办正事 秦小满灌完药汤,朝着月季招了招手。 “走,跟我去醉花楼!” 作为没有贴身小厮的原主,以往去醉花楼都是由女扮男装的月季跟着。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可是公子,唐大夫说你的外伤还没好。” 月季看了眼公子还留有淤青的脖子,非常担心。 醉花楼的好多姑娘看到公子就像饿狼看到羊一样往上扑。 她担心公子身体吃不消。 更担心公子像上次一样被人坑了,闯下大祸再上一次吊。 “想啥呢,我去醉花楼是去找李得宝办正事的,最多就喝几口茶吃几粒花生米,不喝酒也不碰姑娘。” 秦小满决定的事,秦宅里还没有人能拦住。 “唐叔开的药里有安神的,药的后劲太大,月季你问唐叔有没有醒神的药丸,给我来几颗。” “这一趟,公子一定陪他们好好玩玩!” 秦小满兴奋地搓着手指。 花魁正洗白白等着他收拾呢。 那他必当准备充足,全力以赴。 “冬青,你去找我爹要些银票来。” 秦小满对着站在门口传信的家丁吩咐着。 冬青是他身边得力的下人,更是乳娘的儿子,平时宅院内外跑腿都由他负责。 长得机灵到有些滑头的样子,听到他要拿银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公子,要多少?” 冬青急声问。 “先拿……三万两。” 秦小满略一思索,就比划了三根手指。 好像三万两银子无足轻重似的。 扑嗵! 正出门要去找唐大夫的月季被门槛绊了一脚。 就连见惯了秦小满出手大方的冬青,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公、公子,这么多银票,老爷恐怕不会给。” 冬青就差直说让他亲自跑一趟了。 “你就说我去找李得宝谈生意要买鹅,我爹会给的。” 秦小满十分有信心。 别看他现编的借口很荒唐,但只要和“正经事”沾上边,他父亲一定鼎力支持。 尤其父亲躺在他拿鹅毛做的羽绒床垫上,知道他去买鹅是为了做床垫,绝对会痛快地拿钱。 果然。 不一会儿。 冬青不仅拿回了银票,还拿回了五万两银票! “公子,老爷说,这是咱家现在所有能调用的积蓄,让你省着点花。” 冬青紧紧地捏着银票,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秦小满假装没看出冬青眼中的贪婪之色,把银票放进贴身内衫里揣好,朝门外走去。 “把马车赶到院子里来。” 只等月季回来就上醉花楼! “冬青,你去给李得宝传个口信,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 “是,公子!” …… “咚咚咚!” 睡梦中,正在云间恣意飞翔的唐大夫,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一个鲤鱼打挺想翻身下床,忘记身下是柔软的床垫。 回弹力太强,直接弹到了床下。 还好他用内力控制住身形,这才避免闪到腰。 睡得太舒服居然没能听到门外靠近的脚步声,真的是太大意。 “谁?” 唐大夫手掌暗中蓄力。 “唐大夫,我是月季。” 听清来人声音,唐大夫撤了力道,迅速打开房门。 “公子出了何事?!” 他急切地问。 月季还是头一次见唐大夫慌乱的样子,愣了一下。 在唐大夫的逼视下打了个激灵回过魂来,急忙回答。 “公子喝了药想去醉花楼谈生意,让我来讨些醒神的药丸。” “……” 唐大夫难得迟疑一下,他伸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 有点疼,不是梦。 “月季,你刚才说什么?” “公子喝了药想去醉花楼谈生意……” 不等月季重复完刚才的话,唐大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到月季手里。 “拿去。” 砰! 唐大夫转身关门,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内息微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只剩下灰烬的药炉,嘴角狠狠地一抽,仰面朝天地躺平在床上。 罢了。 罢了! …… “公子,药丸来了!” 月季换了小厮的青衫,扶着帽子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随手将药瓶抛向秦小满。 “还挺快的。” 秦小满顺手接过药瓶,差点手上打滑摔碎了。 当发现它很眼熟时,他大吃一惊。 “这不是雪莲丸吗?” 唐叔不愧是高人,一下子就看出他去醉花楼是去办大事的。 居然把雪莲丸这种镇宅的宝贝都给他了。 他赶紧把它和五万两银票一起放好,以免遗落。 “雪莲丸?” 月季眨巴着懵懂的大眼,回想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没啥,这药回头我还给唐叔。” 秦小满决定找个机会和唐叔好好谈谈。 雪莲丸这么珍贵的药不能浪费,他去醉花楼教训一个花魁而已,吃一颗都是瞧得起对方了,还给一瓶。 奢侈。 太奢侈了。 看来家里最大的败家子不是他,当属唐叔才对。 “万事俱备,走起!” 秦小满扶了月季一把让她先上车,等她坐稳,这才一跃跳到马车,指着城中灯火通明的方向。 “去醉花楼!” 骨碌骨碌…… 石轮不急不徐地前进,从寂静的大宅院,驶入一片声色犬马当中。 …… 醉花楼中。 花魁惜月正倚着三楼的栏杆吹着舒爽的夜风。 想起自比诗后,王公子便不再来醉花楼与她把酒言欢,反倒与那阮家女混在一起,在王家别院中成双成对,她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心疼。 “王公子一定是恼我当日帮不上忙,这才不理我了。” 惜月摇着团扇,低眉含泪,正暗自神伤。 与她相隔两步之遥的李得宝,一脸花痴地盯着她的侧脸,不时地吞一声口水。 “惜月姑娘,这几日你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看得我心肝疼。” 看到美人落泪,李得宝趁机拉近距离,端起一杯黄酒递到惜月面前。 “不管有什么难过的事,喝醉了就不想了,来,我陪惜月姑娘喝一杯。” “我知道李公子你对我有意,可……可我与那富阳首富之子秦小满结下了梁子,不能与他见上一面解除间隙,恐怕我在这富阳城很快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惜月挤出一滴泪,低头微泣。 她也想像阮家女一样为王公子排忧解难。 可她身为风月女子,无财无德,能利用的也只有这副身体了。 今晚。 她特意答应李得宝的邀约,本想利用李得宝与秦小满是朋友的关系,设计一番,引秦小满上醉花楼,替王公子出一口恶气。 没想到瞌睡来了送枕头。 秦小满要与李得宝谈生意! 那她正好再用一次美人计,借李得宝的刀,让秦小满吃不了兜着走! “惜月姑娘,你说这话是瞧不起我李家,瞧不上我李得宝?” 李得宝想护的女人却害怕别的男人,说出去他还要不要脸? “惜月姑娘你放心,一会儿秦小满来了,我让他给你证明,上次比诗的事和你无关,他要是敢为难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李得宝说得胸有成竹。 “我和秦小满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再不知道他那耿直的脾气,灌几口酒再说几句好话,这事就能揭过去了。” 可是惜月怎么肯这么轻松放过秦小满! “李公子,你为我考虑得失,我当然为你考虑颜面,让你替我去求情,我于心不忍,也会让富阳权贵看低于你。” 惜月如弱风扶柳靠倒在李得宝的怀里。 美人入怀,耳旁风一吹,李得宝浑身都飘飘然了。 “惜月姑娘,今晚说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李得宝揽着惜月的细腰,眼神迷醉。 惜月姑娘居然考虑他会不会被人看低,这是真心为他着想! 就算惜月姑娘现在让他从三楼跳下去砸死那个秦小满,他李得宝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第十三章花魁组的局,主动掺一脚 “李公子!我是秦家的家丁冬青!我家公子带了五万两银票来找你谈生意,马上就到!” 这时,冬青扯着嗓子站在门口大喊起来。 李得宝听到“五万两银票”瞬间清醒过来。 惜月也是神色震动,双眼登时放光。 五万两! 要是全给了王公子,必定能让王公子开心! “秦小满不是说买五百只鹅,带五百两都多,他带五万两过来干啥?” 李得宝羡慕得直吞口水。 哪怕他是李家长子、下任继承人,他老汉最多的一次只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谈生意。 这秦立夏是要把秦小满宠上天啊! “李公子,既然秦小满带了这么多闲钱来醉花楼玩,不如我们替它想个好归处?” 惜月用手指轻轻戳着李得宝的胸膛撩拨着。 “奴家的赎身费也不过一万两呢。” 这番暗示李得宝要是听不懂,他就不是男人! “奴家记得,秦公子平日里来醉花楼,喜欢与姐妹们玩投壶,他要是输了就会把身上的银两赏给姐妹们。” 惜月再次暗示李得宝。 “正好这一回,我们也陪他玩一玩!” 李得宝眼中满是垂涎之色。 五万两! 那可是五万两! 哪怕赢一半过来,他不光能为惜月赎身,还能潇洒好几年。 “可是我们这样做,秦公子输不起,会不会和李公子你翻脸,让李公子你为难?” 惜月做戏做到底,表现出一副事事为李得宝考虑的样子。 “怕个锤子,他秦家是富阳首富,我李家也不差!我李得宝哪点不如他秦小满,这投壶还是我教给他秦小满玩的!” “真论起来我还是他师父,他还没给我交过学费!” 在美色和金钱的双重诱惑下,李得宝哪里还管得了本来就是酒肉朋友的得失。 尤其秦小满平时出手阔绰总是压他一头。 他心里也早有怨气! “等赢光他的五万两再让他输几把,我就替你赎身,再让他给你道歉!” 李得宝放出豪出壮语,使用地揉了几下惜月的细腰。 脑中已经幻想着赢下五万两,带着惜月姑娘共赴云雨的美梦。 “奴家这就去准备。” 惜月从李得宝的怀里抽身而出,出了门,掩面长笑。 “呵呵呵呵……” “秦小满,我也要让你体验一把王公子输掉比试时的痛苦!” 先让李得宝赢了秦小满。 再把赢的钱从李得宝手里哄走,去替王公子解忧。 惜月脸上连日来的阴云终于散去,她哼着小调开心地下了楼去安排。 “鸨母,李公子和秦公子他们一会儿要玩投壶,你赶快把一楼大堂清理出来。” “他们玩得当然有些大,到时候赢了,一定少了你的好处。” 一切准备妥当。 就等秦小满上套了! …… “吁~~” 马车抵达醉花楼前。 “月季小心。” 秦小满率先跳下去,又转身来搀扶月季。 还不等他伸手,一阵脂粉味飘来,呛得他鼻子发酸。 “哟,这不是秦公子嘛,你好几天不来醉花楼,姐姐可想死你了。”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主动地贴了上来,身上还有未洗净的夜香气味。 这是醉花楼专门做皮肉生意的女子。 只要有钱就能和她们快活一阵。 像秦小满这样的富家公子,她们一般不敢往上凑,怕吃巴掌挨骂。 可秦小满在醉花楼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未嫌弃过她们,对她们也是只敢动手不敢动腿。 所以不少人自发排了日子在门口守着秦小满到来。 谁运气好得了赏就能歇一天,连鸨母都会赏脸放一天假。 “季柳姐姐,我也想你了,不过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改天再约你喝酒猜谜。” 秦小满不着痕迹地避开女子挤来的山峦,扶着月季下来。 月季已经熟练地从荷包里摸出半两碎银塞到了季柳的手里。 “秦公子……” 谁知。 本该离去的季柳再次贴到秦小满的后背上,压低声音。 “鸨母说你今天要和李得宝李公子玩投壶,摆出好大的阵仗呢,你……” 不等季柳说完,一阵欢快的笑声就从醉花楼里传了出来,打断了季柳的话。 “小满兄弟!我听到你家冬青传口信说你要来,我准备了一大桌好酒好菜,还特意请来了惜月姑娘作陪,陪你玩乐,我够意思吧!” 李得宝走近前,嫌弃地扫了一眼季柳。 “卖肉的也敢在我小满兄弟面前晃悠?鸨母没教给你们规矩?” 眼看李得宝抬起腿要踢人,秦小满伸手把季柳拽到身后。 “多谢季柳姐姐提醒。” 他小声道了声谢,等到季柳无奈地退下,这才看向春风得意的李得宝。 “得宝兄,为了买你家五百只鹅,我专门跑过来一趟,我还不够意思吗?” 秦小满特意拍了拍胸口,笑得比李得宝还要得意。 “我上次比诗赢了,给我秦家长了脸,我爹知道我这次出来谈生意,给了我五万两银票!” 钱准备好了。 有本事你们就来拿! “那咱们今晚可得好好耍一耍!” 李得宝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往醉花楼里走。 往日这个时候,醉花楼的大堂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可今晚。 醉花楼占地三百来平的大堂里没有几个人影。 而是整齐地摆放着四排四列、十六尊一尺来高的青色陶瓷壶。 这些陶瓷壶壶颈占了一半的长度,没有双耳,壶口直径大概三寸宽,走近一看,底下还铺着厚厚的一层红豆。 这是为了防止投壶用的箭矢射中又被弹出来的设置。 投壶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往壶里扔箭矢。 每人依照次序往壶里一支一支地扔,最后谁扔中得多谁就赢。 它对于新玩家来说,比得是运气;对于熟手来说,比得是准头。 原主就是个半新的玩家,平日里在醉花楼玩,输多赢少,光这一个小游戏就烧了上千两银钱。 秦小满又扫了一眼箭筒。 竹子削成的箭矢,平时一筒只有十支箭矢,多玩几轮也不过百支,输赢不大。 可现在却密密麻麻地放了四五十筒,旁边还有人在现削箭矢。 一看就知道这是要玩一出大的! “来,小满兄弟,这边坐。” 李得宝引着秦小满坐到投壶的座位上。 旁边的桌子上确实摆满了美酒佳肴。 花魁惜月正站在桌旁捧着酒壶,笑吟吟地亲自斟了一杯酒。 “秦公子,以前是惜月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今晚希望秦公子能够宾至如归,玩得高兴。” 她目光火热地盯着秦小满胸口鼓起的地方。 她都不想演这些前戏,直接比投壶! 第十四章倍数增加,玩得就是一个刺激 “我脖子上的伤没好,不能喝酒。” 秦小满拒绝了惜月送来的酒,连正眼都没给她一眼。 像这种沦落风尘还故作清高的女人,他根本不感兴趣。 在他看来,满心算计的花魁惜月倒不如门口讨赏的季柳姐姐更有风情。 见他没有接下酒杯,李得宝脸上的笑容一僵。 惜月也是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 “秦公子……” 惜月扯了扯衣领就要再来一次投怀送抱,施展她的美人计。 不等她接近,秦小满随手抓起一根竹筷,往陶瓷壶摆放的方向一扔。 “但让我玩投壶没问题!” “我在家里憋了好些天了,多亏得宝兄请我来玩,不然我会无聊死。” 铛! 竹筷擦着瓶身落地。 秦小满浑然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向李得宝。 “得宝兄,你想怎么玩?” “这个……平时谁输了谁喝一杯酒,你这不能喝酒还怎么玩?” 李得宝得了便宜还卖乖,苦恼地叹了口气。 “咱们兄弟之间总不能玩银钱吧?” 李得宝紧张地吞了声口水。 他在以退为进,等秦小满主动开口提钱! “正因为是兄弟,所以玩点银钱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这有什么不能玩的。” 秦小满故意烧包地拍了拍胸口,扬言道。 “我爹给了我五万两,今天能陪你们玩个痛快!” 此话一出。 李得宝由于激动,胀得脸色通红。 “小满兄弟,这可是你说的,那咱们这身家,也不能像别人一样,一箭一枚铜钱的玩法。” 李得宝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伸出右手食指。 “谁投中一箭给谁一百两,你玩不玩?” 生怕秦小满不答应,他更是放出狠话。 “你不想玩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当我没教过你玩投壶,咱们以后再也不在一起玩了!” 一番激将加上拿“兄弟情谊”做要挟。 秦小满哪里还能不答应。 除非,他不想认李得宝这个“兄弟”。 “得宝兄,我又没说不玩,玩一轮算下来你也赢不了我几支箭,我就当花钱买个乐子。” 有了他这番话。 李得宝笑得更加开心。 秦小满这个蠢货! 他专门让人找来四百支竹箭矢,并且当场现削了上百支。 一轮玩下来就能让秦小满输个上万两。 只要使计让秦小满多玩几轮,五万两还不是手到擒来? 惜月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放下了手里的酒壶,招呼着醉花楼的小厮送上笔墨纸砚。 “李公子方才多饮了几杯酒,我怕他稍后输多了不认账,不如两位公子立下字据?” 惜月想得非常周到。 秦小满这次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笔墨纸硕呈上来,李得宝火急火燎地抢过毛笔就准备写字。 “等等!” 秦小满不等他落笔,皱起眉头拦下。 “你想反悔?” 李得宝眼神变得凌厉,神色凶狠。 “不是反悔,我是想起得宝兄你平时身上只带几百两的银钱,我怕我投不完一筒箭,你身上的钱就输光了,你没钱接着玩,我不成了欺负你白赚你的钱吗?” 此话一出。 李得宝面色一僵。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微薄的银票。 尽管不想承认秦小满说的话,但他确实只带了五百两银票。 要是秦小满先手,并且运气好,一筒玩下去他就没钱了。 没钱就没法玩第二筒。 他还怎么骗秦小满手里的五万两银票? 惜月显然也没想到,她费尽周折眼看着都成功了,居然遗漏了这一个环节。 她嫌弃地撇了一眼李得宝。 还养殖大户家的大少爷,身上居然只带几百两上醉花楼? 和秦小满一对比,简直就是一个贫民! 她倒是还有两千两的积蓄,可此时给李得宝,只会引起秦小满的猜忌。 “那……不如我们扯白条给对方,最后再计数?” 李得宝虽然难堪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并给了惜月一个眼神,示意她稳住。 “行,那就计数。”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计数好啊。 输赢多少不点现银,就好像割别人身上的肉自己不疼一样。 眼看李得宝踩中了他步下的陷阱,今天是铁了心要把他五万两全部赢去。 那他当然也会不客气。 “另外,既然得宝兄你的银钱不够,我练投壶又是你教给我的,不如这样,你投中一箭,我给你一百两,我投中第一支箭,你给我十两,第二支二十两,以此类推……” “这样玩完一轮结算完,你就算带的钱少,我们还能再多玩几轮。” 秦小满说着,主动给李得宝倒了一杯酒。 并哥俩好地拍了拍李得宝的肩膀。 “得宝兄,今晚就当是交学费了。” 至于是给谁交学费。 秦小满没提。 但李得宝却是兴奋得浑身颤抖。 他接过酒杯,一仰而尽。 “哈哈哈哈!小满,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李得宝真是三生有幸!” 他投中秦小满给他一百两。 秦小满投中只给他十两、二十两……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他占便宜。 秦小满是真的拿他当兄弟,知道他最近缺钱花,特意来给他送钱的啊! 要不是他刚才当着惜月姑娘的面放下豪言壮语,今晚要拿到秦小满的钱替她赎身。 他都有些不忍心坑这个蠢货秦小满。 让秦小满当他一辈子的好兄弟,不停地给他送钱花才是最佳的选择! “李公子,既然是秦公子的一番好意,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 惜月催促着李得宝趁着无人反悔,赶紧写字据签字盖印。 将生米煮成熟饭。 “好好好,我写我写……” 李得宝一迭声地应着,提笔落字盖上印,交到了秦小满的手里。 “计数由鸨母来计,谁赢了一定少不了鸨母的好处。” 李得宝还是担心秦小满会赖账,还专门请了见证人。 “可以。” 秦小满也用狗爬字写下字据签了字,并盖上了新刻的印章。 “白条就劳烦鸨母写上数目发放给我和得宝兄了。” 他对着鸨母抱拳一拜。 “秦公子呐,老身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义薄云天又大方的朋友。” 鸨母羡慕地看了一眼李得宝。 她知道李得宝今天要宰秦小满一笔,但作为醉花楼的老板,她不能客人的台。 可她不知道,秦小满这孩子这么实诚。 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富阳第一败家子,过了今晚,恐怕要再多添一个“第一大傻子”的诨号了。 “鸨母见笑了,要是鸨母想下场玩一把,我也愿意以同样的赌约方式来玩。” 秦小满特意看了一眼花魁惜月。 组局带节奏的一直是惜月。 他是要教训这个平日里拿原主当傻子耍的酒肉朋友李得宝,但来醉花楼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让花魁为她之前偷换字据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就不信惜月对他的这番话不动心! “秦公子,你的意思是,奴家也像李公子一样能陪你一起玩?” 惜月含羞带怯地眨着眼,假装没听懂他的话。 她表面装得淡定,暗中激动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她要改变计划! 她不光要让李得宝赢了秦小满的五万两,她还要亲手赢回王公子的二十万石欠粮。 让这个富阳首富之子倾家荡产,明天去睡大街、和狗抢剩饭,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第十五章在场的都是我秦小满的朋友 “好啊。” 秦小满假装思考了一下,就点头答应。 他又环顾了一圈醉花楼里一脸看傻子的客人们。 其中还有不少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结果看到他往坑里跳也都不拉他一把的“朋友们”。 “难得今天我高兴,无论是鸨母还是惜月姑娘,谁想来和我比投壶,都和得宝兄一样的待遇。” “你们投中一支,我给一百两,投中十支我给一千两,我投中一支你们给我十两,两支二十两……反正都是朋友嘛,大家一起玩当然更开心!” 秦小满说得轻描淡写。 仿佛银钱在他眼里只是拿来取乐子的。 再加上他平日里也是如此烧包,因此,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这番话有何算计。 只当秦小满酒不醉人人自醉,被李得宝捧了几句上了头。 这一下。 围观投壶比试的人群里炸开了锅。 “小满兄弟,我是张荣啊,上次你请我喝酒来着,我也是你兄弟,我也想陪你一起玩!” “得宝兄,我方俊杰也想加入你们的比试!” “我没带钱我可以打欠条吗?我是富阳第一肉铺家柴家唯一的儿子,绝对不会欠你钱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大部分人都争先恐后的往秦小满身边凑。 也有聪明人,总感觉这里面不太对劲。 可在这火热的氛围裹挟中,一时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大家不用挤,反正我秦小满今天把话放到这里了!” 秦小满一开口。 全场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生怕错过发财的机会。 “在场的都是我的朋友,谁想和我比投壶就去写赌约立字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赚我的钱!” “可是除了我得宝兄,你们我都不虚!” 轰! 醉花楼里的氛围再次被秦小满的一番话推向高潮。 本来还有一些想要观望的人们,看到像喝了假酒一样的秦小满,不再抱有任何的怀疑。 “我从和泥巴的时候就会玩投壶,我还赢不了你?” “我先来的我先写字据,你们谁跟我抢就不是我朋友!” “谁要当你朋友,我要当秦小满的朋友!” 鸨母看到一些人争抢毛笔和纸张,急得要大打出手,只能加派人手来维护客人们的安危。 末了还不忘记向李得宝讨功劳。 “李公子,今日你这场投壶比试闹得这样大,老身可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 “哈哈哈,好说好说,这五百两你先拿去!” 李得宝豪爽地把全身仅有的五百两交给鸨母。 他可不想因为一些意外,导致投壶比试进行不下去。 惜月更是派伺候她的丫头去拿了银钱,将写好的字据递给鸨母。 “惜月姑娘,我记得你投壶的水平可是一绝,恐怕老身我今晚要失去你这位花魁坐镇咯。” 鸨母惋惜长叹。 “请鸨母放心,比试之后,我定会再让李公子多付与你一些银两。” 惜月压低声音,但眉眼间皆是倨傲之色。 仿佛此时已不再是鸨母赚钱的花魁,而是自由身。 鸨母看了眼坐在正中的冤大头秦小满,也不知是该同情这个败家子记吃不记打,又在惜月姑娘身上栽了一次跟头。 还是该高兴秦小满今日在醉花楼一战会引来更多的贵客驻足,让她能赚一波打赏。 反正见多识广的她,总感觉这里面有名堂。 却又说不上来。 “鸨母不想比一比赚些零花钱?” 惜月笑着提醒:“字据写得晚了,等秦小满输光银票回过味来,恐怕就迟了。” “不了,我刚才只是说笑话,我现在是见证人哪能徇私。” 鸨母可不敢为了几百几千两银子,落得一个坑害秦家公子的罪名。 秦小满是个草包,但那位富阳首富秦大老爷可不是省油的灯。 “也好,那我先去了。” 惜月莲步轻移走到秦小满的身边。 此时,秦小满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热气上涌,加上药劲儿来了,他困得直打哈欠。 “小满兄弟,你一个人挑战这么多人,你得先投给我们打个样,你可别睡着了。” 李得宝推了他一把,递上一筒新削出来的竹箭矢。 秦小满的瞌睡一下子醒了,他伸手接过竹箭矢,随手往前一抛。 铛! 擦边命中。 “好!” 李得宝率先鼓掌,摆出一副为秦小满加油打气的模样。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和秦小满并非敌手,而是队友。 啪啪啪! “秦公子厉害!” “秦公子百发百中!” 剩下的那些等着分钱的“朋友们”,也全都大气地鼓动着双掌。 反正在他们心里,这一支箭就值十两银子。 对比起他们一支箭命中一百两来说,白送给秦小满这一支箭都没问题。 “得宝兄,轮到你了。” 秦小满把竹筒递给李得宝。 “不用,我自己拿分开做标记的箭,既然要陪小满兄弟你玩,这里的几百支箭我都陪你玩完。” 李得宝盯着他的胸口,眼冒绿光。 秦小满知道李得宝这是被贪婪蒙蔽住了双眼,他含笑点了点头,比划着场中的陶瓷壶。 “请。” 铛。 李得宝第一支箭擦着边落空。 “唉呀!” 秦小满见他故作懊恼地捶胸顿足,忍不住笑了。 演什么演,后面有你真情流露的时候。 “得宝兄,你先别灰心。” 铛。 他随手抛出去的箭矢也像李得宝一样擦着边落了空。 但他还是劝了句李得宝。 “胜败乃兵家常事,后面你会追上来的。” 秦小满的话好像开了光一样。 铛铛铛铛铛! 接下来的九支箭。 李得宝中了五支。 而秦小满却只中了两支。 鸨母马上写好白条,在众人的见证下,交到两人的手里。 “小满兄弟,第一筒箭承让了。” 李得宝说着又抓起两筒标红的竹箭矢塞到秦小满的手里,自己拿了标黄的竹箭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脸褶子。 “继续!你一定能够追上我的!” 这一筒他只输了秦小满七十两。 而秦小满足足输了他五百两! 这其实还是他还故意放水了两支,怕秦小满太过失败而灰心,不跟他比了。 想要赚秦小满钱的人太多,他玩完这一轮,不可能赢完秦小满身上所有的银票。 所以剩下的所有箭矢,他都会拼尽全力往壶里投! 一共还剩下五百支箭矢,一人二百五十支。 他有把握,至少能投中二百支! “我的准头不太行,也就只能十中三四,论投壶,还是得宝兄在行。” 秦小满随手一抛。 铛。 又一支箭矢落空。 铛! 李得宝紧随其后,再次命中。 铛。 铛! “得宝兄,我们加快速度,还有不少人等着呢。” 秦小满似乎因为总是投不中,有些浮燥。 “你们先投,投完再计数,白条最后再结算,清理好场地留给我们来。” 惜月也担心秦小满这个草包回过味来,催促着李得宝。 “好!” 李得宝胸有成竹,继续十支箭里命中七八,后来玩上头,玩红了眼,干脆十中九、十。 而秦小满的水平也很稳定。 依旧保持在十支箭里命中三四。 两人手里的竹箭矢像落雨一样,“铛铛铛铛”地砸在陶瓷壶里。 看得大家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精确计数。 两人投完全场五百二十支箭,每人二百六十支箭,竟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公子中二百零一支!” 听到这个数目,全场都一脸佩服地对着李得宝鼓掌。 这个投壶的准头确实是一流的。 难怪敢开出一百两一支箭的天价来玩。 但他们更关心的。 还是秦小满中了多少支箭。 因为这关乎到他们一会儿能赢多少银子! 第十六章全场唯一的输家 “秦公子中……八十一支!” 醉花楼的人终于统计完,宣布了结果。 “本次投壶比试,李公子胜!” 啪啪啪啪! 大堂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他们不光是在为李得宝鼓掌,更是为了自己接下来能够比赢秦小满而开心。 “我输了,鸨母你先写赢家的白条,我一会儿好把钱给得宝兄。” 秦小满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他还真担心全场冒出来一个聪明人,发现他使的小伎俩。 没想到大乾朝会算术的这么少。 李得宝投中二百零一支,他要给李得宝两万零一百两银子。 他投中了八十一支箭,按照二倍递增来算:第一支箭是十两,第二支箭二十两,第三支箭四十两,第四支箭八十两,第五支箭一百六十两…… 当计算到第八十一支箭时,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别提它们相加的和了。 李得宝把整个李家卖了也赔不出这么多钱来。 而哪怕在场有人将二百六十支箭全部投中,他只要投中十二支箭,对方就要给他四万零九百五十两,除去两万六千两。 他还能净赚一万四千九百两。 光会投壶不会算术,就想白嫖他的银票? 想得太美了! “接下来,轮到花魁惜月姑娘了。” 秦小满感觉身后有人捅了他几下。 扭头就看到月季脸色发青地冲他摇着头。 “公子,咱们只带了五万两,是来买鹅……” “我说你这丫环怎么这么多嘴,五百只鹅而已,我还能收小满兄弟的钱?” 不等月季说完,李得宝又豪爽地白送了五百只鹅。 “月季,你身体不舒服就先找个地方坐会儿,别打扰了公子我的兴致。” 秦小满也没办法向月季说明情况。 就只能让她操会儿心了。 “秦公子,我准备好了,上轮你输了,这次还是你先请。” 惜月活动着手腕,准备大展拳脚。 身为花魁,与客人玩闹间要控场定输赢,投壶这种小游戏自然不在话下。 二百六十支箭矢,她有信心投中二百五十支! “好。” 秦小满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好困啊! 咚。 他随手一扔,箭矢离着第一排的陶瓷壶足有两尺远。 投了个空。 铛! 惜月根本不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抬手扔箭,箭矢入壶。 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既优美又精准,引得满堂喝彩。 “惜月姑娘厉害了。” 秦小满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 又扔了一支箭矢。 命中。 惜月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扔。 铛! 再中。 铛铛铛铛…… 铛铛铛铛!!!! 一筒箭投完,秦小满只投中一支。 “不如我们一筒一筒的来吧。” 惜月急着拿钱,没有了耐性。 “行,那我们一起?” 反正箭矢上有标记,秦小满又暗中控了数,他根本不担心数错箭矢的问题。 “献丑了。” 惜月将一筒竹箭矢分成两部分捏在左右手里,用力一抛。 仿若天女散花一般,箭矢撞击着陶瓷发出“叮咚”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悦耳。 “这样玩好像挺好玩的。” 秦小满也有样学样,往半空中一抛。 只可惜。 一筒箭矢到最后,依旧只命中了一根。 “看来我的运气没有惜月姑娘好,下一筒!” 秦小满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实际上暗中剁脚提了提神。 他得速战速决,不然又要浪费掉唐叔一颗雪莲丸了。 “箭来!” 秦小满一招手。 马上有人送到箭筒。 唰……铛! 纷纷扬扬的雨箭,最后只中了一支。 “秦公子,要不你还是一支一支扔吧,我们等得起。” 肉铺家的青年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秦小满。 照秦小满这样投下去,他都不好意思拿秦小满的钱了。 感觉像是在欺负傻子似的。 “等和你比的时候我就一支支的扔,和花魁惜月一个女子比,我不必用全力。” 秦小满感觉自己此时应该把富二代的张狂劲儿演到了极致。 果然,此话一出。 大家看向他的表情跟看二傻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秦公子,我这一筒还是全中,该你了。” 惜月的笑容灿烂,犹如六月盛放的繁花。 “看惜月姑娘投壶可真是一种享受,咱们把剩下的箭都投了吧。” 秦小满说完,抓起一筒箭往上一抛。 铛! 又一命中。 惜月自然不会让他。 再次全中。 重新装筒的箭矢,一桶有十根。 每人二十六桶。 这一次两人比试的速度比上一场还要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箭矢全部抛完了。 而这一次。 别看秦小满和惜月扔得快,但究竟谁投中了多少数目,大家都心知肚明。 “惜月姑娘中了二百五十支!” “秦公子中了……十八支!” 鸨母亲自宣布了结果,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惜月。 秦公子到底还是没能替她留住人呐。 “鸨母还是先写赢家的白条,下一位谁还要和我比试?”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还能赢我!” 作为输家的秦小满虽然屡战屡败,但依旧不服气。 排在第三位的是方才和李得宝称兄道弟的富家公子哥。 “方俊杰,我认识你,挨着我家庄子的那两万亩水田就是你家的,经常从我家山头借水不还,害得我家佃户受了不少罪。” 秦小满抓起刚收拾好的一筒标黄箭矢扔到方俊杰怀里。 “来吧,你家可是全富阳仅次于我秦家的大地主,我不怕你赖账。” 赖账正好拿田去抵债。 秦小满是这么想的。 方俊杰也是这么想的。 “秦小满,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俊杰也是个中好手,一筒箭快速地扔出去,命中率也有五六成。 秦小满是遇强则弱,遇弱更弱。 一筒箭下来只中了两支箭,并且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一筒箭投完。 “方公子命中一百三十一支箭!” “秦公子命中五十二支箭!” 胜利的方俊杰趾高气昂地走到秦小满的面前,轻哼一声。 “秦小满,很快你家富阳第一大地主的称号,就要让给我方家了!” 别看他没赢下秦小满多少银钱,可剩下的那些朋友们,一定会让秦小满知道,欠债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到最后,秦小满在醉花楼玩一晚上,会输掉半个秦家的身家! “是吗?” 作为全场唯一的输家,秦小满此时终于没忍住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而这个笑容在外人看来,却像是强颜欢笑而已。 “我都不忍心欺负这个草包了。” “他的钱好像没剩下多少了。” 大家议论纷纷,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的秦小满。 “秦公子,时间不早了,我就和你比一筒。” 肉铺青年依次登场。 “我叫柴贵,我只是看不惯你嚣张的态度,特意来赢你一次。” 说完,肉铺青年找鸨母要了赌约字据,当场撕毁。 “这小子傻了吧?白送给手的钱都不要?” “人家家里可是开肉铺的,进账如流水,看得上一筒定输赢的这几百两银子?” 不少人讥讽出声。 “柴公子,你先请。” 秦小满伸了一个懒腰,捏了捏眉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既然是真正的比试,他必定全力以赴。 铛! 柴贵投中一支。 铛! 秦小满抓起一支漫不经心地命中。 铛。 柴贵擦边落空。 铛! 秦小满再次命中。 “柴公子,你输了。” 秦小满掷地有声地宣布。 “这一筒箭还未投完,你怎知我是输了?” 柴贵不服气,还要再抽箭瞄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秦小满手里的箭矢一个接一个全部抛出。 稳稳当当地落在同一壶里。 “柴公子,你输了。” 秦小满再次宣告这场投壶比试的结果。 第十七章换个玩法,蚊子再小它也是肉 柴贵目瞪口呆,拿在手里的箭矢“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箭无虚发的秦小满,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原来秦小满玩投壶这么厉害的吗?! 那他们接下来还怎么赢秦小满? “输给了得宝兄,又输给了惜月姑娘和方俊杰,我终于运气爆发一次,全部命中!” 秦小满开心地手舞足蹈,忽地又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赢一回还没赢到钱,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 在场不少人也是同一个想法。 但他们可惜的不是秦小满,而是自己。 谁知道秦小满接下来会不会运气持续爆发? 他们和秦小满玩投壶是来赢钱的,可不是像柴贵一样论输赢的。 “秦公子,输赢不论运气,只论结果,你赢了,我输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柴贵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就反应过来。 秦小满并非运气好,而是先前故意输给李得宝他们。 可为什么白白给李得宝他们送钱…… 柴贵抠了抠脑壳,他想不明白。 “好,以后我要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叫你。” 秦小满对于像柴贵这样脾气耿直的人那是相当的欣赏。 看来闲着没事出来组个局玩一玩也好,能够拓宽社交圈子,找到可以结交的真朋友。 只不过。 使出全力赢了柴贵,估计会吓退不少想从他口袋掏钱的赌徒。 “柴公子之后是谁来着?我记得叫张……” “我忘记我家里老娘生病了要我回去照顾,我改天再玩。” 之前还称作他兄弟的张荣,脚底抹油,逃似的离开了醉花楼。 有了张荣这个临阵逃脱的榜样。 许多投壶准头不好的,也都默默地退走了。 鸨母一连喊了好几个名字都没有人应声,地上堆起不少用不上的字据。 “看来今晚的比试到此就要结束了。” 秦小满正意犹未尽地说着。 一道黑影从二楼纵身跃下,落到了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来者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身材高瘦,但疾风劲起时,飘逸的衣衫勾勒出紧绷的线条,说明这是一个肌肉满身的练家子。 他摘下能够遮住半张脸的硕大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秦小满,我来和你比一场!” 来者将胸里抱着的长剑剑柄对准他,下了挑战书。 肖成栋?! 秦小满看到对方的脸,瞌睡虫都惊飞了。 不。 不是。 哪怕这个人长得和肖成栋五官相同,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肖成栋浑身书卷气,举止有度,极其内敛,一看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礼的文人墨客。 但眼前的人哪怕长着一张清秀书生气的脸,却满身的痞气,眼神如刀锋般犀利,再看穿衣打扮,倒像是一个游侠。 “肖公子?” 他试探着称呼。 “看来你还记得我哥,没错,我是肖成栋的同胞弟弟肖成梁。” 肖成梁抱拳一拜,行了个武者之间的见面礼。 “自从我哥比诗输给你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想作出一首比你更好的诗,但他一直没做出来,翻遍家里所有的古诗典籍也没找到更好的诗,整个人光念叨着这件事快疯魔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正要去秦宅找你,看到你在醉花楼,就来找你了。” 肖成梁大马金刀地往他旁边的空位上一坐,翘起二郎腿。 “秦小满,我肖成梁不缺钱花,所以我们这场比试,输家答应赢家一个条件,如何?” “……好。” 哪怕肖成梁没说明,但秦小满也知道。 肖成梁的条件一定和他哥有关。 “真没想到肖公子对那首《春晓》这么执着。” 秦小满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这大概就是文人不该有却又必须有的那口气在作怪吧。 “你答应得倒是痛快,我看你和传闻里的草包根本不一样,一点就透。” 肖成梁换了条腿翘,伸手比划着竹筒。 “你先来,怎么比你说了算。” 豪爽! 秦小满发现肖成栋和肖成梁虽然气质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很尊重对手。 正好,他此时也需要输一局,给那些观望着不肯死心离开的赌徒们一个机会。 “那就每支箭往不同的壶里投,投中的壶多就为赢。” 秦小满说完抓起一筒竹箭矢不断地往陶瓷壶里扔去。 场中的人们全部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铛铛铛…… 命中率高达六成。 但。 只中了两只壶。 有希望! 一时间,场中的不少人感觉自己又行了。 “秦公子,这位肖公子比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一个中年男人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 眼看着有人送钱,谁能不高兴? “那肖公子可得快一些。” 秦小满亲自给肖成梁扔了一筒竹箭矢。 肖成梁连接都没接,转手往陶瓷壶的方向一甩。 铛铛铛! 只有三支箭矢笔竹筒里飞了出去,却支支命中了不同的陶瓷壶中。 “好身手!” 秦小满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赢了,秦小满你别忘记欠我一个条件,你慢慢玩,我过后来找你。” 肖成梁撂下一句话。 他“蹭”地一下跃上二楼,眨眼便消失了踪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真有大侠风范。” 秦小满感慨一句,脸上露出怀念之色。 曾经的他…… “秦公子不要在意一时输赢,接下来我们还像刚才那样玩,这一回你一定能赢我!” 中年男人的催促让他收回了思绪。 他扫了一眼环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们,笑着点头。 “输赢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开心。” “时间也不早了,每人就玩两筒箭。” 秦小满的话让不少人面色微变。 两筒箭的输赢可没多少。 全中也不过两千两。 “你们嫌少也可以不玩。” 秦小满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计数的鸨母方向。 他输的白条欠款写得差不多了。 轮到写李得宝的,很快他的小把戏就会被揭穿。 只能对这些跟风的赌徒们小惩大戒一把。 “还是我先来。” 秦小满随手把两筒竹箭矢往空中一抛。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二十中九。 这个命中率在他之前忽上忽下的水平里属于正常范围。 “唉!我投中了十只壶。” 中年男子懊恼地叹了口气。 为自己提心吊胆玩一把却只赢了一点小钱,错失多赢几百两的机会而后悔。 眼见因为中年男子因为改了规则差点输给秦小满,剩下的人也没那么积极了。 “诸位,秦公子今夜难得开心,错过今夜可就没机会了!” 惜月见许多人没有那么大的斗志了,赶紧出声刺激他们。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枚铜钱都能买两个肉包子呢!” 她巴不得秦小满多输一些,输到倾家荡产。 到那时。 她一定把王公子每日的剩菜剩饭,全部施舍给秦小满。 让这个首富之子尝尝缺钱花是何样的滋味! “惜月姑娘说得对,机会难得,我先上了!” “我在你后面。” 一下子又冒出十来个人在排队。 秦小满朝着惜月竖起大拇指。 “论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是惜月姑娘更厉害。” 这是想让他输得连条底裤都没有的节奏啊。 “咦?” 这时,那边扒拉算盘的醉花楼账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但由于此时人声鼎沸,除了一直关注那边的秦小满,别人都没听到。 “人数太多了,我懒得一个一个地应付,这样,我就投两筒,你们愿意跟就跟,不乐意就拉倒。” 秦小满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两个竹筒里的箭一窝蜂倒出去。 依旧还是中了九支。 “到底为止了。” 秦小满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玩了一个半时辰,都快到子时了。 可以满载而归,回家睡大觉了。 铛铛铛…… 箭矢落下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十来个人自发的将他们的两筒竹箭矢涂上不同的颜色,争先恐后地往陶瓷壶里投。 投完了当着大家伙的面清点数目。 “张公子中十二支!” “黄少中十三支!” “钱少中了十八支!” 随着鸨母宣告大家的战果,现场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恭喜声。 “钱少今晚必须请客!” “放心,拿了钱请你们通宵,包几个姑娘都算在我头上!” 中了十八支箭的钱少,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 秦小满冷眼瞧着这群狂欢的人们,抄起一个竹筒把玩着里面的箭矢。 等着账房先生清算出李得宝的欠款数额。 不过。 估计算到第十二支的时候,账房先生就能反应过来了。 第十八章我输了,但我赚了 “真亏得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正在往李得宝的白条上写数额的账房先生,与这片欢天喜地的氛围完全格格不入。 他扒拉完一遍算盘,又扒拉了一遍,核对无误后,颤抖地写下一行文字——第十二支,李得宝欠秦小满两万零四百八十两。 再看第九支箭的数额是两千五百六十两,账房先生眼神敬畏地看向秦小满。 可怕! 太可怕了! 哪怕两筒箭全部投中,也抵不了他们欠秦小满第九支箭的银两。 更别提前面那八支箭欠下的总数! “谁能想到笑到最后的竟是大输家。” 账房先生做了二十年的账目,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 一群人赢了比试。 却因为计数方法而输得倾家荡产。 “连我这个老账房一开始都以为是秦公子吃亏,结果这一盘账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更离谱的是。 他还要接着往下算这笔账。 因为李得宝欠了秦公子八十一支箭。 “只有一个算盘应该是不够用了。” 账房先生愁地抓了抓头皮,继续敲打着算盘。 争取天亮之前把这笔账盘出来。 “秦小满!” 眼见比试结束。 李得宝再也等不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小满的跟前,扬起下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 “既然你和别人也比完了,欠我的钱是不是该给我结清了?” “反正不管你欠别人多少钱,我是第一个跟你比试的,惜月是第二个,俊杰兄弟是第三个,你得先把你输的银票给我们!” 李得宝直勾勾地盯着秦小满胸口放银票的地方。 如果不是鸨母这个见证人还在这里。 他都要上手抢了! “李得宝,你这是赢了比试连朋友都不打算和我做了?” 秦小满同样连名带姓的称呼,看向李得宝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哪里有半分拿李得宝当兄弟的意思。 “哈哈,秦小满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也太迟了。” 既然被看穿了,李得宝也没打算装下去。 反正秦小满今天输遍一场,欠下一笔巨款,秦家也会元气大伤。 他根本不怵秦小满! “是吗?” 秦小满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朝着账房先生所在的位置走去。 “鸨母,别让他毁了欠条!” 李得宝大叫一声。 “请各位贵客放心,老身特意将结果抄录了两份,又有这么多人做证,绝对不会缺了少了谁的。” 鸨母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警惕地盯着秦小满。 担心秦小满狗急跳墙,真的动手抢。 “秦公子,我这醉花楼的护院可不比你秦宅的差,你只带着一个小丫环,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 鸨母板着脸提醒一声,特意摆起了威风,要唬住秦小满这个做事不带脑子的草包。 话刚说完。 她就感觉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衣摆。 正是账房先生。 “吴老,你不盘账拽我做撒子?” 鸨母不解地问。 “我……这账数额太大,你裁的白条太短写不下。” 账房先生甩了甩发酸的手指,把一尺长的白条递到鸨母的面前。 多年的交情,他也不好干看着鸨母在秦小满面前丢人现眼。 秦小满需要毁掉欠条吗? 不! 秦小满根本不需要! 最需要毁掉欠条的,是在场比试中赢了秦小满的人。 所有人! “不就写几十、几百两银子,哪里短了?” 鸨母扯过白条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李得宝欠秦小满第十八支箭的数额…… “才第十八支箭而已,不过就是李得宝欠秦小满一百三十一万零七百二十两……妈呀!” 鸨母顺嘴念完上面的字,脸色一青,不敢相信地瞪了一眼账房先生。 “吴老,您要不再算一遍?” 要不是吴老是整个富阳资历最老、算账二十年没出过差错的老账房。 她都想喊人把吴老赶出去。 怎么会才算到第十八支箭,李得宝就欠了秦小满一百……多万两?! 秦小满欠别人是一百两一支箭。 可秦小满扔了这么多筒箭,加起来也没一万支啊! 总不会输了全场比试的秦小满,才是最终的赢家吧? “啥?鸨母你刚才说啥?” 李得宝早就站到了秦小满的身边,竖起耳朵听着欠条上的数字,等着结账完找秦小满要钱。 当听到说他欠秦小满一百多万两的银子,当场就急眼了。 “秦小满,你这是输不起买通了醉花楼的账房先生为你做假账?” 李得宝手指着秦小满,一副要吃人的嘴脸。 “假账?” 秦小满朝着账房先生一抱拳,不卑不亢地提议。 “烦请账房先生把每支箭对应的数额列表,展示给大家看一下。” 由于数额太大,再加上没有计算器,全是靠算盘反复地敲出来的,计算起来很麻烦。 账房先生干脆把每支箭对应的数目都算出来写到了纸上。 就摆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我不信你们算的,我李家每天进出的飞禽走兽上万只,我自己就会算账!” 李得宝走到另一张专门裁剪白条的桌子,扯过一张三尺见方的宣纸,抄起毛笔就往上写了起来。 “第一支箭是十两。” “第二支箭是二十两。” “第三支箭是四十两。” 李得宝同秦小满争执的动静,引来了其他比试的赢家们的围观。 他们不着痕迹地把秦小满围在中间,以防秦小满赖账逃脱。 秦小满看到他们的举动也未在意,淡定自若地看着还在往纸上写字的李得宝。 “第六支箭是三百二十两。” “第七支箭是六百四十两。” “第八支箭是……一千二百八十两?” 哪怕是亲笔所写,李得宝写到第八支箭时依旧露出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怎么会这么多?!” 李得宝拿在手里的毛笔开始颤抖。 “啪!” 毛笔落在桌上,墨汁溅到李得宝的脸上,他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算错了。” 不就是十两开始双倍往上涨,才第八支箭怎么就高达千两了? 这要是真的。 秦小满的第八支箭投中时,相当于他白投了十支箭! 而更加恐怖的是…… “第九支箭是两千五百六十两。” “第十支箭是五千一百二十两。” “第十一支箭是一万零二百四十两。” 秦小满直接口算宣布了后面三支箭的数额。 “对对,秦公子算得对。” 账房先生把他反复核算出来的结果,对比着李得宝刚才写的字迹。 两张纸摆在一起,究竟如何,瞬间一目了然。 “由于秦公子在和李公子的比试中投中八十一支箭,后面的数额更大,请大家再给老朽一些时间来清算。” “至于其他赢了秦公子的客人,对照老朽和李公子纸上所写的比较一下,就知道该给秦公子多少银子了。” 账房先生的话说得有些绕嘴。 赢的人给输的人银子。 这真的是滑稽。 他活了五十年,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居然见证了这样一桩奇事……果然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能见到。 “李得宝的欠债要算上一阵子,不过我和惜月姑娘比试,我只赢了十八支箭,账房先生这纸上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把十八支箭的总额加起来,一共是……” 秦小满看了一眼最后的数字,套入公式,双倍再减底数十。 “秦公子稍等,我算一下。” 不等账房先生扒拉一遍算盘,秦小满就已经口算出来了。 “二百六十二万一千四百三十两,再减去我欠惜月姑娘的二百五十支箭,两万五千两,最后惜月姑娘只需要给我二百五十万六千四百三十两。” 秦小满笑着朝惜月伸出手去。 “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大方,零头三十两就抹了。” “惜月姑娘是给现银呢,还是给银票呢?” 第十九章花魁你清醒一点,我只要钱不要人 扑嗵! 刚才还在幻想着从秦小满那里拿到银子,赎身离开醉花楼,和王公子双宿双飞的惜月,此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神色惶恐。 哪里还有秦小满初见她时那股子倨傲凌人的姿态。 “鸨母救我!” 惜月朝鸨母投去求助的目光。 鸨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二百五十多万两。 就算是花魁在她醉花楼卖上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个数字! 这个惜月算是废了! 她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花魁,去得罪秦小满。 换作以前的那个草包败家子,她还能说上两句话。 可现在。 亲眼看到秦小满利用惜月和李得宝设下的圈套,反坑了二人一笔巨财。 她哪里还敢得罪这位扮猪吃老虎的秦家公子! “各位公子少爷们,惜月愿意服侍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一把。” 惜月知道鸨母不肯出手,她便赖不了欠秦小满的银子。 再看秦小满对她冷漠的眼神,就知道落在秦小满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哪怕再不情愿,面对昔日垂涎她的那些客人们,此时也只能伏低做小,希望他们伸出援手。 像惜月这样的美人垂泪求助。 自然就有难过美人关的“英雄”挺身而出。 “秦小满,你一个大男人为难惜月姑娘一个女子,你还要不要脸?” 方俊杰走到惜月身边,将人扶起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惜月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秦小满伤害你的!” “多谢方公子。” 惜月强忍着恶心,又往方俊杰怀里靠紧了一分。 好不容易有了靠山,她必须牢牢抓住。 李得宝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寄希望于方俊杰…… “方俊杰你自己欠的一屁股账还没理清楚,还有闲心搞英雄救美那一套?” 秦小满抽出他与方俊杰比试时两人投中的箭矢数目,提醒道: “你欠我五十二支箭的银两,是十八支的将近三倍了。” “既然你方大公子要脸,不如先把你欠的银钱还我再替美人出风头?” 打蛇打七寸。 杀人要诛心。 秦小满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方俊杰的头上,登时令他从美色中清醒过来。 “我……我究竟欠你多少钱?” 方俊杰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他一把推开惜月,摸出怀里的全部银票塞到秦小满的手里。 “我、我这里只有三千两,还有两千两是我爹喊我去买地的,秦小满……不,秦兄,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秦兄你放过我这一回,下回我再也不敢坑你了!” 比起美人来,当然还是钱财更重要。 有了钱他想要什么美人都行。 可没有了钱,美人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欠几万两银子,他爹娘知道了还会帮着还。 谁叫他是方家唯一的男丁。 可如果是几百万两,他真没信心能还上这笔巨款。 他担心爹娘很可能会重新再生一个。 然后把他除族不认这笔账! “秦兄,今天是李得宝和惜月他俩联手要坑你带来的五万两,我只是凑个乐子,我就投中了一百来支箭,我真不是……” 方俊杰还想再狡辩。 可当秦小满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嘴时,他慌得咬了下舌头,马上不敢再开口说话。 “我在和惜月姑娘算账,你的账我改天再去你家算。” 秦小满没打算今晚收拾方俊杰。 作为富阳第二大地主的方家。 他还另有用处。 如果方俊杰今天不撞上来,他还要去说服方家与他合作办成一件大事。 现在嘛。 有了这笔欠款。 方家只能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是是,多谢秦兄,我这就滚回家!我这就滚!” 方俊杰听出秦小满话里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抹了把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 由小厮扶着,踉踉跄跄地出了醉花楼。 “鸨母,方俊杰的字据算出来,稍后送到我府上,今晚醉花楼上上下下打点辛苦了,这一千两是辛苦费,还请鸨母不要嫌弃。” 秦小满抽出一张方俊杰刚才给的银票,放到鸨母手里。 “唉哟秦公子,你是我们醉花楼的常客,你只要吩咐一声,我一定给你办妥,给钱就见外了。” 鸨母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银票塞进了胸口里。 “现在还有谁想替惜月出头,站出来先还清债再替她还清两百五十多万两的银子,人,你们随便带走。” 此话一出。 原本围在惜月旁边的客人们,纷纷退避三尺。 仿佛惜月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惜月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她恨恨地扫了一眼那些昔日垂涎她美色,如今却嫌弃她是负债身的负心汉们,目光落在李得宝身上。 “李公子!” 惜月突然拔高了音量。 “别叫我!我帮不了你!我帮不了你!” 被点名的李得宝抱着脑袋躲进人群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欠了这么多钱,闯下大祸。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作没来过醉花楼。 哪里还敢去管惜月的闲事。 他只求秦小满不要当场对他发难,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呵呵,看来我命该如此!” 惜月怒视着秦小满,尽管心有不甘,也只能咬牙硬挣。 “秦小满,你死心吧,我惜月哪怕今日委身于你,你也永远不会得到我的心!” 哪怕变成秦小满的女人。 她的心依旧是向着王公子的! 大不了等她入主秦宅,暗中掌握秦宅的钱财去支援王公子。 用她的牺牲来换取王公子的锦绣前途,也不枉她与王公子相识相知一场。 啥? 秦小满被惜月的这番话逗乐了。 “惜月姑娘,我知道你向来爱演戏,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在给自己加戏。”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欠债还钱,谁说我要你的人了?” 见惜月如此自作多情,他只能求教于鸨母。 “鸨母,惜月姑娘是你这里的花魁,她的卖身契还没赎回就欠我这么多钱,我既不想拿钱赎她,也不能因为她的人就向你要几百万两的欠款,你说这事怎么办?” 把惜月带走有用吗? 下不了田、做不了饭、养不了猪、宰不了鹅。 真没用。 现在的惜月在他的眼里,还不如替他做事的鸨母更有吸引力。 “秦公子,这事其实也好办。” 鸨母略一思考就想出了对策。 第二十章狗急了要跳墙 “惜月还在我这里当花魁,她赚的钱,抽一成出来还赎身费,剩下的都给秦公子你还债。” 鸨母的话让惜月再次瘫软坐倒在地。 照这个还债的方式,她这辈子别想离开醉花楼! 她望着把她推进火坑里的秦小满。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沦落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惜月,既然你喜欢演戏,以后你可以在这醉花楼演一辈子。” 秦小满冷声开口。 惜月想要反驳他的话,对上一双陌生又寒凉的眼睛,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秦小满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戏弄的草包。 而是手握她生杀大权的债主! “秦小满,你不要太得意。” 惜月咽下这口恶气,低头掩下眼中的凶光。 她不好过,也不会让秦小满好过! “剩下的客人们欠多少银子,回家找朋友众筹一下,筹不出来的,明天去秦宅找我商量要怎么还。” 秦小满并未理会惜月的狠话,扫了一眼躲到盆栽后面去的李得宝,也没有赶尽杀绝。 他马上就要和李家谈一笔大生意。 李得宝这笔欠债来得真及时。 “月季,带上大家的字据和醉花楼腾抄的比试结果,我们回家了。” 他拍了拍胸口处一直没动过的银票和药瓶,眉眼里皆是笑意。 这一趟醉花楼玩得真爽。 收拾了花魁、白捡了两千两银票,还多出一堆债权。 以后缺钱了可以再来醉花楼玩。 “公子等等我。” 至今还没弄明白公子怎么赢了一堆钱的月季,只管抄起桌布将鸨母递来的纸张往里一卷。 系好包袱背在身上,快步跟着秦小满往前走去。 好开心! 公子投壶虽然输了,但她不用担心钱被赢走回家挨老爷骂了。 “对了!” 秦小满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朝着角落里躲着的李得宝大喊。 “李得宝,记得抓五百只大白鹅送到我家,你说过这是白送我的。” 扑嗵! 李得宝坐倒在地。 紧跟着。 醉花楼里传出如丧考妣的痛哭声。 “我的娘唉……” 这种悲伤的情绪仿佛能传染似的。 很快。 昔日里欢声笑语不断的醉花楼,如今众人嚎啕大哭,在大半夜里格外瘆人。 “世人都知道十赌九输却还要赌,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秦小满根本不同情这些人。 要不是怕回去太晚父亲担心,他还能再陪这些人玩一轮。 拿身家性命去赌的事他不会干。 可别人白送给他钱,他自然是不会嫌多的。 “公子,你以前也总是输。” 月季没有眼力地拆着台。 “……” 秦小满一下子没有了感慨生活经验之道的情绪。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支着脑袋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闭上眼睛。 “回家吧。” “驾!” …… 醉花楼里。 鸨母眼看着客人们抱头痛哭,想劝也无从开口。 更担心这些欠债的客人想不开闹出事端来。 干脆当场宣布,打烊歇业。 “大家都是富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秦公子手下留情只玩了两筒箭,合算下来欠得不多。” “这样,老身为了补偿大家,明晚便让花魁惜月侍候大家,到时候价高者得,人人可以争作惜月的入幕之宾,还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捧场。” 换作平时。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一定很激动很期待。 可如今。 也只有几个没玩过投壶的客人,鼓掌叫好。 表示一定会来。 惜月听到鸨母宣布的消息,愣了好半晌才回过魂来。 “鸨母,不是说好了再等半年,说不定有人愿意替我赎身……” 她一路踉啮,追到鸨母休息的后院,想要让鸨母再宽容一段时间。 “惜月姑娘,我的好姑娘唉,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清倌大小姐呢?” 鸨母轻蔑一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这些事都是你和李公子联手要坑秦公子的银子才惹出来,不趁着消息传扬出去,有人给你捧场涨涨身价,等大家嫌弃你是扫把星再开苞,谁还敢招惹你?” 如果不是当初买惜月花了重金。 且后面调教花费了许多,鸨母现在都想随便找个人开了苞。 也好让惜月收收心。 这次秦小满开恩,饶了惜月一命,只让她卖艺赎身。 可如果惜月还不死心再生出事端。 她也保不住惜月这条小命! “惜月,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想想明晚跳哪支舞更能叫出高价,不要再惦记你那王耀辉王公子,更别再想着去得罪秦公子!” 鸨母恨铁不成刚地伸手戳了戳惜月的脑门。 她言尽于此。 希望惜月能够看透那王耀辉伪君子的面目,别再执迷不悟。 “鸨母,我懂了。” 惜月把碎发抿到耳后,露出一个绝美的笑颜。 “这才对,打起精神来好好赚钱,说不定哪天秦公子心情一好就抹了你的账。” 鸨母不再多说,又劝了惜月几句这才离开。 等到鸨母走远。 惜月的笑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恨意滔天。 “秦小满,你害得我不能和王公子厮守,逼得我要看男人眼色,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既然你不让我好活,那你就去死吧!” 嘶啦!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眼神像淬了毒似地看向后门处。 与醉花楼相隔一条巷子就有富阳县最大的赌坊。 平时不少赌得输光身家的赌徒在后门捡醉花楼的剩菜剩饭吃。 那些人里面不乏穷凶恶极之辈。 “要是让那些赌红了眼的人知道,有一个人身上揣着五万两银票走夜路,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惜月狞笑出声。 “哈哈哈哈……秦小满,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她要抓紧时间。 从醉花楼到秦宅赶马车走大路只需要半个多时辰,抄小路去拦截,就必须堵在秦小满回家的必经之路。 “还好今晚闹得动静够大,隔壁的赌坊也有不少客人陪秦小满玩了几把,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去说服那些赌徒。” 这一切。 都是秦小满咎由自取! 是他活该! …… 骨碌骨碌~~ 秦小满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道黑影从车帘外闪过。 他瞬间惊醒。 “谁?!” 无人回答。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地猛地停下。 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从榻上滚落下去。 “公子!” 月季伸手要扶,秦小满一把将她推到软榻上。 “别动!” 秦小满观察了一下左右。 这是一条偏僻街道,也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周围都是高门深宅的后院,此时黑灯瞎火的格外安静。 车子要是这里出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握在左手,伸长右臂挑开车帘。 “公子,地上躺了几个人挡住了去路,咱们是绕道还是……” 车夫的话还没说完。 躺在地上形同醉汉般的六个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掏出怀里的匕首往车架上冲来。 “杀了秦小满!” “抢下他的银票!” “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过去!” 第二十一章劫财,灭口 六个人神色癫狂,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已经被五万两银票这笔巨款埋没了理智。 秦小满只是扫了一眼便明白。 和这群搏命的人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 “月季,你先呆在上面不要动,听我的口令去叫人。” “忠叔,下!” 秦小满服下药丸,挑起帘子将车夫推下马车,一个箭步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些人的目标除了他怀里的银票还有他的性命。 他现在护不了月季和车夫的周全,只能先把六人引走。 “公子小心!” 车夫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也没顾着自己爬起来,用力地将手里的马鞭扔向秦小满。 啪! 秦小满接过马鞭,抡圆胳膊甩向已经爬上车的一个男子后背上。 这一下他使出了全力。 男子后背渗出点点血迹。 “嗷!” 男子疼得一个激灵,反手捂着后背的伤口,红着眼,像一头恶狼似地盯着秦小满。 “你们的目标不是这五万两银票吗?” 秦小满从怀里抽出银票,捏住一角抖了抖,冷嘲一笑。 “就凭你们六个人,还没办法从我手里拿到钱。” 啪! 又是一鞭。 秦小满将偷偷从后面包抄上马车的另一个男子抽落在地。 这一下震得他虎口发麻,鞭子差点脱手。 但他依旧表面风轻云淡地扫了眼被打的男子。 “这么弱还敢出来当强盗打劫,你们没吃饭吗?” 如此挑衅,剩下的五人全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银票,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她可没说这个秦小满的力气有这么大。” 六人中,一个瘦小的男子低声埋怨一句,当即改变计划。 “咱们一起上,先弄死秦小满抢了他手里的钱,再杀了车夫和车里的丫环灭口!” 车尾还要再往上冲的男子马上爬起来,六人站成一条线,一步步地朝着秦小满逼近。 秦小满慢慢往后退,由于体力不支,他的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把六人调离马车的计划完成了。 月季和车夫都没受伤。 接下来,他要同这六人周旋,给月季和车夫争取叫人来帮忙的时间。 他右手紧握着马鞭,左手将银票塞进怀里,掏出药瓶又往嘴里丢了一颗雪莲丸。 方才抽空的力道一下子回来了。 退了二百来米,眼看着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五六步远的距离。 当六人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秦小满手背青筋暴起,大喝一声。 “月季!” 咚! 一直蹲在帘子后的月季一个箭步跳下马车,抓紧怀里的包袱往灯火通明的大道处跑去。 “不好,她要去喊人!快拦……” 啪! 不等瘦小男子说完,秦小满主动向前一步,扬起马鞭对六人的脑袋抽打过来。 哪怕隔着五六步远的距离,一米来长的马鞭根本抽不中。 但事发突然,再加上刚才秦小满那两鞭见了血。 六人生怕击中他们的脑袋,整齐划一地抱头蹲下去,避开这一鞭。 秦小满收回马鞭喘着粗气,见到六人的应急表现,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是专门打家劫舍的强盗,原来是临时起意的歹徒。” 六人之间没有相互配合,更没有遇到紧急情况及时处理的手段。 这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鼠辈。 有机会解除眼前的危机! 秦小满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六人当中。 率先对准了瘦小男子甩去一鞭。 啪! 这一鞭击中了瘦小男子的右手手背。 “娘的!” 瘦小男子惨叫一声,松开手掌,拿左手捂住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哐啷! 他手里的匕首应声落地。 秦小满也没客气,弯腰抄起地上的匕首。 “弄死他!” 旁边的男子看见秦小满主动跑进包围圈里,全部扬起手里的匕首朝着秦小满刺去。 瘦小男子本来就在中心位,秦小满捡起匕首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他右手扬鞭对着右手边做出佯攻击退包抄他的两人,左手握住匕首,转身格挡住攻击他后背心的一个男子,又抬起脚踹中一人的腹部。 但还剩下一个男子瞄准了他的心口,根本没有余力反击或者避开。 这一点早在他主动冲进人群时就计算好了。 在面对凶神恶煞的男子时,他并没有慌张,而是紧盯着刀尖。 “纳命来!” 在男子的匕首距离他胸口只有一尺距离时,他往下一蹲。 嗤…… 匕首擦着他的左肩向后刺去,皮肉翻卷,溅起一串血花。 秦小满咬紧牙关,一记肘击正好顶到对方的肺部,将对方连人带刀撞了回去。 “扑嗵!” 男子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疼得吱哇乱叫。 趁着被击退的四人还没缓过神来,秦小满手起刀落,刺中瘦小男子的腹部。 噗嗤…… 他出手比这群人还要干净利索。 就连瘦小男子这个当事人捂着肚子昏死过去时,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更别提剩下的五个人。 “擒贼先擒王。” 秦小满淡淡开口,目光落在剩下的五人身上。 “看来不需要月季他们叫人来,我一个人就能够解决你们。” 他慢慢转动着手里染血的匕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比起马鞭,当然是匕首这样的利器吓唬人的效果更好。 不然他也不会明知挨刀也要来抢匕首。 “妈呀!” 最胆子小的那个,直接扔下匕首抱头就跑。 剩下的四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也没有了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 “滚!” 啪! 秦小满的马鞭在空中一甩,劲风凛冽。 他看向四个人的眼神充满了骇人的杀机。 吓得四人缩了缩脑袋,生怕下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就是自己。 “我滚!我们滚!” 见秦小满杀人不眨眼,四人哪里还敢和秦小满较量,身后像是有恶鬼追似的,争先恐后的往巷子里跑去。 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跑得够快的。” 秦小满笔直地站在当场,咬紧牙关,紧握着手里的马鞭和匕首。 表面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由于雪莲丸药效后劲太大,早在刺中瘦小男子的时候,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然也不会只是吓退剩下的五人,早就直接动手把人抓住,打包送去县衙再回家睡大觉。 他现在,正在用意志力来抵抗身体虚脱的状况。 “在月季他们带人回来之前,我还不能倒下。” 打劫的六个人是为了五万两银票来的,可这件事只有醉花楼玩投壶的那些人知道。 幕后主使很可能就在附近。 一旦他呈现出弱势,潜伏在暗中的敌人就会跳出来取了他的性命。 这个时候,只能依靠意志力坚持住! …… 五百米外。 月季和车夫正挨家挨户,不停地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救命!” “有强盗!救命啊!” 两个人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依旧没有人开门。 “忠叔,他们不开门!他们不开门公子怎么办?” 月季急得直掉泪。 他们是跑出来了,可公子还留在马车附近。 “月季姑娘,你去县衙找人,我回去帮公子!” 车夫也没想到这高门大院里的人们这么冷漠,居然见死不救。 他在地上抄起一块青砖就要往回走。 “忠叔,我跑得比你快,你去县衙,我要去救公子!”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公子前头!” 月季抢过车夫手里的青砖,将裙子往腰上一绑,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朝来路奔去。 “月季姑娘……” 车夫瞬间老泪纵横,却也无技于施。 他不死心地看了一眼“肖府”的牌匾。 “最后一次,再不行的话我也回去!” 去县衙叫人再返回来需要一个时辰,公子和月季姑娘根本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车夫闭上眼,用力地拍响了大门。 “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公子吧……” 第二十二章被一个女人搞得如此狼狈 吱嘎。 大门打开。 “恩人……” 车夫刚开口,一道黑影冲了出去。 “谁在拍门?出了何事?” 车夫一脸见鬼的表情望着院子里提灯走来的肖府家丁,再看已经打开的大门,反应过来,“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我是秦家的车夫,我家公子遇到了强盗,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公子吧!” 不管是谁开的门。 今天他就算是用讹的,也要请肖府的人去救公子! “秦公子遇上了强盗?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管家,赶紧派人去县衙请官差来拿人!” 车夫看到清瘦的肖成栋穿着单薄的里衣走过来,刚抹净的热泪又淌了下来。 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肖公子,快随我去!” 我家公子等着您救命呢! …… “怎么还不来?” 秦小满的身体不停地战栗起来,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原本左肩传来的阵阵痛感,还能让他保持一定的清醒,可此时热乎乎的却增强了他的困意。 失血太多的征兆。 “再不来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 他看到小巷里有道阴影闪过。 哪怕只是瞥了一眼,也能够看出对方凹凸有致的身材,这是一个女子! 哪家良家妇女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偏僻的小道上来溜达? 并且那道身影看上去还非常眼熟。 “花魁惜月。” 秦小满认出对方的同时,就想明白了他猜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现在。 他只有一个念头。 “她可千万不要大着胆子过来……” 如今自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就算是个弱女子也能把他撂倒。 可世间的事,向来是怕什么来什么。 “秦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一直站在路中间不动呢?是受了伤动不了吗?” “地上躺的是谁?呀!他肚子在流血,他死了吗?” 在暗中观察多时的惜月,一步一扭地朝他走了过来。 脸上还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秦小满。 “……” 秦小满见她还在疯狂加戏,也是无语了。 打劫的人是你安排的,现在反过来问我? “死了。” 秦小满冷冷开口,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神透露着杀机。 “死了?” 惜月盯着秦小满手里反射着寒光的匕首,向前的脚步有些迟疑。 “秦公子,可我看他胸口还在动,应该还在喘气,你快离他远一些。” 可惜月见多识广,不像那五个男人一样好唬。 说话间,她寻觅四周,在路边捡起一根五尺长、两指粗的木棍又跑了回来。 “秦公子,既然你现在不能动,我帮你把人挪开。” 坏了。 秦小满看到惜月手里的木棍直接朝他的胸口捅来,就知道要漏馅。 他不假思索地收拢五指,握住匕首的刀锋。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明,整条右臂也能动了。 铛。 秦小满举起匕首,挡住惜月的这一棍。 “惜月,你捅人的准头比你投壶可差多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艰难地往前迈了半步。 哐啷。 惜月手里的木棍应声落在血泊里,小脸上一片惨白。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帮你去找月季他们……” 惜月胡乱地编了个理由,转身就跑。 呼…… 成功吓退了惜月,秦小满暗中松了口气,眼神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不对!” 就在这时。 跑出百米远的惜月猛地转过身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秦小满,险些让你唬住了我!” 惜月拔下发髻中的金钗握在手里,掉头往回跑。 “你先引开了瘦猴他们,让月季和车夫离开,你这么在意他们的生死,若是你还有余力,早就去找人了,还会一直站在这里?” “受死吧!秦小满!” 秦小满望着满脸狰狞跑来的惜月,不得不感叹这个花魁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 只不过。 惜月和打劫的六人一样,都不是专业的杀手。 金钗只有两寸长,唯有刺中颈部和心口要害才能要了他的命。 只要他能够避开这两处要害,就有反击的可能。 秦小满再次握了握刀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等待着惜月刺伤他的一瞬间予以反击。 眼看着惜月只有五步之遥,秦小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金钗上。 唰—— 她身后一道黑影闪过,秦小满的瞳孔猛地一缩。 惜月还带了帮手?! “秦小满,你家车夫说的强盗,就是这个女人?” 不等到他想到对策。 黑影站定在他的面前。 秦小满错愕地望着犹如天降的肖成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坐了一趟过火车一样,差点吓出病来。 “一个弱女子都把你搞得这么狼狈,秦小满,你很弱。” 肖成梁说话很拽也很损。 动起手来更是利索。 他一个转身,拿剑柄顶住了惜月握住金钗的手腕。 只一招,就令惜月动弹不得。 “这位大侠,这是我和秦小满之间的恩怨,只要你现在离开,我愿意给你五万两银票,并且以身相许。” 惜月也不是吃素的,朝着肖成梁抛了一个媚眼。 “女人,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见色眼开,更不是每个人都能被银钱收买。” 梆! 肖成梁拿剑身猛地往惜月颈间一拍。 不等惜月再次开口,她两眼一翻,不甘地昏了过去。 “拿我当傻子呢,利用我杀完秦小满,怕是要把杀人的罪过推到我身上。” 肖成梁收了剑,冷漠地扫了眼倒在地上的惜月。 “师父传授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和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做交易,我才不会上你的瓜当。” “……” 秦小满默默地在心里对肖成梁的师父道了声谢。 他刚才还真担心肖成梁会上惜月的当。 “秦小满,我哥马上带人过来,你再坚持一会儿。” 肖成梁双手抱剑,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握刀的右手上,啧啧称奇。 “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谢谢夸奖。” 秦小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浑身冷汗直冒。 他是想坚持。 可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公子!我回来了!” “贼人,放开我家公子!” 这时。 月季挥舞着青砖,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秦小满登时双眼一亮,不等月季和肖成梁闹出误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明情况。 “月季,肖公子救了我,我受伤了,扶我上马车回家找唐叔!” 外伤好医,可雪莲丸的副作用只有唐叔能治。 他可不想经过今晚一战元气大伤,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卧床休息。 他还有重要的计划没有完成! “公子你受伤了?!” 月季扔下青砖,立即伸手扶住他往马车上领。 秦小满几乎所有的重量全部压在瘦小的月季身上,两人走得踉踉跄跄,没走两步,差点绊倒十次。 “小丫头,还是我来吧。” 肖成梁看不下去了,弯腰扛起秦小满,几个箭步就将人放到了马车上。 犹豫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这可是唐门秘传金创药,传说是唐门医圣亲手调配的,整个大乾只有十瓶,买都买不到,我平时都舍不得用,今天便宜你了。” “多谢。” 秦小满感激不已。 “省着点用就行了。” 肖成梁等月季拉好缰绳,轻轻拍着马屁股。 “我家附近就住着富阳第一名医,你确定要回家?” 肖成梁试探着询问。 换作别人他直接带回家治伤,可秦小满此人的举动他看不透,不便替其做主。 “多谢肖兄提醒。” 算是婉拒了。 肖成梁了然一笑,手掌用力落下。 “驾!” …… 秦宅。 唐大夫翻了个身,看了眼窗外的弯月。 “快丑时了,公子还不回来,这是宿在了醉花楼?” 胡闹! “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又能如何?” 唐大夫又翻了个身,调理好内息,准备入睡。 公子的药材里有一味药引需要去山里去采,他还要趁着太阳没出来,药效最佳时连根带叶地挖出来…… 唐大夫深吸了一口皂角的香气,心情舒坦了许多。 正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他瞬间清醒过来。 砰砰砰! “唐大夫!唐大夫开门!唐大夫你快开门啊!” 月季向来莽撞,恨不得把门给拍烂,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怎么了,公子舍得回府了?” 唐大夫不急不慢地打开房门,一只血手朝他伸来。 他下意识地想闪开,当看清楚那只血手的主人,面色骤变。 第二十三章公子受伤了,后果很严重 “唐叔……” 秦小满在看到唐大夫时,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 他终于坚持不住,双眼一翻朝前扑去。 “公子!” 唐大夫堪堪将人扶住,扑鼻而来的一股血腥味令他浑身一震。 公子受伤了! “公子不是去醉花楼喝花酒,谁伤了他?” 唐大夫一边将人扶到床上,一边询问月季。 嘶啦! 他扯开秦小满浑身是血的衣服,看到肩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变得黑红,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再看秦小满血肉模糊的右手,身上散发出犹如实质般的杀气。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公子让我和忠叔去叫人帮忙……等我回去,公子被肖成梁肖公子救了,还受伤了……” 月季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哪怕唐大夫没有怪罪她,可她依然非常自责。 以前遇到这种事,应该是她挡在公子前头,如今居然留下公子独自面对危险。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贴身丫环! “强盗?” 唐大夫晃了晃雪莲丸的药瓶。 只听声音就知道少了两颗。 再号完秦小满的脉搏,他眼前便浮现出秦小满以强弩之末的身体进行过激烈打斗的情景,脸上的杀气更重。 “姓章的治理富阳县十年,治内竟然有强盗横行,我看他这个县令别想干了!” 他边骂边从药架子上拿起一瓶金创药。 打开后,一股脑地洒在秦小满的手掌上。 一瓶药粉下去,秦小满的手掌直接被药粉淹没。 “唐大夫……肖成梁肖公子给了一瓶金创药,说是大乾最好的……” 月季急忙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唐大夫。 大乾最好的金创药就在他手里。 唐大夫冷嘲一笑,伸手又从药架子上拿了一瓶,全部倒在秦小满肩膀上,扫了一眼月季手里的药瓶,目光一凝。 这药……是他以前所制。 放到如今,一瓶价值千金。 “能用吗?” 月季小心翼翼地把药瓶递上前。 “能。” 唐大夫顺手接过放到药架子上,拿起银针,在秦小满的胸口、头顶、手腕以及脚踝扎了四根银针,轻揉慢捻,疏通了秦小满没发散出去憋在身体里的积气。 又从药架子上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啪。 锦盒打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参香。 “公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加上服用了两粒雪莲丸,身体亏空严重,只能含着参片来增强血气。” 唐大夫拿出半支黄澄澄的千年野参,指甲在上面轻轻划过。 半支野参一片片地落入锦盒内。 他拿起一片半寸厚的参片塞入秦小满的嘴里。 不到片刻。 秦小满原本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增添了血色。 唐大夫再次号了号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月季。” “在!” 月季忙不迭地凑上前来,紧张得直吞口水。 她能感觉得到。 平时冷着脸却很慈祥的唐大夫,今晚很不一样。 刚才一个眼神差点把她吓哭! “公子已无大碍,接下来,每隔一盏茶换一片参片,一个时辰后,公子就会醒来,我会在公子醒来前回来。” 唐大夫将锦盒放到月季的手里。 “我来喂?唐大夫你去哪?” 月季不解地问。 她还没有得到答案,眼前闪过一道残影。 唐大夫已如鬼魅般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唐大夫他不光会治病……他还会飞?” 月季惊呆了。 …… 嗖—— 唐大夫的身影在各家宅院的房顶上跳跃,动作轻巧,速度之快,连看门狗都未曾发觉。 他沿着秦宅到醉花楼的路途一路急驰。 隔着老远,就看到甜水街方向,有许多官差拿着火把,正在有序地撤离。 “公子就是这在里遇见了强盗。” 唐大夫站在屋顶,凝视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泊,咬紧了牙关。 “肖家家丁去县衙敲鼓时我都不信,富阳县这十年都没遇到过强盗抢劫的案子。” “你没看到县令和夫人当时脸都青了,钦点了衙内所有官差来拿人。听说是个人恩怨,到的时候肖家二公子连逃跑的五个赌徒都抓回来了,现在全关在大牢里吃板子呢。” “听说主谋是醉花楼的花魁惜月,她不承认,县令正在亲审……” 听到这里,唐大夫脚尖一点,几个跨跃间就已逼近县衙。 …… 县衙大牢。 县令夫人端坐在一把竹椅上,面对着绑在三角架上挨鞭的惜月,再次出声询问。 “说!你为何要害秦小满?” 啪! 马鞭自县令夫人手里甩出,站在旁边观审的章县令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上早就没有一块好肉的惜月,更是疼得当场昏厥过去。 “泼醒她!” 平日里温婉示人的县令夫人,此时神色冷酷,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 大牢里的官差都被章县令打发走了。 此时只有县令夫人的贴身丫环在打下手。 丫环轻巧地拎起五十斤装的木桶,一步跨到板凳上,将整桶凉水兜头泼下。 “咳咳咳!” 惜月清醒过来,面对着犹如罗刹般县令夫人,泣声大哭。 “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只是被秦小满逼得走投无路,才让人去抢他的银票!” “他陷害我,让我欠了他二百五十多万两银子,鸨母逼着我陪客还债,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我只是想抢钱灭口,我真的没有说谎!” 刚开始时,惜月还抵死不肯承认参与了打劫。 按照大乾律例,无论是偷还是抢都要剁掉一只手。 她想保住自己能弹琴抚笛的双手撒了谎。 可她没想到,秦小满被抢会惊动县令大人亲自来讯问她。 更没想到,她都承认了她是主谋,县令夫人还是不放过她。 她现在非常的后悔。 早知道县令一家对秦小满如此看重,还特意派了全县衙的官差去抓人,她说什么也不会买凶抢钱,杀人灭口。 因为就算成功了,她今夜也绝对逃不出富阳县。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大人和夫人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惜月被绑得无法动弹,只能不住地点头求饶。 “夫人,她的背景查清楚了,除了近日来与王家那位大才子王耀辉有密切往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花魁,并无可疑之处。” 章县令断案十数载,自然看得出,惜月此时并未撒谎。 他相信夫人也看出来了。 “王家?” 县令夫人眼神一闪。 “夫人,那王耀辉自从比诗输了以后,也未与她联系过,应该不是王家的主意。” 章县令生怕夫人再杀去王家,把王耀辉绑来质问,急忙出声补充。 王氏一族在大乾朝可是名门望族,牵一发而动全身。 再加上各地王氏在筹粮中表现积极,正值皇恩盛宠,轻易动不得。 “最好与王家无关,否则……就算我收拾不了王家,也自有人收拾他们!” 县令夫人恶狠狠地剜了眼瑟瑟发抖的惜月,冷哼一声。 “既然人是你找的,还害得秦公子受了重伤,就算你们抢劫失败,但涉案数额巨大,老爷……” 章县令会意。 “主谋惜月按律例斩断右手,发配至矿山,非死不得出,今日午时菜市口行刑。” “其余六人从犯,皆斩断右手发配至矿山,并每日受二十鞭刑。” 章县令亲自起草了判决文书,盖上官印,走到惜月面前,摁上手印。 惜月嘴唇颤抖了几下,眼看盖棺定论,自己再无翻身之日。 在剧烈疼痛和心如死灰的双重刺激之下,喷出一口血雾,晕死过去。 “动手伤了秦公子的那个嫌犯呢?” 县令夫人站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胆敢伤害秦公子的贼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幸亏秦公子洪福齐天,性命无忧。 否则,今晚这七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全部都要为秦公子陪葬! “在男狱那边关着,已经招了。” 章县令颇为心疼地看了眼自家夫人磨得通红的虎口,商量着。 “夫人,要不由我来代劳?” “不行!不亲自动手,我心里这口恶气咽不下去,你知道我刚才……吓死我了!” 县令夫人眼眶通红,按着心口。 刚才衙役跑到后院通报,说秦小满遇到强盗,生死未卜。 她险些派人出城去请…… “嗷!” 忽地,男狱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县令夫人脚步一顿,一把将章县令拉到身后掩护,听着男狱方向的动静。 “救命!” 刚刚被关进大牢里的六个赌徒,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扯着嗓子求救。 县令夫人悚然一惊,不顾章县令的阻拦冲上前去。 眼前一番惨烈的景象让她瞠目结舌。 第二十四章秦小满上头有人 只见六个赌徒全部被人斩断了左臂,血如泉涌。 连同腹部重伤还在昏迷当中的瘦猴都难逃于此。 不止如此。 他们手臂上的五指也都削了下来…… 县令夫人回想起肖家二公子说过秦小满的伤势,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动手的人。 是专门来报复的。 莫非是秦公子派来的人? “夫人,县衙大牢进了贼人,伤了贼人?” 章县令略一思索,转身就要往回走。 不好。 主谋惜月有危险! “啊!!!” 章县令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关押惜月的方向传来一阵听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夫人,这……” 这声音听上去离死不远了。 章县令不敢回去了,拿眼神询问着自家夫人的意见。 “找大夫来保住他们的命,让他们苟延残喘可比死了更加难受。” 县令夫人冷冷一笑。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活着,并且让这些人的惨状被别人看到。 如此一来。 像惜月之流想要为害秦公子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还有,老爷,最近富阳城该禁赌了。” 县令夫人想起那十万石粮,再想起惜月提到的投壶比试,按了按乱跳的额角。 公子玩得这么野,真的令她很头疼。 管不住秦公子,她只能从源头抓起了。 “夫人说得是,这六个赌徒捅了这么大篓子,该禁。该禁!” …… 嗖—— 唐大夫面无表情地落到秦宅房顶上,望着远处的县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章县令的夫人好像对公子很上心?” 是由于献粮的缘故? 还是……她也知道公子的身份,是特意来富阳县看护公子的人? “公子近日频出风头,县衙有人看护再好不过。” 无人,他便自己来护。 唐大夫脚尖轻点便来到自己房前。 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月季依旧如同他走时一样,抱着锦盒跪在床榻前。 正好到了时辰,她又重新换了最后一片参片放到秦小满的嘴里含着。 “公子……月季错了……月季以后再也不敢离开公子了……” “公子你快醒醒吧公子……” 月季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秦小满额头上的汗珠,紧紧抿着嘴,一眼不错地盯着秦小满的脸庞,嘴里还在暗自祈祷着。 “愚忠。” 唐大夫暗叹一声。 “无能。” 早知道公子会有如此境遇,当初就不该由着公子随手买个人当贴身丫环。 再怎样,也该安排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时刻保护左右才对。 “缓一缓再和公子商议一下这件事,实在不行就从唐门选几个好苗子过来培养。” 如今的公子,已不能再当个普通的地主富绅,碌碌无为地度过此生。 是时候为公子的未来好好打算一番了。 吱嘎~~ 唐大夫轻轻推开门,刚迈入房内,就听到一连串剧烈地咳嗽声。 公子提前醒来了。 “咳咳咳……水!月季水!” 秦小满用手挠着被针刺过的地方,左手按着床榻想撑起身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意识也瞬间清醒。 “忘记我手受伤了。” 他挣扎着正要起来,有人快他一步,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身体,将他扶正坐好。 “唐叔,这么晚了打扰你了。” 秦小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嚼着嘴里的参片。 知道唐叔为了他,一定又大出血了。 “……” 唐大夫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干脆闭嘴不言,接过月季倒的水,小心翼翼地喂秦小满喝下。 秦小满参片下肚又润完了嗓子。 感觉恢复了不少的力气,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低头扫了一眼左肩和左手的伤势,看到上面糊着厚厚一层粉末正随着他的动作籁籁往下落,心下苦笑。 唐叔给他用药是真的奢侈。 “月季,你去派人到县衙打听一下,惜月和六个强盗全部抓到没有?” 对于伤害过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我去街上拿药时听说人已被肖家二公子抓到,送到县衙处置,公子不必记挂此事,先安心休息。” 唐大夫难得除了在治病看伤以外说这么一堆话。 秦小满却听出了不对劲。 天还没亮去街上拿药? 怕不是特意去打探消息的。 “谁处置的?怎么处置的?” 他好奇地追问。 既然交由县衙官办,他也没办法再插手。 银票并未丢失,他伤得也不重,要是判罚判得轻,他不介意偷偷溜进县衙给惜月来一刀。 “是……章县令,断一手,终身流放矿山。已经……判决今日午时行刑。” 唐大夫迟疑着回答。 他并不擅长撒谎。 秦小满一眼就看了出来,但并没有戳穿。 “罚得够重的,不过富阳县十年来没出过这么大的抢劫案,章县令用重典也情有可原。” 这么重的处罚能抵他挨的这一刀了。 想到惜月本来能在醉花楼好吃好喝的还债,如今却只能用一只手去矿山挖煤受罪。 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余生在矿山吃苦受累也是应该的。 秦小满得到满意的答案,没再操心这件事,借着唐大夫的搀扶重新躺下。 “月季,你也去休息吧。” “醒了随我一起去肖府道个谢。” 肖成梁救了他一命,这么大的恩情,他不亲自登门谢罪,那可说不过去。 另外。 他还欠了肖成梁一个条件,也需要还清。 “是,公子。” 月季应着,却没有动弹。 直到秦小满彻底睡熟,她依旧没有走。 “月季,我守着公子,你去休息。” 唐大夫深深看了眼她染血的衣衫,从药架子上拿了一瓶药。 “益气补血丸,有安神的作用,好好睡两个时辰再给陪公子去肖府。” “我不……” 月季想要拒绝。 唐大夫一个眼刀扫来,她吞了一声口水,颤抖着双手接过药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门。 “肖家二公子……本家应该是陇西肖家,祖上是开国功勋……倒是不错的人选。” 唐大夫嘀咕一声,看向熟睡中依旧不停地握拳暗中使劲的秦小满,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信。 写完地址和收件人,他又迟疑着摇了摇头,将书信投入药炉中点燃。 “不行。” “还不到和主子通信的时候。” 公子要是连今晚这点风浪都禁受不住,那么他写的这封信,很可能会为公子带来更大的祸患。 “我还要再观察观察才行。” …… “嘎嘎嘎……” 秦小满躺在舒适的羽绒床垫上,正做着畅游云空的美梦。 窗外传来的鹅叫声,将他惊落云宵。 眼开眼,他被外面的艳阳晃了下眼睛,迅速翻身起来,左肩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莫急,先服了药再办事。” 唐大夫端着一碗臭得呛人的药汤走过来。 “……” 秦小满看到唐大夫脸上难得的笑意,实在没办法吐槽这药有多臭。 他一口灌下药汤,随便裹起身上新换的衣服,趿上鞋子往外走。 推开门。 就看到隔壁的厨房院子里,满满当当堆了一群大白鹅。 不止如此。 唐大夫的院子里,更是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站在最前头的正是昨晚输了他银子的李得宝、和其父亲李大富。 后面则是方俊杰和其父亲方占河,还有昨晚在醉花楼赢了他投壶比试但输了他钱没给的人们。 粗略一扫,除了惜月以外,欠他钱的所有人应该都在这里了。 “你们拉帮结伙找上门,是来还我钱的?” 秦小满直入主题,哪壶不开提哪壶。 后面那些欠几千两的还好说。 李得宝和方俊杰欠的银子可是以亿为单位。 就算是还银票,也要抬几十口大箱子才能还完。 可他们是空着手来的,这是不想给钱? 李家人和方家人面面相望,暗中使着眼色催促对方先开口。 “你们不是来还钱的,总不会是想赖账吧?” 秦小满见他们不回话,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们要是想赖账的话也好办,我就把字据和欠条送到县衙……” 第二十五章以物抵债,正中下怀 “扑嗵!” “扑嗵!”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求秦公子开恩啊!” “我们不敢赖账,绝不赖账!” 啥? 秦小满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老油条李大富和方占河都吓得跪地求饶。 更没想到这群人不是为了赖账而来,倒是浪费了他一早就想好的对策。 “请起,诸位快请起。” 秦小满刚伸出右手。 旁边的唐大夫快他一步,虚扶了一把李大富。 “公子有伤在身,不可用力。” 唐大夫冷睨了一眼众人。 “你们有话快说。” 耽误了公子养伤,管他是李家还是方家,直接让秦立夏拿竹条赶出去。 至于那些欠款,只要公子想要,不用惊动县衙他也能为公子处置好。 “小满呐,我们真的没打算赖账,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你可千万不要把欠条和字据送去县衙处置啊。” 李大富再次重申他的态度,不停地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旁边的方占河也是忙不迭地附和:“秦公子,我们两家虽然交情不深,但我和你父亲也是相处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有话好好说,用不着去县衙惊动县令大人。” 两个人提到“县衙”两个字,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胆怯模样。 提起“县令大人”,更是神色敬畏。 秦小满瞬间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这些人并不是由于信守承诺才要履行字据上的赌约。 而是因为惜月差人抢劫没有成功却被重判,导致他们可能产生了一些误会。 误会章县令施用重刑,是由于他和县令一家有交情。 “这个误会可真的是太……妙了。” 秦小满暗自欣喜。 有了这个误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李叔、方叔,你们的意思是变卖家产来还欠我的钱?” 秦小满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得宝和方俊杰欠的钱根本就还不起,偏偏有县衙官威在,他们又不敢赖账。 如今前来,必定是想好了应对之策来拖延时间的。 “小满呐,得宝他欠你的钱,那是一张纸都写不下,我真的还不起。” 李大富踢了一脚还跪在地上的李得宝,抹了抹通红的眼眶。 “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看看能不能慢慢还你,一年还个几万两……” “对对,我方家的情况秦公子你也知道,那还不如李大哥家,我也想一年还一些,这样生生世世总有还完的那一天。” 方占河脸上赔着笑,眼珠子乱转。 一看就知道所言非实。 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番言论,正中秦小满的猜测。 什么生生世世总有还完的一天。 说白了。 他们就是畏惧章县令和秦家并不存在的密切关系,拖一年是一年。 章县令在富阳干了十年,总不可能再干十年,迟早会升迁或者调任。 到那时,李家和方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伏低做小,说尽好话。 “这个想法真不错。” 哪怕秦小满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却没有当场戳穿,并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站在一旁的唐大夫眉锋一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狐疑之色。 迟疑着要不要提醒公子,这是一个拖延之策。 “小满你同意我们慢慢还?” 李大富喜出望外。 他还以为秦小满会借助官威,逼他变卖家业来还债。 没想到他连眼泪都没挤下来呢,秦小满竟然就同意了! “我爹时常教导我,要与人为善,要不是昨晚李得宝咄咄逼人,硬是让我和他比投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其实我昨晚去醉花楼,只是为了买五百只鹅。” 砰! 秦小满话落,李得宝的后背又被李大富狠狠地踹了一脚。 “小满呐,你要的五百只鹅我给你送来了,都是最好的大白鹅,我一晚上没睡觉,亲自挑的。” 李大富赶忙表功,话锋猛地一转。 “那……我这次先还你两万两?你也知道,我家不如你秦家,财大气粗,手上能活动的银钱实在有限……” 李大富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一脸为难地沉吟起来。 尽管白给秦小满两万两他也很肉疼,但想到菜市场斩断了整条右臂的花魁惜月和六个佯装强盗的赌徒。 那血肉模糊的情景,让李大富光是回想起来,就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果然啊……秦小满等的就是李大富哭穷。 “李叔,这一季粮食马上就下来了,我家根本不缺钱,倒是你家要从我家买粮草,没有活动的银钱,难道要赊账?” 秦小满语气十分张扬,还特意晃了晃手上的白玉扳指,踢了踢脚上掺着金线的靴子。 明晃晃地透露出他不差这两万两。 “小满呐,你的意思是嫌钱少加钱?还是让我李家下一季的粮草去别人家买?” 李大富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李叔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没那么多现银,不如拿别的东西抵。” 秦小满朝着隔壁院子一昂头。 “我最近发明了一个新物件,需要不少的鹅毛和鸭毛,思来想去,全富阳甚至全荣州,只有李家饲养的鹅鸭最多。” “不如这两万两李叔你拿回去,分别给我送二十万只鸭仔和鹅仔来?” 如果没有李得宝和他比投壶这一出。 此时他也会和李大富坐在一起谈生意。 不过那样一来,主动权就掌握在李大富的手里,少不了投入一大笔银钱,让他爹操心,整日里问候他。 如今省钱又省事,就看李大富乐意掏钱还是乐意拿物抵债了。 “二十万只鸭仔鹅仔?小满呐,你这是想做撒子?改行养鹅鸭了吗?你听叔一句劝,这玩意儿不好养活的,咱荣州境内吃鹅鸭的不多,你就算养活了肉烂在手里也卖不出去。” 李大富一下子慌了神,担心秦家借机断了李家的财路。 如果债主不是秦小满的话,他现在都想去问问秦立夏在搞什么名堂。 “谁说我养着是拿来卖肉?我是拿来拔毛用的。”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泄露了商机。 反正家里有内贼,再加上他前后一次性杀了八百只鹅的事也瞒不住。 干脆直接挑明,也防止别人胡乱猜测他养鹅鸭的真正目的。 “拔毛?” 李大富却更加糊涂了。 “我闲着没事拿鹅毛做了床羽绒床垫,可比铺好几层蜀锦舒服多了,想着这是一门好生意,养它几十万只宰了拔毛做床垫,看看能不能赚钱。” 秦小满只是粗略地一提,李大富登时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他家养鹅鸭近百年,鹅毛鸭毛还需要另外花费人力物力来填埋处理。 要是能做成秦小满嘴里说的床垫还能卖钱,就能在这方面节省一笔开支。 但像秦小满特意为了拔毛去养鹅鸭……李大富略一盘算就知道,这笔买卖做不长久。 一只鹅鸭没多少毛,吃的粮食却很多。 哪怕没看到床垫是啥样子的,他大概也想象得出来,光是洗掉鸭毛鹅毛里的骚味,就要浪费不知道多少皂角粉。 所以,这是一个稳赔不赚的买卖。 秦小满养完一批绝不会再养第二批的买卖! “小满呐,鸭仔鹅仔一样二十万只,我马上去附近各州县给你搜集完送你家来,回头你要是还要鸭毛鹅毛,叔卖给你!” 李大富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他事后能利用这笔生意,把二十万只鸭仔和鹅仔的成本从秦小满身上找补回来! “有李叔这句话,我就算养死这二十万只鸭仔和鹅仔也放心了。” 秦小满搞定了李大富,看向方占河。 “方叔……” “秦公子,你家这么多鹅仔鸭仔往哪里养?你家的庄子可放不下这么多鹅鸭。” 方占河眼珠子转着,一看就在思考该如何利用眼前的情况来减轻损失。 而这。 正中秦小满的下怀。 第二十六章租闲田,养鹅鸭 “稻谷马上就要收割,距离播种冬小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想着把它们养在闲置的稻田里。” “到时候留下三成的稻茬,引了河里的水把田围起来,让它们吃些鱼虾和杂草,再掺些粮食就能管饱,反正我只要毛又不要它们长多少肉。” 秦小满边想边说。 看上去像是临时想到的解决办法。 “秦公子的这个主意不错,你家十万亩闲田确实能放得下这么多鹅鸭,可据我所知,无论是鸭子还是鹅,吃起草来很吓人,你要是想省粮食,一亩田最好少养些。” 方占河说得头头是道,说完朝李大富使了一个眼色。 “对对!方兄弟说得对,小满呐,今年这年景,粮食一天一个价,你可得考虑好这个事。” “这……” 秦小满憨厚一笑,无奈地一摊手。 “我只想到养鹅鸭拔毛做床垫,我没考虑那么长远。” “反正等稻谷收完我才养,大不了把收割的粮食拿出来喂它们。” 这个败家子! 李大富和方占河见秦小满说得如此轻巧,气得差点当场爆粗口。 “其实我有一个好办法,能让秦公子你既省粮又省钱。” 方占河神秘一笑。 “方叔有何妙法?快说!” 秦小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催促。 “反正收了稻谷,等到播种小麦还有两个来月的空闲时间,不如秦公子你花两个月的租金将这些闲田租下来,把鹅鸭放进去,地广草肥说不定一粒粮食都吃不了。” 方占河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两张银票,递到秦小满手里。 “我家不如秦家家大业大,欠的银钱暂时只能还这两万两,秦公子哪怕是想租全富阳的闲田,这些钱也是绰绰有余。” “还有我家那六万亩闲田,就无偿赠给秦公子使用,正好佃户们这两个来月无事可做,到时候只要鹅鸭养成,拔了毛将肉分一些给佃户,他们必定乐意帮忙照料!” 方占河趁机卖了个乖,暗中朝李大富使了个眼色。 比起他说的话来,秦小满似乎更信李大富的话。 “小满呐,你方叔说的这个主意好,我看能行!” 有了李大富这个养殖大户的鼓励,秦小满微微颔首。 他伸手接过方占河递来的银票,轻描淡写道:“既然李叔说能这么养,我就这么养,反正我家不差钱,大不了浪费些租田的钱,反正这钱也是我赢来的,我爹也不会说的败家。” “……” 本来给了两万两银票方占河就很肉疼,此时气得差点吐血。 他眼珠一转,再次计上心头。 “秦公子,我与你李叔和邻县的几家地主乡绅交情都不错,不如这样,你把租田的钱给我,我去帮你谈成这件事。” “有我们出面,那些佃户养起鹅鸭来也会更加用心,到时候我让他们都立下字据,无论田里养的鹅鸭还是那些小鱼小虾,有收成都归你说了算。” 方占河把狗腿子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要不是秦小满知道他是想从中谋利,差点信了他的邪。 “那就有劳方叔了。” 饶是如此。 秦小满还是把没揣热乎的银票,又还给了方占河。 “还有,秦公子,这平日里割稻谷都是贴地不留稻茬,好种冬小麦,你要留三分之一的稻茬,可能要多付给佃户们一些手工费。” 方占河说到这里,眉头一拧,下意识地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鸭仔鹅仔跑进三成高的稻茬田里是不容易乱跑,可也很容易遇到菜蛇吞食。 并且割稻子的时候要费功夫,回头不养鹅鸭了还要把稻茬清理一遍。 既费人力又费鹅鸭。 但他并没有将这一点告知给秦小满。 他巴不得秦小满吃个暗亏,他也能出口恶气,自然不会出声提醒。 “不就是要钱嘛,好说,你们的欠银带来了吗?” 秦小满看向李方两家后面的那些欠钱的人们。 昨日里还衣着光鲜的客人们,今天穿得都很朴素。 手里摇的折扇、身上挂的配饰都不见了。 看得出来为了筹钱,变卖了不少东西。 “不带银子,你们给我几万只鸭仔鹅仔,或者像方叔一样大方,白租给我六万亩水田帮我解决问题也行。” “要是既不能出力也没有钱的话,自己去县衙报官领罚。” 秦小满的话音刚落地。 剩下的人们马上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皆是一脸肉疼地拱手送上。 “张公子三千九百一十两。” “黄少三千八百一十两。” “钱少三千三百一十两……嗯,欠的银子都结清了。” 秦小满现场清点完银票,转手塞到唐大夫的手里。 又从里面抽取出五千两交给方占河。 “方叔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要,对了,要是除了荣州境内以南的闲田也能找到关系,还请方叔帮我多租些闲田,越多越好,我想趁机多养些鱼虾,回头晒成肉干运出蜀外,应该也能赚一笔银子。” 秦小满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财色之色。 李大福和方占河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兴灾乐祸之色。 蜀内冬天新鲜的鱼虾不断,晒成干贩卖多增加成本不说还卖不上价。 运出蜀外倒是一个赚差价的好方法,可蜀道艰难,光是运费成本就得让秦小满赔个底掉。 他们来之前还以为,秦小满以前草包败家子都是装出来的,醉花楼投壶赢下天价欠银是秦小满故意设计。 如今再看秦小满顾头不顾尾地租稻田养鹅鸭,还做着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发财梦……这明明还是那个草包败家子。 醉花楼投壶计数一事,怕是有哪位高人指点,或者是误打误撞。 想到这里,李大福又将自家的蠢货儿子踹了一脚,直接踹得趴倒在地。 “还不赶紧谢谢小满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扑嗵! 这边方占河也将方俊杰踹倒在地,对着秦小满拱手作揖。 “多谢秦公子高抬贵手,富阳境外租田一事,我亲自去办,保证有多少闲田租多少闲田!这两日一定给你答复!” 方占河低头藏住自己眼中的凶光。 他一定给秦小满租它几十万亩闲田。 一亩闲田就算不到半两银子,全部算下来也够秦家喝一壶的。 他等着到时候秦小满被他爹打个半死,沦为全荣州的笑话! “那就多谢方叔了。” 秦小满又大方地把唐大夫手里的银票全部交到了方占河的手里。 “到时候方叔直接交钱让租田的写字据签字,我会告诉县衙那边登记做好文书的。” 签了字盖了章入了档,想反悔就要先下大牢吃板子,而且假一赔十。 有县衙的监督在,方占河无法从中做手脚。 “包在我身上,我办事秦公子你放心就好了,一定争取给你拿最低的租价。” 方占河皮笑肉不笑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做这事不为赚秦小满的差价,就为了看秦小满的笑话。 保证让秦小满想反悔都来不及! “我马上叫人去把大家的字据和欠条拿来,大家的欠债就一笔勾销了。” 秦小满这才发现月季不在。 只能喊冬青去找月季昨晚带回来的包袱。 很快。 冬青将包袱拿来,秦小满将字据和欠条逐一发放。 等到众人散去,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李方两家人们。 “此间事了,李叔和方叔要留下来吃饭吗?正好昨天杀的鹅还没吃完。” 秦小满藏在心里好几天的计划达成,此时是神清气爽。 看着满腹心机的李方两家人都顺眼了许多。 暂时摆脱了欠债危机,并且等着看秦小满笑话的李大福和方占河,笑得更是满脸褶子。 “不了不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就去备马车联系那些朋友们,帮秦公子完成租田的事。” 方占河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我也要去联系各个庄子,把鹅仔和鸭仔准备好,等方兄弟租田的事搞定,田里的稻谷收完,马上清点数目把鹅鸭放进田里去。” 两人像是在忙活自家事情一样积极,说完,不等秦小满相送,便匆匆告辞离去。 秦小满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又扫了眼自己空空如手的手掌,深吸一口空气中的稻香气息,又缓缓吐出,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唐大夫见状,暗叹一声:公子让人耍得团团转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令人佩服。 连他不懂生意经的都听得出来,李大福和方占河是联手忽悠公子。 偏偏公子如此败家,不光用以物抵债的方法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李方两家,还将好不容易赢来的几万两拿去租置闲田。 就算鹅鸭养成拔了毛做成羽绒床垫,也绝对收不回本钱。 罢了。 唐大夫深深地看了眼秦小满,细不可察地摇摇头。 反正是公子赢的钱,公子如何处置是公子的事。 他只能借机让公子在家里多休息一段时日,不要出去再惹事生非。 “唐叔,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是让李大福和方占河牵着鼻子走,专门留稻茬养鹅鸭这件事很败家?” 秦小满伸出右手食指,得意地晃动着。 “我能用双倍增数的计数法坑了李得宝他们,鸭毛鹅毛能值几个钱我拿脚趾都能算出来。” “唐叔,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一次。 他谋的并非银钱。 第二十七章我有一稻,可解粮食短缺 “……” 唐大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与秦小满愣愣地对视片刻,还是压下满心的疑虑。 “公子怎么突然与我说这些?” 他只是一个大夫。 以前公子做事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更不必解释。 “因为我要亲自去庄子上盯着留稻茬的事,我希望唐叔能够和我一起去,这样我就不必在家里静养。” 秦小满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看上去天真无邪,实际上眼神里透着狡黠之色。 “……” 唐大夫彻底地愣住。 没料到他的心思竟被公子看穿了! 他望着公子狡黠如狐的模样,仿佛看到另一张脸,神思有些恍惚。 “公子在图谋什么?” 唐大夫终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粮。” 秦小满看向京城方向,轻叹一声。 “我家十万亩良田,一茬粮食至少能产二十万石,放在平时根本不起眼,奈何蜀外多地灾害不断,这些粮食,就成了不少人眼红的存在。” “比如王耀辉设计陷害我,就是为了取十万石粮去贪功,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唐大夫,多少有些无奈。 要是让唐大夫知道因为十万石粮,原主都搭上了一条性命。 估计唐大夫就没现在这么淡定了。 “公子不必多虑,秦家田产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唐大夫说得很笃定。 “抢自然是抢不走的,但多少会很闹心,我又替我爹做主捐了一万石粮,估计很快就有人上门劝我多做好事再捐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食烂在粮仓里,让那些灾民饿死。” 秦小满又轻叹一声。 “我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怎样才能够得到更多的粮食,帮助灾民渡过难关,昨天恰好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个方法,但我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只好拿养鹅鸭打掩护。” “由于这个方法前期我要全程盯着,所以我必须去庄子上,唐叔你懂了吗?” 要不是唐叔掌握着他身体康健与否能不能顺利出门。 在事情没成功之前,他绝不会向唐叔交底。 “原来公子一直在忧国忧民。” 唐大夫肃然起敬。 “哈哈,也没有一直。” 秦小满被夸得不太好意思。 单纯就是不想木秀于林,让风摧之。 只要找到增产增收的办法,大乾朝粮价稳定下来,自然没有人惦记他家的粮食有多少。 而他彻底下定决心出这个风头,也是由于父亲挨了板子,让他清楚地认知到,光有地有钱有脑子还不行,还得有份大功劳给父亲傍身。 避免他以后不小心得罪到那些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连累父亲成为别人的出气筒。 “公子的方法是与稻谷留三成的断茬有关系?” 唐大夫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 也破天荒头一次和他聊起了关于生病和受伤以外的话题。 这让秦小满更加确信,唐大夫是真的不简单。 “对,我在古籍上看到有一种再生稻,就是利用原生稻桩重新发苗、长穗,再收一季,产量估计只有第一茬的三分之一。” 秦小满根据自己记忆里的情况加原主下地干活的了解,做出保守估计。 “我见过公子说的稻桩,确实能再次发苗,可结出来的穗子都是干瘪的,恐怕……” 唐大夫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我懂唐叔你担心我是白忙活一场,但你说的再生穗干瘪的原因,是由于稻谷收割后,水田闲置不再放水灌溉更不再施肥,这样别说再生稻,原生稻结出来的穗也会干瘪,颗粒无收。” “所以我利用养鱼虾让佃户们控制水量,再利用鹅鸭的粪便来积肥……具体的情况要等我到了庄子上安排,但我有信心,荣州一带的气温、水和光照都满足再生稻的生长,就算没有三分之一的产量,也不会颗粒无收。” 巴蜀自古以来就是天然的粮仓。 荣州一带更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他对再生稻的了解,都是由于巴蜀地区推行再生稻生长喜获丰收上了新闻才知道的。 “原来公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合适的机会出手,既然如此……” 唐大夫双手抱拳,朝他作了一揖。 “我唐参,愿为公子孝犬马之劳。” “原来唐叔叫唐参。参,药中之王,不愧是我心目里的第一神医。” 秦小满毫不吝啬地夸赞,其中没有半分拍马屁的成份。 “……” 唐大夫恍惚想到别人也曾这么说过,再看着此时意气风发的秦小满,他的神情更加恭敬。 “无论公子有何吩咐,我一定照办。” “好,去肖家。” 秦小满掷地有声。 什么? 唐大夫蒙了。 不是在说稻谷再生的事,怎么扯到肖家去了? “昨天肖成梁救了我一命,并且我还欠他一个条件……反正快到饭点了,正好去肖家蹭饭吃。” 秦小满停顿一下,话锋猛地一转。 “唐叔,肖成梁他哥肖成栋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你有安神的药丸吗,带几瓶当作谢礼。” “还有肖成梁吹牛皮说他的金创药天下第一,可在我心里,唐叔你配制的金创药比他的强多了,要不给也给他带几瓶让他开开眼界?” 秦小满昨晚根本没用上肖成梁给的金创药,没有对比。 完全就是闭眼吹。 可肖家也是显贵人家,不缺银不缺礼。 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唐叔独制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药丸了。 “……好。” 唐大夫也没提醒公子,和肖家的关系没好到能蹭饭吃的地步。 更没提他配制的药丸价值千金。 反正他刚才答应了公子,无论公子交待什么事,他都会照做。 “另外,唐叔,我要先借用一下你的床垫,戳俩洞放车板子上拉去肖府走一圈,让大家都知道羽绒床垫长啥样。” “……” 正往屋子里走的唐大夫被门槛绊了一脚,气息微乱。 床垫外面裹的是蜀锦,这不是糟蹋好东西吗? “公子……” “我马上让月季差人把鹅拔了毛,再给你做床更软和的床垫,这回用全羽绒的怎么样?” 秦小满假装没看到唐大夫肉疼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开出一个补偿条件。 “公子我马上去选药。” 秦小满望着主动把床垫抬出来的唐大夫,险些笑场。 高人再高他也要躺在床上睡觉。 唐叔再高冷傲娇,心思还是很单纯的。 “冬青,告诉我爹,我醒了没事了,李方两家的债也处理了。” “让他先准备着银票,就说公子我要做一笔大买卖。” 秦小满知道父亲昨夜必定来看过他,方才没露面是不想让李大福和方占河利用长辈间的交情来干扰他的判断。 不过。 “别的事能瞒着我爹,缺钱的事可瞒不过他。” 他有一种预感。 方占河那种占便宜没够、吃亏不受的人,一定会帮他多租一些闲田。 给方占河的银子,加上他身上揣热乎的五万两,绝对不够。 “还好粮食要入仓了,再找老爹要五万两一定没问题。” 梆! 秦小满看了眼又被门槛绊了一脚的唐大夫,没敢再多话,等马车到来,两人上了马车,直奔肖府而去。 …… 肖府。 刚从菜市场看完热闹回家的肖成梁,大马金刀地往书房的椅子上一坐,扫了眼正抱着诗书苦读的大哥,团了个纸团丢过去。 纸团砸中肖成栋的头顶,他却犹未察觉,依旧孜孜不倦地盯着书上的诗句,嘴里念念有词。 “哥,我以为你昨晚肯出府救人,是病好了,没想到越来越魔怔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放秦小满回去,直接把他劫回府先治好你的病再说。” 肖成梁又团了张纸团,瞄着屋里的陈设,转了个圈准备往窗口投。 看到窗外由父亲亲自引着走过来的人影,他大吃一惊,手里的纸团脱手而出。 咚。 第二十八章救命之恩,你身相许吧 本该命中秦小满脑门的纸团,被一阵乍起的邪风吹落在地。 “肖成梁!你小子又发什么皮?” 肖父怒喝一声。 未见其人,光看这纸团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秦小满愕然地望着以诡异弧线落地的纸团,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的唐大夫,心里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刚才影响纸团正常前进的力量是什么? 难道是传说中的内力? “秦小满,你可算来了!” 不等他想明白,一道黑影闪过,肖成梁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还以为秦兄你会伤重卧床不起,怎么这么快就下地了?” 肖成梁抱拳一拜,行了一个武者之间的礼节。 “我……” 没等秦小满还礼,肖成梁伸手抓住他右肩,就把他往前方的书房拖。 “你来得正好,我哥自从昨夜出府后,回来一直没睡觉,我正打算把你劫回我家……不是,请到我家来看我大哥呢。” 肖成梁向来快言快语,不拘小节。 哪怕秦小满与他只见过三面,也多少了解了此人的脾气。 随他去了。 只是伤口震动得有些疼,唐大夫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肖父也是一脸担忧,不停地喊着“慢些”、“小心秦公子的伤”,一副恨不得给肖成梁来一脚让他止步的样子。 秦小满快步走进书房。 就见肖成栋正坐在软榻上面,周围摞着一堆书,他像是掉进了书堆里一样,几乎快被书淹没。 秦小满随便扫了一眼那些书籍的封面。 无一例外都是与诗词歌赋有关的书。 再看肖成栋瘦得快脱相的模样,他忍不住感慨。 “肖大公子够痴的。” “岂止是痴,简直是魔,我哥这是成魔了。” 肖成梁随手又搓了一个纸团往肖成栋头上砸去。 “哥,秦小满来了,你快看看。” “秦公子来了?!” 一连被砸了两下都没反应的肖成栋,听到秦小满的名字马上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秦小满看到肖成栋眼眶瞬间通红,莫名有种来晚了的愧疚感。 “那个……肖兄,别来无恙啊。” 秦小满点头致意。 “秦公子!我有一个请求,还望你能成全,我肖成栋此生感激不尽!” 肖成栋声音更咽快急哭了。 “哥,你直接说就行,秦小满欠我一个条件,他会满足你的。” 如同秦小满所想。 那日肖成梁在醉花楼比投壶,确实是为他哥而来的。 “肖成梁说得对,肖兄你随便提。” 反正看这模样,左不过是让他再背一首诗。 “秦公子,我找到了许多吟春的诗,却都不像你那些《春晓》清新淡雅,一听便感觉回到了春困落雨时节,我想请问,你还有类似的诗作吗?” 肖成栋一脸期待地问。 换句话来说。 就是还有同样风格的诗不。 “吟春没有,别的有。” 秦小满张口就来。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名《宿建德江》。” 作者孟浩然。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既是说愁,为何又去言景?” 肖成栋不解,拱手请教他。 “大概是生活多苦难但还是想要发现事物美好的一面,比起无尽的愁思,让这旷野里清澈的江水和皎洁的明月来净化和慰藉心灵,再重新收拾心情踏上征途不是更好吗?” 秦小满一语双关。 此话一出,不止肖成栋低头沉思。 就连肖成梁和唐大夫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时间,书房里只有香炉里燃烧的檀香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肖成栋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我懂了!” 肖成栋从书堆里缓缓站起来,再次朝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多谢秦兄指点!” “我会重新回学府继续读书,哪怕作不出像秦兄这样的名诗,终有一日也能够找到自己该走的路。” 肖成栋懂了。 但其实秦小满根本没懂他是怎么懂的。 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才子思愁他不懂,但他懂肖成栋重新焕发了生机,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我等着肖兄学成归来,再行切磋。” 秦小满手上负伤没法行礼,干脆鞠了一躬。 “怎敢担秦兄如此大礼,罪过罪过。” 肖成栋反应过来也鞠了一躬。 秦小满对于肖成栋这样的痴人还是很佩服的,正准备再还一礼,被人拉住了。 “你们文人好麻烦,你来我往的没完,哥,你不饿吗?” 肖成梁又问他。 “秦小满你吃午饭没?” 倒是没有。 秦小满摇摇头。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专门来蹭饭的。 “那正好,爹,你快让厨房加几个菜,再给我烫一壶你埋在树下的竹叶青,我哥今天出关,我们要替他好好庆幸庆幸。” 肖成梁舔了舔舌头。 “你哥不饮酒,秦公子有伤在身喝不得,你别想了。” 肖父怼了肖成梁一通,支会了一声往后院方向走去。 显然是去做加菜添酒的安排去了。 眼见肖父离开,肖成梁的姿态就更加恣意,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腿。 “秦小满,我的条件你守约完成了还不走,恐怕不是为了蹭饭,而是留下来还有别的事吧?” “成梁,不得无礼!” 话刚说完,就被肖成栋训斥一通。 “无妨。” 秦小满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坐在肖成梁邻座,从唐老手里接过两个巴掌大、一黑一白的锦盒。 “这白盒里的是安神丸,送与肖兄的。” 他将白色锦盒放到书堆上,又将黑色锦盒往肖成梁怀里一抛。 “这黑盒里的是金创药,多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普通的金创药我懒得用,救你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不求回报。”肖成梁晃了晃锦盒,听出里面有十只药瓶,知道不是他原来的,顺手放到茶几上推拒了。 秦小满早就料到他会不收,也未强求。 “秦小满你还有事吗?没事趁我爹回来前你可以走了。” 肖成梁再次下逐客令。 “肖大侠你讨厌与我往来?” 秦小满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侠。 “你多虑了,单纯是我难得回家一趟,今日又是我娘亲自下的厨,你来得不是时候,下回我请你去醉花楼?” “……” 秦小满哑口无言。 肖成栋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不得无礼”的话。 “看来我确实来得不是时候,不过我马上就要去庄子上盯着收割稻谷的事……” “没事,那就有缘再请你吃。”肖成梁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其实我是想问,肖大侠你这个江湖游侠,接不接私活,比如给人当护卫之类的。” 秦小满也没拐弯抹角,说出他另一个来意。 蹭饭也是为了饭桌上好谈事。 既然蹭不到,那就只能干说事了。 “我想以三千两的酬劳请肖大侠护卫我两个月,如果肖大侠同意,收拾好行李明早来秦宅。” 他说完,不给肖成梁当场拒绝的机会,站起来拔腿就跑。 只要没能当场拒绝他。 凭着肖父对他热情的态度,还有肖成栋对他的崇拜。 肖成梁再想拒绝他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救命之恩他不能以身相许。 但他可以让肖大侠许之以身当他的护卫啊! “我去!秦小满你可真狡猾!” 肖成梁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没料到秦小满直接用跑的。 “成梁,反正你到处游荡也会护卫他人,不如给秦公子当护卫,说不定还能听到秦公子的新作,到时候记得誊抄一份,传信于我……唉,早知如此,我当初应该选择学武,而非从文。” 肖成栋一脸羡慕地望着肖成梁。 “我不日要去天府学堂,一去就至年关才能回来,稍后我与爹娘说你留在富阳,他们必会高兴。” “……” 秦小满我日你大爷的! 肖成梁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抄起桌上的锦盒往外扔。 哗啦。 瓷瓶倾倒而出,木塞脱落,一股浓郁的药香在书房里散布开来。 这是?! 第二十九章感谢李家方家散布消息 眼看一瓶开塞的金创药快要落地,肖成梁闻到气味,下意识的整个人飞扑到地上。 咚咚咚咚…… 十个药瓶用手和身体接住,只弄洒了一瓶。 肖成梁仔细嗅了嗅气味,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药是唐门医圣秘传的金创药?!” 他赶紧捏起药粉送到嘴里舔了舔,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如假包换! “成梁,你若不想答应秦公子,去辞了就是,秦公子的礼轻情义重,不能任由你糟蹋。” 肖成栋微愠。 “哥,我会去的,你放心吧。” 肖成梁小心翼翼地把洒在身上的一撮药粉收入瓶中。 其实他不想去。 可是秦小满他给的金创药实在是太多了! 他舍不得送还给秦小满。 “不就是两个月嘛,反正章县令剁了那些盗贼们的胳膊,想来也没人会顶风作案打秦小满的主意,我就当去庄子上散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肖成梁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十个瓷瓶,开心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 …… 秦小满一溜小跑上了马车。 又在门外等候了片刻。 没有等到肖成梁追出来,他松了口气。 “看来肖大侠肯赏光当我的护卫了。”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肖成梁的武功是真的高,人也可靠还聪明。 并且不贪财不贪色不必担心对外走漏关于他的消息,是最适合当他护卫的人。 “唐叔,辛苦你跟我跑一趟了.忠叔,去玉迎春酒楼,咱们吃顿好的去!” 唐大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 “驾!” 马车慢悠悠地朝酒楼驶去。 从肖府到玉迎春酒楼隔了半个城,跟在马车后的板车上面的羽绒床垫,羽毛飘了一地,吸引了不少路人注意。 “这是秦家的马车,板车上拉的是什么?” 不知情的路人对着床垫稀奇不已。 “你没听说吗?秦小满拿鹅毛塞到布套子里做出了什么羽毛床垫,为了这个还特意从李家拿了上百万只鹅仔鸭仔。” “不光如此,听说他还要租两个月的闲田养鹅鸭,方家从秦小满那里拿了十多万两替他张罗呢。” “不愧是咱富阳第一败家子,养这么多鹅鸭就为了拔毛,还浪费这么多钱,我要是他爹,我非打死他不可。” 几个大娘交头接耳,对着板车上的羽绒床垫指指点点,夸大宣传。 坐在马车里的秦小满,听到外面的路人议论,难掩笑意。 “李家和方家散布消息的速度比我还快。” 利用擅长八卦的大娘们来传播他租闲田、养鹅鸭的消息。 不到半日时间,整个富阳全城都能知道这件事。 挺好的。 “公子,你不生气?” 唐大夫想到公子的大事做成,必是为民谋福址,流芳千古,如今却被指名道姓的骂得不堪入耳,他心里略有不服。 “没必要为别人的评论生气,做自己就好。” 秦小满毫不在乎。 反正只要他爹乐意他败家,别人说啥都白搭。 “唐叔,你除了会医人会不会医动物?比如鹅鸭之类的?” “……” 唐大夫突然也想骂人了。 从酒楼吃完午饭,绕远回到秦宅时,已到傍晚时分。 秦小满特意去看了一下父亲的情况。 哪怕父亲强自坚持着坐在椅子上,可一脸忍痛的表情,说明屁股上的伤还要再养养。 “小满,你养鹅鸭的事我听说了。” 秦立夏从袖口掏出一卷银票塞到他的右手里。 “正好庄子上的管事下午来了,说明天就能收割稻谷,我在城里还有事要忙,今年盯着稻谷收割的事就交给你了。” 往年到了稻谷收割的季节,作为主人家的秦立夏都要下田,去收割第一把谷穗,象征着主人知道丰收,同意收割。 之后各个庄子上才能开始全面收割。 “爹,你不担心我养鹅鸭赔了钱?” 秦小满见父亲这么痛快,倒想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赔钱爹再赚,你开心就好。”秦立夏看向他身后的唐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唐,小满就交给你了,可千万不能再出昨天晚上的事。” “老爷放心。” 尽管只有四个字,但得到唐大夫的保证,秦立夏还是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去吧小满,想带哪些人手自己决定,不论你做撒子,爹都支持你。” “谢谢爹。” 秦小满眼眶微热。 能够拥有一个无条件支持他的父亲,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一定会种成再生稻,给父亲谋个大功。 “爹,我明日一早出城,到时候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秦小满郑重其事地拜别了一番。 等着秦立夏再嘱咐他几句。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他最远只走出百里地,但往常出远门,父亲总会念叨几句。 “小满……” “爹,请讲。” “这八万两真的是我能筹到的所有银钱了,你再要钱就只能卖新粮,你……省着点花。” 秦立夏是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在儿子面前示弱。 可他是真担心儿子心里没谱乱花钱。 “……” 秦小满没有听到想象里的温情话语,噎了一下。 “爹你放心,八万两够用了。” 全荣州的水田不过百万亩,就算方占河有本事,全部给他租下来,一亩闲田租两个月也花不到一百文,只有十分之一两。 百万亩只需要十万两,再加之后人工费也足够了。 但收获的粮食,根据他的计划,可能会少一些。 父亲只让他省着点花钱,没让他省着点费粮,所以父亲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快回去歇着吧。” 秦立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含泪光。 “小满也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往后这田里第一把粮就交给你了。” “……” 秦小满望着年纪不过四十的父亲,心道:我还想躺平当个富二代,这第一把粮我今年只是代劳,以后还是得靠您。 父子俩默契得没有再多话。 秦小满无声地鞠了一躬,离开了卧房。 秦立夏望着秦小满日渐高大挺拔的背影,老怀欣慰地笑了。 “小满终于长大了。” …… 秦小满回到卧房时。 月季正在帮他收拾包袱。 “公子,听说你今年要割第一把粮,明天就要走,我把你平时爱玩的、爱吃的都带上了。” 月季不愧是主内的一把好手。 包袱大大小小放了一地,粗略一数四五十个。 这不像是去庄子上视察的,倒像是举家搬迁似的。 “我这次是去办正事的,不用带这么多吃的玩的,带几套换洗衣服就行。” 他向来在家享受,出行从简。 “那……公子得多带几个伺候的人,缺什么也好派人回家来拿。”月季建议道。 秦小满想到一件事,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月季,你先收拾着,我去一趟书房。” 除了带换洗的衣服,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带。 第三十章送惜月最后一程 秦小满来到书房,特意在书架上找到了上次藏诗文的《大乾杂记》。 翻开以后,他写的诗还在,但纸张所在的位置有了细微的变化。 说明被人动过了。 “看来除了月季我还要再带一个人。” 这两天他除了睡了一次午觉以外,根本没来过书房。 在这期间进入书房还能不被盘问和其他家丁察觉到异样的,只可能是他平时身边的人。 而他,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秦小满提笔又写了一首诗,找了一本一尺厚的《农家记事》,把纸塞了进去。 做好布置后,他离开书房,对着站在月亮门外的两个家丁叮咛。 “除了月季和冬青能帮我拿书以外,不能让别人靠近书房。” “是,公子!” 秦小满说完就走,并且吃了晚饭直接睡下,没有回房。 一直到次日。 他因外面马车石轮的滚动声醒来。 天还黑着。 屋子里灯光昏暗,月季正和几个丫环蹑手蹑脚地将昨天收拾好的包袱往车上搬。 哪怕他说了要简装出发,月季还是给他装了近二十个大包袱。 “这丫头过份贴心了。” 秦小满暗自吐槽一声,自己穿戴好,叫来在外面栽瞌睡的冬青。 “冬青,去书房帮我拿那本《农家记事》、《大乾诗歌赋》还有《史记》来。趁着在庄子上没事的时候,我多读些书。” 他随口扯了一个连月季听到都惊讶的借口,打发冬青去了书房。 等三本书拿到手里,他当着冬青的面翻开夹带着诗文的《农家记事》,看到里面的纸张还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可是我花了好多银子买来的,可千万别没了。” 听到他的话,冬青眼神闪烁了一下。 秦小满看了眼摆放位置发生变化的纸张,哪里还不明白。 昨晚月季就睡在外屋的软榻上,只有冬青有机会接触到这张纸。 内贼,就是冬青。 “冬青,你也去收拾收拾行李,跟着我去庄子上,万一缺什么东西或者让你跑腿,我也方便。” 秦小满随口一提,抱着三本书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 冬青就加入了搬运包袱的队伍中,坐在了装有包袱的马车中。 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秦小满又让忠叔绕路到唐大夫的院子,接上了唐大夫,顺便在厨房吃了些早点。 直到天色蒙蒙亮,他终于等不及了。 “出发!” 看来肖大侠这个瓜他是真的扭不下来了。 秦小满有些失望。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马车走出大门,他看到门帘外闪过一道黑影,吓得车夫当即拉了缰绳。 “肖二公子?你怎么上来了?” “我来当你家公子的护卫,秦小满,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这一趟不管你是去刀山还是火海,只要我死不了,一定护你周全。” 肖成梁一巴掌落在马屁股上。 “驾!” 马儿受惊,撒蹄子就跑。 秦小满还来不及发表两句感动宣言,剧烈的晃动让他胃里难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一直到出了城门,踏上官道,他才舒服了一些。 “公子,要让肖二公子坐在外面?” 月季缓过神来,询问他的意见。 “他乐意坐哪里坐哪里……把装点心的包袱拿出来,给他送两块,免得让人说我苛待护卫。” 秦小满靠在软榻上,望着外面黄澄澄的稻田,心情十分愉悦。 拿起月季摆盘的绿豆糕准备吃一块,刚放到嘴边。 “吁~~” 肖成梁勒紧了缰绳。 “……” 秦小满望着落在地上的绿豆糕,迅速捡起吹了吹放到盘子里。 他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唐大夫,知道外面没有危险,挑开帘子探出头去。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 肖成梁手指着十丈开外,站在驿站前的一群人。 六个身着红色差服的衙役还有七个身穿洗得灰白囚服的犯人。 微风拂风,衣袂飘飘带着香风,犯人空荡荡的左衣袖让秦小满眼睛微睁。 是惜月和那晚打劫他的六个赌徒! 惜月正在往看押他们的衙役手里塞东西,低声诉求着什么。 “我说惜月姑娘,马上要天亮了,我们真的等不了了。” “你们今日发配矿山的事,昨天在菜市场就传遍全城了,要是有人来送你早就来了。” “此去路远,那矿山里生存不易,鸨母给你的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衙役的好心,惜月并未领情。 “就一盏茶,再等一盏茶,他一定会来送我的,一定会的……” 惜月还在痴缠,坐在地上梨花带雨哭得厉害,根本不肯起来。 衙役们无奈,只能决定再宽限她一盏茶的时间。 “走吧。” 秦小满对于沦落至此的惜月,心里再无波澜。 惜月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不至于再送她一程。 “流放的犯人一般都是天亮才从牢里放出来,让他们顶着日头上路,今天倒是出来得挺早的。” 肖成梁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吗? 这是有人故意让他看到惜月的惨状? 秦小满头一次听说,眼前不由闪过县令夫人笑容温婉的脸庞,淡淡一笑,放下车帘拿起他没吃到嘴的绿豆糕。 正要往嘴里塞,从城楼方向飘来一道琴音。 他不通乐理,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但能听得出来这琴音里哀怨凄厉的意味,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这谁闲着没事大早起来恶心人?” 秦小满感觉一天的好心情都要让这首曲子弹没了。 “王公子!” 这时,驿站边的惜月猛地站了起来,遥望着县城的方向,身体颤抖着泪流满面。 “我只想再见你一面,并无攀咬你的意思,何至于此,你何至于此……” 砰! 不等秦小满明白她在说什么,惜月一头撞到了驿站门前的柱子上。 登时血溅五尺,瘫软倒地。 第三十一章稻谷熟了 “唐叔……” 秦小满看到唐大夫摇了摇头,知道这是没救了。 他看向城楼上还在弹琴的身影。 “惜月不是想见她心心念念的王公子,怎么见到了反倒自绝了?” 他不明白。 “秦小满,说你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可真没冤枉你。” 肖成梁冷哼一声,嘲讽着。 “城楼上弹的是名曲《剖心》,讲的是一个女人通敌连累了她相公,她相公自剖心肝证明清白的事,也就是说和这女的划清界线的意思。” “这女的断了一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去矿山大干一场,没想到听首曲子就撞柱而死,文人杀人不见血,真是让我开了眼。” 肖成梁剜了一眼城楼方向,随手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衙役。 “人死如灯灭,你们挖个坑把她填了吧。” “你支使谁……原来是秦公子的马车,失敬失敬,小的马上找个席子把她填了,不会碍了您的眼。” 衙役的变脸,让秦小满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测。 惜月特意在这个时间出现,确实是县令夫人安排好,让他亲自来送惜月一程。 没想到。 真正送惜月最后一程的是王耀辉。 “肖大侠,走吧。” 秦小满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城楼上弹奏的王耀辉,抚摸着随身带着的书籍,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接下来,轮到他送王耀辉一程了。 “驾!” 马车走过驿站,缓缓向城外驶去。 …… 城楼上。 王耀辉一连弹奏了三遍《剖心》,直到“嗡”的一声琴弦断了,这才收手,朝着驿站方向望去。 “公子,惜月姑娘……撞柱自绝了。” “可惜啊,本来那日与她初见,特意设计了一个流氓骚扰、英雄救美的佳话,原以为她会是一颗好棋子,结果却连一个秦小满都搞不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花魁惜月,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原本他不想来,可父亲特意提醒他,章县令彻查惜月关系网的事,担心当初改定秦小满欠粮字据的事,有朝一日让惜月咬出来成为他一身的污点。 所以,这个对他痴心的女人,必须铲除!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 王耀辉眼前闪过那张永远一脸崇拜地仰望他的如花美颜,不甘地握紧了双拳。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秦小满! “阮梦说的冬青在不在马车上?” 王耀辉只是为惜月的死短暂地悲愤了一下,就转移了话题。 “在。” 得到准确的答复,王耀辉阴冷一笑,面露杀机。 “昨晚冬青送来的那首诗,记得找到和纸上字迹一样的书生将诗倒背如流,下个月召开的诗会上,我一定要亲手揭穿秦小满代笔的真相!” 哪怕找不到那些代笔的作者也没关系。 只要有秦小满代笔的证据,知道秦小满作不出来诗,他就能推翻当日比诗的结果。 “这一次我不光要让秦小满声名扫地,还要让他和章县令都背上欺君之名!” 王耀辉志在必得。 …… 骨碌骨碌~~ 马车迎着东升的旭日,驶离了官道。 秦小满望向窗外。 外面连成一片的稻田,金灿灿的谷粒迎光微摆,低矮的房屋隐没其中,袅袅炊烟飘摇而上,俨然驶进了一副田园风光图中的感觉,让他身入其中,惬意无比。 “汪汪汪!” 十几条半人高的黑狗和黄狗沿着沟渠边溜达,巡视着它们的地盘,看到马车经过就会叫上两声。 秦小满视线从它们身上转移,眼角余光落在路边一块两米来高的青色界碑上。 上面用朱红的字标注着“秦”。 记忆里,从这块界碑往东秦家有八个庄子、两万亩水田,眼前能看到的稻谷,都是他家的。 “这还只是两万亩水田,要是十万亩连在一起,看上去更加壮观。” 秦小满感叹一声。 “公子,刚才走过来的就是方家的水田,等成了闲田养上鹅鸭就都是我们的。” 月季望着外面沉甸甸的谷穗,笑得很开心。 就连一向高冷的唐大夫,脸上也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粮食问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并且都应该是最受人们重视的问题。 没有了稳定的粮食来源,连饭都吃不饱的话,其他都是空谈。 “公子,庄子上的管事说,今年的谷穗结得可大了,一亩地能多收半石粮。” 一石五十三公斤,半石不过五十来斤。 听上去不多。 但这里的种植技术还处于相当落后的阶段,一亩地粮食总产量不到三石,也就是三百斤。 粮食收割完先计数交税。 扣除三成的税粮,剩下的七成二百来斤就是地主和佃户的总收成。 荣州一带粮食高产,比例是八二开。 秦家除了给佃户该得的,还会借着奖励等诸多理由,再暗中给佃户多得一成。 饶是如此,最终落到佃户手里的粮,一亩地也只有六十来斤,也就是一石多的粮。 所以每家佃户为了糊口,至少会种十亩地。 人丁兴旺的人家,甚至会包下三十四亩,所有收入都指望着种地。 不仅富阳如此、荣州如此,放眼整个大乾朝都是如此。 所以闹起天灾来,最先受害的就是这些辛苦种粮食,却最终吃不上饭的农民。 秦小满想到那十万石的赌约,感觉自己被佃户骂作败家子,那是毫不冤枉。 再想到那些文人们比诗,几百上千石的粮食输赢。 要不是章县令下了禁赌令,他都想原地再召开一次比诗大会,摇一群人来听他念《唐诗三百首》,狠狠地筹它一笔粮。 “吁~~” 马车慢慢停下。 不远处可以看到半山腰有附近唯一一幢青砖垒起来的建筑物,正是秦家在这一带的庄园。 里面种着主人家爱吃的瓜果蔬菜,养了些鸡鸭鹅鱼之类的活物,有专门的管事负责打理,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秦小满来过许多回,粗略地扫了一眼,熟悉了环境下了马车。 “公子,一路辛苦了。” 管事秦大柱率先递上一壶茶,满面带笑地给众人倒满。 天然泉水煮出来的绿茶里透着一股奇特的清甜,喝下去让人神清气爽。 “公子,你先去庄子上休息……”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把镰刀给我,我先给大家打个样。” 秦小满又不像之前一样是来避暑游玩的。 他是来干正事的。 “打个样?” 秦大柱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爹没告诉你们,这次割稻谷要留三成左右的稻茬让我养鹅鸭?” 秦小满的话让秦大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 “公子,留这么长的稻茬,收起稻谷来可就麻烦了,那鹅仔鸭仔还没长大,不留稻茬也跑不出水田去。” 秦大柱就差直接说他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我除了养鹅仔鸭仔还想蓄水养些鱼虾,有稻茬存起水来不易跑丢……” 秦小满见秦大柱听到他的解释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干脆使出早就准备好的杀手锏。 第三十二章粮仓满,鹅鸭忙 “辛苦一下大家,回头一亩地多给大家五斤粮。” 他的话,成功让秦大柱喜笑颜开,把水壶交给别人,马不停蹄地往庄子里跑去。 “公子你稍等,我马上去拿镰刀!” 平时收割稻谷都是贴地割了,抱到了空地上打谷子。 留稻茬的话放到稻田里就很难捡拾,必须背上带着筐子往里扔,或者有专人负责收拾谷穗,确实相当麻烦。 秦小满要是让佃户白白增加这道麻烦,依照秦家和佃户们的交情,最多让人骂他几句草包,大家也会遵守他的要求。 可他一来良心上过不去,二来为了制约大家不会偷工减料,该舍得的时候不能抠门。 “秦小满,我发现你这个人做事虽然狡诈,但为人还挺耿直的。” 坐在马车上喝茶的肖成梁把玩着杯子,饶有兴趣地评价着。 “我谢谢你夸奖,肖大侠你喝够了请下车,接下来你得陪我在附近走个遍,我要亲自盯着留稻茬的事。” 秦小满正说着,管事秦大柱拿着镰刀快步小跑回来,脸上的笑纹能拧出几道褶子来。 “公子,我把你的话告诉几个副管事,让他们告诉佃户们,你打完样,大家就按你割的来,保证一寸不差。” 一亩多给五斤粮。 相当于多给佃户一成收入。 今年粮食又贵,大家辛苦几天却能够多赚几两银子,这可是件大喜事,谁会不答应? 秦大柱看着秦小满的眼神就像看着活菩萨,让秦小满一阵汗颜。 一亩多给五斤粮他看上去亏了,可实际上只要长出再生稻,一亩地收的粮可不止五十斤。 佃户们真的太纯朴了。 “干活吧。” 秦小满接过镰刀,直奔每年特意留着让父亲割第一刀的水田走去。 许多闻风而来的佃户们,都凑了过来,互相打听着“留稻茬给五斤粮”的事是真是假。 “大家听我说,今年稻谷熟了以后,闲置的两个来月我要养鹅鸭和鱼虾,所以稻田要留三成左右的稻茬,就像这样,找到它们分茬的地方……往上一割。” 秦小满右找准稻谷的分茬枝芽的地方,右手拿镰,左手揪着一缕谷穗。 唰! 快刀斩熟穗,当场割落。 颗粒饱满的穗子沉甸甸的,分茬处也还透着青绿色,生机勃勃。 “大家看清楚了吗?” 在场的都是老庄稼把式了,秦小满演示了一遍,他们便连连点头,表示看明白了。 “公子放心,你让我们留分茬,我们割穗子就算是拿手折也得给你留下来。” 秦大柱打着包票。 “行,那从现在开始收割!” 伴随着秦小满话音落下,早就准备好的佃户们,人手一把镰刀,背着背篓,分开间距站在地头,开始割稻穗。 秦小满绕着田间地头转了一上午,确认各位管事把他表达的做法宣传到位,大家留下的稻茬能够满足二次长生的条件,知道他种植再生稻的事,算是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吃过午饭,他喝了汤药也没歇着,又喊来了秦大柱。 “大柱叔,你专门找些人把收完稻谷的水田重新蓄水,就先按照种植稻谷抽穗的水量蓄。” 正值农忙时节,佃户们都在田里忙着收割。 想要找人蓄水不掏钱是不行的。 “不用专门找人,庄子上养东西的人手还闲着,我让他们去掘了口子就能蓄水,又不是什么难事。” 秦大柱不愧是父亲的得力管事,论省钱是一把好手。 想到之后直接让佃户管理蓄水放水的事,秦小满就由着他去了。 下午又乘马车走出十里地,巡视了一圈留稻茬的事。 并且特意派人去了方家一趟,让他们收割时也留下稻茬,同样也是每亩田给五斤粮食的待遇。 方占河这个收割第一刀的主人家不在,方家的稻谷还没动刀。 听说了秦小满开出的丰厚条件,庄子上的管事当时牵了马就去找方占河汇报这个好消息。 李大福更是闻风而来,先从李家庄子里分别挑出一批快褪毛的三万只鹅和鸭,投入进了今日收割完成的水田里。 水田里蓄上了水,鹅仔鸭仔撒进去,一个猛子钻入水里,不时地叼出一只蚂蚱、泥鳅,吃得欢快极了。 秦小满看到这些身强体健的鹅鸭,哪能看不出来李大福这是怕他喂死,半途而废。 “小满呐,这褪了毛的鹅鸭长得快,你这稻茬留得刚刚好。” 李大福笑得也很开心,特意为他加油打气。 “嘿嘿,我难得聪明一回,想到一个赚大钱的好买卖,李叔你可要多多支持,下次再送些长毛的鹅鸭来。” 秦小满得了便宜还卖乖。 “……” 李大福没接话茬,赶紧转移话题。 “小满呐,我听说你开出了给佃户们五斤粮让他们留稻茬的事,你可得提前准备好。” “准备什么?” 秦小满故作不解。 “准备你方叔把全荣州的闲田给你租下来留稻茬,你等着发粮发银子啊!” 李大福望着那些还没收割的稻田,难掩羡慕。 “秦家十万亩粮田今年能收二十万石粮,这一亩五斤,十亩一石,一百万亩就是十万石,小满呐,你够有魄力的!” 秦家一大半收成都打了水漂。 李大福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秦立夏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气得屁股裂开花。 这么一想,李大福突然感觉他儿子虽然赌输了一次,但好歹还有救。 像秦小满这种赌赢了一回,但脑子里长草包的败家子,是真的没有救了。 “啥魄力不魄力的,没舍哪有得。” 秦小满一脸无所谓地说着。 仿佛不知道这十万石粮的价值几何,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撒撒水,随手大方地扔出去而已。 “小满呐……” 李大福见秦小满张扬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我明天这个时候再送一批鹅仔鸭仔来,要是四十万只不够你养的,我再从别的州县给你调过来,不管别人怎么说,李叔支持你做这件事!” 他用力地拍了拍秦小满的右肩,放肆大笑起来。 秦小满要是听不出李大福是在幸灾乐祸,他就是真的傻。 但他看破没说破,望着在稻田里嬉戏的鹅鸭还有颤动摇晃的稻茬,开始期待方占河能不能像李大福说的那样,帮他拿下全荣州的闲田。 毕竟多租一亩田他就多收获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粮食,还有人白送鹅仔鸭仔。 他是真的不嫌多。 “公子!老爷来信了!” 正满心期待着,冬青拿着一个包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爷听说公子你让佃户留稻茬发粮食的事,特意派人送来了这个!” 冬青将包袱塞到他的手里,神色紧张地踮脚偷看。 他旁边的李大福也是急得直搓手。 “小满呐,你爹年纪大了脑子又不太灵光,这秦家十万亩良田迟早是你的,遇事你可以听他的意见,可最后还是得你做决定。” 冬青和李大福这是在担心他父亲阻拦他继续败家? 秦小满不急不慢地打开包袱。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秦小满都愣住了。 第三十三章诗兴大发背一首,不料当众卡了壳 包袱里有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锦盒,打开后,里面有一个印章——“秦立夏印”。 另外,还有厚厚的一摞契书。 正是秦家十万亩良田的地契和所有庄子的房契。 信倒是也有一封。 就一张尺长的宣纸,展开后,上面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 “省着些。” 秦小满看到这三个字的留言,眼前浮现出父亲一边往包袱里塞印章和契书,一边肉疼地提笔写字的场景,心里暖融融的。 “小满呐,你爹这是把秦家所有家业都交付到你的手上了,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你爹对你的期望。” 李大福直勾勾地盯着包袱里的东西,眼中满是垂涎之色。 “李叔放心,我一定会干出名堂,让我爹大开眼界。” 秦小满自信满满,毫无表演的痕迹。 李大福暗中撇了撇嘴,又盯了几眼包袱里的契书,连忙告辞,说要回家继续帮他凑鹅仔鸭仔,以最快的速度给他送来。 秦小满也没送李大福,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父亲的印章,又清点完契书,转手交给了旁边的唐大夫。 “公子?” “我这些天要在外面东奔西走,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弄丢了,我爹该心疼了。” 秦小满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 唯独父亲重视他的心情才是最珍贵的。 “我爹可真瞧得起我。” 连地契都掏出来了,这是拼着舍尽家业也要支持他搞事业。 “冬青,给方家传个话,就说租的闲田必须是水好、田好,并且接下来两个月能够多晒太阳的闲田。” 秦小满仔细交待着。 “这些鹅仔鸭仔多晒太阳长得快,我要养两三个月就能出笼拔毛收回成本,租其他的闲田养不出好的鹅鸭。” 再生稻对于生长环境还是有所挑剔的。 一些收割完稻谷就进入雨期的地方,以如今的种植技术,长出再生稻的可能微乎其微。 养鹅鸭请人工都会浪费银钱和粮食,他确实要省着点。 这样一筛选,哪怕方占河想租荣州以外的闲田,也能控制在一百万亩以内。 “公子,我马上去方家传话。” 冬青翻身上马。 “不着急,你先吃了晚饭再走。” 秦小满不等冬青下马,手指着庄子方向归家的鸡群,假装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他背到这里,原本还骑在马背上的冬青一个激灵跳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秦小满却像卡了壳,反复念叨着这两句,手指转移了一个方向,落在两边的大树上。 “后面是啥来着,树、绿树……” 树绿了好半晌,秦小满舔脸一笑,假装他之前什么也没说过似的。 “唐叔,肖大侠,别愣着了,我们去吃晚饭。” “……” “……” 还在等着他作完整首诗的唐大夫和肖成梁对视一眼,面露惑色。 似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诗性大发,发到一半又停下。 唯有冬青拍着马屁。 “公子刚才那两句诗真的妙极了!公子怎么不接着往下念了?” 冬青试探着问。 “没灵感我念什么念,这次先到这里,下次我再接着念。” 秦小满露出心虚的表情,拂袖朝庄子走去。 “唐叔,你们先吃,我先去趟书房把刚才两句诗抄下来。” 他边跑边说,很快就跑出去老远。 “没想到秦小满和我哥一样还是个诗痴。” 肖成梁面色古怪地嘀咕一句,一道黑影闪过,已经追上了秦小满的脚步。 冬青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公子何时成为诗痴了?” 唐大夫神色有些微妙,没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戳穿公子以前看诗集会犯瞌睡的糗事。 转念想到比诗时公子大获全胜,他面色微变。 哪怕他这个不通诗词的人,对其中的《春晓》都能够感同身受,特别是那首《草》更是道尽世间轮回大道让他感悟颇深。 当日没有细想,如今看到公子念了两句诗就嗑巴,像是没背熟的样子。 哪怕不该怀疑公子,他都忍不住猜测。 “莫非公子真的如同外界传闻那样,是代笔作诗,赢了当日的文人才子们?” 唐大夫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若是如此,就要劝公子少作诗,以防露馅。 以及…… “代笔的作者皆有大才之资,等再生稻的事结束,询问出公子他们是何人,如此大才,必能成为好官。” 他想举茬给那位认识。 …… 秦小满一阵风似地跑回庄子上的临时书房,趁着还没有人追上来,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塞到《农家记事》里。 然后当着肖成梁的面抽了出来。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好诗,当真是好诗。” 秦小满故意一副自吹自擂的模样,看得肖成梁迷惑不解。 “你这诗是刚写的?墨怎么干得这么快?” 肖成梁上手就要去拿书里夹的纸。 砰。 秦小满猛地合上书,厉声警告:“我作的诗你不准碰!” “……” 肖成梁手指差点被夹进书里,看到秦小满突然黑脸,郁闷不已。 “难怪我哥视你为知己,你俩这爱诗如命的脾气是真像,不动就不动你发什么火,搞得好像我会抢走你作的诗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小满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冬青,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不是计划还在进行中,他真想给肖成梁晚饭加个鸡腿,谢谢这无形中的助攻。 “秦小满,跟着你从天不亮跑到天黑透,你这诗也作完了,现在能不能去吃饭了?” 肖成梁揉着干瘪的肚子,发着牢骚。 “稍等。” 秦小满将书放回书架上,又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下。 “冬青,这书架上落了灰,你先打扫一下再去吃饭。” 他特意叮咛一句,这才招呼着肖成梁离开。 留下冬青独自在书房窃取他的“新作”。 吃过晚饭。 秦大柱便拿来今日各块田的收成数目。 “县衙下午派了人来计数,今年一亩田产出都在三石以上,是近十年来最好的年景。” 秦小满随手翻了翻已收割的四千亩稻田的数目。 一亩三石多,实收三百三十斤左右。 四千亩有一万二千石粮,一百三十多万斤,交了三成的税粮,约合四十万斤,还剩下九十多万斤粮。 除去分与佃户的两万再加奖励,这四千亩落到秦家手里能有六十多万斤。 脱了粒也能剩下四十多万斤。 按照蜀外精米一斤半两银子的价格来算,就是二十万两。 并且这还只是四千亩田的收成。 “难怪我家富得流油。” 秦小满着实羡慕自己。 “公子,明日能收割完六千亩稻田,县衙那边在催你先前说好的一万石的捐粮……” 秦大柱一脸肉疼地提醒他。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秦小满也是一脸的肉疼。 一万石,一百二十万斤粮,一成的收成拱手送人,岂止肉疼,简直心肝肺都在疼。 不过。 想到这些粮食能救灾民,明年还能免些税额,指不定朝廷一高兴,赏他爹一块“先进地主”之类的牌匾镇宅,他也就忍下了。 秦小满扯了张宣纸,写下捐一万石粮的字样,盖上父亲的印章交到秦大柱的手里。 “大柱叔,明天开始我在各个庄子上走动,谁找我就告诉他们我不在。” 反正他只捐这一次。 谁再喊他捐粮他跟谁急! 大乾天子来了都不行! …… 富阳县,城楼外。 两匹枣红大马披星戴月,在官道上急驰而来。 “吁~~” 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左右、身穿白色胡式锦衣的女子,她在驿站前勒住缰绳,看向城门紧闭的城楼,柳眉一拧。 “小姐,城门已闭,我们今晚只能宿在驿站了。” 第三十四章丞相之女唐清柔,奉令募粮 白衣女子心疼地看了一眼后面另一匹马背上的自家小姐。 从京城到巴蜀这一路,小姐为了加快筹粮的速度,每日有五六个时辰都在马背上。 好不容易赶到荣州境内,想着今晚抵达富阳县城能好好休息一下。 都怪半路上遇到好几群运送鹅仔鸭仔的商贩赶鹅鸭拦路,浪费了她们足足一个时辰,这才耽误了进城。 “天璇,驿站本就是给官差们设立的落榻之所,寻常官差能宿得,我们自然也能宿得,总比宿起在荒郊野外要好。” 蓝衣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马,夜风吹起头上遮阳用的斗笠,露出一半精致的侧脸。 她牵着马绳正要往前走,忽地停下脚步。 “天璇!等一下!” 蓝衣女子迅速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抓住马前蹄抬了起来,从马蹄夹缝里扯出一把稻穗。 “这一路都在收割稻谷,马蹄里踩了不少。” 她轻声说着,又仔细地检查了剩下的七只马蹄,果然又找到两把小指粗细的稻穗。 找完稻穗,她从腰间扯下一个绣着两只彩鸭的荷包,搓下稻穗,小心翼翼地将谷粒倒了进去。 “小姐,要是让夫人知道你用她亲手绣的鸳鸯荷包装稻谷,她会伤心哭给你看的。” 天璇很无奈。 这鸳鸯虽绣工不佳,但代表着夫人对小姐未来能够喜获良缘的憧憬。 “哭了我再哄开心就可以,可这些谷粒被踩入土里,就真的浪费掉了。” 蓝衣女子解释完,温柔地轻拍着马脖子。 “辛苦你们了,明天开始你们可以不再日夜奔波。” 马儿仰首高鸣,将驿站里早已熟睡的小吏惊醒。 “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富阳停留?” 天璇将马拴在柱子上,蹭了一滴血迹,随手又抹了回去。 “富阳粮食充足,章县令上次捐了三万六千石粮,富阳首富秦家也自主捐了一万石,一路走来,见到的也是一派丰收富足的景象。” 蓝衣女子不急不缓地说出她的打算。 “我想让秦家帮忙做宣传,召集荣州一带的地主乡绅们多捐一些。” 她的话音落下。 负责驿站迎来送往的小吏推门而出。 “两位公子,这里是驿站不是酒楼,不接待外来……” 驿站小吏话还没说完,眼前身穿蓝色胡服锦衣的客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直接让驿站小吏看呆了。 他今早见到那醉花楼的花魁惜月,就惊若天人。 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哪怕身穿英气的胡服,那张精致的脸庞还是能够让人一眼认出是个美人,仿若画中仙子一般透着仙气。 让人心生亲近又不敢亵渎。 “我乃唐丞相之女唐清柔,奉长公主之令来蜀地募粮。” 唐清柔递上“唐”字腰牌和“瑞”字令牌和一封盖有“乾瑞公主”字样的书信。 “深夜打扰,还望海涵。” 唐清柔行了一个官礼。 “不敢不敢。” 驿站小吏连忙还礼,仔细核对完,毕恭毕敬地比划着驿站内。 “敝站简陋,还请两位小姐在二楼将就一晚,明日一早我便进城去禀告县令,唐小姐到访。” 驿站小吏赶忙拿袖子擦出一张竹椅请人落座。 “多谢大人,章县令已出面募得四万六千石的粮食,再由他来出面,恐会让人认为这是官衙施压,有损朝廷威信,此事我能自行处理,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再劳动章县令大驾也不迟。” 唐清柔低柔的声音让驿站小吏根本没有反驳的心思。 他没想到唐丞相家的千金小姐,不光长得美若天仙,连说话声音都温柔似水,对待他一个没有品级的驿站小吏都如此客气。 “一切听从唐小姐的吩咐。” 驿站小吏被她的美貌和修养,深深折服。 站在旁边的天璇看到自家小姐只是像平时待人一样随便说几句话,就拿捏住了驿站小吏,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姐,我先去收拾床铺。” “你护卫我一路,时刻提心吊胆也累了,还是我来吧。” 唐清柔离开还没坐热的椅子,对着驿站小吏道了声谢,往二楼走去。 天璇看了眼因骑马多日而磨破的大腿,上楼时腿脚略显不便的小姐,眼眶微热。 哪怕见惯了小姐温柔待人,可她每次受到小姐的照顾依旧会很感动。 所以。 无论如何她都要支持小姐募粮的事。 只要能够完成与长公主的赌约募得十万石粮,小姐就能够得偿所愿进入朝廷当女官。 成为大乾第一位女丞相! 这是小姐的目标,也是她天璇的目标! “小姐,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 “咯咯咯!” 鸡叫三巡,秦小满伸了个懒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握了握左掌,手指上伤口都结了痂倒是不疼了,可左肩伤得比较重,还得再等一个月左右才能彻底地自由活动。 “看来我今天只能干拾稻穗这种杂活了。” 哪怕是出去躲人的,这大好的时光也不能浪费掉。 月季吃了唐大夫的安神丸还没醒,他亲自从包袱里找到换洗的衣服准备上手,听到窗外肖成梁假咳了一声。 “谢了肖大侠,用不着你。”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他连穿衣服都让别人来帮忙。 穿衣洗漱,他就着几道小炒,吃了一大碗新收割的米饭。 纯白的脱了好几层稻皮的精米,佃户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顿精米,一般只吃脱了硬壳和内皮的糙米。 白花花的米粒冒着香喷喷的热气,馋得庄子上的小孩直流口水。 秦小满也没办法让小孩子们一起上桌和他吃,怕吓坏大人们,只能让管事下顿多做些,多余的也好每个孩子都尝尝鲜。 “谁能想到在这里连吃白米饭都是一种奢侈。” 为此,秦小满一颗饭粒都没剩下,吃了个盘干碗净。 “秦小满,你豪掷万石粮养鹅鸭,说这话你心虚不?” 肖成梁放下筷子,嘴巴就活泛了起来。 “虚啊,这不我得找活干填补心虚。” 秦小满从墙根底下抄起一个背筐扔到肖成梁怀里,自己右手又拎起一个,迈步往田里走。 “肖大侠,我只说付你报酬没说管你饭,想吃午饭就跟我一起拾稻穗去,拾几两中午吃几两。” “我日你……秦小满你敢豁我!” 肖成梁背成背筐冲向秦小满,用剑挑过他手里的背筐背在胸前。 “你捡我装,免得他人说我欺负你这个伤者。” 他可是秦小满的护卫。 身为护卫,不光要保人性命,还要护人周全。 总不能秦小满出门时是没事人,回来满身是血,那会让人怀疑他身为护卫的能力。 哗啦…… 一大把稻穗甩到头上,肖成梁望向动手的秦小满,抄起稻穗扔了过去:“秦小满你敢跟我比划?看招!” 唐大夫品着清茶,望着打打闹闹往田里奔跑的两个少年,目光落在肖成梁的身上,惋惜地摇了摇头。 “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第三十五章拾穗,初遇 外家功夫练到了极致,但,也只是如此。 作为公子一段时间的护卫还可以,如果再生稻事成,公子声名鹊起以后,肖成梁如今的实力便无法再护得公子周全。 除非,肖成梁愿意跟着他吃苦受罪,接着练内家功夫。 唐大夫深吸一口茶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 先让公子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莫去打扰公子的兴致。 唐大夫悠闲地躺在摇椅里,闭眼假寐。 …… 日上三竿时分。 两匹枣红大马自县城方向不紧不慢地驰来。 它们刚下官道,又被一群鹅仔鸭仔挡住了去路。 就在天璇想下马驱赶出一条通道时,赶鹅鸭的几个人,直接将它们赶入了路边已经收割完的水田里。 “方管事,这两万只鹅仔和鸭仔送来了,记得告诉秦管事记上数。” “晓得晓得,中午又能收割完两千亩,再送些过来,好多佃户都等着给秦公子养鹅鸭呢。” 李家管事和方家管事相视一笑,继续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鹅仔鸭仔跃入水田中,原本收割完应该空荡荡的水田,此时都留着膝盖深的稻茬,黄里透白的鹅仔鸭仔畅游其中,“嘎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 “小姐,这里好生奇怪。” 天璇骑于马上,望着那些生长在水里的稻茬,诧异地问。 “留这么深的稻茬还怎么播种小麦?” “我早起听驿站吏员们说起,应该是秦家公子特意留了稻茬趁着种植小麦前,在闲田里蓄水养鹅鸭,为此每亩地给佃户五斤粮的补偿,此事已传遍整个荣州,许多地主乡绅都想租田给秦家。” 唐清柔隔着纱巾看向水田里嬉戏的小黄鸭,面带笑容。 “秦公子素有富阳第一败家子的诨号,可我见此人做事倒是一个良善之辈,此去秦家庄园有希望了。” “驾!” 大红马掀起一角蓝衣,朝东奔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远远就能看到半山腰伫立的那座青砖建筑。 “吁~~” 唐清柔在二里地外下了马。 “小姐未免也太高看这个败家子了。” 天璇嘀咕一句。 “秦家主动捐了一万石粮,给天下做了表率,哪怕我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他秦公子只是一介布衣,也理应受此礼遇。” 唐清柔轻声叮咛。 “天璇,从此刻起,你切莫再说话了。” “……” 被下了禁口令的天璇委屈地撇了撇嘴,但也知道小姐是来办大事的,不敢再出声叨扰。 两人牵着马往半山腰走。 谁知走到庄园前,发现大门紧闭。 隔着栅栏,唐清柔看到里面除了几个农妇正在洗衣做饭以外,再无他人。 “请问,秦小满秦公子在吗?” 唐清柔敲了敲门。 “是个姑娘?” “怎么还有姑娘来找公子?” “听声音瞧身段好像是个美人,公子这是嫌庄子上无聊找来的?” 院内的农妇们议论起来,隔着栅栏打量着唐清柔。 天璇见自家小姐被误会成勾栏院的姑娘,气得就要动手。 “不得无礼。” 唐清柔抢先冲她摇了摇头。 还要再问,里面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公子不在,他去田里巡视了,姑娘有事可以改天再来。” 唐清柔隔着栅栏,只看到说话的人坐在槐树下,摇着摇椅正惬意地品茶。 对方穿着时新的蜀锦,气质不凡,应该是秦小满身边的人。 “多谢您告知,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唐清柔对里面福了一福。 “如若秦公子回来,还请您转告他,唐清柔曾来拜访过他。” “好。” 对方冷漠地应着,依旧坐在摇椅上纹丝不动。 唐清柔感觉到里面的人不太欢迎她,对着天璇摇了摇头,掉头就走。 “小姐,那个男的也太无礼了,我们两个女子远道而来就算主人家不在,好歹要让我们进去坐坐歇歇脚。” 走到下马地,天璇终于憋不住抱怨起来。 “谁说我们是女子,遇事就要让人优待?” 唐清柔停下脚步,语气柔中带着刚硬。 “大乾的女子不同于以往各朝受困于后院,可以入学进官、拥有私产,甚至还能去勾栏院喝花酒。可要是有人还打心底里认为我们做事遇到辛苦就要受人照顾,那便会永远弱于男人一头。” “常言道男儿当自强,可在我看来,女儿家更应如此!天璇,你既跟着我做我的护卫,这样矫情的话,以后还是不必再说了。” 不用天璇说,她也听出院子里的人不欢迎她。 准确来说,是不欢迎任何来客。 怕是秦家担心捐粮一事惹来麻烦,干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既然秦公子去田间巡视,我们也沿着这四处转转,就算遇不到秦公子,打听一下情况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唐清柔并未上马,而是牵着马,慢悠悠地继续向东走。 天璇垂头跟在她身后,不用她下命令,已是一言不敢再发。 路边的稻田都收割完了,地上不时出现一把稻穗,让她眼前一亮。 平时稻穗都有佃户家的孩子们捡拾。 可如今秦小满在水田里喂了鹅鸭,大人们忙着收割,孩子们则忙着往稻田里放水看鹅鸭。 路上鲜少有人拾稻穗,只有几只鹅仔鸭仔眼尖嘴快,看到食物在争夺。 唐清柔走了二里路就拾了半斤稻穗,干脆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甩,低着头专心捡稻穗。 “天璇,那里有一大把。” 她看到前方的大树底下堆着好几把稻穗,眼前一亮,快步冲上前。 两只玉手刚抱起满怀的稻穗,感觉有人盯着她,顺着视线望去,就看到树后荫凉里坐着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吃野果。 其中一人穿着黑色长衫,姿态挺拔犹如青松,气质非凡,哪怕脸上糊着泥,也能看得出长相不俗。 另一人穿着深蓝色布衣,身形削瘦好像生着病,但同样站得笔直,正不解地望着她。 当她看到对方肩膀和左手缠着的布条和十步开外装满稻穗的背筐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玉脸微红。 “抱歉,我以为这些稻穗是落在这里没人要的。” 唐清柔急忙将稻穗放回原处,又多瞧了一眼布衣少年,眼中多了分怜悯。 伤成这样还要出来拾稻穗,真是不容易。 “无妨。” 秦小满愣了一下才回过魂来。 这姑娘温声细语的,让他有种听她说话就到了江南的错觉。 给人一种很湿润,很舒服的感觉。 而且这姑娘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却跑来拾稻穗,看她腰间坠得沉甸甸还沾着谷皮的荷包,也不是做样子。 倒真是让他意外。 “打扰两位公子了。” 姑娘福了一礼,朝前走去。 秦小满听出这姑娘声音微哑,从肖成梁手里夺了一个红油油的地枇杷递了过去。 “姑娘,我听你嗓子好像有点哑了,吃个果子解解渴?” 他大喊一声,等着姑娘走回来或者拒绝他。 唐清柔闻言站住脚,转头看着还沾有泥巴的地枇杷,再看热情的布衣少年,摇头微笑。 差点捡走人家的稻穗还顺走野果? 她还没这么厚脸皮。 “多谢公子好意,我不……” 第三十六章惹不起我躲得起 “秦小满你别看到美女就献殷勤,当初差点被花魁惜月害了的不是你?” 被抢了果子的肖成梁一把又将地枇杷夺了回去,塞进自己的嘴里,“嘎吱”咬了一口,朝着愣在当场的唐清柔挥了挥手。 “姑娘你赶紧走,秦小满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坏蛋,小心他抢了你回家当压寨夫人。” 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实际上浑身上下该有肉的地方一块不少。 来路绝不简单。 肖成梁可不想给自己的护卫任务找麻烦。 “……” 秦小满哪怕知道肖成梁是在提醒他收敛一点,可他真的是冤枉。 他连姑娘长啥样都没看到,献个屁的殷勤。 单纯觉得这姑娘和他一样不浪费粮食,一起拾稻穗有缘分,分享一个野果吃。 如今野果进了肖成梁的肚子,他也只能对着姑娘苦笑:“冒犯姑娘了,既然姑娘不渴,就请便吧。” 酸甜的野果子吃完了,肚子更饿了。 该回去吃饭了。 秦小满弯腰抓了一把地上的稻穗,正要往他的背筐里装。 背筐已经挪到了他的脚下。 “肖大侠你终于干了件人事……姑娘?” 他望着主动给他拉来背筐的蓝衣姑娘,眉锋一挑,不理解眼前的状况。 “秦公子,久仰大名。” 唐清柔点头致意,顺手把稻穗仔细地往背筐里捡。 “我叫唐清柔,是奉长公主之令来蜀地募粮的,听闻秦家主动捐粮一万石,深感敬佩,特地前来拜访,没想到在庄子上没遇到秦公子,有缘在这里碰到了。” 唐清柔用力地握了把手里的稻穗,声音里都透着笑意。 “……” 秦小满错愕不已。 他伸手抠了抠脑壳,转头望向肖成梁。 “肖大侠,饭应该熟了。” 愣着干啥? 开溜啊! “嗯……嗯嗯,我早饿了。” 肖成梁抄起两个背筐,地上剩下的两把稻穗也不敢捡,抢先开跑。 “唐姑娘,大乾有难我捐一万石粮是应该的,你不用佩服我,我反倒佩服你们这些不辞劳苦,东奔西走替朝廷筹粮的人。” “我还有事要忙,告辞。” 秦小满真没想到自己不在家还躲不开筹粮的人们。 更没想到霉气冲天,偏巧让他遇到京城来的人。 奉长公主令……印象里,这位长公主是当朝天子的同胞亲姐,更是把持兵权的女将军。 可能正因权势涛天怕被忌惮,长公主年已四十依旧单身……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唐清柔在庄子上没遇到他,还往东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不管是撞运气还是有目的,总之,这个唐姑娘一定是个十分坚持的人。 碰到这种人当然是头也不回的早日摆脱。 不然被缠上,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秦公子,说来惭愧,我走了一路又饿又渴,希望能够到贵府上讨口喝的吃的,不知道秦公子可否像方才一样馈我一些吃的喝的?” 唐清柔追上他的脚步,摘下斗笠,再次朝着他福了一礼,站直身,冲他嫣然一笑。 “……” 秦小满眼神一闪,确实被美若天仙的唐清柔惊艳到了。 可他还没沦落到见色眼开的地步。 正要拒绝,对方再次柔声开口。 “我这次只是来拜访,并不会妨碍到秦公子做事,吃饱喝足马上就走。” 果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秦小满颇为头痛,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拒绝她。 既不显得他刻意又合情合理的理由……根本没有。 再说了。 对方是长公主的亲信,他要是拒绝,那就是打长公主和朝廷的脸。 秦小满看了眼自己沾着泥的右手,后悔自己刚才手贱抢了肖成梁的地枇杷。 “走吧。” 他不去看唐清柔温柔的笑脸,转头对上肖成梁无语的表情。 “租田的事应该办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回家拿些吃食路上吃,先去方家办正事。” “唐小姐远道而来,可以在庄子上吃完午饭休息一下,祝你吃好喝好。” 秦小满说完,急吼吼地跟上肖成梁的脚步往庄子上走。 拐过道弯看到两匹枣红大马迎面而来,他扫了一眼炯炯有神的马眼,左手抓握了一下,难掩羡慕。 等他伤好了也整一匹宝马,就不用靠两条腿开溜了。 与牵马的白衣女子擦肩而过时,秦小满感受到对方隔着纱巾依然犀利的眸光,心中一沉。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唐清柔的女护卫。 这位唐姑娘来路不简单啊。 “秦小满,她的武功很高,不在我之下。” 肖成梁凑近提醒一声。 “晓得了。” 秦小满加快了脚步,面色凝重。 虽然惹不起长公主的人,但他躲得起。 他爹连秦家祖产都拿出来让他养鹅鸭了,这么大的事可比和美女讨论捐粮的事重要多了。 告辞! “小姐,那两个人怎么跟做贼似的跑得那样快?” 天璇盯着往秦家庄子方向去的二人,迎面看到唐清柔原路返回,松了口气。 小姐可算饿了,准备回城吃午饭了。 “秦公子是急着办正事。” 唐清柔特意在“正事”上面加重了语气,盖上斗笠,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道布衣背影,柔声呢喃。 “传闻中的草包败家子和我只打一个照面就视我若洪水猛兽,这位秦公子可真是……慧眼如炬。” “小姐你在说什么?” 天璇懵懂地问。 “秦公子让我们去他庄子上吃饭休息,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唐清柔将手里抓的一大把稻穗搓了放进荷包里,轻轻抚摸着它,露出失望的表情。 “预想里的一万石粮没有了。” 她本来有信心能够说服秦家再捐一万石粮,可与秦小满只说了几句话,她就知道。 哪怕她提出这个请求也会被秦小满以养鹅鸭消耗过大而拒绝。 她也不好意思为难主动捐粮的秦家。 “天璇,吃过饭休息好,我们去拜访王长史。” “王家此次在各地的募粮中表现出众,多次受到天子嘉奖,唯独剑南道这里一直没动静,如今巴蜀粮食丰收了,作为旁枝的荣州王家王长史应当给朝廷和长公主一个说法才对。” 据传那位名满巴蜀的大才子王耀辉,可是在京城本家许下募粮十万粮的承诺。 要是能够达成,朝廷必定破格提拔此人,不用经过明年春闱就能走马上任谋个官职。 可她捡了一个时辰才捡到半斤稻穗。 也不知这位王大才子究竟有何妙计能够募得这十万石的粮食。 “我倒想见识见识。” …… 骨碌骨碌~~ “公子,到方家了。” 听到忠叔的话,秦小满赶紧擦了擦吃得满嘴的油汤。 不是他不注意形象,实在是躲在这马车上吃饭,那饭菜它不会老老实实地往嘴里送。 只是当他看了一眼比他吃更多,但愣是一滴油都没漏的肖成梁。 除了羡慕肖成梁能用两只手吃饭,更羡慕肖成梁的肌肉协调能力。 “肖大侠,一会儿就靠你了。” 秦小满晃了晃自己还缠着白布条的左掌。 不带上肖成梁,他还真不敢自己来方家谈租田的事。 “一瓶安神丸。” 肖成梁也不客气,坐地起价。 “行。” 秦小满充分发扬他败家子的作派,管它安神丸里有啥名贵药材,先应了再说。 肖成梁挑起车窗,他一个跨步跳下马车。 “秦兄,你可算来了!” 等候多时的方俊杰迎面走了上来。 秦小满看着脸肿成猪头,走路一瘸一拐的方俊杰,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挨了不少顿胖揍。 “秦兄,你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方俊杰比划着他身后抬着大箱子的两个随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我在这里提前恭贺秦兄一切顺利,大发横财!” “借你吉言。肖大侠,上!” 第三十七章百万亩闲田到手 肖成梁一言不发地抱剑上前,将方俊杰逼退。 “拿着。” 他将剑扔给秦小满,双手扶着木箱子两边,深吸一口气。 “喝!” 上百斤的木箱被抬上了马车。 “需要核对租田的数目只有这些?” 秦小满神色张扬地看向方俊杰。 “这里只有一半,剩下四十多万亩的租契,我爹正在县衙登记造册,今晚亲自给你送到庄子上。” “一亩地的租田钱我爹帮你压到八十文钱,一千文一两,八十万亩就是六万多两,除此以外,我爹还替你给那些佃户预付了五斤粮,你先前给的银子不够……” 方俊杰捻了捻手指,明示秦小满继续砸钱。 这次租田,方家虽说利用了自己的人脉,但给那些邻县地主家增加了不少收成,反倒让方家在荣州地界上的声望更进一步。 利用这个机会,由方家牵头荣州全州县许多地主联合起来,囤粮涨价。 一来二去,方家哪怕先前赔了秦小满两万两,可今年荣州地主圈子里的领头人由秦家变成了方家不说,事后囤的粮食涨的钱也能弥补欠债的损失。 再想到秦家由于养鹅鸭浪费了五百多万斤粮食,将近十万石粮。 哪怕按照荣州的粮价,一斤没脱壳的稻谷二十文钱,也值十万两。 等粮食翻番涨了价,他等着秦小满被秦立夏揍得满地找牙,好好出他憋了这些天的恶气! “预付?” 秦小满惊讶地反问。 “方家六万亩地也收了不少粮食,有了闲钱,不应该抵消我一些欠债才对吗?” “秦小满你……” 方俊杰一下子傻了眼,噎得脸色发青,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没管秦小满要到钱,还倒送出去要囤的粮食,这一回,他一定会被父亲打死的! “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害怕,这五万两银票补进去也差了多少,给你家佃户的粮自己去庄子上拉就行,托我给方叔带个话,回头鹅鸭养大我免费送你家一百只尝尝鲜。” 秦小满将早就准备好的五万两银票塞到方俊杰的手里,单手撑着车板跳上马车。 落下车帘,肖成梁正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 “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让方家放放血?” “此时放血,方家担心剩下的五十万亩也让他家掏钱,再当场不干了,不值当的。” 秦小满才没那么好心。 只是利益相较取其高而已。 “忠叔,慢慢赶回庄子,我在里面盘点一下租契。” “是,公子!” 马车掉头,缓缓驶回来时路。 秦小满打开木箱。 它有半丈见方、两尺来高,里面堆满了白色宣纸写的租契,和草纸标注的水田位置,并且租契上盖了富阳县衙的公印,说明在县衙已经留存一份。 哪怕这一箱子租契被销毁,契约也是生效的。 方占河办事确实既积极又靠谱。 “时间从六月初八到八月二十五,一共七十五天,等到九月左右播种冬小麦,时间足够了。” 并且一亩八十文钱,和他预想里的一百文还节省了二十文。 “真想当面感谢一下方占河。” 等种出再生稻来,他必须请替他忙前忙后的方占河父子俩吃顿大餐。 对了。 还有李大福李家人,最近天天赶鹅仔鸭仔,忙得脚不沾地,着实辛苦。 “秦小满,你现在笑得像只狐狸一样,我可没瞧出你半分想真心感谢他们的样子。” 肖成梁好奇地凑近前来。 “你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粮,到底图什么?” “外面风传你这是一如既往的败家做法,可我总感觉你另有所图。” 肖成梁是一个聪明人。 但秦小满敢保证,预留稻茬、水分和粪肥管理到位能够生长再生稻,每亩闲田少说能够再多收一百斤粮这件事,只要他不说,没有谁能想得到。 哪怕他此时说出来,肖成梁也只会以为他想赚钱想疯了。 “败家还能图什么,图开心呗。” 他埋头飞快地浏览着租契上的数目进行心算。 肖成梁虽有所怀疑,见状也只能双手抱剑,坐在车头处继续履行护卫的职责。 荣州的水田近八成都在各个大地主手里把持着,剩下租田的散户也是以村为单位的。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秦小满计算了两遍,确认与账本上的没有出入,他将箱子扣上,看了眼车窗外。 两边是方家的稻田。 一眼望过去,及膝高的稻茬里有成群结队的黄色绒鸭在水面上浮沉,往里日收割完稻谷就进入农闲的佃户们,此时正站在地头上,边放水边侃着大山。 “今年不光收成好,还能给秦家养鹅鸭多赚粮,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都说秦小满那个败家子养鹅鸭收不回成本,可我倒希望他能赚一笔钱,这样来年我们还能继续给他家干活。” 对比起李方两家看热闹的心态,佃户们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谁让他们有钱赚有粮拿,他们就感激谁,是一群最容易满足的人。 想到这里,秦小满面带微笑,脱口而出。 “来年你们一定会更忙。” “秦小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成梁听到这话猛地转过头来,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没意思……忠叔,等回到庄子换匹马,东边邻镇的闲田也租到手了,我去看看稻茬留得合不合适。” 秦小满没理会肖成梁满腹的疑问,安排着接下来的出行计划。 荣州一带收割稻谷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会持续半个月左右。 为了保证再生稻留稻茬的事被佃户们重视起来不出岔子,在这半个多月里,他估计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马车里度过。 不过想到丰厚的回报,这些辛苦也就不算什么。 只是他得不时地回到城外的庄子上,让冬青给王耀辉传几首诗作……有得忙了。 “七月初一就是每年例行庆丰收的诗会了,肖大侠,到时候你哥参加不?” 秦小满突然提到诗会的事,肖成梁马上转过头来。 “秦小满你不会又想比诗去坑别人粮食吧?章县令可是说了近期戒赌,只要涉及到银钱的彩头都算赌。” 肖成梁面色紧张地提醒他。 “你每次比试都闹得那么大,要是诗会上敢顶风作案让章县令给你关大牢里,我可救不你。” “……” 秦小满真不知道自己在肖成梁心里是啥形象。 逢比必赌的赌徒吗? “肖大侠你放心,这次诗会只是庆丰收,他们都没我有钱,不会拿银钱当彩头和我比。” 只是有人会赌得比银钱更大而已。 “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会闲着没事参加这种诗会?” 肖成梁狐疑不解。 “我不去也会有人来请,再说了,诗会上有热闹凑,这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秦小满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肖成梁见状,双眼绽放出异彩。 诗会上有热闹凑,秦小满去了一定会被那些不服输的文人才子们作几首诗。 “我得喊我哥回来当场观摩,免得再让我抄诗给他写信。” …… 傍晚时分,两匹枣红大马穿过荣州城楼,来到王家大门前。 “天璇,先递拜帖。” 唐清柔在天璇之后翻身下马,恍惚间看到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巷子里冲出来,骑上一匹黑马朝城楼方向奔去。 她没看清那人的脸庞。 可那人身上穿着的家丁服饰她在秦家庄子上见过。 “秦家的家丁来荣州城做什么?” 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王府,黛眉微蹙。 “难道秦小满拒绝了我,是想和王氏一族谈募粮的事?” 唐清柔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缰绳,掉转了马头。 第三十八章王耀辉的豪言壮语 “自京城一别,王某与唐小姐已有一年未见,如今唐小姐远道而来王某却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唐小姐见谅。” 一道年轻的男声从门内传出。 男子走出门来,先收了折扇拱手一拜。 唐清柔看了眼已经消失在街口的秦家家丁,转头对上彬彬有礼的王耀辉,摘下斗笠,回了一礼。 “王公子客气了,今日是我突然来访,应该请你见谅才对。” “远道而来也没带礼物……这是一个孩子送我的礼物,就借花献佛转赠给王公子。” 唐清柔从袖口掏出一方蓝色纱巾,拆开露出一个荷叶包裹的圆疙瘩。 再拆开荷叶,里面躺着剥了莲芯的莲子。 是她在秦家庄子上吃饭时,一个男孩专门送给她的。 “……” 王耀辉期待的眼神在看到荷叶的时候就黯淡了下去,可他还是含笑地接过这包莲子,转手递给身后的护卫,手指在腰带上嫌弃地蹭了蹭。 “只要是唐小姐的礼物,对我来讲都是无上的珍宝。” 王耀辉一双桃花眼落在唐清柔的脸上。 一年未见,唐家大小姐出落得更加标致,就像画中仙子。 就是东奔西走让脸上多了分疲惫之态,令他有些不喜。 身为女子就应该像惜月和阮梦一样,依附于他而活,而不是想着去朝廷与男人争夺一席之地,妄想建立功勋。 “唐小姐从京城一路至荣州,收获几何?” 王耀辉明知故问。 还未邀人进门,就准备先给唐清柔一个下马威,掌握主动权。 “说来惭愧,我一路奔驰千余里,只募得三千石陈粮,有负长公主的期望。” 唐清柔低垂双眸,没去看由于站在台阶上而显得高高在上的王耀辉。 或许是由于荣州刺史重用王长史打理荣州内务的关系,王耀辉身为其长子,如今的姿态可比当初在京城游学时高多了。 也可能是王家这次募粮有功,认为京城的王副丞很快能与她父亲并肩甚至超越,王耀辉居然会在王家门口给她一个下马威。 此人的心胸远不如他的才名一样让人赞赏。 “唐小姐过谦了,能募得三千石陈粮对你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好话歹话都让王耀辉说了。 向来擅长照顾别人情绪的唐清柔,此时却不想张嘴。 话不投机半句多。 “瞧我这主人家,居然让客人站在门口,唐小姐,请,快请里面稍坐片刻,我马上让厨房做桌接风宴。” “父亲去各个农庄查收州府的税粮,每日忙到半夜才能回来,不如唐小姐留宿在府上,明早再同父亲商议如何在荣州募粮一事。” 王耀辉也并非傻子,看出唐清柔不太开心。 只当她是因为募粮不顺利而自恼。 “王长史可真是辛苦,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唐清柔只是来向王长史告知一下她来荣州的事,这样万一遇到需要官府出面的情况,也算是提前打了招呼。 她原本对王耀辉放出的豪言壮语很感兴趣,想来学习如何募得十万石粮的经验。 可王耀辉刚才故意打击她又安慰她,这种打一棒子赏一个甜枣的做法,实在令她……不想再与此人多接触。 “唐……” “王郎,我有要事找你总找不到你,没想到原来你在这里和一位姑娘谈笑风生。”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王耀辉的挽留。 “姑娘误会了,我是奉长公主之令前来蜀地募粮的,方才与王公子谈的都是正事,不是在谈笑风生。” 唐清柔看到来者从一亮相,就眉目含情地盯着王耀辉,再听她话里的酸味,哪里还猜不到二人的关系。 “原来是朝廷派来的女官,小女子阮梦失敬了。” 阮梦嘴上说着失敬,眼珠不停地转动着,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唐清柔扫量了一遍,暗中咬牙。 好标致的美人! 她一直被称作是荣州第一美女,可在此女面前生平第一次有种自觉形秽感。 难怪王郎会痴痴地盯着此女站在门口聊了这么久。 “唐清柔,叨扰两位了,我还要替父亲拜访他的故友,告辞。” 唐清柔对着阮梦福了一礼,趁机开溜。 “唐……” “王郎,还有一首新诗等着你定夺呢。” 阮梦再次打断了王耀辉与唐清柔的对话,一脸提防地盯着已经上马的唐清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王郎对这个女人有意思! “稍后再说诗的事……唐小姐!王某曾许下诺言,要筹得十万石粮,我早已想到了筹粮的方法。我听闻唐小姐也要募得十万石粮,不如到时候我匀给唐小姐十万石,希望能够缓解唐小姐募粮的压力。” “吁~~” 唐清柔大吃一惊,勒紧缰绳,诧异地望着说出一番豪言壮语的王耀辉。 “王公子有方法能募得二十万石粮?!” “有!” 王耀辉神秘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下月初,会在我家位于富阳的别院里召开诗会,届时唐小姐就可以来找我讨粮,我必定双手奉上十万石,一斤不少!” 王耀辉目光火热地盯着唐清柔纱巾遮挡的侧脸。 只有像唐清柔这样的天之娇女才能配得上他。 而无论是功名还是美人,他一并都要! “多谢王公子相助,无功不受禄,我先行告辞了。” 唐清柔婉言谢绝。 她知道王耀辉在暗示什么,面对十万石粮这样的诱惑,她也无法说不心动。 可是…… “无论是谁向朝廷募得这十万石粮,最后都能到灾民的手上,王耀辉只当我为图虚名和官身才不远千里来募粮,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驾!” 唐清柔没有犹豫地驱马离开,天璇紧随其后。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时,王耀辉还在翘首以望,脸上浮现出后悔之色。 都怪他戳到了唐清柔的痛脚,这才让唐清柔对他产生反感。 但是没关系,只要等他成功解决掉秦小满,拿到秦家的钱粮,就不信唐清柔不对他高看一眼! “王郎,这是冬青送来的新诗,你快看一眼。” 阮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清柔二人离去的方向,见王耀辉对她的话还是不感兴趣,忽地想到冬青传递的另一个消息,计上心头。 “王郎,据说秦小满在租荣州一带的闲田要养鹅仔做羽绒床垫,富阳方家亲自跑腿,已经租了一百万亩闲田,现在都说秦小满养鹅鸭根本收不回本钱,可秦小满还是一意孤行,那秦立夏更是把印章都交给了秦小满。” “王郎,我记得王家还有三千亩闲田,不如一并请方家租给秦小满,虽说左不过两个半月的时间,但也能够坑秦小满一笔钱。” 她的话成功让王耀辉把注意力从唐清柔的身上收了回来。 “蠢货!” 王耀辉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这些土包子实在是愚不可及!” 第三十九章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阮梦被骂得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更不懂得那些地主乡绅们又做错了什么。 “王郎,你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这件事说与你听,扰乱你的心神,这田你不租了就好,可莫要生我的气。” 阮梦伸出小手要去抚摸王耀辉的胸膛。 “梦儿,我没生气!” 王耀辉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脸上露出一抹奸笑。 “多亏你告诉我这件事,让我找到了能够光明正大将秦家财富收入囊中的方法。” 代笔一事的证据找到了,秦小满迟早身败名裂。 可秦立夏还在,秦家的财富还姓秦。 但以后,它会姓王! 有了秦家的财富相助,他的官运会更加亨通! 他王耀辉必定能够光宗耀祖、前途辉煌! “看来连上天都在眷顾我。” “梦儿,你可真是有的福星。” 王耀辉轻轻拥抱了一下阮梦以示奖励,转头喊护卫备马。 “随我去方家联系的各府上拜访,我要送他们一笔大礼。” “另外请父亲帮我手书一封信,这份大礼没有父亲的帮助,恐怕过不了富阳县衙那一关。” 这一回,他要让秦小满和秦家永无翻身的可能! …… 入夜。 秦小满吃过晚饭,又诗兴大发,当着冬青的众人的面背了一首诗。 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冬青回秦宅拿东西,等冬青从书房将标记着作者名的诗作拿走,他看了一眼爬上柳梢的弯月,心里犯起了嘀咕。 “秦小满,这都亥时一刻了,方家怎么还没来人?” 几乎是肖成梁的话刚说完,他的面色一变,看向西方官道的方向。 “马队!” “好饭不怕晚,方家这不是来了吗?” 秦小满站起身来要去大门口迎接。 谁知被肖成梁一把摁了回去。 “不是方家,这群马队数目超过八匹,并且都是高头大马,不是寻常富户能够有的……并且奔腾间隐有刀鞘拍及马背的声响,是官差!” 官差? 秦小满心道: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没有急事官差是不会出城的。 正想着。 马蹄声直奔半山腰而来,肖成梁持剑站在了他的身前。 “肖大侠,要是官府来拿我的话,你就别履行护卫的职责了,免得连累肖府。” 秦小满揶揄一笑,越过他走上前去。 “秦公子!我奉县令夫人之命,特来询问秦家租稻田一事!” 栅栏外的官差落马,说话间朝他恭敬地抱拳一拜。 来者非恶。 秦小满差人打开大门,将人迎进来。 “租田的事官衙不是盖过章造过册了,怎么现在才来问?” 而且还漏夜前来,赶在了方占河的前头。 “回秦公子,就在刚刚方占河方老爷登记完四十五万亩租田契约,突然要求县衙撤销立册,说是遗漏了一条契约要和您商量,夫人得知后,亲自过问了契约的内容,请您过目。” 官差递上一张泛黄的草纸。 上面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租户欲将租约时限延期至十年,还望秦公子三思”。 啥?! 秦小满看懂了县令夫人传递的消息,但他无法相信。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秦公子,夫人说方占河已经前来索要旧契,欲换新契,此事惊动长史大人做主,以为民谋实惠为由让大人销毁旧契,夫人请您务必好好考虑。” 原来如此! 听完官差的话,秦小满瞬间省悟。 他就说好端端的天上怎么掉馅饼了。 他刚才还担心自己败家的行为太明显引起那些地主们的怀疑,剩下的闲田不租了。 没想到王家会出手干涉,要让他一签签十年的租约。 这可真的是……他一时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吁~~” “官差大哥们跑得可真快,秦公子,我来晚了,可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方占河火急火燎地在门前勒住缰绳跳下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秦公子,长史大人听说你租闲田的事,认为这是帮助佃户们增收的一件大功,特意帮你在那些地主乡绅面前说好话,一亩租金压到了七十文!” 秦小满听到方占河的话,双眼圆睁,真真切切地再次大吃一惊。 “不止如此,为了避免别人和你竞争,我劝说大家干脆让你一口气租十年,无论以后什么年景,租金都不变。” “秦公子,这可是天降大喜,你可占了大便宜了,这不我马上申请撤销旧契,来找你在新契上盖上秦家的章印这事就达成了。” “否则明天那些人回过魂来,我担心他们不乐意,连今年的田都不租给你了。” 方占河极力地劝诱着,好话说尽。 但他并不是真的为秦小满考虑。 长史大人说了,只要签了这十年的租契,无论以后秦小满养不养鹅鸭,都要把每亩五斤粮和七十文租金一文不落地给掏出来。 秦家敢不掏,长史大人就会替他们出头讨粮要钱。 用不了三年五年,秦家的十万亩良田就会被慢慢吸干。 他们白得秦家的每亩五斤粮,七十文租金则孝敬给长史大人,还能瓜分秦家的田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尤其是经过这件事和长史大人搭上线,他以后想赖秦小满的债,就完全不惧那个章县令了! 所以他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求秦小满,也必须替朋友们、替长史大人将延长租期的事办得妥妥当当! “秦公子……” 官差还要再劝,方占河怒视其人。 “长史大人亲自出面谈好的事,连章县令都没法插手,你们还敢多嘴?” 此话一出,官差为难地看了眼秦小满,低头不敢再言语。 长史和县令暗中较板的事,他一介小小的官差哪敢参与,夫人的话他传到了,剩下的就看秦小满的决定了。 “……” 秦小满强忍着没有在方占河把新契约递过来的时候,夺过来盖上章印,盖棺定论。 毕竟他这么做,显得太傻反倒引起方占河的怀疑。 他等着方占河再多说两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秦小满,此事不可!” 谁知,肖成梁挺身而出,一把夺过方占河手里的新契约,从头到尾看了一眼,两条眉毛拧成一条线。 “你养鹅鸭的事不一定稳赚不赔,一下子签十年租约,要是赔了你还要继续养,继续投钱投粮,秦家再富有,经年积累的财富也要让你消耗一空!” 肖大侠我谢谢你提醒,但我此时不需要顺着你的台阶往下走。 我要迎亏而上啊! 秦小满心里捉急却不能发声,只能满脸期待地望向方占河。 快! 快说服我盖章! “秦公子,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还别说,利用闲田养鹅鸭这事我和你李叔商量过,确实能赚一大笔钱,你到底租不租给个痛快话?你不租我租了。” 方占河板起了脸,从怀里掏出了他自己的印章威胁着。 第四十章不识抬举,待赴诗会 “价格压得这么低我还不租,我又不是傻子。” 秦小满不再矜持,夺过肖成梁手里新的租契,从怀里掏出父亲的印章盖上。 租契一式三份。 上面笼统地写着荣州二十一户大地主和乡绅的名字与印章,共租置闲田八十五万亩给秦家的内容。 除了“秦立夏印”之外,还盖了富阳县官衙的印章和荣州州府以及长史的印章。 红通通地盖了小半张纸,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很喜气。 “有劳方叔替我奔波,感谢长史大人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 让他一次性租十年闲田种再生稻……要不是王耀辉是长史大人的儿子,他都怀疑长史大人是不是和章县令一样,与他家有故交! “秦公子真是痛快人!” 方占河拿过入档县衙和州府的两份租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公子,旧契就此作废,我马上连夜去各县找那些朋友们重新写新的租契送来。” “我保证明早太阳升起前,一定给你把所有的文书送来!” 方占河大概是怕再笑下去引人怀疑。 或者是怕毁约,说完就扬长而去,将马儿抽得“嘶嘶”作响,撒开马蹄子往西疾驰而去。 院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肖成梁抱着长剑,目光森然地盯着方占河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肖大侠,明天还要往州府那边巡视租田里留的稻茬够不够,早睡早起,别想太多了。” 秦小满没料到肖成梁刚才会出手阻止方占河。 心里既感动又不敢动。 他知道他动静闹大了会被人盯上,之前没有告诉肖成梁再生稻的事,之后更不能提。 万一被王家看出端倪,以王家的权势,想让他的再生稻“胎死腹中”只是一句话的事。 只有稻茬抽穗结出果实、证实再生稻能增产的可能性,并惊动了朝廷,才能确保最终粮食入仓! 秦小满在体验了巨大的惊喜过后,便开始筹谋如何借力。 “唉,章县令的官,还是太小了,州府刺史身边随便一个幕僚长史就能压服。” 他暗自腹诽着,眼角余光看到肖成梁纵身一跃,跳到屋顶上看不到人影了。 知道这是生闷气了,也没办法解决。 最多到召开诗会之后,再生稻的事就能公布于天下了。 肖大侠,只能请你再耐心等等了。 秦小满打了个哈欠。 药劲儿上来了。 “大柱叔,今晚不管谁再来,就说我服药歇下了,谁都不见。” 秦小满故意说给官差听。 章县令一家为了他的事连夜操劳,可他又没法解释再生稻的事。 只能不识一回抬举了。 官差们听到他的话,面面相觑,纷纷告辞上马离去。 …… 官差的消息比新租契迟一步传回富阳县衙。 章县令和县令夫人围坐在桌子左右,盯着桌上那张已经登记造册的契书,面色各异。 “老爷,是我看走了眼,这秦公子还如一往那般,只是一个草包败家子。” 县令夫人恨铁不成刚地咬紧了牙关。 “夫人莫气,秦公子败家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此事定是受人蛊惑……” 砰! 县令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两指厚的实木桌面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惊得章县令差点跳起来。 “亏得我还让你上折子,看在秦公子主动捐了一万石粮的份上请天子赐他一个秀才的功名傍身,眼下这功名易得,财富难留,他日后难道要当一个清贫秀才?” 县令夫人气得直捶胸口。 世间怎会有人上这么蠢的当? 那长史王之昌可是王耀辉的父亲,秦公子前不久还险些被王耀辉坑了十万石粮,怎么就记吃不记打,让人捧一下就飘上了天?! “秦小满这个草包!” 她气得破口大骂。 “夫人!” 章县令难得在夫人面前拔高音量,看到夫人甩来一个眼刀又弱下声势。 “……慎言。” 那秦小满别人骂得,他们可骂不得。 “算了,我算看出来了,这姓王的一家是和秦公子杠上了,老爷,荣州司马一职明年会有空缺,从七品升迁至正六品下,你中意否?” 县令夫人问。 “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章县令笑着回答,心中却担忧。 王家来势汹汹,他担心等不到明年再租闲田时便会借机对秦家发难。 到那时,他也只能拼尽全力保护秦公子性命无忧。 …… 王府内。 王之昌和王耀辉父子俩为了等富阳传来的消息,一直未睡。 子时,才有飞鸽传书抵达。 “哈哈哈哈!这秦小满不愧是荣州第一草包,他真的盖章了!” 王耀辉看到方占河传递的消息,不顾平日在人前斯文的形象,张狂大笑。 “也不枉我动用长史的身份压下章慎的不满,耀辉,这件事你办得好。”王之昌夸赞不已。 “父亲,很快我们便能接手秦家的十万亩良田,再加上掌握了方家和荣州其他地主乡绅们经此一事,也必然为我们所用,这荣州以后就是我们王家的粮仓予取予夺!” 王耀辉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浑身意气风发。 “好!不愧是我荣州王家的大才子,果然不负为父所望,待你收拾秦小满时,记得邀我同行。” “在富阳地界上,既然有那章慎章县令替秦家撑腰,为父自然也要替你撑腰!” 王耀辉等得就是父亲这句话! “请父亲放心,这一次我一定让秦小满为他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并让他履行赌约奉上二十万石粮,助父亲升任刺史一位!” “哈哈哈哈哈哈!” 王府里传出父子二人愉悦的笑声。 …… 秦小满租下荣州百万亩闲田,并且一租就是十年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传遍了荣州各个角落。 当秦小满的车架不论是经过城内还是漫步田野,总会听到别人对他指指点点。 刚开始时,肖成梁听不惯还会做些小动作让那些人闭嘴。 可一晃半个多月,秦小满除了在各城巡视稻茬、每日清点鹅鸭数目、给李大福砸银票补充仔苗、叮咛佃户蓄水放水以外,不做除养鹅鸭任何多余的事。 偶尔诗兴大发还总是卡壳,害得他给大哥写信都写不全…… 到最后。 肖成梁再面对车外的路人骂秦小满“败家子”时,已像老僧入定般坐在车头,毫不理会外界的声音。 因为他担心自己一动念头,也想跟风一起骂。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有人给你送来了请柬,邀你参加明日的诗会。” 秦小满耗时二十天,紧赶慢赶,当马车踩着夕阳的余晖刚走到庄子的山脚下,冬青就忙不迭将一封请柬送到了他的手上。 “主办方说公子先前做的诗名扬巴蜀,从各地赶来的才子们都想听你当场念那些诗,公子要是能够在诗会上大出风头,老爷一定会高兴的!” 冬青生怕他不参加,特意搬出了秦立夏。 “不就念几首诗嘛,我明日准时到达!” 他特意在诗会前赶回富阳,就是为了参加诗会。 “冬青,我稍后要在书房苦读一个时辰,谁也不能来打扰!” “请公子放心!” 冬青垂头掩下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公子你代笔请人作诗的事,阮小姐和王公子早就知道了。 阮小姐和王公子正等着你明天去诗会上“大出风头”! 冬青目送着秦小满坐着马车驶进院子里,望着庄子门楼上的“秦”字,轻蔑一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明日过后,这门楼上的字该换成王了。” 到那时,他就是王家的总管冬青,而不是一个借主子二两银子都要看秦小满脸色的狗腿子! …… 旭日东升,灿烂的阳光照在王家别院内。 前来参加诗会的文人墨客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听说了吗?王公子这次从蜀外请来几个诗人,说他们是绝世奇才,今日的魁首一定就在那几人之中。” “什么绝世奇才,那些人写过什么诗我都没听说过,吹的吧。” “指不定他们作的诗还不如那个草包秦小满呢。” 提到秦小满,众人想到那日比诗惨淡收场的事,默契地哑声片刻。 就在这时,五个青年从王家别院的厢房朝人群中走来。 他们年纪二十左右,穿着书生长衫,长相不俗且神态高傲,一经出现,就成为众人们的焦点。 “作为东道主,我来向大家引鉴一下这五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虽然此时名不见经传,但我相信过了今日,他们必能名扬天下!” 王耀辉从五人身后走出,手持折扇,从左到右比划着五人。 “这位是孟浩然。” “诸位有礼了。” 名为孟浩然的青年高傲且敷衍地行了一礼。 “孟浩然?张兄你认识此人吗?” “都说了名不见经传我哪里认识?” 众人暗中接头接耳,同样敷衍地还了一礼。 王耀辉见到众人的反应也不意外,继续介绍下一位。 “这位是张九龄。” “这位是王维。” “这位是杜甫。” “这位仁兄姓李,单名一个白字。” 第四十一章“原创作者”携诗作闪亮登场 “……” 众人望着连礼都不行的张九龄、王维、杜甫和李白,感觉到他们高傲的气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都是谁? 他们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王公子,传闻你曾说今日诗会的魁首,就在这五位当中?” “可我见这五位除了姿态摆得比较高,也不知他们的才华有几许?” 文人相轻。 眼见王耀辉对五人十分吹捧,并且五人傲气十足,到了连礼节都不注重的地步,诗会还没正式开始,已有许多人不服。 而这,正是王耀辉想要达到的效果。 “五位仁兄,谁先来吟诗一首,展示你们的才学?” 王耀辉在五人身上扫过。 他能够确信,无论是谁先开口,都能达到震撼众人的效果。 “我先来。” 孟浩然率先站出一步,梗着脖子,摇头晃脑。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这首《过故人庄》是我受到山村友人邀请去做客时所做的写景诗。” 此诗一出,一众文人里,哪怕没有去过庄园田间的,都像是走进了绿树环绕的山村中,感受到了山野乐趣,看到了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 “不错不错,这诗做得有野趣,当真不错!” “孟兄的诗如行云流水一般,在下佩服。” 孟浩然听到众人的夸赞声,脖子扬得更高,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轻哼一声。 “轻题一首,不足以展露出我所有的才学。” 竟是对众人的赞美不仅全盘照接,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但在场众人一时间也想不出能够与之匹敌的诗句,只能任由孟浩然傲气凌人地轻视他们。 “这首诗既简洁又清新雅致,可我总感觉这种修饰手法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人群中,早早到来的肖成栋听完孟浩然所作的诗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反复念着这四句诗,恍然大悟。 这首诗与秦兄写的《春晓》、《宿建德江》的措词手法一致! 为什么? 没由得肖成栋想明白,人群中已经有人朝着剩下的四人发难。 “孟兄所作的诗让我心服口服,可剩下这四位,你们可有什么代表作,也念出来让我们听听,让我们开开眼界。” 酸言酸语传出,诗会还未开始,现场的氛围便有些剑拔弩张。 而这。 正是王耀辉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要赶在秦小满到来以前,让五人成为在场的焦点。 因此,他特意命令五人故作高傲,引起在场文人们的关注与敌对,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推出他们的诗作。 到那时,在场所有文人们都能记住五人的诗作。 哪怕五人不是真正帮秦小满代笔作诗的人,大家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也会认为这五人就是真正的作者! 就算今日一事传扬出去,那五个真正的代笔诗人找上门来,他也会统统处理掉。 手里捏着五个即将名扬天下的大诗人,到时候他们振臂一呼便有无数文人书生趋之若鹜,这必定能为王家再增一分助力! “张兄,轮到你了。” 张九龄的诗不符合今天诗会写景庆收的主题,再加上从秦小满那里只得了一首署名为“张九龄”的诗作,王耀辉特意安排他来承上启下。 “在下张九龄,便为大家吟一首先前望月怀思的诗。” 提到望月怀思,在场不少文人们脑海里不由得蹦出那首秦小满所作的《静夜思》,神情微妙地看着张九龄。 有人已经准备好等张九龄念完诗作,便拿秦小满的《静夜思》来对比,挫一挫张九龄的威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两句话一出口。 先前还打定主意要拿《静夜思》来对比的文人们,瞠目结舌,脑海里闪过海面上明月初升的画面,这两句脍炙人口的诗作便在脑中挥之不去了。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张九龄装腔作势地轻叹一声,对着众人微微点头。 “这就念完了?” “总感觉听到这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想我娘了。” 不少人都是远道而来,听到这首诗提及的思亲之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再看这位恃才傲物的张九龄,便觉得顺眼了许多。 能够作出此等绝句的诗人,表面再高冷,内心也一定是火热的。 “可我总感觉这诗意犹未尽呢?” 肖成栋皱着眉头反复琢磨着,望及左右,大家都沉浸在思亲的情绪中,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他不免怀念起秦兄来。 “要是秦兄在场,必定能解我的困惑。” “诸位,我王维也有一首《山居秋暝》,请大家品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日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方才还沉浸在思亲之情里的众人,听到这四句诗,仿佛被秋雨重新洗涤了一次心灵。 “好诗!” “一念就能代入,措词也不复杂,可我怎么就写不出来!” 一众文人倍受打击,看向五人中剩下的杜甫和李白,心有戚戚。 都说最厉害的才能压轴,这两位总感觉比前三位还要傲、还要强。 “《望岳》一首。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此诗人出,刚刚经历秋雨洗涤的众人,只觉得置身于高大巍峨的泰山之颠,欣赏着神奇秀丽的景色。 “神了!” “杜兄,你对泰山的感悟如此之深,莫非是齐鲁之人?我祖上也是齐鲁的。” 有人开始和杜甫攀起了交情。 拥有如此才华的人,在文人圈里自然值得相交。 可杜甫却是眼皮都没抬,念完诗就不再言语。 大家热脸贴了冷屁股,目光落在最后一位李白的身上。 “我是巴蜀之人,不似杜兄登过泰山之高,便送大家一首《别匡山》。”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一副青山如画、风吹藤动、山径犬出、农人带柴晚归的风景画,徐徐铺就在众人的眼前。 李白“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悠悠开口。 “此诗是我前不久行路时看到的,偶有所得,也未推敲,不及我平时的诗作。” 李白的话,无异于将在场原本就倍受打击的文人们摁在地上狠狠地碾压。 “听李兄的话,你还有比刚才这首更妙的诗作?你光说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厉害,你何不读来听听?” 有人不服气地激将。 李白并未理会,而是看向王耀辉。 诗都念完了,该进行下一步了。 “诸位,我父亲和章县令的车驾快到了,今日可是诗会,想听李兄的杰作,还怕没有机会吗?” 王耀辉出面打起了圆场,比划着早已布置好的花园方向。 “今日的诗题早在园内布置好了,请大家移步,喜欢哪个诗题便自由发挥题上你们的诗作,只要是杰作,我必举荐给天府学院的各位名师大家品评。” 有了那些名师大家品评,哪怕写得不如李杜他们那般好,也能混个脸熟,宣扬才名。 许多文人们都动了心,争先恐后地往花园方向走去。 王耀辉给五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也混入了人群当中。 半盏茶后。 大门方向的管家扯着嗓子高喊。 “长史大人到!” “县令大人到!” “秦小满秦公子到!” 第四十二章撞诗了 别院门外。 秦小满望着前方的两架马车,很是无奈。 距离诗会开始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没迟到。 可他没想到比章县令和王长史到得还要晚。 “秦小满,这事传出去,大家会认为你比县令和长史的派头还大。” 肖成梁揶揄一笑。 “好在你如今是大诗人,压轴登场也没人敢笑话你。” “……” 秦小满心道:我感觉你就在笑话我。 “看外面马车这么多,应该只差我一个了。” 他看到外面停放了许多马车,再听别院里人声鼎沸,等到前方章县令和王长史进了门,他也没做停留,跟着下了车。 走进别院,却只看到王耀辉和阮梦还有王府侍卫在场。 身穿官服的章县令和王长史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朝繁花盛放的花园方向走去。 “诗会这开始了?” 秦小满递上请柬,不解地问。 “王耀辉,你给我的请柬上时辰没写对?” 哪怕知道王耀辉是故意而为,他还得装作蒙在鼓里的样子,这出大戏才能演下去。 “秦公子身为荣州最富盛名的大诗人,那日秦宅比诗一战成名,自然要最后压轴登场。” 王耀辉接过请柬,敷衍地吹捧了一通算作交待。 他将请柬交到侍卫手里,用眼神示意销毁后,比划着花园的方向。 “今日来参加诗会的人们已经去花园赏景作诗了,秦公子的才华比他们出众,我相信你哪怕晚来一步,也必能拔得今日的头筹。” 王耀辉嘴里拍马屁的话像不要钱似地往外冒。 秦小满只能露出飘然的表情,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嘴里还在叫嚣着。 “我这次是做足准备来的,我知道上次比诗许多人都不服我,这一回,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他说得很霸气。 王耀辉笑得也很灿烂。 “我相信今日秦公子定能像那日比诗一样做出多首绝句,不止名扬巴蜀,更能名扬整个大乾!” “哈哈,王耀辉你可真会说话,不过你再夸我也没用,记得有空把上次比试欠我的二十万石粮还了,一次性还不起,可以学习方李两家分期限还我也行。” 秦小满畅快大笑,阔步朝花园方向走去。 王耀辉含笑走在后面,眼神却像淬了毒紧紧盯着秦小满的背影,暗中咬紧了牙关。 秦小满,让你再狂片刻。 看我揭穿你代笔的真相时,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诸位,大诗人秦公子来了!” 来到花园,王耀辉高喊一声。 正在花园里苦思佳句而不得的文人们,纷纷朝着月亮门望来。 当看到秦小满信心满满地走来,脑中闪过那一日在秦宅比试的画面,脸色更苦。 “王公子可真有面子,请来五位才华卓越的李杜孟他们不算,还把秦小满请来了。” “秦小满今天不会又要把所有题目作诗一遍,技压全场吧?” “王公子作为东道主不用作诗,可把我们害惨了,有这六人珠玉在前,我们做的诗哪里还能入眼?” 秦小满听到众人的议论,腰板挺得更加笔直。 他扫了一眼花园里的情况。 题目写在画卷上,挂在花园的凉亭里。 不多不少,正好五幅题目。 画卷下方摆着三尺见方的木箱,是用来放置作诗者的大作的。 此时每个木箱里都用硕台压着薄薄的几张纸,装着在场文人们的杰作。 而除了最受观注的题目以外,在场最惹眼的不是章县令更不是王长史,而是五个长相不俗、气质非同一般的青年才子。 他们刚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折叠好放入木箱里,便被文人们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心。 “孟兄,能否将你题江一诗吟出来让我借鉴一下找找灵感?” “张兄,你怎地又作了一首月?你还有多少写月的诗是没流传出来的?” “王兄,你作的这首山与你刚才的山色是否不一样?” 秦小满扫了眼被众人簇拥的五人,走进石亭里。 哪怕不看画卷上的题字,他也知道今天王耀辉会出题目。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看了一眼。 果然。 和他设计里的一模一样。 “江、月、山、雨和水,都是写景的,没有什么新意。”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的话里带着轻视的意味,引来不少人侧目。 “秦公子大才,我想的题目确实没什么新意,希望秦公子所作的诗,能够让人耳目一新才好。” 王耀辉已经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他催促着。 “秦公子还是抓紧时间把你作的诗写下置入箱内,这样同样的佳作,先作出来的人才更胜一筹。” “好说好说,我这几首诗别人根本作不出来。” 秦小满胸有成竹地说着,走到亭台中央的桌子前,抄起狼豪笔,从容下笔。 他张扬的态度让不少人好奇地凑到桌边,等他落笔。 秦小满看到方才的孟兄、张兄、王兄还有另外两个应该是杜兄和李兄也凑了过来,笔下的狗爬字写得更快。 “好了,五首诗写完了,我就不单独放了。” “这些诗都是我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出来的,保证你们听都没听过,让你们大开眼界!” 不一会儿,秦小满就将桌上三尺见方的宣纸上写满了诗句。 五首五言绝句,算上标点符合也才百来字。 只是他的字丑显得很拥挤。 不少人得眯起眼仔细来辨认才行。 “《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王耀辉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来,念完这首诗,他拿扇子用力地敲打着左臂,兴奋的直叫。 “绝句!此乃绝句!” “此乃以水为题的诗,那剩下的四首必定也是佳作!” 王耀辉的这番话,一下子拉满了大家的期待。 再加上刚才他念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令在场文人们纷纷鼓掌叫好。 此时听说还有其他佳作,几乎花园里除了坐在树荫下喝茶的章县令和王长史一行外,剩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凉亭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润物细无声,这一句写春雨真是绝了!” “《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近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秦公子,你这不见人影只闻人声的青山,我也想见识见识。” “《赋得自君之出矣》: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这诗将男人久离家,思妇落寞和情深写得深入人心,佩服,哈哈哈哈,我真是佩服!” 王耀辉一顿狂吹,见秦小满写下和他预料中一字不差的诗作,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耀辉你别着急笑,还有最后一首写江的。” 秦小满好心提醒了一声。 五首诗五个作者,总不能落下孟浩然的佳作。 “对,这里还有一首《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好诗!好诗!” 诗已至此,王耀辉连夸赞的措词都不组织了,敷衍地表扬了一句。 话落,他就朝五人使了个眼色。 开始了! “秦小满,你无耻!竟敢盗我李白的《望庐山瀑布》来充数!” “岂止,这《春夜喜雨》分明是我杜甫所作,他却大言不惭说是他写的!” “原来不止我王维的《鹿柴》被盗用,杜兄和李兄也是如此。” “还有我和孟兄,我们的诗也被秦小满当成是他的,拿来沽名钓誉,这简直是诗词界的奇耻大辱!” 第四十三章我们五人就是秦小满的代笔作者 “王公子,我孟浩然虽不是名人才子,但也绝非任人欺压之辈,我们今天必须向秦小满讨个说法!” 孟浩然伸手指着秦小满的鼻尖,怒声质问。 “秦小满,你当初在秦宅比试时借用我的诗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还敢厚颜无耻的将我写的诗说成是你的。” “你还要不要脸?!” 本来围在凉亭中纷纷传诵五首诗作的文人们,听到五人义愤填膺的指责,一下子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好半晌终于捋清了眼前的情况。 秦小满果然找了代笔作者才做出那日那么多绝妙的诗作。 并且这五人今日来找秦小满当堂对峙了! “我就说秦小满那个草包怎么突然开了窍,原来是盗用了别人的诗。” “原来王公子特意请五位过来,是来揭穿秦小满的真面目。” “我上次比诗还输给秦小满八百石粮,这件事若是真的,他秦小满必须把粮还给我家!” 提到上次比诗的事,凉亭里一下炸了锅。 不少人拥挤着往前走,好多人还对着秦小满挥起了拳头。 “秦小满,你靠后。” 肖成梁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哪怕心中存疑,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将秦小满挡在了身后,抱着剑怒视那些想要暗中下黑手的文人。 “秦小满,你不光要给李兄杜兄他们一个说法,更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当日阮兄质疑你是代笔作诗,你信誓旦旦地说你不是代笔,现在原作者都在这里,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 面对步步紧逼的那些文人,肖成梁刚要抽剑,王耀辉这位东道主终于出声了。 “诸位先莫动怒!” 王耀辉向前一步,隔挡在肖成梁的面前,看了眼好像被吓傻了似的,一言不发躲在肖成梁后面的秦小满,眼神轻蔑。 他还要将代笔的事坐实,让秦小满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能让肖成梁先动手制造混乱,使得秦小满有混水摸鱼脱身离开的机会。 作为邀请到李杜五人的东道主一开口,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孟兄,你们的心情我了解,可也不能任凭你们几句话就说秦小满是代笔,凡事讲究证据。” 王耀辉朝着其父亲和章县令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父亲和章县令今日在此,如若能证实秦小满真的是代笔,他们必定会为孟兄你们五人正名,也会为那日秦宅比诗判定为输的兄台们主持公道。” 只是打秦小满几下,骂秦小满几句,让秦小满背上代笔的耻辱,并不是王耀辉的目的。 他特意请人扮演李杜五人,就是要推翻秦小满当日比诗的结果! “对!我们去请章县令为我等主持公道!” “章县令和秦家穿一条裤子,这事还得去请王长史为我们主持公道!” “同去!一道同去!” 听完王耀辉的建议,一堆人乌拉乌拉地往王长史所坐的荫凉方向冲去。 “李兄杜兄,你们将方才你们所作的诗作从箱子里取出,我带上秦小满刚才写的五首诗,我们一起去见父亲。” 王耀辉下达完命令,转身对着从头到尾都未曾辩解一声的秦小满冷嘲一笑。 “秦公子,谁是谁非,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恐怕走不出我王家别院了。” 畅快! 方才作戏对秦小满一通吹捧,王耀辉早就忍无可忍。 如今既然对秦小满发难,并眼看着秦小满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他直接撕破了脸皮,落井下石。 “姓王的,你是瞧不起我肖成梁?我既然是秦小满的护卫,他要离开你这破地方,只需要一句话就行!” 肖成梁急眼了,暗示只要秦小满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走。 “肖二公子,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也要为你肖府的名声、为你哥的才名考虑。莫要同秦小满这种盗人诗作的草包混迹在一起,连累了你肖府的清誉。” 王耀辉没料到肖成梁到这步田地,还如此维护秦小满。 只得出声警告。 “你……” “肖大侠,谢谢你,今天的事既然发生了,我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等到那边的文人们告完状,事情已成定局,秦小满快速地从肖成梁的背后走出,对着王耀辉玩味一笑。 “王公子,这五人是你特意找来污蔑我的,你认为,要是像我这样的人找人代笔,会傻乎乎的让你们找到代笔的作者在哪里吗?” 秦小满拍了拍肖成梁的肩膀,自得一笑。 “肖大侠放心,那五个人都是假冒的,走,我们看他们怎样自证身份。” 秦小满的话让肖成梁成功将怀里的剑抱稳。 而王耀辉听到他的这番话,则是阴恻恻地笑了。 “既然秦公子如此自信,那就请前去一辩!” 听到秦小满话里话外承认了有代笔一事,王耀辉仅有的一分担心也不复存在。 代笔的证据他都搜罗好了。 人证物证俱在,哪怕今天李杜那些原作者不在场,他也能够让秦小满永无翻身之日! “走。” 秦小满扫了一眼面露狰狞之色的王耀辉,不紧不慢地往章县令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 “……我们先前作过几首佳作,但秦小满说他是真的喜欢我们的诗,会利用秦家的财势替我们扬名,哪成想他会盗用我们的诗作!” “今日若非王公子邀请我们前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还请长史大人为我们做主!” “长史大人,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不能放过秦小满!” 树荫凉下。 正在饮茶的章县令,看到一群文人朝他的方向冲过来,还以为是谁又有了什么惊世绝作,请他和王之昌来品评的。 不料,却曝出了秦小满找人代笔一事。 并且代笔的五位原作者就在现场。 章县令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吐不出咽不下,逐渐品出了苦味。 他看向闲庭散步般往这边走来的秦小满,忍不住大起胆子暗骂一声。 “这个草包!” 既然当日秦宅比试时用的代笔诗作,今日就不该来诗会上出风头。 如今王之昌也在,人也是王耀辉找到的,摆明就是趁着人多势众来发难。 秦小满……危矣! “这……真没想到我闲来无事参加一个诗会,还能遇到这么大的冤情。” 王长史一脸为难地扫过李杜五人,又看向那些让他主持公道的文人们,故作不解地问。 “你们说秦小满是代笔作诗,有何证据?” 第四十四章诸位,污告是要反坐的 “有!” 人群里有人振臂高呼。 “李兄杜兄和孟兄他们五人先作出了诗,放在了木箱当中,秦小满是后作的,而秦小满刚才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这诗是他花费了很大功夫所作,保证大家没听过。” “要是和李兄他们所作的诗一模一样,那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就能说明一切。” 王长史看了一眼人群里说话的人,又与王耀辉对视一眼。 “这位兄台真是睿智。” 王耀辉拱手相赞,并细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并未在文人当中安插人手。 代笔一事,事关重大,他用的人都是可信之人,绝对不会横生枝节。 只能说刚才秦小满得意忘形吹嘘过大,这才给了别人把柄,替他发言。 “把箱子抬上来,对比一下五人所作的诗与秦小满的是否一字不差。” 王长史特意在“一字不差”上加重了语气,并向身后的官差招了招手。 “再去搬把椅子来,请秦小满坐下,这样的大诗人我们可得礼遇有加才对,哈哈哈哈!”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根本不是对秦小满的礼遇。 是王长史想要控制住秦小满的行动,让双方当堂对峙。 “章县令,你治下发生这样的事,你这个父母官也得为广大学子们做主,切不可姑息养奸,为虎作伥。” 王长史又敲打了章县令一番。 章县令咬紧牙关没有做声,眼看着秦小满毫不反抗地往椅子上一坐,像是来游玩似的讨了两杯茶与肖家二公子没心没肺地喝了起来,气得差点拂袖离开此地。 可他不能走。 他要是走了,秦小满今日恐怕就要与王之昌父子至死不休。 “请长史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县令大人不必查了,现在已经水落石出。” 王耀辉无礼地打断了章县令的话,比划着侍卫手里秦小满所作的诗。 又将李杜五人书写在宣纸上的内容展现给众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除了秦小满写的字烂以外,诗作的内容一模一样!” “连题目带措词,一字不差!” “秦小满果然是盗用了李兄杜兄他们的诗作来充作他自己的欺骗我们!” 扑嗵! 李杜五人等到大家看清,直接将宣纸举过头顶,跪倒在王长史的面前。 “还请长史大人为我们做主!” “除了这五首诗以外,当日秦小满在秦宅比诗时,所做的《春晓》,乃是我孟浩然今年春日所得的佳作。” “还有那《静夜思》,是我李白所写,与他秦小满没有一个字的关系。” “《草》是我杜甫写的,秦小满他一个草包,怎么能写得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立意深远的诗句!” 五人声声如泣,愤怒地指责着秦小满的盗诗行为。 引得在场文人们都血红着眼怒视秦小满。 “呸!真是有辱斯文!” “梁兄你这话说错了,他秦小满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败家子,他连斯文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多亏王公子请来五位原作,否则我们至今仍被埋在鼓里,任由秦小满欺瞒。” 文人们说着说着拳头都捏硬了。 如若不是在场有官差镇着,恐怕此时早就一窝蜂涌到秦小满面前,逼着秦小满低头认错了。 “今日的五首诗为秦小满所盗也就罢了,本是切磋诗艺,无甚影响,倒是我听耀辉提起过秦宅比试一事,那秦立夏还特意来我府上讨过赌约二十万石粮……章县令,可有此事?” 王长史眼锋如刀,落在章县令的身上。 “有。” 这事章县令无法替秦小满开脱。 “我记得当日秦小满可是赢遍全场,替章县令赢下三万六千石粮……” “不是替章县令赢的!” 眼看着王之昌要拖章县令下水,秦小满放下茶杯,比划着在场一众文人们,笑着开口。 “是我赢下了他们,可我家又不缺粮,想到章县令正在募粮,随手送给了章夫人,我赢的粮我想送谁就送谁,长史大人有意见吗?” 哪怕如今掌握大局的人是王之昌,秦小满的气势依旧很足,不卑不亢地与王之昌你来我往。 在此时还有这样的表现,但让一直提心吊胆的章县令感到意外。 秦小满是真的蠢到分不清形势,还是有恃无恐? “哈哈,秦小满你这代笔盗诗的大诗人,别的本事没有,这年少轻狂的派头倒是让本官刮目相看!” 王之昌没料到会秦小满此时还如此张狂! 好! 既然秦小满连他这个长史都不放在眼里,他就让秦小满知道,得罪一位手握大权的长史大人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章县令!秦小满的粮想捐多少石那是他的事,可你上奏天子的折子里,写了这粮是以富阳县的名义捐的。” 砰! 王之昌猛地拍案而起,手指着还稳坐在椅子上的秦小满。 “以全富阳的名义向朝廷捐粮是章县令的主意,还是你秦小满的主意?!” “是……” “是我的主意。” 秦小满赶在章县令之前开口。 他看到也想跟着王之昌站起来的章县令,听到他的抢答后,面若死灰地跌坐回椅子里,心中闪过一抹狐疑。 这事章县令也敢维护他? 不要命了? “好!大家亲耳听到了,秦小满承认奏呈天子捐粮一事是他让章县令以全富阳的名义捐的,可今天代笔的事已经坐实,那当日的粮便是在场众学子们捐的……秦小满,你这可知这是欺瞒天子的罪名!” “欺君之罪,不光是退还在场学子们三万六千石粮,你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 轰! 王之昌的话音落下,刚才还在与秦小满对峙的文人们全部傻了眼。 不就是上奏折的措词用错了,秦小满认了错还了他们的欠粮不就行? 怎么还要砍了秦小满的脑袋?! “来人!将秦小满押回荣州大牢,我亲自审问后上奏朝廷,再行定夺!” 王之昌立即下令,打算快刀斩乱麻坐实秦小满欺君之罪,以防生变。 唰! 肖成梁面对还未动弹的官差,已经抽出了长剑。 “慢着!” 秦小满站起来拍了拍肖成梁的肩膀让他收剑,扫了一眼惶恐不安的一众文人,目光落在了还跪在当场的李杜五人身上。 “诸位,我记得大乾律令里有一条,污告是要反坐的。” “今日告我代笔盗诗、告我秦宅比诗一事颠倒输赢,由此牵出我欺君罔上的罪名……此事,李杜你们五人要是告输了,可以承受住反坐的后果吗?” 第四十五章冬青,背主的下场你可考虑好了? 秦小满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已经稳操胜券,等着取他项上人头的王之昌和王耀辉,眼中闪过寒芒。 “还是说,王长史和王耀辉你们要替这五个名不见经传的诗人作保,和他们一起承受反坐的后果?” 既然知道了王长史要用“欺君之罪”除他而后快,今天的事已经不再仅限于他和王耀辉的争斗。 他也不必再客气。 “是又如何?!” 不等王长史开口,王耀辉已胸有成竹地接过话茬。 他看向跪在地上神色慌张的五人,信心满满地命令道:“你们五人只管做好你们的事,不必理会秦小满的威胁!” 只要坐实秦小满代笔一事,当日比诗结果胜负反转,父亲就能以“欺君之罪”砍了秦小满的脑袋。 万事俱备,只待尘埃落定。 他又有何惧? “看来王公子对这五个人很有信心,那王长史呢?” 秦小满不止要让王耀辉后悔,更想拖王长史下水。 可惜。 王之昌不屑地轻哼一声:“此事是你们学子间的争执,又有我儿耀辉替五人作保,他可是巴蜀最负盛名的大才子,难道还不够份量?”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秦小满暗中腹诽:眼看着要胜利了,王长史依然很警惕,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不见兔子不撒鹰。 只管把事情闹大,却根本不凑这个热闹。 算了。 “在场除了王长史,县令大人也在,要是证实五人是在污告我、王耀辉也要跟着反坐一事,还请县令大人和在场的诸位作个见证。” 像上次比诗一样立字据写状书,估计警惕的王长史会怀疑他留有后手。 也只能让章县令帮他一把了。 “秦公子你且放心,此事涉及到欺君之罪,若真有人污告你,本县令官职虽小,但也是这富阳的父母官,必定不会饶过此人!” 章县令目光如炬地看向王耀辉,暗中握紧了拳头,后背上早就冒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以捐粮一事构陷秦小满欺君之罪? 王家父子俩不光是想取秦小满的性命,还想将他连坐。 只要秦小满能够证实是污告,哪怕得罪王之昌,他也要将王耀辉打入大牢,依律问罪! “有了县令大人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秦小满还真担心章县令碍于王长史的淫威不替他做主。 既然如今章县令表明会与他同一阵营共进退,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放手收拾王耀辉及其同伙了。 “王耀辉,刚才撞诗一事,确实是这五个人先入场写了诗,我后来的,我也确实说过,这五首诗是我煞费苦心才想出来的,可我并没有说,这是我今天当场想出来的。” 秦小满直接切入关键点,开始给王耀辉挖坑,等着对方往里跳。 “你的意思是,这五首诗是你以前所作?” 王耀辉迫不及待地开口逼问。 上套了! 秦小满含笑点头:“对,你说得不错,这五首诗确实是我以前所作,今天才公布给大家看的,谁知道怎么就让这五人提前知道了,还假装成是他们作出来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别人也就罢了。 居然有人敢冒充诗仙和诗圣,也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两个水货的勇气。 “秦小满,我就猜到你会狡辩!” 王耀辉轻蔑一笑,用折扇指向五人。 “你说是他们盗了你的诗,你的意思是,你提前写好了诗让他们看到?可据我所知,是他们书写的诗被你盗走,就夹在你平日里看的书里。” “你平日里假装看那些书,实际上只是为了将五人作的诗背下来,才好伪装成是你自己作的,没想到你现在竟还敢倒打一耙,罪上加罪!” 他说完,朝着王长史所坐的方向拱了拱手。 “父亲,关于盗诗一事的人证和物证,我早已准备妥当,必让秦小满再也无法狡辩!” “带人证物证!” 王长史不假思索地下达了命令。 两人之间默契的交流,在场谁还不明白,今日的诗会不是为了庆丰收,而是专门替秦小满准备的。 目的就是揭穿秦小满代笔一事,不仅让秦小满身败名裂,还要让秦小满死无葬身之地。 “秦小满,你能赢吗?” 肖成梁看到王家父子来势汹汹的架式,颇为担忧。 时刻准备着带秦小满跑路。 “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这五个人没一个是真的,你说我能不能赢?” 秦小满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五人。 遇到区区一个长史就连风骨都放弃的五人,别说假装那些大诗人,估计就连寻常文人都比不过。 “长史大人,我是秦小满的贴身奴仆冬青,我要为孟浩然他们五人作证!” 这时,冬青和阮梦两人随着官差快步走了过来。 刚一亮相,冬青就跪倒在王长史面前,手指着秦小满,把他知道的全部抖落了出来。 “秦小满贪了孟浩然他们五人的诗作,然后每日背诗当成他自己作的念给我们听。” “我也是在一次打扫书房的时候,发现秦小满看的那些书里夹着不同字体写的诗,想到秦小满他写得字比我的还烂,心里存疑,后来偶然和阮小姐提起,她也是有所怀疑。” 冬青看向阮梦,让她继续往下说。 “启禀大人,我当日与秦家退婚,就是由于我发现了秦小满做的龌龊事,所以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可我当时没有证据,反倒害得我哥和阮家都受到了牵连。” 阮梦说到这里,狠狠地剜了一眼秦小满。 “后来我便请冬青帮我拓印那些诗,又请王公子寻找原作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李杜他们五人,这才能够揭穿秦小满代笔一事。” “这些诗作都是夹在秦小满书里的,是冬青冒着生命危险今早送来的。” 阮梦将厚厚的一沓写满文字的一尺信纸递给旁边的王耀辉。 王耀辉看也没看,转手给了王长史。 显然这些证据他们一早就知道。 “《春晓》孟浩然、《静夜思》李白、《鹿柴》王维……秦小满,你可真是太嚣张了,盗诗也就罢了,居然连诗人的原本姓名都不毁掉,可见有多猖狂!” 王长史都被秦小满给蠢笑了,将手里的信纸拍到桌案上。 砰! “秦小满,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大家都知道,我作诗的灵感就像泉涌一样,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秦小满说到这里,看到在场文人们一脸鄙夷的表情,根本没有人给他捧场,唯一能替他说话的肖成栋还挤在最外围冲不进来,也不尴尬,继续往下讲。 “……我最近收割稻谷养鹅鸭忙得脚不沾地,为了避免遗忘那些佳作,暴殄天物,我都会将它们抄写下来,说不定这五个假冒的诗人就是看到了我写的诗,故意设计陷害我呢?” 他看向同样一脸鄙夷的冬青,沉声开口。 “冬青,你一口一个秦小满看来是没打算拿我当主子,那么,背主的下场你可考虑好了?” 早就知道冬青是阮梦的眼线。 这些诗也是他专门让冬青拿到手的。 但他没想到冬青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插他一刀。 看来他最近把冬青的胆子养得挺肥。 第四十六章人证物证俱全,我也不认罪 “秦小满,事已至此你还想威胁证人不成?” 王耀辉适时地挺身而出,挡住他看向冬青的目光。 “冬青是因为义勇才揭穿你的真面目,我会请父亲做主去秦家拿他的卖身契,必定不能让这样的忠义之辈受到你的迫害!” 有了这番话。 冬青就更加胆大。 “王公子,我冬青从今往后,愿意为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说着,冬青又插了秦小满一刀。 “王大人,秦小满除了上次比诗还有今日诗会所盗取的诗作外,他还打算盗取其他的诗作去参加其他诗会,还请王大人仔细看看其他的诗,只要找到它们的原作者,秦小满绝对没法再狡辩!” 冬青得意地瞧了一眼秦小满,对上王耀辉时则拱手弯腰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他此时的表演也是早就预设好的。 “父亲,我来看。” 王耀辉迫切想要证实五人的身份,接过王之昌手里的信纸,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挑出了五张信纸。 “《过故人庄》孟浩然、《望月怀远》张九龄、《山居秋暝》王维、《望岳》杜甫、《别匡山》李白!” 王耀辉举起手里的五张信纸,扬声大喊。 “在场的诸位想必已经听过李兄杜兄他们念的这五首诗,如今手稿就在这里,上面的字迹有小楷有隶书、行书五种字体,都是李兄杜兄他们亲笔所写!” “章大人,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查看一下这些原作手稿,再请方才听过李兄杜兄他们作诗的人比对一下,就知道这些诗究竟是谁所作!” 王耀辉将信纸放到章县令的桌上,连礼都不行了,直勾勾地盯着章县令。 “作为富阳的父母官,希望章县令能够秉公处理此事,切莫因为与秦家的私交而徇私。” “竖子无礼!” 章县令见王耀辉当众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面色微变。 再看信纸上的内容和王耀辉说得一模一样时,脸色已是黑如锅底。 人证物证俱在,秦小满真的难逃此劫? “既然章县令不想替李兄杜兄他们做主,那就只能请大家主持公道,有谁还记得杜兄的《望岳》?” 王耀辉被怒骂也不以为然。 解决了秦小满,他和父亲有的是办法再借此事扳倒章慎。 他自然用不着对章慎假恭敬。 “岱宗山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先前要和杜甫攀交情的文人抢着开口。 “杜兄这五言绝句气势磅礴且朗朗上口,我相信在场许多人都记得。” “对!我能替杜兄作证,这诗他刚才当众念过。” 有人主动出面替杜甫作证,王耀辉又换了一张信纸。 “李兄的《别匡山》谁还记得?” 王耀辉扫了眼依旧淡定站在当场的秦小满,无声冷笑。 马上他就让父亲坐实秦小满的罪名,打断秦小满的狗腿!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不等别人出声,秦小满率先开口背了出来。 “这首诗是用来寄景抒情的,虽然它不太出名,但我很喜欢它。” 此话一出。 在场文人们看他的眼神除了鄙夷,还多了些嘲讽之色。 “秦小满这个草包不会认为诗里写了人就能抒情吧?” “背诗他都背不懂,还大言不惭地一口咬死这些诗是他作的,也是脸皮厚到令人发指了。” “县令大人,秦小满都不打自招了,他代笔的事就不用再往下证明了。” 王耀辉盖棺定论,文人们同情地看了眼已经定罪的秦小满。 哪怕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害了秦小满一条性命,但这也是秦小满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章县令望着对诗文一窍不通还要炫耀才华的秦小满,根本没办法再替其辩解什么。 “秦小满,你是否承认王耀辉状告你于六月初五比诗中,采用了代笔的方法赢下众人一事?” 章县令严肃地询问。 “不认。” 秦小满坦然回答。 他没找大乾的人代笔,他只是直接背了古人的诗。 “……那你是否承认王耀辉状告你盗取李白杜甫等五人诗文一事?” “不认。” 秦小满依旧泰然自若地回应。 他可没那个本事请诗仙和诗圣为他代笔。 “秦小满!” 章县令怒了。 “王耀辉等人,人证物证俱在,你不承认的话只能打入大牢,严加审讯!” 章县令现在巴不得秦小满认下这个罪名。 大不了夫人联系京城方面活动一下,将人押运到京城去领罚,好歹也能留秦小满一命。 否则秦小满这样否认下去,只会给王之昌父子俩上酷刑逼供的机会。 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完全取决于王家人的心情了! “不是先要坐实他们污告我才能反告吗?现在大家都看到了,王耀辉认定是我盗取了五人的诗,借此来证实我之前在秦宅比试赢了别人也是找人代笔的。” 秦小满手指着冬青和阮梦。 “还有你们两个人,正是你们找到了写有手稿的信纸当物证又自告奋勇地当人证,这才坐实是我盗取了五人的诗对不对?” 他先帮大家捋清王耀辉设计陷害他的计划。 “当真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不给我翻供的可能性,哪怕我现在告诉你们,王耀辉找来的这五个人其实不是真正的李白、杜甫、孟浩然……是故意陷害我的,估计也没有人相信。” 秦小满的话令在场不少人面露深思。 王耀辉见状也急了。 秦小满这个草包居然看穿了他的全盘计划? “父亲!人证物证俱全,既然秦小满还在抵赖,就先将他收押,再慢慢审问!” 王耀辉眼含杀机。 不能再让秦小满说下去了! “来人……” “岱宗山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不等王之昌招来官差,秦小满突然念起了杜甫的《望岳》,令众人全都面露迷惑之色。 “你说你是杜甫,这首诗是你作的?” 秦小满手指着杜甫,问他。 “对!你别以为你当众念一遍它就是你作的!这是我作的!和你这个盗诗贼没有一个字的关系!” 杜甫急切地往秦小满头上扣了一个屎盆子。 “是吗?那你知道这首五言律诗,其实还有下半首吗?上半首固然写出了泰山的神奇和崇峻,但下半首才是它的精髓所在。” 秦小满说完伸手轻敲了一个脑壳,恍然大悟。 “忘记了,这诗不是你作的,你当然不知道它原本还应该有下半首,只当它是五言绝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首佳作还有下半首?它不是五言绝包是五言律诗?” “假的吧,我看是秦小满无计可施故意说的。” “可秦小满说得这么肯定,说不定真有下半首?” 听到众人的议论,一直跪在地上的杜甫,神色慌乱地反驳。 “胡说八道,这是一首五言绝句,全诗只有二十个字,哪来的下半首,你别想着狗尾续貂糊弄我们!” 第四十七章五首诗的下半首 “岱宗山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秦小满抑扬顿挫地念完全诗。 全场鸦雀无声。 但大多数人嘴里都在无声地默念着秦小满刚才的这首五言律诗,尤其最后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更是让众人感觉眼界都因此开阔了许多。 可他们不敢出声赞美。 因为此时端坐在上位的王长史还有替“杜甫”作保的王耀辉,脸色已经难看到想要吃了秦小满似的,十分恐怖。 谁敢出声得罪王长史啊。 “好诗!妙极!这律诗是十多年前才流行的一种新诗体,讲究的就是一个对仗工整!” 有不怕得罪人的文人开口了。 秦小满朝着人群后方望去,面带笑容。 “论起品鉴诗词来,还得是肖兄最专业。” 他心悦诚服地夸赞着。 “律诗最少八句,一句五字或七字,也有六字成句但极其少见。而且律诗每二句成一联,共计四联,首联、颔联、颈联、尾联都要求对仗规律。” “我方才就察觉到这些诗违和,原来是只念了上半首诗,缺了下半首。“ 肖成栋隔空朝着秦小满行礼一拜。 “秦公子大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句一出,一定能够流传千古!” 肖成栋由衷的赞美令王耀辉恼羞成怒。 “肖成栋,谁不知道上次你比诗输给秦小满,却被免了一千石欠粮,依我看,你就是同秦小满一唱一和,想颠倒黑白!” 王耀辉坚决不承认杜甫是假的。 更无法相信秦小满真的能够作出《望岳》这样的千古名诗! “县令大人、长史大人,我肖成栋虽才名不及王公子,但也是天府学子,师承当今国师同门的知章先生,怎敢说信口雌黄的话。” 肖成栋朝着周边的文人们望去,掷地有声地说道:“身为读书人,若只对着权贵趋炎附势,失了初心,还不如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有义气,秦公子的诗究竟如何,我想大家心里比我有数。” 一首诗不好有千百种理由,各有各有口味。 但一首诗它要是能够征服大多数人、甚至所有人,那必能流传千古。 “我章慎也是读书人出身,不像长史大人是靠王氏一族向朝廷举荐谋得的官职,秦公子的这首《望岳》,当真是情调高昂,听得出秦公子的雄心壮志,下半首正是点睛之笔。” 章县令终于得到一个替秦小满出头的机会,能够畅所欲言。 “谢县令大人为我说了句公道话。” 秦小满拱手一拜,看向并不服气的王耀辉。 他知道,王耀辉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杜甫,想来你是忘记你作的诗还有下半首了,这才被秦小满钻了漏子。” 果然,王耀辉见下半首诗的存在无法推脱,干脆现编了一个理由。 “对对对……是我那日喝多了随手写的,一定是秦小满故意隐藏了下半首诗!”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杜甫”,直接开始了构陷。 可在场文人们看向“杜甫”的眼神,已经由起初的崇拜和佩服,如今透露出嫌弃之色。 离“杜甫”近的几个文人更是退后了几步,以动作来明示不愿与此人沾上半分关系。 “喝多了能作出这样的千古名句,你本事可真不小。” 秦小满冷嘲一笑。 “……” “杜甫”一个屁都不敢放,只能满脸惊慌失措地求助王耀辉。 “王公子,可是你牵头让我们状告秦小满代笔一事,你快说句话啊!” 要是证实他是假的“杜甫”,是在污告秦小满,他就要受到反坐。 王耀辉给他的一千两银子他有命拿也没命花! “闭嘴!” 王耀辉知道“杜甫”现在是说多错多,他恶狠狠地盯了眼秦小满,折扇指向孟浩然。 “且不提‘杜甫’所做的《望岳》,就说你秦小满当日用孟浩然所作的《春晓》赢了肖成栋,如今又用他的《过故人庄》来参加诗会,你代笔的事也是板上钉钉!” “诸位,我不知秦小满从哪里得到《望岳》的下半首诗的,但《过故人庄》绝非是他所作!” 王耀辉说得斩钉截铁。 话落,他开始越俎代庖,招呼起左右的官差。 “快将秦小满拿下,不能再让他妖言惑众!”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在官差们的不断包围中,秦小满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当场,抑扬顿挫地将整首律诗念完。 “这首《过故人庄》,前半首诗写的是去山村友人家作客的所见所闻,可它只写了友人家的所见所闻,这在诗文中它正常吗?” 秦小满看向包围着他的官差们。 官差们面面相觑,哪怕听不懂全诗写了啥,但“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中的友情,他们听懂了! “不正常!” 又是肖成栋。 “写景抒情本就是一体,前半首只在友人家外并未入内,‘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才是受故人邀请前往后会做的事。” “最后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更是写出了和友人间诚挚亲切的情谊,这,才是一首完整的《过故人庄》!” 肖成栋的余音绕梁,秦小满都忍不住鼓掌相赞。 “知诗者,肖兄也!” 去做阅读理解指定满分。 秦小满看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孟浩然”,不等王耀辉再找什么理由替其开脱,隔着官差,手指向张九龄。 “你说你是张九龄,那首《望月怀远》是你作的?” “是……是吧。” 张九龄声音都在颤抖,哪怕隔着官差都不敢看秦小满。 将他的心虚体现得淋漓尽致。 “海上生明白,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秦小满没有啰嗦,只待“张九龄”冒认了原作者,便开始讲证据了。 “……” 王耀辉喘着粗气,这回连喝酒作诗忘了的谎话,也编不出来了。 同样是文人,他还是名满巴蜀的大才子。 怎么听不出来这才是一首完整的律诗,并且前后响应,不可能在相思时还在以酒浇愁,一夜不眠。 上当了! 王耀辉眼神如刀看向秦小满,手里的折扇被他握得发出“咔咔”的声响。 “为了避免王耀辉说有一人代笔也是代笔,剩下的两首律诗的下半首,我也一并告知在场的‘王维’和‘李白’。” 被他点名的“王维”和“李白”吓得脖子一缩。 之前装腔作势般的傲气,瞬间消散。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日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原本山间秀美的景象,在最后两句出口时,陡然换了一副天地。 在场所有人,包括王耀辉在内,这才明白,为何秦小满先前会说《别匡山》是拿来寄景抒情的。 这情并非无女私情、故人友情,而是情怀! “借景揉情、弃景许志,秦公子大才!” 章县令激动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秦小满行了一礼,看向左右。 “还愣着干嘛,像秦公子这般的大才子大诗人,哪怕没有功名在身,也应该恭请上座,秦公子,往这边请。” 章县令话一出口,县衙随行的官差立即出动,将包围在秦小满身边的官差包围了起来。 “站住!” 第四十八章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就是大功一件 王之昌眼见必胜的局面,被秦小满五首诗翻了盘,章慎还敢在他面前差人动手,当场动怒。 “秦小满代笔一事人证物证俱全,先行拿下关押至荣州大牢,稍后再让秦小满与五人当堂对峙!” 王之昌竟是不顾当场文人们的见证,直接带走秦小满,屈打成招。 唰! 肖成梁长剑出鞘,站在了秦小满的面前。 “我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肖成梁大吼一声,气势逼人。 “秦小满,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不学无术,没想到你比我哥作诗强多了。” “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我不懂诗,但这两句却听得我心中畅快,让我想到拜别师父下山时的理想和抱负。”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就算我肖成梁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让姓王的把你抓走!” 秦小满确实被王之昌以权逼人的决定惊讶了一把,可听到肖成梁的话他更加惊讶。 肖大侠可真是太耿直了。 只不过,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让肖成梁以命换命的地步。 早在来之前,他就让月季去请人来镇场子。 按时间来算的话,人应该到了。 再不济还有章县令在场,长史再厉害它也不如县官现管。 “长史大人,请三思!” 肖成栋扬声大喊。 “秦兄已用事实证明他没有代笔,您假装耳目闭塞,一意孤行!我陇西肖氏一族虽不负以前的盛名,但在天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 王之昌听到肖成栋为了一个秦小满,竟然敢拿整个陇西肖氏威胁他,当场把桌子掀翻。 哗啦! “秦小满的护卫欲行刺于我,将人拿下!” “还有肖成栋当面顶撞朝廷命官!拿下!统统拿下!” 王之昌气极败坏,虎视眈眈地扫了一眼还要开口助阵的一众文人们。 “今日秦小满代笔一事已成定局,稍后本官会让秦家奉还你们的欠粮,如若你们受秦小满蒙蔽,胡言乱语,你们就是秦小满的同党,有欺瞒天子之罪!” “本官哪怕是当场将你们格杀,也无人敢怪我!” 一通官威耍下来。 在场的文人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吓昏过去的都有。 更别提敢替秦小满出声了。 “长史大人好大的官威,是当本县令不存在吗?” 章县令来富阳十载,与王之昌这个伪君子打了五年的交道。 还是头一次见王之昌如此枉顾理法。 他都不禁怀疑,王之昌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才不顾日后前程来陷害秦小满。 “请秦公子过来!” 唰啦啦! 令行禁止。 县衙官差纷纷拔出腰间佩刀,与王长史带来的官差,形成了对峙之势。 “章慎!你为了一个秦家与本长史对着干,你头顶上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王之昌怒声威胁。 “若是屈服于你这种徇私枉法的上官才能保住官身,那这县令,我不当也罢。” 章县令毫不在乎地说。 “……” 王之昌咬紧牙关,朝着站在官差旁边的王耀辉使了个眼色。 王耀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远离了即将成为战场的包围圈。 秦小满透过人缝看到父子二人的互动,有些捉急地喃喃自语。 “我的唐姑娘唉,你在做撒子,你再不来的话这里真的要打起来了。” 事情闹大了他不怕。 可要是因此伤到维护他的肖家兄弟,他发誓。 等他的伤彻底好了,一定会亲手灭了王家父子! …… “驾!” “驾!” 唐清柔眼看与王家别院还隔着两条街,转头对着身后的月季大声道:“月季姑娘,你抱稳我的腰,时间紧急,我要快一些才行!” “驾!” “小姐,你真要去见秦小满?” 与唐清柔并驾齐驱的天璇,瞧了眼躲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小丫环,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就在刚刚,她和小姐准备外出再去游说方家捐粮,刚出驿站,就碰到了自称秦小满贴身丫环的月季。 说秦公子找小姐有要事相商,请小姐去今日召开诗会的王家别院。 前几天王家公子也来驿站请过小姐几次,小姐都以有事要忙为理由婉拒了。 也不知道那个小丫环和小姐说了什么悄悄话,居然让小姐同意了,并火急火燎地往王家别院跑。 “天璇,一会儿到了,你不要说话。” 风声把唐清柔的话吹得断断续续的。 可天璇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她知道小姐这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勒紧了缰绳。 “驾!” 天璇转过一道弯,望着前方挤挤攘攘的马车队伍,双眼一阵放光。 “小姐,前面就到了!” …… “章慎!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不命令县衙的官差退下,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王之昌面色狰狞地盯着章县令,手指着场中的文人们。 “刀剑可不长眼,若是不小心伤到在场的学子,酿成大祸,这都怪你章慎维护秦小满,而并非我不顾及这些学子们!” 说着。 四个王家护卫持刀而出,将刀尖对准了肖成栋等一众文人们。 卑鄙! 章县令在心里狂骂,眼神却有了一丝动摇。 该怎么办? 王之昌这老贼绝非是吓唬他。 秦小满他要护,可在场的学子也不能死啊! “长史大人,你要杀的是我,杀了我才算是死无对证,能让李杜他们继续冒充真的作者,还能向我秦家索要二十万石的欠粮。” “你杀别人的话,让我趁机溜走了,到时候我去京城告御状,见到天子二话不说先捐它二十万石粮,你说天子会信谁?” 秦小满眼见王之昌来阴的,从肖成梁身后挺身而出,顺手拿过肖成梁手里的剑鞘。 “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官差,既然为了前途连良心都不要了,那我必须要告诉你们一个争取好前途的机会。” “只有取了我的项上人头才是升官发财的大功一件,杀了别的学子只能替你们的长史大人背锅。” 唰! 秦小满右手挽了个剑花,对准了前方的官差。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大乾官差的厉害!” 这一波挑衅加上利害说明。 官差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去,秦小满你找死是不是,你刚才不说话我找个机会就带你溜走了,现在你被人盯上了,想走你都走不脱。”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走了王长史也要追杀我,说不定还要把在场的人杀人灭口给我定罪,你哥还在呢!” 秦小满表面淡定地怼着肖成梁,眼神却焦急地看向大门口。 马上要动手了。 唐姑娘你还能不能来了? “上!杀了秦小满!” 这回不用等王之昌下命令,官差们为了抢功劳,争先恐后地拔出佩刀往秦小满身上招呼过来。 铛! 铛铛铛铛铛! 这时。 一道亮白和浅蓝的身影从墙外飞来,从天而降。 两人一出招,便以狂风卷草之势将靠近秦小满近处一圈官差手里的佩刀卷走,轻飘飘地落于秦小满的面前。 “秦小满,难怪你刚才那么狂,原来是找了帮手!” 一脚踹翻两个官差的肖成梁撤到秦小满的身边,看向来者,愣了一下。 “她俩不是……” “我乃丞相之女唐清柔,奉长公主之命前来巴蜀募粮!” 唐清柔将腰间坠着的两块令牌展示给在前方的官差,她扫了一眼扭打在一起的两波官差,困惑地看向官差身后的王之昌和章慎。 “两位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本官州县治下发生的事,与尔等无关,唐小姐你速速退去!” 王之昌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搅局的,只能调虎离山。 “我已让方家答应捐一万石粮,你速去方家领粮,去得晚了方家后悔,可莫怪我没提醒你。” 王之昌的谎话是张嘴就来。 他知道,粮食才是唐清柔目前关心的,拒绝捐粮的秦小满对唐清柔来讲,绝对不如一万石粮重要! 第四十九章听闻秦公子要捐粮,我特意来领 “方家也要捐一万石粮?” 唐清柔有些惊讶。 这些天她一直去方家游说,没听说方家要捐粮。 再看王之昌比她还急切的神情,以及周围在场剑拔弩张的官差,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王之昌,是想杀秦小满。 “唐小姐,你还不离去?” 王之昌连声催促,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如果唐清柔不想走,那他也只能一并解决掉,今日绝不能给秦小满翻盘的机会! 事后,只要说唐清柔在募粮的路上遇到流民死掉,来个死无全尸,也不怕唐丞相找他要人。 谁叫唐清柔好端端的丞相千金不在京城享福,偏要不远千里只带了一个丫环来募粮。 “王大人,我也想走,可秦公子说他在今日诗会结束后,要捐二十万石粮,我是特意来领粮。” 唐清柔朝章县令看去。 “由于粮食数目巨大,我已经差驿站吏员去县衙喊人来帮忙,应该快到了。”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阵阵坚实的马蹄声。 听到这个声音,王之昌面色剧变,一脸凶狠地望向站在场中的秦小满。 秦家这一季稻谷统共收了二十万石,其中为了养鹅鸭租荣州的闲田就用了十万石,去哪里捐二十万石粮给唐清柔? 一定是秦小满特意找来唐清柔当救兵,坏他的好事的! “秦小满,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王之昌又惊又怒。 唐清柔也看向秦小满,目光中透着怀疑之色。 她知道秦小满让月季突然找到她说捐粮、并让她带上人手来取粮的事一定有猫腻。 可没想到来了却看到两派官差对峙的这一幕。 秦小满不光没带着粮食,更是让她卷进了一场争斗中。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以后再上秦小满的当,她就是一个大傻瓜! “长史大人高看我了,我不像王耀辉一样,为了陷害别人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必须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秦小满看向眼神中透着些许幽怨的唐清柔,手指着躲在王之昌身后的王耀辉。 “我也不会欺骗唐姑娘,既然我说了捐二十万石粮,一定会捐。” “只不过,我捐的是王耀辉当初比试欠我的二十万石粮。” 对。 他早知道王耀辉今日诗会上要揭穿他代笔一事,让他身败名裂。 而代笔的证据都是他借冬青的手传出去的,如何翻盘他自然也拿捏好了分寸。 原打算此事终了,要当着王长史的面逼着王耀辉还粮,在场的章大人自然是没有这个份量的。 所以他特意请了唐清柔,想借长公主的势来压迫王长史。 到时候拿不出二十万石粮,也能让王家挤出几万石来堵天下悠悠众口。 只是他没料到,王长史为了维护王耀辉,竟无所不用其极想弄死他。 倒不小心将唐清柔置身于险地……虽说唐清柔的护卫很厉害,貌似县令夫人的救兵不来,也是有惊无险。 “唐姑娘,有人为了不还欠粮想杀我灭口是我没料到的,让你受惊了。” 秦小满抱拳一拜,非常愧疚。 “假如受到一次这样的惊吓就能白得二十万石粮,我倒愿意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听完秦小满的解释,唐清柔虽然依旧板着小脸,但语气却轻松了许多。 话落,地面微微颤动。 县令夫人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一脚踢翻门口阻拦的王家管家,急驰而来。 身后跟着乌泱乌泱的上百号人,声势浩荡。 “吁!” 王之昌眼看着县令夫人带着上百号衙役和驻守富阳的官兵冲进来,心中暗恨。 错失了良机。 此时再动手也取不了秦小满的狗命。 “还不快退下!” 王之昌怒喝一声。 包围着秦小满的二十来号官差,纷纷捡起地上的佩刀,灰溜溜地站在了王之昌的两侧,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秦公子!” 县令夫人下马,一个箭步冲到秦小满的面前,上下打量着。 确认秦小满没有受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解地环顾四周。 “发生了何事?” “夫人,你来得可真及时。” 章县令急忙冲上前来,挡在夫人与秦小满之间。 秦小满的身份不能外泄,夫人再紧张,好歹也要先看顾一下他这个丈夫才对。 “夫人,是这样……” 章县令将刚才王耀辉带领假的李杜五人状告秦小满代笔作诗、被王之昌冠以欺君罔上的罪名,结果在证实是污告之际,王之昌打算强行带秦小满去荣州府衙审讯,正对峙时,唐清柔来领粮搅了局的来龙去脉当场讲清。 县令夫人听完章县令的叙述,面露骇然之色。 她再次上下打量起秦小满,确认道:“公子没伤着吧?” “……没。” 秦小满感觉县令夫人对自己的关注力度比对章县令还要高。 难免脑补了一出大戏。 他不会像狗血剧里写的那样,是县令夫人的私生子吧? 可章县令也十分维护他,应该不是。 “没伤着就好。” 县令夫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着唐清柔福了一礼。 “多亏唐小姐及时赶来,才避免了一场飞来横祸,我代……县令和在场学子们,感谢唐小姐的救命之恩。”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来领二十万石粮的。” 唐清柔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眼神却变得黯淡下来。 听完章县令的话,她就知道,哪怕秦小满愿意捐二十万石欠粮,王家也不会愿意还了。 到头来,还是白跑一趟。 “还是要多谢唐小姐。” 县令夫人诚恳道谢,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至今心有余悸。 若是没有唐清柔搅局,她无法想象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王之昌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 “章县令,我只是认为秦小满代笔一案还有争议,想带他去府衙问清楚而已,毕竟这里是我王家别院而非衙门。” 王之昌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开始甩锅。 “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我会杀人灭口,实际上我只是要公事公办罢了。” 这个理由一听就知道是在扯淡。 但身为在场最高品级的官员,加上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伤害事件。 哪怕是章县令,对于颠倒黑白的王之昌,也无计可施。 “王长史认为王耀辉污告我代笔一事有争议?可我刚才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自证了清白,还是说,王耀辉找来的五个人,能够重新做出比我念的下半首诗更精妙绝伦的诗句?” 秦小满不用别人开口,直接对上了王之昌,眼中已含杀意。 他。 现在就要坐实王耀辉污告的罪名,把王耀辉关进大牢里去! 绝不能再让王之昌给王耀辉开脱的机会! “秦小满,就算他们五人作不出来,可你的书里确实夹着那些笔迹不同的诗作,并且作者的署名也是不同的。” 王耀辉急中生智,当场怒怼。 “哪怕这五个人是假冒的李杜,你代笔的嫌疑也洗不清!” 王耀辉越说越觉得他有理,折扇指向缩在角落里的冬青和阮梦。 “冬青和阮梦都能够为我说的话作证,他们亲眼看到你时常翻看那些诗作在背诵,你别想抵赖!” “我没想抵赖。”秦小满无声冷笑:“我早就料到你会质疑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王耀辉刚才还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被惊愕所取代,满脸的不敢置信。 第五十章冬青死,阮梦疯 “首先,解释一下不同的作者名,你们也能够看得出来,其实每个作者名所作的诗风格不一样,我是为了区分开这些风格和情怀,避免写混了,才特意标注出不同的名字。” 秦小满无辜地摊开双手,反问王耀辉。 “大乾律令里没有规定过,作诗不能用不同的笔名吧?” “……” 王耀辉噎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 “秦兄,我的老师知章先生也有不同的笔名,他在上战场写檄文时、写诗时以及云游留字时都是不同的笔名。” 肖成栋的补充,让王耀辉的脸直接黑了。 “那字迹不同呢!” 王耀辉死死地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顾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近乎嘶吼。 “谁不知道你秦小满不学无术,只会写狗爬字,你说那些诗是你亲自作的,总不会还请人代写抄录吧?” 他目光如箭看向秦小满,嗤笑一声。 “你可别告诉我,这字是你身边的书童写的,你秦小满没有书童只有一个目不识丁的贴身丫环!” “对,月季是没办法替我写诗的。” 秦小满坦然回答。 “哈哈哈哈!秦小满,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你们都听清楚了!” 王耀辉笑得癫狂。 “我承认诗不是月季写的,没说不是我自己写的,你笑得这么大声也不怕闪到舌头。” 秦小满不等王耀辉质疑,对着肖成梁眉毛一挑,看向凉亭。 根本不等他开口,肖成梁已经一阵风似地跑到凉亭,搬来一张桌子,上面还放着笔墨纸砚。 “《望岳》气势磅礴,我是用草书所写。” 他说着,用左手拿起了狼豪笔。 他的这个动作,令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秦小满,你是左撇子?!” 跟了秦小满二十多天的肖成梁,还是头一次见秦小满用左手,同样也是第一次见有人拿左手写字。 “是啊,不巧的是,我写完那些诗就因为路遇强盗伤了左手,这才没能将那五首律诗写完整。” “我手伤还没完全恢复好,可能有些许的差异,大家凑合着看吧。” 秦小满毫不含糊地落下一笔。 他笔走龙蛇,十分流畅地写完了整首《望岳》。 “王耀辉,你拿去对比一下,看看还能挑得出什么毛病来不。” 杀人诛心。 秦小满就是要摁着王耀辉的脑袋,让其亲口承认自己这一局输得有多彻底。 “……” 王耀辉才学横溢是真的,像判断字体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对比。 看一眼便明了。 秦小满左手写的这首《望岳》全诗,与冬青给他的信纸上的半首《望岳》,不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特别是折钩处的小钩子,如此鲜明的特色,犹如锋利的弯刀直入人心。 《望岳》这首诗确实是秦小满亲笔所作! “要不我再把《别匡山》用行楷字体写一遍?其实我不光有不同的笔名,我左手还能写出不同字体的字来。” 秦小满又给了王耀辉会心一击。 明示王耀辉,剩下的那些字体他都会,并且,那些诗也全都是他写的。 王耀辉手里的折扇颤抖起来,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得变得慌乱起来,嘴里反复地念叨着“不可能、他怎么会作诗”、“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左撇子”,隐隐有些逃避的意思。 可秦小满容不得他借着装疯卖傻逃避现实。 就在这时,王之昌阔步而来,一拳砸在了王耀辉的脸上。 “王耀辉,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是秦家的奴仆和阮家的小姐向你揭发秦小满代笔一事,如今证实秦小满就是所有诗文的原作者,你要是无法反驳,就要承担污告反坐的罪名!” 王之昌的一拳没能打醒王耀辉。 但他的一番话,却让王耀辉迷茫的双眼重新绽放光芒。 而秦小满听完王之昌的话,急忙朝着角落里的冬青看去。 不好! 扑哧…… 一个王家护卫毫不犹豫地一刀捅在冬青的心口上。 冬青不敢相信地望着王家护卫,眼角余光投向秦小满,他张开嘴还要再说什么,王家护卫手里的刀再次狠狠地往里一戳。 “噗嗤……” 冬青喷出一大口血,睁着血红的双眼,像一滩软泥滑跪在地。 “大人,这个秦家的奴仆手里藏着利器,意图刺杀大人,被我发现后及时制止。” 王家护卫说着从冬青的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着的深蓝色布包。 抖落开来,里面束发用的金银玉质地的簪子还有装饰用的金银匕首撒了一地。 秦小满看到那些眼熟的物品,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些是冬青从我房间偷盗的财物……” 哪怕知道王家护卫是故意陷害,可带尖的东西也能勉强算是利器。 只能说冬青太过贪婪,临走了要去投奔王家还要从他这里顺走些财物。 估计是打着王耀辉解决了他,他从此回不去了,这些财宝丢了也没有人知道的算盘,却不想,正好给了别人杀他灭口的理由。 “原来是主子的财物,像这等吃里扒饭的狗贼就该杀之而后快,以儆效尤!” 王之昌恶狠狠地破口大骂,话锋猛地一转。 “我儿都是轻信了这个狗贼的话,才误会了秦公子所作的诗都是经人代笔的,现在看来,这个狗贼就是想着让我儿以代笔一事问罪秦公子,他好带着那些盗取来的财宝远走高飞!” “……” 秦小满早在冬青惨死时,就知道王之昌要作妖。 只不过没想到王之昌会这么不要脸地把罪名全都推到一个家丁头上。 “长史大人,一个小小的秦家家丁,怎么能够搜罗这么多人来污告秦公子,假冒李杜笔名的五人,可是王公子邀请来参加诗会的!” 县令夫人不甘地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冬青,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王之昌的阴谋。 “章夫人可错怪我儿了,这五人虽是我儿子邀请来参加诗会的,可人,却是她找来的。” 王之昌伸手指向站在冬青两步外的阮梦。 “阮梦,你为何害我儿耀辉?!” 一袭宫装华服、由于特意装扮过,所以美得有些明艳到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阮梦,此时正一脸惊悚地盯着躺倒在地的冬青。 “不……” 她嘴里喃喃有词,听到王之昌的指责,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声量逐渐变大。 “不……这不是真的!” “王郎,我不是故意害你,那些诗是冬青给我的,一定是秦小满找人代笔写的!” “对!只有证明他是代笔我哥才能把五千石粮拿回来……我会帮你找人冒充李白杜甫他们,我要让秦小满身败名裂,我要让他后悔退婚……” 阮梦说的话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大家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假冒李杜名讳的五人是阮梦找来,并想借机陷害秦小满,坐实代笔一事。 而王耀辉确实与其有关联,但具体的关联,她讲得并不清楚。 “吱吱吱……” 突然,几只灰不溜秋的肥老鼠从角落的箭竹丛里窜出来。 王家护卫适时地抬腿一踢,一只肥老鼠落在阮梦的头顶上,扒拉着她的头发。 “啊!!!王郎救我!” 第五十一章将王耀辉打入大牢 蹲在地上的阮梦当场惊跳起来,朝着离她最近的王家护卫身上扑去。 “秦小满要杀我!他要杀我!” “我要杀了他,我要拿回我的首饰、我的衣服还有我的宅院,是我的,都是我的……秦小你必须死!你把它们还给我!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再次受到老鼠的刺激,阮梦的神色变得更加癫狂。 她用力地抱紧王家护卫,还在不停地喊着“王郎”、“王郎”、“杀了秦小满”之类的话。 却逐渐组织不出具有逻辑性的句子。 本来特意装扮的精致妆容,也被弄成了大花脸,为了抓头顶的老鼠,更是将自己弄成了披头散发的样子而不自知。 疯了。 秦小满看到阮梦这个模样,没有半分怀疑阮梦是在装疯卖傻。 在他的印象里,阮梦是一个极其看重自己外表的人,不论什么场合都要艳压群芳,争做最美的那一个。 就算这个时候阮梦想要装疯卖傻逃避罪罚,象征性地装一下,不说明情况就能够正中王之昌下怀。 根本不需要在说出她指使冬青做的事还有五人的来路后才开始疯。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对着阮梦不停的痴缠,却依旧没有动手推开阮梦的王家护卫,心里哪里还不明白。 一定是这个王家护卫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又或者。 早在一开始,王耀辉就将阮梦当成了用完就丢的弃子。 但如今粮食满仓,有老鼠出没也并不是稀罕事,根本没办法用这个证据拿下王家护卫。 “看来构陷秦公子代笔的主谋就是这个阮梦,她由于其哥阮成在比诗中输给了秦公子,再加上秦公子退婚心生不满,这才勾结了你身边的冬青设计陷害于你。” 王之昌皮笑肉不笑地总结着。 “可怜我这儿子受到了他们的蒙蔽,这才犯了糊涂。” “章县令,剩下的五个假冒秦公子笔名的人,一定也是被阮梦收买了,我这就让人将他们收押,一定会彻查到底!” 这次官差们麻利了。 几乎是王之昌话音刚落,他们就将五人全部扣押下来不算,王家护卫更是顺势抄起桌上的信纸塞进了五人的嘴里。 以防他们乱讲话。 “哈哈哈哈,秦公子,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 王之昌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对着秦小满一拱手。 “秦公子大才,心胸宽阔,想必一定不会与我这糊涂的小儿一般计较。” “我会。” 秦小满丝毫不给王之昌面子。 刚才都撕破脸皮了,他再顺着王之昌的台阶往下走,那还不如直接找把刀抹脖子,还能省了对方动手。 “你……” 王之昌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刚才问过王耀辉要不要替五个人作保,他的回答想必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秦小满看向在场的众人。 “是的,王耀辉当时信誓旦旦的说秦小满是代笔是盗诗,愿意为五人作保,否则光凭这五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谁会搭理他们说的话。” 肖成梁的话糙理不糙。 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如果不是王公子引荐,他们五人连当场背诗的机会都没有。” “按理来讲,王公子可是巴蜀有名的大才子,就算再糊涂,也应该考校过他们的才学才会承认他们就是原作者。” “是啊,长史大人想用糊涂这两个字就一笔带过王耀辉联同五人污告一事,就算在场的学子们迫于你的淫威答应,本官也不答应!” 章县令挺身而出,右臂一挥。 “先将王耀辉拿下打入大牢,等到长史大人审讯完五人,得出阮梦买通他们犯案的证据,我再行判定该如何治王耀辉的罪。” 不等王之昌把五人带回府衙,他早在县衙审完了王耀辉定了罪。 “谁敢!” 王之昌火冒三丈,挥出官差腰间的一把佩刀,对准了县衙的官差。 “没有证据就拿人,章慎,你为了一个秦小满,这是打算忤逆本官?” “想要拿下我儿子也行,你有本事就让那五人承认他们是受我儿指使的!” 不好! 秦小满听到王之昌的话,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 急忙朝着五人看去。 扑嗵! 扑嗵! 刚才还被官差羁押站在一边候着的五人,此时全部仰面朝天地栽倒在地,脸色黑青,嘴里的纸团被吐出的黑血染成黑色,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禀大人,五人畏罪自绝了!” 负责羁押五人的官差,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小满看一眼他们嘴里塞的纸团,不得不佩服王之昌的应变能力。 看来这个王长史平时里没少干一些栽赃陷害的事,才会想刀死冬青便刀、想弄疯阮梦便弄,想杀了五个人证就让他们当场毒发身亡。 “长史大人,你可真是好手段!” 章县令气得脸颊上的肉都在颤抖,显然没料到作为朝廷命官的王之昌,会为了保自家儿子丧心病狂到当场害死六条人命的地步! “现在假冒秦公子作诗的五人已经畏罪自绝,他们受我儿指使的证据自然找不到。” 王之昌对着秦小满挑衅一笑。 “秦公子,你要是无事,我就带我儿子回荣州府衙休息,府衙内还有要事等着我去处理,你们这些学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我就不参与了。” “父亲,不用和他打招呼,我们自管走就是!” 王耀辉看了一眼还抱着护卫的阮梦,脸色惨淡不已。 他早就准备利用完阮梦就除掉,可没想到父亲会先他一步动手。 父亲都被秦小满逼得当众留下话柄,事情紧迫到这种地步,他不想再摆什么长史之子的威风,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王耀辉说完,见父亲没有阻拦,迈步就要往外走。 “王耀辉,你想走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秦小满拿起剑鞘挡住了王耀辉的去路。 唰! 王家护卫拔出长剑,对准了秦小满。 “秦公子,是我刚才没说明白,还是你认为这五个假冒你的诗人没有死透?” 王之昌恶声威胁。 “你一个地主之子敢拿剑指着长史之子,一个身负秀长功名的巴蜀大才子,毫无尊卑礼法,你知道仅凭这一点,我就能将你当场拿下,像当日打你父亲一样打你二十大板!” 提起父亲挨的二十大板,秦小满冷冷一笑。 “王长史,我不光要拿剑指着他,我还要将王耀辉打入大牢,有本事你就阻止我。” 第五十二章断绝父子关系?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耀辉拖欠我的二十万石粮一直不还,以前还能说是稻谷没成熟买不到,如如今,光是富阳一城,就囤积了不下二十万石粮!” “更何况整个荣州等着囤粮涨价的,没有千万石也有百万石,王耀辉,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想赖账不还?” 秦小满说着,用剑鞘用力地戳了一下王耀辉的胸膛。 王耀辉连番受到惊吓,早就是外强中干强撑着。 被秦小满推了一个踉跄,竟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我宽限了王耀辉二十多日,利息就不要了,他今天要是当场还了粮,王长史你打我二十板子我认下。” “可他要是不还,按照大乾律令,就应该收押入大牢后,由当地衙门去整理王耀辉的资产,还不上的数额,那就去矿山挖矿、去河岸掏沙抵债……反正只要他一天不还他王耀辉就是负债身,你说我这个债主拿剑指着他,过分吗?” 秦小满反手将剑鞘还给了肖成梁,与王之昌四目相对。 感受到王之昌眼中犹如实质般的杀机,他丝毫不怵。 “王长史,在场的不光有县令大人、巴蜀学子们还有丞相家的千金。” “对了,你要是还粮可以直接交给唐姑娘,我刚才说了要捐二十万石粮,就是你们王家偿还我的这二十万石。” 秦小满面对王之昌的逼视不仅丝毫不怵,还有闲心朝着唐清柔使了个眼色。 看你的了。 “……” 唐清柔知道自己又要被当刀使。 可想到以王家的财力,想还清这二十万石欠粮尽管是割肉,但也有肉可割。 为了二十万石粮,她主动当刀使又何妨! “长史大人……” “王耀辉受人蒙蔽犯下糊涂事不说,还任性妄为欠下二十万石的欠债,这些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王之昌打断了唐清柔的话,他一副痛心疾首地看着坐倒在地的王耀辉,咬紧了后槽牙。 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从此刻起,我与王耀辉断绝父子关系,他惹的祸事就由他自己去承担,与我王之昌、与我王家没有半分瓜葛!” 说完。 王之昌连看都不再看一眼王耀辉,拂袖离去。 官差们经过王耀辉面前时,都错愕地看着这位原本还是天之骄子、此时由于欠粮沦为阶下囚的王公子,都以为长史大人是气火攻心说着玩的。 可当他们跟着走出王家别院,长史大人直接上马跑远。 他们才反应过来。 长史大人是动真格的! “公子,保重。” 四个王家护卫途经王耀辉的身边,想要伸手将人扶起来。 啪! 王耀辉用力地打落他们伸来的手臂,撕心裂肺地怒吼一声。 “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 他知道父亲素来心狠手辣,却未想过,对待他也是一样的手段。 无论是利用五人揭发秦小满代笔的事、还是让方家牵头延长租约期限的事,他都是告知过父亲并得到父亲应允才去做的。 如果不是为了父亲升迁,他绝计不会去和秦小满在醉花楼比诗,立下十万石的赌约,从而欠下二十万石的欠粮。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王家! 可父亲呢? 就算刚才断绝父子关系是不得己而为之,这个时候说出来,只会让他沦为章县令和秦小满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甚至关进大牢里,那些狱卒都能肆意欺压他! 父亲! 父亲! “哈哈哈哈!秦小满!早知今日,当日在醉花楼,我就不应该宽限你三日,就应该当夜里绑你去秦宅找你父亲讨粮!” 就凭秦立夏如今连印章都给了秦小满,十数万石粮食和十数万两白银任秦小满挥霍。 十万石粮他早就到手了! 就因为他担心秦立夏像他父亲一样,哪怕不认儿子也要留下粮食,这才给了秦小满说服秦立夏的时间。 失了先机,一步错,步步错。 “世上没有后悔药,县令大人,王耀辉就交给你了。” 秦小满看向还蹲在墙角抓头发的阮梦,又环顾了一圈占地将近百亩的王家别院。 听说这别院是王耀辉的,地方比秦宅大,景色也挺不错的。 “唐姑娘,你说这宅子卖了,价值几何?” “……” 唐清柔显然没料到他话题转移得这么快,但这个话题她很感兴趣! “根据市价来算的话,应该值一万石粮左右。” “县令大人,从现在开始,王耀辉欠我十九万石粮了。” 秦小满淡淡开口。 “地契交割可以稍后补给我。” “……是。” 章县令知道地契交割要等王耀辉的个人产业清算完,彻底结了案才能处理。 按照时间来算,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处置不完。 秦公子这是为了不让唐小姐这一趟跑空,才有此一言。 “秦公子……多谢。” 唐清柔抱拳一拜,低头掩下眼中的泪光。 她奔波了二十多日,吃尽了闭门羹,知道荣州各大地主乡绅都在暗中囤粮待涨价后卖出,已经准备这两日离开荣州北上去募粮了。 未曾想过,秦小满会在她失望之际,给予她这么大的希望。 “是我该谢谢你及时赶来,更应该谢谢你的侍卫替我挡下那么多刀。” 秦小满又郑重其事地对着天璇行了一记谢礼。 “我我我……我也没做什么……” 天璇有些局促不安地摆手拒绝,眼中却透着些许的自豪。 “对了,刚才王长史说方家也要捐一万石粮,县令大人,要不你陪我去方家走一趟,帮唐姑娘把这一万粮要来?” 秦小满不光自己感谢了两位姑娘,还顺便帮章县令想好了该如何还这份人情。 只不过。 要让王之昌在记恨他的账上再添一笔了。 “同去!同去!” 章县令吩咐心腹手下把王耀辉关押至大牢。 又派了专门的师爷去清点王耀辉在富阳的产业。 秦小满和唐清柔等人,等着章县令安排完这一切,这才带着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地往方家而去。 …… “哐啷!” 王之昌离开王家别院,并未返回府衙,而是来到王家产业的酒楼。 一进到卧房,他就将桌椅全部踢翻在地,发泄着胸中的怒气。 “秦小满!” “章慎!” “你们这些狗贼,害我儿身陷大狱,还想害我王家背负巨债!我王之昌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 砰! 哗啦! 王之昌打砸了半个时辰,将地板都砸穿一个洞,手上起了血泡,这才停下手,对着门外怒喝一声。 “进来!” 吱嘎。 一直从别院跟到酒楼的四个护卫推门而入,并顺手将门带上。 “黄一,一会儿你去大牢里给公子送晚饭,问问他:如今是心甘情愿的让秦小满坑他二十万石粮,沦为全天下的笑柄;还是……” 第五十三章奉长史大人口令前来领粮 “……改头换面躲一躲,等到风头过去东山再起。” 王之昌话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身为荣州王家最负才华、最有希望振兴他们这一脉的后生。 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荣州王家的家主,他都不会轻易放弃王耀辉。 “希望耀辉能够作出睿智的决定,不要再犯糊涂了。” 王之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依照今天秦小满在别院的表现,不日就能名满巴蜀。 想要风头过去,就必须等方家那些人吸干秦家的血时,他才能处置秦小满,少说也要两三年的时间。 耀辉这两三年的时光就会白白蹉跎掉,实在是可惜。 可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来帮耀辉渡过这次难关了。 “秦小满,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王之昌满脸狞色地发着誓。 …… 方宅。 衙役和官差们正兴冲冲地将装袋的粮食,从方家粮仓里拖出来,称重完放到板车上。 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十来辆板车,往驿站方向押运过去。 秦小满站在门口,望着下方盯着称杆称重的唐清柔,看她忙前忙后却格外开心的模样,不禁面露微笑。 本来说好给二十万石,如今变成只有两万石,唐姑娘都能开心成这样。 “她还真容易满足。” 秦小满吐槽一声,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传来。 转身望去,一副如丧考妣的方占河正低头哈腰恭送着章县令往外走。 “方老爷,这一万石粮我定会让唐小姐提上你的名字,让你在天子面前也露一露脸。” 章县令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怕募得粮食的是唐清柔,可募粮的地点在富阳。 这说明他思想工作做得好,富阳的地主乡绅们才会如此积极地捐粮。 “有县令大人这句话,我这一万石粮也没白捐。” 方占河看向不断被板车拉走的新粮,脸上赔着笑,心里在滴血。 就算疲于应付丞相之女唐清柔,他也早想好了,到时候捐一百石做做样子就行。 谁知,刚才章县令带着一大群官差和驻兵上门来讨粮。 根据大乾律令,哪怕是官差,若无正当事由,个人的私宅是不允许乱闯,否则一律视为强盗处理,当场格杀都没处喊冤去。 可章县令带的人太多,方家的护院哪敢动手。 更没想到的是,章县令不是来抢粮的,而是得了长史大人的口信来领粮的。 长史大人那是谁? 那是和他们联手坑秦小满租了十年田,日后囤粮涨价也会替他们保驾护航的人。 “不知道长史大人现在何处,我也好去拜访一下。” 方占河现在只想问一问王长史,为啥让他捐一万石粮,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更重要的是,这一万石粮他啥时候能赚回来。 “长史大人的事,哪里是我一介县令能过问的,我们只是奉长史大人的口令前来领粮。” 章县令不动声色地给王之昌上了一回眼药。 “是是……那我这就派人去王家别院寻王公子问一下。” 方占河急忙唤来奴仆去传口信。 秦小满听到方占河的话,也没说王家别院快要更名易主,更没提王耀辉已被打入县衙大人等着审讯定罪。 就当是给方占河一个惊喜了。 “秦公子,你养的鹅鸭这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听说有的鹅都能飞上树了,稻茬都长到大腿高了你也没再割过?” 派人传完口信,方占河趁机给秦小满洗脑壳。 “你这稻茬长太高容易藏水蛇,你要不每亩再出几斤粮,喊佃户们给你割一茬?” 提到这个事。 原本神清气爽的章县令,一下子犯起愁来。 “秦公子,你养的那些鹅鸭做那个羽绒床垫,真的能回本吗?” 自从羽绒床垫一事传扬出来,夫人特意从庄子上找了上百只鹅拔了毛尝试了一下。 结果一百只鹅连毛带绒做出来的床垫只有薄薄的一层,还不如稻草上面垫一层锦布来得既舒服又省钱省力。 经历了今日诗会一事,他知道秦公子实属大才。 可对于秦公子做生意这件事,他着实没有多大的信心。 “唉!我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像方叔刚才说的让我再投入成本,我就不投了,听天由命吧。” 秦小满故意哭穷。 “方叔,我刚才也捐了一万石粮,现在我家也没余粮了。” 不过。 很快捐的粮,就能数以十倍、百倍的长出来。 他也并不心疼。 “秦公子当机立断,既然赔了那就少赔些。” 章县令附和着秦小满的话,剜了一眼出馊主意的方占河。 “……” 方占河还想再劝,见章县令在侧也不敢多言。 反正秦小满赔个底掉是铁板钉钉的事。 等这批鹅鸭出笼,他就联系着那些租田的大户,去找秦小满索要明年的租金。 必须要让秦家狠狠地割肉放血! 秦小满看到方占河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猜得出此人在白日做梦。 再让方占河做几天梦。 等梦醒了,有方占河悔到想撞墙的时候。 “县令大人,我先行告退了,要是有人找你麻烦……” “秦公子放心,赌约字据早就建了档,除非偿还十九万石粮,否则王耀辉必定难逃责罚。” 章县令十分的自信从容。 秦小满见他是真的不惧王长史的淫威,不免怀疑章县令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上头有人罩着。 可真要是他猜测的这样,那么章县令做了十年县令还不升官,就很违和。 算了,管它呢。 “等此事落定,我还有件事要请县令大人定夺。” 秦小满神秘一笑。 稻穗长出来,必须开了花结了粒,看得出能收获粮食,才能请章县令做后续的安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百万亩闲田长出再生稻这事太大,对荣州以及整个巴蜀的粮食囤积都会造成影响,光靠他和秦家把握不住。 必须靠县衙的力量介入,才能确保再生稻长成入仓。 “秦公子有事可直接派人去县衙寻我。” 章县令连什么事都没问就满口答应。 这下秦小满算是回过味来了。 不止县令夫人,连县令大人都对他格外地照顾。 而这个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了同一阵营的那种队友的照顾。 搞得他心里七下八下的。 “我不会是哪家大贵族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秦小满暗自腹诽着。 大乾嫡庶区别很明显,别说大贵族了,就算是皇亲国戚的私生子,也不可能让县令一家围着他团团转。 应该是他的才华和他的大方深深折服了县令一家。 不论如何,章县令今天这么维护他,他绝对要回报章县令一份大礼。 “秦公子,方家的一万石粮装完车了。” 下面的唐清柔轻声细语地催促起来。 “那还等什么,走,跟我去庄子上开仓领剩下的一万石粮。” …… 啪! 啪! 啪! 县衙大牢内。 鞭声不绝于耳。 “王耀辉,你还不承认构陷秦公子代笔、污告秦公子欺君罔上的罪名?!” 县令夫人没跟着章县令等人去方家,而是押运着王耀辉回到县衙。 不等王耀辉喘口气,就让狱卒将人绑在了昔日审讯惜月的三角架上,开始审问。 第五十四章蛇鼠扎窝,附近粮多 “我!没!有!” 王耀辉啐了一口血水,一字一顿地回答着。 彼时的翩翩公子,此时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可王耀辉依旧没有松嘴的迹象。 “章夫人,我王耀辉栽在秦小满的手里,那是我轻敌了,可我并不是蠢。” “我不认罪最多就是欠债不还,功名不会剥夺,哪一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还有翻身的机会,我认了罪,就凭你现在为了秦小满恨不得打死我的模样,你和章县令一定会从重判处我。” 王耀辉轻蔑一笑。 “受一时罪还是受一世罪,我还是分得清的。” 啪! 县令夫人这一鞭落在了王耀辉全身上下唯一还白白净净的脸上。 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从额头掠过鼻梁至嘴唇,翩翩公子迅速肿成了一个猪头。 王耀辉在剧痛和羞辱的双重折磨下,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找大夫给他医好外伤,晾他一夜明天你们接着审!” 县令夫人紧紧握住手里的鞭子,浑身因为恐惧和气愤还在战栗。 “区区一州长史就敢当众草菅人命,不就是看章慎一个小小县令参不动你王之昌?” “姓王的,你敢谋害公子,这事我和你没完!” 县令夫人扔下鞭子走进大牢时,外面日头已经往西偏了。 她望向遥远的京城,脸上露出怀念之色。 一别十年杳无音讯了,没想到第一次传信是为了给章慎挪位置的事。 “唐小姐今日替长公主在富阳募得两万石粮一事,正好让章慎写个奏折,把荣州有人带头囤粮的事一并传达天听。” 她现在不想让章慎去当司马手握实权了。 “长史大人这个文职更适合章慎。” 她必须让王之昌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 “嘎嘎嘎!” 秦家庄子的山路上,唐清柔正捡拾着麻袋里遗落在地上的糙米粒。 一个时辰前,一万石粮从秦家庄子拉走运往驿站。 她已经让天璇拿着长公主的令牌,前往荣州向杜刺史传信,请求调派兵马将这两万石粮押运至京城。 哪怕距离与长公主约定的十万石还差七万多石,可她有信心能够缩小这个差距。 因为…… 唐清柔看向坐在地头揪稻茬的秦小满,温柔一笑。 “我相信秦公子绝对会从王耀辉手里得到更多的欠粮。” 她对于依靠追缴王耀辉的欠粮来缩小差距一事并没有任何的芥蒂。 秦小满利用她是长公主的人、宰相千金来让王之昌投鼠忌器,她自然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王耀辉的欠粮。 只是她不能干等着清算处理王耀辉的财产。 “拾完这些,趁着方家愿意捐一万石粮的时机,我可以再去城里游说权贵之家试试。” 唐清柔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麻袋,面露笑意。 就这一个时辰,差不多拾了七八斤糙米粒。 足够一个灾民吃上十天了。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进水田里揪着稻茬看个不停的秦小满,脸上的笑容加深。 “希望秦公子的鹅鸭能够早日长成,赚得盆满钵满。” 稻田里,秦小满从杂乱无序的稻田扒拉出一条通道。 这个时代的稻谷都是撒了种子生在哪里长在哪里,不像他所熟知的要培养秧苗搞移植、整齐划一的栽成一行行的。 因此鹅鸭放入稻田里,是真的只有晚上归窝的时候才知道它们的死活。 秦小满刚将右脚趟进没脚脖的水田中,剑尖银光一闪,肖成梁的长剑扎着一条五尺来长、肚子鼓胀的菜花蛇在他面前晃过。 啪。 扔到了平坦的地面上。 沃柑! “看来这里面确实有不少水蛇。” 秦小满吓了一跳,赶紧站在地垄上,不敢再往深处趟了。 “奇怪,这些菜花蛇只能吞食小动物,如今鹅鸭长大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虫子反食,除非这田里有大量的田鼠存在,才会一脚下去就遇到一条水蛇。” 肖成梁剑尖又是一闪,又从邻畦里扎了一条三尺长、手指粗细的小蛇,扔到地面上。 “真是奇怪。” 肖成梁的神色更加困惑。 “水田里好像有蛇窝,说明田鼠也在这里作了窝,可田鼠它们只在有积粮的地方作窝,如今家家户户仓里有余粮,这水田里又不是没有收割稻谷的季节,怎么会有那么多田鼠作窝?” 肖成梁举剑还要再刺。 秦小满急忙拦住他。 “别扎了,既然它们祸害不了多少鹅鸭,留着它们吃田鼠也不错。” 他是真没想到肖成梁的观察力和生活阅历这么强。 漫不经心地就说穿了此时稻田里的真实情况。 田鼠会来作窝,是因为它们比人类的直觉和判断力更加敏锐,恐怕光闻味就知道再生稻的稻花快开了。 比起家家户户用猫狗守着的粮仓来说,当然是无边无际的稻田里的粮食吃得更畅快了。 “这就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秦小满又扒拉开一棵还没抽出的稻穗,当看到里面包裹着的白色稻花时,凑近深吸一口香气,快速将它们合上免得经过阳光的炙烤再无法开花结果。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成功了! 有稻花就能结稻穗! 这片田是他亲自割的第一刀,也是最早收割第一茬稻谷的水田。 只要抽穗开出了花,距离结籽收割就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 “我去别处看看!” 秦小满兴奋地拔腿就跑向其他第一天收割的地块里。 他又小心翼翼地扒开几根包裹在叶片里的稻穗,发现了里面雪白的稻花,已是乐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肖大侠!我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秦小满弯下腰,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些长出稻花的稻穗,笑出了眼泪。 秦家庄子上的再生稻长成了! 百万亩闲田的再生稻也会长成! 看那些密度极高的稻花还有比原稻不小的稻穗,一亩地应该能收一百五十斤左右、也就是一石半的粮。 一百万亩就是一百五十万石! 够整个荣州所有人吃一年的了! “我知道你今天把王耀辉打入大牢很开心,可你好歹收敛一下你脸上的笑容,唐小姐还在呢,你注意一下你秦大诗人的形象。” 肖成梁抱剑前来,不知所以然地调侃着。 “哈哈哈哈!我敢保证,唐姑娘换成是我的话,估计能当场笑死。” 秦小满略一思索,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不打算今天把这个大喜事告诉唐清柔。 他看着还在仔细捡拾被车轮碾进土里的稻粒的唐清柔,看到她的脸比第一次见都晒黑了一些,心生佩服。 哪怕他不会再向唐清柔捐粮。 但他会想一个互惠互利的方法让唐清柔满载而归。 “肖大侠,今天我高兴,你晚上可以点餐,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秦小满兴奋地对着唐清柔喊道:“唐姑娘,晚上喝几杯再走啊!” “……” 唐清柔听到这个邀请,一时间愣住了。 她跟不少文人墨客、江湖大侠吃过饭,但像秦小满这种留人吃晚饭还要让她喝几杯的事还是头一次碰到。 第五十五章王长史未曾设想的选择增加了 她心中一直向往能够与知己好友在晚间喝酒畅谈,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无论时辰是黑是白。 没想到在京城都实现不了的事,却在这山野乡间实现了。 “好!” 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因为她明白,秦小满根本没拿她当女子对待。 如果晚上喝醉了,就算她宿在秦家庄子上,秦小满也会安排好住宿的地方,更不会特意去宣扬占她便宜。 “难怪肖家两位文武全才的公子会为秦公子两肋插刀,他虽然行事狡猾,但和他做朋友是真的……” 唐清柔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干脆也不去想。 朋友之间不必在乎那些。 开心就对了。 …… 夜幕四合,王耀辉终于慢慢地睁开双眼,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让他咽了声口水。 “公子,你可算醒了,这是老爷让我给你带来的晚……” 哗啦! 黄一的话还没说完,王耀辉就将桌上摆的晚饭一股脑地推到了地上。 “他不是不认我这个儿子,何必假惺惺地给我送饭?!” 哪怕知道黄一的出现必定有要事和他谈,王耀辉还是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愤。 “咳咳咳!” 王耀辉激动得呛出一口血沫。 黄一连忙倒了一杯水,趁机凑到王耀辉的耳边,将长史大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他。 “哈哈哈!咳咳咳……” 王耀辉张狂大笑,再次呛出一口血沫。 这边的动静吸引的狱卒,黄一急忙捂住王耀辉的嘴。 “公子切莫激动,还请速速回话。” 黄一塞给狱卒十两银子,才争取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但时间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县令夫人派的大夫在半盏茶后就会前来换药,耽误不得。 “我就知道父亲不会不管我!我可是荣州王家乃至整个王氏这一代最杰出的儿郎!” 王耀辉死死地抓住黄人的胳膊,阴恻恻地笑了。 “你去告诉父亲,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什么? 黄一错愕不已。 公子竟然两条路都不选? 那他该如何交差? “公子不可胡闹,依照大人所言应当选第二条归隐……” “归隐个屁!” 王耀辉直接爆粗口。 “归隐我得等到没有人记得我才能现世,可你们以为秦小满会轻易放过我?只要有他活着的那一天,我就永远没法安生,更何况,明年就是春闱会试,下一次要再等三年,我等不及了!” 王耀辉双眼通红泛着浓烈地杀机。 “冤有头债有主,可要是债没有了主,我也不必东躲西藏。” “告诉父亲,助我越狱杀了秦小满,他帮我摆平章慎,我会取得秦小满的项上人头还有秦立夏的印章,不仅能够抹平欠债还能够将秦家所有财产全部转移到我的名下!” 富贵险中求。 既然已经和秦家不死不休了,那他还在乎什么手段! 强取豪夺又如何,只要他的后台比秦小满的后台强硬,杀了秦小满又何妨! 只要他能给父亲带来足够的利益,父亲必定心动! “今日父亲没能取了秦小满的狗命,这次我要亲自去取!” 黄一望着浑身是血的王耀辉,知道在大牢里的折磨让公子的心智变得残酷了许多。 公子如今这样的作派更像大人了。 “请公子放心,你的话我一定会带给大人的。” 黄一双从食盒里拿出两个打从一开始就没往外掏的肉包子。 “还请公子多少吃一些支撑住,我去去就回。” 一旦长史大人同意公子的提议,那么今晚就是最佳越狱的时机。 否则,拖得时间越长,公子的身体越糟糕,就算离开大牢也很难亲自动手除掉秦小满。 “黄一,一切靠你了!” 王耀辉支撑着站起来,对着黄一拱手一拜,行了个大礼。 黄一受宠若惊地回了一礼。 不等半盏茶时间结束,招呼来狱卒,快速离去。 …… “耀辉受了重伤?” 王之昌正对着满桌子美味佳肴出神,听到黄一回来后,说到他儿子在牢里受尽酷刑,当场把桌子掀翻了。 “这个章慎他怎敢!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扒了他的皮!” 黄一眼见王之昌为了公子的伤势而触怒,心里暗道一声“有戏”。 “大人,公子提出一计,说不仅不必归隐,还能够获得秦家的财产助大人升迁,只要升至刺史,这荣州全州县的任免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 黄一一字不差地把王耀辉说的话,转述给王之昌。 王之昌听完这个心狠手辣的主意后,眼神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聪明!”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狱都劫了,杀了秦小满夺了印章,毁掉赌约再将秦家财产转移到我儿的名下。” “就算章慎怀疑又怎样,只要契约上的章印是真的,到时候死无对证,一切都是手到擒来!” 王之昌用力地握住房间的空气,仿佛把握住了秦家的财产。 “去做准备,今晚请公子出大牢,先去城外暂避风头。” 代笔一事,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都是由于不够谨慎,才上了秦小满的瓜当。 这一次,用不着那么多弯弯绕绕。 “将六十死士全部交给公子,让他们听从公子的调遣。” “是!大人!” …… 袅袅炊烟从秦家庄子飘摇入云宵。 肖成梁、月季和唐清柔围坐在烧架前,看着篝火上面不停旋转的烤鸭。 噼啪! 鸭皮外的一滴油掉落进木炭里,散发的香味让三人不停地流着口水。 “别急,再烤半盏茶,等到外焦里嫩的时候,片了裹上饼,放上瓜条葱丝抹上酱,一口下去能把你们馋哭。” 转动着烤鸭的秦小满对他的手艺很有自信。 关键是,巴蜀之地吃鸭,如今还停留在非炖即炒的阶段,像烤鸭这种事物别说整个巴蜀,就连放眼整个大乾,他这也是独一份。 “早知道饭后还有烤鸭吃,我刚才就不应该吃那么饱。” 肖成梁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后悔不已。 秦家庄子里的厨子是秦宅带过来的,手艺绝妙,他跟着秦小满在外奔波了二十来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饱喝足准备消食。 结果遇到了烤鸭。 “秦公子这烤鸭倒是做法独特,等到鸭子养成,将它们炙烤出来,既易存放也能够卖上价钱。” 吃人的嘴软,唐清柔开始给秦小满出主意。 “要是秦公子嫌麻烦不愿意自己处理,我在京城认识几家专门做鸭肉的酒楼,若是秦公子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他们一年用量的总数,几十万只总是有的。” 唐清柔抿了一口葡萄酒,脸颊泛起了红晕。 她向来不喜欢动用唐家的人脉,可为了朋友,她不介意厚着脸皮去求那些叔叔伯伯们。 “离鸭子出笼还一个多月呢,今晚咱们只吃肉,不谈正事。” 秦小满为了给王耀辉他们挖坑,同样为了再生稻的事,忙活了这么多天。 今晚吃烤鸭就图个痛快,挣钱的事以后再说。 “好,是我俗了,我自罚三杯。” 唐清柔有些上头了,脸上的红晕越堆越多,看向烤鸭以及正在烤鸭的秦小满时,如星的双眸越来越亮,嘴里哼着京城流行的小曲,慵懒地坐在摇椅上晃悠着双脚。 秦小满受到了感染。 正想来首更加欢快的歌曲表达一下现在的心情,门外惊起了马蹄声。 “秦公子在吗?我受县令之命前来告知秦公子,就在半个时辰前,王耀辉越狱了。” “县令大人亲自带人去缉拿,可对方人数太多了……还是让王耀辉给跑了。” 第五十六章王耀辉越狱潜逃? 呼哧! 一滴鸭油落入木炭中,掀起一阵猛火。 后知后觉的秦小满急忙往木炭里泼了半碗水,可还是燎糊了半边鸭皮。 “真是可惜了。” 秦小满一语双关。 王耀辉不逃,只要还了欠粮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一逃,背负着逃犯的罪名,就会永远见不得光。 不过,像王耀辉那样恃才傲物的大才子,真的会把自己变成逃犯,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还是说打算先藏起来免受责罚,等来日东山再起? 噼啪。 又一滴鸭油落入木炭中,秦小满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放虎归山可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多谢官差大哥提醒,你回了县令大人,就说我知道了,我这几天会在富阳好生呆着,免得出门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秦小满对着肖成梁揶揄一笑。 “肖大侠,看来你这个护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秦小满你别嬉皮笑脸的,王耀辉今天在诗会上就想杀你而后快,他说不定还真会杀个回马枪,反正他现在身败名裂还是逃犯,黄泉路上拉你当垫背也不亏。” 肖成梁虽嘴毒,但每次都能说到正点上。 “肖二公子说得是,大人也正是担心这一点,特意命我问公子,需不需要官差驻扎在庄子上保护公子的安危。” “县令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种事防不胜防,时候不早了,官差大人回去交差的路上小心一些。” 秦小满谢绝了章县令的好意。 既然王耀辉能够从县衙大牢里逃脱,并且章县令带人去追缉还让人跑了。 那么这群劫狱的人实力比官差们更强。 要是王耀辉真打算对他动手,官差来了也是炮灰。 “月季,去厨房打两桶好酒给官差大哥带上。” “唉哟,秦公子客气……我稍后就去回了大人,秦公子若有需要,只管差人去县衙说一声就行。” 官差大人带着两桶葡萄酒策马离去。 院子里原本欢快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 “鸭子熟了。” 秦小满自顾自地把烤架上的鸭子去掉糊皮装进盘子里,又当着剩下三人的面,演示了一遍怎么裹皮塞菜抹酱汁。 做出第一份,他放到盘子里递到唐清柔的面前。 “唐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好。” 唐清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抄起盘子里的卷饼塞进嘴里。 唔…… 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鸭皮的爆香和素菜清淡的口感搭配在一起的冲击感,让她酒都醒了不少。 “好吃。” 这边肖成梁已经自己上手卷了一个,囫囵吞枣吃完了,嘴里鼓鼓囊囊的叫着好。 “好吃你就多吃点,吃撑了唐叔可不给你熬消食汤。” 秦小满又裹了三张饼,让不停往嘴里塞鸭肉的月季去送给唐大夫尝尝鲜。 一只烤鸭不大,再加上本来就是饭后凑一堆图个乐。 配上酒吃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只剩下鸭肉的余香让人回味。 “秦小满,你说王耀辉他把自己变成逃犯,他到底想做撒子?” 肖成梁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认为像王耀辉这样注重功名利禄的人,不可能轻易放弃一切去当逃犯。” 唐清柔神情有些迷离,小脸却板得很严肃的样子,提醒着秦小满。 “秦公子,你不得不防啊。” 防? 秦小满轻轻晃了晃头,悠闲自得的往摇椅上一躺。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有荣州王氏、有王长史给王耀辉撑腰,我哪怕整天不出门,也得担心对方会不会杀上门来。” 所以。 根本不用防。 秦小满这幅摆烂的架式,让肖成梁气得抄起一块鸭趾骨,往他身上投来。 唐清柔也是黛眉微蹙:“秦公子太消极了,无故私闯民宅视为盗,依照大乾律令,你就算当场杀了王耀辉都没关系。” “……唐姑娘你果然喝多了。” 秦小满提醒她保持好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形象。 这种白切黑的性格他早知道,但主动暴露在他面前还是挺微妙的。 “秦公子,不如我多在庄子上蹭几顿饭,等到确认王耀辉潜逃出荣州再行离开。” 唐清柔没搭理他的暗示,接着出谋划策甚至想护他周全。 “秦小满你放心,这几天就算是你拉屎上茅房,我都跟着你。” 肖成梁也格外地严肃。 秦小满腾地一下站起来,望着一本正经的两个人,对着两人伸出双手,主动握住他们拿骨头的手。 “有你们在,王耀辉就算来了也是自投罗网。不过肖大侠你跟着我一起上茅房就算了,王耀辉又不会土遁术从粪坑里爬出来。” “噗嗤……” 唐清柔掩面轻笑出声。 肖成梁气得哇吱乱叫:“秦小满你正经些行不行,这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好好好,那我的身家性命就交付给两位了。” 秦小满含笑说着,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 防贼是不可能防的。 他只会——请君入瓮! …… 富阳城北,荒山中。 直到追进荒山五里地,连猎人踏出来的小路都看不到时,县衙追击的官差终于退了。 “这个章县令为了秦小满可真是拼了老命了!” 王耀辉身上负了伤,一路奔波下来,那些伤口全部迸裂开,他身上的囚衣早就沾满了血迹。 向来注意仪容仪表的王耀辉,生平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请公子先换上我的衣服。” 黄一见状就要脱衣服。 王耀辉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只是逃犯,穿什么无所谓。” 经历了一次牢狱之灾,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只注重外在的王耀辉了。 王耀辉目光森森地遥望秦家庄子所在的东南方向:“秦小满,让你再得意几天,等到风头过去,我一定会亲自取你的狗命!” …… “汪汪汪!” 秦小满刚睡醒,就看到院子里多了好几条大黑狗。 月季正吹着哨子在训练它们咬木棒。 “公子,你昨晚不是老说防贼防贼的,我今早从佃户家里借来几条狗,有贼人敢进来,直接咬死他们!” 月季故作凶恶地咧了咧嘴,蠢萌蠢萌的样子,成功逗乐了秦小满。 “哈哈哈哈,月季你这个主意不错,那你好好训练它们听你的话,到时候贼人进来,我们就关门放狗。” 反正这两天正是章县令紧急搜捕的时候,王耀辉不会冒着风险杀回来的。 可再过几天,等到官差们松懈下来就不好说了。 “肖大侠,跟我去田里转转。” 比起提防王耀辉杀个回马枪的事,他更关注再生稻的生长情况。 经过一夜的生长,许多稻穗已经露出了头,上面一层白色的稻花,吸引了不少佃户们的注意,正围在田间地头看热闹。 第五十七章肖府失火 “田里的稻茬都抽穗开花了,我一觉醒来闻到稻花的香味,我还以为是刚立夏呢。” “收割的时候留了那么长的茬子能不抽穗开花嘛,以前不小心留深的稻茬,抽穗开花的少了吗,不还是有花无果,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皮娃子,莫去搞那些稻花,小心沾一身蜜让蜂盯一头包。” 几个老庄稼把式站在田间地头议论完稻茬抽穗开花一事,用他们以往的经验认定稻穗开花无果后,围观的佃户们逐渐散去。 “嗡嗡嗡……” 秦小满抬手赶走围绕在他身边的蜜蜂,放眼望去,稻田里近三分之一的稻茬都抽出了穗子,不少穗子尖头开满了稻花。 最快的过个三五日稻花黄了就能结粒了。 “大柱叔。” 秦小满喊来在田间溜达的秦大柱。 “你问问其他各县的管事们,稻茬全都抽穗开花没有,没有的话就让他们再往地里撒些粪肥。” “公子,撒粪肥做撒子?” 秦大柱想不通。 粪肥撒进稻田里面去,鹅鸭进去就得沾一身粪,回头拔毛洗毛的时候就算放皂角也很难处理掉。 “撒粪肥让稻茬长得旺一些,底下的松土虫子不就多一些?这样还能给鹅鸭打个牙祭省点粮食,快去吧。” 秦小满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敷衍过去。 反正他是败家子,做事就图一个乐子,谁还敢质疑他不成? “公子说得也有道理,可这人工成本和粮食比起来……” 秦大柱还要再劝,却见秦小满早就溜达着走远了,只能叹息一声。 “公子又开始胡闹了。” 秦小满绕着庄子外面的稻田走了半个时辰,回到庄子上干了两大碗米饭。 经过二十来天的长途跋涉和风吹日晒,他现在皮肤晒黑了一些,由于特意补充营养加上每天运动量充足,原本瘦弱的臂膀上,已经浮现出了坚实的肌肉。 哪怕只有一小坨,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用巧劲抽几鞭子就要死不活的。 “忙活这么多天,乍一闲下来还真闲得慌。” 秦小满干脆找了个葡萄架下的阴凉地,抱起《大乾杂记》读了起来,增加对这个朝代和世界的了解。 书读了二十多页,日上三竿,唐清柔才宿醉醒来。 “唐姑娘,你的早饭在厨房里温着,天璇姑娘刚才派驿站的人来传信,说押运粮食的兵队到了,请你去调度。” 秦小满说着又翻了一页书。 看了一半,没听到唐清柔有什么动静,他抬头望去,旁边的肖成梁揶揄一笑。 “别看了,在唐小姐的眼里粮食比任何事都重要,她早就骑上马跑远了。” “……” 说好的要保护他的身家性命,果然是醉话。 秦小满知道唐清柔是那种事业心极强的姑娘,对此也表示理解。 他继续看书。 等到中午开饭时,唐清柔踩着点带着天璇回来了。 “秦公子,方才太着急没和你打声招呼就走了,还请见谅。” 酒醒过后的唐清柔比昨晚多了分客套和疏离感。 “我从驿站回来时,遇到章县令亲自带队在搜查逃犯,他让我提醒你近日小心一些。” “多谢。” 秦小满也很客气,仿佛昨夜把酒言欢的事根本不存在。 他让月季又给两位客人加了座位。 这一加。 唐清柔和天璇就在庄子上呆了三天,真的一步没有离开。 直到章县令傍晚时分亲自登门,告知有人在京城一带看到王耀辉出现,接上官命令要调派富阳官差去安顿灾民,暂时不会再继续搜查王耀辉的踪迹。 “这王耀辉诡计多端,秦公子你自己还是要小心。” 章县令奔波三天三夜没合眼,黑眼袋都快挂到鼻梁上了。 “大人放心,我家庄子周围住着不少佃户,还有肖大侠和唐小姐他们护卫,出不了什么事。” 秦小满说得很轻松,不想说出他推测王耀辉出现在京城附近的事只是一个障碍法,再给章县令造成压力。 “秦公子安排妥当就好……对了,我一路追捕归来,发现路上的稻田里全开花了,招了不少蜜蜂,秦公子你出门记得戴好斗笠遮一下,别被蛰到。” 章县令事无巨细的关心,让秦小满的心情非常微妙。 “大人……” “秦公子胸中有沟壑,这种小事轮不到我多嘴,县衙还有事务,我先告辞了。” 章县令拱手一拜,被人推上马,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去。 秦小满本来想留下章县令吃饭的,没想到对方连道谢的机会都不给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目送着章县令的身影被夕阳拉长,看了眼东边逐渐黑下来的夜空,幽幽开口。 “肖大侠,你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 “什么?” “我要是王耀辉,就会在今夜动手。” 他的话让众人面色一变。 唐清柔最先反应过来,沉吟道:“秦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布王耀辉出现在京城附近的消息迷惑章县令?” 不止。 马上都要关城门了,安顿灾民也应该提前布置,特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调派官差去安顿灾民,分明就是让奔波三天三夜的官差们连轴转,无暇抽身去做别的事。 比如,章县令一早想将官差安排在他家庄子附近护卫他安危。 眼下也顾不上了。 “先吃饭吧,要是真有人敢私闯庄子,我们就关门放狗。”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说着,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 天色彻底黑透时。 王耀辉和黄一以及六十个王家死士,分散在秦家庄子方圆二里地附近。 只等城中动手,庄子里的护卫力量被抽空,他们就猛虎下山般扑进庄子里,斩杀秦小满! “公子,时辰到了。” 黄一刚说完,富阳县城中位于甜水街的方向,火光冲天。 “肖成梁、肖成栋,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和我王家作对的下场!” 轰! 隐隐有楼台坍塌声音传来,掩下了王耀辉阴险的笑声。 …… 当秦小满坐在软榻上看书看得瞌睡都快来了时,秦大柱冲进了院子里。 “肖公子不好了!肖府走水了!” 秦小满心中一凛,怒容满面。 卑鄙! 他知道王耀辉会用计调离他身边的护卫力量,但没想到王耀辉会火烧肖府。 这是打着肖成梁不出庄子就要让肖府毁于一旦的主意! 嗖! 守在屋檐上的肖成梁落在门口,一脸不敢置信地确认。 “大柱叔,你的消息哪来的?” “是老爷派人传来的,我家宅子就在郊外离这边比较近,我家老爷已经派人去救火了。” 秦大柱急得直跺脚:“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呢。” “肖大侠,你快回家去看一看,确保肖叔肖婶他们的安危,不然去得晚了,可真就危险了。” 秦小满走出门来,看了眼红透的县城方向。 “可是……秦小满,我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肖成梁满脸焦急却还在犹豫。 第五十八章粮车被劫 “越是这样,你这头虎不走这火可能会烧得更旺,别担心,我还有唐姑娘和天璇姑娘,你不是说过,天璇姑娘比你武功还要高,去吧。” 秦小满见肖成梁还在纠结,干脆一把夺过他怀里的长剑。 “剑在人在,你确认了肖叔肖婶平安就回来,以你的速度,一来一去也花不了半个时辰。” 他张口就是忽悠。 王耀辉经过诗会上指认代笔一事后,行事一定会更加谨慎。 既然调走了肖成梁,那必定会在事成之前让肖成梁留在肖府回不来。 “行……” 肖成梁几乎是话音未落,人已经骑上黑马,急驰下山。 “希望肖府众人平安。” 秦小满映着红光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敢用肖府的人命来威胁肖成梁,这笔账,他一定会算在王耀辉的头上! “秦公子,肖府突然走水一定另有玄机,今晚我和天璇便守在你门外护你平安。” 唐清柔和天璇早就听到秦大柱的喊声,闻讯赶了过来。 见肖成梁策马离开,唐清柔的压力倍增。 据她猜测,这是调虎离山的手段,那么她和天璇在秦家庄子呆了三天的事,想必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今晚我可能会连累到你奔波。” 秦小满对着站在原地满脸狐疑的秦大柱自得一笑。 “大柱叔,去请唐叔过来。” 既然对方要调虎离山,那么今晚至少秦宅是安全的。 不然他一旦离开庄子的话,不受对方控制的变数就会增加。 反正到最后,对方一定会将唐清柔她们这些护卫的力量全部抽调走,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从秦宅带来的人手。 冬青死了,如今也只剩下月季和唐大夫。 好在经过他多日的观察,唐大夫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武力可比肖成梁强多了,他干脆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秦公子,你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莫非是另有安排?” 唐清柔不免好奇。 她向来看人眼光毒辣,与人稍微接触几次便能识穿对方的心思。 可她在秦小满庄子上住了三日,却根本看不透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少年,城府究竟有多深。 “任何阴谋阳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没有用的。” 秦小满卖了个关子,得意地挑了挑眉锋。 不等他解释,前去叫唐大夫前来的秦大柱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官差。 “唐小姐!荣州府衙来报,前三日押运上京的粮食在半路被流民打劫,此事非同小可,押运官无法做主,特派小的来请唐小姐前去!” 官差拿出一封盖了荣州府衙公章的手令。 盖了公章的手令自然是做不得假,唐清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整晚保护秦小满,可眼下她最重视的粮食出了问题,她不得不走。 但她也不得不怀疑,流民劫粮一事是有人故意造假。 “你说流民劫粮,在哪里劫的?有多少流民?粮食损失几何?抓到了多少流民?” 唐清柔一改平时的温言细语,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炮似地突突出来。 别说在场的官差,就连秦小满都有些反应不及。 “这……我只是奉命传令,具体情况还得请唐小姐前往查探。” 官差回答不了,干脆一问三不知。 “你……” “唐姑娘,你且去吧。” 秦小满制止了唐清柔再次询问官差。 粮食在唐清柔心里有多么重要,看她腰间一直坠着稻粒的荷包就知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那两万石粮关系着成千上万灾民的性命,你去吧。” 秦小满再次赶人。 “秦公子,我欠你一个承诺,他日如有需要,必当奉还……不如你随我一同前去,天璇还能照应着你。” 唐清柔这个弯转得有点快。 前来请人的官差明显愣了一下。 秦小满也是哭笑不得。 还能这样? 倒也能。 只不过这样一来,估计唐清柔和天璇会被当成他的陪葬品。 一出门就会遇到凶险的埋伏,绊住唐清柔,到时候流民劫粮的事究竟是真是假,她就没办法亲自辨别了。 “我这身板太娇弱,平时走远道都是乘马车,真要一起去,流民把粮食分完了咱们也到不了。” 秦小满干脆走到唐清柔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人掉了个头,将她轻轻往前推了一把。 “大柱叔,把唐姑娘和天璇姑娘的马牵来……” “天璇可以留下!” 唐清柔还在为他考虑。 秦小满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还是对着天璇摇了摇头:“那些流民连官兵押运的粮食都敢动,应该不是普通的流民,可能是山中的盗匪,天璇跟着你更保险。” “是啊小姐。” 比起护卫秦小满,天璇当然是更担心唐清柔的安危。 今夜又是着火又是劫粮的,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行吧,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去县衙一趟请章县令派些官差来,稍后再绕路北上。” 唐清柔哪怕猜出秦小满另有筹谋,但为了朋友,她还是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保他平安。 “谢了。” 这次,秦小满倒没拒绝她的提议。 从这里到县衙骑快马要一盏茶的功夫,一来一去半个时辰。 想必在对方的算计里,从出手到取了他的性命,就在这半个时辰之内。 “走吧。” 秦小满望着依依不舍的唐清柔,主动牵来她的大红马,等她上去,一巴掌落在马屁股上。 “驾。” …… 二里地外。 “肖成梁骑马回肖府了,就看唐清柔和她的侍卫识不识相了。” 王耀辉屏住呼吸,望着唯一一条从庄子通往外面的山路。 如果唐清柔没有上当离开,他也不介意一并斩杀那个女护卫天璇,再生擒了唐清柔驯化成他的禁脔。 毕竟像唐清柔那样的极品女人,世间独有。 就是唐丞相那边要打些掩护罢了,可过了今夜,他掌握了秦家的财产,就能带着荣州王氏一族一飞冲天,唐丞相那老东西也没什么可怕的! “驾!”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王耀辉看到官差撑着火把,后面跟着两匹枣红大马,脸上多少有些失落。 “唐小姐真是把粮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讥嘲一笑,望着秦家庄子。 “公子,打探完了,里面除了秦小满和他带的一个丫环和大夫之外,就剩下管家一家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奴仆。” 黄一返回,汇报上秦家庄子里的人员情况。 “再过半盏茶,等姓肖的和唐清柔她们走远来不及折回,我们就动手!” 王耀辉说完戴上了遮脸的面罩,目光森然地盯着灯光闪烁的庭院里,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要亲手杀了秦小满! …… 院子里,秦小满望着不紧不慢犹如闲庭散步般而来的唐大夫,本来紧张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唐叔,一会儿要辛苦你了。” 秦小满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拜。 其实他并不知道唐大夫实力究竟有多强,王耀辉又带了多少人手。 但他总有一种预感,今晚的事如果连唐大夫都摆不平,他就只能洗白脖子等着王耀辉来取他的项上人头了。 第五十九章调虎离山后,失踪人员该现身了 “公子,区区小事而已,谈不上辛苦。” 唐大夫还了一礼,脑袋从左往右转了半圈,侧耳聆听。 “西二里埋伏了三十一人,东二里埋伏了三十一人,左不过六十二人,无妨。” 这六十二人里,除了一个气息微喘的伤者以外,剩下的六十一人都是外家功夫的练家子,十个加起来都不敌一个肖成梁。 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唐叔,二里地之外有没有人你都能听得出来?” 秦小满惊呆了,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这难道就是传闻里听音辨位?也不知道能听几里地的范围? “公子,别说人了,就是蚊子振翅飞过也能听得出来,这是……内家功法,稍后我再与你细说。” 唐大夫含糊其词,暗叹一声。 想习内功心法就要从小练习或者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可公子两头不沾,只能听不能学。 否则他早在公子讲明再生稻一事时,就将毕身所学传授给公子了。 “行,先忙眼前的事,月季,别睡了,你让庄子上所有人都聚集到我的房间去。” 除去王耀辉这个搭头,一共六十一人。 按照县城到庄子的距离来算,他们必定会速战速决,直奔庄子而来,并不会惊动周围的佃户。 可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目标! “公子,这是出了啥事?” 秦大柱带着众人聚集到院子里,围着他直打听。 “没什么,就是今晚肖府着了火,押运的粮车又被流民劫了,我心里总觉得有些慌,想到签的租契和我爹给的印章都在屋里没人看着也不行,就请大家帮我看一看。” 秦小满的这个解释倒说得过去。 但秦大柱还是半信半疑。 唯有月季,听到他的话后,拍着小胸脯保证:“公子你放心,东西我替你看着,绝对丢不了。” “还是月季乖。” 秦小满忍着笑表扬了一句。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请秦大柱他们进房间后,自己从屋里端出两个烛台放到院子正中央的石桌上。 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样东西也摆放在石桌上。 “公子,这是?” “这可是我手里目前最值钱的东西,当然要亲手看管才放心。” 秦小满高深一笑。 “……” 唐大夫看看石桌上摆的东西,再看看灯火昏暗的卧房,高冷的脸庞上浮现出浓烈的疑云。 “公子……” “唐叔,你刚才说的内功心法,我有学会的可能吗?” 干等着王耀辉上门也挺无聊的,秦小满问了一个让他不无聊的话题。 “……” 唐大夫高冷的脸上浮现出惋惜之色。 “公子……” “好了我懂了,你不用打击我了。” 秦小满自顾自地中止了这个让他感兴趣的话题。 别说内功心法,就算上乘的外家功夫都讲究一个从小练体筑基,秦小满自小身体虚弱,长大后审美跑偏,没有文人的命得了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 按照他的想法每日锻炼到强身健体的程度都要练上半年才行,去学内功心法简直就是拔苗助长。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为而强为之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公子放心。” 唐大夫掷地有声的保证。 “有我在,必不会让公子遇到危险。” “嗯,我相信。” 不过秦小满还是很馋这内功心法,更担心今晚过后,他下次再碰到想取他人头的敌人,可能敌人优先解决的就是唐大夫了。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 “唐小姐她们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了,失踪人员也该现身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原本皎洁的月光。 秦小满抬头一看,忍不住感慨。 “夜高风黑的,可真适合杀人夺命。” …… “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耀辉掐准了时间,便迫不及待地下达了命令。 “啾啾——” 一声犹如杜鹃鸟啼般的尖叫声自黄一嘴里发出,在山间回荡。 不一会儿,山的那边便传来同样的鸟叫声,表示收到了命令,开始行动。 而在黄一发出口哨指令时,王耀辉便领先往山下冲去。 “公子,不如让我们先进去清除掉里面的人你再进去?” 黄一追上王耀辉,低声商量着。 “别人我不管,我要亲手杀了秦小满,我才能出了这口憋了这些日子的恶气!” 王耀辉一把揪住黄一的夜行衣衣领,神色阴狠。 “黄一,今日我若不能亲手杀了秦小满,我会抱撼终身,你懂这种感觉吗?” 别院诗会上被秦小满设计,身败名裂。 他这几日脑海里还在不断闪过那些原本对他仰望的文人学子们,全部一脸鄙视他的模样。 更可气的是。 他做梦都在吟诵秦小满所作的那五道律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王耀辉才是真正的大才子大诗人,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王耀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怒,身上的杀气连黄一都受到了感染。 “公子,我懂了,秦小满交给你来处置,有什么需要一定吩咐我。” 黄一将自己的佩刀塞到了王耀辉的手里,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 秦家庄园里都是老弱妇孺,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甚至不用带刀都能拧断那些人的脖子。 “大家轮流背着公子前进。” 黄一率先弯下腰,飞快地往山下狂奔。 三百米换一人。 不过片刻,六十二人便将秦家庄子团团围住。 王耀辉站在门楼外,从背上滑下来,手举着黄一的佩刀,对着左右一昂头。 “踹门!” 砰! 左右四个死士,一脚将木门踹翻在地,惊起了满院的鸡飞鸭跳,狗叫猫逃。 三十个死士冲进去一顿砍砸,全部摇头示意。 “公子,院子里无人。” 黄一面露警惕的表情。 “秦小满可能发现我们来了。” “那又如何?别让秦小满吓唬住,他惯会使用小伎俩来糊弄别人。” 王耀辉拔出佩刀,对准了唯一有亮光的院子。 “跟我走!” “汪汪汪!” 秦小满听到前院的狗叫声,不用唐大夫提醒都知道贼人进了院子。 “公子,前院好像有人来了,我听到狗叫了!” 卧房里传来月季担忧的声音。 第六十章王耀辉,入宅抢劫可以直接格杀你 “没事,我和唐叔在外面,你们安安静静的在里面呆着守好箱子。”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群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鱼贯而入,迅速将整个院子包围。 原本十丈见方的的大院子,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黑衣人们完成包围圈的同时,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举着弯刀,气势汹汹地走上前,站在与他仅隔十步的地方。 “王耀辉。” 哪怕对方蒙着脸,可秦小满只看那双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睛,就一眼认出了是谁。 “秦小满,听说我成了逃犯去了京城,你想不到我今晚会出现在这里吧?” 王耀辉很是得意的讲解着自己的计划。 “肖府起火、粮车被劫都是我特意安排的,就是为了来取你的人头!” “秦小满,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王耀辉趾高气昂地模样,看得秦小满不合时宜地笑了。 “王耀辉,你该不会想着临死之前还折辱我一下,让我给你磕个头求个饶吧?” “是又如何?!” 王耀辉底气很足,比划着满院子里的黑衣人。 “只要你愿意屈服于我,我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也说不定。” 忽悠。 接着忽悠。 秦小满光看那通红的双眼里盛满的杀气,就知道王耀辉今晚没打算手下留情。 也好。 反正他也是这么想的。 “王耀辉,按照大乾律令,你带人入宅抢劫可以直接格杀。” 秦小满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弯刀上。 “缴械投降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你。” “唐叔。” 秦小满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杀!” 黄一率先挥动着手里的匕首朝秦小满所站的石桌冲了过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几乎是他刚动身,面前就犹如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等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心脉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到扎在心窝处的一根银针,眦目欲裂。 “公子小……” 话没说完,黄一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公子小心,秦小满身后的人会使用暗器!” 王家死士多少是带些眼力在身上的,看到黄一被撂倒,迅速反应过来拔出佩刀。 “公子往旁边站一站,别溅你一身血。” 唐大夫人狠话更狠,左手拿着针包,右手食指和中指捏住一根银针就往开口说话的人心窝射去。 此人想躲,身体想要扭曲却依旧没有躲过随之转移方向的银针。 咄! 一枚细如毫发的银针竟发出了利器入肉的声响。 “噗哧!” 黑衣人只跨出半步便喷出一大口血,还被银针袭来的劲气击得后退一步。 相当于不进反退。 一时间,准备动身的黑衣人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唐大夫的身上。 “唐叔你这也太厉害了!” 秦小满大开眼界,振奋不已。 稳了! 看唐大夫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没用全力,而针包里的银针还有数百根,每人扎个两三针都没问题。 这局稳赢。 “公子,这个唐大夫是个高手。” 一个死士出声提醒。 “废话!你当我眼瞎看不出来吗?” 王耀辉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怒不可遏。 千算万算,没算到秦家一个不起眼的大夫竟然是一个使暗器的高手。 藏得可真够深的! “上!一起上!先把姓唐的解决掉再说!” 王耀辉知道这就是秦小满最大的依仗。 况且他已经自报了家门,就算杀了秦小满,要是院子里还留有活口也是一个大麻烦。 “房间里的最后再说!” 王耀辉一开口,原本想直奔房间而去的十个死士,也掉头朝着唐大夫的方向反冲回来。 “唐叔交给你了。” 眼见他们要收缩包围圈,秦小满往王耀辉的跟前凑了凑。 估计是这群黑衣人担心银针误射到王耀辉的身上,两人直线距离及周围两步远,没有一个黑衣人。 正好他也担心唐大夫顾及他的安危,施展不开,这样双方都很方便。 而当他动了的时候,那群黑衣人也全部不要命的往唐大夫所站的方向冲了过去。 “杀!” “杀!” “杀!” 实质般的杀气犹如潮水一般层层荡开,秦小满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唐叔小心,这些不是简单的杀手!” 一般的杀手除了杀人也要自保,甚至有些杀手甚至奉行,谁最后活下来谁就是胜者的理念和敌人动手。 但这群人明知道银针的厉害却争先恐后、不顾性命地扑上去。 这不是考虑利弊和结果的杀手! “秦小满,他们可是我王家最出色的死士。” 王耀辉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嗜血的狞笑。 “你请来了高手坐镇又如何,好虎也架不住群狼,杀了他,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哪怕王耀辉嘴上说着要亲手杀了秦小满,可如今在两两对峙的局面中,他还是没有贸然动手。 他在等。 等姓唐的被死士们围攻住脱不开身的时候,喊两个人制服住秦小满,上去来两刀。 咄咄咄…… 银针没入肉中的声音此起彼落,而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秦小满看到唐大夫不时地拿余光扫向他,因此被一个死士割掉一截衣角,再看还剩下一半多的死士,他知道,再耗下去,可能会因为唐大夫担心他被王耀辉或者哪个不长眼的死士伤到而发生意外。 “唐叔,剑来!” 他高声大喊。 唐大夫根本想都不想,衣袖一挥,石桌上的那把长剑便落入秦小满的手中。 “谢了。” 秦小满拿到长剑的瞬间,握住剑柄拔出长剑。 早就蓄势待发的他根本没有废话,一个助跑冲刺就往王耀辉所站的方向刺去。 “噗嗤!” 削铁如泥的宝剑刺入王耀辉的胸口,将黑色夜行衣染上更加深沉的颜色。 不好。 秦小满感觉到巨大的阻力就明白。 这一剑刺到了肋骨上。 “秦小满,你……” 王耀辉终于因为剧痛回过魂来,他扬起手里的弯刀就往秦小满的脖子上砍去。 “噗呲!” 秦小满面无表情地又刺出一剑。 第六十一章一剑又一剑,我怎么不敢? 近距离下,他瞄准了王耀辉的心口,剑尖穿过胸膛从后背冒了出来。 几乎在刺入的一瞬间,秦小满便退后半步。 唰! 刀锋将他一缕飘动的头发削落在地。 但,也仅仅只能削掉他的一缕头发而已。 哐啷…… 王耀辉投掷出的弯刀掉落在地,反射着银色的寒光。 秦小满摸了摸温热的脖子,再看此时使尽全力拔出长剑,因此心口处不断往外冒血的王耀辉,冷嘲一笑。 这个时候还要拔剑放血,这可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王耀辉,我早就警告过你,入宅抢劫按律令杀了你也不冤。” 秦小满不仅杀了人,还要诛心。 既然生擒关入大牢都有人劫狱,唯一永除后患的办法,就是依律当场处决王耀辉。 估计在王耀辉的想象中,他要么受人保护要么乖乖受死,根本没料到他会先发制人。 典型的在杀人之前没有做好被杀的觉悟,才会在被他刺中时像见了鬼一样。 “秦小满,你敢……你怎么敢……噗……” 王耀辉狂喷一口血雾,浑身猛烈地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双眼的瞳孔开始涣散。 “杀个贼人而已,这有什么不敢的?” 秦小满知道,王耀辉马上就要死了。 就算唐大夫都难救。 “父亲……” “父亲救我……” 王耀辉的双手用力地抬起来抓向虚空,想要抓住什么。 可最终,还是摔落在地,他不甘地睁着双眼,逐渐失去了气息。 秦小满蹲下身去,将王耀辉双眼合上,又将蒙脸的黑布给王耀辉戴好,感觉到身前涌现来的杀意,他抄起地上的长剑往前方一推。 铛! 挡住了一个死士投来的匕首。 “噗……” 下一瞬,不等银针插进死士的心脏,动手的死士突然浑身青筋暴起,鲜血不断地从嘴里喷出来,像一瘫软泥倒在地上。 “敢伤公子,纳命来!” 唐大夫发狠地大叫一声,针包里的银针像满天的雨花朝外飞散而去。 咄咄咄…… 剩下的这些死士还没从自家公子被秦小满杀死的剧变中回过魂来,就已经失去了判断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能力。 黑衣死士一层层的被银针射穿心口倒地不起。 秦小满看到其中几个倒霉蛋,当场毙命,冷酷的脸上也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任何犹豫都很要命。 咄! 最后一个黑衣死士倒在了墙根底下,看情况,是知道任务会失败,打算去通风报信的。 “公子,全数解决。” 唐大夫说着,又给那些还在地上挣扎着往门口爬的几个死士后背上来了一脚。 “噗……” 很快,地上躺着的黑衣死士,像一条条咸鱼一样无法动弹。 院子里充满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镲! 秦小满举剑将一个装昏的死士捅了个洞穿。 死士四肢抽搐了一下就没有了气息。 “你们既然冒死前来,我当然要成全你们。” 留着这些死士的性命,等他们关押进大牢,估计也只会多连累几条狱卒的性命。 普通的大牢可关不住这些功夫傍身的死士们,只会让这些死士杀害更多的人。 再说了,只要留下活口,这些死士们一定会倒打一耙说他草菅人命。 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大意过一次放虎归山,差点连累全庄子的人跟着他一起陪葬,这一回,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镲! 秦小满毫不犹豫地举剑,又将一个还在喘气的死士送归西天。 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补刀。 “……” 站在一旁平缓气息的唐大夫,看到秦小满快刀斩乱麻的举动,再联想到以前秦小满太过心软,导致小厮冬青为了几两赌银就敢背主,心里既欣慰于他的成长,又心疼于他的变化。 但是…… 只有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年郎,才符合他想象中的公子形象! “唐叔,人太多了你帮我给他们补几刀吧,晚了人该来了。” 秦小满握着剑柄的双手都起了血泡,抬头看见唐大夫正一脸欣慰地望着他点头,有些无语。 有盯着他瞧的功夫,还不抓紧时间清理战场? 光是解决了这六十二个人,今晚的事还没彻底结束呢。 “公子莫急。” 平缓好气息的唐大夫,弯腰捡起一个死士手里的弯刀。 呲呲呲…… 秦小满只见眼前残影犹如分身般闪过,唐大夫又站回了刚才说话的石桌旁。 而地上刚才还在喘气的死士,脖子上都多出一条血线。 全场死士,无一存活。 “……” 秦小满更加无语了。 早知道唐大夫一刀就能够全部查缺补漏,他还一剑一剑的在这里费个什么劲。 哐啷! 他走到石桌旁,把长剑放到桌面上,看了一眼一直放在桌面上没动的东西,平静了一下略微紧张和激动的心情。 准备迎接接下来更加紧张的局面。 “公子,如今全部灭了口,稍后有人来问,我会主动将此事承担下来。” 唐大夫打算背起杀死王耀辉的黑锅。 哪怕王耀辉带着这群死士私闯秦家庄子,按大乾律令当作贼人杀了便杀了,谁也判不了杀人者的罪。 可去衙门审问定案的过程还是要走的。 王耀辉的父亲可是荣州手握实权的长史,六十二条命案这么大的案子,就算章县令敢接,王长史也会找各种理由参与,并极可能在审问定案的过程中,暗下杀手替王耀辉报仇。 他,不能让公子涉险! “唐叔,你放心,人我既然敢杀,就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秦小满淡定地抄起一块擦桌布,擦拭着剑尖上的血渍,郑重其事地说着。 “等会儿人来了,你先不要动手也不要说话,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可公子……” “要是你不听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秦小满不给唐大夫任何反驳的机会,神情更是无法商量的决绝。 “……” 唐大夫生平第一次想多说些话,却被压制着说不出来,憋得难受。 但是他如今早已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肆意而为。 公子可不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公子了,说赶他走,是真的会不留情面赶他走的! “是,公子。” 唐大夫只能老实巴交地站在秦小满的身后,等待着新一轮的暴风雨来袭。 同时心里不免好奇,公子要怎样应付接下来王长史的涛天怒火。 “听说秦家庄子来了盗匪,庄子里的人有没有受伤?秦大诗人要是被盗匪杀了,这可真是我巴蜀的一大损失。哈哈哈哈哈!” 大门外,传来王之昌得意的笑声。 第六十二章穿着夜行衣来还粮?你真能编 “最先赶来的居然是王长史。” 秦小满稍感意外。 他还以为先来的会是章县令,看来王长史对待王耀辉还挺重视。 这个时间点赶来,估计是计划着王耀辉他们拿不下庄子里的人们,王长史这个当父亲的还可以帮忙补刀。 可惜。 秦小满看向躺在地上早就僵硬的王耀辉,无声冷笑。 “长史大人,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来晚了。” 扑嗵! 王之昌刚跨进院门,听到秦小满的话,一时间没留意脚下,被一个死士绊了一脚,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你……” 王之昌望着倒了一院子的黑衣人,再看端坐在石桌前的秦小满,满脸的不敢置信。 “秦小满,你没死?!” 这怎么可能?! 王之昌震惊过后心中便涌起一股恐惧感,他低头朝着地上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瞳孔猛地一缩。 耀辉! 他看到地上那大片已干涸的鲜血,顿时双眼通红,悲愤狂怒。 “秦小满,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躺在地上的不是秦小满而是他的儿子?! 还有黄一和六十个死士,这些人……这些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受伤倒地还无动于衷?! “回长史大人的话,如你所言,庄子上来了盗匪。” 秦小满站起来,比划着满地的黑衣人。 “盗匪六十二人已全部被击杀,正好让你的人清点一下数目,看看他们究竟是哪个贼窝里出来的,敢跑到我家庄子上来打劫。” 他听到王之昌在外面说的话,就猜到了王耀辉的计划。 先杀了全庄子上的人,再假装成盗匪入宅抢劫杀人,最后王耀辉他们假装是来救人的,顺势把黑锅甩给根本不存在的盗匪。 这个计划倒是给他提供了灵感。 正好他可以反过来利用王耀辉的计划,让王耀辉这群人,坐实盗匪一说。 因为王耀辉他们比盗匪更可恨,盗匪好歹是本着财物来的,而王耀辉假装的盗匪则是要盗取人的性命。 该杀! “秦小满,你是说你把六十二个……盗匪全部杀了?” 王之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王耀辉的身边,扯下蒙脸的黑布,将手指探到鼻翼下方。 看到王耀辉已经铁青的脸色,确认没有了呼吸,回天乏术,王之昌将后槽牙磨得硌硌直响。 “还愣着干嘛!” 王之昌直勾勾地盯着秦小满,嘶声怒吼着杵在当场的十来个官差。 “检查!一个个的检查!看还有没有活口!” 他不信! 他不信秦小满说的六十二人无一活口。 耀辉埋伏在二里地外,而他带着人就在城外驿站里住着。 在黄一他们动手前,护卫就听到信号,他骑着马开始往这里赶,就是想着耀辉万一心慈手软留下活口,或者计划有什么差池,他可以为耀辉保驾护航。 从他出发到这里才一盏半茶的功夫,且王家死士并非寻常人,手底下都是有功夫的。 再加上肖成梁和唐清柔他们都离开了秦家庄子,怎么可能在短短一盏半茶的时间里,六十个死士加上黄一全部让人杀死? “秦小满,这是谁动的手?!” 王之昌厉声质问。 “谁动的手有区别吗?盗匪入宅可以当场格杀,长史大人刚才不是也说了,我家宅子里来了盗匪,就算是寻常佃户拿锄头打死他们,也不能问罪。” 秦小满只要咬住这一点。 就能让王之昌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只能自认倒霉。 “呵呵,秦小满,你别跟我在这里耍小聪明!” 王之昌目光阴森地看向他身后的唐大夫。 “地下的这些人身上除了剑伤以外,许多没有明显的伤痕,像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法,我也见过不少。” 嘶啦! 王之昌一把将附近一个死士的衣服用刀割开,露出青白的胸膛。 当看到心口处针扎的痕迹时,王之昌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怒视着唐大夫。 “我记得秦小满你带了一个大夫来庄子上,这位唐大夫可是你秦家的坐宅大夫,都传他医术平平,没想到啊没想到,唐大夫你居然是一个使暗器的高手!” 唰! 王之昌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瞄准了唐大夫。 “姓唐的!是你杀了我儿子耀辉!” “不是。” 秦小满淡淡开口,直接否认。 “其他的盗匪大多是唐叔杀的,王耀辉是我杀的。” 他本来蒙上王耀辉的脸,是想将一群人当成一个整体来处理。 没想到当众和王耀辉断绝父子关系的王之昌,对王耀辉的感情还很深厚。 专门挑出了王耀辉一事来逼问唐大夫。 “是你?” 王之昌半信半疑。 “对,我一共刺了他两剑,一剑刺在心口上方的肋骨上,他挥刀还要砍我,我就又刺了一剑,正中心口,当场死亡。” 秦小满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动手的时候蒙着脸,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王耀辉,就当成是普通的盗匪杀了。” “一定是王耀辉记恨我赢了他二十万石粮的事,特意带人上门杀人越货,没想到被我反杀了,长史大人你节哀,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人死如灯灭,秦小满其实也不想往王之昌的伤口上撒盐。 可有些事不说清楚,就容易让别人混淆是非。 “放屁!” 王之昌听完他的话,当场恼羞成怒。 “耀辉他是听说这里有盗匪才赶来救人的,他不是来抢劫的,他……他是来还欠你的那二十万石粮的!” 王之昌根本没有预见过此时的情况,只能急中生智编谎话。 并且越编越上头。 “对!耀辉是来救人还粮的,是你秦小满,明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还杀了耀辉他们,你这是恩将仇报,你这是草菅人命!” “来人!” 正在清点死人数目的官差,听到王之昌的喊话,都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别看他们那日敢在诗会上对着秦小满拔刀相向,可如今地上算上公子六十二个人都被秦小满和他家的大夫杀了。 他们这十来个就算动起真格的来,也只有送死的份儿。 “长史大人,你编也要编个合理的借口,你看哪个正常人会穿着夜行衣去救人还粮?洗不白不要硬洗。” 秦小满算是看出来了,王之昌根本没考虑过王耀辉身死的可能性。 如今就是想要强硬地颠倒黑白。 “长史大人,这里是富阳,你带了十来个官差想在富阳颠倒黑白,你有没有把章县令放在眼里?” 几乎是他刚说完。 外面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公子!公子我来晚了!” 章县令带着哭腔跑进来。 “沃草!” 一进院子,章县令被一个死士绊了一脚差点扑到地上,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爆了声粗口。 “公子,这是?” 近百号风尘仆仆的衙役官差跟在章县令的身后走进院子,看到满地倒在血泊里的黑衣人,同样面色剧变,心里直呼“沃草”。 他们这是遇到富阳有史以来最大的入宅抢盗案了? 第六十三章我为国运诛杀王耀辉谁敢动我? “这是我儿子耀辉带人还粮的队伍,却被秦小满诬陷成盗匪杀害了!” 王之昌扯着嗓子大喊。 “章慎,你来得正好,把这对穷凶恶极的主仆抓起来!我要将他们打入大牢!我要让他们尝遍酷刑!我要将他们凌迟处死!” 王之昌像一个被丧子之痛刺激到的普通父亲,装作歇斯底里的样子。 但秦小满看他清明的眼神,就知道这只是王之昌想要引起别人同情的手段。 “县令大人,王长史口中说的还粮的队伍,全部穿着夜行衣,并且带着利器。” 哐啷。 秦小满随脚一踢,就是死士们掉落在地的匕首。 “请县令大人看清楚,这些人的匕首都是统一制式,显然是谁家豢养的杀手或者是死士。”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一眼王之昌。 王之昌避及他的眼神没有开口。 死士,那便是出身就没有了身份的“死人”。 查身份查不到是谁,可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加上所用的器具还是能够寻找到蛛丝马迹。 “章慎,不管这些人是死士还是杀手,他们要是有伤害秦小满的打算,这么多人一起出手,秦小满还会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 王之昌耍起了无赖。 但这一招非常的奏效。 跟着章县令来的衙役和官差,有些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王长史你这就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理论了,难道我要让他们杀了才能证明他们是来杀我的?再说了,我要是真的死了,估计就像王长史你刚才进门说的那样,是庄子上来了盗匪,王耀辉带人来救我,没想到来晚了救不到人这样的结果了。” 秦小满懒得再跟王之昌纠缠下去,使出了杀手锏。 “王耀辉作为杀了狱卒潜逃的逃犯,通缉告示贴满了全城,我杀了他还能得一百两赏银。” “至于这些死士,县令大人不防请各位衙役官差看一看,有没有当日劫狱时碰到的人。” 此话一出。 王之昌余怒未平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一丝慌乱。 秦小满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像王耀辉和王之昌做事那么谨慎,对待证人冬青和阮梦手段都极其残忍,说明他们的疑心病很重。 这种人想要办些大事,必定会找最忠心的手下去做。 而能够面对上百号衙役和官差都能够全身而退的忠心手下可不多。 院子里躺着的六十个死士正好符合这些条件。 当然了,荣州王家可能还隐藏着别的死士。 但本着一事不凡二主的心态,再加上动静太多人数太多超过衙门的人,章县令可能会向刺史申请从州府调派官差增援,他认定了这六十死士就是当晚参与过劫狱的那些人。 “劫狱的人有他!” 一个衙役扯下十数个死士蒙脸的黑布,低吼一声。 “我兄弟当晚就是让他斩断了一条胳膊,现在还没醒过来!” “还有他!狱头就是让他捅穿了肚子!” “这里还有一个!” 随着遮脸的黑布被扯下,越来越多劫狱的死士被认出。 “王长史,这下你还想狡辩王耀辉带着这群犯人上门的来意吗?” 秦小满目光如炬,要是王之昌再狡辩,不仅没有了说服力,他还要当场指控王之昌就是幕后黑手。 毕竟他与王耀辉断绝了父子关系,地上躺的人却都是王家的死士,王之昌再继续给王耀辉打掩护,那就是难辞其咎。 王之昌咬紧了牙关,过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论王耀辉是不是盗匪,地上躺的这些是不是贼人……” “不用不论,就是。” 秦小满更正了王之昌的措词。 “好!就算王耀辉带了这群人来你秦家庄子抢劫,可你秦家庄子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需要你如此痛下杀手?” 王之昌手指着满地的鲜血,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硬生生地挤出一滴眼泪。 “六十二条人命啊,你有能力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杀了,说明你能杀几个人就震慑住他们,能够留他们一条性命!” “章慎你们不信的话,你们看那些墙根底下头朝外的……他们是准备退出庄子的!” 秦小满顺着王之昌手指的方向看去,眉锋一挑。 正是刚才见机不妙想要跑出去通风报信的那个死士,还有几个想往院门口爬的,此时也被王之昌当作攻讦他的把柄。 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说辞,这个王长史确实有点脑子在身上。 也难怪区区一个幕僚长史之位,居然能够在荣州混成如同副刺史的地位,掌握着实权。 “王长史,他们可能是以退为进,就像王耀辉明明逃往京城还要回来加害秦公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章县令理顺了眼前的情况,找准关键点切入,反驳着王之昌的话。 “再说了,庄子附近住着许多佃户,你怎么能够判断这些人冲出庄子,不会去别处谋财害命?” “秦公子杀了这群盗匪,一定是当时他们威胁到了秦公子或者周围佃户们的安危,事已至此,还请王长史节哀。” 章县令冷冷扫了眼躺在王之昌脚下的王耀辉,化解了王之昌扣在秦小满头上“草菅人命”的黑锅。 “多谢县令大人仗义直言。” 秦小满感激一笑,但他知道。 王之昌不会善罢甘休的。 “章慎,你刚才的话算是承认了是秦小满杀了这些人,对不对?” 王之昌阴险一笑。 “你……” 章县令这才回过魂来,自己好像上了套。 “哈哈哈哈哈!哪怕我儿子他们是盗匪是来谋财害命的,可秦小满杀了这六十二个人的事是章县令你亲口承认的!” “此事事关重大,六十二条人命,我要一条一条的确认他们的身份,再仔细与秦小满核对是如何杀的,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他!” 王之昌脸上得逞的神色看得章县令后悔不迭。 他是关心则乱,光想着维护公子的名声,哪里想到王之昌的最终目的是落实这个盗匪的案子去审讯公子事发过程! 六十二条人命从头细述,不可能几日说得完。 而根据王之昌先前的表现,必定会在这个过程中要了公子的性命! “秦小满,人是你杀的,你认了,章县令也核实过了,六十二条人命的案子这么大,接下来就要交由我来复审。你放心,这些都是盗匪,你是按令斩杀的他们没有错。” “我会专门给你在府衙腾出一间牢房,慢慢与你细谈你杀人的理由,核对你杀人的过程,让你好好回想起来,你是怎样一剑一剑杀了我儿子的!” 王之昌满脸狞色,犹如实质的杀意令在场众人胆寒。 谁都看得出来。 秦小满要是落在王之昌手上,必定生不如死! “公子,人是我……” “人是我杀的又如何?” 秦小满摆摆手,打断了唐大夫想替他顶罪的话,抄起石桌上的东西振臂高举。 “我秦小满为国运诛杀王耀辉!谁敢动我?” 第六十四章小小稻穗,国之大运 “别说六十二条人命,今天就算是王耀辉带六百二十个人来,为了国运昌盛,我也必须要杀了他们!” 秦小满掷地有声地说完。 看到章县令等人震惊且不解的表情,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王之昌兴奋得大笑出声。 “秦小满啊秦小满,我看你就是一个杀人狂!” “什么六百二十个人什么国运昌盛……本来我还担心找不到你杀人的理由,现在你自己当场承认了,你就是想杀人!不管耀辉他们做了什么,你都要杀了他!秦小满,你就是一个疯子!” 王之昌笑声未落,举起手里的佩剑就往秦小满的方向刺来。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疯魔的杀人狂!” 然而就在王之昌距离还有两步之遥时,他的身体再也无法前进。 王之昌用力地挣扎却感觉身体根本动弹不得,他惊愕地望向秦小满身后的唐大夫,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入庄杀死秦小满的计划失败。 因为秦小满身边的唐大夫,是一位罕见的内功高手! “唉,真是可惜了,唐叔你应该让他不轻不重地刺我一下,这样一来,说不定整个王氏一族就因为他这一剑全部掉了脑袋。” 秦小满暗叹一声。 他不是放马后炮,他是真的想借机弄死王之昌。 所以刚才才没有让唐叔有动作。 不过,唐叔宁愿当场对朝廷命官动手也得护他周全的心意……算了。 “秦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听不懂的章县令快急哭了。 “公子你是白身,杀了盗匪自保无事,可王之昌他是朝廷命官。” 当众对朝廷命官出手,对方还是王之昌,这不是白送把柄给人家吗? “县令大人,你上前来看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唰。 秦小满将他手里高举的东西放下来,凑到小跑过来的章县令眼前。 “稻穗?” 章县令一脸茫然。 他以为秦小满拿的是主子遗留的什么宝贝护身,还在震惊公子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看到这根小小的稻穗,他一下子愁上眉头。 “公子,都这个时候了可开不得玩笑,这……这稻穗和国运有何联系?” 章县令声音更咽。 国运啊! 事关国运这种恐吓王之昌的话说出来,比冒犯王之昌给王之昌来一剑的后果还要严重! 哪怕是主子想护公子都困难。 章县令两眼通红,这回是真哭了。 “这是再生稻,就是利用原生稻茬长出来的水稻,前两天整个荣州百万亩水田都开了稻花,如今果实虽然长得还不太饱满,不过大人你请看……” 秦小满动手将稻穗层层扒开,露出里面几粒芝麻大小的绿稻粒。 “……它们已经结出了稻粒,不是那种有花无果的稻茬,而是有花有果的稻穗。” “根据它们的长势来看,每亩稻田能再多收一百斤左右……也就是一石左右的粮食,一百万亩水田就是一百万石,一亿斤粮。” 轰! 秦小满的话像一道天雷落下,除了唐大夫以外,在场众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如擂。 要是这个再生稻真的能多收这么多的粮食,那么今年因为闹灾欠缺的粮食有了补充! 那些灾民就不缺粮吃了! 章县令亲眼望着面前稻穗里的稻粒,吞了一声口水,不敢置信地问:“公子,此话当真?” 再生稻这个东西他是头一次听,可听公子刚才的说法……反正他是被说服了的。 但这件大喜事他实在是想都没敢想过。 他不敢相信。 “大人,我秦小满就算是一个草包,我也不敢拿国运开玩笑。” 秦小满抬起胳膊将稻穗往王之昌的剑尖上一挥。 原本愤怒得想一剑杀了秦小满的王之昌,此时脸上肌肉跳动,满眼惊恐,恨不得能够当场动弹把剑收回鞘中。 若是秦小满所言属实,那么他刚才那一剑,还真有可能被秦小满冠上损伤国运的罪名。 别说他王之昌、荣州王家。 就算整个王氏一族,也难以扛下这涛天大罪! 每亩一石的再生稻如果真如秦小满所言能够长成,此法推广开来,从今往后,巴蜀之地每年能白白多出千百万石的粮食! 六十二条盗匪的人命与这件事关国运的大事相比,根本没法比。 “王长史,我今晚其实是想约县令大人来谈再生稻的事,这不我连样品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一群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冲进来,我以为他们是想毁了我的样品来抢我再生稻的,那我哪能容下他们?” 秦小满说得理所当然。 可此时,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他的话。 别说秦小满了。 在场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那都得不留情面的将这些险些毁了国运的盗匪当场斩杀! “公子说得对!” 章县令的脸上终于愁云散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接住秦小满搭在剑尖上的稻穗,拿到王之昌的眼前。 “王长史,也不怪公子的手下制止住你,如果不制止你,刚才这一剑你刺伤了公子,这国运可就让你破了。” 不是他章慎落井下石,实在是王之昌欺人太甚! 王之昌面色铁青,有口难言。 但看向结粒的稻穗,目光却十分火热。 再生稻一事只要办得好,那就是贪天之功! 对。 秦小满是杀了他的儿子,可秦小满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功劳。 一个儿子算什么,他除了王耀辉还有好几个儿子! 王耀辉已经死了,无法给他带来荣耀与财富,甚至今晚过后还会给荣州王氏一族蒙羞。 但有了再生稻这个功劳,擢升荣州刺史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县令大人,刚才王长史说要彻查这六十二人的来历,这件事我愿意配合,请王长史带我去府衙慢慢调查,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再生稻后续出了问题,还得劳烦王长史到时候再送我回庄子上了。” 秦小满朝唐大夫示意。 唐大夫弹指一挥,王之昌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显然王之昌一直在暗中收力,时刻提防着这一剑再往前刺。 刺伤稻穗或者秦小满,因此抄家灭门。 “我……我认为秦公子刚才说得对,事关国运,马虎不得,这些人的身份我自会派人去核实,秦公子杀他们的理由虽然是因为猜忌他们触犯国运,但事关重大,秦公子做得不错。” 哪怕王之昌心里窝火,但势逼人强,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王耀辉他们这六十二人是白死了的事实。 知道了再生稻的事,再让他把秦小满关到府衙去,他只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万一秦小满哪天想坑他,擦破皮放点血,给他扣一个不想让再生稻顺利生长的罪名,他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长史大人英明。” 章县令敷衍地拱了拱手。 秦小满但笑不语。 他知道王之昌这么爽快地放人,甚至连杀子之仇都不想报了。 一定所图甚大。 正想着,王之昌一把夺过章县令手里的稻穗。 “既然盗匪一案交由本大人处置,那么再生稻一事也一并交由本官。本官向来负责荣州的粮税事务,对荣州各州县的粮食情况都是烂熟于心,一定保证再生稻顺利开花结果,护卫国运昌隆!” 王之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些细小的稻粒,眼中泛着贪婪的绿光。 忍一时之辱又如何。 等再生稻长成他升了官,整个荣州都由他说了算,想杀死秦小满或者弄死章慎,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根本不用他派人,就有无数想附庸他的人替他动手,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哈哈! 哈哈哈! 第六十五章前往府衙结案 “王长史,这件事太大,你是不是需要向刺史大人禀报一下?” 秦小满提醒了一下得意忘形的王之昌。 位同副刺史和刺史也是有区别的。 再生稻这么大的事,区区长史可做不了主。 “要,当然要!” 王之昌眉开眼笑,看不出一丝刚死了儿子的悲伤情绪。 “不如我们现在就前往府衙结案,一并告诉刺史大人这个好消息?” 秦小满看向章县令,询问着他的意见。 原本刚才还振奋不已的章县令,听到他顺着王之昌说话,似乎十分费解,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着:“公子,周刺史向来听王之昌的话,再生稻的事交由他来接管,恐怕……” “不怕。” 秦小满淡淡一笑。 他会好心给王之昌送这天大的功劳? 当然不会。 他只是想让王之昌开开心心地结案而已。 想到这里,秦小满望向不停安排官差们将尸体抬出院子的王之昌,狡黠一笑。 “公子心里有成算就好。” 章县令见状,不再多言。 如果说他先前还对公子的能力有所怀疑,那么斩杀王耀辉六十二人还能够全身而退,并且悄悄种植成功再生稻这些事……让他彻底的明白了。 公子胸中有沟壑,城府比他还要深。 “既然此事交到刺史大人处置,我不便参与……” “县令大人,你方便。” 秦小满打断了章县令的话。 “啊?” 章县令面露不解,他是想回衙门把今晚的事告诉夫人。 公子动手斩杀六十二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跟主子通个信。 “县令大人跟着一起去府衙,见了刺史大人就知道了,况且有你在,结案的时候还能帮我把把关。” 秦小满的理由是信手拈来。 章县令只得神色微妙地点头答应下来。 再生稻的事说出来,王之昌巴结公子想讨功劳还来不及,结案只可能草草了事。 可既然公子让他跟着去,他便跑这一趟也无妨。 “来人,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休息了。” 章县令召来心腹手下,耳语几句。 刚说完,火急火燎的王之昌,面带笑容地走了回来。 “秦公子,那些盗匪的尸体都装上车了,你是稍加休息再走还是现在走?” 王之昌看似在商量,但语气却很急切的暗自催促着。 “刺史大人明天一早还有公事……” 言外之意,此时不走可能就见不到周刺史了。 毕竟这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秦小满理解王之昌迫切的心情,他也想尽早通过周刺史将再生稻一事汇报给京城方面。 不等王之昌再开口,他看向卧房方向。 “王长史稍等片刻,我拿了父亲的印章就走。” “应该的应该的。” 王之昌见他去取印,知道这是准备将再生稻一事移交给府衙打理,望着秦小满的背影,脸上笑开了花。 他头一次感觉秦小满如此顺眼。 “王长史,结案的时候,你儿子王耀辉是按逃犯寻仇处置还是按上门抢盗处置?” 章县令见王之昌如此得意,泼了一盆冷水。 王之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直勾勾地盯着章县令,好半晌才一脸无所谓地开口。 “我在那日诗会时就已声明,我与王耀辉这个逆子断绝了父子关系,如果不是我今夜来迟一步,让我亲眼看到他敢伤害秦公子,毁我大乾国运,我必亲手诛杀这个逆子!” 王之昌说得大义凛然,明显已经走出了王耀辉身亡的悲伤里。 “……” 章县令面对如此贪功的王之昌,不再浪费自己的口舌。 “给公子备马车!” …… 秦小满小跑到屋檐下,就看到有道剪影倒映在门栓处。 “月季姑娘,外面动静那么大,你让我们出去看看公子怎样了?” “不行!公子说过我们要帮他看管好屋子里的东西,谁也不准离开!” 月季拿后背顶着门栓,寸步不让。 “月季虽然脑子不太灵活,但论恪守命令,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秦小满由衷地称赞一声。 无论是给大白鹅拔毛做羽绒床垫,还是养鹅鸭留稻茬,又或者今晚让月季守在屋子里不让众人出来。 除了月季不会考虑他做这些事的原因并全力支持他以外,换作别人,听到外面有动静,早就忍不住前来救主了。 所以哪怕月季文不成武不就,有些事缺了她还真不行。 咚咚。 “月季,开门。” 秦小满的手还悬在半空。 吱嘎~~ 月季转过身就将房门打开,一步跨出了门槛,睁着大大的圆眼朝院子里看去。 “公子,出什么事了?” “……” 秦小满顿时觉得刚才的赞美多余了。 在月季心里,八卦好像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就是来了几个贼人,已经让我给解决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满地是血的院子,一语带过,朝月季伸出手去。 “老爷的印章。” 月季从胸口里掏出一枚带着余温的印章。 一看就是贴身保护,章在人在,章无人亡的架式。 “辛苦你了。” 秦小满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把人往回推了推。 外面血糊糊的,小姑娘看多了会做恶梦的。 “公子,你要休息了吗?我去给你铺床。” “我有事先去一趟荣州府衙,大柱叔你们各自回房休息,我会让县令大人留下官差保护庄子,你们不用担心。” 轻声交待了几句。 秦小满又听到王之昌在催他,将印章拿在手里,转身阔步离去。 出了大门,还有衙役在搬运死士们的尸体。 “好像还差两个脸上有刀疤的。” “那两个指不定逃命的时候死在山沟沟里了。” 路过衙役身边,秦小满听到他们的谈话,眉头微皱。 死士为了隐藏身份,必定不会暴露身体上的标记。 也就是说两个刀疤男并非死士,应该是王家的护卫之类的。 “劫狱的人数对不上……” “秦公子,一切准备就绪,该上路了。” 王之昌亲自将马车赶到了大门口,假惺惺地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秦小满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迷惑自己,一会儿好在结案后争抢再生稻的功劳。 他看破没说破,更没和王之昌客套,踩着王之昌亲手搬来的板凳上了马车。 唐大夫和章县令紧随其后。 王之昌等人齐了,翻身上马,望向稳坐到马车中的三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忍一时之辱换一世功名利禄,值了! “驾!” …… “驾!” “驾!” “小姐,前面就是北城城楼,出了城我们抄近路不到天明就能追上运粮的车队!” 天璇的声音被夜风吹散,在荣州府城大街上回荡。 “路过府衙前先把传令官差放下。” 唐清柔扯着嗓子回应着,拐角时放缓速度,看了一眼坠在后面的传令官差,黛眉微蹙。 距离她离开秦家庄子已有一个半时辰,也不知道秦公子如何了。 “吁~~” 距离府衙还隔着一条街,前方天璇突然勒紧缰绳,令唐清柔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眯着眼望去,十丈开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寻常人的马车都是一匹马载人上路,这辆马车用了四匹马,并且每一匹都穿戴着金光闪闪的马鞍。 马上静静地立在通往府衙唯一的通道上,拦去了她们的去路。 唰! 天璇拔出长剑,正要冲刺。 马车里有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唐小姐,在下久候你多时了。” 第六十六章皇商分商董继祥,端水刺史周端良 一个身穿紫色锦衣、宽袖上缀满了金线、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下马车,慢步朝唐清柔所在的方向走来。 青年身后跟着的护卫也是一身锦衣华服,从头到脚写满了“有钱”二字。 “小姐,这人声音有些耳熟。” 天璇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担心是仇家来寻。 “先看看再说。” 唐清柔等对方离得近了,透过摇晃的烛火看清楚对方的脸庞,微微惊讶。 “董少?” 难怪天璇听着耳熟,此人正是皇商董家位于剑南道一带活动的主管董继祥。 而她接受的捐粮里面,其中有两千石就是这位董继祥董少大方赠予的。 “天璇,收剑。” 唐清柔刚才还担心是遇到了拦路虎。 如今认出是董继祥,她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身为皇商的董家人自然不是盗匪歹徒,身价是剑南道六州首富的董继祥更没必要亲自现身挡她去路……不对! “董少为何知道我要路过此地,还特意在这里等我?” 唐清柔刚要下马的右腿又落了回去,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哈哈,唐小姐实在是太谨慎了,我在这里等你其实是受周刺史所托而来。” 董继祥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公文,旁边的护卫急忙接过,转交到唐清柔的手上。 “这是?” 唐清柔展开一看,原来紧绷的小脸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 纸上写着被劫粮队平安无恙,粮食一斤不少正继续往京城押运,流民也已交于最近的官府做出妥善的处置。 上面盖着押运粮官的章和周刺史的私印。 “蜀外多灾,今年替朝廷采购粮食的重任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自蜀北谈好购粮生意,可这巴蜀最大的粮仓还是在荣州一带,于是前来,这不,恰好就与北上的押粮队伍碰到了。” “押粮的长官见我是皇商奉命购粮,又听闻我与唐小姐有旧交,说起让传令官差传的令是一天半以前的消息的事,让我顺路带来最新的消息。” “我汇报完周刺史想到你应该会去府衙确认这件事,就在这里等你。” 董继祥笑呵呵地说着,几句话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唐清柔的右手慢慢地放在了马背上,非常自然地朝着董继祥拱手一拜。 “多谢周少传信,让我少跑了这一趟。” 唐清柔嘴上道着谢,心里却并不相信周祥瑞的这通说辞。 至少这件事在她这里交待不过去。 偏偏这么凑巧,就在今晚给她传令让她离开秦家庄子,眼见她要去追粮车,又恰巧让周祥瑞顺路来拦她。 真是太巧了! “周少,我还要将传令官差送回府衙,下次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不着急,反正我近日会在荣州一带采购皇粮,有的是机会。” 董继祥这次并未再拦人,目送着唐清柔一行三人朝府衙方向赶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完全看不见,董继祥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少爷,王长史不是说,作为为我们牵线的报酬,要我们在这里拦下唐小姐?” “你哪只眼看到我没拦?” 董继祥连申斥手下时依旧面带笑容。 “你没长眼吗?看不到唐清柔的手都按在了匕首上?她那个女护卫更是能够一个打你十个,我真想拦我也拦不下她。” 董继祥双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 “王长史啊王长史,我真的尽力了,反正唐清柔去见周刺史也会耽误不少时间,想回富阳也晚了。” 他不知道王之昌让他这么做的目的。 但他听说了那个大才子王耀辉和富阳秦家公子秦小满的明争暗斗。 知道王耀辉因为欠二十万石粮变成了逃犯,他多少猜得到,王之昌今晚恐怕要对秦小满动手。 这才将长公主手下的唐清柔调离富阳,王之昌这个荣州“副刺史”才能一手遮天。 “可公子,唐小姐要是知道你拦她是故意而为,会不会……” “得罪唐清柔不可怕,得罪了王之昌那个小人才可怕。这次采购皇粮,荣州的管事们一石没买到,还不是王之昌两头通吃,拿了那些种粮大户的好处囤粮涨价,又来我这里卖人情牵线搭桥,硬生生地将剑南道六州的粮价在短短半个月又涨了三成。” 说到这个董继祥就来气。 但王之昌既是位于“副刺史”,又有如日中天的王氏一族撑腰,他也只能一如既往地选择与王之昌合作。 反正最终朝廷会按全国粮食跌涨定价,他们赚的就是辛苦费和差价,稳赚不亏。 “走吧,去满花楼,方占河他们还在那里等着给我接风洗尘呢。” 董继祥面带笑容上了马车。 有王之昌这层关系在,他每斤粮至少压价五文钱! …… “吁~~” 衙前下马。 “我是奉长公主之命前来荣州募粮的唐清柔,这位是府衙的传令官差……” 唐清柔道明身份和来意,看向漆黑的后院处,眼神一黯。 子时已过。 周刺史果然歇下了。 “唐小姐,多谢你们护送传令官回来,夜已深了,两位不妨在府衙歇下?” 门口的衙役献着殷勤。 “不必了,还请官差大哥能够通报一下,说我想请刺史大人借调一百官差前往富阳。” “这……” 衙役刚想拒绝。 唐清柔将长公主令牌塞到衙役手中。 “富阳有粮需要刺史大人帮忙护卫,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官差大哥不要耽误时间!” 假如她猜得没错。 她和肖成梁一样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宅子里剩下的人手不足。 也不知道此时带人赶回富阳还来不来得及。 但她绝不会作壁上观。 “是!我这就去!” 衙役见事情重大不是他能推拒得了的。 只能双手托举着长公主的令牌往府衙后院方面跑去。 后院里。 刺史周端良双手枕头脑袋,盯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正在出神。 “唉,多事之秋,那群种粮大户们平时暗自竞价,今年怎么穿一条裤子了?” “要是董家在民间购不上粮,就要来打税粮的主意,就算给钱,可这粮食一天一个价,亏得还是整个荣州府的收成。” 他猜到是谁在暗中捣鬼,可他这个没有什么强硬背景的刺史,是真的难有作为。 唉…… “报!” 门外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周刺史吓得一个激灵。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唐丞相家的千金来找他核对流民劫粮一事了。 可这事他根本不知情,他说多错多,谁也惹不起,他只能躲着。 他都交待了前方的衙役,怎么还来通报? “妈了个爸子的,我治不了姓王的管不了姓董的,连手下人都敢来欺负我?” 周刺史怒了。 “不是说了我睡了,今晚谁来也不见!” “滚!” 门口的脚步声走远了。 周刺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门外又有人大吼一声。 “报!” 周刺史正要再让人滚蛋。 对方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断通报起来。 “富阳秦家庄子发生一起盗匪入宅抢劫案……” “这种小破案子也敢大半夜来惊扰我?章慎呢!” 周刺史这回是真怒了。 姓王的姓董的有背景他不敢得罪,姓章的一个小小县令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小案子也来惊扰我,章慎这个县令是不是不想干了?!” 妈了个爸子的! 今年评选考核他就给章慎评个最末等的“丁”,让章慎告老还乡去! “大人……这案子不小,强入秦宅的六十二人全部被杀,其中还有长史大人的公子王耀辉。” 扑嗵! 第六十七章又惊又喜,过于刺激 周刺史惊得翻身坐起,太过激动一下子扑腾到了地上,差点晃到腰。 “大人?” “无事……你再说一遍案子。” 周刺史怀疑自己听错了。 “富阳有六十二个盗匪强入秦宅被全部诛杀,其中有长史大人的公子王耀……” 不等前来汇报的衙役说完。 周刺史已经边系衣带边趿着靴子往外走。 “王长史呢?” “带着盗匪尸体和杀人的秦小满以及一名大夫在大堂等着您亲自审理此案,还有……” “别还有了,快找人来,升堂问案!” 周刺史生怕自己跑得慢了。 王长史再将秦小满上一遍酷刑弄个半生不死的。 “六十二人入室抢盗……还被反杀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搭进去,王长史这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刺史三步并两步地小跑着,看到府衙大堂就在眼前,努力地挤出一脸悲痛的表情。 迈过门槛的同时,他未语先叹。 “王长史,你节哀!此案本官必定会替你好好审问,细细斟酌,犯人就先交给我……” 周刺史话还说完,看到王长史笑呵呵在站在当场。 正与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说着什么。 旁边站着的一个布衣中年人和章县令还有两个锦衣女子,大家和气一团的样子。 顿时懵了。 犯人呢? 不。 差点被抢盗的苦主呢? “秦公子,这位就是刺史大人。” 唐清柔站得最靠外。 见周刺史来了王之昌也跟没听见似的,一直缠着秦公子攀谈,觉得这个场面过于诡异。 刚才她在府衙门口遇到秦公子一行人坐在马车,由王之昌骑马在前方看是护送一样走近时,她就感觉违和。 现在一看,王之昌当时并非作戏,而是真的不计较。 可是。 哪个父亲面对杀子仇人会赔着笑脸的?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她只能先想办法让秦公子离王之昌远一些。 “秦公子?他就是杀了王耀辉的秦小满?” 周刺史望着和秦小满谈笔的王之昌,浑身汗毛倒竖。 王之昌这是受了丧子之痛的刺激疯魔了,怎么面对着杀子仇人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热情? “王长史,你……你没事吧?” 周刺史哪怕有看王长史热闹的心思,可看到王长史现在的笑脸,只觉得浑身发毛。 担心下一瞬王长史突然变脸,怒而拔剑,再把苦主秦小满给弄死。 “大人,听说你睡下了,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王之昌和秦小满核对好结案的具体细节,这才假装刚刚发现周刺史进来。 “啊……” 周刺史张了张嘴,扫了眼旁边的唐清柔,讪然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节哀。” 他只能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王耀辉被杀的案子上。 “大人言重了,我早与逆子王耀辉断绝了父子关系,今日一案,我也已经查证清楚,秦公子没有任何过错,特意请大人来,就是来结案的。” 王之昌一招手。 府衙的师爷打着哈欠递上一份结案文书,上面已经盖上了府衙的官印。 就差周刺史盖上私章,这件案子便能了结。 “永瑞十四年,七月初四,亥时一刻,王耀辉与六十一人盗匪携带利器闯入富阳城外的秦家庄子,被秦小满依律当场格杀。” “此案,苦主秦小满并无任何过错,不予追究任何责罚,于七月初五寅时一刻在荣州府衙问审结案。” 周刺史念完一遍,又特意看了一遍。 确认自己没有念错一个字,他满脸震惊地看向王之昌,再三确认。 “王长史,真要这样结案?” “大人,就这样结案。” 王之昌非常着急地催促着。 “大人扣上私印,此案就了结入档了。” “……” 周刺史一头雾水的看了眼站在王之昌面前,朝他抱拳行礼的秦小满。 感觉自己可能是梦没醒。 “刺史大人,既然长史大人同意如此结案,烦请尽快结案。” 章县令在一旁催促着。 “是啊,既然长史大人都同意了,这结案的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可不能错了时辰。” 唐清柔尽管不太理解眼前的情况。 但看到秦小满没有受伤,还有本事让王之昌不追究他杀了王耀辉的责任。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结案,以免王之昌反悔。 “好,好。” 周刺史刚才特意说他要督办此案,就是不想秦小满落在王之昌手里受尽酷刑,替其争取一条生路。 如今王之昌肯轻松放过秦小满,他当然要按律令办事。 咚! 印章扣上。 师爷又拿出誊抄得一字不差的副本。 咚! 周刺史再次落下一印,此案盖棺定论。 周刺史望向还在谈笔风生,根本没拿这桩大案当回事的当事人王之昌和秦小满,仍然有些懵。 “秦小满,案子已结,你可以回家了。”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周刺史让秦小满赶紧走。 “多谢刺史大人提醒,只是案子结了,我还另有一件大事要和刺史大人说。” 秦小满一直假装不在意案子的进度。 直到周刺史落下印,档案入库无法再更改。 他才主动与周刺史攀谈起来。 “还有大事?” 不料,周刺史听到他的话却苦起了脸。 原本人至中年的周刺史最近奔波在田野里就显得疲惫,此时脸上挤出褶子,更显老态。 秦小满再看与周刺史年岁相当,却因为作威作福看上去像差了一辈人似的王之昌。 再看到府衙师爷对王之昌的话言听计从,就知道周刺史有多难。 正好。 他接下来要办的事,能替周刺史缓解些这方面的困难。 “秦公子,这件事是我最先知道的,我来和大人讲……” 王之昌伸手从护卫手里接过从路上扯的几根稻穗,递给周刺史。 “这是再生稻,是从原生的稻茬上抽出来的穗,已经开了花结了粒,大人!有了这个,荣州的水田每年就能再多收上亿斤的粮食!” 王之昌言简意赅的说完。 “王长史!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 周刺史感觉自己心脏乱跳,比刚才听到秦家庄子上杀了六十二个盗匪跳得还凶。 旁边的唐清柔也是震惊不已,她当即朝着王长史伸出手去:“长史……” “唐姑娘,你想看我这里也有,都是从稻田里拔下来的。” 秦小满将他手里一直和剑握着的稻穗,轻轻放到唐清柔的手掌心里。 这把稻穗已经剥过皮,芝麻粒大小的稻粒沾在表皮上面,非常直观。 唐清柔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到眼前,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秦公子,这上面不止有白色的稻花还有青色的稻粒!” 那些为了养鹅鸭留的稻茬居然真的长出了稻穗还开花结果了? “大家也看清楚了,证明我所言非虚,这再生稻确实能够长出稻粒。” 王之昌紧急地做出一番总结,趁着周刺史还在剥稻穗没有回过神,马上掌握主动权,对着秦小满舔脸一笑。 “秦公子,这案子也结了,稻粒大家也看到了,这再生稻接下来如何打理的事,你也应该告知府衙了。” 掌握了种植出再生稻的机密上奏朝廷,便是天大的功劳。 他这么快结案并一直哄着秦小满开心,图的就是这个。 第六十八章白得三成税粮,谁能不上心? “种植的方法我倒是想告诉你们,可稻穗还没成熟我心里也没谱,万一说错了,王长史你再扣我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怎么办?还是等成熟后我亲自总结经验,再汇报给朝廷。” 秦小满装作才知道王之昌的意图似的,毫不客气地拒绝。 他又不傻,怎么会白送这么一个大功劳给王之昌? “……” 王之昌错愕地望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秦小满。 仔细回想着他得知再生稻一事到带秦小满来府衙的经过,秦小满确实没说过要把再生稻种植的事交给他来处理,顿时怒不可遏。 “秦小满!你敢耍我!” “王长史,我只是来跟你到府衙结案,以及告诉刺史大人再生稻的事,两件事可都不是儿戏,我耍你玩?我闲的慌?” 秦小满笑容狡黠。 对,耍得就是你王之昌,能耐我何? “你!” 王之昌看到秦小满脸上的笑容,胸口赌了一口恶气,吐不出咽不下。 想要拔剑刺花那张笑脸,可此时的秦小满有再生稻撑腰,他根本发作不得。 “呵呵,秦小满,既然你不打算把种植再生稻的秘密告诉府衙,那我们府衙也不必加派人手去监管此事,你也知道如今荣州家家户户都在囤粮,要是让他们知道再生稻这件事,你认为会如何?” 王之昌眼神淬毒似地盯着秦小满,开始威逼利诱。 “再生稻平安收获那是你的大功一件,可要是你护卫不当,损害了国运,导致你说的亿斤粮食打了水漂,我必会奏请朝廷治你的罪!” 秦小满早就知道王之昌不会善罢甘休。 但没想到王之昌连国之根本的粮食收成都能拿来要挟他。 再提及荣州囤粮一事,想到方占河他们不仅自己田里收割的水稻囤着,还搜刮了不少佃户手里的余粮,想着赚差价。 再生稻的事要是没荣州府衙和朝廷的力量保驾护航,指不定谁放一把火就将再生稻全毁了。 “王长史说得确实有道理,百万亩田光靠我秦家是看顾不过来的。” 秦小满仿佛很识趣地做出了退让。 无利不起早,哪怕是府衙也得有利可图才能帮他看护再生稻顺利生长。 “孺子可教也!” 王之昌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然而不等他笑意达眼底,秦小满继续说道:“所以在来的路上,章县令劝我缴纳三成税粮,我答应了。” 静。 整个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王之昌脸上的笑容凝固,周刺史和唐清柔等人惊得合不拢嘴。 就连章县令也像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诧异不已。 再生稻不在缴纳税粮的范畴内,就算朝廷单独列出纳税的要求,那也要等到明年才会实施。 秦小满刚才拒绝了公开再生稻种植方法,章县令还以为这是准备独吞功劳,不想让朝廷插手,还在担心王之昌联合地主乡绅们暗中使坏。 不料公子转手白送三成税粮不说,还给他表了一番功劳。 “章县令!你真是于国有功啊!” 周刺史回过魂来,兴奋地直拍章县令的肩膀,喜上眉梢。 三成税粮至少上千万斤,就算交给国库一半,剩下的也够全荣州吃到小麦成熟了。 哪怕那些种粮大户把粮囤到长芽子,他也不用担心荣州的粮价暴涨,大家吃不上饭了! “秦公子深明大义,我周端良深表佩服!” 周刺史诚恳地抱拳一拜。 “刺史大人谬赞了,我交这三成税粮也不是白交了,还得请刺史大人加派人手多去田里转悠转悠,避免粮食没进仓就遇到天灾人祸。” 秦小满着重在“人祸”上面加重了语气。 必须将王之昌刚才威胁他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好说好说,正值赋闲时期,州里人手多得是,再生稻一事事关国运,又关系着整个荣州的粮价稳定,这是头等大事!” 周刺史特意扫了一眼王之昌。 “王长史,人员调度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出了差池,朝廷怪罪下来,你便提头来见。” “我……是。” 王之昌难得见周刺史如此强硬,他想反驳不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可他不能。 他一旦拒绝的话,周刺史这个老滑头一定会借机不让他插手再生稻任何事宜。 到时候再生稻给府衙带来的功劳,他连口汤都喝不着。 想到自己连夜结案却落得个干苦差事、没好果子吃的下场,王之昌看向秦小满时,已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恨。 “再生稻的安危就全掌握在刺史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手里了,要不是章县令指点,我还真想不起交税粮这件事。” 秦小满对着周刺史暗示一笑。 写关于再生稻的奏折时,务必得表章县令一功。 “我马上去写奏折,连同这些稻穗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并为章慎你请功!” 周刺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有了看护再生稻这个功劳护身,哪怕他没有过硬的后台,也能够在天子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与他日后升迁,大有裨益! “再生稻出,国运昌盛,这可真是天降祥瑞!天降祥瑞!” 周刺史大笑着朝堂上的桌案走去,提笔开始挥豪洒墨。 章县令也是笑得满脸褶子,朝着秦小满不断拱手道谢:“多谢公子提携。” 来的路上王之昌走得急,加上准备的马车未落帘。 他是有心询问再生稻一事,却不敢当着王之昌的面和公子言语什么。 不成想公子竟送了他大功一件。 他何德何能可以让公子如此费心,豪掷上千万斤粮,只为他在天子面前露一脸。 “不是我提携县令大人,而是县令大人与我早就被人视作一体。再说了,我自己提交税粮我怕我爹打死我,让县令大人帮我分担一下黑锅的重量不好吗?” 秦小满揶揄一笑。 倒让人看不清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逗人玩了。 “恭喜秦公子,恭喜章县令。” 事情落定,旁边的唐清柔终于有了和秦小满单独说话的机会。 秦小满看到唐清柔头发上沾满了花粉,想到进府衙时遇到衙役向周刺史通传她要调派人手去富阳县押粮的事。 哪能不知道她根本没筹得粮,单纯是借着长公主的威风扯谎叫人去救他的。 正好,他不光有功劳要送给章县令,还有份人情要送她。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本事收下。 “唐姑娘,你不光要恭喜我们,还要恭喜你自己。” “我?” 唐清柔玉手指着她的鼻尖,向来聪慧的她,此时却懵懂不知秦小满是何意。 “我想……” “王之昌!你给我出来!” 不等秦小满解释,大门外的声音传进大堂,听出说话的人是肖成梁,他悚然一惊。 坏了。 “肖大侠这是误会我被王长史抓走了?” “唐叔!” 秦小满迅速招呼一声。 一直跟在他身后当作背景板的唐大夫一个箭步冲向大门外,但奇怪的是,依旧没能阻止肖成梁的嘶吼。 “王之昌!我必须杀了你!秦小满,是朋友就不要让唐叔拦着我!否则我们现在就绝交!” 不对劲! 秦小满目光凛然地看向王之昌。 刚才还因为再生稻无功一事而憋屈的王之昌,此时忽然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 “我经过富阳县城时,也没来得急让秦公子去失火的甜水街看一眼,那个惨啊……你在马车里看不到,火烧了半个时辰还一直在烧……” 第六十九章肖母之死,必须血债血偿 不等听完王之昌的话,秦小满火速跑出了大门。 “肖大侠!” 他冲到门口,就看到肖成梁手扶着一块烧毁半边的牌匾站在台阶下的空地上。 牌匾上的字迹烧得漆黑,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月”字。 一身黑衣潇洒如风的肖成梁,此时浑身却灰扑扑的,他的脸上染满鲜血,听到动静朝他看来时,双眼通红。 “秦小满……” “肖大侠你这是?” 秦小满跑下台阶,看到他身后还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当看到两具尸体脸上的刀疤,他如遭雷击僵在当场,脑中闪过衙役们的对话。 这两人应该就是参加劫狱却没去秦家庄子的两个刀疤男! 如今在这里,说明他们去了肖府放火…… “秦小满,我娘死了。” 肖成梁拎着残缺的牌匾走到秦小满的跟前,更咽出声。 “秦小满,我没娘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小满一时间不由跟着红了眼睛,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这个时候让肖成梁回忆痛苦的过往很残酷,但他必须了解清楚情况,才能解决问题。 “这两个人放火时被我娘撞见,杀了我娘,我爹也被他们打成重伤,他们还杀了不少邻居……” “半条甜水街都烧毁了,死了好多人……” “他们是王家的护卫,我来的路上听说王耀辉那个王八蛋被你杀了,剩下的王之昌,就由我来亲手解决!” 肖成梁说完就要往府衙里面冲。 完全是要去与王之昌同归于尽的架式。 门前的衙役见势不妙,拔出佩刀与肖成梁对峙。 “站住!” 秦小满张开双臂挡去肖成梁的去路,暴喝一声。 “肖成梁你一命换一命的做法够痛快,我佩服你,可你考虑过肖府的人没有?肖叔还是重伤,要是因为你杀了王之昌受到连累,他还能活吗?” “不能活就一起去地府团圆!” 肖成梁红着眼怒声嘶吼。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杀害我娘的仇人逍遥快活……秦小满你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肖成梁你冷静一些,你抓住了王家护卫,这里是府衙有周刺史在,我们可以告王之昌杀人放火,一样可以让他抵命。” 秦小满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他听到甜水街受他连累死了那么多人,也想冲到王之昌面前,像杀了王耀辉一样剁了王之昌。 可是不行。 血债血偿没有错,但有些事不是杀人就能够解决的。 杀了王之昌,却连累整个肖府……他不得不规劝肖成梁冷静下来。 “秦公子,像你和肖公子这样的平民白身,想要状告我这个朝廷命官,先要打二十大板才能陈情。” “如果是污告,反坐罪责加倍。” 不知何时,王之昌站到了红漆白皮的堂鼓前,手里把玩着鼓槌,居高临下地挑衅着。 “不如我帮两位公子敲鼓申冤?” “王之昌,****!我要杀了你!” 肖成梁一个闪身越过秦小满就要往前冲,被两边的衙役冲上来阻拦住。 就在混乱中。 唰! 秦小满走上台阶,拔出手里的长剑搭在了王之昌的左肩上。 剑锋抵在王之昌的颈部大动脉上,只需轻轻一划,便能送王之昌归西。 “秦小满,你别以为你种出了再生稻,就敢当众格杀朝廷命官!” 王之昌吓了一跳,说话都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 “王耀辉当时死的时候,也赌我不敢动手杀了他,结果呢?” 秦小满无声冷笑,此时看着王之昌的眼神冷漠的就像看一个死人。 “你……” 王之昌吞了一声口水,脑袋往后缩了缩,没有了刚才叫嚣的气焰。 “秦小满你放开他!” 反倒是肖成梁见状急了。 “秦小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肖成梁吸了吸鼻子,怅然一笑。 “秦小满,我肖成梁这辈子有你这么一个拔刀相助的朋友也值了。” “闭嘴,别一副马上去死的表情。” 秦小满见肖成梁终于冷静下来,退后一步,将剑收了回来。 “给我拿下秦小满!” 王之昌恼羞成怒,指挥着衙役们。 唰! 不等衙役们围上来,秦小满转手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一用力,肩头就渗出了血珠。 “上!” “不可!” 一直在旁边未作声的唐清柔连忙挡在他的身前,高喊一声。 “秦公子的性命关乎国运昌隆,我看你们谁敢伤他!” 秦小满看到面对着步步紧逼的衙役,依旧毫不退缩的唐清柔,哑然失笑。 唐姑娘的好意他心领了。 可他现在真的不需要帮忙。 “唐姑娘,谢谢你挺身而出……那个王长史,你也听到了,要是我现在死在这里,唐姑娘就会说是你逼死了我。” 秦小满当场就继续他的计划开始摆烂。 “反正肖大侠带来的王家护卫不管是你指使的还是王耀辉指使的,都是你们王家人,死我一个搭上你荣州王家全家,这笔买卖还挺划算。” “秦公子不可!” 闻讯赶来的周刺史慌慌张张地冲上前,想要把搭在他肩膀上的长剑拿下。 可利刃反着寒光,他手足无措地不知从何下手。 “秦公子有话好好说,这是在闹什么?” 周刺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之昌。 不用猜就知道是这个王之昌惹得祸! “富阳甜水街有人杀人放火,烧毁了半条街,死了不少人,我朋友肖成梁带来了凶手的尸体,是王家的护卫。我们是想找王长史对峙,可王长史二话不说要打我们二十大板,我爹当初被他打了二十大板,一个月了还没下地。” 秦小满将剑往下压了压,看到周刺史紧张的表情,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心想被王长史打死也是死,还不如我自己了当更痛快,也显得我挺有风骨的。” “……” “……” “……” 在场众人听完他的话,都很无语。 “秦小满,你摆明就是利用你知道再生稻种植方法来要挟我和你对峙!” 王之昌说破了他的无赖行为。 “对。” 秦小满承认得很痛快。 只要能让肖成梁认清真相,当一回无赖又何妨。 “王之昌!你少说两句,别再火上浇油了,你还敢打秦公子板子?那田里的再生稻你能种吗你打他?” 周刺史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暴喝一声。 “王之昌,杀人放火的护卫是你王家的,你认不认?!” 第七十章生出了覆灭荣州王家的念头 “不认!” 王之昌不假思索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我要想杀人放火还会留下把柄?” 此话很张狂,但秦小满根据王之昌的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不一定是假的。 毕竟王耀辉成功杀了他之后,那么肖府失火一事就会确认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肖家虽是清贵人家,但在京城的本家也并非没有能量。 王之昌当日在诗会上就忌惮肖家势力,不敢明着得罪肖成栋,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杀了肖母。 极有可能是王耀辉私自做主,指使两个护卫不仅要放火还要杀人泄愤。 “再说了,这些人都是王耀辉的手下,就算出身自我荣州王家,可我与王耀辉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与我无关。” 王之昌趾高气昂地挑衅着肖成梁。 “肖成梁,秦小满说得对,你今天要是敢杀了我,只要荣州王家还存在一天,就会让你们肖府满门付出代价,到时候不光你娘惨死,你爹、你哥还有那些无辜的奴仆……你好好想想吧。” 尼马的! 秦小满望着得意洋洋的王之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 “好一句出自荣州王家……”肖成梁咬牙切齿地盯着王之昌看了好半晌,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就在衙役们紧张得冷汗直流,等着周刺史下令抓拿此人时。 肖成梁走到秦小满的面前,伸手握住剑身,将长剑抬离秦小满的肩膀。 “秦小满,我的剑留给你是用来保护你的,可不是拿来伤害你的。” “……” 秦小满看到肖成梁的手指被剑尖划出血迹,既无奈又无语,心道:装什么酷煽什么情,早知道你冷静下来不打算同归于尽,我早把剑放下来了! “唐叔,快带他去马车上看看伤。” 无赖也耍完了,结果也得到了。 秦小满带人就走。 “秦小满,今夜之事,我王之昌必将铭记于心!” 王之昌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秦小满并未理会。 今夜的事别说王之昌,他也会一直记在心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肖大侠,荣州王家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为你讨回来。” 秦小满将剑鞘递给肖成梁。 “你有办法?!” 肖成梁先是一喜,接着摇了摇头。 “不行,像刚才那样的无赖方法还是不要用了。” “……” 看来还是先等肖大侠养好了伤再说吧。 “上车。” 秦小满看了眼跟着他一起走下台阶的唐清柔,连忙喊她。 “唐姑娘,刚才的事多谢你了,要是劫粮的事解决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富阳?” 要想覆灭荣州王家,在他的计划里,搞定唐姑娘是重中之重。 或者说,搞定长公主更为贴切。 “好。” 唐清柔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关于再生稻的情况,她还要再了解清楚汇报给长公主知晓。 “刺史大人,最近流民横生、盗匪出没,送往京城的信件和稻穗还是小心为好。” 临走前,秦小满特意提醒了周刺史一句。 如今各地囤粮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发国难财。 就算劫了八百里加急是全家抄斩的罪名,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再生稻的消息晚抵达京城一日,就不知有多少囤粮高价卖出。 不可不防。 “秦公子放心,我会专门派一队骑兵护送。” 周刺史说完此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长史。 “如果荣州地界内,有人劫了信使,我必定严查,绝不姑息!” “……” 王长史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囤粮卖高价又不是他受益,他牵线搭桥的好处早就拿到手了。 真正想劫了信使的,另有其人。 并且,多不胜数。 “秦小满这个再生稻,可是捅了马蜂窝,得罪了一群人咯。” 王之昌当着周刺史的面上了一番眼药,甩袖而去。 董少今夜已抵达荣州,不知道有没有和方占河那些人谈成生意。 他还是稍后再去提醒董少,待到签了合约…… 由于再生稻一事,从今往后粮价不断下跌,秦小满就等于得罪了这位剑南道首富。 自有人让秦小满的再生稻进不了粮仓! “秦小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到那时,今夜之辱,连同丧子之仇,他必加倍还之! …… 马车上。 秦小满将肖府的牌匾擦拭干净,放到身旁,看了眼平躺在软榻上的肖成梁,沉声问道:“唐叔,肖大侠的伤重不重?” “不重,都是皮外伤。” 唐大夫看了一眼他肩头已经愈合的伤口,从随身的药箱里掏出一瓶秘制金创药,扔给肖成梁。 “……” 秦小满见肖成梁接过药瓶坐起来,脱下衣服开始自己上药,再看唐叔疲惫的脸色,他正要上手帮忙,唐叔又一把夺过药瓶。 “躺下。” “……” 秦小满看到肖成梁敢怒不敢言地躺下,搞不懂唐叔这是在闹哪样? “公子,章县令和唐姑娘都在外面。” 啥? “我有话同肖成梁讲。” 哦。 秦小满意识到唐叔一定有重要的事,这才撵他走,急忙站起来。 “肖大侠,我有一计可让荣州王家咎由自取,从而全家覆灭,但需要你的帮助,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秦小满掷地有声地保证着。 “嘶……好!” 肖成梁想都不想地回答。 “唐叔,肖大侠交给你了。” 他特意耍了一个小心机。 虽然不知道唐叔要对肖成梁做什么,但看在他刚才这番话的面子上,至少不会让肖成梁受太大的罪。 “停车。” 秦小满一声令下,马夫当即勒紧了缰绳。 “秦公子,你要下车方便吗?” “……我嫌车上闷,想骑马不行吗?” 秦小满一个箭步跳了下去,站在马队里左右张望。 好像没有多余的马匹。 “秦公子如果不嫌弃骑我这匹马吧。” 唐清柔夹紧马腹停下来,朝着他伸出手来。 高头大马配上娇弱的身板,再载着他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哪怕大乾主张男女平等,但共骑一马也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唐姑娘的清誉。 不过,秦小满想到自己骑马的技术也不咋地,何况下车来他也想找唐清柔谈事情,也没矫情,握住唐清柔的手,翻身上了马。 “公子,你的伤?” 后面的章县令担忧的问。 “你隔天再问,结的痂都落了,我现在是随着再生稻水涨船高,身价变得金贵,可我的身体没变娇贵。” 秦小满吐槽了自己一声,缓解了一下自己有些尴尬的情绪。 马是跨上来了,可这手该往哪里放? “归路慢行,秦公子可以扶着两侧的马鞍。” 唐清柔适时地开口。 真体贴! 秦小满暗赞一声,在马鞍上摸索了一通,终于抓住两个扶手类的东西。 虽说它们位于唐清柔腿下不远处,但只要马儿不颠簸,就碰不到。 一队人马再次缓慢前行。 直到出了荣州府城,唐清柔终于忍不住开口。 “秦公子,你今晚与王之昌结下了死梁子,日后在荣州行事恐怕是难了。” “不怕,我有办法对付他。” 秦小满胸有成竹。 “王之昌并非王耀辉,他是朝廷命官,秦公子可不敢像刚才一样拿自己的性命乱来。” 唐清柔一向轻柔的语气里略带责怨。 秦小满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知道,所以这回对付王之昌靠我一个人不行,我打算靠你……” 第七十一章唐姑娘,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吁~~” 唐清柔忽地勒紧缰绳,歪头一笑。 “秦公子,不如你回马车上睡一觉,醒了再谈正事?” 靠她? 她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不行啊,醒了我怕我改变主意。”秦小满和她动作一致地歪头看向后方:“走吧,不走章县令跟上来听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他也要劝我上马车了。” 要不是为了覆盖荣州王家。 他也不想上唐清柔的马,靠唐清柔帮忙。 可在再生稻成熟前扳倒王之昌以及整个荣州王家的办法,就只有这一个。 “驾。” 唐清柔狐疑地转过头,还是没有赶他下马。 但也没有再主动开口和他谈话。 这……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秦小满干脆也沉默不语,走马观花地看着官道两旁的稻田里盛开的白茫茫的稻花,听着田野里青蛙的叫声,反倒静下心来。 “唐……” “秦……” 没憋住的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跟在旁边的天璇忍不住了。 “小姐,你不是一直说,咱们女人遇事不能磨磨叽叽,有话就直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面对天璇的疑问,唐清柔抿了抿嘴,没有言语。 秦小满感觉她可能误会了自己刚才说的“靠她”,有了压力。 “唐姑娘,我说的靠你不是想借助你的身份或者能量来帮我打压王之昌,我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 唐清柔脸上的纠结被困惑所取代。 “我家倒是有天子赐的三千亩良田,可京城附近的气候与荣州不同,恐怕种不了再生稻,至于其他……要是能帮得上忙,我可以向父亲开口。” “我不是想让你种再生稻,我是想把五十万石再生稻卖给你,你吃得下吗?” 秦小满的话音刚落,感觉马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唐清柔连“吁”都没喊,他一时不察直接撞到了唐清柔娇软的后背上。 “抱歉。” 秦小满赶紧抓稳马鞍上的扶手,身体往后倾斜。 刻意拉远了与唐清柔的距离,以免被误会他趁机占人家姑娘便宜。 “秦公子,和你说话不是心情舒畅就是心惊肉跳,我自诩在接人待物上面修炼到了不动如山的地步,还是败在你的手上。” 唐清柔再次驱马前行,只不过这次她放缓了速度。 “你要是说你捐五十万石粮我一定吃得下,买五十万石……按照荣州现在的价格,一斤糙米是三十五文,一石是不到四两,五十万石就是二百万两银子。” 唐清柔苦笑着问他。 “你知道荣州一年的赋税才有多少吗?” “不知道。” 秦小满实诚地摇了摇头。 《大乾杂记》里不涉及这方面的知识。 “荣州一年的赋税除去上缴朝廷的,剩下全部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十万两,否则你以为周刺史为何会情愿得罪那么多人也要为你看护再生稻,三成白得的税粮,能增加一年的赋税收益。” 唐清柔说着叹了口气:“秦公子,我不像你一样手握秦家家主的印章,十万石粮随意输赢,几十万两白银就扔就扔,而且……我陇西唐家全族加起来,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秦小满见她的眼神里有羡慕之色,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这姑娘是夸他有钱还是损他败家呢? “唐姑娘,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你不买可以让长公主出钱买,或者是请长公主让朝廷来购粮啊。” 秦小满帮她分析着当下的粮食行情。 “巴蜀是粮仓,可一半粮食都在荣州,现在荣州的地主大户都在囤粮,蜀外的粮食也是水涨船高,这才一个月,就从二十文涨到三十五文,朝廷也很困难吧?” “嗯。” 唐清柔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嗯? 这是他还没说到点子上。 根本没提起这姑娘的兴趣。 “唐姑娘,要不我们先说说再生稻的事?” “好!” 这次唐清柔明显来了兴致。 行,有你感兴趣的点就行。 秦小满暗中腹诽着,也没打算从头讲起,直接快进到结果。 “再生稻由于是利用稻茬抽穗的,加上原生稻品质也不太好,所以我推测一亩地的收成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左右,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它颗粒不太饱满,加上日照时间短,口感可能比原生稻差,卖不上高价。” “口感?” 唐清柔轻笑一声。 “蜀外灾祸连连,人们饥不饱腹,许多地方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 “秦公子,你真应该去蜀外转一转,看看那些易子而食灾民、看看那些腹大如箩的儿童……” 唐清柔的声音有些更咽,停顿了一下。 秦小满探出头想安慰她一句,看到她脸颊上挂的泪珠,又闭上了嘴。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灾难,更没有见识过,轻飘飘的几句安慰根本没有用。 “……我懂了,秦公子想卖粮给我,是担心口感差卖不上高价,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是,唐姑娘你真误会我了,我是想着王耀辉一死,剩下的十九万石粮收不回来了,反正你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回京,干脆等再生稻熟了买五十万石粮押回去,也是一件功劳。” 不等唐清柔开口,他一股脑地全盘托出。 “由于口感差,所以我这五十万石粮按原价的六折卖,就是一斤十二文钱。” “吁!” 唐清柔再次勒紧缰绳,并突然在马背上一个跨腿倒转过身,吓得秦小满再次向后仰去,生怕一脚把他踢下去。 “秦公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唐清柔一双盛满秋水的月牙眼瞪得像铜铃似的盯着他。 哪里是没听清,分明是被他的话弄得又一次心惊肉跳了。 “我说五十万石粮按一斤十二文钱卖给……” “成交!” 唐清柔脱口而出,没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 秦小满哭笑不得。 “早知道唐小姐你这么痛快,我就不绕那么多圈子了……你这五十万石是为谁买的?长公主还是朝廷?” 他很好奇这一点。 因为这代表着除了没有实权的周刺史以外,谁还能为他种植再生稻而撑腰。 “秦公子,这种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 唐清柔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第七十二章感觉一不小心就抱上了金大腿 “长公主与当今天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天子所行诸事都会与长公主商议。” “此事我会先禀告长公主,再由长公主决定买不买以后上呈天子。” 言外之意,这五十万石粮由长公主决定买不买,最后朝廷来买单。 “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不怪秦小满不知情,实在是关于长公主和天子的消息,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流传不了多少。 再加上原主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败家子的人。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王之昌对唐清柔如此忌惮,合着长公主的背景这么硬。 “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抱上了金大腿。” 秦小满嘀咕一声。 “腿?” 唐清柔忽地意识到她的腿就搭在秦小满的手背上,马上缩了回来。 “……” 秦小满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干脆翻身下马,缓解尴尬。 “我去写个契书,盖上章印,代表我的诚意,烦请唐姑娘稍候片刻。” 两人立在当场聊了许久。 章县令让后面的马队保持在十步以外。 等秦小满往马车上走,章县令连忙下马凑上前来。 “公子,你在和唐小姐谈论再生稻的事?你在府衙不是说,先不透露关于再生稻的重要情况……” 章县令一脸担忧地提醒着他。 “县令大人是担心我英雄难过美人关,把自己的底牌亮出去?”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印章,高深一笑。 “放心,我只是和唐姑娘谈了一笔生意,等谈成了……不用我告诉你你也知道是什么生意。” 他现在不明白章县令特殊对待他的原因,有些事不能开诚布公地谈。 “这样啊,那我静候佳音。” 好在章县令也没有刨根究底,只是亲自搬来板凳,请他上马车。 “……” 秦小满看他不太熟练的动作还有自如的神色,表面镇定自若地顺着台阶上了车,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堂堂县令侍候他登马车,这传出去可真是笑话了。 不过,想到医武双修的内功高手都在秦宅当了十五年的籍籍无名地坐宅大夫。 好像这个笑话对他来讲也没那么可笑。 唉…… 秦小满不愿胡乱猜测其中的内情,本着先走好眼前每一步的想法,挑开车帘。 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他瞪圆了眼睛,赶紧放下车帘。 “公子?” 章县令面露不解。 “没事,我嫌里面闷,就坐在外面吹吹风。” 秦小满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挑开车帘一角看了眼里面的情况。 马车里。 肖成梁正像一条咸鱼似地趴在软榻上,浑身扎满了银针。 唐大夫的双手正不停地在肖成梁的脑袋上隔空抚摸着。 不多时,扎在肖成梁的银针“嗡嗡”颤动了起来,皮肤上溢出了灰白色的杂质,像是褪掉的死皮一样。 不过,依照秦小满的猜测,估计这就是传说里的洗经伐髓。 “唐叔是不是在给肖大侠灌输内力?” 他看不懂,但看到这一幕总有种大为震撼的既视感。 为了防止两人受到打扰,他只能坐在车头,给两人护法。 虽然有些羡慕肖成梁此时的境遇,但他更加希望肖成梁能够顺利地增强实力。 如此一来,肖成梁就能亲手把荣州王家推向覆没之地。 秦小满深吸了一口空气里的稻花香气,双手靠在车门上,闭上眼睛斟酌着递呈给长公主的信件该怎么写。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啥脾气……耿直的来吧。” 他睁开眼,望向东方渐亮的天空。 新的一天开启,新的风暴即将来袭。 既然无法低调做人,那就高调做事吧。 “车夫,去甜水街。” …… 满花楼,天字号房。 天刚蒙蒙亮,董瑞祥到点便醒了过来。 “水……” 他揉着酸溜溜的额头,想到昨晚方占河等人试图在酒桌上拿下他的事,当即嗤笑一声。 “三十五文涨到四十,还想让我当场签契约,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董少,水来了。” 睡在下榻处的一个美人送上一杯温茶时,故意露出了大量雪白的肌肤,朝他抛了个媚眼。 此人正是满花楼的花魁云裳,极品瘦马。 光是一夜开苞便要价三千两。 是昨夜方占河等人送他的见面礼。 “董少,奴家昨晚既然已是你的人,那奴家日后便跟在你左右服侍你如何?” 云裳打理着董瑞祥的衣物,小手轻轻抚摸着外面罩衣上满是金线的织绣,看向董祥瑞的双眼能荡出水来,柔弱得急需人保护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惜。 “不好。” 谁知,董祥瑞笑着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 云裳呆住了。 不明白昨夜共赴云雨时还情话连篇的董少,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董少,你昨夜还说会好好疼爱奴家……” “昨夜是昨夜,现在天都亮了,你认为我会花两万两去赎一个别人送给我的礼物?” 董继祥温柔地牵过云裳的小手,轻声解释。 “云裳姑娘,我是商人,你是花魁,你想让我赎身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开过苞的你在我看来已经不值两万两,转送他人也收不回成本来。” “你切不可把心思托付在我身上。” 明明面带笑容、语气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人心肝。 云裳望着无情的董继祥,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的价值难道只有开苞那一夜吗? “来财,把人送还给方老爷他们,就说礼物很好,人我就不收了。” 董继祥没有理会云裳的伤心。 无法替他制造价值的女人还比不上他的衣服金贵。 “是,少爷。” 贴身护卫来财走上前来,野蛮地拉扯着云裳离开了。 董继祥不紧不慢地喝着香茗,直到宿醉感消失,他手撑着脑袋,开始思考怎样压价的事。 “敢狮子大开口要四十文,看来荣州的粮价还要看涨。” 光靠着他和皇商的金字招牌,强硬压下十文钱的可能性也有些低。 扯出王之昌的虎皮试试? “反正王长史的名号不花钱,试了不行就去请本尊来。” 董继祥打定主意,穿戴整齐下了床。 刚走到门口,外面的地板“咚咚”作响,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护卫来福,居然没能拦住。 “董少,看到你差手下把云裳姑娘送回屋,我就知道你醒了,果然醒了!” 领头的方占河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显然是疾跑过来的。 “是……我在外购粮东奔西走,怕云裳跟了我受苦,各位老爷是来向云裳求情的?” 董继祥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头,都是昨夜为他接风洗尘的囤粮大户们。 一个小小花魁真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他拒绝云裳姑娘似乎有些吃亏了。 “替云裳求情?不是,董少,我们是来和你签契约的。” 方占河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纸盖了私章的契约书递到他的面前。 “方老爷,我昨晚只是收下了云裳姑娘,可没答应一斤四十文的条件。” 董继祥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色。 他可不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那种男人。 这群人还真是太小瞧他了。 一斤三十文拿不下来,他绝不松嘴! 第七十三章再生稻出,挡人财路 “不!不是四十文,是三十文,三十文一斤粮,我家囤的二十万石都卖给你!签了字盖了章你就能去粮仓拉走!” “三十文一斤我家也卖,囤的十五万石也都卖给你,董少,契约就差你签字盖章了!” “还有我家的十万石……” 众人争先恐后地挥动着手里盖着印章的契约往房间里涌入。 生怕董继祥不同意似的,甚至有人要出人工、出运费把粮食拉到董家在天府的粮仓去。 饶是董继祥在商场上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可是面对眼前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绷不住。 他暗中捏了一把小臂,确认不是宿醉未醒,迅速后退几步,避免被人群包围,处于被动的状态。 “大家静一静。” 董继祥比划着双手,示意众人不要乱。 他暗中与阻止众人的护卫来福交换了一个眼神,往窗外方向一昂头。 示意来福去查查荣州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出现这样的变故。 “来福,还不快去帮你家少爷把笔墨纸砚准备齐全!” “方兄,笔墨我揣着呢,来福你去把桌子收拾好,你家少爷要用。” 众人推推搡搡堵住门,不仅不让来福出去,还支使着来福做事情。 换作昨晚,如果这群人如此痛快。 董继祥保证二话不说就签字盖章了,并且还能大方地请他们每人与这满花楼的姑娘们春宵一夜。 但是现在…… “董少,你愣着爪子?签呐。” “三十文一斤粮,你要是再犹豫,我们只能卖给蜀外其他收粮食的。” “要不是王长史和我们打了招呼,我们是真舍不得啊……” 方占河专门提到了王之昌,对着董继祥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尽管方占河点到为止,但董继祥却懂了。 一定是昨晚他替王之昌拦下了唐清柔,王之昌投桃报李,专门敲打了这些人。 自从他三年前接管剑南道一带的生意后,便一直“孝敬”王之昌,平时锦上添花凸显不出王之昌的重要性,如今雪中送炭倒是难得。 他在其他五州的粮价都是三十五文签下来的,一共才签下五十万石,如今三十文能买到上百万石粮。 不论是囤积待涨还是当成皇粮转卖给朝廷从中赚差价,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好,我签。” 董继祥走到桌子前,招呼着来福给众人看茶。 “大家不必着急,一个个的来,你们的好意我董继祥铭记于心,日后必定……” “董少你别废话了赶紧签吧。” 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好。” 董继祥感觉到情况有些违和,但在巨大的利益下,他还是没有考虑那么多。 接过方占河主动放到桌子上的契约文书,他从头到尾仔细地默读了三遍,确认没有漏子可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董、继…… “少爷!大事不好了!” “外面风传粮价要跌!” “祥”字落笔,董继祥淡定地看向被众人挤在门外进不来的来财。 他从来没考虑过粮价会跌的问题。 今年大乾三成的粮田秋收无望,以往遇灾,粮价等到青黄不接时,能飙升到一百文一斤粮,今年情况更加严重,价格只会更高。 所以他只当来财道听途说,误以为是在说这些种粮大户降价卖粮的事。 咚。 董继祥在与方占河的契约上扣上印章,一式三份。 “剩下的就是去府衙扣章存档。”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来财扯着嗓子大喊。 “少爷!富阳秦家种出了再生稻!” 轰! 此话一出。 房间里众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微妙。 站在门口的一个乡绅,更是一拳捣在来财的眼睛上。 “你个奴才,主子办事你多什么嘴!再多嘴老子打死你!” “少爷!外面都在说富阳秦家租的百万亩再生稻能多收上亿斤粮,粮食要降价!” 来财的话在整个满花楼回荡。 房间里的囤粮大户们呼吸急促,眼神像刀子一样恶狠狠地剜着来财。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再生稻是何物?” 董继祥哪里看不出这群人的异样,听到来财的话,心里更是不由自主地直打鼓。 “董少,既然和你签了契约,我也不怕你反悔,这再生稻我也是听府衙里认识的衙役说了几嘴……” 方占河先将盖了章的契约收拾妥当,这才在董继祥的逼视下继续往下说。 “我们富阳有个败家子秦小满,为了养鹅鸭租了闲田留了稻茬,每天都在蓄水放水,结果那些稻茬不光抽穗还结粒了。” “昨夜王长史的公子王耀辉,带了一群人去秦家庄子上打劫,硬是让秦小满以损伤国运为由,找了一群人将王耀辉和那群人全杀了。” 啪! 董继祥手里的毛笔掉在镀金的靴面上,脑子嗡嗡作响。 他知道富阳秦家养鹅租百万亩闲田的事,当时还嘲讽过秦家会被秦小满这个败家子三年内掏空家财。 不承想! 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董少,剩下的粮你还买不买?” 有人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还想蒙混过关。 “这再生稻的事说得这么玄乎,不一定是真的,指不定是谁想借机压价囤一波粮……” “是吗?” 董继祥从怀里掏出“皇帝”的御用令牌,高举起来。 “令牌在此,我乃御用皇商,我看谁今天敢堵门不让我走!” 他要去找王之昌问个清楚。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提前通知他! 董继祥肉疼地看了眼方占河手里的契约文书,面带笑容,藏住满心的杀机。 “来财来福,我们走!” …… 马车迎着晨光走进富阳县城。 “秦公子,我们不先回秦宅吗?” 车夫再次确认。 正靠在车门上闭眼假寐的秦小满睁开眼,摇了摇头。 他挑帘看向车内。 “……我传授你三成内力,希望你能完成公子所托。” “唐叔,如果不是我不能另投师门,一定拜你为师,为你养老送终!” 肖成梁跪在车里,“咚咚咚”结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用不着。” 唐大夫高冷地回拒了,朝秦小满看来。 “公子请进。” “……” 秦小满看出唐叔有些嫌弃肖大侠的意思,赶紧进来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肖……” “公子不是要给长公主写信?” 他还没来得及说声恭喜,唐大夫就抽出折叠的矮几,安排好了笔墨纸砚。 行吧。 先处理正事。 他匆匆落笔写了几句,确认意思表达正确,并且没有错字,准备用印时。 “咳!公子不多写几句?” 唐大夫假咳一声。 “啊?问候一句再写正事不就行了,我又不认识长公主,多写几句我怕长公主嫌我啰嗦再把这事给搅黄了。”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和长公主又不认识,就不搞闲话家常那一套了。 “……也对。” 唐大夫似乎是由于消耗了三成内力的原因。 秦小满总感觉他说这俩字时格外疲惫。 比当场斩杀六十一个人时还要心累的样子。 “唐叔你一晚没睡快休息一下吧。” 秦小满写完这封信,折好塞进信封,递到了肖成梁的手里。 “给我?” 肖成梁一愣。 “我说过,我要让你亲手覆灭荣州王家,替肖婶报仇,而这件事能不能做成,就看你能不能将这封信送到长公主的手里!” “信到长公主手里的那一日,就是荣州王家开始覆没之时!” 第七十四章八百里加急遇阻 秦小满的神情格外严肃,绝不像是在信口雌黄。 “我一定能!” 肖成梁红了眼眶,毫不犹豫地保证。 “那你现在收拾一下……” “不用收拾,我现在就走。” 肖成梁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处,挑开车帘,动作一滞。 秦小满朝外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公子,甜水街……到了。” 车夫的声音也有些更咽。 车帘外。 是一片残垣断壁的民宅,烧焦的砖木和被烈火炙烤过的土地混为一体,让人无法看清原来的面貌。 数以百计的伤者正面对着这一片废墟痛哭,不远处的衙役和官差正在还冒烟的砖木里,抬出一具具焦尸。 惨不忍睹! “咯咯咯……” 秦小满听到肖成梁咬牙的声音,握了握拳,平静了一下心情,对着唐清柔喊道:“唐姑娘,有件事和你商量。” “你改主意了?” 唐清柔含着泪光望来,目光如箭。 “……不是,我是想借你的长公主令牌给肖大侠当信物。” 秦小满刚说完。 唐清柔快速从腰间摘下长公主的令牌,又看向天璇。 “天璇,你随肖二公子一起回京……” “不可!” 秦小满当场拒绝。 “为何?多一个人不是更加安全?” 唐清柔诧异不已。 “……” 秦小满心道:唐姑娘看上去是个白切黑,胸中有城府,但实际上阅历尚浅,有些事还是想得过于单纯。 “人多目标大牵绊也多,肖大侠一个人能行。” 他总不能拿天璇现在不及肖大侠实力,跟着可能会拖后腿的事当众说穿。 “秦公子,你这样偷偷摸摸……你在提防有人劫杀信使?!” 唐清柔终于回过味来,神色微变。 再生稻一事传达天听是一定的。 可一天不到,粮价一事便一天一变,那些囤粮的商绅便能提前一天将囤积的粮食卖出去。 再加上囤粮的并非只是商绅,还有许多官宦世家……哪怕劫了信使是大罪,可大乾有多少人把身家性命赌进去囤粮,她无法想象。 “看来唐姑娘明白了,哪怕肖大侠单独上路,都要万般小心,天璇姑娘是你的贴身护卫,这一路人万一被人认出来麻烦太大。" 秦小满转手将长公主令交给肖成梁。 “去吧。” 马车再往前走,就是肖府了。 他不想让肖大侠睹物思人。 有些仇恨不能靠时间去愈合,只能靠双手去还击。 “走吧。” 他又催促了一声。 肖成梁跳下缓慢行驶的马车,正要转身离去。 “天璇,让马。” 唐清柔一声令下,天璇就从马上落下,将枣红大马交到肖成梁的手里。 “肖大侠,我这马儿可是与汗血宝马配种生的,不说日行千里也能日行八百。” 天璇炫耀完,不舍地轻摸着马儿的脖子。 “肖大侠,你就撒开蹄子尽管跑吧。” “多谢!” 肖成梁翻身上马,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肖府的方向,扭头而去。 “这一路过天府进蜀州、从蜀州到汉州府三百里山路绵延不绝,山路难走险阻多,进了汉州府再到京城就容易了。” 唐清柔双手握拳,下巴抵在拳头上,闭眼祈祷。 “希望肖二公子一路顺风,将信件平安送达给长公主。” “会的。” 秦小满毫不怀疑地接过她的话茬,看向路边已经完全焦黑一片的肖府,低声自语:“他一定会送到的。” “公子,我找人去收治甜水街的伤者,你先回秦宅休息。” 章县令骑马上前,连日的奔波让他下马时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有人比秦小满更快一步扶住了章县令。 秦小满诧异地看向唐叔。 “公子,肖成梁的父亲重伤未治,我去看看。” “……” 嘴上傲娇嫌弃肖成梁,传了内功还是当成了自己徒弟照顾不是? “好。” 秦小满跳下马车,揉了揉太阳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也去看看。” …… “驾!” “驾!” “荣州刺史八百里加急奏折送往京城,闲人避让!避让!” 一队高头黑马在官道上疾驰,出了蜀州城到达驿站,换了马,插上荣州的旌旗和所属兵队的军旗,继续往前狂奔。 一队十三人,换马不换人。 前三后三、左三右三布阵,护卫信使居中。 是大乾八百里加急信使的最高规格待遇。 无故拦路者,斩无赦! 哪怕穷得揭不开锅的匪盗,遇到这样的信使队伍,那也是有多远避多远。 生怕信使磕着碰着赖上他们,让朝廷夷平三族。 “前方十里处有百米长的一线天,是最容易受到伏击的地方,大家小心,确认没有埋伏快速通过!” 前方领队的沉声提醒着。 “头儿,八百里加急还有人劫,可真是不要命了。” “没听刺史说,再生稻事关国运,劫了八百里加急夷平三族,损伤国运要荡平九族。” 护卫队的人们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说笑的神色。 再生稻有多重要,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往返蜀地内外的人们更了解。 所以,哪怕依据常理来说没人敢劫这一趟差事,他们也务必要将再生稻送达到天子面前! “驾!” 位于前方的三人先行一步,前往一线天附近查探。 确认无误后,才护卫着信使快马从一线天离开。 走出一线天二里地后,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一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危机解除,接下来去蜀州的驻兵营换马……噗!” 领队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从百米外射来,穿过额头,将人掀翻下马。 十二人惊恐地望着百米外手握弓箭的五六十人,看出他们气势威严、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头皮阵阵发麻。 完了。 “还真他娘的遇到不怕死的了!” 护卫队握紧了手里的佩刀。 信使死死地摁住挂在胸前的包袱。 里面装着刺史大人的奏折,还有三株结了粒的再生稻。 还未成熟的芝麻大小的再生稻,却是蜀外千万百姓盼了许久许久的生机。 “信使快走!” 几乎是十一人护卫全部无畏地冲向前方时,信使掉转马头就往后跑。 嗖嗖嗖! 漫天的雨箭落在身后,信使听到后面传来的厮杀声,紧紧咬住嘴唇。 “驾!” 他记得有一条通往驻兵营的捷径,只是路窄人稀,必须牵步马行翻过百里大山。 可即使走断腿,他也要将这一次的信差任务完成! “驾!” 就在信使抵达捷径前时,远远就看到一辆挂着“皇商”旗号的马车,停在山前。 “皇商!是皇商董家!有救了!” 信使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还能遇到救星。 皇商董家可是为朝廷办事的,他也是为朝廷办事的。 而且这一行押运粮食的车队也有上百号人,带着刀剑利器,应该能吓退那些弓箭手。 信使拔下马背上的两面旗帜挥动着。 近了。 更近了。 “我乃……” 第七十五章安置,重建,待归来 唰! 信使刚开口,便感觉脖颈一热,双眼视线由运粮的车队转换到晴朗的天空。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吁。” 出剑砍掉信使脑袋的青年,伸手拽住缰绳。 一剑将还坐于马上的无头信使推下马去。 “镲!” 又一声。 马头与马身分离,血溅五尺。 青年一脚踹翻马身,自袖中掏出一方白色帕子擦尽长剑上的血迹,丢到信使的头颅上,盖住信使死不瞑目的双眼。 “埋了。” “通知各处,再生稻一事距离公告天下,最多可再拖延五日。” 从荣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地跑,一来一去是四日。 周端良收不到朝廷回信,便会知道路上出了事,下一次,必定会派军队护卫。 到时候无论是董家还是王家还是谁家,都没办法再动手劫人毁信。 “五日?司少侠,时间太短……” 说话的人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没入了土中。 “我是为董家做事不假,但还轮不到你们对我指手画脚,五日,嫌少的话,下次不必请我出手。” 青年嗜血的眼神从董家人身上扫过,见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他满意一笑,又从袖口抽出一方白色帕子,擦完剑上的血扔到死不瞑目的新头颅上。 “埋了。” “是!” …… “小伙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 秦小满将一口烧掉漆边的铜壶放到它的主人一位老奶奶的面前,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的眼眶,憨厚一笑。 “这壶可是你家传家宝,重新上了漆能值不少钱呢。” 他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让老奶奶脸上的愁容少了一些后,再次投入到了搜索财物的过程中。 不一会儿,又将几个油壶和半架纺线的纺车拖了出来。 除了他以外。 唐清柔和天璇也未离开,帮着唐叔一起收治伤者。 连日奔波的衙役和官差们还在搜索着压在废墟下的尸体,寻找着有没有奇迹发生。 县令夫人也带了人手,架锅做饭。 许多未被牵连进火灾里的街坊邻居,也自发地围了上来,开始帮助那些受灾的人们在街上搭建窝棚,有一个暂时安歇的场所。 人多力量大。 等到日落西山时,街道中央搭建的窝棚里,被烧毁房屋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喝着热粥,难得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哪怕以后时日艰难,眼前能够有一口热粥、有一席安眠之地,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动力。 秦小满坐在肖府石墩子下面,又喝完一碗莴笋糙米粥,打了个饱嗝,看向坐在旁边的唐清柔还有章县令他们,慢慢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公子,天色渐晚,不如早些回家休息?” 章县令嘴里的粥还没咽完,就又劝上了。 生怕他这小身板吃不了苦受不了罪。 “休息,等我办完一件事就休息。” 秦小满说着,朝窝棚方向走去。 章县令顿时面色一变:“公子不只想和受灾的百姓同吃,还要同睡?” 天呐! 公子的心胸果然是他不能揣测的。 章县令顾不得斯文,“咕嘟咕嘟”灌完剩下半碗粥,端着碗就跟了上去。 “诸位!” 秦小满站在窝棚前,他哑声开口,声音不大,没几个人听到。 “秦公子有话要说。” “你别说了,听秦公子说。” 但听到的几人都迅速向周围人传话。 不消片刻,窝棚里坐着的众人,都一脸迷茫地看向秦小满,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秦小满,应该不需要向大家介绍了,富阳第一败家子。” 秦小满的这番开场自嘲,让众人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你们认识我,我今天也了解了一下你们的情况,住在甜水街东头的,大多是做生意、卖苦力的寻常人家,这屋子烧了,生产的工具也被毁了,你们一时半会儿既盖不起房也挣不到钱。” 此话一出。 原本还脸上含笑的众人,眼睛里蓄起了泪光。 有些人还愤怒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怪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讲丧气话。 “公子……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章县令在他身后小心地提醒着。 “灾后重建的事,县衙会尽快处置……” “那县令大人你能给他们马上建盖屋舍?” 秦小满望了一眼占地足有一顷的住宅区,他不相信县衙有多余的财力翻新这里的屋舍。 “……不能。” “那县令大人你能让他们明天恢复生产?” “……也不能。” “那你还是站远点,别打扰我跟大家商量事。” 秦小满虚推了章县令一把,手指着不远处的废墟处,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方块。 “诸位,我打算自己出钱在这里建一个工区,工区建成后,大家可以选择在我这里做工,不签卖身契的那种,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你们的小生意。” 说到这里,秦小满又把刚才推远的章县令拉回来一把。 “章县令,甜水街以东到王家别院这一段的空地卖给我,合并到这里来,连工房带民房一起建。” “公子,那块空地是肖府的……” 章县令的一句话,将秦小满噎了个半死。 他看向足有一顷地的空地,刷新了对陇西肖家的认知。 “那就更好了,我稍后去和肖叔谈……剩下的民房由我来规划建设,这盖房的钱,就从你们帮我建工房里出,我一天管三顿饭外加每人二十文铜钱。” 轰! 人群中立即炸开了窝。 “二十文铜钱还管三顿饭?还白给我们自家盖房,这事也太好了!”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这福气可是秦公子给的。” 提到这一点,众人看向秦小满的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秦小满被他们盯得浑身发毛,急忙摆手。 “谢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你们只要好好做工,我亏待不了你们。” “真要谢谢我的话也行,以后我招工的时候,别嫌我这个老板是败家子哪天发不出你们的工钱来,帮我来干几天活就行了,等到工房盖起来,我家田里的鹅鸭能拔毛了,老的小的都能来我这干活。” 煽情的话他不想多说。 此次失火,是王耀辉为杀他而引起的。 论责任,他是受害者。 论良心,他能帮必帮。 “秦公子你放心,你真把秦家败了,我老胡接济你。” “哈哈哈哈……好!” 秦小满看向空地处,转头又朝东北方向望去。 等到肖大侠归来。 地基差不多就能夯实了。 “诸位歇息着,我也回家睡一觉,明早起来找人收拾好废墟,规划一下厂房和民宅,以最快的速度给它盖起来,让你们早日搬进新居!” 秦小满讲完正事就走。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磕头感恩的声音。 他可见不得这种阵势。 “公子深明大义,可这样一来花费重大,养鹅鸭租闲田又花了那么多钱,公子你还有周转的吗,没有的话……” 章县令的絮叨让本来有些肉疼的秦小满更心塞。 “没有的话县令借我周转?” 第七十六章门槛被踏破,秦家不是慈善堂 秦家有没有余钱他心里清楚。 盖工房这件事本来是打算等再生稻卖了,把养鹅鸭的本钱收回来再盖的,盖好正赶上鹅鸭能拔毛。 火灾一出,只能计划提前。 “盖房子的材料费和工钱我还出得起,实在不行就勒紧裤腰带……” 秦小满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 “再不济我当几件东西也能周转,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这回章县令没再叨叨。 但秦小满看他盯着玉扳指若有所思的表情,估计把他的话当真了。 算了,懒得解释。 “县令大人,我扛不住先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秦小满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倒头躺在软榻上,盯着车顶发呆。 他是能费心搞些小发明,赚个盆满钵满度过眼前的难关也不算难事。 不过这样一来,将再生稻低价卖给朝廷的事就会引人怀疑,认为他并非图钱而是另有所图,进而破坏他好不容易给荣州王家布下的死局。 “小不忍则乱大谋。” 钱而已。 他手里没有了,父亲手里还没有吗? “实在不行就让唐姑娘帮忙说项说项,让朝廷先把五十万石的购粮款给我花花。” “……” 马车外。 听到秦小满说话的章县令和唐清柔,二人对视一眼,迅速转过脸,神情各异。 不一会儿,却又都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秦小满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提的话,会让别人上了心。 马车慢吞吞地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晃得秦小满快睡着时,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满!小满在车上没有?” “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叫醒我,让我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小满……” 秦小满刚撩开车帘,就见父亲那肥圆又高大的身体灵活地跳上马车,差点撞了他一头包。 “爹……” 啪。 秦立夏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肩膀上。 “你还知道回家?甜水街到这里才多远的路,你让人赶个快马眨眼的工夫就能回来报个平安。” 秦立夏说着,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庄子上的管事说昨夜进了强盗还惊动了官府,到底怎么回事?” “……” 秦小满被勒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推开父亲如山般沉重的怀抱,假咳两声。 “咳咳……爹,长途跋涉这些日子,我也累了,我想去看一眼肖叔的伤势就睡觉。” 看来父亲还不知道庄子上具体发生的事,一觉睡到现在,再加上火灾的问题,关于再生稻的事还没流传开来。 挺好。 等他睡着,再让父亲慢慢接受这些现实。 “你这孩子累了也不早说……快把马车赶到院子里,肖老爷让唐大夫安排在他的隔壁住下,还没醒过来,暂时没有性命安危,有唐大夫在,你睡你的。” 秦立夏哄孩子似地哄着秦小满睡觉。 这让秦小满有些张不开嘴找父亲借钱了。 先睡觉吧。 他也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面对接下来的事。 但在睡之前,他还是专门去唐叔隔壁看了一眼肖叔的伤势,确认无性命之忧,这才安然入睡。 与此同时。 一群身穿锦服却灰头土脸的地主乡绅站在了秦宅街前。 他们你推搡着我、我拉扯着你,最终还是不太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走到大门口。 “麻烦通传一下,资阳县郝月平求见秦公子。” “简阳县卢起求见秦公子。” “荣州韦思才求见秦公子。” 门口的两个小厮望着这群素无往来、但在荣州有头有脸的富户家主们,抬头看了眼天上挂的月亮,不禁面面相觑。 富阳可不兴陌生人大晚上的去别人家拜访。 特别是这群人还是空着手来的。 莫不是来找事的?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公子,问公子见不见你们再……诶?你们怎么硬闯?” 不等两个小斯说完话。 早就按压不住的富户们一窝蜂地涌入秦宅。 如果不是他们早上跑得慢,此时就能像方占河那狗日的一样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而不是在烈日下蹲守了秦小满一整天,待到衙役官差都散去,秦小满回到家,才敢登门来找人。 他们这次来,就是要来问清楚这个再生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 租了十年的契约,能不能换成最初的那一份。 “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 “快来人啊!” “汪汪汪!” “……” 秦小满还没睡熟,听到前院鸡飞狗跳的,慢慢地睁开眼。 好累。 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听了几句,无声冷笑。 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白吃哑巴亏,再生稻一出,十年租约等于白给他送钱,再加上囤的那些粮不是砸在手里就是低价出手,这些见钱眼开的大户们当然要来找他。 再生稻有荣州派的兵差把守不敢擅动,只有尽可能的弥补今年的损失。 “重写契约?” “我家可不是慈善堂。” 秦小满翻了个身,把耳朵埋进枕头里,又将胳膊搭在另一只耳朵上。 ……睡觉。 剩下的就交给父亲处理。 这一觉,秦小满睡到屁股被太阳晒得发烫才醒过来。 “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肖大侠走到哪里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仆人们蹑手蹑脚地洒扫着,前面院子里也没动静。 “看来我爹处理得不错,也不知道是关门放狗了还是做了什么。” 大晚上扰人清楚的,大白天居然没有出没。 不能小瞧了父亲的能力啊。 秦小满伸了个懒腰,穿衣洗漱。 月季还在庄子上没有回来,他只能自己去厨房找了些吃的,顺路又去看了一眼肖叔的伤势。 “公子,肖老爷差不多黄昏时会醒来。” 唐大夫刚拔了针。 肖叔昨夜还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肖婶……” “老爷花高价买了冰,放在棺材里,必能等到肖成梁和肖公子回来再说。” 那就好。 “唐叔你也要注意身体。” 秦小满还想再叮咛几句,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转过头,被黑脸的父亲吓了一跳。 “爹,你啥时候来的?” “刚到,四下找不到你的人,想到你可能来了这里。” 秦立夏难得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秦小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双手,顿时一个激灵。 竹条! 记忆里竹笋炒肉的滋味不多,但每次都能打掉皮。 父亲这是要动家法啊! “秦小满,你跟我来。” 秦立夏不容置喙地说完,转身就走。 “唐叔……” “公子我困了。” “……” 唐叔你不厚道! 秦小满生怕父亲等太久,下手会更狠,苦着脸追上去讨打。 这一路从后院追到祠堂门口。 “跪下!” 秦立夏低喝一声。 秦小满没有犹豫地跪下。 “跪在太阳地里想烤熟咯?找个荫凉地跪着!” “……” 秦小满看了一眼祖宗们的牌位,暗忖:父亲所教,非我所愿。祖宗们护我啊! “秦小满,你长能耐了啊,昨晚那些人不登门,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天干了这么多好事!” “杀人的事我就不提了,你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再揍你一顿我也舍不得……我以为你去庄子上是去养鹅鸭的,你可倒好,一口气把长史儿子和六十来个死士一锅端了不说,还给我整出一个再生稻来!” “爹,你不是说不提杀人的事……” “还敢顶嘴!” 秦立夏对着空气挥动着竹条。 秦小满老实地闭嘴听训。 “再生稻的事没完,你又搞个建工房……秦小满,我好歹是秦家家主,不能光掏钱连声响都听不见。” 竹条在头顶上方挥舞,秦小满又往荫凉里挪了挪。 “爹,你也站在荫凉里来,别晒糊了。” “……” 啪! 秦小满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说!你接下来想做撒子,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免得到最后,就我一个当老汉的被你蒙在鼓里!” 第七十七章秦立夏的“亡妻”,秦小满的娘 “不做撒子,就是想灭了荣州王家。” 啪。 秦立夏手里的竹条摔在地上。 秦小满看了一眼父亲震惊的神情,默默地把竹条捡起来,藏在身后。 生怕父亲惊而生怒,对着他暴打一顿。 “小满,你……你不是杀了王耀辉也结了案,你为撒子?” “爹,甜水街放火杀人的两个王家护卫是王之昌指派给王耀辉的,肖大侠带着尸体当场对峙时,你猜王之昌说什么?” 秦小满想到当时的情景,眼神都变得犀利了许多。 “他说有荣州王家在的一日,就算杀了他王之昌也必定让肖府满门遭殃。” “爹,王耀辉死了不是真正的结束,我们必须覆灭了整个荣州王家,才不用时时提防着王之昌再派个傀儡来杀人放火。” 居安而思危。 斩草要除根。 他相信父亲为人老实,但绝非愚蠢之辈。 不然也不会十来年间就将祖宗基业扩大数倍,成为富阳首富。 “唉,道理我都懂,可我们只是种粮大户,是平民白身,荣州王家那可是咱荣州最大的权贵世家。小满呐,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出手,免得反伤了自己。” 比起接受秦小满对荣州王家动手一事,秦立夏更担心因此伤害到秦小满的性命。 “爹,你说晚了。” 秦小满嘿嘿一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早就动手了。” 如父亲所言,荣州王家在荣州根深势重。连周刺史都要避让三分。 短时间内想要连根拔起,只能靠剑走偏锋搏一搏。 “……” 秦立夏一噎,转而低下头四处张望。 “我竹条掉哪里了?” “爹,昨晚你是怎么劝退那些上门的人的?” 秦小满赶紧转移父亲的注意力,趁其不备将竹条扔进了草丛里。 “……” 秦立夏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我问竹条掉在哪里是想扔了,我还真敢当着祖宗的面打你不成?” “你秦小满现在可是我们秦家的大能人,精通诗文还种出了再生稻,到了下面我也能跟你那些祖宗们吹嘘我有个好儿子。” 秦立夏满脸骄傲之色,不似做假。 秦小满这才松了口气,但依旧很好奇父亲昨夜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才让那些人不仅晚上没有赖在秦宅,白天也没来骚扰。 “至于你说的那些想要毁契约的……不论他们是谈交情还是吓唬我,我就一句话:不请自来视为盗,吵醒了我儿子他脾气不好一剑刺伤了你们,你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爹,我又不是杀人如麻的杀人狂,下次别和他们说那么多,直接开门放狗就行。” 秦小满竖起大拇指,为父亲点赞。 连吓唬带威压,那些人再敢上门骚扰,除非是想有钱没命花。 秦宅能够太平几日了。 “爹,没事的话我就去画工厂和民宅的设计图了,甜水街重建,我打算增建一座学堂和医馆,要好好考虑在哪里建才行。” 找了个正当的理由,秦小满拍拍膝盖上的土赶紧开溜。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秦立夏的视野中。 “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秦立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走进祠堂里,燃香对着祖宗们的牌位叩拜了一番后。 目光落在“亡妻”的牌位上,直勾勾地看了片刻,叹息一声。 “小满他娘,小满这孩子大了,我也拿不了他的主意了,卖给朝廷五十万石粮的事他是一字不提……你也知道,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平安度过这一生,但凡他想要的我都尽力满足,可他要对付荣州王家的事,我帮不上忙。” 说到这里,秦立夏想到甜水街和肖府的惨状,平日里温和的眼神中锋芒乍现。 “小满他娘,这事……还得靠你啊。” “老爷……” 秦立夏听到有人来了,马上换上笑脸,转身朝外走去。 “唐大夫,是家里的药材不够用了?” “够。” 唐大夫抬眸看向供奉的“亡妻”牌位,见秦立夏紧张起来,又急忙低下头,拱手一拜。 “老爷,公子最近做事过于高调,肖成梁又不在身边护卫着,我希望老爷能为公子买两个有些功夫的贴身小厮。” “贴身小厮好买,身上有功夫的谁会甘心去卖身当小厮?一买还买俩?” 秦立夏虽然心动但觉得这事难以办成。 “若是老爷信我,此事交由我去办即可。” 此话一出。 秦立夏想到王家死士是死于谁手的问题,不免多看了唐大夫几眼。 “老唐啊……” “老爷,我是主子派来保护公子的人。” 在秦宅呆了十五年。 唐大夫终于对秦立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 秦立夏愣在当场,过了好半晌才看向“亡妻”的牌位,眼中含泪,又哭又笑。 “我还以为她真的狠下心撒手不管……没想到将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老唐,你去吧,不管花多少钱,不管是哪里的人,我都不会过问的。” “是,老爷。” 唐大夫告辞退下,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老爷,公子通过唐姑娘卖了五十万石再生稻给朝廷,特意给长公主写了一封信让肖成梁送往京城,关于荣州王家一事,公子心中已有决断,还请老爷放心。” 这些私情身为下人他不该插手。 但在秦宅十五年来受到秦立夏的优待,他不愿意秦立夏犯险,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事。 “老唐,你不是请我放心,你这是……唉,我懂你的好意,你去忙吧。” 秦立夏按下心中刚才浮现出来的痴心妄想,拿手背抹了抹眼角。 只要事情能解决,他不能为她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他懂。 否则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放手。 能把小满留给他,他已经很知足了。 …… 旭日东升。 荣州郊外的稻田边上,人满为患。 “让让,都让让!” “你们只能在远处看,谁要是上前伤着再生稻坏了国运,到时候抄家灭族可没怪本长史提醒你们!” 王长史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招呼着围观的百姓们,不时地抬起袖子打一个哈欠。 他昨天为了监管各块稻田的分工布局和周端良讨论了一天一夜,终于拿出了章程。 一个村派三人小分队驻守,让附近庄子上的管事一起参与到护田监管中来。 为了引起百姓们的重视,告知这些稻田由府衙监管,他和周端良以及府衙各位有头有脸的大人开始巡视、宣传。 天还没亮,周端良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喊所有人起来接着干活。 他也只能奉陪。 反正不在府衙呆着办公,倒也省了那些囤粮大户们给他添堵。 “长史大人,真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突然从拐角的小道里走出三人,让王之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第七十八章被当成刀使了 三人站在绿油油的稻田里,衣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格外打眼,让王之昌不由得眯起了双眼,朝着左右随行的官差看去。 他巡视的路线都是特意保密的。 绝对是手下官差中有人被董继祥买通了,这才让董继祥提前在这里堵着他。 “董少?你怎么在这里?” 王之昌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翻身下马,故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大人小心。” 董继祥虚扶了一把。 “唉!小心也没用,我被周刺史抓来当苦工,天天在稻田里没日没夜的巡视,忙得脚不沾地的,到现在连昨晚的饭都没吃上,也没法顾及董少你的事。” 王之昌先声夺人,哪怕董继祥因为晚一夜得知再生稻的事,可能会产生损失,那也没办法怪到他的头上。 “我懂大人的难处。” 董继祥脸上依旧如平时一样,挂着得体的笑容。 “董少那晚谈成了多少粮?” 王之昌从董继祥的脸上看不出名堂,干脆单刀直入开口就问。 “二十万石。” “才二十万石?” 王之昌脱口而出,转而哈哈一笑,为了缓解自己不合时宜的惊讶,他安慰董继祥。 “只有二十万石也不算多。” 看来那些囤粮大户太贪心,当晚没同意三十文一斤粮全部出售给董继祥。 光靠这二十万石粮,想让董继祥对秦小满出手,怕是不够分量。 “大人别笑话我,二十万石不是小数目,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教训。” “是啊,二十万石确实不是小数目……” 王之昌提及这个数字,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对着董继祥透露消息。 “这都怪富阳秦家的秦小满,种出了再生稻,消息传出去,听说粮价一天就跌了两成,等下个月粮食入仓,粮价就和往年秋收差不多。” “董少,我听说你在剑南道其他州府买的粮,都是高价买来的?到时候可怎么向朝廷定价交差哟。” 看似在替董继祥担忧,实际在给秦小满拉仇恨。 “大人日夜繁忙,不必为此事劳心。” 董继祥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恨不得撕了王之昌的嘴。 王之昌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门儿清。 就是想借他这把刀去毁掉秦小满的再生稻。 可再生稻与国运相连,周刺史早已派信使前往京城报信,哪怕半路被劫杀,最多再过三五日也会天下皆知。 他是嫌命长了才会被人当刀使,主动去招惹秦小满。 “哈哈……董少,我还要继续替秦小满监管他家的稻田,先行一步。” 王之昌的话点到为止。 等董继祥手里的囤粮处理不完,赔掉裤裆时,根本不用他挑唆。 董继祥也会拿秦小满开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小满马上就会成为荣州囤粮大户们群起攻之的对象。 他等着看这个热闹! …… 秦宅,书房。 秦小满正在画甜水街的规划图,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抬起头。 唐叔带着两个二十左右、面容周正的青年站在门口处。 看两人额头上的汗,似乎在门外站了很久,他大吃一惊。 “唐叔?快进来快进来。” 秦小满热情地招呼着,不解地问。 “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书房重地且公子在忙,不便打扰。” 唐大夫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但行事作风却比以前拘束多了,让秦小满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这书房里都是一些不值钱杂书,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从阮家拉回来的那些古玩字画,可能都抵不上唐叔的一瓶金创药值钱。 唐叔是不是太拿他当回事了? “公子,这两人是我亲自挑选的贴身小厮,身上的功夫不弱于肖成梁,且任劳任怨,遇事只管吩咐即可。” 唐大夫比划着个子稍高的。 “这是川柏。” 又指着另一个眼神机灵些的。 “这是川朴。” 两人毕恭毕敬地鞠躬示意。 尽管看向秦小满的眼神不太顺从,但面对唐大夫时脸上很是敬畏。 透着一股子高傲的意味。 “川柏和川朴,唐叔,听上去都是药材的名字?” 秦小满见唐叔未置可否地点点头,心领神会地笑了。 唐叔也是药材名,那他们的全名估计是唐川朴和唐川柏? 他没深究。 “我有一个贴身丫环,除了房间的洒扫之外也没多余的杂活,你们两个就倒班当我的护卫。” 秦小满习惯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享受生活归享受生活,还没到五体不勤的地步。 “是。” 两人齐声应着,退守门外。 头顶烈阳依旧一声不吭,训练有素的样子,可比他之前见的王家护卫强多了。 让他不免好奇唐叔究竟是何身份,又从何处搜寻来的。 “公子,你忙。” 唐大夫办完事就走。 秦小满确实有事要忙,也没有留人。 “公子!有人来送拜帖!” 两个小厮抱着厚厚一摞拜帖小跑到门口。 没等到秦小满开口就要往里冲,左右横出两条手臂,拦住两个小厮。 他们手里的拜帖往地上砸去,川朴和川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接住并放回原位。 “……” “……”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懂这两个面生的人哪里来的,为什么拦他们。 “书房重地,未经公子允许不可擅闯!” “……” “……” 两个小厮再次愣住。 不知道秦宅啥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进来吧。” 秦小满画完手头上图稿里的最后一笔,听到外面的动静,特意提醒。 “从今往后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书房。” 无规矩不成方圆。 冬青背主的事,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是。” 两个小厮手脚都放轻了许多,将两摞拜帖放到桌案上,告辞退下。 秦小满随手拿出一个翻看了一眼。 “荣州韦思才?韦氏营造……建材方面的?隔行如隔山,还敢跟风跨行囤粮,赔了也是应该的。” 又拿出两个看完,他心里有谱了。 都是那些惧于淫威不敢闯门,又想和他见面的囤粮商人们递上的拜帖。 “搞这些文趋趋的把式也没有用,见了怼你们一通你们更难受。” 为了耳根子清静,秦小满全部翻开匆匆浏览了一遍,让川朴招呼来厨娘,将这些拿去当柴烧了。 …… 荣州府,衙前大街。 董继祥刚从郊外骑马归来,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延绵不绝的运粮车队停在了自己别院的街道上。 车队将整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板车上摞着厚厚的粮袋,石轮都将地砖压出了细土。 “董少,你可算回来了!” 方占河兴奋地从车队里闪身出来,小跑而来。 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满脸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董继祥忍着心痛挤出一个笑容。 “方老爷,还劳烦你特意把粮食送来。” “应该的应该的,我知道董少你贵人事忙,担心你把这件事忘记了,我这是免费出人力,不另外收费。” 方占河一副他占了大便宜的样子,笑呵呵地伸手捻着手指,露出财迷的表情。 “还有,府衙那边我也登记造册了,这二十万石粮我一口气拉过来了,只要你清点完把账结了就行。” 第七十九章抛售囤粮,先下手为强 “……” 结个屁! 董继祥压下心头的一口恶气,越是生气,脸上笑意越浓。 “这些粮都是替朝廷收购的,二十万石粮要清点还要每袋检查有无陈粮……这样,我先支付两成的定金,剩下的等到全部清点完再结清,如何?” 他拨弄着腰间挂着的“皇商”金牌,笑吟吟地问。 “这……我相信董少身为董家皇商管事,又是这剑南道六州首富,不会赖我这六十多万两银子的。” 方占河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如果不同意这种结算方式,说不定契约就作废,把粮食砸在手里。 如今囤粮的都在往外抛售粮食,散卖的价格从三十五文已经降到了二十五文,都没有人接手。 反正粮都拉到董继祥面前了,晚结就晚结。 “方老爷放心,我还打算来年买你家的再生稻,我一定不会亏你的钱。” 董继祥说着朝方占河拱了拱手,喜笑颜开。 “还没恭喜方老爷,六万亩再生稻,来年至少能多收六万石粮,就算是一斤十五文,也能白捡十万两银子。” 董继祥假装不知道荣州百万亩闲田租给秦家十年的事。 “我也想卖,可这田租给秦家十年……唉,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轻易上了这种瓜当!” 原本因为将囤粮卖出手而开心的方占河,脸色黑如锅底。 “方老爷,这租约哪有一租租十年的,再说了,秦小满当初是说租了养鹅鸭,可没提这田里能长再生稻。” 董继祥笑容阴险。 “他不仁在先,你们也可以不义,整个荣州的商户有一多半都租了田,剩下的一少半也囤了粮,你们联起手来,还制服不了一个小小的秦家?” 董继祥朝着方占河勾手示意。 “董少有何妙计?” 方占河马上附耳过去。 等听完董继祥的话,方占河双眼一亮,不停地点头。 “高!实在是高!” “这么干一定能倒逼着秦小满来求我们!” 方占河势在必得。 连告辞都没说一声,就拎起衣摆往方家马车的方向跑去。 直到人看不见,董继祥伸手捏了捏自己笑得发酸的两腮,轻哼一声。 “秦小满,你害得我囤的粮砸在手里,就算按原价三十一斤卖给朝廷都卖不出去,原本这一批粮,我能赚上百万两……这笔账,必须要算在你的头上。” 不止他囤的粮。 蜀外董家各分部的囤粮,抛售的时候也都遭受了压价。 京城的粮价更是一夜跌了五文钱,还在继续下跌。 “这些商户们遇事不抱团,都想先下手为强将囤粮脱手……那我就让你们抱一抱团。” 大不了今年囤的粮积压起来,等到来年再卖。 只要让荣州商户们联起手来掌握住粮食的收成,不论明年是旱是涝,价格还是由他们说了算! 实在不行还有朝廷买单。 “秦小满,你挡我的财路我抢你的田,来而不往非礼也。” …… 咚! 咚! 秦小满正沉浸式画图中,感觉到脚下微微震动了几下,他歪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那片废墟就清理干净了?” 他以为要下午才能清理干净,傍晚凉快了才能动工夯地基。 话落,就见父亲满头热汗地跑了过去。 “小满,你的图稿画好了没?” “甜水街的人们天没亮就开始收拾,刚才收拾干净,我让他们休息一下再夯地基,结果一群人说趁做饭的时候砸几下……我是拦都拦不住。” 秦小满眼见川朴和川柏还要伸手去拦人。 连忙站起来,抓着图稿、趿上鞋主动去迎。 “爹,画好了,你找个老师傅看着这图上的盖就行。” 关于民宅的部分很简单,只增加了学堂和医馆,系统规划了一下。 盖房的老师傅应该信手拈来。 剩下的工房那部分,由于每个工房生产的物品不同,规格也不一样。 他还要仔细推敲细节的部分。 秦立夏扫了几眼,眉毛拧在一起。 显然是看不懂。 “爹,厂房这部分先不急,我等肖叔醒了和他商量好再说,你先让他们去盖民宅这一块。” 秦小满抽出一小部分图稿塞到父亲手里。 “行……我再跑一趟,怎么也要劝他们先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 “我这在家里躺了一个月,突然出门还有些不适应,来人!喊厨房中午多备几个菜,我得补补。” 秦小满望着父亲矫健的步伐走远,转头扫了一眼左右。 “以后父亲来找我,不必阻拦。” “……是。” 秦小满见两人眼中闪过浓烈的困惑之色,心里同样困惑。 难道在他们唐家父亲自由出入儿子的书房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书房又不是卧室,不会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暗中吐槽一声,秦小满伸了个懒腰,继续画图。 直到窗外飘进来饭菜的香气,他才停下手中的毛笔。 “我来给公子送……” “让厨娘进来。” 秦小满抢先开口,赶紧去铜盆里洗了手。 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直等着开饭结果没动静。 “父亲呢?” “老爷还在外面忙,没回来,差人说让公子你先吃。” “……” 秦小满想到去劝人休息的父亲结果留在甜水街不回家吃饭,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既然让我先吃,那我吃饱喝足睡一觉,醒了收个尾就齐活。” 这一觉。 却睡得不太安稳。 总感觉有人在前院吵闹不休似的,耳朵直嗡嗡。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父亲坐在榻前的椅子上唉声叹气,饭桌上重新摆的两盘小菜和一碗米饭只吃了几口。 记忆里父亲总是教导吃饭不能剩米粒,所以秦小满的碗比狗舔得还要干净。 如今看到父亲碗里剩下饭吃不下,就知道出了大事。 “爹……” “小满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唉,我也不想打扰你睡午觉,可这件事我是真的没招了。” 秦立夏见他醒来,也没藏着掖着,破口大骂。 “方占河那群狗东西,居然搬出荣州商会来压我,想逼我重写租田的契约,我没答应他,这群狗东西居然背地里使阴招!” “阴招?” 秦小满微讶。 秦家目前涉及的赚钱产业只有种地,养鹅鸭也能自给自足形成产业闭环。 荣州商会能使什么阴招,把父亲气得饭都吃不下? 他走到桌前,夹了两筷子菜放到父亲的碗里,眉毛一挑。 “父亲不如先吃完再说?你总是教我,一粒饭一滴血,父亲这半碗血可别浪费了。” “……好。” 第八十章抱团垄断,不讲商德 秦立夏吃完剩下的半碗饭,嚼着米饭粒,就忍不住发作出来。 “我们秦家只老老实实地种地,不怎么参与商会的事务,可他们居然拿我们当软柿子捏!” “韦思才联合全荣州营造商,说撒子盖房子的材料都让人预订完了,让小满你亲自去和他们谈……” 秦立夏用力地噎了一大口饭。 秦小满急忙递上半碗汤,劝着:“爹,先喝口汤,消消气。” 秦立夏接过汤碗灌了一口,依然面带愠意。 “我跑遍全富阳大小营造都说没有砖瓦木料,可你猜怎么着,仓库里都堆得满满当当,我一问他们就说是别人订的,我问是谁订的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这不就是明摆着冲我们来的,想利用重建甜水街的营造材料要挟我们?” “他们是被猪油蒙了眼睛,看不到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吗?” 秦立夏气得直喘粗气,红着眼低喝一声。 “简直欺人太甚!” 明着冲秦家来,他们照单全收。 利用那些本就受苦受难的人们急缺的营造材料来要挟……秦小满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岂止是欺人太甚,简直是不当人了。 “小满,你看这事怎么办?” 秦立夏纠结万分。 “契约是你签的,无论你作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做人不能亏了良心。” 秦小满知道父亲这是连续碰壁,再加上荣州商会的抱团垄断这一招确实够狠,而甜水街的居民还等待着早日建成新舍早日归家。 真较下劲去,秦家没多大损失。 甜水街的居民才是最终的受害者。 “他们这是知道父亲你仁慈才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秦小满在桌子下方的双手紧握成拳。 早就猜到那些租了田又囤了粮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原以为他们目前正争先恐后的抛售囤粮,最多递个拜帖骚扰他一下。 想不到这么快,就如此团结一致地针对起了秦家。 都等不到肖大侠的信件抵达京城就到手。 背后,很可能有高人指点。 “小满,要不……” “爹,你再喝口汤,让我想想。” 秦小满并不打算退让。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并且这一次退了,只会让人拿捏住秦家。 既然是全荣州的营造产业抱团针对他,他要是不回赠一份“厚礼”,还真对不住他们如此煞费苦心。 “爹,我去找县令大人。” 他有办法了! “小满呐,这事县令大人出面也行不通,在商言商,总不能让县令大人以权压人。” “他们就是想逼你作废十年的契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秦立夏看得通透,但也无计可施。 “我去找县令大人不是为了当说客,而是……去谈笔生意。” 秦小满给父亲又盛了一碗米饭后,走到书架前,找出了最近常翻的那本《大乾杂记》。 翻到一页,手指从右到左匆匆滑过,落在一处地方重重敲了两下。 就是它! “小满,你和县令大人谈什么生意?” 秦立夏一脑门子的官司。 章县令那可是一个有些迂腐的读书人,哪里像是谈生意的料。 “等到傍晚夯实地基开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小满卖了个关子,朝着桌子上的饭菜一昂头。 “爹,我盛的饭你记得吃完,晚饭可能会很晚才吃得上……川朴川柏,备马,去县衙。” 他将《大乾杂记》夹在腋下,阔步前行。 阳光下,清朗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云,气势骇人。 原本姿态散漫的川朴和川柏见状,对视一眼,纷纷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小满一步之后。 从前门骑马朝县衙方向而去。 秦宅门前大街对面的红墙阴影下,停放着几辆马车。 当看到秦小满出来的那一刹那,车夫不约而同地朝车内扭头。 “老爷,秦小满出来了!” “他去哪了?” “好像是往甜水街那个方向去了。” “应该是去县衙请姓章的搬救兵去了。” 方占河挑帘,对着左右马车上的众人嗤笑一声。 “韦兄,姓章的来了,我们可要统一好说辞,谁也别惧他这个小小县令,只要咱们心齐,十年的契约一定能给它做废!” 董少这个主意是真好使。 憋在家里闭门不见的秦小满,一下子像屁股着火一样主动露头了! 接下来。 只要章县令来当说客,像秦立夏一样四处碰壁,等到傍晚时分不能按时开工建民宅,他买通的那几个甜水街的住户闹上一闹。 秦小满,还不乖乖上交契约书? “方老弟,你这一招真的是妙极了!” “不说别的,今年商会重选管事,会长咱争不上,副会长绝对提你一票。” “我也是!” “唯方兄马首是瞻!” …… 当秦小满骑马来到县衙前。 正好遇到要上马车的章县令。 “公子!” 秦小满还没出声,章县令先下车拱手相迎。 “……” 秦小满见县衙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只有川朴和川柏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下子不知道该下马还礼还是……算了。 “县令大人有事吗?” 看样子是有事,但他这事应该更急。 “我听说了甜水街营造材料短缺的事,正准备前往荣州商会去说服会长出面调停。” 向来和颜悦色的章县令,提到这件事也是脸色不善。 “赶巧了,我来正好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秦小满将马儿掉头。 章县令愣了一下,手指着西边的街道:“公子,荣州府我们去过,是那个方向。” “县令大人,我们不用去请荣州商会的会长调停,没人卖给我材料,我们可以自己造。” 秦小满见章县令一脸迷茫不解,话锋一转。 “我记得郊外东山往北就有一处废弃的矿山?” “是,是有,那是个铜矿,现在矿坑挪到十里开外的地方去了,那里只剩下废石堆,山上也没长几棵树,盖不了几间房。” 章县令面露难色。 他知道公子才思过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山上没有树,公子总不能变出树来。 “没事,有废石堆还要啥树林,你点二十个官差,带上火把和锯条一起去废矿坑。” 火把? 章县令抬头看了一眼高挂天空,稍微往西偏了一点的烈阳。 不明白公子为何要用火把。 从县衙到废矿的山头一来一回也不过半个时辰,莫非公子真想锯完全山的树运回来盖房子? 章县令想不明白。 看到公子已经骑着马走远了,只能按照吩咐点了人头带上公子要的器物,迅速跟上。 “驾!” 秦小满路过甜水街,看到大家还在夯实地基,只有极个别的人躺在荫凉里喝凉水吃甜瓜,并未驻足。 路过秦宅门口,看到门口小厮迎上来,他摆了摆手,眼角余光扫向阴影里的几辆马车,冷嘲一笑。 还在等着傍晚开工的时候看热闹? 那他当然要成全这些黑心的商人们! “驾!” “咕噜咕噜~~” 方占河等人看到章县令的马车跟着秦小满过秦宅而不入,直奔城外而去。 再看后面衙役手里拎着未点燃的火把还有锯条,他们面面相望后,发出愉悦的笑声。 “秦小满这瓜娃子是请了县衙的人去城外锯树盖房子?” “他秦家庄子上的两座山种的都是果树,锯了只能当柴烧。” “县衙名下倒是有几座矿山,可矿堆周围都是石头,别说成材的树了,草都长不高,秦小满这不是被气傻了带着姓章的瞎折腾嘛?” 第八十一章废矿坑中新建材 …… 东山北,废矿坑。 秦小满望着眼前被挖空的五座大山,估量了一下,至少占地千亩,再看山上稀稀拉拉长的几棵歪脖树,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山上连草都不长,正合我意。” “县令大人,找人去前面矿山借些采石运石的工具和矿工来。” 秦小满下了马,就沿着废矿边缘堆积的青白相接的碎石块转了起来,望向黝黑的矿洞,还有附近提取铜矿时灼烧石块的痕迹,不住地点头。 能行。 “别愣着了,快去借工具。” 章县令调派完人,自己却犯了迷糊,不解地追问。 “公子,你不是来砍树的吗?怎么要采石运石?你要拿石头垒房子?” “嗯。” 秦小满认为自己说得这么明确,章县令猜得出来也不意外。 “不可不可!公子,我在京城以北倒是见过不少农庄的佃户拿石头垒猪圈鸡舍,说是散热好冬暖夏凉,有的也能住人,可那里土石结构稳定,而荣州阳光充足还雨水充沛,来场连绵细雨就能全部冲垮。” 章县令语重心长地劝他。 “公子,事关甜水街百姓们的性命安危,还请三思。” “我三思了,你看这个。” 秦小满没有反驳章县令的话,而是拿出《大乾杂记》,翻到他标记的那一页,指给章县令看。 “在江南石屋内,欣赏着外面雨落,听到江面上擂鼓声动,赛龙舟开始了……县令大人,江南的雨量不比咱荣州少,它能做成石屋,我们也能。” 这《大乾杂记》是十年前所著,讲述的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在大乾各地的所见所闻。 书里的风土人情都是言之有物,并非虚构。 “可江南的石屋就几座,每年也要花费人力物力去打理才能保证它们不倒下,公子认为甜水街的百姓会同意吗?” 章县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乾杂记》的作者名,低声反驳着。 “县令大人果然博学多思,陕北江南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秦小满由衷地赞叹一句。 章县令面色微变,讪然一笑,也没做解释。 “县令大人你再看这段……” 秦小满又翻到《大乾杂记》的最后面。 “庄子上的孩童用碎石给雏鸡垒了个屋舍,吃剩下的糯米和着地上烧过的石粉也一起融了进去,次日成型的鸡舍虽粗陋,但结实挡雨,我替他们布置了一番,他们邀我年末一起吃鸡……” 秦小满看到这段话,忍不住嘀咕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作者年末有没有吃上鸡?” 应该是没有。 不然的话。 这个心思慎密的作者应该就能发现,孩童们做的鸡舍,经受住了风吹雨打……说不定就发现了新的建材。 “公子,你指出这段是……是何意?” 章县令声音更低了,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秦小满也被晒得往下淌汗,见章县令的认知还是有一定的局限,反正也抛砖引玉了,他直接宣布。 “我打算利用废弃的碎石来盖民宅,至少你说的维护手段,我认为只要建的房子够坚固就不需要定期维护。” “石头房子想要牢靠,一靠石木混合结构,二靠石块间的粘连手段。” 秦小满指着前方废矿堆里的粉末。 “我打算利用石头烧成灰当作灰浆融合到石块之间,再加上一些助黏的东西,应该能增强坚固性。” 他要利用石灰连接石块建盖石屋,解决眼前缺少建材的危机。 不过石灰需要经过一千度左右的煅烧才能完成提取,采用现今的技术,只能用木柴堆垒燃烧七天七夜才能将石块变成石灰。 好在。 他眼前就有现成的石灰,不必烧那么久。 “石头烧成灰?这得烧多久……公子,这里就有石头灰!” 章县令说着说着,自己回过味来,终于知道石头随处可见,公子为何带他来废矿坑了。 采矿以后要测试石块里的含矿程度,经常是现采现烧,来煅烧矿石提纯矿。 就是由于这个矿洞存在数百年,早就将附近烧得满目疮痍,地热难散,经年日久,好多废石都烧成了渣,吹到哪里哪里寸草不生。 一层一层又一层,黑土都被白灰碎石盖住,周而往复…… “公子随我来,我记得这里就是我上任后见过的的最大的煅烧坑。” 章县令抬脚就往东边方向跑。 秦小满快步追上。 根据章县令所说,这个矿是近期才废弃下来的。 那么在废弃前,必定是采了数个矿坑里的矿石进行过提纯,烧了许多天发现都是废石没有铜矿才会放弃。 而铜的熔点正好高于一千度! “前人烧灰我来挖。” 秦小满双手合十对着废弃的矿洞拜了拜。 “希望石灰够多……” 话音未落,他看到章县令停了下来。 “公子,就是这里……咳咳……公子小心,这些粉末呛人,迷了眼烧乎乎的必须用水洗才行,废矿一般都没有人敢来……” 章县令拿帕子捂住口鼻,支支吾吾地说着。 秦小满也有样学样。 好在今天是无风无雨的大晴天,不必担心石灰粉伤眼。 他随着章县令走了几步,隔着坑边还有十步远,看到坑里满满当当的粉末,倒吸一口冷气,欣喜不已。 这是在雨水的调和下天然形成的熟石灰! 坑里还有结成块状的生石灰,到时候只需要用水调配一下就能变成熟石灰,就能拿来当作盖石头房子用的粘连凝胶了! “公子,你看这些石灰粉能用吗?” 章县令还要往前走,被秦小满一把拽了回来。 “这些拿来建民宅够用了。” 秦小满眉眼间都透着笑意。 将石块和熟石灰运回甜水街,当场垒间坚固不催的屋子。 大乾以后的营造建材里又多了一项可供选择的建材。 “大人,工具和矿工都调派来了!” 衙役们驱赶着一行人跑了过来。 秦小满看到这些矿工穿的麻布衣服外,肩膀、膝盖还有头上盖着油布,只露出一对灰扑扑的眼睛,知道这是下矿时防身体磨损的工具。 这下连他专门请人订制防护服的工夫都省了。 “县令大人,派一部分人将坑里那些白色粉末清理上来,装车盖上油布运到甜水街去,再派些人挑选些方正些的碎石,一并运到甜水街去。” “这样就行了吗?” 章县令半信半疑。 石头烧成的粉能拿来盖房子,他可是头一次听说。 要是真的能行,那朝廷这些废弃的矿坑就能够二次使用了。 “试试呗,反正除了出工出力又不用花钱。” 秦小满看向那些矿工们。 “他们今天的工钱我来出。” “公子的好意我代他们心领了,可这些人都是罪犯充工的,没有工钱……对了,这其中还有一些人,公子也认识。” 章县令特意比划着站在队尾瑟瑟发抖的三人。 第八十二章商人皆逐利,拱手送朝廷 “阮成……” “扑嗵!” 被点名的阮成跪倒在地。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秦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 秦小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从阮家退婚被抄家、阮梦污告发疯被判秋后问斩后,他就没再关注过阮家的事。 他都没再刁难过阮家,哪来的饶过一说? “公子,污告代笔一案告破,阮梦被判秋后问斩,衙役通传阮家父母发现他们住在新宅里享受着锦衣玉食。” “后经查证,此乃王耀辉名下的房屋和财产,县衙欲收回他们不肯,打了板子收押时,王长史差人状告他们伪造房契和赠约。经审讯查实后,阮成夺过功名沦为罪身,全家打发到矿山服刑十年弥补王家的损失。” 章县令望着还在不停磕头,头顶油布都快磨破皮的阮成,感慨不已。 “自己的亲妹妹被判秋后处斩却不去看一眼,还在用阮梦拿性命冒险换来的宅院里享乐……” 这让秦小满不禁联想到以前的种种。 明明时隔不久,此时看到阮成再无以前的嚣张、跪地不断求饶的模样,那些过往都蒙上了一层云烟,看不真切了。 “干活去吧。” 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怨不得旁人。 章县令对着衙役挥了挥手。 立即有监工扬起鞭子,驱赶着阮家三人离开。 秦小满看到阮成父母眼中含泪,一脸期待地盯着他,根本没给任何反应。 他没落井下石已算不错,就别指望他以德报怨了。 “公子,矿工和运送石头灰的工具都用上了,你先前让我准备的火把和锯条用在何处?” 章县令见秦小满对阮家三人不感兴趣,重新转入正题。 “锯条当然是拿来锯木头的,石头房子也要顶梁柱,不过这里的歪脖树用不上,去我家山上锯一车。” “一车够吗?” 章县令表示怀疑。 甜水街那么多幢房子,一幢一根顶梁柱,一车都不够分的。 “一车盖几间房是够用的,剩下的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 秦小满高深一笑,又看向马车上堆的那些未开封的火把。 “至于火把不是盖房子用的,是县令大人你的手下们用的。” “我的人?” 章县令发现自己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可偏偏他是真的跟不上公子的想法,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一旦石灰是从废矿堆里采集出来的事宣扬出去,认为有利可图的人就会来盗石灰,你不得派人连夜守着这里?” 不止如此。 “废矿坑也属于朝廷管辖,弃之不用要过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它们也不见得恢复原貌,倒不如由朝廷统一管理制造石灰,等夷平了山头还能盖房子挖鱼塘增加些生产力。” 秦小满看向已经惊呆了的章县令,笑着问。 “不知县令大人认为如何?” 炼制石灰当建材这个行当确实赚钱。 可是能够买下山来烧石灰的,大多是营造行业的商人们。 商人逐利,随意开采,那势必会破坏环境。 交到朝廷手里也有这样的隐患,但朝廷掌握的废矿堆那么多,够用不少年份的。 再加上统一管制和调配,总比私人胡乱开采要强百倍。 “妙啊!” 章县令终于明白了秦小满的用意,激动得眼眶通红。 “公子思虑周全,又顾全大局,章慎望尘莫及。” 这马屁拍得……秦小满尴尬地解释。 “县令大人,比起白送你一份功劳、白给朝廷增收,我更不愿意看到荣州营造那些人因为设计我反倒从我这里白得一种赚大钱的营生。” “……原来如此。” 章县令摆明了不太相信,暗中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回县衙写折子上奏朝廷。 给公子再表一功。 忽然。 章县令才意识到。 他还没看到公子利用石块和石头灰建成房子,就已经在心里确信了公子必定能成功。 不是他过于信任公子,毫无怀疑。 完全是公子一副好像见过石头灰盖成的石头屋的样子,可公子何时见过?何地见过? “公子,关于石头灰建成房子一事……” “县令大人,我先带人去庄子上伐木,这里就交给你监督了。” 秦小满无法用《大乾杂记》向章县令解释石灰的由来,只能证明它的存在。 至于怎么向朝廷交待石灰是怎样发现的……让章县令自行想象去吧。 …… 甜水街。 久在秦宅门前等不到秦小满和章县令返回的方占河和韦思才一众,干脆来到甜水街等人。 他们看向那些已经夯实完地基,不停往秦宅方向张望的人们,满脸的幸灾乐祸。 “秦小满当初如果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咱们也抓不住秦宅的把柄。” 方占河阴恻恻的笑着。 “既然要做好人,怎么也要让秦小满把好人做到底,狠狠地拿捏住秦宅,不把十年的租契改了,就卡死他建房子的材料!” 他朝韦思才看去。 关于营造这一行的事,他这个只种六万亩良田的小地主也只能吹吹耳旁风。 全荣州联合起来对付秦小满,还得靠韦思才。 “方老弟你放心,不止荣州,我让人和蜀内所有营造行当打过招呼了,他秦小满要是不怕材料翻番从蜀外运个十天半月才能到富阳,他就去蜀外买,反正蜀内他也一根毛也买不到。” 有了韦思才的保证,再看其他营造行的商人们也都附和着点头。 他自然放心。 “接下来就看秦小满拉着木材回来盖不起来房子被人骂,我们就去给秦小满‘解围’,让甜水街的人们知道,都是由于秦小满不和我们解除租田的契约,才导致他们无家可归。” “到时候找的人煽动一下,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没有新居就去秦宅闹,不比我们每天上门递拜帖更有用吗?哈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这主意够阴损。 相当于往甜水街的灾民伤口上撒盐。 但在场的谁会管这个。 他们每家都囤了至少五万石起步的粮食,降阶抛售都只能砸在手里。 现在只有拿回十年的契约,用来年再生稻的收益,来弥补他们今年囤粮亏得钱! 秦小满害得他们亏了钱,他们从秦小满身上找补回来,缺德也是秦小满逼得! “老爷,秦小满他们回来了!” 小厮传话来。 众人挑开帘子翘首东望。 呼…… 扑鼻而来一股呛人的烟尘,让众人眯了眯眼。 待到看清前头板车上拉着碎石块时,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再次放声大笑。 “哈哈哈,秦小满果然还是那个草包,他这是找不到木头要拿石头垒房子吗?” “石头垒的鸡窝我见过,每年不往上面糊层泥就得让梅雨冲垮,这石头垒的房子我倒是头一次见。” “走,咱们去开开眼界,看这秦小满怎么搬起这些碎石块砸他自己的脚。” 车夫们闻声,赶着马车跟上板车。 头一辆板车站定在施工的第一幢房屋前,开始卸车。 “诶?韦兄你瞧,这车上除了石块,油布底下包着的白色粉末是何物?” 方占河踩着台阶下了车,眼尖地发现了板车上的异样,赶紧叫懂行的下来一看。 这秦小满诡计多端。 当初醉花楼比试坑了他儿子的事他还记忆犹新……不得不防。 “就是碎石的粉末,许多人垒鸡窝就拿它和了水往石头上抹这样能粘在一起。” 韦思才用两只手怼在一起比划完,轻蔑一笑。 “这秦小满懂得倒不少,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第八十三章石灰墙,石头房 “这粉末抹上去的当时很结实,过不了一年半截的就裂缝,最后……” 韦思才往前方一推。 轰!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墙倒屋毁的惨烈景象,脸上的笑容更深。 韦思才可是荣州营造行业的老把式。 既然他都说拿石块混石头灰不行,那就是一定不行。 方占河彻底地放下心来,等着秦小满的到来。 “来了来了,秦公子来了!” 甜水街的人们看到骑马而来的秦小满,都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当看到秦小满身后拉着的板车上面,依旧是石块和灰扑扑的粉尘,只有一辆板车上面有整齐的木材时,他们全都愣住了。 “秦公子这是让我们拿石头垒房子。” “石头垒的房子怎么住人?!” “听说整个荣州都没人卖给秦公子木材砖块,这些碎石还多亏章县令带人从废矿堆里拉过来的,要不然咱们连块石头都摸不着。” 人群里的托,故意宣扬起这些碎石的来路和盖石头房的原因。 意在告诉大家,都是秦小满害得大家没办法盖新房。 秦小满目光深沉地看向开口的几人。 正是他下午离开时看到的那几个不做工喝凉水的泼皮。 再看前方板车旁衣着华丽的方占河等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几个故意起哄的,一定就是方占河他们收买的托,来烘托氛围的。 “秦公子,要是没材料盖房子,我们拿旧的翻盖也行,有多少先盖多少,你别着急。” “石头垒的房子也能住几天,可再过十天到了七月中,往年都要下几场大雨,咱还是别费那个工夫了。” 甜水街的人们没有因为几句挑唆就丧了良心。 附近高门大户的老爷那么多,可只有秦家给他们送吃的喝的,帮他们盖新房。 他们怎么能在秦家困难的时候再踩上一脚。 那还是人吗? 人们用眼神谴责着方才说风凉话的几人。 众目睽睽之下,几人被目光逼视得不敢抬头,嚅嗫着不敢言语。 看到这些善解人意的甜水街居民,秦小满心里信心倍增。 “旧的木材能用的当然要用,不然就浪费掉了,不过,我们主要还是拿石头来盖房子。” 秦小满翻身下马,走向第一辆板车所在的位置。 章县令早就和月季下了马车在等他。 水和熟石灰也按照他说的比例放在盆里,就等动手了。 “公子,不如你指挥我来?” 章县令手里拿着铁锹,商量着问。 “县令大人你这双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干过粗活,还是我来。” 月季撸起袖子。 她在庄子上没事可做,可憋坏了。 “放心,咱们三个谁也闲不着,县令大人作为富阳县的父母官,这甜水街旧居新建,就由大人你垒一道墙,回头题个字。” 秦小满从章县令手里接过铁锹,从地上画了两丈长的线段。 接着,他又从附近将早就拉来的泥沙铲过来掏了个坑,把熟石灰铲进去。 “月季,倒水,我说停你就停。” “是!公子!” 月季也不问缘由,拿起葫芦瓢,舀了一大瓢倒进掏的坑里。 “再来!” 哗啦啦。 嚓沙沙。 “县令大人你可以垒了,垒一层往上糊一层石灰,就像拿土坯盖土房是一样的。” 秦小满指挥着。 铁锹翻覆间,很快就有半方搅匀的石灰可以用了。 “大人,我们来帮你。” 衙役们见状,赶忙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石头灰他们没用过,但土坯垒房子他们会。 不一样的是,土坯是方整的,糊上层泥就能拉扯着上下层土坯不倒。 也不知道秦公子从废矿坑里拉来的石头粉能不能糊住石头。 甜水街的人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虽然不知道秦小满的沙坑里放的白色石头灰究竟有什么用处,但还是站成一条线,开始从附近的水沟里打水,递给月季姑娘。 闲着的衙役们,也撸起袖子抄起铁锹,搅和起了石灰泥,一锨锨的往垒石头墙的同僚面前送。 第一层石块要经过精挑细选打好地基。 再加上两丈长的距离,也不是片刻就能完成的。 秦立夏从马车上眯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喊起了号子声被惊醒。 就看到一群人围着秦小满在递水、和泥、垒墙。 根本没他插手的份儿。 “小满,你看爹能干什么?” “爹,你一会儿等着验收就行。” 秦小满头也没回地答。 验收? 秦立夏迷惑不解。 再看地面上没一块砖头,只有十几板车的碎石头,他更加迷惑了。 “我还没睡醒?” 否则的话,怎么小满他们垒墙头不用砖头用起了石头? 这就是小满说的想到解决盖房子缺少材料的办法了? 秦立夏正要挤进人群问个明白,有人拉在他的面前。 “秦老爷,恭喜恭喜。” 方占河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打招呼。 韦思才等人也是一脸阴险的笑,看得秦立夏火从心起。 话是好话,这说好话的可不是好人。 “恭喜?喜从何来?” 秦立夏扫了一眼韦思才等人,轻哼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等着看好戏,我告诉你们,就算今天我去蜀外花高价买砖瓦运木材,倾尽我秦家基业重盖甜水街,我也绝不会让你们为难我儿子!” 不论是小满当日比诗还是被王耀辉污告,还是那晚盗匪入庄杀人。 他都没有站在小满身边,保护小满。 这次,他绝对不让这群王八蛋欺负小满! “……” 方占河没料到平日里抠抠搜搜的秦立夏,败起家来比他儿子还要厉害。 原本想劝秦立夏息事宁人,此时被噎得哑口无声黑了脸。 倒是韦思才,听到秦立夏放狠话,冷嘲热讽道:“秦老爷,你这么说是不相信秦公子能拿石头垒起房子来?这可是秦公子大费周章让县令大人从废矿坑拉来的碎石和石头灰,我还是头一次知道石头碎成灰再混上水就能让石块互相粘上……” “粘上了!粘上了!” 这边韦思才话还没说完。 那边垒墙的衙役们突然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秦立夏循声望去。 秦小满面前不远处立起了一堵由两排一尺高的石块垒成的墙头。 不规则的石块中间塞满了青白色的石灰浆,衙役们慢慢松开手。 两丈长的墙头静静不倒不斜,静静地伫立在当场。 坚硬的石头给人牢不可摧的感觉。 韦思才感觉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面色一僵。 方占河等人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石头灰真能把石块粘连在一起!” “撒子石头灰,秦公子说了,这叫石灰……大家接着再垒一层。” 能够将石块粘连住,房子就能垒起来。 再加上不像他们垒鸡窝猪圈一样混入大量泥沙来粘连,日后也不用每逢下雨再灌注一遍了。 大家目光火热地看向还在埋头干活的秦小满,按压下心头的喜悦,继续垒下一层。 就在众人满腔欢喜的埋头大干,将石头墙垒到快一人高时。 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质疑声。 “石块粘连上不算本事,像砖瓦房一样推不倒才能住人!” 韦思才说话间冲到墙头前,像方才朝方占河他们打比方一样,伸出双臂,轻轻往前一推。 轰! 他已经看到了墙塌石碎的景象。 第八十四章当场倒戈的荣州营造商……们 韦思才这一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都因为用力而肌肉抖动。 他的双臂与墙的距离逐渐缩小,可面前的石头墙除了石灰水分越来越干燥以外,没有任何的变化。 依旧纹丝不动。 韦思才惊得嘴巴能塞下一颗鸭蛋。 “这不可能!” 就算刚砌的砖瓦墙头,外表看上去平平整整的,可泥浆不干推一把还会松动。 这石头垒的石头墙,表面凹凸不平又是外行垒的,怎么会推不动? 韦思才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一把。 直到双掌都被石块磨出血泡,感觉衙役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韦思才恼羞成怒。 “方老弟,周兄,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 “这墙要是推不倒,咱们谁都别想落好!” “来了来了。” 方占河也快步跑了过来,看到旁边的衙役没有阻止他们,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 今天墙不推倒,继续让秦小满拿石头垒房子糊弄甜水街的人。 总不能像韦思才说的,等到半年以后石头冲垮了才找秦小满算账。 甜水街的人们是死是活他不管,反正他等不到半年以后再让秦小满低头。 “给我倒!” “倒!” “倒!” 向来养尊处优的方占河等人,也学着人们喊起了号子。 可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别说墙倒了。 随着墙缝里的石灰浆干了,原本因为他们人多力量大的推动还能产生一丝裂缝的墙体,此时像浑然一体的石壁似的。 纹丝不动。 这一下,不止韦思才和方占河等人傻了眼。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秦小满之外,都是一脸惊呆了的表情。 “我的那个乖乖,都说墙倒众人推,这十来个大男人愣是推不动它?” “这么大一块石头当然不容易推动。” “但这是粘上去的石块,不是一整块石头……” 大家都朝着还在搅和石灰浆的秦小满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能让石头墙推不动的原因,就出在秦小满搅和的石头灰里。 秦小满搅和完半方灰浆,注意到方占河他们的口号声停了,他才停下手看向石头墙,满意地直点头。 “不错,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结实。” “我本来是打算让我爹来检验这墙合不合格的,没想到方老爷你们代劳了。” 秦小满趁机对着众人宣布。 “既然检验完这石头墙能承载住多少重量,大家对拿石头盖房也有了底。” “你们也知道,秦家最近处于多事之秋,大家不卖给我们木材和砖瓦,不过这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从书上看到有建造数百年不倒的石头屋,就效仿了一下,还真让我成功了。” 他特意将石灰的发现一笔带过。 反正甜水街的人们不在乎这一点。 真正在乎的,只有看得到商机的…… “秦小满,你说的石头屋我也知道,可那些需要每年雨季后修复,并且不像你这墙一样牢固。” 韦思才蹲下身抠了一把和着的石灰浆,拿手指着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依旧眉头紧锁,不明所以然。 “秦……秦公子,粘连石块之间的浆子到底是何物?” 其他营造行的商人们,也全都好奇地凑到墙缝前伸手想把硬化的浆水抠下来。 想找到这些浆水在建材方面的弱点。 结果手指甲抠破了,也没抠掉。 全部震惊不已地盯着秦小满,期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这种新的建材要是让他们贩卖的话,必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此物名石灰。” 秦小满大大方方地解释。 “原来叫石灰!” “石灰是何物?” “……你问我我问谁?” 韦思才等人再次期待地望着秦小满。 希望这个草包能够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关于“石灰”的全部事情说清楚。 “拿石灰混入石块中垒出来的房子不仅冬暖夏凉还能防火防震,只是目前不能垒太高,最多两丈高,不然容易倒塌。” 秦小满对着甜水街的居民仔细地叮嘱着。 其实往里面混入钢筋就能解决增高的问题。 不过大乾的冶炼工艺还没达到能往民宅里掺入钢筋的地步。 他也没有强求这一点。 “我们的屋子一丈高就够住的。” “这石块垒成房子,还能省不少砖头钱。” “都说这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甜水街的人们喜笑颜开。 望着十几辆板车上的碎石,全部甩开膀子开始卸车。 “月季,加水。” 嚓沙沙。 秦小满低头继续搅拌石灰。 谁都没理会帮他们检验石灰墙的韦思才等人。 章县令抱起一块石头踮起脚放到墙头上,衙役马上在连接处拿瓦刀抹上厚厚的一层石灰浆。 “再来两层这墙就成了。” 章县令看了眼呆若木鸡般站在当场的韦思才等人,心里畅快不已。 这群想来看热闹的人,此时变成了热闹。 公子当真是好手段。 “韦老爷,麻烦你们让让。” 既然往后盖房用不着和这些人打交道,章县令开始赶人。 “韦兄,我们先离开这里……” 方占河铁青着脸,不甘地剜了一眼秦小满,伸手去拉韦思才。 他计划这么周详眼看着就能成功,却被秦小满从古书上找的“石灰”给挫败了。 但他并不认输。 有石灰又怎么样,盖房子怎么也要上梁柱,秦家是有几座山头,但砍光了也绝对不够用。 只是他们齐心协力…… “方老弟,要走你先走,我还有事要和秦公子商量。” 韦思才一把打开方占河伸来的手臂,走到秦小满的旁边。 哪怕被川朴冷着脸拦下,依然舔脸一笑。 “秦公子,这石灰是你发现的?” “嗯。” 秦小满淡淡地应着。 “石头屋我也知道,我家祖上也试过拿石头磨成灰掺进泥沙里,可它没起到粘连的作用还容易出裂缝……秦公子这石灰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韦思才舔着嘴唇掷着手,笑呵呵地商量着。 “不如秦公子把石灰方子告诉我,咱们二八分,赚了钱你白拿二,我拿八。” “还有,我家那个订了大量木料和砖瓦的客人他退货了,秦公子你盖房子还有啥需要的,尽管开口,我按最低行价卖给你。” 韦思才为了得到石灰方子,当场倒戈。 背弃了方占河他们共同针对秦家的联盟计划。 秦小满冷睨了一眼韦思才。 “月季,加水。” “……” 韦思才知道这是他开的条件没说服秦小满。 “秦公子……” “韦思才你这是撒子意思?!” 方占河怒声打断了韦思才的话,指着韦思才的鼻子尖破口大骂。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联手讨回租田的契约文书,你这是见利忘义!” “对!” 又一位周老板挺身而出,一把将韦思才拽到方占河身边。 “韦思才,你给老子讲清楚,你到底想做撒子?”方占河揪住韦思才的衣领开始质问。 “方老弟你别着急,我先和秦小满谈完石灰的生意再说租田的事……” 韦思才含糊其词地敷衍着。 有了石灰生意,不止十年再生稻的亏损能补回来,囤粮的损失都能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奉还。 谁轻谁重,他这个做营造生意的内行人,稍微转下脑子就能算出来。 “姓韦的,你……” “秦公子,我是周氏营造的当家人,石灰方子卖给我,三七开,并且甜水街所有木料砖瓦我全包了!” 方占河和韦思才还没拉扯完。 周老板已经趁虚而入,开出了更加丰厚的合作条件。 第八十五章多亏你们抱团,让我没考虑过卖方 周老板这一声,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原本还想矜持一下的营造商人们全部往秦小满面前挤,嘴里还商量着合作的条件。 “三七算什么,我出四六!别说甜水街盖民宅,连秦家盖厂房的材料我都包了!” “石灰就从石头里来的,四六分撑不死你,秦公子你看看我,我五五就行,只要咱们两家能合作,以后你就是垒猪圈、盖茅房一根木头都不用搭,找我就行!” 一伙子们争先恐后开出自己的条件。 到最后,连七三分利都开得出来。 能够想象得到这是多么一本万利的生意。 川朴和川柏张开双臂,艰难地挡住这群人。 他们原以为给一个小小的富阳首富之子当护卫,是杀鸡用了牛刀。 可看到这群眼睛冒绿光,像恶狼扑食的营造商们,两人才知道低估了这次任务的难度。 嚓沙沙。 秦小满和完半方灰浆,看向本来应该相互抱团、此时却暗里给彼此下黑手的荣州营造商们,满意一笑。 如他所想。 利益结成的同盟,必须拿更大的利益来分化他们。 “大家让一让,这石灰粉扑到身上会痒,飞进眼睛里,处理不当也会眼瞎。” 秦小满见川朴和川柏快拦不住了,只是出声提醒。 避免哪个不长眼的扑进石灰里,直接被“烧熟”。 “石灰粉这么厉害?” 众人见秦小满不似说假话,有胆小的后退了半步。 可见其他人都不退,又不甘心地走了回去。 以防那些同行趁机排挤掉他。 秦小满看到众人不退后,无奈一笑。 “我理解你们看到石灰的商机,想与我合作的心情……” “秦公子,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事是我先提的!” 韦思才扒拉着刚才拽他的周老板,又站到了最前面的位置,放出豪言壮语。 “不论今日谁开出丰厚的条件,我都能比他高一些,我韦氏营造在荣州商界的地位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有我一口肉吃就能分你们一碗汤。” “如果再和我抢,可别怪我不讲平日里的情面!” 一番话,连安抚带威胁。 让不少同行变了脸色。 “韦兄,靠你了。” “到时候我去你那里进货,必须是最低价。” 一些小门小户的营造商还真打起了退堂鼓,给了韦思才这个面子。 “一定,一定!哈哈哈。” 韦思才发出愉悦的笑声,仿佛同行们退让于他,今日便能从秦小满手里拿下这石灰方子。 他又往前走了半步,直到川朴的胳膊前才停下。 “秦公子,我们荣州营造一向团结,你的方子卖给谁都行,可你要想好了,我才是荣州营造商的领头羊。”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像周老板之流尽管脸上不服气,但嘴上还是没敢反驳。 秦小满见状,悟了。 “也就是说故意不卖给我家材料的事,是你主张的?” “……这……” 韦思才眼神闪烁着,非常心虚。 但他反应过来,马上手指着方占河的方向。 “是方占河唆使我们,让我们联手对付你拿回租田的契约文书,我们不想与他同流合污,但他背后有长史大人撑腰,我们也是被逼的。” “对对,我们是被逼的。” “秦公子你要怪就怪方占河,这事不赖我们。” 墙倒众人推。 方占河以盖房为由来逼迫秦小满退租的事失败,无法给韦思才等人带来利益。 现在变成了活靶子。 “我日!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老子再管你们的事老子跟你们姓!” 方占河又冤又怒,骂完就气匆匆地跳上马车。 生怕秦小满再找他算账,旧事重提让他赔醉花楼输的银子。 上了马车,再看众星捧月般被韦思才等人围住的秦小满和满车的石灰粉,他的心里是又恨又妒。 “董少这么妙的计都让秦小满给破了……” 不行。 他得再去找董少取取经。 绝不能看到秦小满不仅没退了他们的租,还白得一个赚钱的石灰方子。 “走,去荣州。” 沙坑前。 秦小满一直关注着方占河的动向。 听到方占河去荣州,知道这是去向背后出主意的人告状去了。 只不过商户抱团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向来嚣张行事的王之昌的手笔。 倒像是另有高人。 “秦公子,你别看了,姓方的都走远了,你实在想找他出气,正好他卖给皇商董家二十万石粮拿了定金……他家不是还欠你钱?” 韦思才阴险一笑,出了个损人不利己的主意。 提醒了秦小满的另一种可能性。 皇商董家……是了。 种植再生稻的消息传出来,赔掉裤裆的可不止囤粮的散户。 还有打着皇商旗号、光明正大囤粮倒卖的董家。 “秦公子,这方子你到底卖不卖,打算抽几成利,你说清楚,咱们好再商量。” 就在秦小满回想着以往关于听到皇商董家的事情时,韦思才再次催促起来。 一副现下就要将卖方一事确定下来似的。 “我们荣州营造行的兄弟都在这里,你不卖给我们卖给荣州以外的人,这事可说不过去!” “对,你这石灰粉好用是好用,可你刚才也说了,有很大的危险,营造行的材料得经过商会批准才能对外贩卖,我们不批准你自己可卖不了。” 之前还争抢合作的营造商们,再次抱团。 言外之意,石灰方不卖给他们就只能让秦小满烂在手里。 秦小满没能想起关于皇商董家有用的消息,再看这些梗着脖子要跟他掐架似的商人们,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你们抱团,我才没考虑过把方子卖给你们。” “撒子?”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怒了。 “秦小满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是不把荣州商会放在眼里,不把商行的规矩放在眼里,信不信我们告你私自生产危险材料!让商会来核查你的石灰方子到底能不能用?” 韦思才软的不行,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 哪怕事后合作谈成了,再向秦小满赔礼道歉,他今天也必须把石灰方子拿到手! 否则就白白得罪了方占河,还失去了拿回三万亩契约的机会。 秦小满知道,让商会核查石灰方子相当于把方子拱手送人。 毕竟石头变成石灰的过程并不复杂,火候到位就能变成生石灰,再配上适当的水就能变成熟石灰。 面对如此强硬的韦思才,他也不必客气。 “商行的规矩大得过朝廷的规矩吗?” 秦小满看向已经垒完石墙的章县令,朝其拱了拱手。 “大不过。” 章县令声音微凉。 “县令大人,在商言商,这是我们荣州商会的事,和朝廷可没关系……” 第八十六章有本事去府衙告去上京告御状 “谁说没关系?” 章县令望着这群为了争利连脸都不要的韦思才,无声冷笑。 “秦公子已将石灰方子赠予了朝廷,你们面前这些石灰都是产出自县衙管辖的废矿坑,谁要告富阳县衙私自生产危险材料,可以去荣州府衙击鼓陈情,实在不行还可以去上京告御状!”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再看惊得瞠目结舌的韦思才等人,他心里憋了半天的恶气终于彻底消散。 看向秦小满时,章县令的神情更加恭敬。 不愧是公子。 当初说要将石灰方子献给朝廷时,应该就预料到了这些人会强取豪夺。 于是从根子上解决了问题。 “秦小满你把石灰方子赠给朝廷了?” 韦思才缓过神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一脸见鬼的表情。 其他同行也都是无法相信。 石灰用作粘连建材物的效果他们亲自上手试过了,以后必定风靡整个大乾,成为摇钱树。 秦小满就这么拱手送给了朝廷? 这一年相当于送成千上百万两的银子给朝廷啊! 败家子! 秦小满真的是个败家子! “秦老弟,你快来劝劝你家儿子……” 韦思才并不认为章县令是在说谎话。 当官的,谁会拿朝廷的事开玩笑,除非头上的官帽不想要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秦立夏,能够趁着还没上报朝廷前毁约,让秦小满把方子卖给他。 “劝?你们刚才不是说我儿子在生产危险物品要让商会彻查?当老子看不出来你们就是想夺了我儿子的石灰方子吗?” 秦立夏抡起铁锹往韦思才的方向用力一拍。 将前来的韦思才等人吓退。 “与其让你们白捡,还不如交给朝廷,好歹能受到几句嘉奖。” 秦立夏心里也在滴血。 就算隔行如隔山。 他也知道小满这一赠,赠出的不止是每年数不尽的银子。 更是秦家能够坐吃山空数百年的摇钱树。 但小满愿意,哪怕向朝廷献方很败家,他也乐意! “我看方子交给了朝廷,你们这群人谁还敢吓唬小满!” 秦立夏虎虎生威地又虚拍了一铁锹。 吓得韦思才等人连忙避让。 秦小满再次和完半方石灰浆,趁着月季倒水之际,幽幽开口。 “我不把石灰方子赠给朝廷卖给你们,回头你们看我不顺眼,再抱团连石灰都不卖给我,那我可就真的连个猪圈和茅房都盖不起来了。” 杀人诛心,韦思才等人的脸色难堪起来。 可如今得罪了秦小满,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事还多亏你们让我见识了荣州营造行的厉害,你们也别劝我爹了,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和县令大人谈谈,朝廷到时候生产出来的石灰粉怎么卖,谁来卖。” 石灰问世,传统的营造建材必定会受到冲击,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但不少买不起木头和砖瓦的人,除了自己挖土砌土坯房以外。 如今又多了一项选择。 那就是捡石头抹上石灰垒石头房子。 既坚固又漂亮。 秦小满想到这里,把铁锹铲进沙堆里,朝着垒好的石墙走去。 他抄起瓦刀,铲了一大滩灰浆,将一处凹凸不平的石块附近抹平,展示给在场的众人看。 “石灰除了能够粘连石块,还能这么用。” 说完。 他当着众人的面。 三下五除二将一块半丈左右的墙体全部抹平。 这样一来,效果更加直观。 对比起褐色的土坯墙、或者是普通人家混着沙土砌的砖瓦房,如此平整的墙面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 “公子,这石灰还能当作装饰材料用?” 章县令惊喜不已。 他以为只是用作粘连的材料,还在想着除了用来盖石头房,无其他作用的话,推广起来也很难。 因为不盖石头屋便用不着石灰粉。 “你说它是装饰材料也行,但它覆盖在砖瓦房上面,还能够起到加固的作用,在装饰木板或者平整的石面以前抹上这个,还能够防止掉落。” 例如他卧房里铺的木板。 依靠的还是传统的泥沙粘连或者其他浆料,隔个一两年总要重新粘连一遍。 有了石灰就能减少复工的效率。 至于具体怎么用……秦小满看到在场的营造商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这是修行也就不用再多嘴。 特意显摆石灰的作用,除了增加民用效果外,还是为了能够让章县令多谈成几笔生意。 给朝廷卖石灰开个好头。 打一棒子再赏一个甜枣,在利益的驱使下,不信制服不了这些营造商们。 “县令大人,我想和咱们县衙合作,县衙生产的石灰全部由我来代卖,赚些辛苦费。” 韦思才毕恭毕敬地对着章县令行了一个大礼。 嘴上说着赚辛苦费,明眼人都知道,代卖只抽单纯的提成也能大赚一笔。 并且时间久了知道石灰方子后,一旦朝廷人手不济还可以再进行合作生产的事宜。 眼下的情况就是先下手吃肉,后下手吃土。 其他那些原本轻视章县令的人,此时也紧跟其后,不停的对着章县令行大礼示意。 “县令大人,我想……” “诸位老爷们不要为难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富阳县令。” 章县令朝着西边荣州府衙方向拱了拱手,又转而朝着东北京城方向拱拱手。 “石灰生产和代卖的章程,还要等刺史大人和朝廷来决断。” 婉拒的话一出,众人面色黯然就要离开。 “但,我可以根据你们这些行内人的建议,向刺史大人和朝廷献策。” “说到底这石灰一物,也是在我们富阳辖下发现的。” 一番话成功将韦思才等人又吸引了回来。 众人出谋划策,七嘴八舌像一百只鸭子在叫。 秦小满看着把一群人哄得团团转的章县令,突然就明白了,毫无背景的章县令,为何能稳坐富阳县令这把交椅十年而不倒的原因。 县令大人多少是有点子审时度势的本事在身上的。 “诸位,诸位,我还要盯着甜水街修养民宅一事,一会儿还要去山上找木材,石灰的事改日再聊。” 章县令见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抛出了他的条件。 “……” “……” “……” 韦思才等人面面相觑。 下一刻。 第八十七章一匹红马入京来 他们争先恐后的往自家马车方向跑去。 “快去仓库拉木料!” “泥沙我有现成的!” “砖瓦我家出!谁敢跟我抢我跟谁急!” 一群人夺路狂奔,上赶着白送材料还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干活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还想刁难秦公子,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买的时候不卖,最后上赶着白送,风水轮流转,做人还是要善良一些。” “刚才谁说秦公子拿石头垒房子不能住人来着?等垒好了你们还住不住?” 不少人看向混迹在人群里,东溜西晃却不干活的几个泼皮。 没法起哄的泼皮们全部放下手里喝水的葫芦瓢,把没磕完的瓜子塞进口袋里,抄起工具开始干活。 生怕到最后真的连个落脚的家都没有。 “大家听好了,废矿坑里的石灰,秦公子只要想用就能去拉,所以大家盖房子别心疼石灰。” 章县令放声大喊,比划着夯实的大片地基。 “我们就盖一片石头房、抹它一片石灰墙让大家看看,公子帮我们找到的石灰有多好用!大家说好不好?” “好!” 刚才韦思才等人的事,好像不重要的一段篇幅,被众人轻轻翻过。 继续忙活起来。 “小满呐……” “爹,你要是饿了就回家吃饭,不饿就来帮忙和石灰。” 秦小满把铁锹塞进父亲手里,拍了拍手上的石灰,摁在父亲肩头。 “这次做决定之前没和爹你商量是我的错,下次我努力。” 他很认真地作出了保证。 但许多事事发突然,能不能办得到就全看运气了。 “……” 秦立夏看出这一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要询问这石灰方子是从哪里找来的,秦小满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远了。 “这臭小子!” 秦立夏暗骂一声。 见是肖父来了,他也只能拿起铁锹,埋头干活。 “肖叔,你可算醒了。” 秦小满看到肖父脚步蹒跚地走来,连忙伸手要去搀扶。 却见肖父一脸沉痛地轻轻摇头,接着就撩起长袍跪倒在地。 “肖叔不可!” 等到秦小满反应过来,人已经跪下了。 他想把人扶起来,但由于肖父是习武之人,稍一用力他的身子也跟着往下坠,只得松开手,蹲在肖父的面前。 “唐大夫都和我说了,多亏秦公子制止住小儿的糊涂行为,才保全了小儿和整个肖府的性命,你是我们肖府的恩人。” 肖父说着就要磕头。 “唐叔!” 秦小满实在受不得这样的大礼,干脆双膝着地,先给肖父磕了一个。 “我是制止了让肖大侠和王之昌拼命,可我也亲手送他去赴险,这个恩人我实在担不起。” “……” 肖父震惊地扭头看向唐大夫。 秦小满知道,依照唐叔的性子,能把肖成梁在荣州府衙发生的事说了就算不错了,后续自然不会多讲。 “肖叔,这里尘土飞扬的对你的伤口恢复不好,我们到马车上来,我慢慢与你说……” …… 京城。 一骑红马如同晚霞般从官道上踏着尘土,朝西城门疾驰而来。 马上的人,身上的黑衣灰扑扑的,眉眼却透着刚毅之色。 座下的马,红色的汗似血般将皮毛衬得发亮,嘴里却咬着半截舌头,喘着粗气。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马儿奔波过久,快要不行了。 “临时出城走左道,有路引的走右道,流民先在墙根底下等着……” 肖成梁听到守城小卒的话,扫了眼城墙下数以百计的流民不信地朝来往的行客讨饭,再看右道押运粮车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眉毛一拧,将马儿调至左道。 “吁~~” “我乃长公主府的人,奉令办差!” 肖成梁拿出令牌。 原以为还要交涉一翻,守城小卒拱手接过令牌,辨认后又弯腰递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大人请进。” 当场放行。 再看旁边拿着皇商牌子,还要一车车验粮的粮队,肖成梁不免感慨。 在富阳呆着,山高皇帝远,知道大乾这位长公主权势滔天,又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一定很威风。 可来到这京城,才知道长公主到底有多位高权重。 那么秦小满借唐清柔牵线卖粮这事,只要长公主点头,便一定能成! 肖成梁信心十足,夹紧马腹走过门楼。 忽地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一扭头,就见粮队领头的板车上,坐着一个抱着长剑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却眼神寒凉,正盯着他骑的枣红大马看个不停。 “咴~~” 红马受到惊吓嘶鸣一声,尥起蹶子就往城中跑去。 “司少侠?你在看啥?” 应付完守城小卒的小管事,好奇地朝城内探头。 “看长公主的人。” 青年低声回答,一个箭步跳下粮车。 那人不是长公主府派出城办事的。 身下汗血红马跑烂了马蹄,至少是跑了千里之途,一身黑衣染血但早就干了,应该是受过伤。 “说来也怪,我刚才在长公主的人身上闻到了稻花的香气,可京城附近的稻谷月底就收,稻花早谢了……” 小管事话还没说完,青年闪身已朝红马奔腾的方向追去。 “拦……” “军爷勿恼,这是司将军家的小少爷,车上粮多检查费时,我给军爷买杯茶去。” 守城小卒听到此话,拔出一半的佩刀又摁了回去。 司将军可是手握北境十万边军的实权将军,他得罪不起。 更不敢问司家小少爷为何替董家押粮,接过小管事塞的二两银子,便当作无事发生。 “咴~~” 老马识途。 进了城,红马避开闹市直奔小路往城中公主府跑去。 肖成梁听到座下红马喘气不匀的声响,轻轻抚摸着马背,眼神心疼。 从富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出蜀以前,他发现不少暗中打听荣州方向来人的队伍。 为了避免出蜀关时查验身份,他只能绕远跑多跑了五百里的路。 人,能坚持住。 可马儿……怕是坚持不住了。 又穿过一条暗巷,周围的建筑都变得高大雄伟起来。 五里外的宫殿清晰可见。 近了! 就在肖成梁看到“长公主府”金光闪闪的牌匾时。 “咴~~” 身下的马儿突然向前跪倒,肖成梁由于连日奔波,身体迟钝还没反应过来,马儿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将脖子用力一甩。 扑嗵! 肖成梁被摔出十丈远,又滑行两丈远,滑到了长公主府的门前石狮子前才停下,剧烈的撞击让他张嘴就喷出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马儿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折弯,嘴里吐着血沫挣扎了几下,却依旧无法起来。 它多日滴水未进的腹部失去生息,逐渐干瘪下去…… “谁?!” 肖成梁突然摔到门前,长公主府的侍卫全部冲上前来,将肖成梁团团围住。 追上来试图阻拦红马踏入长公府地盘的青年见状,惋惜地看了一眼死去的马儿。 “不愧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倒是一匹护主的好马,可惜了。” 可惜死了不能再跑。 可惜惊动了长公主府的人,这个从巴蜀来的人杀不成了。 “漏网之鱼。” 青年抱着剑走进人群,不急不慢地往董家方向走去。 “你是何人,敢擅闯公主府!” “是唐姑娘让我来的……我有急事……要见长公主……” 肖成梁从怀里掏出金牌,递给侍卫。 “是唐姑娘的令牌……你且等着,我去通报。你是何人,哪里来的?” 第八十八章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乾瑞长公主 听到侍卫这么问,肖成梁松了一口气。 看来长公主府的大门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难进。 “我……是富阳秦家秦小满的贴身护卫……请将这封信一并交给长公主。”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被油布包裹着的信封,颤巍巍地交到侍卫的手里。 油布早被汗水打湿,捂得胸口起了疮。 侍卫看到这一幕,也没再问富阳秦家秦小满是谁,接过信封二话不说就往府中走去。 “先把他扶起来。” “我去打口水给他喝。” 剩下的侍卫也赶忙动手,将肖成梁扶坐到台阶上等着通传的结果。 “多谢。” 肖成梁心中一热,再看眼前高大巍峨的长公主府门楼,感觉它多了分烟火气。 未见长公主,只观门前的侍卫就知道,这位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乾瑞长公主一定是个好人。 …… 内院里。 一位身材高瘦、四十左右,穿着一袭深蓝色织锦便服的女子,正一个人端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 饭桌上只有两盘荤素相间的炒菜和一大碗自蜀中运来的新米。 炒菜吃完,女子将剩下的一口饭倒入盘子里,借着油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简单的两菜一饭,在她优雅的仪态中,给人一种在吃国宴的错觉。 “报!” 侍卫高喊一声,直到女子吃完最后一粒米微微颔首,这才将手里的令牌和一封信递上前去。 女子接过,翻了个面看了眼令牌上的纹络,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 “清柔这么快便认输回京了?” 她顺手将信封放到桌子上,歪头细思着清柔那小丫头会写何信给她。 陈情?太矫情。 报喜?那丫头别看沉稳,遇到这种大喜事早就屁颠屁颠跑到她面前来让她履行赌约了。 女子手指轻掸,将信封往烛筒方向掸去。 “叫唐清柔来见我。” 出去一趟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弯弯绕绕。 “禀公主,这信是富阳秦家……” 护卫的话还没说完,他眼前闪过一道残影。 平时面临千军万马也泰然自若的乾瑞长公主,伸手从烛筒里捞起刚掸进去的信封。 好在刚日落,没有燃烛。 信封只是被劲力扯开了而没有焚毁。 正因如此,侍卫刚才并没有出声阻拦,但他服侍长公主十多来,第一次看到乾瑞长公主如此激烈的反应,既惊又惧。 “奴才不知此信如此重要,未能提早言明,还请公主降罪!” 侍卫以头抵地。 “不怪你。” 乾瑞长公主神色恍惚了一下,她慢慢地从信封里抽出信,还在为侍卫解释。 “富阳秦家曾主动捐了一万石粮,我对他有些印象,既是清柔引荐来的,应该也是捐粮的事……” 乾瑞长公主拿到对折的信纸,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打开信纸。 可当看完上面的内容时,脸色剧变。 “送信的人呢?!” 一股犹如实质般的杀意袭来,侍卫吓得一个哆嗦。 “去!把送信的人叫过来,本公主有事要当面问他!” 乾瑞长公主死死地捏住手里的信纸。 趁着人没来,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上面滑过。 上面字迹潦草,一看就是仓促之下写的,但内容却字字千钧。 “想不到,我真的没想到……” 乾瑞长公主眼神幽深,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护卫浑身发麻。 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很好奇富阳秦家的秦小满写了什么,使得公主情绪变化如此之大。 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打听的事。 侍卫只能加快速度往门口跑。 …… “你小子跟了个倒霉的主子,他写得信惹怒了我们公主。” “从富阳奔波到这里跑死了天璇姑娘的大红马,你也是个义勇之辈,听哥一句劝,一会儿长公主问什么你答什么,可不敢有隐瞒,否则长公主一枪挑了你的脑袋。” 侍卫压声低声,一路不停地提点着。 “……多谢提醒,我知道。” 肖成梁嘴上应着,心里却打算见机行事。 因为他相信秦小满不会害他。 绕过池塘,穿过月亮门,走过一片箭竹林……走在长公主府中,肖成梁有些恍惚。 这地方他怎么好像来过似的? 但他也没多想,跟着侍卫继续往前走,走进内院的一瞬间,隔着老远就看到一道深蓝色的侧影。 “你就是秦小满的贴身侍卫?” 本来肖成梁听到乾瑞长公主威严的声音头皮发麻,可当他看到乾瑞长公主的脸庞,莫名觉得有些亲切,脸上不由带了笑意。 “对,我是秦小满的贴身侍卫,信是我送来的,公主府的令牌是唐清柔给的。” “……” 侍卫错愕地望着在乾瑞长公主的威压下还能说话如此流利的肖成梁,眼中满是敬佩。 这位秦小满的贴身侍卫真牛! 然而更牛的是。 肖成梁不仅连问的答了,没问的答了,他说完又继续反问:“长公主,听侍卫说这封信惹怒了你,为什么?” “信上不是说要低价卖给朝廷再生稻,你嫌价格高还可以商量,秦家不是来打秋风的,是真的想替朝廷做些事。” 肖成梁替秦小满辩解了几句。 信的具体内容他没看过,但秦小满和唐清柔的对话他听到了。 十二文一斤的粮,连皇商都给不了朝廷这个价。 他不懂乾瑞长公主为何生气。 “……” 侍卫连忙膝盖平移半步,离这位壮士远一些。 连当今天子都不敢如此质问公主,也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个秦小满贴身护卫的勇气。 咚。 乾瑞长公主慢步走来。 咚咚。 十步远的距离,每一步却像踩在人的心坎上。 侍卫承受不住威压已经浑身冒汗地跪在地上抖了起来。 随着乾瑞长公主的逼近,肖成梁感觉身上气血翻涌,十分难受,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在他没告诉秦小满此行结果前,他绝不会倒下! 眼看着乾瑞长公主站定了两步开外,肖成梁正准备拿内力抵抗这无形的压力时,突然浑身压力瞬间消失了。 “好!很好!” 乾瑞长公主不住地点头称赞。 “你这个贴身护卫倒是不错,有心了。” “……” 肖成梁不明所以然地叩首一拜。 “多谢公主夸奖。” 抬起头,他又转回主题。 “公主,关于再生稻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呗?十二文一斤真的是良心价格,而且有了这五十万石粮就能解决灾民温饱问题,秦家真不是图赚朝廷的银子,否则按现在的粮价,别说十二文,二十文都买不到。” 肖成梁还在为秦小满争取。 哪怕不知道秦小满为何让他来送这封信,并说此事成,就能让荣州王家覆灭。 但是。 既然秦小满这么说了,今天他就算是求,也要求乾瑞长公主答应! “小护卫,十二文一斤买五十万石粮的这笔生意我能做,可我不明白的是……” 乾瑞长公主将信纸翻转过来,蹲到肖成梁的面前,手指着上面的三个字。 “你和秦小满口口声声说的再生稻,究竟是何物?” 乾瑞长公主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小护卫,我对农事了解的并不比你少,这再生稻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们……莫要诓我。” 什么?! 肖成梁面色剧变,再次出声反问:“荣州百万亩闲田长出再生稻,每亩地就能多收一百斤粮的事,刺史大人早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今早就应该到京城了,长公主你怎么会不知道再生稻是何物?!” 第八十九章京城的粮价跌了 “竟有此事?” 乾瑞长公主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半夏。” 一道黑色身影从角落里闪出。 “派人去各大米铺买些米回来,记住都穿便服,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府上的人。” “诺!” 黑色身影闪身离去,快若闪电。 “海棠,备车。我要进宫。” 乾瑞长公主一甩衣袖,在疾风中朝卧房方向走去。 肖成梁愣在当场,扯着脖子大喊。 “长公主,我呢?” 这是发生了何事? 怎么生意还没谈完就走了? “你随我一同入宫面见天子。” 乾瑞长公主已走远,但声音依旧沉稳如初。 肖成梁再次感觉心中一震,感觉到这位乾瑞长公主是一位内功高手。 功力有可能还不弱于唐叔。 正想着。 乾瑞长公主又阔步走了回来。 和先前不同的是,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袭蓝色宫装,比穿便服时多了一分雍容高贵感,让人不敢直视。 “长公主,我用换衣服吗?” 肖成梁有些拘谨地问。 第一次见天子,是该郑重…… “不用,你就这样去,正好让天子瞧一瞧。” 瞧什么? 肖成梁不太懂,但已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跟我走。” 乾瑞长公主打理好繁琐的佩饰,阔步朝外走去。 肖成梁麻利地站起来跟上。 再次走过箭竹林……肖成梁猛然间意识到,刚才那股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他停下脚步朝着四周张望,发现长公主府里的布局和秦宅的布局相仿。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长公主府更大,其中还增加了一些练武场等地。 “一个师傅盖的宅院吗?” 肖成梁嘀咕一声,见长公主眼角余光扫来,不敢多语,快步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方才派遣出去的半夏拎着两个麻袋等候多时。 “如何?” 乾瑞长公主不怒自威。 “昨日粮价跌了两文,今天跌了五文。” 今年就连京城附近都遭了旱灾,食不裹腹的情况下,粮价一直往上涨。 如今不涨反跌,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来再生稻的事是真的,有人劫了信使,提前知道了消息开始抛售囤粮。” 乾瑞长公主看向肖成梁,眉眼间透出一分淡薄的笑意。 “小护卫,辛苦你冒死前来送信了。” “……” 肖成梁后知后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就说八百里加急在前,路上怎么还有拦劫询问从蜀地来京的队伍,原来是这个原因。 再看乾瑞长公主,他也才明白。 原来直到现在,乾瑞长公主才相信信上写的“再生稻”一事是真的。 实在是……太谨慎了。 如果京城粮价未跌,恐怕长公主就要掉头回府,一枪挑掉他的脑袋了。 肖成梁摸了摸自己还健在的后颈,终于意识到这一趟送信有多凶险。 “既已证实……进宫!” 乾瑞长公主低喝一声,霸气侧漏。 半夏拎着两个麻袋放到车上,翻身上马。 肖成梁看了一眼倒在马前不远处的大红马,咬了咬牙。 乾瑞长公主也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大红马,竟是当着众人的面鞠了一躬。 “忠烈之马,厚葬了吧。” “小护卫,你且上车来,将再生稻一事细细说与我听。” 感动之余,行事依旧干练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诺!” 肖成梁一个箭步跳到车上,往皇宫方向而去。 …… 上书房。 穿着明黄便衣的天子坐在矮几前,手里捏着蚂蚱的两条腿,看它不停地试图挣脱,微微出神。 矮几上没有奏折文书,只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是炸得焦黄的几只蚂蚱。 “小李子,你说这炸蚂蚱有那么恶心吗?王副丞居然说闻之欲吐,实在是太倒胃口了。” “河东道闹蝗灾,朕还想着把蚂蚱逮起来炸了吃,灾民们还能多口肉吃的……唉,白浪费一锅好油。” 天子长吁短叹,下巴靠在矮几上,郁闷不已。 “天子您宽心,王副丞这次募得的十万石粮已调走去赈灾了,王氏一族还在积极募粮,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也是,王副丞为了年底评优,来年当上正丞相可真是煞费苦心……再加上有长姐派人去各地筹粮,这炸蚂蚱,不吃也罢。” 小李子闻言,赶紧让人将瓷碗拿走,避免天子真的出馊主意,让灾民吃什么炸蚂蚱。 “唉!” 天子又叹了口气。 “多亏了朕有一个好长姐,还有一位能干的王副丞,今年闹灾才没出现大问题,可钦天监那群王八犊子说什么明年灾情更严重,秋收之后的粮食怕是没人敢卖了。” 灾情他都懂。 但他稳坐朝堂,却也无能为力。 赈灾也赈了,救灾也救了。 他自诩不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天子,那也是一个能够听得进忠言的天子。 但这该死的贼老天跟他过不去…… “长姐啊,我好想你啊……” “小李子,你去宣长姐入宫。” 小李子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苦了脸。 “天子,宫门已落钥,再说长公主今日议事议了大半天,一个时辰前才出宫……” “算了算了,让长姐好好休息,当朕没说。” “诺。” 小李子见惯了这种场面,轻松应对,立于门前守着,避免他人看到天子不雅观的举止,再让谏官参天子一本。 “若是苍天怜悯朕,就不该让朕在这里发愁,而是天降祥瑞,让朕渡过这遭天劫。” 天子两条手臂像咸鱼似地耷拉在矮几上,继续叹气。 “钦天监当初和父皇说,长姐生时天现金龙,乃天生祥瑞之姿,遇事定能逢凶化吉……这几年边关震荡,长姐一去就能摆平……早知道这皇位就该让长姐来坐,想来苍天也不会为难她。” “让我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多好,自从当上天子,每天被谏官骂,让左右丞相挑三拣四,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简直不拿我当人。” “……” 小李子赶紧把门掩了掩。 这话天子闲说无妨,一旦传出去,必生事端! 眼见天子被王副丞打击得连放弃皇位的话都说出来了,小李子着急得直跺脚。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去请长公主,天子可别把自己愁出病……” “长公主求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宫墙外侍卫的喊声,双眼一亮。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天子,长公主……” 小李子刚推开门,还没说完话,一道明黄的影子飞了出去。 “长姐!” “陛下。” 乾瑞长公主扶住差点扑倒在地的天子,看他发髻乱着,脚下连鞋都没穿,无奈地叹了口气。 “陛下今年冬至也满四十了,做事不能再如从前一般毛躁。” “是是是,长姐说得对。长姐你怎么来了?长姐你吃了吗?长姐……” “臣下有要事同陛下汇报。” 乾瑞长公主提及正事,脸上和善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天子见状,面色也是微变。 上一次长姐未曾禀报就进宫,还是三年前十万匈奴闯进了雁门关! “长姐请讲。” 天子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站在门口,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屋漏偏逢连夜雨,苍天果然还是要为难他…… 第九十章劫稻者该杀,囤粮者该查 “荣州收割完第一季水稻后,百万亩稻茬长出了再生稻,只需两个月,每亩便能多收一百斤粮。” “目前这些再生稻全部抽穗结粒,中秋节前便能成熟。” 乾瑞长公主拱手朝着天子躬身参拜,掷地有声地宣布。 “天降祥瑞,国运昌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扑嗵! 门前众侍卫跪了一地。 紧跟着乾瑞长公主身后的肖成梁等人也迅速跪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降祥瑞,国运昌隆!” “……” 天子茫然地望向乾瑞长公主,好半晌才回过魂来。 “长姐……”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莫要耍朕……” 他小时候也跟着长姐一起下过地种过田,长姐写的《大乾杂记》他把书都翻烂了五本,对农事也有所了解。 利用稻茬抽穗结粒,两个月再长一茬稻谷这事,比“天现金龙”这种祥瑞更荒唐。 不是他怀疑长姐。 实在是……若是真的,那么眼前的灾情不但可以解决,往后大乾粮仓每年多收一季税粮,他真的想象不出来这世间还有这种祥瑞。 “我初听时也与天子一样不敢相信……小护卫。” “在。” 肖成梁在这个时候被点头,压力如山大。 “你来说。” 乾瑞长公主淡淡出声。 “诺……” 肖成梁只能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惊疑不定的天子,脖子一梗。 他,决不能把秦小满交代的事搞砸。 五十万石粮能不能卖得出去,就看他能不能忽悠……不,说服天子。 “启禀天子,再生稻的事是真的,荣州老百姓早就人尽皆知了,这再生稻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长,也不是什么稻茬都能长出来。” 肖成梁越说越流利。 “首先它要留原稻的三分之一多的稻茬,并且在留茬时就要堆粪并按照原稻抽穗期灌溉,日光、水分和粪肥三者缺一不可,才能长出再生稻来。” “天子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荣州,进了荣州地界就能看到,此时原本百万亩的闲置稻田里,稻花开得正香。” 肖成梁坦然自信的表现。 由不得在场的人们不相信。 “荣州百姓人尽皆知,朕这个天子却被蒙在鼓里还想着带头吃炸蚂蚱渡过难关……这么大的事,荣州刺史连个屁都不放,朕看他是不想干了!” 天子惊喜过后就是震怒。 “拟旨,荣州刺史……荣州刺史是谁来着?” 怒气发作到一半,天子皱起眉头,却想不起来这号人是谁。 他只记得荣州有个姓王的长史经常上折子说荣州的事…… 天子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长姐。 “回陛下,周刺史早在我来京城之前,便派八百里加急将奏折与再生稻一并送往京城,按理来说,信使应该在昨日就到了。” 肖成梁不等乾瑞长公主发话,便出声替周刺史辩解了一番。 虽说他没和周刺史打过交道,但那日周刺史在府衙前替秦小满说话。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还有这事?!” 天子惊疑不定。 “陛下,我听说了再生稻的事,便让半夏去市集买了两袋粮回来,你猜这连日来一涨再涨的粮价如何了?” 乾瑞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抢话的肖成梁,也没斥责,而是让半夏拎着两袋米走上前。 其中一袋糙米,一袋精米。 “这糙米前日采买时还是八十文一斤,如今跌到七十五文。” “蜀地新产的精米更是从二百二十文跌到了二百文,商户们都在谈论尽快将粮食出手,等再生稻的新米送入京,让大家吃个新鲜。” 乾瑞长公主此话一出。 天子的脸上浮现出阴霾之色,瞬间了然。 “这些京城的粮商居然比朕还要早一步知道再生稻的事,八百里加急送不到,他们就把粮食降价甩卖……好啊!真是太好了!” 天子用力一拂袖,朝上书房走去。 乾瑞长公主不动声色地跟着,并朝半夏使了一个眼色。 “跟上。” 旁边的半夏立即踢了肖成梁一脚,将人踢得一个踉跄,伸手去扶。 “慎言。” 半夏低声提点了一句。 天子看似行事跳脱,实际疑心很重。 方才肖成梁替周刺史辩解的话,已经引起了天子的怀疑。 怀疑周刺史办事不利,而小护卫是长公主示意出声维护的。 再多说下去,长公主倒是无妨,就怕这小护卫人头不保,还连累了无辜的周刺史。 “……诺。” 肖成梁人精似的,感觉得到这位天子表面上行事不拘一格,实际对所有事都了然于胸,让人摸不透,就像……秦小满一样。 遇到这种人,多看多听少说话,否则一不留神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传朕旨意!彻查荣州八百里加急未至京城一事!” 天子走到矮几前,一把从地上堆的奏折里找出一卷空白的圣旨。 乾瑞长公主凑上前去,跪坐在旁边,捡起笔墨纸砚,铺平纸,研上朱墨,为天子递上一支笔。 “陛下,八百里加急被劫一事非同小可,连草莽匪盗都知晓朝廷急信不可劫,再者,信使只带着奏折与几株稻穗,谁也不会冒着夷平三族的风险来劫信使。” “长姐说得对,那些粮商比朕还早知道再生稻的事,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些囤粮的干的!” 天子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朕早就想处置了这些囤粮的,奈何今年灾情不断,还需要他们手里的积粮来帮助灾民们渡过难关,平时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敢劫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朝廷的威严何在!” 劫稻者该杀,囤粮者该查! 如今有了再生稻,还怕粮食不够吃? 他早就想秋后算账了! 等等…… 再生稻也是粮商种出来的,他处置的囤粮粮商里若是有那些人,对方再狗急跳墙把再生稻毁了怎么办? “长姐,这再生稻可是祥瑞之物,应归属于朝廷,买卖一事让董家去……” “回陛下,正有一事还需你定夺。” 乾瑞长公主适时地从怀里掏出秦小满写的信件,放到桌案上。 天子仔细地看完后,双眼大放异彩。 “好一个富阳秦家!朕记起来了!富阳县捐了四万六千石粮,解了淮南道水患灾民的缺粮,这富阳秦家还主动捐了一万石,朕当时说要赏秦家,长姐你还拦着,这次,你可拦不住了。” 五十万石粮,一斤十二文。 可比皇商董家报价低了不止一半。 尤其是再生稻这种新稻刚出来,价格一定奇高。 “秦小满,秦小满,朕记住你了!” 天子喜不自禁,当即决定。 “长姐,这笔生意既然是唐丞相的女儿谈成的,就由她来负责……她不是一直想做官,那朕如她所愿,赐她一个‘诸市署’,正八品,掌管荣州的财货交易。” “还有……” 天子看向报信的肖成梁,满脸喜色。 “小护卫,你叫什么名字?” 赏功罚过,一个个的来! “草民乃陇西肖氏荣州一族的肖成梁。” 肖成梁叩首抵地。 “陇西肖氏?” 乾瑞长公主微讶,话锋一转。 “陛下,陇西肖氏祖上于开国有功,后因延误战机削了爵,如今其族中子弟皆在京机营当差。” 乾瑞长公主对各门各户的情况如数家珍。 “这个小护卫对朕的脾气,君子不夺人所好,否则朕定赏你一个带刀侍卫当当。” “千里送喜讯,看你这一身血衣,此行也绝非易事,当属大功一件。” 天子眼中闪过一道幽光,转而高声问道。 “小护卫,你想让朕赏你什么?随便讲。” “草民……” 肖成梁眼前闪过王之昌嚣张的笑脸,咬紧了牙关。 第九十一章草民要一匹日行千里跑不死的马 “草民要一匹日行千里跑不死的马!” 肖成梁掷地有声地回答。 其实他想让荣州王家覆灭,让王之昌血债血偿。 但他哪怕说出来,天子也满足不了他的愿意,说不定还会猜忌他前来的原因。 既然秦小满说过能帮他完成这个愿望,比起天子,他更相信秦小满! “你只要一匹马?” 天子错愕不已,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就连乾瑞长公主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草民借了唐小姐家的马来报信的,马儿跑死了,草民想还她一匹更好的马。” 肖成梁说得很诚恳,低头挡住眼中的凶光。 他还要快马返回富阳,等着秦小满收拾王之昌! “好!小护卫忠肝义胆,让朕佩服!来人,去牵一匹汗血宝马来赐予这个小护卫!” 天子非常高兴。 一匹马能打发掉一件大功,赚了。 “多谢陛下赏赐!” “小护卫,你的使命完成,先行退下回府休息。” 乾瑞长公主挥手赶人走。 天子对这个小护卫确实感兴趣。 但有时候,天子的感兴趣会要了寻常人的性命。 “对,好好养伤。” 天子又叮咛了一句。 “诺!” 肖成梁早就想走了,如今千里马到手,急忙退下。 跟着李公公去领千里马。 “长姐,你说我该怎么赏这个秦家父子呢?” 天子皱眉思量着。 “寻常财物他们有,要不像赏唐家丫头一样……” “陛下,秦家本农户,日后与朝廷打交道繁文缛节不少,恐行差踏错得罪人,不如赐他们父子俩一个功名——秀才如何?见官不拜,刑上不身。彰显陛下对秦家的恩赐。” 乾瑞长公主难得抢了一次天子的话。 天子马上点头如捣蒜:“长姐说得有理!对!我再拟道圣旨,专门赏赐秦家父子,再给秦家挂块牌匾,万一他家还有好东西,以后一定想着我。” 天子美滋滋地说着,显现出与中年人不同的天真本色。 几笔落下,天子又苦恼起来。 “长姐,这赏的赏完了,罚的也有了章程……派谁去荣州查信使被劫一事?” 朝中势力根深错节的,他把握不住这个难题。 信使被劫,牵涉的问题可就太广了。 官低了镇不住,官高了还没查就把贼人吓跑了。 那荣州刺史的嫌疑也未洗清…… “陛下可赐宝剑派钦差前往,再调神机营一营之力护卫,以防意外发生。” 乾瑞长公主见天子还是一副愁思的表情,神情无奈。 “朝散大夫唐清舟,为官清廉,从五品下的官阶不大也不大,调派荣州查访也无妨碍,再点一位神机营的翊麾校尉随行即可。” “可!我记得上次神机营武演时,有个姓肖的校尉,就他了。” 天子并不记得姓肖的校尉,只是为了补偿对肖成梁的恩赐。 乾瑞长公主看破未说破,连声应着,等着天子拟旨,昭告天下。 “长姐,那些贼人连八百里加急都敢劫,这次的圣旨,朕要一夜遍布天下,让整个大乾的臣民都知晓,天降祥瑞,护佑大乾,让灾民睡个安生觉!” 乾瑞长公主猜到天子意欲何为。 也无法阻拦,只能宠溺一笑。 “臣下去安排。” 乾瑞长公主出了上书房,左右张望,未看见肖成梁的人影。 “半夏,人呢?” “回公主,骑马出京回富阳了。” 半夏半截身体没入昏暗的夜光中。 “这么着急……他该等下了圣旨再走,如此路上还安全些……算了,你去通知董家一声,荣州富阳上贡五十万石粮,剑南道今年的采购粮既然一直无法入库,那便不必入了。” 乾瑞长公主的语气里已带了责怪的意味。 “诺。” 等到半夏离开。 乾瑞长公主看向西南方向。 天边的最后一道余晖被夜色掩盖,将她冷酷的面容遮上一层阴霾之色。 “让小护卫冒死前来却拱手送粮而无利可图,秦小满,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 夜幕四合,弯月当空。 甜水街的人们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开始领粥吃晚饭。 “驾!” 一匹黑马带着章县令的奏折直奔荣州府方向北上入京。 秦小满还在和老师傅们在烛灯下,商量着明天工房怎么盖。 他和肖父说明了肖成梁入京的原因是为了覆没荣州王家一族。 怎么覆没他没说,不过,肖父也没在意,只是最后将地契拿出来。 “若荣州王氏真能覆没,这地契便改姓秦,若不能,租金每年给成栋成梁即可。” 秦小满多少听出点肖父厌世的意味,可他也无法相劝。 只盼着肖府派出去的家丁能够找到游学的肖成栋回家,能让肖父多分念想。 “秦公子,你这工房里的设计是准备搞作坊?” “我看这浣洗、晾晒的地方都有,是要做羽绒床垫?” “可为何每个工房都不一样?这里还有好多垒起来的锅架是干什么用的?烧热水吗?” 老师傅不愧是老师傅,讲明白设计的图稿,就知道里面要干什么。 不过。 秦小满倒不担心他们会猜出来。 毕竟他的作坊里以后要生产的物件,这些老师傅们还没见过。 “架锅当然是烧热水拔毛了,哈哈哈,大家也累了,先吃饭吧。” 秦小满一笑带过此事。 也不用别人招呼,他从放碗的盆里拿出一个碗,领了一碗青菜瘦肉粥和一块馅饼。 四下张望,只有一张桌子上有空位。 “秦公子,来,坐。” 唐清柔调侃一笑。 “如今荣州隔三岔五给朝廷送喜报,看来朝廷对你的奖赏这回是赖不脱了。” “唐姑娘有心情打趣我,看来今天收获不小。” 秦小满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到唐清柔旁边,捧起碗先灌了一口热粥。 舒服。 “还得多亏了秦公子的再生稻,许多囤积粮食卖不出去的,想着卖我唐家一个人情,主动找我捐粮,你猜我今天收到多少粮食?” 唐清柔水汪汪的月牙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一万石?” 秦小满咬了口饼,张嘴就来。 “……” 刚刚还很得意的唐清柔肩膀微塌,低头开始扒饭。 “没有一万石也有八千石。” 秦小满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食不言。” 唐清柔凶巴巴地咬了一口肉饼。 连八千也没有? 富阳的那些大户们可真够小气的。 “秦公子……” 对面的天璇比划了两根手指,秦小满笑了。 “两千石也不错,等再生稻的事上报到京城,粮价还要跌,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捐两万石也说不定。” 秦小满顺嘴鼓励了一句。 让唐清柔嗔了他一眼,小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撒谎”。 “也不知道肖大侠到京城没有?” 天璇顺着秦小满的话往下说,一脸的担忧。 “大红马你可要坚持住。” “……” 合着是担心大红马,秦小满哑然失笑,几口将饼塞进嘴里,又将肉粥吃完,舒服地喟叹一声。 “差不多快到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东北方向燃起红光,照亮了一大片漆黑的夜空。 “山中失火了?” 秦小满悚然一惊,那一带可有上万亩的良田! 还不等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见正东方向也燃起了红光。 接着,东南、正南、西南、正西……四面八方的夜空全部被染上了红光,烟火直上。 扑棱扑棱…… 驻兵营方向,一大群信鸽振翅高飞,看得人心头直打鼓。 秦小满敢确信。 种种异样,说明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第九十二章天子令出,尘埃落定 “小姐!” 天璇惊呼一声。 “是天子令!” “天子令?” 秦小满不解,可看天璇姑娘惊骇万分的表情,感觉这事可能比他想象的还大。 “天子令,是当天子发生大事时,用尽所有手段,将圣旨于一日内抵达大乾各个角落的手段。” 唐清柔也站了起来,看向京城方向,声音微颤。 “狼烟台燃旗语传,山连山间使鸽雁,一马平川行千里,轻舟掠过万重山……上次天子令出还是先皇驾崩时,有人私自传令,召在外皇子入京时的事。” 嘶! 秦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天子驾崩? 那这个时候再生稻的事不就受不到朝廷重视了? “当今天子正值春秋鼎盛,身体健朗,且长公主就在京城,天子驾崩不必使用天子令召告天下。” 唐清柔很快冷静了下来,作出一番推测。 秦小满听得心惊肉跳的。 看来当年先皇驾崩而当今天子登上皇位那段故事,必定染满了鲜血。 “能够动用天子令,必定关乎国运的大事……再生稻!” 唐清柔双眼一亮,伸手握住秦小满的小臂。 “嗯……” 秦小满听完她的解释也猜到了这一点,但脸上却并无喜色。 若是天子得知再生稻一事就动用天子令,那么应该昨日就用,也就是说…… 八百里加急未按时抵达京城。 连八百里加急都敢劫,动手的人真是利欲熏心。 幸好肖大侠平安抵京才有了眼前的事,不然他绝对要后悔一辈子。 “也不知道肖大侠情况如何?” 秦小满担心起来。 “天子令出,他一定能平安无事,完成你交代的事。” 唐清柔嘴上这么说着,手下却用了力气。 秦小满疼得直咧嘴也没有开口提醒她。 正好借着这股子痛感冷静下来。 信件到了京城,由长公主面呈天子,说明过了长公主那一关。 有长公主作保,五十万石再生稻卖给朝廷的事就是板上钉钉。 十二文一斤的再生稻,能够直接将整个大乾的粮价拉回到以往的正常水平。 荣州的百万石囤粮抛售不出去,超半数都要砸在手里。 目前摆在那些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赔本甩卖,可越是大批量抛售,粮价就会越来越低,赔得更多。 二:继续囤粮,等着来年操盘粮食价格。那么首先,就要拿下今年十二文一斤再生稻在明年的定价权。 不论是眼红他白捡十年再生稻收益的原地主,还是囤粮的其他商户们,在圣旨昭告天下以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毁了十年的租契。 可人们不敢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针对他…… 这些先决条件。 正是让荣州王家覆没的关键所在。 因为租契从当初的一年改成十年,正是王之昌给那些人提供的思路。 他抓不到王之昌的把柄,但整个荣州商户还有那些囤粮的权贵之家,手里一定有王之昌的把柄。 无论是什么,他此时只需要引导一下,让大家的怒火转移到王之昌身上,再让它爆发就行了。 “唐姑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秦小满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 他要推进下一步计划。 荣州商会的人们反应快的话,估计在肖大侠归来时,能够看一出好戏。 秦小满牵了匹马往西走。 “这么晚了,秦公子不回家要去哪里?” 唐清柔见状立即出声询问。 哪怕再生稻的事已上达天听,没有人敢对秦小满动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家里呆着更安全? “去醉花楼。” 秦小满淡淡回答。 “醉花楼?” 唐清柔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黛眉微蹙,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秦小满。 “秦公子,不如改天再去?” 她好心相劝。 “择日不如撞日。唐姑娘,你知道那种暗地里筹谋许久,终于见到了胜利果实,却无法与人分享的感受吗?” 秦小满神情逐渐浮夸起来。 “再生稻的事上达天听,五十万石粮卖出去,不去醉花楼招摇一下让全荣州的人们知道,就如同锦衣夜行,憋屈。” 他看到唐清柔错愕的表情,知道自己表演痕迹有些明显。 但也没有多做解释,翻身上马,对着唐清柔挥了挥手。 “我明早应该会宿醉不醒,唐姑娘有急事可以请唐叔叫醒我。” “驾!” 一匹棕马朝醉花楼方向奔腾而去。 川朴和川柏紧随其后。 “……” 唐清柔呆在原地站了许久,见秦小满依然没有回来,她不敢置信地歪了歪头。 “天璇,刚才说要去醉花楼庆祝的人,是秦公子吗?” “回小姐,如假包换。” 天璇用力捏着手里的肉饼,恶狠狠地撕咬了一口。 她错看秦公子了! 有了功名利禄就要去找女人潇洒! 根本不配和小姐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和小姐同乘一骑! 亏她还献出了自己的大红马……呜呜呜……我可怜的大红马…… “天璇,跟我走。” 唐清柔拽来自己的红马,翻身上马,掉头向西,朝着天璇伸出手来。 “小姐?这么晚了你不去驿馆休息要去哪里?” “我去看秦小满大晚上的要坑谁。” 唐清柔高深一笑。 她才不信秦小满会在肖府大仇未报之时,憋不住了去醉花楼寻欢作乐。 此事。 必定与秦小满与肖成梁之间的约定有关。 “不就是炫耀功绩?我也行。” 唐清柔傲娇地扬起下巴。 她要去替秦小满作证,五十万石粮卖与朝廷一事。 “可是小姐,我们没银子去逛花楼。” 天璇上马摸了摸干瘪的荷包,想到花楼里的好吃的好喝的,咽了声口水。 其实她也好久没跟小姐逛花楼了。 “无妨,我们今夜的消费,秦公子买单。” “驾!” …… 荣州,满花楼。 董继祥正听着方占河由于初次对付秦小满失利,大吐苦水。 “你说这秦小满真邪乎,他去了一趟东山就从鸟不拉屎的废矿堆挖了那撒子……石灰粉出来盖房。” “破了董少你布的局不说,还白赚一大堆人情,如今整个荣州营造商无人敢得罪秦小满,你猜那韦思才让下人给我带了撒子话来?” 董少放下手里的酒杯,假装饶有兴致的问。 “什么?” “他说得罪秦小满的事他不参与,但拿回租契的那天喊他到场,一定支持我……这狗日的根本就是打算坐山观虎斗,这些人还不在少数。” 方占河越说越来气,心里也越来越失落。 经过石灰一事发酵后,他认为毁掉十年契约的可能性,完全没有了。 “岂止不在少数,等到再生稻的事下了圣旨由朝廷接手后,谁还敢得罪秦小满?方老爷,你不如放弃。” 董继祥欲扬先抑。 就算方占河想放弃,他也绝对不让。 来年的粮食价格必须由董家操控,来补回今年赔钱的漏子。 这横空出世的再生稻必须掌握在他们手里。 否则他也不会劳心劳力替方占河设计秦小满。 他为的,正是方占河等人改了租契,把来年的再生稻定价权牢牢攥在手里。 “我不会放弃的!” 方占河气冲冲地拒绝,转而闷了一杯酒,叹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圣旨应该快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没办法拿下秦小满。” “八百里加急?还早。” 董继祥阴恻恻一笑。 “方老爷,我们还有三日的时间对付秦小满。我还有一计……” 第九十三章我有一计,可毁十年租契 “少爷!不好了!剑南道所有传令的烽火台全部燃起狼烟,驻兵营放了鸿雁飞鸽传书!” 董继祥的话被来财匆匆打断。 天子令?! 董继祥大惊失色,迅速跑到窗边,推开窗往天边望去。 他看到火红的夜空,愣了半晌,不甘地拍着栏杆。 长公主在,就算天子驾崩也不必出天子令,扶持大公主上位即可。 恐怕这天子令传的并非天子事,而是国运大事——再生稻! “看来是有漏网之鱼溜进了京城。” 董继祥咬紧牙关,转头目光犀利地看向方占河。 既然尘埃落定,这么短的时间没办法从秦小满的身上下手,那么,只能对不住昔日的老朋友了。 “董少,外面发生何事?” “京城的事。” 董继祥关上窗户重新落座,热情再添三分,主动替方占河斟了一杯酒。 “我有一计,可毁十年租契,并且不得罪秦小满,不知方老爷愿不愿意再尝试一番?” “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能毁了这十年租契,董少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方占河欣喜若狂。 董继祥笑而不语,东拉西扯又灌了几杯酒。 直到方占河脸泛红晕开始打酒嗝,要往矮几下面溜,他才慢声询问。 “方老爷,我听说,当初你们和秦小满签订了一年的租约,是由于王长史出面才更改为十年期限?” “别提了,要不是王之昌那狗日的,老子白得九年再生稻,六万亩!每年最少六七万石粮啊!” 方占河痛骂起了王之昌。 董继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件事,你们之间可有书信往来?” “嗝……有,我怕让人糊弄咯……专门把王之昌那狗日写的两封信留着当证据,免得是有人假冒……” 方占河抹了把泪,抓起董继祥的手又开始吐苦水。 说起王之昌当初如何信誓旦旦的利用租契搞垮秦家、以及王之昌让他们联手囤粮给他们介绍高价买家还每家送了两万两银票…… “王之昌这狗日的还算做了件好事,让我结识了董少,三十文卖了我家的囤粮……” 方占河说到最后,舌头都抖落不清了。 如果不是董继祥拉着,早就滑到了桌子底下去。 董继祥听到三十文卖囤粮的事,无声冷笑,从怀里掏着一个药瓶,趁方占河不注意,将其中一粒药丸混入杯中,又给方占河倒了一杯酒。 “方老爷,咱们今晚不醉不归,明日一早定能解决租契一事。” “好!” 方占河喝上头了,抄起酒杯不管不顾地往嘴里送,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紧紧地抓住董继祥的手,打了个酒嗝。 “董少,你说的计呢?” 方占河发现眼前出现了重影,努力地睁了睁眼,想听到董继祥的答案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刚才方老爷不是说过,改租契的事是王长史逼你们改的?” “撒子?” 方占河用力地摇了摇头。 “也不算逼,是联手害秦……” 方占河想要解释清楚,却发现舌头发麻,继而浑身发麻。 话还没说完,董继祥一松手,他整个人就滑到了桌子底下,呼呼大睡起来。 “必须是王长史逼的。” “只有证实是王长史逼你们去改签了契约,十年租契才会作废。”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原想利用八百里加急未到京城,打个时间差,唆使方占河拿下秦小满改租契。 如今既然天子已知此事,他不便再对秦小满出手,哪怕是幕后出主意,也难保被人看穿。 “方老爷,只能由你去当这个出头鸟,得罪王长史。” 两权相害取其轻。 反正教唆荣州商户更改租约年限,此罪可大可小。 荣州王家可是荣州地界上的土霸王,坐实王之昌的罪名,顶多就是降职一级,甚至罚俸一年即可。 与十年租契相比,不值一提。 “既然证据确凿我也不必知会王长史这件事,免得让他误会是我在针对他。” 董继祥阴险一笑。 此举,也算是给这位当初知情不报的老朋友,一个小小的教训。 “来福,你带去趟方家,将王之昌逼迫方占河他们的那封信送到章慎的手里,记住,与囤粮有关的信件必须销毁掉!” “再去富阳城中散布消息,就说方占河手里有王之昌逼他们改租契年限的证据,让荣州商会的人明日一早去县衙击鼓鸣冤。” …… 醉花楼。 秦小满搓了一把花生米,递给矮几对面的唐清柔。 “别光喝酒,吃点花生米,要不一会儿该醉了。” “秦公子,你炫耀的地方似乎没挑好?” 唐清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望着左右包厢里对他们避之不及的客人们,哭笑不得。 她听说过秦小满投壶比试输了比试,赢得不少人倾家荡产的事迹。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秦小满来到醉花楼还有让人退避三舍的威力。 “没办法,这已经是全富阳入了夜人最多的地方了。” 秦小满夹了一口炒牛肉,拎起酒壶灌了一口酒。 “还好唐姑娘你来了,不然我就要一个人饮酒醉了。” “……” 唐清柔只能接过他手里握了有一会儿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拎起酒壶也灌了一口。 半壶酒下肚,秦小满猛地一拍桌子。 把在周围暗中观察的客人吓了一跳。 “爽!” “天子知道了再生稻的事,大张旗鼓的动用了天子令,说明天子在乎再生稻,一定会赏赐于我,我秦小满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天子令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富阳。 但大家还都在猜测究竟为何事使用了天子令。 如今听到秦小满的话,恍然大悟的同时,更是羡慕不已。 谁能想到富阳第一败家子租个闲田养鹅鸭,居然能够长出再生稻。 人群里,有些租给秦家闲田的富家子弟们两眼酸得通红。 偏偏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小满炫耀。 “秦公子,五十万石再生稻你以十二文的低价卖给朝廷,我唐清柔也能沾你的光,朝廷一定会给我嘉奖的。” 唐清柔面色微红。 倒不是由于喝酒上头,而是她根本没有吹过牛,此时有些臊。 “哈哈哈!别说十二文,就算是十文一斤,那也是我白捡,唐姑娘,我还得多谢你替我牵线搭桥。” 秦小满轻撞了一下唐清柔手里的酒壶,眉飞色舞的表情,让唐清柔不忍直视。 但。 想到传闻里秦小满以前就是这么烧包,她觉得非常稀奇。 强忍着笑,继续配合秦小满表演。 “秦公子,既然你要谢我,不如把明年的再生稻也卖给朝廷?让我也能多吃几年功劳。” 唐清柔灌了一口酒,又回敬了秦小满。 “可以啊,我原本打算只租一年的,如今手里握着十年租契,剩下的九年都是白捡,难得唐姑娘不嫌弃,只要朝廷买我就卖。” 秦小满的大方,让在场不少人又羡慕起了唐清柔。 十二文一斤再生稻,还想借着秦小满醉酒预订明年的,这姑娘还不如去抢! 秦小满这个败家子真是记吃不记打,又要在醉花楼被美人坑一回! “秦公子,我还未曾请教,正逢灾年,签租地契约不应该一年一签,你怎么一口气签了十年的?” 两人循序渐进,终于引到了正题上。 前面的炫耀都是铺垫,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 接下来的话,才是秦小满来醉花楼的真正想说的! 第九十四章我秦小满,敬长史大人三杯 “是我走了狗屎运。” 秦小满特意朝着那些租了田的富家子弟指去。 “你问问他们就知道,我当初只签了一年。是那个谁……王长史,是他让方占河说服那些租田的,硬是改成十年。” “我当时听说王长史强硬地盖了章,就等我签字时我都蒙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落在我的头上,此事必须感谢长史大人。我敬他一杯!” 秦小满高举酒壶,醉醺醺的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 他遥敬了一口酒后,见唐清柔还愣在当场,又撞了一下她的酒壶。 “还愣着干嘛,你有此功劳也多亏长史大人,还不敬他一杯?” “……” 唐清柔只得拎起酒壶,在空中晃了一下。 “敬长史大人。” 活人还在,不当面敬往虚空中敬。 这哪里像是表达感激之情,分明更像是在……上坟。 “我再敬长史大人一杯,有他盖了印,那些眼红再生稻的人想毁约都毁不了。” “我还要再敬长史大人一杯,祝愿长史大人因再生稻立下大功,步步高升,能赐我更多的运气!” “我干了,唐姑娘你随意。” 秦小满的话说完了。 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些富家子弟。 如他所料。 那些富家子弟此时不再是羡慕嫉妒,而是恨意滔天。 “我就是说姓王的怎么怂恿我们签十年的租契,合着是让我们给秦小满送钱!这俩人是穿一条裤子的!” “假的吧?王耀辉可是秦小满杀的。” “酒后吐真言,这能假得了?王耀辉是秦小满杀的,可案子还是王长史亲自了结的,没动秦小满一根汗毛,王耀辉死了就裹了个草席被府衙当成贼首扔到乱葬岗去了,头七都没过,王长史不就带着兵马到处看护再生稻去了?” 在王长史心里,谁轻谁重,大家此时心里都有了数。 秦小满杀了王耀辉那是在签订十年租契之后发生的事。 眼下,王之昌更在乎的还是再生稻。 谁能说得清楚这两个人在王耀辉死以前有什么勾当。 “好啊,王长史威逼利诱我们才签了契约,害我们白白损失了九年的再生稻,这笔账,必须要找王长史算!” “当初带头的可是方占河,去找方占河讨个说法!” “走!” 众人鱼贯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醉花楼。 沿着鼓楼大街一直往方家冲去。 “诸位,只有我们这些小辈恐怕不是那个方老滑头的对方。” “我去家中请长辈。” “我也去,稍后方宅门前见!” 秦小满看了一眼外面乌泱泱散开的人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勇有谋的一群人。 够方占河今晚喝一壶的了。 “鸨母,再帮我打三壶你们醉花楼最好的女儿红来!” “秦公子稍候,马上就来。” 二百两一坛女儿红。 换作平时,秦小满可舍不得喝。 但今天,他高兴! “唐姑娘,天璇姑娘,你们敞开肚皮吃,今晚的所有消费我包了。” 秦小满神色和语气都露出醉态,身体还微微摇晃。 不过,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却格外清明。 “秦公子,你来醉花楼炫耀,是借他人之手达成自己所愿,若此事如你所愿真的成了,那九年的契约不就作废了?” 坐实王之昌威逼利诱那些商户们改年限又如何。 最多是革职查办。 以九年再生稻的千万两收成为代价,似乎…… “唐姑娘在替我不值?” 秦小满晃了晃已经喝空的酒壶,双手摁在桌上,对着唐清柔歪头一笑。 “我秦小满做事,只有乐不乐意,没有值不值得。我家的钱那么多粮也那么多,我败了十几年的家都没败家,我再败一次又何妨?” “……” 唐清柔望着行事素来谨慎,今日却无比洒脱的秦小满,不由得心潮澎湃,自嘲一笑。 “倒是我俗了。” 她斟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顶。 “我自罚一杯。” “不是唐姑娘你俗……” 秦小满扭头望向依然通红的天边,眼中也盛满了血色的凶光。 转过头,他轻笑一声:“是唐姑娘你心太善,才会认为,我今日所作所为,图的只是摘掉王之昌的官帽。” “你……” 鸨母敲门。 打断了唐清柔想要宣之于口的疑问。 女儿红上桌。 秦小满将酒壶均分给两人后,拎着酒壶,靠在软榻上吹着夜风,越喝,神思却越来越清醒。 坐实王之昌威逼利诱那些租田的商户们的事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杀招,向来是到临死前一刻方能感知。 “秦公子,你低价卖粮应该不是白给我功劳。” 唐清柔闻言,暗叹一声:你分明是在利用我。 可她看着秦小满以小搏大,只为了替肖成梁报血海深仇。 哪怕自己当初明知五十万石粮的生意是一个局,她也入了。 今天也来陪他唱了这出双簧。 “唐姑娘刚才说什么?我光顾着看窗外的景色没听清……” “我想让秦公子再白送我一桌好菜当作辛苦费,不知道秦公子乐不乐意。” 唐清柔嫣然一笑。 “随便点。” 秦小满拍了拍胸口的印章。 “今天你吃空秦家也不怕,哈哈哈哈……不对,是有了再生稻,这辈子吃不空秦家!” 这句话连带着浮夸的大笑传出去老远,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当得知是秦小满因再生稻受到天子嘉奖,和唐丞相的千金一起挥霍相庆,之前两人的对话又被添油加醋传达给更多的人知晓。 让原本入了夜就没什么人来往的富阳大街,今晚异常的热闹。 车水马龙不断,骂骂咧咧声不穷。 秦小满和唐清柔这一桌酒,从月上柳梢喝到夜半时分。 直接宿在了醉花楼。 抱团去告王之昌更改租契年限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先去了方府,邀请方占河带头状告王之昌。 方府家丁见上百号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老爷又不在家,关上大门上了锁。 “方占河!你别跟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 “当初我们信了你的邪才和秦小满签了十年租约,没想到你是联合着王之昌骗我们的田!” “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连你和王之昌一起告!” 砰! 早有准备的人们破门而出。 从美梦中惊醒的方俊杰,望着昔日里同他父亲称兄道弟的叔叔伯伯,此时咄咄逼人的样子,懵了。 “我还在做噩梦?” 砰。 有人一拳捣在他的脸上。 才恢复好的脸庞再次肿成猪头。 “臭小子,快喊你爹出来!” “李伯伯你别打了……我也想喊我爹,可他去荣州府谈生意去了。” 方俊杰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就怂了。 “你爹去了荣州府?正好,你代替你爹跟我们一起去县衙告状去!” “对!父债子偿,当初我们是信任你爹才更改了租约年限,你方家不领头,可别怪我们以后翻脸不认人!” 如果是方占河,还会找百般借口抵赖。 方俊杰哪里是这群商场老油条的对手,被李大福揪住衣领就拽进人群里,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县衙走去。 第九十五章富阳县衙的鼓都被捶破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鸡刚叫过三遍,窗外还黑漆漆的。 章县令就被外面连续不断的鼓声惊醒。 “夫人,几更天了?” 他伸手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就见昏暗的烛光下,夫人正坐在书桌前,他松了一口气,眯着眼朝外望去。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击鼓?” 但并无衙役来报,鼓声也不响了,也许是他最近太累听错了。 “夫人不是已随我的奏折一起给京城去了信,为何夜不能寐?” “我不是夜不能寐,我是被鼓声惊醒,在桌上发现了这个。” 县令夫人板着脸点燃屋里的蜡烛,将桌上的两封信递到章县令手中。 “还真有人击鼓鸣冤?” 章县令微讶,低头闻到一股药香,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更是大吃一惊。 “这……这是?!” “当初王长史唆使方占河等人改变与公子立下租契年限的通信。” “何人送来的?!” 章县令想到县衙守卫森严,有人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把信送到他房里,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何人送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要干什么?” 县令夫人右手撑着额角,柳眉拧成一条线。 章慎治理富阳县十年,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究竟是何人所为? 事涉公子,所图为何? 她刚与京城通信,就被人盯上,让她心里难安。 “夫人,这信会不会与荣州商会逼着公子退租约有关?” 章县令没想那么多,倒是一眼看穿了其中的深意。 “这两封是王之昌的亲笔信,再加上盖着他私人的印章,只要方家和荣州那些租田的商户状告王之昌逼迫他们签订了十年的租约,一旦落实此事,当初由王之昌一手更改的租约极可能作废!” “但这第二封信又是王之昌让方占河他们囤粮,他会牵线搭桥……他们利益交涉这么深,这些人真的会和王之昌撕破脸皮?” 章县令想不通。 忽地,他看向窗外的红光,灵光一现,猛地一拍大腿。 “夫人!我知道了!昨晚的天子令一定是事关再生稻一事,王之昌让囤的粮卖不出去,这些人急了眼,干脆和让他们赔钱的王之昌撕破脸皮!” “报——” 章县令话音刚落,门外衙役大喊。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击鼓鸣冤,说要状告王长史逼他们改签了和秦家的十年租契。” “门口的鼓都被他们锤烂了,正一个个排队让衙役打他们二十大板呢。” 平民告官身,先打二十大板。 但如今县衙大堂还没进,状子还没递,就先火急火燎地主动找打。 看得出这群人的决心有多大! “你们先打着,我更衣洗漱马上就来。” 章县令也不着急。 那群抱团的商户没少刁难公子,主动来讨打,还不成全他们? 章县令不急不慢地穿戴整齐又洗了把脸。 见夫人还端坐在桌前,愁眉苦脸,用沾了水的双手捧了一下夫人热乎乎的脸颊。 “章慎!” 县令夫人嗔他一眼。 “夫人别担心了,这事是冲着王之昌来的。” 信和状告之事一起来,目的显而易见。 “光是冲着王之昌来的吗?告赢了王之昌,公子的租约恐怕就要作废了……” 这才是县令夫人头疼的地方。 她既想看王之昌被告倒,又不想公子有损失。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再说本官办案一向公平公正,若非如此,这租契一事事涉整个荣州地界却只将信摆在我章慎的桌子上,这是相信我不会徇私。” 章县令握了握夫人的手腕,掷地有声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能替公子舍了这条命不要。但夫人,我章慎绝不会因公子的利益得失而徇私枉法。” “……” 县令夫人苦涩一笑。 “倒是我迷了。走吧,我也出去看看热闹。” 算是过了夫人这一关。 章县令拿起两封信放入袖中,替夫人整理好仪容,并肩朝县衙大堂的方向走去。 平时庄严肃穆的县衙大堂,此时摆满了长板凳。 上面趴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地主乡绅还有荣州有头有脸的商户们。 因昨日针对秦宅盖房一事,不少人滞留在富阳城内。 第一批密密麻麻地趴了三十来个,还有第二批双手按在裤腰处,等着前面打完二十大板,自己续上。 “请夫人回避一下。” 章县令走出月亮门看到这一幕,急忙伸手捂住夫人的眼睛,让她往后退。 他自己则睁圆双眼,惊奇地看向那些挨板子的商户们,啧啧称奇。 今日这一幕,绝对可以载入富阳县史里。 他再扭头看向门口被敲烂一个大洞的鼓皮,倒吸一口凉气。 那么厚的牛皮都能被敲破……看得出这些人对王之昌的怨恨有多深。 “挡人钱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章县令感慨一声。 直到院子里满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所有人都打完了提起了裤腰带,他才松开捂住夫人眼睛的手,疾步往大堂方向走去。 “县令大人来了!” 李大福正捂着屁股直咧嘴骂娘,看到章县令来了,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比见了亲娘还亲。 “扰了县令大人美梦……嘶……” “李老爷说笑了,本官拿朝廷俸禄,就应该为民做主,别说三更天被吵醒,就算夜半时分有人上门击鼓鸣冤,我也要起来主持公道。” 原本在场这些有头有脸的商户,平时里对这个十年不升迁的章县令是瞧不上的。 如今听到这番话,再看章县令立得比竹子还笔直的身板,不由得为此风骨而折服。 “有劳县令大人!” 诸人躬身礼拜,疼得龇牙咧嘴。 “诸位请起。” 章县令请夫人落座在下方后,阔步走向公案桌。 啪! 惊堂木一拍。 原本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堂下何人,击鼓鸣冤所告何事?” 章县令环视堂下一圈。 昨日在甜水街想看公子热闹的营造商都到了,富阳身家超十万两的,尽数都在这里。 方占河倒是不在,只有方占河的儿子方俊杰,被几家身强体壮的小厮围着,打了板子靠在墙角,显得弱小又无助。 “大人!我要告王之昌王长史逼迫我和秦家签订十年租约!” “假如不是王长史当初让我们租十年,还动手改了契约文书逼着我们签字,明年开始我们也能多收一茬再生稻!” 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苦不迭。 抱怨王之昌、眼红再生稻收成…… 章县令感觉像有一千只鸭子在耳边叫个不停。 啪! 惊堂木再次落下,大堂内逐渐安静下来。 “你们要状告的可是王之昌王长史?” “是!” “师爷记下来。” 章县令叮咛早就看呆了的师爷。 “先让他们写状子签字画押……” “啊……好好好。” 师爷这才回过魂来赶紧开始下笔。 “县令大人,状子我们自己带来了。” 李大福一瘸一拐地走到堂下,将厚厚一摞状纸交到衙役手里,递呈给章县令。 章县令看到状纸上除了盖章不同,剩下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知道堂下这些人是联起了手,既然打了板子,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状子我看过了,你们口口声声说王之昌逼迫你们,有何证据?” 第九十六章人证物证俱全,王长史无法抵赖 “大人,当初方占河给我们看过王长史写的信,信上说,若我们听从王长史的话,和秦小满签订十年租约,他明年还可以给我们争取灾年减税。” “假如我们不听从王长史的话,不改租契年限,有的是方法让我们后悔。王长史可是主管荣州粮税商税的,这不是逼迫是什么?” “对,我们和李兄一起看的信,上面写了什么我们绝对记不错!” 众人纷纷附和李大福的话。 当初方占河在短短一日内说服大家延长租约年限。 势必是拿出了令大家心悦诚服的证据。 如今,便遭到了反噬。 “方俊杰,王之昌写给你老子的信呢?” 李大福暴喝一声。 “这状子也有你的一份,拿不出证据咱们都是污告,是要反坐的!” “你是想跟着叔叔伯伯们一起去废矿坑里挖石灰?!” 啪。 章县令轻拍惊堂木,本来是打算让李大福别再当众威胁证人。 不料,靠在墙角的方俊杰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哭诉。 “大人,我爹藏在书房的两封信让人偷走了,我和李叔叔他们真不是污告,我用性命保证他们说得都是真的!” “王长史……一定是王长史让人毁了那两封信!” 方俊杰的话,让李大福等人面色剧变。 “大人!就算没有信件,可我们都是人证,这件事也容不得颠倒黑白。” “是啊,大人你是我们的父母官,你要明察啊!”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赞扬章县令的马屁拍了个滚圆。 “……” 章县令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封一角,面色很微妙。 这两封信,还真的是堂下众人状告王之昌的关键证据。 并且信上的内容与李大福他们说的也没有出入。 此时拿出信来,就能够定了王之昌的罪。 “大人,你可要替大家做主。” 章县令看向坐在堂下开口的夫人朝他点了点头,了然一笑。 再无犹豫地将两封信掏出来,放到公案桌上。 啪! 杂声落下。 “你们上前来看,是这两封信吗?” 章县令面色坦然地解释。 “就在刚刚,有人将这两封信送来县衙,我见信中盖着王之昌王长史的印章,所写内容与你们说的一致,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信。” “两封?” 李大福听到这话,神情一变。 “对,一封是王长史逼迫你们改签租约;另一封是让你们囤积粮食,沽价待售。” 章县令比划着两封信,扫了一眼堂下众人。 “你们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你们当日所看的那两封信。” “……” 一时间。 众人踌躇不前。 他们只见过一封信,第二封囤粮的信是方占河口述的。 可如今,要么不认,要么全认。 反正囤粮卖与皇商董家也是王之昌牵线搭桥,还拿了不少好处费,结果害得他们粮食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既然做了初一还怕做十五?” 李大福对着左右的人嘀咕一声,率先站了出来。 “大人,我来认!” “好。” 其实对于囤粮一事,章县令并未放在心上。 王长史向来执掌荣州税粮数年,皇商董家在民间采购不足粮食交不了差,好多时候,还是王长史打着增加府衙税粮,从荣州税粮里低价变卖给董家的。 荣州王家今年更是经常到处搜刮粮食,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认不认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既然送信的送了两封信来,他也只能照单全收,总不能私吞下一封,让人怀疑他在官官相护。 李大福粗略地扫了几眼,便点头认下。 “对,就是这两封信!” 哪怕没看过第二封,但和方占河说的也差不了几个字。 “好,你去师爷那里签字画押,下一位……” 等到所有状告者全部对着两封信辨认了一番,最后只剩下方俊杰浑身哆嗦地走上前来。 “大人……这信,谁送来的?” 方俊杰又喜又惊。 他都打了板子了,结果听到小厮来报说找不着信,找根绳子吊死的心都有。 眼下看到两封信完好无损地摆在案头,他感动得快哭了。 “此事……我也不知。” 章县令嘴上这么说着,再次闻到信纸上的药香,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这信,八成是唐大夫送来的。 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公子是支持这些人告倒王之昌,让十年租契改回一年? “公子啊公子,用九年再生稻的收益只为扳倒王之昌……” 章县令心里既觉得不值,又觉得很值。 “方俊杰,这可是王之昌与你父亲联系的信件,你可要认准了。” 章县令特意提醒一声。 方俊杰代表的可是方占河。 “我认准了。” 方俊杰可不想被反坐去挖石灰。 大不了得罪了王之昌,从今往后不再向皇商董家卖粮了。 明年再生稻有了收成也能弥补这一点损失,父亲知道他办成这件大事,回家一定会夸奖他! 方俊杰美滋滋地去师爷那里签字画押。 “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长史大人也不能抵赖,应该让长史大人与我们当堂对峙。” 李大福振臂一呼,开始带头给章县令施加压力。 状子交了,证物认领,人证少了方占河一人也没关系,有方俊杰这个?包顶上对他们更有利。 接下来就是让王之昌承认罪过,撤销十年的契约,改回原本的一年期限!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章县令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每亩一百来斤的再生稻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此案事涉朝廷官员,本官还要上报荣州府衙,请来王长史与你们对峙,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章县令还真有些头疼。 王之昌官职比他高,荣州王家后台也硬,连周刺史都不敢得罪。 光是请人来对簿公堂都很麻烦。 “大人,我们等得起!” “对,我们所有人就在这里等着,王长史一天不来,我们名下的店铺全不开门,整个荣州商会就陪王长史耗着!” “我不吃不喝也要等到王长史和我对峙!倒要看看他王长史能不能在荣州一手遮天,胡作非为!” “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府衙告!去京城告!就不信告不倒他王之昌!” 众人席地而坐,疼得直咧嘴却依旧气势十足,表现出他们想要扳倒王之昌的决心。 “本官乃富阳县令,是你们的父母官,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此案不明不白!” 章县令站起来,扶了扶官帽,阔步而下。 “本官亲自去请王大人!” 打铁要趁热! 公子连九年再生稻的收成都拱手让人,就为了扳倒王之昌。 他豁出去这张老脸,今天无论是坑蒙拐骗使用何种手段,都要将王之昌带到他富阳县衙来! …… “吁~~” 富阳城,西门外。 天边亮白,城门方开。 刻着“董”字的描金马车,驶进城中。 “少爷,先去休息还是先去县衙?” 坐在车外的来财低声询问。 “来福还没回来,等信送到章慎手上,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叫醒方占河去县衙击鼓鸣冤。” 车内的董继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了眼车外的天色。 红光褪去,经过一晚上的传送,旨意最迟中午就能从州府传达到各个县衙。 到那时,荣州最重要的事就是确保再生稻成熟,像王之昌逼迫荣州商户们更改租约年限的事就像芝麻粒一般大小。 等荣州商户们毁了租约,他再充作和事佬,从中调和一下,白得两份人情。 从今往后,王之昌老老实实地替他办事,荣州商户就是他董家的粮仓。 “听说了没有,李家方家韦家还有好多商户大老爷们,半夜三更敲烂了县衙的陈冤鼓,要告荣州的王长史王大人!” “你这消息落伍了,如今人证物证都签字画押了,县令大人说要亲自去荣州请王长史来对簿公堂呢。” 第九十七章有人抢先动手了 什么?! 董继祥听到车外百姓们的议论声,看向还在醉梦里的方占河,惊愕不已。 “谁抢在我前头动手了?” 少了方占河这个带头人,还能够煽动所有人状告王之昌。 此人,手段了得。 “来财,你去打听打听,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董继祥隐隐有种失控的预感。 “是。” 当马车慢吞吞地驶到醉花楼前,来财一个箭步窜上马车。 “少爷,昨晚秦小满和唐小姐在醉花楼庆功,一夜未归。说天子令传的是再生稻的事,多亏王长史哄着大家签了十年的租约,他能白得九年的再生稻收成,激怒了那些租田的商户。还有……” “还有?” 董继祥的声音拔高。 “醉花楼的伙计说秦小满以十二文的价钱,卖了五十万石粮给朝廷,唐小姐预订来年的再生稻,那些人急眼了,就找了方家的少爷方俊杰去击鼓了。” 马车内一阵沉默后。 “哐啷”一声,里面的矮几被掀翻。 “十二文一斤再生稻,他秦家这么有钱怎么不白送给朝廷!” 董继祥被秦小满这个败家子气到原形毕露,平日里的笑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难怪那些商户们会赶在方占河前头去告王之昌,朝廷买了秦家的五十万石再生稻,王之昌怂恿他们囤的粮就砸在了手里。 再加上秦小满说租契改成十年的事推到王之昌头上,哪怕是他,也会想着扳倒王之昌毁了租契,拿回属于自己的九年间的再生稻收成弥补亏空。 一夜醉酒就能让人们乖乖去告状,比他设计方占河的手段还要高明。 “少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送人去县衙吗?” 来财小心翼翼地问。 “去。” 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想必王之昌的亲笔信,已经到了章慎的手上。 来福,怕是回不来了。 马车驶过醉花楼,董继祥挑开帘子往楼上瞧去。 正好看到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衣的少年推开窗伸了个懒腰。 四目相对,董继祥看到对方明亮的双眸,哪怕不认识对方,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秦小满。” 董继祥无声开口,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的笑意。 好一个富阳败家子。 借酒醉宿在醉花楼好撇清与状告王之昌一事没有任何关系,耍得荣州商户们团团转。 此子,甚是狡诈。 “想躲起来等到告倒王之昌,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肯毁掉租契……” 他没来富阳也就罢了。 既然他来了,绝对不会让秦小满称心如意。 “来财,我记得王长史今日要在富阳西郊巡视,你去告诉他昨夜的事,让他速来富阳了结此案。” 董继祥招了招手。 来财迅速附耳过去。 “托我给他带句话,忍一时之辱,替我拿下来年再生稻的定价权,少不了他的好处。” 董继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既然秦小满先下手为强,他正好顺水推舟,让王之昌背了这口黑锅,承担下这不大不小的罪名。 来财了然,一个箭步冲进人群里,买了一匹马,朝来时路策马狂奔。 “马车赶快些。” 他还要拦下章慎,以免双方走岔了路。 顺便还要让章慎请那位刚刚“醒酒”的秦公子去县衙更改租契。 原想坐山观虎斗,可如今,到了他非出手不可的地步。 “驾!” 车夫扬起马鞭,快马而去。 …… 醉花楼。 秦小满看到下方驶过一辆连车帘上都绣满金线的马车,再看上面刻的“董”字和马车里穿得一身金贵的青年,一下子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皇商分商,剑南道总管事——董继祥。 “公子,马车里还有一个昏睡的人。” 站在榻前的唐大夫鼻翼耸动,语气笃定地说着。 “马车散发着一股迷醉香的气味,和昨晚潜入方家的那个小厮身上味道一样,他们是一路人。” “看来教唆方占河利用荣州商会来刁难我的,就是这个董继祥了。”秦小满揉了揉有些发皱的头皮,望向朝县衙方向行进的马车,轻叹一声。 他本无意和董家为敌。 只是想利用董家达成他的目的。 董继祥执意要和王之昌绑在一起共进退,他倒好奇,这两人的同盟还能坚持多久。 “唐叔,那个董家小厮呢?” “迷昏了放在方占河的卧房里,三天三夜醒不来。” “……” 妙! 如此一来,事后就算董继祥身上长满嘴,也无法解释清楚两封信是怎么来的了。 “唐叔你昨日调查过,王之昌今日正好巡视城西稻田,董继祥的贴身小厮往城西跑了,应该是去请王之昌的。” “是。” “不该来的来了,该来的也要来了,人差不多到齐了,洗漱吃饭,准备去县衙看热闹去。” 秦小满再次伸了个懒腰,看向东升的初阳。 “看来天子的旨意传来之前,荣州商户状告王之昌逼迫更改租契年限一事,能够结案了。” “……” 唐大夫满脸狐疑之色。 不懂公子为何如此急切地费尽心机,却布置出一个对王之昌伤害不痛不痒的局面。 “唐叔,两封信都送到县令大人手里了?” 秦小满穿好外衣,又确认一遍。 毕竟。 这可是重中之重。 “是。” “那就成了,川朴,去喊醒唐姑娘起来用早饭,不然等到县衙来人再起床,就没空等她了。” 秦小满麻利地收拾了一番。 方才还懒洋洋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许多。 眼神如箭,随时整装待发。 唐大夫看他这个样子,暗忖道:公子看着不像是去县衙看热闹顺便去更改契约的,倒像是去跟谁拼命似的。 跟谁? 出尔反尔的荣州商户? 血海深仇的王之昌? 还是背后使阴招的董继祥? 不论是谁,唐大夫想到自己昨夜已差遣唐门中人,将公子身边发生的诸事全都写信送往京城。 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唐叔,你辛苦一夜也累了,多点两个菜补补。” “……谢公子。” 秦小满胜券在握的模样,让唐大夫忍不住怀疑。 自己就因公子接连受了委屈而往京城送信,是否太大惊小怪了。 公子,好像自己就能解决似的。 …… 县衙门前。 董继祥的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章县令刚出大门时赶到了。 “章县令请留步!” 董继祥不等马夫放好凳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马前,朝着章县令拱手一拜。 “董少?” 章县令有些惊讶地问。 “董少何故来富阳?” 三更击鼓鸣冤的事,没道理这么快传到荣州去,让董继祥赶来替王之昌说项。 除非董继祥能够未卜先知…… 第九十八章对簿公堂?当场认罪 “我是为王长史被告一事来。” 咯噔。 章县令踩到一块石子,差点崴脚。 “消息传得这样快?” 竟比天子令的速度还快?! “我原本是送酒醉的方老爷回家,顺便来富阳见识一下种出再生稻的秦公子,刚进城便听说了王长史的事,得知章县令你要派人去请王长史,我正巧知道王长史就在城西不远处巡视,便让小厮去请。” “能请来吗?” 章县令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董继祥是借皇商威名,来打压大堂里的商户们撤了状子,为了帮王之昌而来。 听说了状告一事还差人去请,那便是让王之昌对簿公堂。 “能,此事我也听方老爷说了许多,王长史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他本意是想利用闲田增收,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董继祥三言两语,就将逼迫变成了好心办坏事。 章县令听懂了,对于董继祥此行的目的有了新的认知。 这哪里是请王之昌对簿公堂,分明是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董少,里面请坐。” 章县令收敛了笑容,比划着大堂内。 “我非涉案人员,能入内吗?” 董继祥巴不得进去,但还是要以退为进,挑了挑腰间坠着的“皇商”金牌。 以免章慎觉得他拿皇商总管事的身份压他县令一头。 “能。” 章县令不动声色地满口就着。 两封信里的一些细节还与董继祥有关系。 董继祥也算是涉案人员。 他想请还请不来,自己送上门来,当然得请进去。 “既然章县令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对了,王长史马上就到,我相信王长史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处,给在场的商户们一个交代。” “还要请章县令差人叫秦小满过来更改租契,才算是彻底地了结此案。” 董继祥见章县令并非传言里刚正不阿。 碍于他的身份竟亲自请他进县衙,开始指手画脚。 “……” 章县令再好的脾气也险些让衙役当场将董继祥拿下。 但,董继祥的话也并无错处。 “我亲自去秦宅请秦公子来更改租契。” 章县令一挥衣袖就要走。 董继祥错后一步,伸手拦下。 “董少还有何吩咐?” “秦小满不在秦宅,在醉花楼喝了一夜的花酒。” 董继祥微讶。 “章县令不知道此事?” “……” 章县令神色古怪地盯了一眼董继祥。 “秦公子去哪里玩还需要向本官报备吗?” 这个董少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闻着一身酒味,怕是酒醉还未醒就跑来县衙发疯? “哈哈哈,自然是不需要。” 董继祥赶紧缩回手臂,一笑带过,心中却是一沉。 秦小满动手前居然没与章慎合谋过? 那么,状告王之昌一案的结果,现下就已明了。 只要王之昌认了错,章县令必定要按律来办事更改租契。 秦小满不可能违逆县衙的命令。 杀敌一百自损一万的做法,太反常了。 “秦小满究竟还在打什么算盘?” 董继祥一时间竟琢磨不透。 想到他对秦小满的调查,此子在秦宅比诗前,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败家子,后来突然精通诗文赢了王耀辉,醉花楼比投壶赢了一大笔银子,再加上再生稻的事…… 无论怎么看,能够做出这些事的人,绝对不会自己组这样一个局,还吃这样一个明亏。 除非…… “秦小满背后有高人指点,此局只在意输赢,不在意得失。” 董继祥正想着。 就见插着府衙旗帜的车队从西边急驰而来。 他看到前方骑马而来的来财,心中微讶,已是含笑迎了上去。 “长史大人。” “董少,我在富阳城中的家丁去城外报信,赶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你家小厮,他已与我说了。” 王之昌挑帘下马,面色不虞。 “大人的意思?” “哼……当初在府衙前向秦小满低过一次头,再低一次又何妨。” 王之昌眼中满是杀机。 “等改了契约,再生稻入了库,明年的再生稻与秦小满无关,我一定把秦小满欠我的,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见王之昌做出了对大家都最有利的取舍。 董继祥微微一笑。 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忍一时之气换取九年租契,这笔买卖很划算。 “章慎呢?” 王之昌气呼呼地往县衙里走。 “我认了错他可别护着秦小满不改租契,那本官便要当场治他的罪!” 在王之昌身后的官差,扫了一眼门口的衙役。 剑拔弩张的氛围让董继祥脸上的笑容加深。 “长史大人先勿动怒,章县令亲自去醉花楼请昨晚因炫耀再生稻之功喝醉了的秦小满,如果章县令请不来,大人可再派人去请。” 董继祥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之昌听懂了他阴险的暗示,哈哈一笑。 “章县令和秦小满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人,秦小满巴不得躲起来,能赖一天算一天……” “县令大人回来了!” 不等王之昌说完,门旁的衙役大喊一声。 这么快?! “秦小满没请来?” 王之昌和董继祥朝西望去。 四匹棕色大马和一匹枣红大马,正在章县令的车驾前,不急不快地向前走动着。 位于最前方的,是唐清柔主仆二人。 稍稍落后两步坐在马上左摇右晃像是没睡醒一样的少年郎,不是秦小满还能是谁?! 衙前下马。 秦小满等川朴扶他下来,先行两步,看到台阶上站着的王之昌,未语先笑。 “王长史?几日不见,你晒黑了许多,再生稻一事让你劳心了。” 秦小满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与王之昌热情地寒暄着。 “秦公子,本官听闻圣旨还没下,你便在醉花楼大肆宣扬,非常得意啊。”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秦小满毫不谦虚,像是听不出王之昌在损他似的。 这一幕落在董继祥的眼里,更加确认了先前的猜测。 这个秦小满背后确有高人指点。 董继祥看向秦小满身后的三个随从,目光落在唐大夫的身上。 秦小满看到董继祥盯着唐叔瞧个不停,心下暗笑。 看来他还挺有表演的天赋。 不管和他一样打算着利用方占河的信毁掉十年租契的董继祥,有没有怀疑昨夜状告王之昌的事是他做的。 如今董继祥的注意力放在了唐叔的身上。 他就可以专心对付王之昌了。 “本官还有刺史大人交代的公务在身,闲言少叙,去堂内结案吧。” 想通了的王长史一下子就掌握了主动权。 “结案?王长史你真要认下他们状告你的罪名?” 秦小满表面一惊,心中暗喜。 没有对簿公堂就认罪,太过顺利了。 “不就是我逼迫他们签订十年租契的事,对,这是我好心办坏事,我向秦公子你认错,按照你原来的意思,改为一年期限即可。” 王之昌拱了拱手算作道歉,一语定下了结果。 将原本的逼迫方占河等人说成了单纯的好心办坏事,洗脱了利用官职压迫商户的罪名。 秦小满恍然大悟,深深地看了一眼董继祥。 王之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估计是董继祥替王之昌想好的说辞。 “来人!” “去把断案文书拿过来,我签字盖章!” 不等章慎开口说话。 王之昌的手下跑向衙内,将厚厚一摞断案文书拿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断案文书上的罪名和证据,眉锋一挑,发现了异样。 “除了告本官逼他们更改租契,这些奸商还告本官让他们囤粮造成了损失?” 第九十九章不考虑了,囤粮的事也认下了 王之昌的话,终于引起了董继祥的注意,他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看来方占河嘴里说的两封信,全被秦小满的人拿到并且交给了章慎。 “县令大人,不是说只有租契的事,怎么还牵扯到了囤粮?” 秦小满率先开口,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早料到像王之昌这样谨慎的人会查看断案文书,他可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既然断的案子有差池,罪名都没定好,王长史你再慢慢考虑慢慢看……” 秦小满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再回去接着睡……” “秦公子且慢!” 王之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断案公文,这才明白。 “本官写给方占河的两封信,是经所有人指认存证的……这囤粮一事只是顺带,并无人因此状告本官。” 说着,他从随从手里拿过蘸了墨的毛笔,写上名字,摁上手印。 认下了断案公文上的罪名。 秦小满在旁边扫了一眼公文上的内容。 “永瑞十四年,七月初七,卯时一刻,方俊杰状告朝廷命官荣州长史王之昌,逼迫其延长与富阳秦家签订的六月至八月中的租田契约,由一年更改至十年。并令方家囤积二十万石粮,证据确凿……” 剩下的断案文书除了苦主名字不同、囤粮重量不同,剩下的都一致。 但王之昌还是一张一张地浏览了一遍后,才签名画押。 秦小满本以为董继祥会阻拦。 可看董继祥依旧满脸含笑、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董继祥一定没看过王之昌写的关于囤粮的信里,其实还牵涉到了皇商董家。 不然的话。 董继祥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眼睁睁看着王之昌签字画押,没有任何的阻拦。 也好。 签字画押一步到位。 省了他提前准备好的不少表演。 “行了。” 王之昌将最后一纸文书签完,吹干字迹,一整摞接过递到章县令的手里。 转手要来揽秦小满的肩膀。 这时。 一股犹如实质般的杀意当场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小满身后的唐大夫。 王之昌更是在唐大夫的逼视下,默默地缩回手,干笑一声。 “哈哈,我只是想请秦公子前去县衙,更改租契文书。” “这样就完了?” 秦小满假装不解地看向章县令。 “王长史认了罪就完了吗?” 他一副意犹未尽还等下文的憨态,令王之昌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哈……秦公子,当然还没完,我认了罪,接下来就是定罪,但是定罪这件事还得询问苦主们的意见。” 王之昌这次学乖了,比划着衙内大堂的方向。 “不如秦公子随我一同前去,瞧瞧苦主们最希望这案子得到何样的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告倒王之昌的最终目的就是更改租契年限。 如今王之昌认了罪,那些苦主总不会抓住罪名不放,把王之昌往死里得罪。 现在压力来到了秦小满这边。 “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醉花楼了,我想……” 秦小满假装作势要跑。 董继祥伸出手臂,笑呵呵地拦住他的去路。 “秦公子,王长史已认罪,接下来只等结了案,就必须更改租契年限。” “你也可以现在离开,但接下来这些苦主们就会拿着县衙盖章的断案文书,去秦宅闹,躲得过初一你也躲不过十五,倒不如顺水推舟留个面子情。” 董继祥看向秦小满的眼中,多了抹轻视之色。 “县令大人,他说的是真的?” 秦小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章县令。 “……” 章县令神色微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也只能这样了。” 秦小满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身,低着头叹着气往衙内大堂走。 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官威逼迫别人这么大的罪名,连官帽都摘不掉?” 他的声音故意不大不小,正好让王之昌和董继祥两人能够听到。 看到两人交汇的眼神和狡黠的笑意。 他知道,两人这是拿自己当成了傻子看待,认为他这是杀敌一百自损一万。 走进大堂。 秦小满看到李大福等人捂着屁股,连声痛呼的场景。 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县令大人,这些人只是告状就都挨了二十板子,王长史认了罪真的不用处罚吗?” 他依旧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这……长史官阶比我高,再加上还要看苦主们的意愿……我无权向长史大人问责。” 章县令很无奈,同时也一脸怀疑。 不知道公子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信是唐大夫送的,他去了醉花楼才知道这群人也是被公子刺激得半夜来击鼓鸣冤。 公子怎么一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模样? 难道这件事不是公子的手笔? “诸位,王长史来了,他也承认了逼迫你们延长租契年限,你们不是一直抱怨王长史让你们囤粮害得你们血本无亏?” 秦小满对着李大福等人不断地挑眉暗示。 不能放过王之昌! “秦公子,你别白费力气来挑拨离间了。” 王之昌也不是吃素的,当场针锋相对。 “我认罪,不外乎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拿回属于他们原本的九年租契,我当初也是为了大家好,相信大家也能够理解。” 王之昌有恃无恐,与董继祥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应该知道王长史在位多年来,所做诸事都是为了大家有更好的收成。” “不论是当初奉劝大家延长租契还是囤粮,亦或者今日哪怕放下身段向秦小满低头也要保住大家的利益,说明王长史对大家非常的看重与爱护。” 董继祥说得冠冕堂皇。 “只要王长史在位一日,便能护大家一日,我董家也是诸位的伙伴,若是大家不愿意与我和王长史同舟共济,我们也不强求。” 话里话外却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顺昌逆亡。 谁敢再追究王之昌的责任,别怪他和王之昌秋后算账。 “对对对,我们理解长史大人的苦心。” “我们就想证明长史大人当初错了,把租契年限从十年改成一年,至于定罪的事,我认为大人无罪。” “我只是说大人让我们做的事给我们造成了损失,没说危害了谁。” 李大福等人见势不对。 马上就站在了王之昌和董继祥的同一阵营中。 并且一致对外。 “我们只要求长史大人为他逼迫我们更改租契和囤粮的事道歉,剩下的不想追究。” “师爷你别打瞌睡了,赶紧写结案文书,我们好签字!” 双方根本不顾及章县令在场。 私底下了结了此案。 “县令大人,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吧,长史大人也签字画押认了错,给我们把租契改回来就行。” “是呀是呀,我这屁股疼得紧,我还要回家上药呢。” 一群人吵吵嚷嚷起来。 折腾了半夜,闹出惊动整个富阳城的动静。 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 章县令亲眼看到王长史以官威压人,董继祥以皇商开道,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盖上县衙印章,将断案文书和结案文书全部握在手里,不甘地看向公子。 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秦小满,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更改租契?”王之昌叫嚣道:“你以为我认了罪就能治我的罪?只要我向刺史大人写一封陈情书,讲明白来龙去脉,便能全身而退。最多是遇事处决不当,罚俸一年。” “想要借此扳倒我?秦小满,你还太嫩了。” “是吗?” 秦小满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看向门外。 “刺史大人来了,你可以当面陈情你的错处,看看会是什么处罚。” 第一百章天子令,最后一根稻草 刺史大人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还是董继祥率先反应过来。 “刺史大人应该是为天子令一事,传旨而来。” 董继祥看向与方才判若两人的秦小满,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堂里的刚才还包围着秦小满的李大福等人,也是神色讪然。 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两步。 昨夜秦小满可是当众说过,天子为了再生稻而动用天子令。 看重再生稻,必定会看重秦家? 秦小满那可是在天子面前露过脸的大人物,他们更不敢得罪。 “刺史大人来了又何妨,旨意也不过是嘉奖秦小满种出再生稻!” 王之昌见周端良还没进门,只看见车驾,就把那些奸商吓破了胆子,气不打一处来。 “租契年限因我失误一事已定案,别说刺史大人来了,就算天子来了,明年的再生稻也要由你们来种!” 王之昌根本没有考虑秦小满所谓的处罚。 因为他根本没将周端良放在眼里。 治理这荣州的人,它姓王,不姓周! “诸位,王长史今日有机会替你们拿回租契,可错过今日再想讨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董继祥在旁边趁热打铁。 他帮着王之昌说话,就是为了这些荣州商户与秦小满重签租契一事。 绝不能让任何意外打断他的计划! “长史大人说得对,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刺史大人来给秦小满撑腰也没用!” 众人拧成一股绳,振臂高呼。 目光如炬地盯着秦小满,生怕秦小满趁机跑了,耍赖不肯更改租契似的。 “刺史大人不是来给我撑腰的,他只是来宣读圣旨的。” 秦小满望着这群上了王之昌贼般的大户们,再看防贼似地盯着他的董继祥,脸上笑容加深。 他朝着章县令拱了拱手。 “既然是县令大人断的案子,我一定会按照断案文书更改租契。” “只不过,还请大家先听完圣旨再说。” 秦小满淡定自若,没有一丝勉强的表现。 终于让王之昌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不对劲! “秦小满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唐大夫在场,他早就让人抓住秦小满拷问一番。 任谁平白每年损失一亿斤粮,一下子损失九年,也会暴跳如雷。 绝对不会像秦小满这么平静地接受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圣意想干什么?” 秦小满的话刚说完。 一队身披铠甲的官兵开道,把县衙院子站了个满满当当,将周刺史引入县衙大堂。 “刺史大人到!” “哟!我还说今日这富阳县大堂内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秦公子在这里。” 周刺史笔直冲着秦小满走了过来。 “参见……” 秦小满平时见官都是屈膝一下,敷衍了事。 如今被周刺史逮了个正着,正准备撩起衣摆行礼,却被周刺史一把扶住。 “秦公子……不,秦小秀才,从今往后见着本刺史你就不必拜了。” “啥?” 秦小满困惑不解。 却也顺着周刺史的搀扶站直了腰板。 能不跪谁愿意跪人? 反正他不愿意。 “天子有令!” 周刺史看向众人,竟比平时多添了三分威严之意。 在场除了秦小满以外,全部跪在地上。 等着周刺史宣告天子令。 秦小满见周刺史从袖中掏出一卷黄色锦布。 便知这是传达的旨令而非圣旨。 想到周刺史让他站着听,他便安然自得地站着。 期待着天子替他完成覆灭荣州王家计划的最后一步。 “天子有令:秦家父子因再生稻有功,赐秀才功名,见官不拜,刑不加身。” 此话一出。 秦小满便明了,周刺史为何不让他跪了。 估计从今往后除了遇到天子,剩下的官员任它九品还是一品,都不必再跪。 这个赏赐正对他胃口。 “多谢天子!” 秦小满诚恳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以示谢意。 反观其他人。 听到这个赏赐,都是满脸轻蔑之色。 尤其是王之昌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天子对秦家的赏赐有多么丰厚,看来天子明察秋毫,也知道这再生稻是秦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王长史,慎言。” 周刺史轻斥一声。 “哼。” 王长史不以为然地跪好,听着下文。 秦小满则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屏住呼吸。 “赏功罚过,荣州八百里加急信使被劫,事关国运,决不容赦!” 听到这里,秦小满脸上已经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朕听闻此案皆因囤粮而起,特派朝散大夫唐清舟、神机营翊麾校尉肖成枢与五百神机营将士,沿京入蜀调查贼首!劫稻者斩,囤粮者查!钦此!” 周刺史宣告完天子令,正要将锦布卷起来。 跪在地上的董继祥突然膝行几步,朝着周刺史伸出手去。 “刺史大人,我可否一观天子令?” “……” 周刺史见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董继祥,变得这么恭敬,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转念想到天子要查的囤粮一案,心中了然。 “董少,这只是飞雁传递到兵营的天子口令,圣旨还在路上。” 周刺史将锦布放到董继祥朝上的双掌上,卖了一个顺水人情。 “多谢刺史大人。” 董继祥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布看了片刻,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劫杀八百里加急信使一案,他早就准备好了替死鬼。 可天子好端端的为何要查囤粮的事? 囤粮的皆是各州道的大商户,近年灾害不断,这些大商户哪怕囤粮涨价,天子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偏偏要查从京城入蜀这一带,就差指名道姓说要查他! 查便查! 囤粮从小到大、由下到上,谁也不敢承认。 谁又会傻到不要脑袋,说放置在自家粮仓里的粮食是囤积用作涨价待售的粮食? 他更不怕查。 只要说囤积的粮食是上交朝廷的,还没来得及上报,瞒不住的那些就等往京城运送再生稻时一并拉出蜀外,谁也查不到董家头上! 董继祥想到了应对天子的办法,暗中松了一口气。 “刺史大人,这圣旨上怎么没提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事?” 秦小满困惑不解。 不可能生意没谈成,天子就敢查囤粮。 他还指望着这笔生意,成为压死王之昌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可天子令里又没提及这件事。 是五十万石粮不够多,不配在天子令上提一嘴吗? “秦公子,你询问的事,涉及官职调动,天子另有安排……唐小姐,不,唐大人。” 周刺史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锦布,直接递给唐清柔。 “恭喜唐大人,贺喜唐大人,天子擢升你为‘诸市署’,正八品,掌管荣州的财货交易,专门负责与秦公子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交易一事。” 唐清柔没料到她只是来走个过场配合秦小满演戏,还没出声,就先得到了天子的嘉奖。 还是她梦寐以求的官职。 接过锦布后,她一时间愣在当场,不敢相信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让唐小姐负责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交易?替朝廷购粮向来是我们皇商董家的职责……” 董继祥知道秦小满贱卖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事,他还打算借着运输再生稻,转移蜀地多余的囤粮,躲过钦差审查。 皇粮向来是皇商负责,谁能想到天子会将此事移交给唐清柔来接手。 皇商董家可是长公主亲自选定的! 天子为了五十万石粮,竟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人人自危,反手一记背刺 “此事本官也不知情……” 周刺史也很无奈。 京城的事他是两眼一抹瞎。 但他从中也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震荡感。 这荣州怕是要怕天了。 “少爷!少爷!京城来信了!” 这时,一直守在衙外的来财,不顾官兵阻拦冲上前来。 “长公主有令:皇商董家于剑南道的采购粮既然一直无法入库,那便不必入了!” 轰! 董继祥犹如遭到晴天霹雳一般,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官兵拉走的来财。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钦差查囤粮查到他的头上! 天子疑心董家囤粮也就罢了,长公主要是有了实证,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不少参与了囤粮的商户们,同样噤若寒蝉。 连皇商董家都被天子怀疑,惹长公主厌弃,今年剑南道入库的粮食直接换成了秦家的再生稻。 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土财主,那还不抄家灭族? 可他们连八百里加急送的什么都不清楚,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天子嘉奖秦小满种出再生稻就算了,好端端地为何要查囤粮啊?! 现在众人哪里还有心思让秦小满重新签订租契,都在想着该怎么藏匿仓库里的囤粮。 “刺史大人,说起囤粮来……” 就在众人惶然时,秦小满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记得王长史刚刚签字画押的断案文书里,除了认下他逼迫荣州商户们更改与秦家租田契约年限的事,同时还承认了他让荣州商户们囤粮的事……王长史,是我记错了吗?嗯?”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王之昌。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王之昌,此时额头上已经蒙上一层密密的冷汗。 显然知道刚才签字画押的决定做错了。 王之昌倏地一下站起来,满脸狞色地往章慎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唐叔,拦下他。” 秦小满淡淡开口。 王之昌只跨出一步,便身体僵硬,轰然倒地。 猝不及防的变故,将章慎吓了一跳,周刺史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要去扶双膝跪地的王之昌。 “王刺史,你何必行如此大礼?” “刺史大人,你看到县令大人手上的文书就清楚了。” 秦小满越过王之昌,走到章慎面前伸出手。 章慎马上毕恭毕敬地将怀里抱着的断案文书和结案文书,全部递给了秦小满。 厚厚的一摞,沉甸甸的。 秦小满双臂都止不住地往下坠。 “王长史,这么多份,你撕毁掉一两张,也洗不清你囤粮的罪名。” 他再次提到“囤粮”二字,周刺史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一摞断案文书里最上方的字迹。 瞳孔震动。 王之昌参与了囤粮的事? 还让荣州的商户们告到了章慎面前? 并且王之昌还签字画押了? 周刺史一把抓过几张断案文书,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好几遍,激动得差点笑出声来。 隐忍五年,终于抓到扳倒王之昌的把柄了! 这把柄还是王之昌亲自递到他手上来的! “大胆王之昌!你竟教唆荣州商户囤粮,公然违抗圣意,该当何罪!” 周刺史指着王之昌,怒声质问。 “……” 王之昌并未言语。 秦小满知道,唐叔并未出手不让王之昌开口。 单纯的是王之昌还没想到应付之策,说多错多。 哪怕事发突然,王之昌该有的谨慎从来没失丢过。 “回刺史大人……” 王之昌终于抬起头,缓缓开口。 “我让商户们囤积粮食,不让他们将新粮全部卖光,是为了……为了防止天灾来袭,荣州境内无粮可吃,和天子彻查的囤积粮食,坐起地价一案无关。” 王之昌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他怒视着那些状告他的商户们。 “你们同刺史大人讲清楚,我让你们囤粮的目的!” 他和这些奸商如今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天子都要彻查囤粮一案,就不信这群人不替他说话。 “我……我们……” 众人却嗫嚅着不敢说话。 纷纷看向章慎手里死死捏着的两封信。 他们倒是想学王之昌一样颠倒是非,可证据摆在那里。 说谎话被拆穿,更是罪加一等。 “你们说话啊!” 王之昌见众人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气极反笑。 “哈哈!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把囤粮的罪名统统推到我的头上,认为这样你们就无罪了!白日做梦!” “本官让你们囤粮没让你们坐地起价,是你们理解错了本官的用意!刺史大人,要查囤粮就先查这些人,看看是哪个奸商想借着天灾赚钱!” 王之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董继祥。 “董少,商界的事你最清楚,你可曾听说过本官让囤粮牟利的消息?” 这些荣州商户也就罢了。 董继祥此时应该领头替他说几句话,证明他的清白才对。 因为他让这些人囤粮的用意,可与董继祥购粮有关。 “是啊,董少,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与王长史同舟共济共进退?快替他说两句证明一下。” 秦小满脸上带笑,眼中却不含半分笑意。 唐叔从方家书房带回来的两封信里,还牵连了董家。 只要董继祥此时替王之昌作证,这火便能直接烧到董家身上。 周刺史是不敢动董继祥。 钦差敢! “秦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 董继祥拨弄着皇商金牌的穗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依旧保持得很得体。 他同情地看向王之昌,拱手一拜。 “王长史,我与你打了五年的交道,每次购粮你都全力支持,我感谢你。” “董少你别客气了,你现在只管向刺史大人说明我囤粮的用意即可!” 王之昌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感谢的话,赶紧说他囤粮是为了董家购粮,不是为了牟利。 他是收了这些商户不少银子,可那是他替商户与董家牵线搭桥的辛苦费。 家里私下也囤了几万石粮,可那是要捐给朝廷请功的! 这些事,董继祥和在场的商户们,心里应该一清二楚。 平日里一口一个“长史大人”叫得殷勤,怎么眼下连替他说句话都这么费劲? “启禀刺史大人,我今日来富阳县衙,正是为此事而来。” 董继祥转头朝着周刺史行礼参拜。 可他的话,却让所有人都狐疑不解。 只有秦小满,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向跪在地上一头雾水的王之昌,嘴角上扬。 董继祥选择背叛王之昌,那么他设计的这出大戏,也能落幕了。 不过可惜了。 董继祥居然知道了两封信里面的具体内容,没有铤而走险保住王之昌。 “董少,你此话是何意?” 章慎同样很糊涂,不知道董继祥在打什么哑谜。 董少刚才在门口说得清楚明白,是为了商户们状告王之昌逼迫他们延长租契年限的事来的。 怎么又是为了“囤粮”一事来的? “章县令一定看过王长史给方占河写的两封信,上面写着王长史打着我董家的名号,让方占河和荣州商户囤粮的事。” 董继祥深吸一口气,扬声宣布。 “此事是假的!” “囤粮一事,与我董继祥更与董家没有任何瓜葛!” “我今日来就是要状告王长史,假冒董家之名让诸位囤粮!” 第一百零二章“弃子”而不知自知的王之昌 轰! 董继祥的话,就像一滴水溅进了油里。 大堂里的所有商户们,争先恐后地出声自证清白。 “我不知道王长史是弄虚作假,他还找我要了两千两的介绍费,我仓库里十万石粮一斤都没能卖出去!” “我也是信了王长史的鬼话才囤粮的!我以为他让我们囤的粮是卖给朝廷,卖给灾民们吃的!” “县令大人!刺史大人!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如果说先前这些商户既不敢承认与天子要彻查的囤粮一案有关系,更不想得罪王之昌。 还想着董继祥这位皇商总管事,能够在保住王之昌的基础上,使他们的囤粮变得合情合情。 可现在董继祥当众与王之昌划清界限。 他们如果不让王之昌背稳这口黑锅,那么钦差来到,死的就是他们全家! 反正有王之昌背锅,他们最多就落一个不知情的罪名。 大不了囤粮贱卖或者是上交朝廷抵消处罚,也好过有钱赚没命花。 “你!你们……” 王之昌又急又怒,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指。 最后,他目光狠厉地盯着害他被群起攻之的董继祥。 “董继祥,你这是想撇清关系?!” “休想!” 他手里还有与董继祥互通多年的信件,就是提防董继祥这个重利薄情的商人利用完他,就把他踢到一边。 “王长史说错了,我不是想撇清关系,而是囤粮一事本来就与我董家没有关系。” 董继祥特意在“董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提醒王之昌。 他想翻供,面对的可不是一个总管事,而是整个皇商董家。 董继祥弯下腰,凑到王之昌的耳旁低语。 “王长史,我记得荣州王家的粮仓里也是满的,并没有卖给我的契约文书……” “董继祥,你威胁我!” 王之昌双眼充血,心中怒极却无法发作。 比起个人荣辱,他更在乎整个荣州王家的未来。 因为只要荣州王家不倒,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旦惹怒董家,董家手里将掌握着的荣州王氏一族的罪证抖落出来,很可能会因此全族覆灭。 “长史大人也是一心为了朝廷才让大家积极囤粮,况且大家的囤粮都在粮仓里,并没有高价卖出,而是时刻等着为朝廷为荣州百姓解决危难。” 董继祥朝着京城方向拱手一拜。 “长史大人的良苦用心,若是天子知情,必定会特事特办。” “我们大家也全都会替大人作证,证明大人的忠心。” “是啊是啊……” 众人附和起来。 齐心协力地想让王之昌认下是囤粮主谋这个罪名。 坚决不能等钦差来了再彻查此事。 否则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落不了好处。 “好啊!好一个良苦用心!” 王之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一掀衣摆站了起来,傲视众人。 “我王之昌为了整个大乾考虑才让你们囤粮,何罪之有!” 哪怕王之昌说得冠冕堂皇,可他闪烁的眼神还是暴露了此时的心虚。 此罪等钦差来查,还要面圣定罪。 说不心慌是假的。 “董少!” 王之昌直勾勾地盯着董继祥。 等着董继祥的一个保证。 直到董继祥微微颔首,王之昌这才松了一口气。 “董少状告我的罪名我认了!” 王之昌一梗脖子,咬破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鲜血涌出,看得众人打了个激灵。 “结案文书拿来,我签字画押,绝不反悔!” “希望在场的诸位也能兑现承诺,面见天子时替我陈情!” 众人无不点头应声。 “……” 秦小满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副氛围和谐的认罪场面。 他以为王之昌好歹会和董继祥或者商户们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压轴大戏。 见王之昌被董继祥三言两语,连吓带哄就认下杀头的罪名。 一时间不知道该夸皇商董家权势过大,才给了王之昌这样的错觉,妄想着能够翻身。 还是该骂王之昌糊涂,听信了董继祥刚才的低语威胁,断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天子要查囤粮,董家首当其冲,连长公主都弃董家不用。 董继祥还会在天子面前替王之昌开脱? 估计董继祥只要表现出这个意图,走不到京城就得让董家清理门户。 还有大堂中的商户们。 敢替王长史求情那就是官商相护。 一个个老油条加人精,不可能想不透这其中的门道。 估计钦差来查,有脏水也全都不约而同地往王之昌身上泼。 反正王之昌认了罪。 死道友不能死贫道。 “也罢。” 秦小满轻叹一声。 王之昌信了董继祥的鬼话,当场认罪,也能省去他不少的麻烦。 既然扳倒了王之昌,那接下来。 就是荣州王家! “秦公子,王之昌签字画押了。” 章慎将诉状、断案文书所列呈的人证和那封信的物证,以及所有口供和结案文书,全部拿到他的面前。 好在周刺史在旁边也并未阻拦。 不然秦小满都不好意思拿过来看。 “大人,我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不是苦主更不是被告的人,此事与我无关,就不用看了。” 秦小满仔细审验完结案文书上的内容和手印。 这才把所有文书推到章慎的手里。 嘴角疯狂地上扬。 “……” “……” 众人见他看都看完了还笑得如此开心,却表示与此案无关,皆是十分无语。 揣着明白装糊涂,算是被秦小满玩明白了。 反倒是王之昌,哪怕此时已是罪名加身,很快便是阶下囚了,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着秦小满轻哼一声。 “秦小满,别以为你这次运气好,算计了我一回,你就赢了。” “等我面见天子陈情再回荣州,绝对会倾全族之力,好好地感谢你。” 他可不糊涂! 哪怕没有证据,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也有预感。 今日的遭遇,一定与秦小满贱卖五十万石再生稻给朝廷,有着莫大的关系! 从一开始,秦小满让搜罗这些商户状告他逼迫更改租契年限的事,就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目的就是趁着他不注意,给他扣上一个“囤粮”的罪名! “感谢我?那你大可不必感谢我。” 秦小满故意学着董继祥的模样,也朝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 “你要感谢的是天子。彻查囤粮一事,和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的话,成功让王之昌黑了脸,不敢再叫嚣。 董继祥和一众商户也是低头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堂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格外凝重。 “刺史大人,如今王长史认下囤粮一罪,等待圣断,是原地监禁留在富阳,还是送往府衙大牢?” 章县令试探着问。 “反正圣旨到时候也会来富阳,不如……” “章县令,小小的富阳县怎可关押长史大人?哪怕长史大人如今是罪身,但还没有定罪,轮不到你目中无人!” 董继祥猛地大喝一声,吓得不少人一个激灵。 “董少爷,你是在这富阳县衙状告的王之昌,案子也是在这里断的,罪犯不应该扣押在这里?” 章县令据理力争。 公子好不容易把王之昌的罪名坐实,让王之昌离开富阳去了府衙,还不任由荣州王家和董继祥他们一手遮天? 再搜集王之昌的相关罪证就难了! “董……” “咳咳咳!” 秦小满猛地咳嗽几声。 “县令大人,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秦公子请讲。” “我不好当众问,过来说。” 秦小满勾住章县令的肩膀,把人带到角落里。 第一百零三章请长史大人上囚车 章县令前脚刚走,董继祥马上请示周刺史。 “兹事体大,无论日后长史大人是撤职还是责罚,都由圣意决断,可将人留在富阳县衙,刺史大人明知天子彻查囤粮一案,还如此不上心,必用怪罪刺史大人。” 比起说服刚正不阿的章县令,董继祥认为周刺史更好拿捏。 “这……” 周刺史不由得迟疑起来。 王之昌落在章慎手里,说不定能审问出更多的罪证。 可王之昌这只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孰轻孰重也明白,不会轻易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 万一只是关在章慎这里,在钦差到来前没有任何进展,反倒显得他不重视天子旨意。 “刺史大人,这案子在富阳县呈报钦差和在府衙呈报的性质可不同,章县令断上峰的案子,难保不让天子疑心刺史大人治下不严,可如果刺史大人来呈报的话,便是明察秋毫。” 董继祥打蛇打七寸。 要问周刺史最在乎的,那就是但求无功也不求有过。 “章县令,王长史的案子涉及的商户范围比较广,除了富阳县以外还有其他州县的,我带回去细细审问,把案宗存档,马上移交府衙。” 周刺史拍板定论。 审王之昌他是不用审的。 要审也要等到钦差来审理。 荣州王家和皇商董家他都得罪不起。 只能委屈一下章慎了。 “刺史大人……” 章慎来不及回绝,就见周刺史命令师爷去依令办事,而他还被公子拽住衣袖走不脱,急得他直跺脚。 “公子,你到底有何事请教我?快说啊。” 王之昌都被董继祥拎到府衙里去了,这个案子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我家没人打算考秀才,我对这个秀才的功名不太了解,县衙或者州府会发文书证明我是秀才吗?” 秦小满眨了眨眼,故作懵懂无知。 “……” 章县令深吸一口气,看到周刺史亲自领着王之昌将师爷重新抄录的副本上签字画了押,就剩下董继祥这个苦主签字盖章写状子了,压下满腹的国骂。 “公子,一般考取的秀才功名会记到县志里,反正都归县衙管……公子懂了?” “嗯。” 秦小满又将想去制止周刺史领人的章县令拽了回来。 “公子?!” 章县令声音拔高。 “神机营是什么营?” 他记得《大乾杂记》里记着京机营,是负责京城守卫的兵队,神机营没听说过。 “据说是长公主麾下试练新兵器的地方,隶属京机营,统共一千人的建制,是一群闲兵。” 章县令用力地扯了扯衣袖。 如果不是穿着官服,早就断袖离开了。 “那朝散大夫……” “也是闲职。” 这回不等秦小满询问,章县令已经学会了抢答。 “多谢大人解惑,大人慢走。” 秦小满终于在官袍被章县令拽烂之前松开手。 章县令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到李大福身上。 他站直身体后,迅速冲到了师爷的桌案前。 然而,木已成舟。 “章县令,你只管伺候好你的秦小秀才,本官的事就不必你插手了。” 移交府衙扣押的王之昌,气焰一下子高涨起来。 对着章县令一通冷嘲热讽。 “……” 章县令咬紧后槽牙,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之昌在府衙官兵的护送下,朝外走去。 “由于罪证并用,大家状告王长史租契一案也一并移交到了府衙。” 周刺史当众询问。 “有谁想单独状告,请章县令定夺的,现在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罪证并用,案子是能单独审。 可谁敢单独留下王之昌? 章县令不畏荣州王家的强权,他们可不敢。 众人现在只想摆脱囤粮的罪名,租契年限的事,不急于一时。 “既然无人单独状告,大家一并随我去府衙,重新诉状。” 周刺史头一次掌握了实权,能够发号施令,一脸的畅快。 再看憋屈的章慎,他伸手拍了拍章慎的肩膀。 “章县令,再生稻三成税粮一事,天子还不知晓,你昨日连夜上报的石灰方子,我也转手送往京城,你再等等,不差王长史这一桩案子。” 周刺史劝慰着。 章慎一连立下两大功劳,升官是板上钉钉。 少审一桩案子少立一件小功没差别。 “……是。” 章县令郁闷不已。 他根本没想过立功的事,就是想把王之昌这些做的恶事全部查出来。 可董继祥拦着、周刺史阻着,荣州商户们也不愿意他插手。 就连公子……都拖他后腿。 他是真的心累了。 “好了,此间事了。秦公子,不,秦小秀才,本官先行告辞,再生稻或者石灰方子有何问题,章县令拿不准主意的,尽管差衙役去州府找我。” 临走前,周刺史还不忘记卖一个人情。 秦家一门两秀才,又是再生稻又是主动缴税又是贱卖五十万石粮,昨天还整出一个给朝廷每年增收数百成千万两的石灰方子。 周刺史知道,荣州地界上又出了一个他不能得罪的人——秦小满。 “多谢刺史大人。” 秦小满笑着拱了拱手,看着周刺史的眼神却多了分同情之色。 他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县衙大门。 一辆骡子拉的囚车,正稳稳地停在门前。 “听闻诸位大人要将王长史提到府衙审讯,臣妇特意安排了一辆囚车。” 县令夫人站在骡子前,似笑非笑地比划着囚车。 “王长史从签字画押起就是罪臣之身,这一点,富阳县衙可不敢袒护。” “传扬出去,说是刺史大人当场免了王长史的罪名把人带走了,不仅章慎十年的清名保不住了,刺史大人也会受人诟病。”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仅周刺史不想拒绝这个提议,就连王之昌都没办法拒绝。 董继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县令夫人,也没有开口。 一阵沉默后,还是周刺史率先开口,商量道:“王长史,看来你不想留在富阳县衙,也只有上囚车了。” “妇人手段。” 王之昌凶狠地盯了一眼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丝毫不惧:“请长史大人上囚车!” “请长史大人上囚车!” 县衙的衙役齐声高呼,竟有种气势磅礴之感。 王之昌悻然收回了眼神,甩开了董继祥试图搀扶他的双手,踩着木梯,一步步跨上囚车。 “除服!” 县令夫人大喊一声。 马上有衙役上前,将王之昌的官服扒下,递到了周刺史面前。 “这……委屈王长史了。” 周刺史含笑让手下接收了官服,立马朝西挥了挥手。 “回府衙。” 他得快些走,否则憋不住笑出声来,王之昌一定会拿吃人的眼神看他。 话落。 官兵肃然整队,站在囚车前方,准备出发。 秦小满望着依旧傲然站在囚车里的王之昌,无声冷笑。 “归去,归西……” 王之昌这一走是别想再回头。 就是可惜肖大侠回不来,没办法亲自送王之昌一程了。 ???! 街道口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格外清亮悦耳。 秦小满循声望去,一抹红云载着黑影自西方飘来。 马背上的游侠笑得恣意张扬。 “秦小满!我肖成梁不辱使命!送信归来!” 第一百零四章肖大侠,你回来得正好 “吁~~” 肖成梁将马停在兵队前方十步外,利索地翻身下马,牵着马,绕过兵队,直奔秦小满而来。 “肖大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小满吃惊地望着按照他的推测,此时本该在路上的肖大侠竟然出现在县衙大街上,用力地眨了眨眼。 没宿醉,是真人。 他迅速小跑冲到台阶下方,这才发现肖成梁手里的马儿和去时不一样了。 “天子赏了我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 肖成梁将马鞭往站在门口的天璇怀里一扔,鞠了一躬。 “天璇姑娘,你的那匹马……死在了长公主府前,长公主已命人将它厚葬了,这匹汗血宝马还你。” “……”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天璇听到这话还是眼睛含泪。 可望向下方浑身淌着红汗的宝马,眼睛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马! “小姐……” “肖二公子还你的,你便收下。” 唐清柔看向汗血宝马的眼中也难掩羡慕之色。 这一匹是纯种的汗血宝马。 快跑如风,慢行不颠,是极为难得的一匹好马。 “多谢肖二公子!” 天璇握住马鞭,快步将马儿牵到一边,流着眼泪,爱不释手地抚摸起来。 “……” 秦小满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天璇姑娘这是悲伤而哭还是喜极而泣。 反正看到肖大侠平安归来,他是红了眼眶。 “平安回来就好,你身体怎么样?” “再跑一个来回也没问题。” 肖成梁拍着自己的胸脯,说着大话。 “那我请唐叔和你过几招?” “嘶……好像胸口有点痛,我先去见一下父亲。” 肖成梁见势不妙就要溜。 让秦小满一把拽住袖子拉到县衙门前的台阶上。 “不开玩笑了,肖大侠,你回来得正好。” 秦小满伸手指着囚车上怒视着他们两人的王之昌,得意一笑。 “你看这是谁?” “这是……” 肖成梁待看清里面站着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也要杀掉的仇人,身上的杀气顿时喷涌而出。 唰! 周围的官兵握刀相向。 “诸位莫慌。” 秦小满又将肖成梁往台阶上拽了几步,站在唐叔的身边。 安全感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 “秦小满,王之昌怎么上囚车了?” 肖成梁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秦小满是向他保证过,会让荣州王家覆灭。 可他送信刚回来就碰到王之昌在囚车里站着,看周刺史身旁人手里的官服,应该还是现扒下来的。 这令他匪夷所思。 不知道秦小满是使了何种手段。 “此事稍后再与你细说,你别拦着王长史归西的路。” 秦小满漫不经心的话,却让王之昌的眼神快要喷火似的。 “归西?” 肖成梁欣喜不已。 “他犯了事要被拉去菜市场砍头?” “……” 秦小满以及在场众人望着说出心里话的肖成梁,都无法组织言语。 还是章县令郁闷地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肖成梁,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巴了,垂下了头。 “原来不是拉去砍头,那叫什么归西。” 肖成梁抱怨一句。 当着众人的面,秦小满也没办法解释。 王之昌这一去就是归西! “秦公子,若无事的话本官先行告辞。” 周刺史见那日闯府衙要杀王之昌的肖成梁回来了。 还骑着天子御赐的汗血宝马。 生怕肖成梁一时冲动真砍了王之昌的脑袋,催促着官兵上路。 骨碌骨碌~~ 骡子拉着囚车载着王之昌慢慢朝西驶去。 秦小满望着肖成梁因紧握剑鞘而青筋暴起的手背,知道他在隐忍,也只能叹了口气。 “肖大侠,我能履行对你的承诺覆灭荣州王家,但没办法让你亲手报仇。” “没事。” 肖成梁吸了吸鼻子、抬头睁了睁眼。 “能够亲自送王之昌一程也行……王之昌的罪能要了他的命不?” 囚车上的王之昌可依旧十分得意。 怎么看也不像是将死之人。 秦小满眼角余光扫向还在等官兵队伍离开的董继祥,故意高深一笑。 “天子说劫稻者杀,囤粮者查。劫了八百里加急信使的人,一定做得不露痕迹和马脚,那么嫌犯就在囤粮的人之中。” “如今荣州最大的囤粮主谋就是王之昌,除非剑南道还有其他人囤得粮比王之昌更多,不然天子的怒火就会集中到王之昌身上,进京面见天子陈情?你觉得天子会信他的鬼话?” 什么替朝廷为灾民囤粮。 荣州自大乾建朝之前就风调雨顺了数千年。 根本不必私下里囤粮。 “董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秦小满特意提醒了董继祥一番。 “要说剑南道谁家粮最多,替朝廷购粮的董家绝对是第一。” 他起初只是怀疑董家。 可天子令一出,董继祥就对着王之昌一记背刺,反倒让他确信了。 劫了信使的,就是董家! “呵呵,秦公子怎么知道劫信使的不是山中盗匪或是不长眼的流民呢?” 董继祥没被秦小满吓唬住,含笑应对。 秦小满的说法不错。 但如此一来,光凭一个王之昌,可承担不起整个剑南道囤粮的责任。 好在他一开始就伪装好了替罪羊…… “我能确定不是山中盗匪和流民,再生稻和奏折是以十二人护卫信使的队列离开的荣州,天子令一出,一路上,兵营根据驿站停留信息,已经找到了信使们的尸体。” “十二人护卫的尸体和马都填在同一处,信使的尸体和马也在不远处发现了,盗匪必须是以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力量才能让精兵出身的护卫和信使一起被杀害,而那一带并无这样的盗匪和流民。” 肖成梁的分析,成功让董继祥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准备好的那几个流民替罪羊,好像确实不够资格劫杀信使。 可当初他也没想到天子会如此动怒,还专门派钦差来彻查此案。 “也就是说必须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护卫或者是死士之类的人,才能做成劫杀信使的事。” 秦小满看向眼神闪烁不停,正在想应对之策的董继祥,再次出声提醒。 “荣州王家的死士和护卫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董少,你说是不是?” “是。” 董继祥干脆地应下,拱手一拜。 “秦公子,在下还要与王长史一起去府衙当堂对质,暂且别过。” 他得让手下将兵营调查的所有消息捋一遍。 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替死鬼。 如若不能的话…… 董继祥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唐大夫。 他明白,自己从一出现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拿九年租契换王之昌不痛不痒的责罚? 不。 对方要的不光是让王之昌低头认罪,更是要王之昌的命! 甚至要整个荣州王家跟着王之昌一起覆灭! 而他,就是被对方选中,亲手送王之昌和荣州王家归西的人。 偏偏他还是主动凑上来的……细细思量,董继祥出了一身冷汗,迅速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公子,这个董少为何眼神古怪地盯着我?像我要吃了他一样?” 唐大夫不理解。 “大概是我提到死士,他想到你杀了王家死士的事吓破了胆子?” 秦小满猜到了原因,但总不好说唐叔替他背了黑锅。 反正。 董继祥更相信唐叔能做成这一局,而非是他。 “秦小满,不是说要送王之昌一程,我们跟上去。” 肖成梁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眼中的杀意变得清明。 “你去吧,我昨晚喝得有点多,想回家睡个觉。” 秦小满眼见这一出大戏在他这里落了幕,剩下的就靠董继祥了。 没兴趣看王之昌得意洋洋地游街。 就在这时。 站在台阶下方的县令夫人,笑吟吟地开口相劝。 “公子不如跟上去看看。” “县令大人仁慈,富阳县可是接收了不少蜀外逃难来的流民,为国为民而囤粮的长史大人坐上囚车游街示众,那场面一定很热闹。” 第一百零五章游街示众,送最后一程 这么热闹?! 秦小满一下子来了兴趣,顿时就不困了。 “肖大侠,走,看热闹去。” 县令夫人真是一个妙人。 给王之昌准备了囚车不说,还把消息传扬出去。 哪怕王之昌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可事实真相如何,民众心里最清楚不过。 “夫人不一起去?” 秦小满走了几步,见县令夫人还站在原地,热情邀请着。 “我让人去后院备了些东西,稍后给公子和肖二公子送去。” 县令夫人卖了个关子。 让秦小满不禁好奇,她又为王之昌准备了什么惊喜。 眼见囚车慢吞吞地驶远,秦小满也没追问,和肖成梁健步往西走去。 “天璇,我们也跟上。” 唐清柔弃马未骑,疾走几步,追上秦小满的脚步。 “热闹哪有马儿好看……小姐你等等我。” 天璇将汗血宝马交到衙役手里,让他们看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西走。 当秦小满走出县衙大街,来到醉花楼所在的繁华街道时。 赫然发现,刚才还存在的集市,一下子清空了。 周围站满了衣衫朴素或打着补丁,面色还带着些许菜色的民众。 他知道,这就是县令夫人说的富阳县收纳的流民。 不过,这些围观的人群里可不止流民,还有一些眼熟的人们……乌泱乌泱的有上千号人。 “有甜水街伤亡的家属。” 唐清柔的声音微沉。 秦小满心中一震,看向那些人们手里拎着的菜篮子,登时明白过来。 县令夫人说备的东西是何物。 “刺史大人办案,闲人避让!” 官兵开道。 民众自发的站成了两排,虎视眈眈地盯着囚车上傲然站立的王之昌。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紧跟在囚车后方的周刺史马上勒紧缰绳,落后了几步。 当囚车驶进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抓起菜篮子里的烂菜叶就往囚车上砸去。 梆! 裹着硬物的烂菜叶砸到王之昌的脚背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鞋面上沾的金黄之物,气愤异常。 “快来人将这刁民拿下!” 官兵没有动弹,反倒是往前疾走了几步,离得囚车远远的。 王之昌自己带来的官差倒是想动。 可王之昌现在是罪名又被除了官服,加上他们全部被围在官兵中间。 别看他们敢和县衙的官差对抗,可周刺史带的是装备齐全的兵队。 周刺史不开口,谁敢造次?! “王长史,你囤了数月的粮我们一口也没吃到,想着你这位为国为民的大老爷一定缺吃少喝,自己都不够吃,这不,我们有多余的,就送你几口。” 梆! 又一个沾满泥巴的萝卜根子,命中王之昌的脑袋。 直接将王之昌的发髻砸歪,泥巴从头顶往下籁籁而落,沾满了整个脑袋。 秦小满看向扔萝卜根的人。 哪怕对方穿着粗布麻衣,但他还是认出来,这是章县令的心腹手下。 做得好! “王长史,我也送你几口吃的!” “你也尝尝俺们这几个月都在吃啥!” “大家伙,还愣着干啥?给王长史整一桌上等的席面!” 梆梆梆…… 烂菜叶、烂菜根、树皮裹粪。 臭石头、臭鸡蛋、臭气熏天。 周刺史和官兵离着囚车更远了。 只有骡子惊得一颠一颠的,把稳稳站在囚车里的王之昌颠得一屁股坐在堆满秽物的囚车里,抱头大喊。 “刁民!” “迟早要把你们赶出荣州!” 可惜王之昌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众人义愤填膺的呐喊声里,细不可闻。 看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秦小满也难免手痒痒。 “肖大侠,给。” 他好不容易从地上捡起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石头,递给肖成梁。 “打死他吗?” 肖成梁一本正经的问。 “……” 秦小满想到如今肖成梁也是有内力的人,这一块石头下去真能让王之昌归西,只能自己抛了出去。 梆! 随手一抛,正好砸到王之昌的额头上见了血。 “你们胆敢谋害朝廷命官!” 王之昌惊惧交加,朝着秦小满所站的方向望来,怒视着肖成梁。 “肖成梁,早知道如此,当日那把火应该把你也给烧死!” 本来秦小满还觉得自己误打误撞太不小心。 此时却恨不得抄起板砖对着王之昌喷粪的嘴来几下。 “秦小满,我想杀了他!” “肖大侠你忍忍,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小满一边劝着,一边扫量着周围的地面有没有板砖。 这时。 县令夫人身边的丫环,拎着两个竹筐小跑过来。 “秦公子,肖二公子,这是夫人让我给你们的!” 来得正是时候! 秦小满急忙接过,差点闪到腰。 好重! 看丫环拿得那么轻松,他还以为筐里是烂菜叶。 结果一上手,发现里面是臭鸡蛋和烂菜根。 “还好没有臭石头。” 秦小满松了口气。 那东西砸人是疼但拿起来是真熏人。 不等他把筐子递给肖成梁,肖成梁已经左右开弓,拿起一把臭鸡蛋往半空中抛去。 啪啪啪啪…… 如雨点般不断落下的臭鸡蛋,颗颗命中王之昌的脑袋。 蹲在囚车里的王之昌,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肖成梁。 啪! 一颗臭鸡蛋砸在了王之昌的眼睛上,马上就起了一大片瘀青。 啪! 又是一颗臭鸡蛋砸来,王之昌迅速抱着脑袋低下头。 鸡蛋落在他的手臂上面,又是一片瘀青。 干得漂亮! 秦小满对着肖大侠百发百中的本事,那是羡慕不已。 眼看着自己投出来的烂菜根都被囚车的木桩子挡下大半,真想去醉花楼借些投壶的箭矢来试试手。 “王长史哪怕是罪身也是朝廷命官,你们送王长史一程的心情本官理解,可你们不要惹祸上身!” 周刺史骑马路过二人面前,几近明示地提醒着。 普通激愤的民众,对王之昌造成的伤害不大。 肖成梁打得实在是太狠了。 周刺史没办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这样下去,他就得把王之昌从囚车里捞出来。 “肖大侠,你下手轻一些。” 秦小满一边往车上砸着烂菜根,一边扬声提醒众人。 “大家不要太激动了,从这里到城门口路还长,咱们慢慢送!” 打残了王之昌又如何? 反正大家也没冤枉王之昌。 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一下子打残了都算便宜了他! 就要让他慢慢地体验这番羞辱和痛苦! “秦公子说得对,路还长……快把地上碾过的烂菜叶捡起来,咱们接着送!” 有机灵的想到了回收利用的好主意。 “……” 周刺史眼看着民愤被激起,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离着囚车更远了。 “刁民!刁民!” “等本官出来,一定将你们这些刁民统统赶出荣州地界!” 在漫天纷飞的烂菜叶中,王之昌抱着脑袋还在不停地叫嚣着。 幻想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秦小满,你刚才说他活不到明早是真的?” 肖成梁扔完臭鸡蛋,终于冷静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该死的,总会死的 “真的。” 秦小满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缀在最后方的董家马车,无比肯定。 “我明早要是听不到王之昌的死讯,便亲自去探一探府衙大牢。” 肖成梁拍了拍手上的蛋黄,直勾勾地盯着王之昌的背景看了最后一眼,转身朝甜水街方向而去。 “放心吧。” 秦小满低声自语。 “该死的,总会死的。” 不然。 估计有许多人,今晚该睡不着觉了。 秦小满送佛送到西。 一直跟着发烂发臭的囚车出了城,望着和秽物融为一体的王之昌渐行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 “公子,就这样放人走?” 唐大夫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我有办法能够让他死得悄无声息,并查不到任何人身上。” “那可不行。”秦小满及时阻止唐叔这个危险的念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人会让他死得名扬天下。” “……” 唐大夫眼中透着好奇。 秦小满打了一个哈欠糊弄过去。 反正很快,事实就会替唐叔解惑。 他转过身来,就见唐清柔正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唐姑娘,我身上也有臭鸡蛋吗?” 秦小满调侃一声。 “无。” 唐清柔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出声询问。 “你早就知道信使会被人劫杀,惹得天子震怒查抄囤粮的人,才布置了这个局?” 终于有人点破了来龙去脉,但事情已经定局,秦小满也不在乎了。 “秦公子,你既然早知道信使会被劫杀,为何不提前告知周刺史?” “十三条人命,那可是十三条人命……” 唐清柔压抑着低声质问。 她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当众将此事宣扬出去。 以防有心人治秦小满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首先,我早就提醒过信使有危险,但我认为拦劫信使拖延时间的手段有许多种,并未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杀人。” “我告诉周刺史他最多加派几个人手,但不可能派兵队拖延送信时间,多几个人有区别吗?” 秦小满的解释让唐清柔面色惨白,她的眼神中再没有了幽怨之色,只有深深的自责。 “我知道,我当时明明也想到了这一点,秦公子你也提醒了我,我却没有……” “其次,天子震怒查抄囤粮,信使无论被劫还是被杀都是引子,真正的原因还是灾祸不断但囤粮的商人发国难财,惹怒了天子。” 秦小满打断了唐清柔的话,神情严肃。 “最后……唐姑娘,你现在已经身在官场,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倒不是说让你做人不要太善良,而是你为官做事太心善,把不该属于你的责任揽在你的肩头,迟早会压垮你自己。” 他用手拍了拍唐清柔的肩膀,宽慰她。 “信使们在出发前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不必自责。错的不是你我明知有危险而没提醒他们,错的是那些劫杀信使的凶手。懂了吗?” 秦小满暗叹一声。 唐姑娘这个人很聪明,聪明人就会想得多。 偏偏这个聪明人还太善良。 进了官场还不抛弃那些无用的善良,最终只能是——慧极必伤。 “我懂了。” 唐清柔低头抹了抹眼角,抬头对着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秦公子,真是抱歉,方才我钻了牛角尖,情绪不太好,我不是指责你,我是……” “我懂。” 你是自责。 秦小满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懂了,就回家睡觉,稍后任命的圣旨下来,你有得忙了。” “秦公子,再生稻一个月后才成熟,我要忙什么?” 唐清柔歪头,满脸不解。 父亲他们打哑谜,她自小一听就懂。 可秦公子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却发现听不懂了。 是她太笨了吗? “忙着收人情。” 秦小满松手转身,步伐轻松地往城中走去。 “秦公子你等等我……” …… 荣州府衙大牢。 “长史大人,委屈您了。” 狱头屏住呼吸打开牢房大门,脸色胀得通红。 真臭! 比茅房里堆了半年的粪堆都臭。 有些狱卒憋不住,干脆捏住了鼻子张着嘴呼吸。 还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给空气里又增加了一分难以忍耐的醉臭味。 王之昌看到昔日里自己瞧都不瞧一眼的狱卒,如今见到自己竟绕道走,满脸嫌弃,气得破口大骂。 “嫌臭?嫌臭你们这群废物还不给本官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本官告诉你们,这牢房本官只是暂住几日,等到钦差来了,本官面见天子陈情再回来,本官还是掌管荣州府衙的长史大人!” 不摆一通官威,这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都不知道荣州府衙姓什么! 狱卒们面面相望,松开捏鼻子的手。 “大人稍候,小的马上去准备!” “大人换这间牢房,这间干净。” 有溜须拍马之辈,当即像抱上大腿一样,给予王之昌特殊的照顾。 “狱头,让这两个伺候本官吃穿,剩下的既然嫌弃本官,都滚的远远的。” 王之昌点出这两人,阔步走进新的牢房。 还不忘记给两人许下承诺。 “待本官洗清罪名后,必定让你们连升三级。” “多谢长史大人!” 两个狱卒喜不自禁,挑衅地看了眼其他狱卒和狱头,侍候得更加殷勤。 当即让不少出手慢开口晚的狱卒们,又是羡慕又是后悔。 “狱头,真把看押长史大人的事交给这两个人?” “长史大人做的决定,你也敢置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去把昨天偷盗董氏店铺皂角粉的小毛贼抓来,这个案子你们今天审不出来就别回家!” 不给这些小狱卒们找些事做,光围在王长史屁股后边打转。 这府衙大牢还不乱了套?! 年近半百的狱头,早就见多了这种官身带罪的人在牢里放肆嚣张的事。 也见惯了自信满满等着出牢,却换进死牢的事。 “不管进来前是多大的官,只要沦落到进来这一步,剩下的事,可就不好说咯……” 狱头看了眼端坐在板凳上,指挥着狱卒打水洗漱的王之昌,不由得感慨一番。 …… 董继祥签字画押走出府衙大门,迎面碰到面色仓皇的来财跑了过来。 “少爷,大事不好了。” 来财附耳几句,董继祥瞳孔猛地一震,低喝一声。 “一群废物!怎么能把董家的人埋到信使死的地方!” 按照肖成梁说的,就算钦差怀疑是董家下的手,可没有证据他就不惧。 如今董家小厮的尸体就在信使被杀的地方发现了,很难再辩解说董家与此事没有瓜葛。 “少爷,如今怎么办?那个小厮是少爷您手下的人,钦差查出身份来必定要请你过堂问审……” “来财。” 董继祥忽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得来财打了个寒颤。 “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少爷……自奴才十岁起便跟着少年,已有十五年。” 来财似乎想到什么,脸色苍白,“扑嗵”一下跪了下来。 “少爷,我儿子才刚满月……” “你放心,你的儿子女儿和你的一个妻子两个小妾,我都会替你照顾好的,一百两黄金换你一条命,你换不换?” 第一百零七章王之昌吞金自绝 “……” 来财不想换。 但他知道,少爷决定的事他无法更改。 “我……换!” 来财爬起来,颤声问:“少爷,我能先回本家见见我儿子吗?我还没能见上他一面……” “来财,从荣州到江南快马加鞭也要十日,你赶得到钦差到来前回来?” 董继祥弯下腰,替来财拍了拍膝盖上的细土。 又用力地将双手按在来财的肩膀上。 “少爷……” 来财知道所求无望,登时红了双眼。 “抓周那一天我会亲自添个金算盘给招源,你不是从以前就念叨,要学怎么打算盘,替我算账?” “少爷,没想到你还记得……” 来财既惊讶又感动,吸了吸鼻子,已是一脸决绝的表情。 “少爷有何吩咐,纵然刀山火海,莫敢不从!” “埋在信使被杀地附近的小厮确实是我的手下,是我派去京城向长公主汇报再生稻的手下。” 董继祥此话一出,来财露出错愕的表情。 那些不是专门劫杀信使的人? 少爷这样颠倒是非,钦差会信? “没想到的是,荣州王家为了囤粮牟利,不仅杀害了我董家的小厮,更是杀害了信使一行!” 董继祥露出悲痛万分的表情,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锭金子塞到来财的手中。 “来财,你去问问王之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 来财了然。 少爷先让王之昌闭嘴。 接着把囤粮和杀害信使的事,顺理成章地推到王之昌的头上。 而他要做的,就是送王之昌上路! “少爷,现在就去吗?” 来财不是在替自己争取时间。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也是必死无疑。 只是担心少爷没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周详。 “我会让人去王家准备好一切的罪证,你且安心地去,剩下的一切有我。” “……是。” 来财退后一步,双膝跪地,对着董继祥磕了三个响头。 “愿少爷一生顺遂,财源滚滚,来财来生再伺候你。” 说罢。 来财站起来,疾步匆匆地冲进了府衙里面。 “官差大哥,我家少爷有件事要问长史大人,请你带我去大牢……这锭金子就当给诸位喝个茶,谢谢了。” 门外。 董继祥望着来财头也不回地朝大牢方向走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有一日,我要亲手送荣州王家一族下地狱。” 作为王氏一族的分支,他自然知道王长史囤粮,是为了凑齐王副丞给朝廷募粮的数额。 等到王副丞再升一级与唐丞相并肩,恐怕王之昌今日的气焰更加嚣张。 “一荣俱荣,一陨俱陨。这次的事要牵连王副丞了。” 但。 为了保住董家,也只能对不住王氏一族了。 反正王副丞募粮有功,就算因此事明年升不了职,也不会因此获罪。 董家就不同了。 若是他处理不当,惹了长公主的怀疑,董家就会毁在他的手上。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董继祥快步上了马车。 方占河还因药效正在倒头大睡,丝毫不知,在他醉酒的时间里,荣州已经变换了天地。 “没用的废物,睡得倒挺香。” 董继祥心里憋屈无处撒火,待到马车行至巷子里,一脚将方占河从后车门踹了下去。 “回后衙别院,找个状师写状子。” 等到王之昌和来财死了,他要带着这些年收集的罪证,状告荣州王家。 绝对不能给荣州王家与王副丞通信的机会! …… 府衙大牢内。 王之昌洗漱完毕,换上新衣,却依然能够感觉到浑身透着一股子恶臭气味。 “去董氏店铺买些皂角,我要再洗漱一遍,重新换套衣服。” 满身臭气去见天子,成何体统! “长史大人,一块成色好的巴掌大的皂角要二两银子,小的买不起。” 快要跑断腿两个狱卒苦了脸。 二两银子对这些大老爷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他们来说可是小半年的俸禄。 “二两银子还来跟本官哭穷……” 王之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带处,才发现自己的荷包在官服上挂着。 他现在别说二两银子,连一文铜板都没有。 正窘迫时,门外有人递上来一锭金子。 “两位狱卒大哥,我是董家的小厮,来找王长史说几句,两位通融通融?” 王之昌目光被对方身上的金线闪了一下。 看到是董继祥的贴身小厮来财,顿时振奋起来。 隔着铁栏杆一把将金子夺过,塞到狱卒手里。 “速去!剩下的就当你们的跑腿费!” 董继祥派小厮来,一定是来串供,告诉他外面最新的消息,教他怎样应付钦差的。 看在董继祥动作如此快速的面子上。 这个朋友还能继续做。 “多谢大人!” “我们马上就走!” 两个狱卒白捡几两银子,打开牢门放来财进去,屁颠屁颠地往外走去。 来财望着两个倒霉而不自知的狱卒,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慢步向王之昌走近。 “来财,你家少爷怎么说?” 王之昌一屁股坐在新摆的竹席上,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眉头紧皱。 是平头百姓爱喝的茶叶根。 “来财,走的时候记得打点一下,让他们换上好的碧螺春来。” “长史大人,此事小的无法替您办到了。” 来财凑到王之昌的身侧,摊开右掌。 里面还有一锭一寸半见方的金子。 “你这不是还有金子,等回头我赏你十倍。” 王之昌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长史大人,你也回不了头了。” 来财看准机会,左手狠狠地抓住王长昌的后颈,右手里的金子塞进其嘴巴里,直往喉咙里面捅。 “少爷,特意让我来送你归西。” “唔……” 王之昌剧烈地挣扎着。 可来财胆敢只身闯富阳县衙,面对官兵也不惧,陪着董继祥走南闯北,自然是功夫不弱。 王之昌在他手里就像是徒劳挣扎的弱鸡。 动弹了几下,就双眼瞪圆、脸色铁青、裤裆浸湿……没有了鼻息。 来财又勒着其后颈处等了片刻,双眼盯着矮几上的茶杯怔怔地出神。 直到王之昌的四肢开始变硬,两个狱卒笑声传来。 来财松开手,一咬牙,脑袋撞到茶杯上面。 咔嚓! 碎裂的茶杯戳入太阳穴。 来财眼角一热,便失去了意识,瘫倒在竹席上。 额角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衣服上的金丝。 “兄弟,多出来的六两银子对半分,晚上去满花楼喝两杯。” “光是喝两杯哪成,这次说啥也要放松放松。” 两个狱卒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块锦布包着的皂角走回来。 刚到门前,看到竹席上躺着的王之昌和浑身金贵的小厮倒在那里,皆是一愣。 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们迅速打开锁链冲进去,一人探了一具尸体的鼻息后,检查了一番牢里的情况后,“扑嗵”一声跌坐在地。 手里的皂角也摔落在地,碎成好几块。 “完了……头儿!长史大人吞金自尽了!” “董家的小厮也死在牢里了!我们……完了……” …… 日头西斜。 秦小满放下手里标记了许多书签的《大乾杂记》,看向在门外和川朴川柏站了一下午的肖成梁。 “肖大侠,你晚上也要这么站着?” “你说过,王之昌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在太阳升起前,我就在你面前站着,免得你担心我去劫狱杀人。可升起后,我去荣州府衙,你也不能拦……” 肖成梁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衙役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秦公子,大人刚才收到荣州府衙急报……王长史在牢里吞金自尽了!” 第一百零八章荣州王家,没了 “你说什么?你重新说一遍?” 肖成梁怀里抱的长剑险些掉到地上,他一把抓住衙役的衣领,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他说王之昌在牢里吞金自尽了。” 秦小满抓住肖成梁的手腕,让其松手。 并对着吓得脸色惨白的衙役道歉。 “对不住……” “没事……咳咳……我听说这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衙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听荣州来的人说,王长史死相可凄惨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裤裆都湿了……吞金自尽,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秦小满听着衙役绘声绘色的描述,眼前仿佛呈现出王之昌的死状。 不过。 他更加好奇一点。 “只有王长史死在了牢里?” 此话一出,衙役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他。 “秦公子怎么知道,除了王长史,还有董家的小厮来财也死在了牢里?” “王长史官服被扒了,身上带的只有富阳人们送他上路的东西,哪里来的金子,只能是外人带进去的。” 经秦小满一提醒。 衙役和肖成梁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公子说得对,跟着王长史死讯一起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大人让我向你汇报。” 衙役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地娓娓道来。 “董继祥状告王之昌令其荣州王家全族囤粮牟利,并劫杀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和一位他派去京城给长公主送信的小厮。” “董继祥是打算让贴身小厮去劝王之昌自首,没想到王之昌杀了小厮来财并抢了来财身上的金块,吞金自尽。” “刺史大人从王长史仓库里抄出来五万石的囤粮,还有不少金银财宝,另外还有指挥王家人囤粮、劫信使、杀小厮的通信……加上有王家的好几个奴仆指证,人证物证俱全。” 等衙役说完。 除了秦小满以外,肖成梁和川朴川柏都是十分震惊。 “劫杀信使的人出自荣州王家?!” 肖成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秦小满。 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笑容。 “秦小满,王之昌还真如你所说……” “衙役大哥,县令大人传的话你传到了,辛苦你了。” 秦小满使了一个眼神,让肖成梁闭嘴。 有些事私底下能讲,当着外人的面不能提。 “不辛苦……县令大人说了,现在全荣州的人知道王之昌和王家的罪行,以往王家做的恶都会被翻出来,甜水街失火一案,县令大人已整理好卷宗,前往府衙了。” 荣州王家早在王之昌当荣州长史以前,就罪恶多端。 如今摊上了灭族的重罪,大厦即将倾塌,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罪恶,也将一并掀起来暴露在太阳底下。 那些昔日与荣州王家交好的人,为了划清界限,此时也不敢出面,有些甚至还会像董继祥和荣州商户一样,落井下石。 巴不得荣州王家早死早超生。 荣州王家,灭了。 “衙役大哥,替我谢过县令大人。” 肖成梁郑重其事地对着衙役抱拳一拜,看向秦小满的眼里满是感激的泪光。 秦小满无声地拍了拍肖成梁的肩膀,亲自将衙役送走。 回来时,站了一下午的标杆不见了。 “肖二公子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肖老爷。” “嗯……” 秦小满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望着如血的残阳,微微出神。 覆灭荣州王家这件事,进展得太顺利了。 在他的计划里。 王之昌认下囤粮的罪就会身死是必然的。 董继祥为免夜长梦多,必定杀人不隔夜。 可对整个荣州王家动手,至少要等到钦差到来。 届时,他会利用方占河已经卖给董家二十万石粮却没入国库的事,让董继祥冒着得罪整个王氏一族的风险去洗清董家的嫌疑。 “就因为董家小厮埋在信使附近,董继祥就吓破了胆子?” 不。 秦小满微微摇头。 董继祥听到天子令时虽然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说明董继祥没拿天子的旨意当回事。 直到来财传报长公主的命令,才逼着王之昌认下囤粮的罪。 而派遣两个闲职钦差来查案,还是长公主提供的人选。 如果从董家不能不配合钦差调查的方面考虑…… “董家是长公主的人。” 秦小满面露忧思。 再生稻损害了皇商董家的利益,他更是设计董继祥成为挥向荣州王家的利刀。 这笔账,像董继祥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抹消。 董继祥此人他倒是不惧。 可董家背后的长公主……他能灭了荣州王家,还多亏长公主同意朝廷购买再生稻。 “要是让这位传闻中杀人不见血的长公主,知道我利用一封信煽动了她和天子的情绪……” 秦小满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脖子。 酷暑天里,浑身有些发凉。 长公主看信的当时可能不知道。 但等荣州王家的事呈报入京,得知因查囤粮一案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长公主必定明白他卖五十万石粮的真正用意,不在于卖粮,而在于那封煽动天子查囤粮的信件上。 “大意了。” 秦小满知道这个设计很冒险,却并不后悔。 血海深仇,当报则报。 拖一天就多一分的怨念。 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手里的事,能不做还是不做了。 “现在就希望长公主日后知情,看在我种出再生稻有功和给朝廷送石灰方子的份儿上,不要同我这无知小儿计较。” 秦小满哪怕事情做得太急露出马脚,但他并不担心。 反正长公主真要治他罪。 他也有的是办法将功折罪。 “月季!去仓库取十斤稻种来!” 未雨绸缪,他绝不能等董继祥的刀落到脖子上再行动。 “川朴,备马车去东郊庄子。” 秦小满风风火火地安排起来。 房顶上。 肖成梁抱剑望着下方忙碌的秦小满,面露愧疚之色。 “秦小满,他日谁敢因荣州王家一事动你,我一定先杀了他!” 肖成梁在心里作出保证,脚尖一点,身影朝北掠去。 他要找到游学的大哥,早日将母亲安葬。 “秦小满,等我回来。” 秦小满抱着一摞书走到院子正中,似有所感地转身看向北方那抹黑影,无奈苦笑。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肖大侠你好歹打声招呼再走啊。” …… 夜幕四合,长公主府中的大堂里燃起烛火。 乾瑞长公主吃过晚饭,处理完公务,便坐在烛光下,无声地又读了一遍沾着蜡油的信件。 读完后,她冷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秦小满啊秦小满,初看你这封信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琢磨透时,天子已发出了天子令。” “利用天子受制于人的委屈来激发天子与粮商间的陈积已久的矛盾,胆敢左右天子的决定……秦小满,你年纪不大,为何活得不耐烦了呢?” 乾瑞长公主抚摸着信件,叹了口气。 站在门外的侍卫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却没由来得感觉到一阵凛然的杀机,吓得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零九章董家的死活和我乾瑞有何关系? 等到他们感觉到压力消失,能够呼吸时,便闻到一股异样从门内传出。 是蜡?燃烧纸屑的味道。 并且还加了灯油,烧出了呛人的黑烟。 “咳咳……” 正探头看向烛台里的乾瑞长公主,被黑烟呛得直咳嗽,眼眶隐隐泛红。 直到信件烧得一点不剩。 乾瑞长公主还愣愣地望着黑烟出神。 仿佛透过黑烟,看到了别的事物,嘴角微扬,眉眼间添了分柔和感。 “报!蜀州城外发现荣州信使十三人与董家一个小厮的尸体!” “董家的小厮?” 乾瑞长公主冷哼一声,目光幽幽地盯着燃着黑烟的烛台,没再言语。 一众侍卫再次感受到刚才那股熟悉的杀机。 他们这才意会到,长公主的杀意不是针对烧掉的那封信,而是针对董家。 “长公主,当初可是您提议让董家为皇商的,此事若真与董家有关系……” 侍卫看到长公主冷酷的面庞,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天子正被秦小满的信拱得满肚子是火,哪怕最后查证与董家没关系,也会在心里给董家记上一笔。 除非乾瑞长公主去宫中替董家周旋一二。 “董家能当上皇商,多亏当初维护天子登基有功,他们要是恃功而骄,这皇商董家当得,周家陆家……谁家都能做。” 乾瑞长公主又是冷哼一声。 “董家的死活与我乾瑞有何关系?一切交由天子去决断。” 她一拂袖。 劲气将房门关上。 前来报信的侍卫吃了个闭门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悻然告退。 …… 上书房。 “董家的死活与她无关,长姐真是这么说的?” 天子正用狗尾草挑逗着泥坛里两只掐架的蝈蝈,漫不经心地询问报信的侍卫。 “是,长公主当时……很生气。” “生气就对了,董家向来自诩是长姐的忠心手下,可长姐看重他们,那是他们能替朝廷、能替朕办事,假如劫稻一案真与董家有关,这皇商的位置朕就换一家来坐。” 蝈蝈输赢还未落定,天子已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查吧,让钦差放手去查。” “那秦小满一个草包败家子,看到囤粮待沽却饿殍千里,都知道低价卖粮给朝廷,董家当皇商十五年,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赚得盆满钵满还不知足,真是不懂事。” 哪怕天子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侍卫还是感到压力,垂下了头。 “啾——” 这时。 一只战败的蝈蝈被咬死,蹬动着残缺的一条腿。 天子脸上的笑容加深。 “这次唐家的小丫头能够说服秦小满低价卖粮,只封她一个八品小官委屈她了。” “唐丞相忧国忧民,虎父更是无犬女,好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对了,秦小满的信呢?” 天子回过魂来,才发现当时看完信情绪太激动,印象最深的就这一句。 剩下的都是秦小满大吐苦水,说囤粮的商户们联手涨价,不想与之为伍被打击乱七八糟的,让他联想到了自己被囤粮商人逼迫的经历…… 如今仔细想来,总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天子,信在长公主手里,天子要看,奴才去长公主府……” “不必了,长姐既然拿走了,朕就不要了。” 天子捏起战败的蝈蝈丢进纸篓里,狡黠一笑。 “把查囤粮的事是长姐默许的事传出去,比起我这个碌碌无为的大乾天子来,杀人不眨眼的大乾长公主的命令,更唬人。” 天子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一查。 国库内的囤粮必定丰盈,赈灾的粮食够用了。 “就是委屈了长姐要被许多人骂了,可我也给了她面子提拔了唐清舟,算是对长姐的补偿了,她一定不会怪我大嘴巴乱说话的……”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侍卫听到这话,脚底抹油,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只是一个传信的侍卫,对于皇家的事他根本一个字都不想听! …… 秦家庄子。 吃过晚饭后。 秦小满选好了两亩闲置的肥田,和月季一起将十斤稻种撒在了三分之一的地块间。 忙活到月上柳梢才完工。 秦大柱闻讯赶来时,看到十斤稻种早被霍霍一空,还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肉疼不已。 公子都让人垄出了两亩闲田,不把十斤稻种撒均匀,挑了三成多的地撒成一堆,简直是在胡闹。 “公子,这个时候撒稻种可没办法再长一茬稻谷了。” 稻种泡了水,捡起来再晒干,来年也发不了芽。 秦大柱只能希望公子,往后别再白费工夫。 “大柱叔,这地块的稻种我没指望它们长到成熟,等到再生稻成熟的时候,长到膝盖高能看出来年的产量就行。” “产量?” 秦大柱越听越迷糊,忽地,他灵机一动。 “公子把种子撒得这么密,是想多出种多收粮?这不行,一亩地顶天能种十斤种,你撒多了也是浪费种子,长出来的苗子穗子结得小,白浪费稻种和打理收割时的人力。” 越说,秦大柱越认为公子是在胡闹。 虽说公子种出了再生稻,但那也是为了养鹅鸭,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论种地,公子只能当玩乐,根本当不得真。 “撒多了确实是浪费种子。” 秦小满附和着。 不等秦大柱再劝,他笑着比划着开垦出来的两亩水田。 “撒了种子只等发芽,剩下的事我和月季来做,大柱叔你就别操心了。” “是,公子。” 秦大柱还没开口,月季喜滋滋地抢先应答。 最近公子都不需要她服侍了,她可不管公子要做什么,只管听公子安排,有活做就行。 “……” 秦大柱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反正就是十斤稻种两亩闲田,公子爱霍霍就霍霍。 秦家又不差这一点。 “大柱叔,晚饭做好了吗?” 秦小满以为秦大柱是来喊他吃晚饭的。 正说着,却闻到院子里有烤鸭的香气飘来。 “险些忘记正事,公子,唐小姐……不,唐大人来了,说想吃烤鸭,老奴专门杀了几只鸭子正烤着。唐大人说公子忙完就能吃现成的了。” 无事献殷勤? “看来唐大人遇到了难题。” 秦小满走到积蓄着山上泉水的水池前,冲干净了手脚,拖着千层底的黑布鞋,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落在后面的月季见状,嘀咕一句。 “公子对唐小姐真好。” 秦宅庄子的大门随便唐小姐进,再生稻低价贱卖让唐小姐立了功……可她一点也不羡慕。 “公子只有在外人面前注意形象。” 唐小姐在公子心里,还只是一个外人。 “但是唐小姐长得好美,说话也温柔,对我也好……比那个阮小姐强多了。” 月季洗干净自己的小手,脑中不由得幻想着。 假如唐小姐是秦宅的当家主母,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美好。 “啊欠!” 秦小满一进院子就被香料的气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看到唐清柔直勾勾地盯着炭火,不要钱似地往烤鸭上面撒香辛料,显然是在走神,顿时哭笑不得。 “唐大人,这些香辛料可是唐叔好不容易研磨调配出来的,咱能不能省着点儿用?” 他走到烤架前一昂头,示意唐清柔让出“主烤官”的位置。 “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 唐清柔耸了耸鼻翼,把想打的喷嚏憋了回去。 “何事?” 秦小满抹了层油,假装不知情地问。 第一百一十章让他们捐,让他们破财免灾 “秦公子,你白日在城门外不是和我说,我要忙着收人情?” 唐清柔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又被你说中了。” 那是当然。 秦小满慢悠悠地转动着穿插着鸭身的铁棍,对此并不意外。 查抄囤粮一案的钦差是唐清舟。 唐清舟,唐清柔。 按姓论字,必定是出自丞相唐家。 哪怕现在王之昌吞金自尽,荣州王家坐实了劫杀信使的罪名,有了替罪羊。 可囤粮的事,荣州许多商户都有参与。 眼下囤粮想出手会被查,囤在家里也会被查,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能够保住身家性命。 那就是捐出去一部分,破财免灾。 怎么捐,这也是一个门道。 直接捐给朝廷的话,要通过各地的衙门,现在哪位大人也不敢接这块烫手山芋,确保接受了捐粮能护住这些商户。 所以,他们只能捐给以长公主名义来募粮、同时又是唐丞相千金的唐清柔。 “你不是和长公主还有八万石的赌约没完成,这次应该不止能凑满,还能超额完成赌约。” 秦小满揶揄一笑,拿刀刮下鸭皮上溢出的油脂。 “秦公子,秦小秀才,我现在就像你手里的鸭子一样,被架在火上烤,你就别打趣我了。” 唐清柔笑容很勉强,再次苦恼地长叹一声,手托着香腮,不再盯着烤鸭,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秦公子,你说我替长公主接收了这些粮食,天子是否会怪罪长公主?” 假如只是唐家这层关系的话。 她收了也就收了。 大不了天子发怒冲她一个人来,削官夺职,再重的处罚她也认。 父亲也绝不怕因此事受她的连累。 可是长公主……别看受到天子恩宠,但那是拿命、拿终身的幸福换来的! 她不想让长公主和天子因此心生嫌隙。 “唐大人,对于这位长公主我不太了解,你能和我说说她的事吗?” 秦小满正愁没机会了解皇家的事。 他倒是听到民间有不少关于长公主的传闻。 不过那些传闻就像是一群人对一个人的死板印象而已,根本不足信。 “长公主是大乾的战神将军,更是凭一己之力助天子登上皇位的人,但也因此,她落下满身的伤,太医说她终身不可孕育,哪怕当年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想求娶她,都被她以此拒绝了。” 唐清柔压低声音,脸上堆起八卦的笑容。 “就连我爹当初都想当驸马,我娘和长公主还是闺中好友呢,但我娘一点也不嫉妒,因为她是长公主,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不止我爹,王副丞、四大将军还有好多人都想入赘长公主府,长公主都拒绝了,一力肩负着朝廷内外的安定,也是天子最信任的长姐。” “……” 秦小满没想到唐清柔说起八卦来,如此激动。 看到她眼中崇拜之色,莫名的却有些心疼这位长公主。 “唐姑娘,我听说当初传位时,先皇是想传位给这位生来祥瑞的乾瑞长公主,后来还是她以当今天子有后,而她还未成家,力劝先皇让给了天子?” 要真是这样。 那么这位长公主后面终身不孕育,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个权势滔天、民众敬仰的长公主假如有后。 是个像他一样闻名的草包败家子也就罢了,如果是像长公主一样受万民敬仰。 天子最信仰的长姐就要成为天子最忌惮的存在。 “秦公子,天子和长公主乃先皇后所生,先皇后产下天子不久便故去,长姐如母,天子从小便由长公主护着,你莫要看轻了天子对长公主的情分。” 唐清柔出声警告。 皇家的事,可不是谁人都可以妄议的。 “那你还担心什么,照单全收就行。” 秦小满拿刀扒拉了一下鸭肉,将烤架抬了起来。 嗯。 火候正好。 “长公主向来一心为民,别人给朝廷捐粮都是想领功赏,也唯有她是为了天子,为了朝廷。” “天子特意指派唐清舟来当这个钦差,还提前给你安排了职位统管荣州粮食交易,你品,你细品。” 秦小满片完鸭肉,看到月季站得远远的没有上前,脸上笑容古怪,眉锋一挑。 “月季,还愣着干嘛,把这只烤鸭给唐叔送去。” “川朴川柏,别光顾着流口水,过来片肉。”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吃烤鸭。 根本没把唐清柔苦恼的问题当一回事。 荣州乃至剑南道的囤粮商户不想被查,天子也只说查没说有何处置。 明摆着除了劫信使的涉案者以外,剩下的都是敲打一番。 眼下商户们踊跃捐粮的情形,正中天子下怀。 “捐了多少?” 秦小满分完鸭肉,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 “目前为止,有二十万石了。” 唐清柔说到这个数目,声音都激动得打颤。 远超她和长公主赌约的十万石! “还不够。” 秦小满狡黠一笑。 “我记得方占河高价卖给董继祥的二十万石粮,事情过去了很久都没上报给朝廷知晓……” 提到此事,刚刚释然的唐清柔,又恢复了苦恼的神色。 荣州商户们凑了二十万石还不够? 秦公子还想让董继祥再捐二十万石? “他会捐吗?” 唐清柔最终还是心动了。 再来二十万石粮,赈灾绝对够用。 过一个月再来五十万石的再生稻弥补秋收受灾的影响,今年大乾的百姓不会因缺粮而饿死! 秦小满没替唐清柔拿主意,只是提点了她一下。 “方占河当初为了坑董继祥,卖契文书是先入了府衙的,囤粮的事钦差要是无从查起,可以从这里入手。” 只需要唐清柔给唐清舟写一封信,放出风声去。 钦差到了各府衙先查大额粮食交易契书。 他相信董继祥会连夜清点粮仓,把二十万石粮拉到唐清柔的面前来。 “让我利用清舟哥,这……不太好吧。” 唐清柔迟疑起来。 “都是为天子办事,怎么能叫利用。” 这样做,才能互惠互利,大家都好。 秦小满将片好的一盘鸭肉连带配餐,递给唐清柔。 “先吃再忙正事。” “这么多我怕吃不下。” “没事,我去找唐叔要消食汤,许久才吃一次,吃不撑你。” “……” 唐清柔一时间分辨不清秦公子到底是在说吃烤鸭,还是说吃“囤粮”。 反正。 她总有种和秦公子一起当奸商,算计别人的错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秦小满又推了唐清柔一把。 “唐姑娘在我家美滋滋地吃着烤鸭为那些粮商着想,而那些灾民们现在啃着树皮想着明天吃土还是喝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清柔念叨着这句话,终于不再有任何迟疑,放下手里的盘子就往内院方向冲去。 “秦公子,你慢慢吃,我借书房一用。” 秦小满看她熟门熟路的模样,哪里像是借用。 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 “天璇,你家小姐去别的朋友家也这么不客气?” 他忽然都有点怀念初见时,那个礼貌谨慎的唐姑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守灵,劝生 “秦公子……唔……我家小姐只有在你家才这么不客气,她借用老爷的书房都会经过同意……” 天璇嘴里塞着烤鸭,含糊地回答着。 这样啊。 秦小满尴尬不已。 唐姑娘这是被他带跑偏了? 不等鸭皮变凉,唐清柔手里拿着一封信,快步小跑回来,递给天璇。 “天璇,你骑着汗血宝马把这封信送给清舟哥,他们还在蜀州府收集证据,恐怕要过一两日才会到荣州府。” “好的小姐。” 天璇把她盘子里最后一块鸭皮塞进嘴里,小手往抹布上一抹,接过信朝马厩跑去。 秦小满直到马蹄声听不见了,转过头,就见唐清柔又一次直勾勾地盯着他。 盘里的烤鸭一口没动。 “今天的烤鸭不合唐小姐的胃口?” “秦公子,董继祥和你有仇?” 唐清柔不答反问。 “没。” 秦小满坦然一笑。 “董家绝对不无辜,他捐二十万石粮的事也不会算在唐姑娘和唐家的头上。” 现在董继祥认为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再生稻。 都是他、或者他背后有人想覆灭荣州王家,才利用再生稻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反正都坐实了这件事,他和董继祥的梁子也结下了。 趁机让董继祥掏二十万石粮,帮助灾民讨口吃的,又有何妨? 左不过是在董继祥心里,多给他添一笔账而已。 “秦公子,你别跟我这么见外,只要是为了灾民,哪怕你让我去坑董继祥的粮我也会去的。” 唐清柔轻声细语地做出了坚定无比的保证。 却令秦小满更加汗颜。 这姑娘看出他是故意设计董继祥了,却还愿意冒着得罪董家的风险帮他达成此事。 “唐姑娘,我再给你片些鸭肉。” “……大可不必,秦公子,我真吃不下了。” 两人吃到月上中天,又喝了一碗消食汤,这才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 秦小满听到房顶上有动静,迅速翻身。 睁开眼,肖成梁正坐在椅子里,灌了一壶隔夜茶,呛得直咳嗽。 “肖兄回来了?” “你家。” “肖叔呢?” “灵堂。” 连日的奔波和疲惫,肖成梁原本清亮的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 秦小满又亲自去外面接了壶山泉水,从厨房端来一碗面。 等肖成梁吃完,他也已洗漱完毕。 “吃饱喝足,在我这里先睡一天,晚上我和你回去守灵。” 肖婶的尸体在灵堂停了五日。 按照富阳当地习俗,只有停三或停七。 三日已过,只有第七日傍晚时下葬。 今日肖成栋再找不回来,他都打算请唐叔帮忙找人了。 “好。” 肖成梁声音更咽地应着,几口就将面唆完。 吃了个盆干碗净,躺在床上合衣而睡。 “公……” 月季还没进门,被秦小满一把捂住嘴,关上门拖了出去。 “肖大侠在睡觉,吩咐别人不要进这个院子。” 秦小满看了一眼她脚上穿着下地干活的布鞋,上面还沾着泥巴,顿时笑了。 “都说了那些稻种发芽之前不用管它们。” “公子,稻种不用管,空余的水田每天要放水,回头秧苗才长得更快。” 月季振振有词。 她向来早起服侍公子穿衣洗漱,如今早起无事可做,只有去田里找些事做了。 “行吧,你爱怎么倒腾怎么倒腾,去喊唐姑娘吃饭,我锻炼锻炼。” 秦小满伸展了一下双臂,往院门外小跑而去。 之前坐在马车上巡视时,他每天都在练习晨跑。 如此一来,在与王耀辉对峙时,才能够使用肖大侠的重剑而毫不手软。 锻炼一事贵在坚持。 他不求像肖大侠一样高来高去,至少遇到练家子的致命一击时,有保命规避的本事。 跑完步来到前院。 八仙桌上摆着早饭,唐清柔坐在摇椅上翻看着一本手札,月季在旁边逗弄着大狼狗。 “都在等我?” 秦小满洗干净脑门和脖子上的汗,凑到摇椅旁。 唐清柔吓得慌忙合上手札。 “你这字写得挺娟秀……” 秦小满微囧。 没想到唐清柔的手札上写的是他背的诗。 “娟秀的文字配不上秦小秀才豪迈的诗文?” 面对唐清柔的调侃,他反倒不窘迫了。 “配得上,你的文配我的诗正适合,下次我再背诗就让你抄,让你当本小秀才专用的抄诗人怎么样?八品诸市署唐大人给我抄诗,抄完我不得供到祠堂里给老祖宗们瞧瞧?” “……” 唐清柔的小脸微红,把手札往怀里一塞,快步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就吃。 竟是不理他了。 “面皮够薄的。” 秦小满知道玩笑过了火,吃饭时把桌上唯一的两个大鸡腿夹给她。 直到唐清柔吃下,冷战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饭后。 有人来找唐清柔谈捐粮的事。 秦小满回到院子里,从箱子里找到十年的闲田租契,开始一张张的重新抄录起来。 “公子,这些租契不是作废了,你抄它干嘛?” 月秀送来茶点,尽管她不识几个字,但看到抄录的字迹一模一样,大大的杏眼中充满了疑惑。 “练字。” 秦小满抄了一天,上百份租契才抄录完。 傍晚时,肖成梁醒来径直要回秦宅。 秦小满连哄带劝吃过晚饭,四人一行踩着关闭城门的点回到秦宅。 肖府重建,灵堂就摆在秦宅二进的院子里。 此时全府挂白,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 “秦小满,麻烦你家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从今往后,我家就是你家。” 秦小满揽过肖成梁的肩膀,看到他通红的眼睛,用力地拍了两下,压低声音。 “人死不能复生,一会儿见了肖叔和肖兄别掉泪。” 见肖成梁不解地瞪他一眼,秦小满翻了个白眼,只能把话说开。 “你爹一直在灵前守着,茶饭不思,全靠唐叔给的参片熬成汤喝了吊着一口气,你想让他在出殡那天随着你娘一起去了?” “……不想。” 肖成梁闷声闷气地回答。 “不想就看我眼色行事!” 秦小满头一次不讲道理的让人听他的话。 不过这事也没道理可讲。 “少爷回来。” “肖二公子回来了。” 门口站着的小厮急忙引着一行四人去了灵前。 秦小满时隔两日再看到肖父,以往身材魁梧的壮汉瘦得裤腰带都松了半尺。 白衣飘飘,像要乘风而去。 肖成栋也好不到哪里去,骤然丧母的打击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听到脚步声,直愣愣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头接着往铜盆里机械式地扔纸钱。 眼泪都哭干了,眼珠里布满了血线。 “爹……” 肖成梁低低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去吧。” 肖父眼中无光地对着肖成栋跪坐的方向摆了摆手。 “……” 肖成梁咬紧牙关,深深地与秦小满对视一眼。 直到秦小满点头了,他才往肖成栋方向冲了过去。 “肖叔,有件事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王之昌死的事,秦兄弟告知我了,小满,叔没看错你,你替我肖府报了仇,那块地如约给你了。” 肖父慢慢转头看向往铜盆扔纸钱的两个儿子,眼眶一红。 “他们两个,希望你能替我照拂一二。” 果然还是没打消跟着肖母一起去的念头。 “肖叔,我能够当肖兄和肖大侠的兄弟,可我当不了他们的父亲。估计肖大侠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面见天子时,天子对他赞赏有加的事。” 此话一出。 肖父眼神闪烁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钦差抵达,查抄王家 “肖叔,京机营那么多兵队,天子专门指派了闲职的神机营翊麾校尉肖成枢来查囤粮案,也是因为肖大侠没要天子赏他官职,只要了一匹汗血宝马,天子对肖大侠的补偿。” 秦小满见肖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暗中长松一口气。 爱情重要,可亲情同样重要。 他不信深爱肖母的肖父,会放任两个儿子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小满,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父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 他只知天子点的钦差人选里有肖成枢,还好奇天子为何突然重用肖氏一族。 竟不知,起因在成梁的身上。 “大乾权贵世家把持着朝廷七八成的官职,而他们向来讲究门户,肖婶死了,若肖叔你再跟着去,肖大侠他们便是无父无母无根基,哪怕自身再出众,都要让人看轻三分。” “肖兄才华横溢,迟早要入仕为官。肖大侠苦练武功,绝不可能只当一个游侠。” 说到这里,肖父的脸上已现自责之色。 秦小满知道这是态度松动了,却依旧只能说重话,试图点醒肖父。 “死,很容易。想死而必须活着,才是最难的。” “不过我希望肖叔你能为肖兄和肖大侠他们坚持几年,等他们成家立业,不再需要你的时候再按你的心意去定生死。” “不然,我秦小满敬你是一个情深意长的好相公,却要为肖大侠他们唾弃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硬着头皮言尽于此。 秦小满假装气呼呼地抱拳一拜,拔腿就走。 连香都没敢给肖婶上一柱。 砰! 就在秦小满走出院子的时候。 月亮门附近的砖石挨了一记硬拳。 哗啦…… 砖墙都塌了一片。 秦小满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头皮一阵发麻,嘴角却疯狂上扬。 成了。 “爹!你好好的拆秦小满家的墙头做甚?” 肖大侠吓了一跳。 “不拆他家的墙头拆你的头?三天不打敢挑你老子的错处了?” 啪! “爹你是没吃饭吗?这一巴掌跟挠痒痒似的,等着,我去给你们端些吃的来。” 肖大侠一阵风似地刮出来。 秦小满感觉肩膀一沉,扭脸看到肖大侠淌着泪的笑容,露出嫌弃的表情。 “又哭又笑,黄狗飙尿。” “秦小满你好歹是堂堂大诗人,不能用些文雅的词?” 肖成梁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用力地压了压他的肩膀。 “谢了。” “和我还客气啥,只是今晚守灵不能陪你了,我怕肖叔打我。” “哈哈……” 肖大侠赶紧捂住嘴,避免让他爹听到他的笑声,自己也挨揍。 “秦小满,回头我教你几招防身术,你这嘴有时候太欠,我担心哪天真的让人揍了。” “有你肖大侠在还有人能揍得了我?离谱。” “哈哈……秦小满,你再多夸我几句,最好专门给我整两句诗出来,让我哥羡慕羡慕。” “……滚。” …… “滚!” 董继祥把手里的账本摔在小厮来宝的脸上,怒不可遏。 “少爷,切莫动怒。” “此事并非针对您,是整个剑南道各州府县衙都在查大额粮食的交易记录。” 哪怕被打,来宝依然没有退下。 本家传来的命令。 让继祥少爷听到消息后,马上想方设法,将可能被查抄的囤粮,想方设法出手。 务必保全董家的清名。 “逼死一个王之昌,整个荣州王家拿来当替罪羊,还不够这两位钦差大人向天子交差?!” 董继祥顺手抄起砚台要往来宝脸上砸。 “少爷!” 来宝低喝一声。 “您可知那位得知董家小厮的尸体出现在信使所经途中,说了什么?!” “那位说了,董家死活与她无关!” “还说替朝廷采购粮食的事,谁家都能做!” 这些话无异于是晴天霹雳,让董继祥浑身战栗起来。 手里高举的砚台砸到他的脚面上,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怎么会……长公主只是怀疑又没证据,荣州王家也顶了罪,怎么会……” 长公主竟要换别家来坐这皇商的位置?! “正因为长公主怀疑,天子怀疑,董家才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小厮的尸体没处理好,已经留了把柄,继祥少爷,您敢回京面圣,可您敢与长公主当面对峙?” 来宝三言两语,就将盛怒中的董继祥,吓得犹如惊弓之鸟。 他不敢! 天子好摆平,长公主……他回想起那双每次能够看穿他小心思的眼睛,就觉得浑身发寒。 “来宝,你起来说话……你从本家来,怎么还穿得这样朴素。来人!去给来宝订制几身贴身小厮的衣服!” 董继祥弯下腰,亲自将来宝扶了起来。 来宝不卑不亢地受了。 他知道这位继祥少爷必是有所求,才会如此礼贤下士。 “来宝,本家的意思是?” “破财免灾,说不清去路的二十万石粮,捐给唐小姐。得罪了王副丞,不能再得罪唐丞相,唐小姐也是奉长公主令来募粮的,这粮虽然捐迟了,但也可以一表您的忠心。” “……” 董继祥脸颊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二十万石粮! 六十多万两银子买来的! 就这样捐了…… “另外,此事是少爷的失误,与本家无关。” 言外之意,本家不负责这笔损失。 “咯咯咯……” 董继祥牙齿险些磨烂,神情纠结,心里在滴血。 囤粮损失的钱加上捐的,损失了上百万两。 这笔账,他迟早要让秦小满还回来! 王副丞得罪不起,唐小姐他怨不着……这口怨气,他只有找秦小满来出! “少爷,请尽早做决断。” 来宝淡淡地催促一句。 “钦差已在前往荣州府的路上。” 董继祥从怀里摸出与方占河签订的买卖契书,用力地握了片刻,拂袖前行。 “备车!拉上未清点完的二十万石粮,去富阳拜访唐清柔唐大人!” 城门虽关。 但有皇商令牌,又是为长公主捐粮。 谁敢拦他?! 董继祥一念至此,心中再无不舍。 绝不能让长公主厌恶董家,怀疑他董继祥。 …… 旭日东升。 秦小满艰难地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 昨夜外面地面轰隆隆地响,吵得他一宿没睡好觉。 但并不影响他坚持晨练。 刚绕着院子墙根跑完五公里,一身孝服的肖成梁一阵风似地刮到他的面前,笑容灿烂。 “秦小满,昨晚董家拉了二十万石粮去了秦家庄子,借唐清柔的手捐给了长公主。” “唐姑娘这回绝对开心了。” 这个数额,还可能因为钦差到来而增加。 “还有,钦差昨晚连夜来到荣州,可惜的是董继祥刚捐完粮,钦差才带着府衙的买卖文书找过来,否则董继祥也难逃审查。” 连夜来的? 还直奔董家? 秦小满心中了然。 看来天子对董家也很怀疑啊。 “肖大侠,光是这两件事应该不至于让你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有啥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心。” 他饶有兴致地问。 第一百一十三章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知我者秦小满也!钦差查完董家就查抄了荣州王家,找到六万石囤粮不说,还查到王家平时里强取豪夺、荼毒百姓的许多罪证。” 肖成梁右手对着虚空挥了两下。 两片竹叶飘然落地。 “翊麾校尉用天子剑当场砍了两个负责培养死士的王家人,王家人已经全部认罪,只待伏诛!” 不用肖成梁比划,秦小满也能够想象得到那位翊麾校尉动手有多利索。 杀两人镇全族。 既已认罪,再无翻案的可能。 剑南道囤粮一案,等到上报天子批复了如何处置,就能了结。 “秦小满,你说荣州王家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肖成梁隐隐有些担忧。 “王氏一族还有一位天子近臣王副丞……” “无妨。” 秦小满让他宽心。 “王副丞搞得定天子,他搞不定长公主,遇到这事也只能弃车保帅。” 荣州王家六万石的囤粮,此时倒成了小事一桩。 就算王副丞能把六万石粮揽在身上,学董继祥一样捐给朝廷,等消息传到京城也迟了。 拔出萝卜带着泥。 翊麾校尉一剑斩了两人,表明彻查荣州王家的决心。 光凭王家做恶多端,也足够满门抄斩。 “你说无妨那一定没事。” 肖成梁满怀期待地猜测。 “也不知荣州王家行刑时会去京城,还是在荣州府衙。” “……” 秦小满想到翊麾校尉是肖氏一族的人,周刺史又是一位端水大师。 感觉来富阳县菜市场行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此事他没有十足把握,也不敢让肖成梁太过期待。 “肖婶下葬日子已定,今日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赶紧吃了早饭去灵前守着。” 秦小满果断转移了话题。 担心肖成梁忍不住跑去府衙打听此事。 以免别人怀疑翊麾校尉那一剑,是替肖府公报私仇。 “秦小满,这次你可说错了,我家迁来富阳不过十来年,没几家亲戚,没多少人前来吊唁。” 肖成梁反驳了一句。 是吗? 秦小满没有解释,只管去厨房找饭吃。 饭还没吃完,就听到大门外面铜锣敲响,管家扯着嗓子大喊。 “富阳李家前来吊唁!” “荣州韦家前来吊唁!” “赵夫人代陵川县令赵大人前来吊唁……” 哐啷。 肖成梁手里的饭碗掉到桌子上,诧异不解。 他家何时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仅有头有脸的商户们来给他娘上香,连隔壁陵川县的县令夫人都到了。 要知道陵川在北,跋山涉水而来,这个时辰到,要从鸡叫时分起床上路才行。 “我说了你还不信,肖大侠,你可是得到天子赏赐宝马的人,翊麾校尉更是你的堂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小满赶紧扒拉了几口饭菜,抬起屁股就走。 估计这么大阵仗,父亲应付不来,肖叔不想应付。 肖兄和肖大侠……指望不上。 这种事还得他来。 …… 荣州府衙。 亲自带人查抄荣州王家的唐清舟和肖成枢忙活了一晚未归,周刺史特意在满花楼订了一桌接风宴,摆在府衙后院,招待二人。 “大人,两位钦差回来了。” 听到手下汇报,周刺史脸上堆起笑容正要寒暄几句。 扑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让他双脚发软。 肖成枢拎着滴血的天子剑走进客厅,熬了几个夜的双眼红彤彤的,像是杀红了眼。 “肖校尉……你这是又砍了几颗脑袋?” 周刺史硬着头皮询问,心里替荣州王家那群人点了根蜡。 招惹谁家不好,偏偏招惹陇西肖氏一族。 当初王之昌欺负肖府背后无人,要灭肖府全家,如今风水轮流转。 肖成枢奉旨砍人,哪怕王之昌没有吞金自绝,那般无赖扯皮,恐怕也要死在这天子剑下。 “三个拒捕的护卫和王之昌的小儿子。” 肖成枢面若寒霜,冷酷地说道。 “王长史家的小儿子,年纪不大,逼良为娼、杀害女子的事倒干了不少。” “去查抄他的别院,在地窖里发现了二十四具幼女的尸体。” “……” 原本还想让肖成枢消气的周刺史,听到这话,袖中的拳头都硬了。 他早知晓荣州王家的猖獗,却未设想过,王家人胆敢如此草菅人命。 别说像肖成枢这样二十出头的热血男儿了,就算是他在场,也要一剑割了那些畜生的脑袋! “刺史大人,王家的罪行罄竹难书,还有许多需要大人来帮忙。” 唐清舟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拜。 “愧不敢当,在我治下发生这样的事,只要钦差大人信我,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周刺史正愁没机会和唐清舟套近乎,搭上唐家的线。 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那就请刺史大人在荣州全境发布告示,让受到荣州王家残害的百姓们陈情诉状,届时无论大案小案,涉及谁,我和肖校尉都会一并清查,也好给天子一个交代。” “……” 周端良脸上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这种得罪人的事一旦干了,荣州王家是倒台了,可作为当前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王氏一族迟早会找他算账。 “刺史大人可有顾虑?” 唐清舟似笑非笑地开口。 “我知道刺史大人担心事后有人找你麻烦,此案是本钦差了结的,自有天子相护,你懂我的意思吗?” 管它姓王还是姓唐。 为官最大的靠山就是天子。 这一案办得漂亮,必能在天子面前露脸。 周刺史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重重地一点头。 “钦差大人放心,吃过饭我就去发布告示,绝对不会遗漏荣州王家任何一条罪名!” 王副丞,对不起您了。 周刺史知道,从今往后,他算是没办法再一碗水端平。 再也没有投靠王副丞的机会。 便只能站在唐氏一族的身后为天子效力。 “清舟兄,你和刺史大人慢慢吃,我再去抓几个逃犯。” 肖成枢抓起两个包子塞进嘴里就往外走去。 刚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两口的唐清舟,对着愣在当场的周刺史露出优雅的微笑。 “成枢兄并非对刺史大人有意见,他是醉心于公务。” “我也先行告辞,以免成枢兄发生意外。” 唐清舟说完,阔步离去。 只剩下周刺史对着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愣愣出神。 好半晌,他回过魂来,伸手招来手下。 “去,请夫人到富阳秦家一趟。” “大人,秦家与王耀辉的案子结了,并未状告王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满门抄斩,明日下葬 “不是让秦家状告王家……是让夫人去给肖府故去的夫人上炷香。” 周刺史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荣州不能得罪的人又添了一户——肖府。 “早知道送个信都能获得天子青睐,让全族能够东山再起,老子还当这个受尽委屈的刺史做甚,当个信使得了。” 话落。 刚才去传话的手下,一脸凝重地跑了回来。 “大人,十三位信使的尸体仵作已检查完,缝合好伤口,可以请家属前来认领了。” 周刺史想到昨晚看到十三人尸首分离、连马都被大卸八块的一幕,眼前的饭菜顿时不香了。 心里也不再羡慕冒死送信的肖成梁。 他做不到拿身家性命换前程,还是适合夹缝之中求立足。 “把饭菜撤了,本官亲自去请那些家属来。” 十三人在临行前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再多几人也是去送人头。 饶是如此,周刺史依然内疚不已。 “当时若是再慎重一些,不求快而求稳,他们……应该就不必死了。” 但是快一天抵达京城,再生稻的消息就能让囤粮不卖的商人们早一天抛售粮食。 无论是平民还是灾民都能多活成百上千的人。 “这十三人不光是为送信而死,更是为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能够吃上饭而死。” “传本官令,十三人家属抚恤加倍,凡其子女,即日起由军籍改为民籍。” 军籍世代从军,不死不休,而民籍只需纳税。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这个刺史虽然当得憋屈,也没有建功立业的命,但他绝不会让卖命的手下死了也不踏实。 “是!大人!” 手下激动地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去宣布这一振奋人心的命令。 …… 铛铛铛! 铜锣从旭日东升,敲到日落西山。 依旧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前来吊唁。 秦小满早让管家找来一只全县最大的香炉,将原来的香炉蹲在里头,避免香灰四溢,坏了规矩。 不料,周刺史的夫人前来吊唁后,仿佛立了一个风向标似的。 不论高门大户的权贵世家还是八辈子没打上交道的乡绅地主们,都来攀交情吊唁肖母。 如今外面那层香炉里的灰都堆了六成高。 按这个趋势下去,明天就要积满香灰。 他只能让管家去甜水街铁匠铺订制一个更大的香炉来,趁着饭点没人来吊唁,去厨房扒拉几口饭菜,接着守灵。 肖成栋底子弱,早就让肖父一记刀掌劈下去,带回房休息。 秦小满也没逞能。 在半个时辰内无客人再来吊唁,便回房补了一觉,下半夜替上肖成梁继续守灵。 入了夜,依然能够听到外面板车轮子碾压过铺在地面红砖上的声响。 囤粮一案没落定,前往秦家庄子找唐清柔打听消息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那些人前去拜访当然不好空着手去。 午后唐清柔差人传来消息。 说捐粮的数额已有四十五万石。 离他低价卖给朝廷的五十万石粮,差得不远了。 又过了一日。 傍晚时分。 章县令和其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并带来一个尘埃落定的消息。 “经过两位钦差大人的调查,还有刺史大人整理的卷宗,目前荣州王家当场诛杀逃犯三十一人,剩余的一百二十九人全部关押至府衙大牢。” “他们的罪状全部整理好送往京城,按照他们的罪名来看,最少也要落得一个满门抄斩。” 章县令叹息一声。 “都说稚子无辜,可王家的那些子女,许多人从小便苛待奴仆,出了人命有大人打掩护,也难怪会培养出像王耀辉那样目无法纪的歹徒。” “……” 秦小满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 在这个一人行差踏错便会连累全家乃至全族的朝代,他要是不习惯这个规则,抱有不该有的仁慈之心。 那么最后被抄家灭族的便是他。 更何况章县令说了,那些王氏子女并不无辜。 “公子,荣州王家因罪满门抄斩,除租契年限一事与王之昌有关并且在县衙予以结案,剩下的与公子和秦宅全无任何关联。” 章夫人见他不语,出声宽慰。 “……” 秦小满望着笑得慈祥的章夫人,困惑不已。 这是告诉他王家的案子上达天听,不会提他秦家和秦小满一个字? 为啥遇事章夫人总会想方设法替他开脱? “公子,你因再生稻一事得罪了不少人,待此案了结,还请继续韬光养晦。” 章夫人福了一礼。 不给他询问的机会,便与章县令告辞离去。 “继续韬光养晦?” 秦小满严重怀疑章夫人误会了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事情的目的。 他可不想干什么大事。 就是想有钱赚、不受气而已。 如今被章夫人这么一说,搞得他好像图谋甚大似的。 “川朴,你去庄子上问问唐姑娘她手里的粮超了五十万石没有?” 既然案子了结,那些囤粮的也就能够心安睡个好觉了。 可他现在不安心了! 既然章夫人让他韬光养晦别高调,那囤粮商人们捐的粮,怎么也得比他卖得多才行。 实在不够的话,他就只能找几个倒霉蛋,让唐姑娘请钦差去吓唬一下。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向天子说的那些囤粮的势众。 可不能让天子误认为他秦家才是拥有荣州最大粮仓的人家。 哪怕这是事实。 焦急地等待了两个时辰后。 川朴才回来。 “唐姑娘说一共有五十二万五千石,除了商户们,各州各县的大人们最后也带头捐了许多。” 感谢诸位大人。 秦小满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只要手里捏着信的长公主不找他算后账,就可以无事一身轻了。 最后一夜秦小满没有喧宾夺主。 肖父三人守最后一夜的灵堂。 三人静静地跪坐在灵前,直到周围全都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灵堂里的呼吸声。 噼啪。 铜盆里的烧纸炸天一束小火苗,映红了三人的双眼。 “爹,娘明天就出殡了。” 肖成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嗯……” “爹,害了娘的人还没全都砍头,我想让他们送娘一程。” 肖成梁犹豫许久才开口。 “别给小满添麻烦。” “爹你放心,我没和秦小满提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肖成梁见父亲和他想法一致,脱下孝衣,露出早就准备好的夜行衣,一个旱地拔葱就跳到了房顶上。 还没站稳,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唐大夫吓得汗毛倒竖。 “唐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上柱香。” 唐大夫负手而立,根本没看出上香的意思。 肖成梁想到他的心思可能被看穿,咧嘴一乐:“唐叔,我想……” “我听到了。” 唐大夫看向荣州府衙方向。 “荣州王家的罪名已定,早死晚死都是死,让他们送肖夫人一程,肖夫人黄泉路上也能安心。” 是吗? 肖成梁认为他娘要是活着,见他为此去冒险。 能把他腿打断。 “唐叔要阻止我的话,我就不去了。” 肖成梁可不认为他能打得过唐叔。 “不。” 唐大夫转身向西,纵身一跃已经朝前疾去。 风中飘来他的低语。 “同去。” 肖成梁闻言心中一热,快步追上。 …… 清晨,天刚蒙蒙亮。 秦小满被外面的马蹄急响从美梦中惊醒。 “好不容易没有拉粮的板车扰人美梦,怎么一大堆马蹄嘚嘚的响?” 马蹄声沉重有序,听上去像是兵马。 “兵队来富阳城干啥?” 第一百一十五章顺水推舟,先斩后奏 秦小满下意识地往房顶看去。 恍然想到肖大侠在守灵,不在房上。 伸了个懒腰,洗漱更衣锻炼完,等他吃早饭的时候,正好在厨房碰到了肖成梁以及唐叔。 两个人眼圈微黑,好像全都一夜没睡似的,脸上还多添了几道细微的划伤。 让他严重怀疑唐叔昨晚是不是睡不着,和肖成梁切磋了一顿。 “早……” 他主动打了声招呼,两人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端起饭菜就走。 “故意躲着我?两个人不会背着我做坏事了吧?” 不至于吧。 肖大侠思维跳跃,做事没有章法也就算了。 唐叔虽说对朝堂中事不太敏锐,但做事绝对沉稳老道。 “一定是我看走眼了。” 秦小满安心地吃完早饭。 外面的马蹄声更响了。 之前周刺史带兵来的时候都没这么大阵仗,如今的马蹄声,让他有种上千兵马来到富阳的感觉。 “川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发生了何事?” 下午就要下葬了,时辰父亲都是提前算好的。 可别发生意外耽误了下葬的吉时。 没到一刻钟,川朴就急匆匆地跑进书房。 “公子,昨晚荣州府衙大牢有人劫狱,劫了王家待斩的重犯,周刺史发动了全州兵马查抄是否还有同伙。” “谁闲着没事劫王家的死囚?” 秦小满不知为何心中一慌,忙问。 “成功了吗?” “说来也奇怪了,人没劫出来,狱卒和驻守的兵队也没受伤,可是两位钦差和周刺史的屋头却放了三封信。” 信? 不等秦小满追问,川朴竹筒倒豆子,一脸八卦的全部吐露出来。 “信上说,昨晚只是来探一下虚实,今晚还要去劫狱。” “这不,全荣州的兵马都在搜索劫狱的人不说,两位钦差为免旧事重现,将王家死囚全部押到富阳菜市场,午时问斩呢。” 秦小满表示理解。 反正王家罪恶滔天,斩首是迟早的事。 与其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再让人将死囚劫走,不论是钦差还是周刺史都要吃瓜落。 对天子也不好交代。 钦差手持天子剑,在外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不过…… 秦小满听到这个消息,脑中总是闪过心虚的唐叔和肖成梁的脸庞,似有所悟。 “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川朴如今的言辞可比刚来时恭敬了许多。 “午时问斩,斩完了正好出殡……谁定的时辰?” “听说是肖校尉。” 他就说像唐清舟那种文官,没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魄。 肖校尉先斩后奏的决定,多少有些顺水推舟的意思在其中。 秦小满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朝着川朴挥挥手,命人退下。 “能够在护卫森严的府衙大牢里全身而退,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却没将人劫走,也没伤一人,因此而先斩后奏,肖校尉绝对要被不少人参几本。” 看来唐叔做事,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稳重。 这不。 就连累到了队友。 秦小满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沉重的马蹄声。 忽地,灵光一现。 他放下手里的《大乾杂记》,铺开宣纸,用毛笔在上面勾勒了几笔,又标注了几行字。 画完图稿,他前往甜水街。 他记得烧毁的民宅里,有一家铁匠铺。 打铁可以用现成的。 秦小满走出书房,看到月亮门闪过一道玄色残影。 不是唐叔又是谁。 他又去灵堂前上了一炷香。 肖成梁跪在蒲团上闭眼假寐,像是一夜守灵没睡似的装模作样,眼皮直跳,看得秦小满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干了件顾头不顾尾的事,最后还要让肖校尉替你们擦屁股。” 秦小满暗中吐槽一声,也没戳穿肖成梁和唐叔昨晚办的“坏事”,前往铁匠铺。 出了大门。 就看到铺着砖石的街道上,尘土飞扬。 几个士兵拉着跑烂马蹄的战马,正在靠双腿沿途询问街坊,最近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在附近经过。 毫无意外的,都说没有。 “重点排查这边,看来有不少聪明又有心的人想把这事往肖大侠头上扣。” 秦小满握紧了手里的图稿。 幸好这事还有为肖校尉转圜的余地。 他在铁匠铺子呆到中午,才终于打造出了满意的实物。 “秦公子,这些铁片和铁钉是做撒子用的?” 铁匠铺的陈老板头一次打这种东西,好奇不已。 就薄薄的一片月牙铁片,还劳秦小满亲自守着铸烧炉蒸了一上午的热汗。 绝对不像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这个啊,暂时还不能说,稍后你就晓得了。” 秦小满卖了个关子。 把手里的一摞月牙铁片放进麻袋,交给川柏抱着。 他走出铁匠铺,就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们,往菜市场走去。 “为撒子把府衙的死囚拉到富阳来砍头?” “都说劫囚的贼人是富阳的,为了吓唬那些贼人。” “撒子哦,钦差大人说了,是因为告王家的人里咱富阳的人占了一半,而且囤粮的案子是从咱富阳县衙移交到府衙的,在这里斩头,是给富阳百姓一个交代。” 秦小满亦步亦趋地跟在人群后往菜市场走,听着八卦乱飞。 当走到菜市场时。 隔着老远,就看到站在砍头台下方的肖父三人。 肖父手里还抱着肖母的牌位,一家人全部看向砍头台上跪在地上的王家人。 一百二十九人,全部头上套着麻袋,齐刷刷地跪了十多排。 台上坐北朝南放着一张简单的桌子,并排坐着一文一武二十五六的青年。 一个儒雅良善,一个霸气凌人,光看外在就能够对号入座。 在秦小满挤到肖成梁身后时,台上的肖校尉抄起桌子的“斩”字令往地上一抛。 令牌落地,刽子手们齐刷刷地往大刀上喷了一口酒,扯起头上蒙着的麻袋。 王家众人的眼里已经毫无生机。 可当目光落在秦小满的身上,当即呐喊出声。 “秦小满,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 扑哧! 手起刀落,声音戛然而止。 可整个砍头台在此时就像是有人指挥似的,剩下那些头上戴着麻袋的众人,也跟着一起大喊起来。 “秦小满!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在菜市场回荡,经久不绝。 行啊。 临死之前也不忘记恶心他一把,看来荣州王家是把背黑锅的账算到了他的头上。 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秦小满感觉到所有人都朝着他看来,肖成梁三人眼中还满是担忧的神色,无所谓地回了一声。 “你们要是信鬼神,被你们害死的恶鬼冤魂多了去了,与其想着放不放过我,先想想下去后那些人放不放过你们吧!” “……” 台上百号人,听到这话竟无人再敢开腔。 “秦小满,你放心,别管它是人是鬼,谁敢伤你,我肖成梁的剑都能砍了它!” 肖成梁说得掷地有声。 秦小满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大可不必。” “为何?你不信我有这本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余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我信你,我只是不信鬼神。” 他相信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 但怪力乱神这种事……他只知道,自己狠起来连鬼神都怕。 “哈哈,好一句信我不信鬼神。秦小满,你刚才说得有道理,要是信鬼神的话,王家这些人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既然你不信,他们死了就是一把枯骨。” 扑哧! 又是十二人的尸首分离。 秦小满看了一眼浸满鲜血的砍头台,望着后面瑟瑟发抖的那些王家人,没兴趣再看下去。 转身回了秦宅。 小睡了一场午觉,醒来时,还能够听得到菜市场方向传来的喧闹声。 那是被荣州王家害死的苦主家属们,锣鼓喧天的欢庆声。 “要是再来几串炮仗就更热闹了。” 秦小满感慨一句,起床对着铜镜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 前往灵堂,送肖母最后一程。 从秦宅到郊外肖家的坟地,原本是笔直的一条线。 不过由于今天菜市场砍头的事,大家重新规划了路线,特意绕到菜市场。 菜市场的血还未洗净,兵马早已散去。 肖校尉和两个小兵还站在当场,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成枢哥真是一根筋,他也不怕有心人参他一本?” 走在前头肖成梁气得直喘粗气,扭头对着秦小满低声抱怨。 秦小满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要气笑了。 “你可别五十步笑百步。” 他算是发现了,陇西肖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做起事来全凭一腔情义,根本就没有顾全大局的意识。 正想着。 肖校尉快步上前,从手下包袱里抖落出一件孝衣,便系在了官服外面。 “族长有令,让我来送九婶最后一程。” 肖父在陇西族中排行第九。 又是肖族长亲自下的令。 秦小满通过此举就能看得出,陇西肖家有多么抱团。 正因如此,肖父当晚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艰难的活下来,替家族的晚辈出一把力。 “成枢哥,你不该来的。” 肖成梁欲言又止。 “来都来了,先让肖婶安心下葬,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秦小满制止了肖成梁在这个时候向肖成枢坦露昨晚劫狱一事的真相。 肖成梁的身份是一个游侠,可肖成枢却是朝廷钦差。 有些事揣着明白装糊涂没问题,说出来就是让双方为难。 “秦小秀才说得对,九婶下葬的事最重要,处决了犯人后,我马上就要启程回京复命,清舟兄说他只能以兵队押运唐大人募粮的事为我争取一个时辰,你可别耽误我的工夫。” 肖成枢用力地握了握肖成梁的肩膀,十分自豪。 “比以前更结实了,回头去京机营谋个差事历练历练,迟早能成为陇西老肖家第二位大将军。” “成枢哥你不是也想当大将军。” “我没那个命,最多当个校尉就到头了,这趟剑南道查粮一行,应该就是我此生最辉煌的时候。” 秦小满知道肖成枢这是做好了因先斩后奏被问责的准备。 “……” 肖成梁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一时冲动,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一路上没有再言语。 棺木下葬时,鸦雀无声。 等秦小满四人添完土,出殡的仪式全部走完,秦宅的奴仆全部散去。 肖父才更咽着开口。 “成栋,你们先回,我再陪你们娘说几句话。” 肖父抚摸着冰凉的墓碑,轻轻靠了上去。 “……” 秦小满再能说会道,此时也只能领先快步离开了墓地。 走出二里路。 肖家三兄弟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还心事重重的样子,让秦小满感觉他这个没有心事的人就像多余的那一个。 “肖校尉,先斩后奏这件事让你为难了。” 秦小满终于没忍住动口了。 “不为难……” 在秦小满真诚的注视下,肖成枢苦涩一笑,摸了摸鼻尖。 “确实是有些为难,但成梁你们不必在意。” “成枢哥……” 肖成梁咬紧牙关就要承认劫狱的人是他时,秦小满从川柏手里拿过麻袋。 叮当! 里面清脆的响声,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秦小满,我来的路上就想问你了,你这麻袋里叮哩哐啷的装的什么,让川柏扛了一路,我以为是送葬用的我也没问。” 肖成梁伸手要抢。 秦小满径直塞到了肖成枢的手里。 “先斩后奏,有过拿它将功抵过,没过拿它立一大功。肖校尉,你有勇有谋且义薄云天,我觉得你有当大将军的命。”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说着。 肖成枢摇晃了一下手里沉甸甸的麻袋,探头一看,原本火热的心截了半截。 “就凭秦小秀才这几个铁片?” “就凭这几个铁片。” 秦小满说得斩钉截铁,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肖成枢却不敢轻信此言。 “成枢哥,你信秦小满的准没错,来,让我瞅瞅里面是何物,扛了这一路……秦小满你这是什么?当弯刀也太小了,当暗器又太大了……还有这么细小的铁钉,钉脑壳上位置跑偏了都死不了人。” 废话。 秦小满抬起腿示意了一下。 “这钉子是钉脚掌上的,太长了没入肉里还能跑得动吗?” 他朝着后面跟着的牵马的小兵招了招手。 “来,我告诉你们这些铁片和铁钉怎么用,你们一会儿就该抢破头找我要了。” “我不要。” 肖成梁很倔强。 “不要滚。” …… 满花楼。 董继祥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原本繁华如今却有些萧条的街道,平日里堆满笑容的脸上,此时只有一层厚重的阴霾。 “钦差一日不离开荣州地界,大小商户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露面。” “好在肖成枢自己作死,先斩后奏斩了王家人,钦差明日就能离开荣州地界了。” 董继祥面露奸笑。 等到钦差离开。 唐清柔也该清点捐粮,借着兵队一行,押运募得的粮食回京城。 五十多万石粮,一路顺风的情况下,一来一往也要等再生稻入了仓才能回来。 “少了钦差和唐清柔这些人替秦小满在荣州与京城之间传递消息,想要收拾秦小满和他背后的人,易如反掌。” 秦小满知道借天子之威,铲除荣州王家。 他同样也会。 “这一次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少爷!飞鸽传书!” 来宝打开纸条看完才递上来。 “唐清柔已经清点完粮食和钦差的兵队正在捐运粮食,返回荣州的路上。好!” 董继祥快步走到桌案前,洋洋洒洒写下两大页信纸,装入信封盖上了印泥,交到来宝的手里。 “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家主的手里,董家能不能与王副丞在囤粮案上冰释前嫌,取决于此信。” 他眼中杀机毕现。 别以为他不知道,昨夜假装劫狱让肖成枢顺水推舟斩杀王家人的事,是秦小满和肖成梁他们干的。 董家小厮的尸体就是肖成枢发现的,既然肖成枢喜欢出风头,替天子做决定。 就让天子明白当晚的情形,体会一番识人不清的滋味,彻底断了肖成枢和肖家的官运,斩断秦小满试图利用肖家当靠山的念头。 而胆敢算计他的秦小满。 必须步王之昌的后尘。 死!无!葬!身!之!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能不能让天子降罪肖成枢、杀了秦小满,替王氏一族和董家一起出这口恶气,在此一举!” 第一百一十七章辞别,急报 城西。 官道上押运粮食的板车连接成一条长龙,向西行去。 唐清柔的枣红马缀在车尾,踩蚂蚁似地慢慢向前挪动,不时地扭头向城中张望。 “还没来。” 眼见离城楼越来越远,她在斗笠下遮着面纱的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 “清柔妹妹,你若着急可以先行一步,我和肖校尉稍后便跟上。” 唐清舟的印象里,这位志向高远的堂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永远一副温柔似水的娇弱模样。 不承想也有急得红眼的时候。 转念想到她募得五十多万石粮要送往京城,立功心急也是理所当然的。 “来了!” 忽地。 唐清柔猛地勒紧缰绳,夹紧马腹掉头就往回跑,看呆了唐清舟。 “我以为清柔妹妹是着急走,原来是在等人送。” 唐清舟掉转马头,好奇地朝后看去。 为首的一行四人里,肖家三兄弟加上秦小满,并肩而立,皆是仪表堂堂,格外惹眼。 一时间让他分辨不清,堂妹究竟是奔着谁去的。 “秦公子!没想到你来送我了。” 唐清柔丝毫不加掩饰点出了秦小满的名字,在五步外翻身下马,将面纱掀到斗笠上,阔步而行。 秦小满听到她的话,略微有些窘迫。 “唐姑娘,我不是来送你的,我是和肖大侠他们一起来送肖校尉的。” 他脱口而出的实话,让唐清柔脚步停顿下来。 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略微幽怨。 “这样啊……” “因为唐姑娘你根本没告诉我你现在就走,不然我怎么也要准备一些路上吃用的,隆重地送别你。” 秦小满说得诚恳,绝对不是哄人玩。 唐清柔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指向远行的板车。 “倒是我的疏忽。好在月季帮我准备了许多路上吃用的,你也不必担心我。” “嗯。” 秦小满感觉到唐清舟和肖成梁他们都投来暧昧的眼神,很是无语。 本来就不知道该说啥,如今更是惜字如金。 他和唐姑娘是熟人,也是一起合谋坑过人的好朋友。 但没到能够和肖大侠一样能够侃大山、说胡话的地步。 “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是再生稻收获之时,秦公子可要好好打理稻田,等我归来。” 唐清柔倒是浑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坦然的让众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们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成枢兄,事情都办完了吗?” 唐清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肖成枢的身上。 说好一个时辰,结果耽误了一刻钟。 在他印象里,成枢兄可是一个守时的人。 “办完了,又办了另一件事,耽误了时辰,有劳清舟兄替我周旋。” 肖成枢喜笑颜开地拍了拍身边的马儿。 ???。 马儿兴奋地原地撅着蹄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懂了。” 唐清舟恍然大悟。 “成枢兄是去找人剪了马掌,这才耽误了时辰,既是如此,我差人给你换匹坐骑。” 新剪了马掌的马匹,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认是否能继续载人载物。 哪怕兵中饲养的马匹较民间寿命长,但马蹄磨损更加严重。 好多骑兵配置的战马,用不到两年就因马蹄磨损而退出前线,沦为载物的马匹,直到马蹄彻底跑烂。 跟着将领立过战功的能够领着皇粮养老,无功的便只能成为肉食。 “不必换,它还能再骑一阵时间。” 肖成枢心怀期待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并未说出秦小满为他所做的准备。 因为这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 等到了京城,就知道秦小满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假如是真的……肖成枢眼神火热地盯着自己的爱马,咧嘴一乐。 黑马发出“啾啾”的嘶鸣,感受到他的心情,亲昵地蹭了蹭肖成枢的头顶。 唐清舟见黑马和主人的精神都不错,不像是跑烂了马掌的样子。 只当是马掌生出异物,处理得当便能继续奔腾,也没有追问。 “成枢哥,等这里的事情安定下来,我再学些本领,就去京城找你。” 肖成梁也没说煽情的话,一拳头抵在肖成枢的胸膛上。 “秦小满说你有将军之资你就一定有,他的嘴可是开过光的,信他准没错。” 一语双关。 肖成枢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朝着秦小满抱拳一拜。 “秦公子,哪日你来京城,一定要到我家来做客,到时候我们一醉方休。” 一旦秦小满送他的这个功劳成真。 那么他先斩后奏的事根本就不叫一回事,说不定还能够升官。 有机会,必须要好好感谢秦小满一番。 “行,等到再生稻熟了撒上麦种,到明年六月收割时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正好我也要做些小生意,过年前后应该就能去长安城中走一遭。” 秦小满不是满口胡扯。 而是一国都城汇聚着天下名流和新鲜事物,他必须要凑凑热闹,见识一番。 “就此别过!” 肖成枢翻身上马。 一言未发的肖成栋拱手相送。 肖成梁抱拳一拜后,伸手拍了一下马屁股。 “走你!” “……” 肖成枢还没来得及和肖成栋说几句话,黑马甩开蹄子往前冲去。 “肖成梁,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要打你娃的屁股!” “下次再见我功夫更高了,谁打谁屁股还不一定呢。” 肖成梁不以为怵,伸手搭在秦小满的肩头上,笑得暧昧。 “再和唐姑娘说两句?” “……” 秦小满抬眸看了眼还未上马的唐清柔,推开肖成梁的手臂,上前一步。 “唐姑娘,还要麻烦你替我给长公主带几句话。” “给长公主带话?” 唐清柔错愕一瞬便反应过来,温柔一笑。 “秦公子你放心,长公主不会因为那封信怪罪你的。” 此话一出,秦小满就知道唐清柔是看明白了他设计荣州王家的这一局。 不过。 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 “你就替我跟长公主说三个字:谢谢她。” 没有长公主促成卖再生稻,他的计划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 大乾拥有一个识大体的乾瑞长公主,是百姓们的福气。 也是他的运气。 “虽说长公主一定不需要你的道谢,但我会传达到的。” 唐清柔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秦小秀才,这块令牌你拿着,若是有何事想联系唐家,可通过驿站给京城送信。” 唐清舟送上一块唐家的金牌。 “这……” 算是唐家在拉拢他吗? 还是误会他和唐姑娘稍后会有私信联络? 既是唐家人的好意,他顺手收下,并向唐清舟道了声谢。 再无闲话。 稍后,秦小满目送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西走去。 送别的时候没感觉到什么,此时看到红蓝相间的背景越来越远,他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落寞感。 “秦小满,我饿了,让你家厨娘给我烧些素菜,要带荤味的那种。” 肖成梁东拉西扯,冲淡了他心中的这股情绪。 来日方长,一别还能再见。 归吧。 …… 入夜。 热闹了大半天的宣政殿,终于清静下来。 天子踢开靴子,撑着双臂坐在软榻上,破口大骂。 “一群老狐狸,当初朕让募粮的时候说赈灾要不了多少粮食,听说唐家丫头募得五十多万石粮,争着抢着替他们族中子弟所在的州县要粮食讨功劳,真不要脸。” 小李子捡好靴子,脸上带笑。 天子骂归骂,心里却是开心的。 除长公主以外,谁要是能让天子夸几句,那才叫吓人。 “报!荣州八百里急报!” 第一百一十八章好一个先斩后奏的肖校尉 刚刚窝进软榻里的天子,惊得坐起。 “宣!” 荣州八百里加急,应该是案子查出了结果。 侍卫上前,将一封奏折呈递给小李子。 李公公看到天子招手,连忙转递,并朝侍卫使了一个眼色,让侍卫退下。 “等等!” 谁知侍卫还没走,刚打开奏折看了一眼的天子大喝一声。 吓得小李子跪倒在地。 “查证荣州王家参与囤粮、劫稻一案,主谋者王之昌吞金自尽,因荣州王家根深势重,夜间劫狱并挑衅下次再来,落实罪证后,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事毕助唐清柔唐大人押运募粮归京。” “……翊麾校尉肖成枢奏。” 天子念完奏折,放声大笑。 “好一个肖成枢!先斩后奏,当真是好魄力!” 明明是夸奖人的话,可配上天子眼底的怒气,明显是反话正说。 “让他这位翊麾校尉去押运粮食可真是屈才了,传朕口谕,让肖校尉快马加鞭入京,回禀荣州王家一案。” 天子怒归怒,但并未失去理智。 他倒要听听这个肖成枢为何急着处置王家的死囚。 莫不是肖家与王氏一族有瓜葛,怕荣州王家攀咬出王氏一族的大人物,这才就地斩杀? 不论如何,看在当初那个小护卫冒死送信的面子上。 他愿意听肖成枢面圣,给他一番合理的解释。 如果解释不通……陇西肖家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从此别再来污他的眼! …… 京城,王府。 刚从宫中回来的王副丞,被一位小妾请到后院用晚膳。 刚拿起筷子,贴身护卫站在了门口。 “老爷忙了一天,有事吃过饭再说。” 新纳不足一月的小妾正春风得意,一时口快替王副丞做了决定,她狭长的丹凤眼暗送秋波,等着吃完饭再赴一番云雨,早日为相府喜添首丁。 谁知。 王副丞腾地站起身来,与她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浓情。 王副丞长相俊美,饶是年过四十依旧保养得当。 这一眼让小妾彻底沦陷。 “老爷……” 她娇嗔一声,眼中含泪。 谁知,刚才还含情脉脉的王副丞,左手五指紧紧握住她的下巴,右手里的筷子直逼她的眼皮上,吓得她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憋回去。” “你这双眼睛不适合落泪。” 他面色严肃,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却让小妾吓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乖。” 王副丞这才松开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 “等我处理完公务再继续。” “好、好……” 小妾哪里还敢凭借宠爱留人。 她终于相信了相府里的流言就是真相。 老爷表面看上去是温文儒雅,实际上手段狠辣。 对女色并不留恋,却收纳了一百多个小妾。 而这些小妾都有一个特点。 不是拥有一双丹凤眼,就是拥有细长的身材,或者是面容冷峻……只不过,哪怕老爷再喜欢她们,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走入过他的心里。 “我还以为我会是特殊的那一个,原来,我也只是一个替身。” 小妾含泪欲滴,脑中闪过老爷刚才的嘴脸,吓得她打了个寒颤,马上把眼泪憋了回去。 哪怕是替身,她也要当最受宠的那一个! 迟早能超越老爷心里的那个人! 书房里。 王副丞听完护卫汇报宫里接收的八百里急报后,沉思片刻,了然一笑。 “我还担心荣州王家的事越拖越久,会牵连更多的人,到时候有心人借用此事参我一本,打算归京的路上动手。好一个先斩后奏的肖校尉,倒替我除去了心头大患。” “老爷,天子因此震怒,莫非是长公主让肖……” 护卫话还没说完,瞥见老爷面露杀机,仓皇失措地垂头不敢言语。 是他多嘴了,竟敢在老爷面前编排长公主的不是。 “人是天子选的,与长公主无关。荣州肖家可与王之昌一家有血海深仇,肖校尉又是血气方刚,在富阳斩了王家人那是义气使然。” 王副丞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定了性。 “老爷的意思是……” “把两家有仇的事传扬出去,在肖成枢回京前让天子知晓,此事是肖成枢一意孤行,没把天子放在眼里。” 王副丞又敲打了护卫一遍。 “长公主与我王家来往并不密切,若让人怀疑是长公主指使的,天子动不了长公主,遭受天子怒火的就是王氏一族。” “京城中谁敢胡言乱语,别怪我王之逊对他们不客气!” 杀意喷涌而出,护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领了命夺路而逃。 书房里,只剩下王副丞盯着桌上的八百里加急奏折抄录副本,微微出神。 忽地,他自嘲一笑。 “我也希望是长公主下的令,为了不连累到我王氏一族杀人灭口,可惜……” 王副丞闭上眼,再睁开时,面色无比坚定。 “陇西肖家当年的案子就是王家查的,两家向来不对付,我还担心肖家入了天子的眼扶摇直上,肖成枢因私废公,陇西肖家算是废了。” 不论肖成枢是否先斩后奏以泄私愤。 为了拔除这个钉子,他都要让肖成枢背稳这口黑锅。 “不知长公主是否会替肖家惋惜?” 一念至此,王副丞又是冷嘲一笑。 “陇西肖家这种落魄户都能入你的眼,名不见经传的小地主你也愿意成全,我王氏一族现今已如日中天,能与唐氏一族平起平坐,却还是不配与你为伍吗?” “乾瑞……长公主。” 他似是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别人,深情地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 深蓝胡服的蒙面女子,狭长的丹凤眼正含笑望着他。 王副丞温柔一笑,眼中却有隐忍的恨意。 …… “嘎嘎嘎……” 秦家庄外,官道上。 四匹黑马疾驰而过,惊起稻田里的鹅鸭扇动着翅膀,将稻穗吹得东摇西晃。 没过一会儿。 四匹黑马又跑了回来。 刚刚趴在水里的鹅鸭再次振动翅膀大叫起来。 周而复始几次后。 鹅鸭趴在稻穗的阴影下,盯着在烈日下策马狂奔的四人四马,屁股一厥,往马蹄下方甩了一滩鲜粪。 “吁~~” 来回跑了四圈的秦小满停在一棵槐树底下,朝着一脸兴奋的肖成梁摆了摆手。 “我不行了,要跑你自己跑,我敢保证你跑累了,马掌上的马蹄铁它也磨损不掉一层皮。” 秦小满很无语。 昨天在铁匠铺给肖成枢的坐骑钉好马蹄铁的时候,肖成梁也在场。 他原以为肖成梁嘴上说不信马蹄铁能护马蹄不损伤,是真的不相信。 没想到。 早上他刚晨练完,饭还没扒拉几口,就被拉来溜马。 原来肖成梁又请陈铁匠打了四副马蹄铁装上,想试试他给肖成枢的马蹄铁究竟有多厉害。 “我日行千里我能跑累了?如果不是没有汗血宝马,我早就甩开蹄子往京城跑,跑到天子面前去了。” 肖成梁下马抬起马蹄,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凑上前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国之利器马蹄铁 只见夹着鸭粪的马蹄边缘处,能够看到明显磨损的痕迹。 支撑着马匹奔腾不倒的正中钉了马蹄铁的地方,除了铁片上有污垢以外,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变化。 而没有变化,才是有了效果。 “秦小满,我懂了,这马蹄铁相当于给它套了一层保护膜!” 马蹄有两层,外面坚硬的壳子,一直和地面的积水污物接触,就会受到腐蚀而脱落,进而导致整个马蹄废掉。 钉了上弯弯的“铁月牙”,这层壳子就将两层牢牢地钉在了一起,再也不用担心马蹄受损,马匹因此经常更换。 一匹马的使用年限能够延长数倍! 并且“铁月牙”微微凸出,马匹跑起来,抓地的力量也更大,跑得更稳,速度更快。 肖成梁一巴掌拍在秦小满的马屁股上。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好的东西!” “啾~~” 马儿受惊,马上的人根本没办法回答肖成梁的话,就被马儿带跑出百米开外。 “肖成梁,你说好的不要……说话不算数……” 尘土飞扬带着秦小满的话吹进耳朵里,肖成梁浑然不在意地嘿嘿一笑。 “这可不是我要的,这是陈铁匠买三送一赠给我的。” 有了这块国之利器马蹄铁。 成枢哥足以应付天子震怒了。 “驾!” 肖成梁翻身上马,见川朴和川柏追了过去,掉头接着跑马。 秦小满一路颠簸到了官道上,隔着老远,就看到几架华丽的马车停在树荫凉里。 “吁~~” 他勒紧缰绳,站在二百米开外,将手放在额头上挡住阳光,放眼望去。 认出了韦思者和李大福两人,剩下穿金戴银的,都是商户大财主们。 “是来找我更改租契年限的?” 秦小满知道钦差一走,那些商户就会迫不及待地前来。 他骑着马慢步走向前。 几架马车随着他的走动,反倒向后退了几步,看出了这群人的心虚。 “李老爷、韦老爷,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郊外踏青?” 秦小满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 “啊……” 被点名的李大福和韦思才,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两人挤眉弄眼暗中交流,就是不接话。 看来还是有所忌惮。 “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我走了。” 秦小满调转马头。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朝他看来,可张了张嘴,谁也没有抢先开口。 “……” 搁这耗谁呢? 爱说不说。 “我真走了。” 秦小满轻踢了一下马腹。 “秦……” “你先说,你先说……” 李大福和韦思才之间的配合,显然没有方占河和韦思才之间的默契高,互相推诿着。 秦小满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推论不出一个结果,朝着川朴使了个眼色,潇洒地驾马离去。 直到秦小满走出老远。 李大福和韦思才默契的沉默了片刻。 许久,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李兄,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借着口渴提出去秦家庄子坐坐?” 韦思才一拍大腿,懊恼不已。 “韦兄弟,你别放马后炮,你都想出方法来了,为何你不说一定让我来说?” 李大福也很捉急。 王之昌逼迫他们更改租契年限的案子早结了。 昨天王家人还被钦差提前砍了头。 他们本来是能够光明正大地让秦小满去县衙更改租契的,可不知道哪里传来风声。 说章慎要升迁,会顶替王之昌的空缺。 如此一来,他们不等钦差离开荣州地界,就火急火燎地来找秦小满。 可眼见到了秦家庄子,看到肖家二公子就让他们想到了拎剑杀人的肖校尉,大家默契地谁也没敢上前,躲在荫凉地里。 看谁先忍不住,做第一个敢和秦小满摊牌的人。 “还是方兄弟做领头羊最合适,谁知这次我亲自登门去请他,他居然称病不见我。” 韦思才一脸郁闷。 “你没听说吗,方占河的书房里发现了盗信的人,是董少家的……这样一来,方占河和董少这个朋友算是做到头了。” “方占河正忙着催董少要粮钱呢,哪有空理会咱们的事。” 李大福也是长吁短叹。 对比起方占河卖了二十万石囤粮赚了钱,他们这些捐了数万石粮破财免灾的,才更着急拿回来年的租契,弥补此时的损失。 偏偏秦小满就在眼前,他们却不敢开口得罪。 “假如能让秦小满主动提出把年限更改的事就好了。” 韦思才的话,让李大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这太阳还没落下,有些人就开始说梦话了? “老爷,董少差人送来一封信。” 不远处突然跑来一匹矮马。 数个老爷抬头张望,看到是李家的小厮,一下子来了精神。 董少又替他们选出了一个领头羊! “王之昌一死,我还以为董少不记得有咱们这些号人物,还是李兄有本事,能和皇商董少搭上了线。” 韦思才一番鼓吹,引来大家地争相夸赞。 昔日里挤破头想和皇商董家结识的李大福,如今手里拿着小厮送来的亲笔信,却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换作荣州王家出事前。 他能结识上皇商,还让董少亲自给他写信,他都要去开祠祭祖。 可荣州王家出事后,他心里总有一种商人的直觉。 董继祥,他不详。 “李兄,你还等什么,董少捐了二十万石粮,数目比我们在场的加起来还要多,他比我们更着急拿下来年的再生稻定价权,把亏的捞回来。” 韦思才压低声音,期待着。 “别看董少年纪比我们小,可见识比我们多,让王之昌认错把原租契作废的事,可是他办成的。” 这话无异于让摇摆不定的李大福吃了一颗定心丸。 董继祥哪怕对荣州王家做的事不地道,但他们这么和秦小满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嘶啦。 李大福撕开信封,拆出尺长的信纸。 众人马上齐刷刷地凑过脑袋观看,等看完信纸上的主意,皆是双眼一亮。 “这个主意太损了!” “损主意用在别人身上,你操撒子心?” “散了散了,按照董少说的去做,不出三日,必叫秦小满主动去县衙更改租契!” 众人信心满满,赶马离去。 蹲在稻田里的川朴挠了挠脑壳。 “我没看到信上的内容,怎么向公子交差?” 管它呢。 公子那么聪明,就算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也能够有应付的办法。 …… 秦家庄子。 秦小满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听到川朴的汇报,若有所思。 “钦差还没离开荣州,董继祥这么快动手,想必另有成算。” 之前的小打小闹,根本没伤到他分毫。 既然董继祥知道覆灭荣州王家是他的手笔,那么,此次动手,必定是一击毙命的杀招。 “川朴,你再去县衙跑一趟,让县令大人差师爷重新写好契约盖上印,明日好让大家把租契改了。” “公子,你是担心那些人耍阴招?” 川朴不认为秦小满是怕事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播种新希望,生根已发芽 秦小满无所谓地摇摇头。 “不管阴招明招,租契总归要更改,倒不如让董继祥浪费掉送的人情,也让李大福他们知道,我秦小满不是无赖之徒,说话一定算数。” “更不会明面上一套,背地里放冷箭。” 他又不是收完这一季再生稻,就与那些商户不打交道了。 相反…… 想发展其他门类的生意,必定要和那些商户打交道。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敢打我秦家的主意,不会被撑死,只会被噎死。” “是,公子。” 川朴见秦小满心中有成算,胸有成竹地前往县衙。 秦小满又纳了会儿凉。 直到跑马的酷热散去后,摇着蒲扇往后院的水田走去。 月季正光着小脚丫在水田里淌水玩。 看到他,马上趿上鞋飞奔而来。 “公子,我刚刚数了,种进去的稻谷,只有二十七粒没发芽。” 不用月季说,秦小满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嫩绿新苗,也知道出苗率有多高。 他右手对着地块比划了几下。 确保这些新苗能够铺满二亩地,沿着水田走了一圈,从树上掰了一根树枝,圈出十分之一的新苗。 “月季,这些新苗让它们像地上长的嫩苗一样,只浇水,不用堆肥。” “剩下的地块囤好水堆好肥,十天后有用。” 不用他解释。 月季已经点头如捣蒜。 “公子放心,就算大黑它们想在你画的圈里随地拉屎,我都要赶走它们。” “……” 倒也,不必这么严谨。 秦小满弯下腰,仔细地盯着幼苗观察了片刻,确认和他记忆里的苗株相差不大。 再想到田里原生稻收割时那些不太饱满的稻穗,惋惜不已。 “大乾的农事有欠成长啊。” 还好。 他对此略懂一些。 “这一次击溃董继祥的阴谋,全仰仗你们长得多么丰满了。” 秦小满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嫩叶。 旁边的月季听到他的话,脸色古怪起来。 丰满? 她记得以前阮小姐就和花魁惜月比过谁更丰满。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不会唐姑娘刚走,公子就想找女人了吧?” “月季,我有事进城一趟,晚上就不回来了。” “公子要去醉花楼?” 月季着急地问。 “啥?醉花楼?唐叔说我还小,去了也白去……不是,我闲着没事去醉花楼干啥?钱多了没处烧了?” 秦小满感觉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伸手对着月季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这个小丫头闲着没事也别总想去醉花楼,专心种田。” 月季揉了揉脑门,嘴里倒吸着凉气,心里却很开心。 醉花楼的女人可没唐姑娘长得好看又善良。 “公子,我给唐姑娘装了许多点心,想写信问问她好不好吃,可我不会写字,公子你能帮我写吗?” 月季眼巴巴地问。 “……能吧。” 秦小满正好要问钦差队伍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发生变故。 顺便替月季写一封信也不碍事。 不过。 “月季你和唐姑娘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和唐姑娘的感情哪有公子你和唐姑娘的感情好。” 月季不假思索地反驳。 “……” 秦小满忽然就领悟到了月季让他代笔写信想干啥。 这丫头看上去傻乎乎的,还以为没有心眼,原来是长偏了。 “公子不写?” “……写。” 秦小满可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 他对唐姑娘还没那方面的想法,但一路舟车劳顿,他确实也要关心一下。 不然光谈正事,不谈闲杂,倒显得他和唐姑娘没有情义只有利益。 利益盟友和朋友可不是一种关系。 “大柱叔,让厨房烤十只烤鸭,我差快马给唐姑娘送过去,送到的时候应该还没坏。” …… 京城,迎春阁酒楼。 下了早朝,王副丞在政事堂刚点了卯,便收到来自董家的一封密信。 董家主邀他来迎春阁酒楼小聚。 王副丞提前一刻抵达,坐在窗边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穿过人群而来,董家主跳下马车急匆匆地上楼,眉眼间全是轻蔑之色。 “此次荣州一脉覆灭,皆因董继祥向钦差呈递了罪证,董必达胆敢邀我来小聚,真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等荣州王家一案风头过去,他便会腾出手来收拾董家。 看来董家自知理亏,想必是要开出丰厚的条件,弥补做错的事。 晚了! 王副丞想到上朝时,乾瑞长公主借荣州王家一事,让他严加管教王氏子弟的话,用力地捏紧手里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溅红了手背,他像没有察觉到似的,满面愠意。 若非董家小儿利用荣州一脉背上劫杀信使的罪名,洗清董家的嫌疑。 凭借王氏一族募得的十万石粮食,他明年便能升职正丞相,与唐涣那厮平起平坐。 迟早能够取代唐涣在乾瑞长公主心中的地位! 这一切,都毁在了董氏小儿的手里。 吱嘎~~ 门扇打开,年过半百的董家主一进门就佝偻起腰背,满脸谄媚地凑到窗边矮几前。 “没想到王丞相来得这样早,让您久候了。” “有话直说。” 王副丞无声冷笑。 “好像我们二人之间也无好话可说。” 直接将军。 董家主的额头上马上见了汗,悻然一笑,客套话也说不下去了。 只能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面上。 “王丞相,这是小侄继祥快马送来的信。” “就是那个揭发荣州王家囤粮劫稻的董继祥?” 王副丞饶有兴致地轻笑一声。 他料到董家主约他前来是和谈的。 没料到上来先给他看董氏小儿写的求情信。 “哪怕董继祥亲自到我面前磕头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他,更何况送来这轻飘飘的一封信。” 王副丞抄起茶杯欲泼水。 此举便是不愿意和谈的意思。 董家急忙“扑嗵”一声匍匐在地。 “丞相且慢!” “小侄说了,若您看完信认为他错该当诛,他便不来污您的眼睛,得知消息后便吞金自绝!” 董家主声音都在颤抖。 “可若您认为他还有活着替您办事的可能,那便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帮您除掉覆灭荣州王家一脉的黑幕后手!” 董家主鼓足勇气说完这番话,浑身已是汗如雨下。 他没看过信,不知道信中内容。 可他知道,继祥能豁出性命来赌王副丞的态度,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相信王副丞聪明过人,荣州王家皆被斩首,大局已定,一定明白一个活人的价值远比一个死人更高…… “董继祥本就错该当诛,只凭一封信胆敢无本起利和我谈条件,董必达,你教出来的侄子可真不错。” 王副丞气笑了。 此子,真是一个厉害的奸商! 第一百二十一章联手,煽动天子问罪追责 董家主听到这番话,马上从趴在地上的姿势改为跪坐,舔脸一笑。 “丞相说得是,这小子确实该死,等他替丞相办完事就让他去死。” “哼。” 王副丞冷哼一声,拆开信件。 他左手捏着信纸一角,右手拿着茶杯抿着茶。 随意瞄了几眼信上的内容,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拿着信纸仔细地阅读起来。 读完后,他将信纸扔到桌子上。 砰! 一巴掌落在桌子上,茶水溅出打在信纸上,将墨迹晕染开来。 但董家主这次没有再阻拦王副丞毁掉这封信。 因为他知道,王副丞过目不忘。 既然看了信又当着他的面亲手毁掉,说明继祥这小子真的仅凭一封信说服了王副丞! “董必达,你这个侄子不仅是个奸商,还是一个大厨。” “啊?” 董家主一脸茫然,不懂此话何解。 “他甩锅的本领当数全大乾第一人!” 扑嗵。 董家主忙不迭地再次趴在地上,缄口不言。 他都没看过信,哪敢乱说话。 “好一个被迫让王之昌顶罪,好一个为了不牵连我王氏一族才让荣州王家认下囤粮的事,好一个让别人钻了漏子不得已而为之!” 信上。 写明了王之昌认下囤粮一事的来龙去脉。 起因皆由种出再生稻的秦小满设计荣州商户状告王之昌,并派人偷了王之昌的亲笔信,坐实了囤粮的证据。 这个秦小满亲手杀死了王耀辉,与荣州王家势同水火。 并且特意派与王之昌有血海深仇的肖成梁冒死给长公主送信,贱卖五十万石粮给天子,令天子封赏之余又派钦差追查囤粮和劫稻一事。 “浪费掉九年的百万亩租契,绝对不会是单纯地让王之昌道歉,我这个堂弟,在荣州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一个小地主手里。” 王副丞略一思考,便明白董继祥没有撒谎。 信上的事经不住查。 何况除了状告王之昌的起因他派遣到荣州的人还没查出来,剩下的事他都知晓。 毁掉荣州王家的始作俑者,正是秦小满,或者秦家人。 “董必达,告诉你这个侄子,他希望我做的事我能做到。” 王副丞将茶杯里的水全部泼到信纸上,等到信纸完全湿透,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他才不急不慢地站起来。 “希望你这个侄子能够按照信上所说的,借此除掉秦家满门,如若失败……” 他朝着身后的护卫伸手。 护卫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一大锭金子。 王副丞将金锭子扔到董家主的怀里,扬长而去。 直到主仆二人离开许久,董家主才颤巍巍地从怀里捡起金锭子,面露讥嘲。 “王之逊哪会在意区区一县首富,还不是秦家入了长公主的眼,惹来了王副丞的怒火。” 想到这层关系。 董家主对桌上打湿的信件没有半分好奇心。 让继祥自己折腾去。 事成,缓和与王副丞的关系。 事败,正好自绝请罪。 不论事成还是事败,都会因此得罪长公主。 继祥因囤粮一事损失惨重,与秦小满结下梁子,可董继祥代表不了整个董家。 “事败,再换个侄子顶上剑南道总管事一位。” 董家主爬起来,亲自处理完桌上的污渍。 这才回府给董继祥写信回复今日小聚的收获。 并等着明日早朝,看王副丞如何煽动天子,置秦小满于死地。 …… 清晨。 四匹黑马在富阳县衙门前停下。 秦小满刚翻身下马,就有热情的衙役凑上前来,帮他牵住马绳。 “秦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昨日不是说了今日来更改租契,早完成早省事。”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塞到衙役的手里。 “今日我们要在县衙呆一上午,劳衙役大哥帮我们的马儿喂些草料。” “秦公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衙役满声应着,却推拒了碎银子。 让秦小满有种招呼衙役和吩咐自家人没区别的错觉。 想来是县令大人打过招呼。 爱收不收吧。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父亲的印章,笑容满面地迈上门口的台阶。 “秦小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签租契的,九年的租契,每年上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我都替你心疼。” 肖成梁知道这银子还是为了替他报仇丢的,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语气格外的沉重。 “有舍才有得,千金散去还复来。” 秦小满脸上笑容不变。 “我可不是逞强才笑得这么开心,我是开心才笑的。” 秦小满走进大堂。 闻讯赶来的章县令还在整理官服的腰带。 “没想到公子比那些商户还着急……” “再不着急,那些人又要整出幺蛾子了,昨夜庄子上的几个管事说,水田断了流,好几户佃户称病要撂挑子,事关这一季再生稻的收成,我不敢不着急。” 秦小满闻弦音而知雅意。 估计董继祥给李大福他们出的主意,就是让佃户们罢工,给他施压。 趁着还没造成任何危害之前,先把董继祥的损招扼杀在摇篮里。 “还有这事?” 章县令面色微变,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招呼来手下。 “按照租契上整理的名单去请那些商户来退租契。” “告诉他们,本官今日还要去废矿坑盯着石灰产出的事,来晚了就等下次本官有空再说!” 经历了那么多事。 章县令身上也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 有了这番话,倒省了秦小满不少事。 接下来,他只管签字盖章即可。 “还有一事要告知公子,昨日京城急报召肖校尉入京复命,我算着时间,运送石灰的一行人差不多也到京城了。” 章县令压低声音。 “有了石灰方子的事,天子高兴之余,想必不会为难肖校尉。” “……” 秦小满没想到章县令也能想到哄天子高兴的手段。 不过,这样的手段并不保险。 天子可不是那种哄一哄就上头的人。 “多谢县令大人。” 秦小满还是领了这份人情。 “多谢县令大人!” 肖成梁更是感激不已,对着章县令抱拳一拜。 “先别谢我,能不能成还要看……天子。” 章县令朝着东北方向拱手作揖,笑容自得,完全不像没信心的样子。 秦小满没有忽略章县令语气的停顿,忍不住再次怀疑。 章县令在京城方面有人罩。 还是一位权势相当重,能够在天子面前说上话、甚至可能左右天子想法的人。 放眼整个大乾,这样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天子今日一定很开心。” 有了双重保险。 秦小满认为肖成枢这趟回京复命,应该是稳了。 …… 金銮殿外。 连夜快马赶回的肖成枢,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哪怕和他一起入京面圣的信使,带来了从荣州富阳出产的石灰,使得龙心大悦。 可肖成枢依旧能够感受到殿内的氛围非常凝重。 只因王副丞抢在他将从荣州带来的卷宗呈现给天子以前,把肖府与王家有仇呈报给天子,暗示他徇私报仇。 天子便以先来后到的顺序,面见了荣州来的信使,让他罚跪在殿外。 日头逐渐南移。 一连几日未睡好觉的肖成枢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逐渐抽空。 在他身体摇晃快要倒下时,细长的五指搭在他的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他拎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罚跪,开口惊众人 是长公主! 肖成枢感觉有股力道从肩膀传来,精神一振。 就看到穿着官服的大人们陆续从门内鱼贯而出。 不少大人在路过他身边时,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京机营的上官们则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之色。 “朝会散了,陛下宣翊麾校尉肖成枢觐见。” 乾瑞长公主淡然开口。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平静人心的力量,肖成枢原本被晒得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多谢长公主。” 肖成枢抱拳一拜。 乾瑞长公主含笑松开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拍了拍肖成枢的肩膀。 “去吧,实话实说,天子自会明察秋毫。” 此话一出。 刚才那些还幸灾乐祸的大人们,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原以为肖家受到提拔是天子的意思。 如今看来,这陇西肖家居然走了狗屎运,入了长公主的眼。 那么肖成枢先斩后奏一事,倒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些与陇西肖家不对付的人们,顿时慌了神,在人群里左右张望。 “副丞相呢?” “天子留下两位丞相商议劫稻囤粮一案。” 一群人正说着,看到长公主信步离去,顿时愣住。 “这么大的事长公主不在场?” “说是京机营有公务在身,朝会还没散就出来了。” 众人不免朝着被长公主扶起来的肖成枢看去。 心里闪过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长公主难道是由于担心在外罚跪的肖成枢发生意外,这才特意提前出来,让天子散了朝会? 不可能吧! 长公主再看重哪个家族,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难道是这个肖校尉有过人之处?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肖成枢来。 本来就紧张的肖成枢,大气都不敢喘,同手同脚地随着前来宣令的小李子,进了金銮殿。 空荡荡的大殿里,天子正蹲在玉阶上,对着一人高的糊成一坨的石头绕来绕去。 玉阶下方站着左右两位丞相。 肖成枢还是第一次进金銮殿,迈过门槛没走两步,在官位末尾处跪了下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叩拜。 无人应答。 肖成枢趴在地上,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膝盖隐隐作痛,提示他,连日奔波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而这次没有长公主相助,他要是因为面见天子失仪被拖下去,恐怕就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天子。 不行! 肖成枢硬着头皮抬起头,朝着左边的唐丞相望去。 “陛下……” “陛下,这石灰粉凝结后果然坚硬如铁,富阳县令章慎能够说服秦小满将此方献给朝廷,实乃千秋万代的大功。” 王副丞声调高昂,压过了唐丞相的声音。 “朕也觉得这是大功一件,当赏!” “可朕前几日才同长姐拟定要升章县令填补上荣州长史的空缺,连升三级已是本朝鲜有,再升恐怕不合适。” 天子连余光都没对着唐丞相扫一眼。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副丞的脸庞,像是和王副丞商量章慎嘉奖。 可空缺的位置,正是王之昌因罪空出来的,相当于往王副丞心头扎了一把利剑。 回答不好,容易连累自身。 “陛下,臣认为,有过当罚,有功必赏。断不能因为陛下先前有过任命,就不再赏罚。” 王副丞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跪在门边上的肖成枢。 “如同手握天子剑的钦差大人,已掌天子生杀之权,再行先斩后奏的权宜,就算先后奖赏也能服众。” “是吗?” 天子嗤笑一声。 “朕赋予了生杀大权还要先斩后奏,这钦差当得可比朕这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要厉害多了。” 此言诛心。 刚跪直腰的肖成枢,再次匍匐在地。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准备替肖成枢开口求情的唐丞相,此时也不敢再开口。 以免求情不成反倒是火上浇油,让天子疑心更重。 天子沉默片刻。 见唐丞相不说话,满意一笑。 “唐丞相,拟旨。” “诺。” “章慎因再生稻税粮有功,擢升为荣州长史,又因石灰制方有功,朕便将荣州域内采矿权与州内所有赋税全部交由他来管辖,希望他能够做出一番成就。” 天子对这个章慎并无印象。 只知道是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 若非再生稻一事劝秦小满主动缴纳税粮成功,为来年再生稻缴税铺平了道路,他竟不知还有人会在一个县城任劳任怨地做十年小县官。 更没想到。 再生稻还没成熟,这个小县官又替朝廷增加了石灰制方的收入。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这个小县官不同凡响。 做个一州长史都是屈才。 “陛下提拔章县令,他必定感念皇恩,作出更高的成就来回报陛下。” 王副丞并非奉承。 天子的旨意,就差明说,只要章慎干得好,荣州刺史非其莫属。 加上章慎毫无背景这一点。 天子明摆着会更加提拔章慎,让其成为天子门生。 “哈哈哈,副丞相你也这么想的?朕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章慎还能给朕更多的惊喜!” 不与商户勾结,有好事都想着朝廷。 这样的官才是天子最需要的官。 不像下面跪着的肖成枢! 天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因跪得太久而浑身发抖的肖成枢,暗中冷哼一声。 如今知道怕了?提着天子剑杀人时,判荣州王家斩首时的威风哪里去了? 他倒要瞧瞧这个肖成枢有何过人之处,能让长姐都护着。 既然长姐护着,他不好严罚,那干脆跪到圣前失仪直接拖入大牢,既不会驳了长姐的面子,也不必让他心里有火发作不得。 嗯。 这可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陛下!” 肖成枢突然高声大喊。 把殿内心思各异的三人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天子,打了一个激灵,差点一脑门怼在石块上面。 “放肆!” 王副丞没想到肖成枢胆敢惊驾,急忙大喝一声。 “肖成枢御前失仪,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扔进天牢!” 天子在一旁连连点头,暗中磨牙。 这个肖成枢真是要翻天了! 刚才那一声吓得他现在心里还直突突,因为得到石灰制方的好心情都被吓没了。 “陛下!臣有大事要禀告陛下,实在是体力不支,担心陛下听不到这些话,使臣沦为千古罪人,这才不得不惊扰圣驾!” 肖成枢跪直身体。 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让天子迟疑了一下。 “陛下让肖校尉千里迢迢、披星戴月地赶回却二话不说下了大牢,难免臣子多想。” 唐丞相趁机为肖成枢开口说话。 “丞相大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何多想之说?” 王副丞轻蔑地扫了一眼肖成枢。 “何况荣州王家一案并非只肖校尉一位钦差,关于案子的事,还可以等另一位钦差回来禀奏,陛下召肖校尉回来,可不是为了听肖校尉说案子的。” “副……” “副丞相说得是!” 肖成枢的声音,盖过了天子对王副丞的附和。 “只是臣要禀告陛下的事,并非荣州王家一案,而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什么?! 无论是帮腔的唐丞相、唱反调的王副丞、还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将肖成枢打入天牢的天子。 闻言,都是一脸的错愕与震惊。 关乎国运的大事? 再生稻利国利民是关乎国运,肖成枢查个案,别说灭了荣州王家,灭了王氏一族,那与国运也无关。 欺君之罪不用下天牢,拉出去就能砍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三人之中还是天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放声大笑后,朝着肖成枢招了招手。 “来来,肖校尉你上前来,好好与朕说说这关乎国运的大事。” “是!” 肖成枢没有任何犹豫地站起来往前走。 一直走到王副丞旁边,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臣押解死囚前往富阳菜市口斩首时,恰巧因连日奔波,坐骑马掌磨损太过严重……” 肖成枢来龙去脉还没讲清楚,看到天子不耐烦的表情,只能略过不表。 “臣发现一物能够钉于马掌之中,保护马掌奔波时不易受到秽物的腐蚀,也不会让马掌乱生杂质,导致马蹄损坏,此物名为马蹄铁。” “经臣从荣州到京城一路检验,有了马蹄铁的马掌没有任何磨损,并且跑起来更快更抓地。” “有此一物,大乾的战马能够减少一半以上的损耗!” 肖成枢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绕梁不绝。 玉阶之上的天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假如肖成枢说的是实话,战马损耗少了,对抗突厥的骑兵就多了分优势。 这确实是事关国运的大事! “马蹄铁在何处?” 天子走下玉阶,直奔肖成枢而来。 不等肖成枢回话,便亲自将人搀扶起来。 “肖校尉一路辛苦,别跪着了,起来回话。” 好像先前故意罚跪的并非是他似的。 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肖成枢并不敢有半分怨言。 他知道天子只对马蹄铁感兴趣,话不多说,转身看向殿外。 “马蹄铁就钉在我的坐骑的马掌之中,虽奔波千里,但马掌无任何损坏,陛下一观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肖成枢语气非常的激动。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利器。 知道马蹄铁对于马匹而言有多重要。 心里对制造出马蹄铁的秦小满的敬佩又加深了三分。 “速去,速去!” 天子迫不及待地拉着肖成枢就往殿外走。 唐丞相和王副丞对视一眼。 还是王副丞率先沉不住气跟着向外走去。 “小李子,还愣着干嘛,把肖校尉的马牵过来!” 天子踢了一脚站在门口的小李子,走到门外就看到地上的血迹。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肖成枢,目光微沉。 肖成枢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膝盖跪秃了皮,不自在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官服,试图不让人发现。 “宣肖校尉的坐骑觐见!” 小李子不明所以然地看了一眼天子。 殿前宣马? 难道天子不光要问罪肖校尉,连坐骑都不放过? 肖成枢的坐骑很快就被宫中带刀侍卫牵了过来。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声。 和寻常马匹单纯用马掌的趾抓地,因马掌磨损导致边缘不规则,不时发出沉闷的捶鼓声或嘶哑的划痕声有明显的不同。 再看奔波千里的马匹,除了精神头不太好,走起路来马掌紧紧地扣在地上,一看就知道大有文章。 “牵上前来!” 天子兴冲冲地拉着肖成枢的手凑上前去,嘴角微扬。 “让它抬起马蹄来,朕要看看这马蹄铁究竟是何奇物,竟有如此奇效!” 天子终于撒开了肖成枢的袖子。 肖成枢马上领悟,抱拳一拜。 “陛下,此马顽劣,还是由臣来吧。” “可!” 天子退后两步。 以免马前失蹄伤到他。 肖成枢看出天子的谨慎,后悔没多向秦小满要一片马蹄铁。 可看天子的架势,必定是那种眼见为实的人,他也只能先安抚了一下马儿的情绪,再让其轻轻抬起马蹄。 等到一人蹲下能够看清时,这才硬着头皮对天子说:“陛下……” “朕晓得。” 不用肖成枢将冒犯的话说出口,天子已蹲下身去。 凑近马蹄,仔细地察看着钉在马蹄正中突出的一小片月牙状的铁片。 铁片周围的马掌部位有磨损,但由于除了马蹄正中,其他的可以自行脱落复原,所以对整只马蹄并无太大伤害。 养养就行。 而正中钉了月牙铁的地方,由于铁片比容易腐蚀烂的巴掌更耐磨损。 千里之行,也只是不均匀地磨损掉了一层铁皮。 天子站直了腰,已是满脸喜色。 有此一铁,战马更换的速度少说能从每三年延长一倍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块马蹄铁若是磨损坏了,能换吗?” 天子询问道。 “能更换。” 肖成枢此时完全相信了秦小满的说法,照本宣科地回答。 “好好好!好一个事关国运的利器!肖校尉,你与国有功,即日起,擢升为……振威副尉!掌管神机营!并替朕将所有战马都钉上这马蹄铁!” 从翊麾校尉到振威副尉,从七品上到从六品下,连升三级。 最重要的是。 有了新的差事,那么先斩后奏一事便能揭过不提! “谢陛下!” 肖成枢刚要跪下,天子一把将人拽住。 “宣太医给肖副尉瞧瞧,肖副尉你也真是的,为朕分忧操劳,奔波千里,明知自己跪不得还逞能。” “……是臣不该。” 肖成枢低头认错。 “是你不该,先斩后奏此事是朕给你的权利,那荣州王家作恶多端,杀了便杀了,你也不必介怀。” “诺。” 正说着。 太医急匆匆赶来,卷起肖成枢的裤腿,膝盖处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但大腿小腿上被划伤的伤口也渗着血,格外骇人。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天子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肖成枢使了苦肉计,没想到却是身负重伤。 “启禀陛下,王家人负隅顽抗,肖副尉在追捕过程中与他们缠斗,多处受伤,昨晚唐清舟递呈的折子上提起过,想必陛下没有注意到。” 唐丞相给负责筛选奏折的王副丞上了一味眼药。 不用想也知道。 王副丞今日想置肖成枢于死地,按照先后缓急,是不会让陛下看到这封奏折的。 “竟有此事!这王家人如此不知悔改,还有残党去劫狱,该斩!” 此时,天子对肖成枢最后一丝芥蒂也已消除。 也顾不得让肖成枢再说关于马蹄铁的事,让太医先将人带下去,好生休养再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了马蹄铁这国之利器,骑兵战马如虎添翼!” 唐丞相马上向天子道贺。 “恭喜陛下!” 王副丞同样笑得一脸灿烂,只是盯着肖成枢离去的背景时,眼神阴沉。 “哈哈哈……这么大的喜事,快去请长姐来宫里,长姐绝对不知道,这么小小的一片铁,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天子龙心大悦,拍板定案。 “彻查囤粮一案,囚犯已伏诛,剩下的事,等唐清舟回京,由丞相你来整理卷宗即可。”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唐丞相知道,肖成枢这一劫算是因为小小的马蹄铁,因祸得福了。 “诺!” “丞相,刚才长姐心情好像不太好,你亲自去请长姐来。” “诺。” 天子美滋滋地绕着肖成枢的坐骑转了好几圈。 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一会儿我抬起马蹄,一定能吓长姐一跳。” “陛下……” 王副丞一连喊了两声无人应。 他知道天子是恼荣州王家一案,最终还是牵连到了他。 幸好。 他还有一计,可损人利己。 第一百二十四章先犯人者贱 “恭喜陛下喜得马蹄铁,说起来荣州真是祥瑞之地,产出再生稻又发现石灰粉,肖校尉还在此地得到了马蹄铁。” “副丞言之有理,这荣州还是巴蜀粮仓中的粮仓,重中之重。” 天子高兴地附和着。 “提起粮仓……臣听闻长公主前几日曾想让陛下预付秦小满半数粮款。” 王副丞许久没听到天子回答。 便知道天子故意躲着。 但,他今日一定会替长公主促成此事。 “臣建议,不如付了今年的半数粮款,并以十二文一斤的价格,向秦小满预订明年五十万石的再生稻。” 王副丞的话成功让围着马转的天子停下脚步。 “副丞此举是何意?” 天子饶有兴致地追问。 “囤粮起因是由于粮食定价已控制在各大商户手中,只有陛下掌握再生稻的价格,才不会再发生囤粮之事。” “正好秦小满为表忠心,替再生稻定了价格,不如陛下顺势将其掌握在手里。” 王副丞的提议,正是天子最想要的。 天子迟疑道:“只怕要委屈一下秦家……” “臣相信,秦家多缴税粮、献石灰方又将再生稻卖与朝廷,如此忠义之家,必会理解陛下为天下百姓解忧的苦心!” 王副丞说完,见天子依旧面露难色,只得再献一计。 “陛下不如加大对秦家的赏赐,以作补偿。” “可!那便赐秦家忠义牌匾一幅!” 天子掐着腰,眉开眼笑。 “此事就交由副丞相你差人去办。” 哪怕荣州王家的事让他心里膈应,可王副丞随时随地替他分忧解难,得给些甜头尝尝。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不如下道旨意,让唐清柔立下军令状,远比臣再派人前往说服秦小满更合适。” 王副丞低下头,掩饰住眼中闪过的精光。 董继祥不敢得罪唐家。 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与秦小满合谋、说服长公主替秦家扯皮条的唐清柔。 董继祥既然能让他向天子出此主意,一定是拿捏住了秦小满的死穴。 预定来年五十万石的再生稻,必定无功而归。 “还要唐家丫头立军令状?大不了撤了她职即可,别搞这么严重。” 天子拒绝了这个提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生稻长在朕的地盘上,秦家敢推托不卖,那就是以稻换功,副丞相你拟旨吧,此事朕——志在必得!” “诺。” “先别告诉长姐,等事成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诺!” …… 富阳县衙。 咚。 咚。 咚。 秦小满手起章落,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盖章机器。 将销毁原租契盖完以后。 又重盖了租约为本年的契书。 契书都是一式三份。 整个上午,秦小满差不多盖了近千份契书。 左臂都要抬酸了的时候,终于只剩下方家的最后一份契约。 “小满呐,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着急。” 方占河青肿的脸庞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我是不着急,我巴不得你们不改,方叔要是同意,不如就用原来的契书?” 秦小满调侃一句。 刚才还假客套的方占河笑容一敛,生怕他后悔似的,赶紧签字盖章。 咚。 最后一纸租契更改生效。 拿到新契约还没走的一众商户,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是喜气洋洋。 “真没想到我们还没动手,秦小满居然主动更改租契。” “我当初就说再等等,秦立夏可是出了名的耿直,秦小满就算败家,但说话算话,你们非得着急不可,还用那撒子损招,丢人现眼。” “说得跟你家佃户没耽误上工似的,我知道了消息,就让大夫去瞧生病的佃户,说明天病就好了。” 一群人交头接耳地互相调侃着。 手里捏着更改的租契,就像是捏着银票一样高兴。 “小满呐,你种出了再生稻,我们跟着你一起沾光,这事我们得谢谢你。” 方占河毫无预兆地对着秦小满鞠了一躬。 作为长辈向小辈鞠躬致意,这绝对是够面子了。 不论方占河是知道董继祥不靠谱,王之昌死了想缓和关系,还是真的要谢他。 秦小满坦然接受。 毕竟他种植出的再生稻,确实能够为眼前这些租田的人带来丰厚的利益。 众人面面相觑后,也纷纷鞠躬致谢。 “秦公子,就凭你这么痛快,以后有事用到我,打声招呼,我能帮的一定帮!” “还有我,我家三万亩田一年白得那么多银子,还多亏了秦公子你的再生稻!” “谢谢你了秦公子……” 面对着众人的道谢,秦小满也不客气。 全盘接收。 “我可记下诸位的话,日后有事找你们帮忙,你们可别推托。” 秦小满解决了一桩心事,也是满脸笑容。 “哈哈哈哈,只要不是让我们把好不容易要回来的租契还回去就行。” 方占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揶揄一句。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租契都改了,王之昌也死了。 他们除非是脑子进了水,否则谁会再把田租给秦小满? 自己种出再生稻多卖一季新粮,哪怕麻烦些,一年也能多不到三成的收益。 众人满意退散,往门口走去。 “今日是我们荣州商户们的大喜之日,不如我做东,请大家去醉花楼吃酒听曲。” 刚到大门外,韦思才朝着秦小满和章县令一拱手。 “还请秦公子和县令大人赏光。”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同去。” 章县令见不得这群墙头草开怀的模样。 既然为公子办完了差事,找了个理由走人。 “秦公子呢?” 韦思才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转头邀请秦小满。 “好……” “我认为秦公子此时最重要的不是去醉花楼寻欢作乐,而是要考虑怎么把刚才退掉的租契再重签。” 有人抢断了秦小满的话茬。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金光闪闪的董继祥站在台阶下方,笑容灿烂,像捡了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可他的话,却让荣州商户们面色俱变。 “董少何出此言?” 韦思才心里直打鼓。 这个董继祥不会是由于他们没按计划行事就与秦小满解除了原来的租契,心生不满,故意跑来堵门恶心他们的吧? “我听闻长公主要预付秦家今年再生稻的半数粮款,正好天子有意继续采购秦家来年的五十万石再生稻,便应允了。” 董继祥一眼不错地盯着秦小满,阴恻恻地笑了。 “想必如今官银和圣旨都在前来富阳的路上,最迟七日便到。” 轰! 此话一出,门口众人惊喜交加。 惊的是天子此举,是想把再生稻掌握在手里,他们就算是拥有了租契,来年的再生稻定价在每斤十二文基础上也高不出多少。 喜的是。 天子不知租契已改,下了圣旨还找秦家购粮,秦家十万亩田只能产出十万石,剩下的四十万石只能找他们买。 囤粮赔的钱,马上就能从秦家找补回来! “各位,我董继祥愿以每亩五百文钱租各位来年六月中到八月末的稻田,不知大家是否愿意?” 董继祥拨弄着皇商金牌的穗子,继续施加压力。 “听闻再生稻口感不好,若是来年没有天灾发生,粮价稳定,再生稻很可能贱卖,大家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 众人沉默。 不着痕迹地远离了秦小满。 秦小满并没在意这些商户们内心的摇晃不定,与董继祥四目相对,无声冷笑。 “董继祥,先犯人者贱。” “既然你敢挑衅我,想必已经做好让我反击你的准备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不租,主动给也不租 秦小满的话,显然没给董继祥造成任何的压力。 相反。 董继祥还在不断地冷嘲热讽。 “我起初还担心秦公子你听到京城有风声传来,会想方设法的延续十年租契,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各位,租契是秦小满自己改的,朝廷是向秦家购粮并非向整个荣州,大家不必畏惧旨意。” 董继祥不是无谋地嘲讽秦小满。 而是借机给眼前这些随风摇摆的墙头草们吃一颗定心丸。 暗示秦小满在京城无人,也不必畏惧天子的旨意。 他说完,得意地看向秦小满。 先前秦小满给他挖坑,让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往坑里跳。 这一回轮到秦小满了。 他要让秦小满挣扎无果,给秦小满扣一个抗旨不遵的欺君之罪。 让长公主明白,秦小满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并非为民着想的忠义之辈! “董继祥说得对,租契是我更改的,再签必定不能像上次那样,受人逼迫,以免事后再添麻烦。” 秦小满淡定自若地附和着。 刚才董继祥说了一大堆,就像野狗乱吠,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秦公子倒是沉得住气,但愿你能够在圣旨到来时,还能继续装腔作势。” 董继祥讥笑着,心中却十分的紧张。 难道秦小满在此时,还有能够力挽狂澜的本事? 想到这里,董继祥不再追咬着秦小满不放,目光看向门口的众多商户。 “各位,我刚才的提议,你们考虑得如何?” 秦小满今年的租金每亩才七十文。 董继祥认为他开出五百文的高价绝对是唾手可得。 出乎他意料的是。 所有人尽管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有所心动,却还是先看向秦小满。 颇有一种等着秦小满先开口的意思。 “秦公子,你怎么说?” “一事不烦二主,你要是接着租,我们也租给你。” 他们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可心里那些小九九,秦小满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生稻一亩地产量只有一百多斤,交了税再分给佃户,最后剩到手里的仅有六十斤左右。 十二文卖给朝廷,一亩地只有七百文钱。 按照行情来算,每亩三百文左右才是正常租价。 董继祥故意哄抬到五百文,再加上刚才那番嘲讽拉满,就是告诉这些商户们。 秦家要是不想抗旨,很可能要赔本赚吆喝。 他此时要是和董继祥竞价,正中董继祥的下怀。 “圣旨还没下,我怎知董继祥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开口,一脸无所谓。 “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也别着急做决定,指不定再生稻收成没那么高,五百文租的都要赔本,到时候董家再反悔,你们再改一次租约?” 对于再生稻一事,秦小满最有话语权。 此话一出,别说在场商户们。 就连董继祥的眼神都闪烁不定,心里直打鼓。 他是要让秦家违抗圣旨,但也要借此获利。 赔本的生意他可不做。 这时,方占河却突然挺身而出。 “小满,叔刚才说过要支持你的,我家六万亩稻田能收六万石再生稻,我愿意按照董家开出的价格再租给你一年。” 方占河特意剜了董继祥一眼。 “……” 秦小满没想到方占河会多此一举。 他倒是挺佩服方占河的魄力。 想当初囤了二十万石粮,也就只有方占河卖给董继祥接盘。 眼下方占河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等着他和董继祥双方暗中竞价,果断作出决定。 是个能人。 不过。 “谢谢方叔,我真的不着急。” 秦小满婉言谢绝。 “各位,秦公子不急,我也不急,你们慢慢考虑,谁有意向可以来醉花楼地字号房找我。” 董继祥深知上赶着不是买卖。 他原以为打秦小满一个措手不及,能够浑水摸鱼敲定租约一事。 没料到秦小满远比他想象里的更加淡定。 董继祥上车离去。 等到董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刚才一直沉默的商户们马上将秦小满围在中间,打探虚实。 “秦公子,你真的不急着租吗?” “五百文一亩是有些贵,可你要是让董继祥租走了,怎么向天子交差?” “秦公子,万一董继祥过后再涨价,我们不租给你可别我们不仁义。” 一群人看似好心帮忙。 实际上就是想暗示涨租金。 “多谢诸位,只是这件事真的不着急,等到圣旨下来再说,实在不行,我来年再买五十万石再生稻,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秦小满特意在“破财免灾”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在场捐过粮的商户们面色微变,不再言语。 他们也看出来了。 秦小满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黄河不死心。 既然秦小满要拖,他们乐意奉陪。 反正拖得越久,秦小满和董继祥暗中交锋越厉害,他们就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每亩五百文的租金只是底价。 而不是最终成交价。 “韦老板,你刚才不是说要请我去醉花楼吃大餐?走啊。” 秦小满丝毫不提方才发生的事。 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这次和董继祥对上,秦小满恐怕真要将秦家败光。 “走走走,我说话算数,今日在醉花楼的消费全由我来买单。” 韦思才借机笑呵呵地凑到秦小满的身边,谄媚一笑。 “秦公子,关于石灰贩卖的事,还望你有机会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租田的事,无论董家开多少价钱,同等价位我一定先租给秦公子。” “行。” 秦小满一口答应了下来,与韦思才相视一笑。 过往不咎。 商人逐利是本能。 而能克服这项本能的,只有更大的利益。 韦氏营造在荣州的声誉还是很响亮的,石灰贩卖分销交到韦氏营造手里,是一个好去处。 韦思才得到肯定的回答,对着秦小满感恩戴德一通,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一路恭送着秦小满,直到秦小满上马,这才进了马车。 不多时,便听到马车里传出大笑声。 “秦小满,你认为董继祥刚才说的话是唬人的?” 肖成梁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将马头凑上来,关切地询问。 “不,他是想报复我当初设计他送荣州王家去死的事,故意透露给我风声,也想学我一样,让我体验一番明知是坑也要往坑里跳的感受。” 秦小满知道董继祥就是一个笑面虎。 这种人看上去好相处,实际上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覆灭荣州王家这一局让董继祥损失惨重。 早知道董继祥会找茬,没想到竟能搬出天子来压他。 “现在该怎么办?你是欲擒故纵,这些人上赶着租田你才没趁机租下来,想要压价?” 肖成梁着急了。 抗旨不遵可是灭门的大罪。 董继祥又不是善类,敢来挑衅,必定是势在必得。 方占河刚才给了机会,秦小满为何不抓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六州首富的影响力 “一群滑不溜秋的老滑头,他们说的你也信?” 秦小满压低声音,笑容有些无奈。 肖大侠平时多机灵,如今是关心则乱。 话里有坑都没听出来。 “方占河说租约的价格按照董继祥开的价来签,董继祥底价开的是五百文,谁知道高价会开多少?” 到时候,方占河又找各种借口来闹腾。 光是佃户称病不往田里放水这一点,就能让他颗粒无收。 有了这个拿捏他,到时候还不是又要再麻烦一次章县令改租契? “我去!你不说我真没注意到,真是商场如战场,行差踏错一步也不行……那现在怎么办?” 肖成梁更加着急。 左右都是坑,难道只能选择跳董继祥的坑还是跳商户们的坑? 想想都觉得郁闷。 “凉办。” 秦小满依然淡定自若地回答。 “反正这些滑头们会观望到圣旨下来,到那个时候再说。” “临阵磨枪?” 肖成梁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秦小满,你有应对的方法?!” “嘘……” 秦小满环顾左右,见除了川朴和川柏,没人注意到他们谈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伸手指了指天。 “天机不可泄露。” “……” 肖成梁翻了个白眼,脸上的愁容被爽朗的笑容所取代。 “既然如此,今日我能吃饱喝足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醉花楼驶去,好不热闹。 当路人听到风声,是秦小满退了租契,有人作东请客。 再看秦小满骑着高头大马还能笑得出来的样子。 这回没人再骂秦小满败家子,纷纷指着那些忽悠“小孩”的奸商开骂。 “再生稻可是秦家种出来的,他们就这么摘了桃子?” “当初签租契的时候可是他们签的,毁租契就都推到别人头上。” “听说那些人让佃户称病不给秦家干活,逼着秦家不得不改租契,真不要脸。” 原本春风得意的商户们,听到外面的叫骂声,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哪怕这些平头百姓们骂几句,对他们没有影响,也改变不了他们更改租契的事实。 但对他们在富阳乃至荣州经营百年的名声,损害很大。 同处一辆马车的方占河、李大福和韦思才三人,由于他们经商的范围主要在富阳一带,听到外面骂他们不要脸,脸色相当难看。 “韦兄,实在不行五百文一亩,直接租给秦小满,懒得等。” 方占河摸了摸摔得青肿的脸颊,疼得一个哆嗦。 他反正是不会再上董继祥那条贼船了。 自然不希望李大福他们成为董继祥的助力。 “再看看吧,我不信秦小满胆敢违抗天子的旨意,他哪怕刚才再加五十文,我就鼓动所有人当场去衙门把事办成了!” 韦思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但他这番话,也确实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方占河看到李大福不动如山的态度,也没有再劝。 反正。 他等着秦小满的动作,绝对不会再上董继祥的瓜当! …… 醉花楼的狂欢,直到傍晚才结束。 位于地字号房的董继祥,看着大堂里众星捧月般的秦小满,直到来宝在外面打探了一下午的消息,确认秦家没有任何动作。 他才真的相信。 眼前的秦小满就是一个草包败家子。 “看来秦家背后确实另有高人,可是再高的高人,也大不过天子旨意。” 这一局。 秦家必亡! “秦小满不动,这个先手正好让给我。” 董继祥把腰上一直别着的金牌摘下,放到桌面上,对着来宝吩咐着。 “传我的命令,即日起,剑南道其他五州与荣州的生意往来,因水路上的船只遇险,不得已中断。” 皇商董家之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商户拉拢的对象。 可不只因为它替朝廷办事,拥有着皇商的金字招牌。 更因为董商经营的产业,涉及到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水运陆运更是能够借助皇商方便,提前安排。 与董家合作的商户们因此能够获得好处,这才有无数商户争相抢破头要登上董家这条大船。 而一旦董家的生意停摆,对各行各业的影响很快便能显现出来。 “我要让这些巴结秦小满的人们知道,在这剑南道六州的地盘上,谁才是掌握他们富贵的人。” 来宝了然一笑,追问:“少爷,荣州的生意全部中断,每日损失的银子数万,这笔账……” “当然是算在我的头上!” 董继祥打断了来宝的话,阔气地回应。 区区几万两,对于他这个剑南道首富来讲只是九牛一毛。 拿下荣州所有租地权,届时再以此为据点,将整个大乾能够种植再生稻的闲田收入囊中。 “十年的租契实在太少了。” 他想要的,是董家把控再生稻的一切。 联播王副丞,以定价权引诱天子出手对付秦小满只是一个开始。 他,董继祥,最后一定会成为大乾最大的粮商。 就算家主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少爷能够有如此魄力,必定马到成功。” 来宝奉承一句。 “到时候真的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董继祥略微敷衍地应付着,让来宝抓紧去办事。 再看向醉花楼里那些载歌载舞的商户们,他的脸上露出讥嘲的冷笑。 “玩吧,闹吧,马上你们就会后悔刚才没有立刻答应和我签租契。” 入夜时分。 董家驶入蜀中的船只在河中迷失方向的消息便传遍整个荣州境内。 秦小满回到秦宅,正给唐清柔写信。 川朴前来汇报这个消息,他手里的笔尖微顿。 “董继祥这是打算强取豪夺了。” 六州首富的影响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像当初全荣州的营造商,就能逼得他硬生生找到了石灰粉,来破解封锁建材的难题。 如今这个难题落在了全荣州商户们的头上。 秦小满没有半分同情,只是好奇这种情况下,那些商户是摇尾乞怜,还是像他之前一样创造出新的道路。 “公子,今日抵达富阳的一艘船上载有不少香料和药材,其中有李大福家给牲畜买的药,我听到消息回来的路上,看到下午装醉的李大福,又返回醉花楼了。” 董家出手如此狠厉。 绝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大福去了也只会先表个态,有方占河这个前车之鉴,他们还要再观望一段时间,等感觉我要彻底倒台没希望,才会彻底投奔董继祥。” 秦小满提笔继续写信。 除了吩咐秦宅里的人们将日常生活用品采购齐全外。 全然当然无事发生。 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这一晃就是三天过去了。 秦小满除了去庄子视察即将成熟的再生稻,就是盯着盖工房的事。 好似董继祥说得预订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事像不存在一样。 加上圣旨没有传达到荣州来,搞得那些私底下向董继祥表过态的商户们都怀疑。 董继祥是否在故弄玄虚。 如此一来,他们为了避免被董继祥欺骗,只能硬着头皮暗中较劲。 整个荣州的商业一下子变得低迷,许多店铺货物短缺。 街头卖的糖葫芦,都少蘸了两成的糖浆。 许多做工人们的无事可做,全部涌入了正在大量招工的甜水街。 反倒让甜水街盖工房的速度加快了数倍。 无意间,更是给章县令招工去挖石灰大行方便。 “少爷,有批石灰粉要从富阳运往京城,咱们的船不能再停了。”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来宝苦着脸汇报这些天的损失。 第一百二十七章给唐姑娘的信 光是因违约的两批货,就赔掉五万两,更别提每天少赚的几万两银子。 加起来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饶是如此,荣州商户却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不吃这一套。 来宝担心再拖下去,事情闹大让官府出面,就不好办了。 “章慎早不运晚不运,在这个时候运石灰粉,还要走水路……摆明是在跟我作对。” 董继祥气极反笑。 拿起一封信凑近到烛光下,借着烛火烧掉。 “好在京城来信,此事已成,这几日那些沉不住气的商户们,早就和我说好了,六百文一亩,只等圣旨送来,便与我去富阳县衙签订契约。” “六百文一亩?” 来宝大吃一惊。 “嫌贵?他们还认为贱卖了。” 董继祥是真没料到秦小满居然雷打不动。 这几日任凭荣州商市掀起了狂风暴雨,依旧我行我素。 因此才给了那些商户们坐地起价的机会。 然而六百文已是最高的价格,秦小满再想抬价,就只能赔本赚吆喝。 况且,他此次施展了董家的权威,荣州商户们就算想给秦小满这个面子,都得掂量掂量他们有几斤几两,胳膊拧不过大腿,不配与董家作对。 “京城的信既然送到了我的手上,相信唐清柔应该也收到了。” 董继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先前秦小满差唐家人送的信……” “禀少爷,与此事无关。” “行,下去忙你的。” 董继祥老神在在地倚在软榻上,感觉胜利已近在眼前,憋屈了多日的心情大爽。 “鸨母,喊新来的花魁给我唱支曲!” “就唱长公主当年在雁门关击垮匈奴联军、把突厥赶回漠北,一战惊天下时所作的那曲《长胜歌》。” 两大强敌又如何? 待到他掌握再生稻,他不用再将王副丞放在眼里。 王副丞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灭了秦宅入京请罪? 还想赏他一锭金子? “劝得动天子帮不了天子,这样的副丞相要之何用?” 到时候,王副丞还不要得乖乖请他做戏,每年分给朝廷五十万石的再生稻堵上漏子。 “西方有匈奴,北方现突厥。我自东方来,驱虏关门外。敌逃千百里,单枪挑王营……” 董继祥哼唱着铿锵有力的歌词,还未饮酒,眼神中已有了陶醉之意。 …… 蜀州府南,二百里。 一顶顶简陋的帐篷驻扎在平坦的山坳里,将一辆辆板车包围在其中。 篝火伴随着晨光照亮而熄灭,两班轮值的士兵开始交接。 “轰隆隆……” 唐清柔被外面的马蹄声惊醒,迅速抱着怀里的剑坐起来。 “小姐,是京城来信使。” 比她更快一步反应的天璇挑开稻草做的门帘。 唐清柔弯腰走出。 背上插着龙纹旌旗的宫装信使阔步而来,对她行了一礼后,从背包织金的包袱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唐清柔微讶,连忙跪地聆听。 “天子有令,闻召君临!” “特命唐清柔唐大人押送再生稻定金三十万两白银与忠义牌匾一幅,送至富阳秦宅。” “另传达天子旨意,向秦小满预定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 信使念完圣旨,递到唐清柔的手里。 又将背上的包袱,一并也送到唐清柔的手里,笑着拱手道喜。 “恭喜唐大人再立一功,等押运再生稻回京后,天子必定还要嘉奖于你。” 信使笑得谄媚。 指挥着宫中来的带刀侍卫和兵队,连同六辆马车上装的官银,一并交给唐清柔。 “全公公……借一步说话?” 唐清柔趁着还在交接,把圣旨交到天璇的手里,将信使全公公请到帐篷里。 一进帐篷,全公公便用帕子挥赶着在空中乱舞的蚊子,四处扫量了一眼,发现除了两块稻草能够躺下休息,连把椅子没有,干脆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 同时不解地看着唐清柔。 “唐大人,这一路可真是辛苦你了。” 放着好好的丞相千金不做,要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全公公无法理解此女的想法。 娇滴滴的千金,怎么就喜欢和一群糟汉混迹在一起。 “全公公本该服侍天子起居,却特意来给我送信,这才叫辛苦。” 唐清柔想端茶送水,发现现场除了她和天璇用的茶杯,没有多余的。 只能将荷包解下来递到全公公手里。 沉甸甸的荷包顿时让全公公眉开眼笑。 “全公公,我本该护送募得的粮食入京复命后,再去荣州押运再生稻和秦家谈来年的生意也不迟,天子为何这般着急?” 粮食还没入国库,就先将一半银子送到秦家去。 天子何时如此大方了? “不是天子着急,是长公主说不能辜负了秦家的忠义之心,日日在天子耳边念着,还说要与秦家一直做买卖,天子这才同意先付一半银子又赐下了牌匾。” 全公公喜滋滋地打开荷包。 当看清里面装着的是稻粒,登时傻了眼,错愕地望向唐清柔。 “抱歉全公公,我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礼轻情义重,待回到京城我再请您吃茶。” 唐清柔莞尔一笑,绝对让人看不出她有捉弄人的嫌疑。 “唐大人真是……受苦了。” “既然天子旨意传达,告辞。” 全公公系上荷包的绳子,上下掂量着荷包也未当面送还,以免让唐清柔以为驳了她的面子。 只是。 当出了帐篷没走几步,唐清柔就见到全公公将她送出去的荷包扔到了马车下面。 此举,让她心生疑虑。 “这个全公公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他的话不可信。” 唐清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这两道圣旨,总给她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上绝对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长公主与秦小满之间除了有一封书信的来往,也并无其他深厚的关系。 根本不会冒着惹怒天子的风险,去讨要一半定金。 特别是预订来年再生稻一事,她记得秦公子说过会依约退掉租契…… “天璇,昨天半夜富阳送来的信呢?” 直觉告诉她,秦公子可能出事了。 “小姐,在这里。” 天璇从一个专门放信件和手札的包袱里,找到未拆封的信。 唐清柔打开后,黛眉微蹙,无奈苦笑。 “月季恨不得一日三餐问我吃了什么,偏偏秦公子还由着她胡闹,大半夜送急信来,我还以为是重要的事,没想到是问我上次送的烤鸭,说他回家晚了又拖延了时辰,不知道路上坏了没有。” 要不是字迹是秦小满的,她都以为信件被掉了包。 一念至此。 唐清柔又对着光线,仔细地查看了一遍信封。 这一看。 才发现信封很薄能够透光,巴掌大的信纸上面,寥寥几句字迹能够通过光线看得清清楚楚。 再仔细一看,她美目圆睁,呼吸急促起来。 不好! 秦公子果然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请君晚归 信上的字迹确实是秦公子所写,连笔带钩别具一格,绝对错不了。 可信上的字体却不尽相同。 唐清柔又伸出细指,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一遍后,确认无误。 其中的“晚”和“归”字,和周围的字比较起来,字体虽然与其他字迹相似,但更加方扁。 混在一起看不出来,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就能发现这点不同。 “晚归?” 归。 天子旨意,让她回富阳。 应该就是指的这个“归”。 那么“晚”,又是指的多晚? 唐清柔对着光线反复查看,却没有看出任何的线索。 急得她额头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富阳到底出了何事? 秦公子到底想借此信表达何意? “清柔妹妹,外面交接完了,我要和全公公一起回京复命……清柔妹妹在看什么?” 唐清舟挑帘进来。 见唐清柔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一纸书信,好奇地凑上前去。 唰啦。 唐清柔马上收了信纸,胡乱地塞入包袱里。 “清舟哥,你路上小心,祝你一路顺风。” “……” 唐清舟哑然失笑,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怎么感觉你是在催着我赶紧走,你好打马回富阳呢?” 这几日,富阳经常来信。 哪怕信上的内容,都是秦公子家的丫环说的日常话。 但写信的人却是秦公子。 他经常见清柔妹妹看着信痴痴地笑着、怅然地出神,还在吃到送来的烤鸭时和他吹嘘新烤出来的鸭皮是人间至味。 便知道这位堂妹人近京城,心却落在了富阳没有收回来。 “清舟哥……” 唐清柔假装娇羞了一下,比划着帐外。 “替我向长公主讨功领赏的事就交给清舟哥了。” 她边往全公公的马车方向走,边扬声说着。 “等我拿下秦小满来年的再生稻,又是一份功劳,说不定天子一高兴,多升我几级,就能和清舟哥一起上朝点卯了。” “清柔妹妹,别人去办这件事,秦公子可能不会同意,你去办,一定马到成功。” 唐清舟根本没有感知到两道圣旨有何不对。 对着唐清柔作揖一拜,行了个官礼。 “京城再会。” “京城再会。” 唐清柔回了一礼。 不等唐清舟先行离开,她捡起车下的荷包,翻身上马。 “驾!” 唐清柔当着全公公的面,将织金的包袱往背上一挎,策马朝着西南方向返回。 骨碌骨碌~~ 后面的马车慌忙跟上,连日奔波而来的侍卫和士兵脸色都有些发苦。 来的时候全公公催。 以为停下脚能歇一会儿,没想到水都没喝一口又要走。 这位唐大人比全公公还要急。 倒是全公公,看到唐清柔快马加鞭地往富阳赶,笑容意味深长。 “唐大人,你这个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全公公过奖了。” 唐清舟笑着应付,眼中有些困惑之色。 清柔妹妹向来行事稳妥,体贴周到。 就算着急回富阳,也不应该让送信的车队马不停歇地赶路。 莫非,另有隐情? “唐大人,咱们也该动身了。” 全公公出声转移了唐清舟的注意力。 比起唐清柔一介女流,他更担心唐清舟看出端倪,再扰乱了那位大人的计划。 “……好。” 唐清舟没想到全公公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热得浑身大汗还要坚持赶路。 不免感觉像他这样不紧不慢的性格,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再加把劲儿,争取后天能够抵达蜀州府!出了蜀路就好走了!” 唐清舟鼓舞了一下人心。 “……是。” 但蜀路艰难再加上运载着大量的粮食,板车不如马车,是真的走不动。 …… “驾!” “驾!” 唐清柔手里的马鞭虚空抽打着,等到落下后面的马车队伍一大截,她朝着天璇比划了几下。 “小姐?!” 天璇大吃一惊,面露不解。 “照我说的去做。” 唐清柔板起小脸。 “……好。” 天璇一头雾水地朝四周看去,正好一侧有峡谷,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里了。 骨碌骨碌~~ 载着官银的马车飞奔而来,突然“咔嚓”、“咔嚓’几声脆响,车轴接连处被猛然突起的石块刺穿折断。 马儿受惊拖着马车飞奔了上百米后。 六辆马车全部斜歪着倒地不起。 哗啦…… 箱子里的官银也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 前方听到动静的唐清柔揣着明白装糊涂,赶马而回,看到满地白花花的银子,勒紧缰绳,愁容满面。 “马车都坏了,周围又无驿站换乘……所有人先就地取材修补马车,将官银重新封箱,等收整好,再行上路!” 跑了一会儿马,她的头脑倒比刚才惊醒时清醒了许多。 既然是“晚归”,那便能拖到多晚是多晚。 “反正秦公子不缺钱花。” 她拖到再生稻熟了再到富阳,也来得及。 …… 冷清了多日的富阳集市,在董家的商船靠岸后,变得繁华了许多。 秦小满和肖成梁一行四人穿梭在其中,挑着几家董氏分店转悠了几圈,买了瓶瓶罐罐不少好东西。 “糖葫芦,糖葫芦嘞!”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扛着稻草把子做成的糖葫芦棍走街串巷。 糖油反着光,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秦小满,吃不?” 肖成梁馋得舔了舔嘴唇。 “川朴,四根。” 秦小满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让川朴买了四根,一人一串边走边沿街走着,十分潇洒惬意。 直到走进卖皂角块的董氏店铺,看到门口挂着“仪容不雅者莫入”、“衣衫褴褛者莫入”、“身有异味者莫入”的牌子。 “川朴川柏,把东西都交给肖大侠看管。” 秦小满大口将剩下的两个去核的山楂吞入腹中,将竹签塞到肖成梁的手里,朝店铺里走去。 “嘿,秦小满你真的是……” 还在细细品味的肖成梁非常无语,干脆蹲在门口,在店铺掌柜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秦小满进了店铺,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货架上摆着巴掌大的皂角块,都是统一的皂角绿,只是它们外表光滑程度不同。 最好的能够达到如同上好宣纸般,在表面几乎看不到杂质。 但秦小满洗鹅毛的时候用过,这种皂角块内里杂质很多,外表应该是用了什么工艺抹平的。 有杂质的一块能卖上一两银子,没杂质的一块要二两。 还有许多装在竹筒节和木盒里的皂角粉,价格也十分的昂贵。 只是将皂荚提取成汁凝成粉或块,便超出成本数十倍甚至数百倍来贩卖。 秦小满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董家这是在抢钱啊。 “秦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的店铺闲逛?” 一道闪亮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不用听声音,光凭那晃瞎人眼的金丝,也知道是董继祥。 “我懂了,秦公子养的鹅鸭快出笼了,要做那羽绒床垫,需要大量的皂角来清洗,而整个大乾能制出皂角粉的只有我董家。” 董继祥洋洋自得地说着。 “我劝秦公子还是不要白忙活一场,我算过,清洗一床羽绒床垫的鹅毛要用两块极品皂角块,花费四两,成本都赚不回来。” “我认为秦公子目前还是先考虑如何应对天子即将下达的圣旨,不要因小失大落得一个像荣州王家满门抄斩的地步,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董继祥面上含笑,心里却恨极。 他紧锣密鼓的布置了这么一出大戏,秦小满却根本不接招。 今日,他必须试探出秦小满究竟意欲何为! “董继祥,我都说过先犯人者贱,这是你逼我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他咒我全家,被打不是活该? 秦小满怒了。 挑衅他试探他的底细也就算了,居然敢咒他全家。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砰!” 秦小满一拳捣在了董继祥的嘴上。 谁也没料到秦小满竟会出手,董继祥捂着肿成香肠的嘴后退,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盯着秦小满。 “你……你敢打……我?” 董继祥的笑脸绷不住了,满脸狰狞地怒视着秦小满。 他要探秦小满的底,可没想过白挨一拳,被人打脸! “你在咒别人全家的时候,难道没考虑过会被打吗?” 秦小满右手搓了搓左拳,有些失望。 锻炼了这么多天,身体素质是提升上去了,可力量还是不足。 按照他的预想,这一拳应该能把董继祥撂倒才对。 “来贵!” 就在秦小满搓拳时,董继祥回过魂来,招呼着和他一起进门的魁梧护卫。 掌柜的还有店铺的小厮也全都围了上来。 “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秦小满无声冷笑,右手朝前一挥,站在他身后的川朴和川柏,就像狼入羊群。 双手在众人身上轻点了几下。 便撂倒了一片。 哪怕看上去功夫不错的董家护卫来贵,在川朴手底下也没走过三招,被川朴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店铺里的几个客人,吓得躲在货架后面,不敢露头。 “大家请放心,我只是教训一下诅咒我全家的董继祥,不会牵连到大家。” 秦小满说着,一记直勾拳捣在董继祥的腹部。 “砰!” 这一拳,终于将董继祥撂倒在地。 秦小满红着眼,二话不说又是一拳对着董继祥的肚子来了一拳。 他并不是一个遇事付诸暴力的人。 可董继祥实在是犯贱。 再三挑衅也就算了,冷嘲热讽他没关系,咒他全家这件事他要是忍了,他就不姓秦! “砰砰砰砰……” 秦小满连续出拳,专挑董继祥身上的软肉打。 疼得董继祥惨叫连连,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秦小满发现打得差不多,再打下去会验出硬伤来,这才停手。 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朝门口看去。 肖大侠正将买的一堆东西堵在门口,没让任何人来打扰到他。 爽了。 “秦小满,你敢打我你要是吃官司的!” 董继祥还在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秦小满扬了扬拳头,吓得马上抱着脑袋不再言语。 “要不是一会儿需要你这张嘴说话,我真想再给你来一拳。” 秦小满还以为董继祥会还手。 没想到董继祥居然这么弱。 看来他的锻炼还是有些效果。 “肖大侠,别堵着门了,董继祥说了要报官,那就成全他。” 秦小满走到柜台后抄起一个板凳坐下。 “麻烦你去县衙跑一趟报个官,就说我打了董继祥,请县令大人来断个案。” “真要去?” 肖成梁半信半疑。 “去,你现在不去他一会儿再出门撞伤了,跑去县衙讹我,我可赔不起这满身娇贵的皇商少爷。” 此话一出。 董继祥的脸色直接变成了猪肝色,感觉到了羞辱。 堂堂皇商董家还会讹人吗? 但是秦小满说的这个损招确实好用…… 不等董继祥犹豫着是否要以头抢地,制造重伤的假象讹诈秦小满。 外面敲锣打鼓,响声震天。 “秦小满,圣旨来了!” 刚刚跑出去的肖成梁又跑了回来,脸上笑容灿烂。 秦小满见状,悬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光听“圣旨来了”,吓他一跳。 他还以为唐姑娘回来了。 要是唐姑娘这个时候回来的话,董继祥的奸计就算最终无法得逞,也没他的好果子吃。 秦小满朝外探头,一队高头大马周围跟着不少富阳的百姓。 人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县令大人当上荣州长史了!” “天子说了,从今往后荣州的赋税都归县令大人管,咱们荣州的百姓有福了!” “还叫撒子县令大人,以后要改口叫长史大人咯。” 一个官当得好不好。 靠评优不算数,靠天子无法定论。 只有百姓说好才是真的好。 章慎骑在马背上,神色却没有像以往当县令时那般自在,多了一分严肃。 隐隐能够看出官权威望感了。 “早知道今日是章长史新官上任,我说什么也要重新选个日子对董继祥动手。” 秦小满看到章慎辞任巡街,将天子旨意召告民众。 总感觉他这几拳,搅扰了大家的兴致。 “章县……章长史!救命啊!” 就在章慎的马路过店铺时,董继祥毫无意外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可惜董继祥的声音不大,外面锣鼓喧天,除了店内的人,根本没人听见。 “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肖成梁正要让董继祥闭嘴。 秦小满摇头示意。 让董继祥接着喊去。 反正按照县衙游街的路线来看,不会这个时候就路过董氏店铺。 估计章长史是听闻他在董氏店铺,特意前来报喜的。 虽说他的这个想法有些托大,但与章慎四目相对,看到刚才还端着的章慎,一下子露出和善的笑容,翻身下马就往店铺里阔步而来。 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章长史!秦小满打伤了我!你要替我做主!” 章慎刚迈进门槛,冷不丁地从门后伸出一只手要往他大腿上抱。 吓得他下意识地踹了对方一脚。 等发现踹到了人,章慎“唉哟”一声,连忙伸手去扶。 扶起来发现是鼻青脸肿的董继祥,章慎的面色有些微妙。 差点脱手再将人扔回地上去。 秦小满见状,强忍着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董继祥,我说你欠揍你还不信,长史大人来都来了,又不是着急走,你何苦呢。” “秦小满……长史大人,你要替我做主!” 董继祥趁机抓住章慎的胳膊,免得人跑掉。 接着大吐苦水。 添油加醋的说着秦小满让护卫将店铺里的手下控制住,将他打了个遍体鳞伤的事。 “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长史大人你看我这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董继祥绘声绘色的现身说法,让秦小满感觉他不去写话本都可惜了。 “秦公子,真是你打了他?” 章慎听完董继祥的话,惊讶不已。 公子得知天子要预计再生稻的事都能沉得住气,没和董继祥正面交锋过。 今日怎么突然亲自动手打人? “是我打了他,他无缘无故当众诅咒我全家像荣州王家一样满门抄斩,是他先惹得我,我总不能任由他骂我全家。” 秦小满站起来,霸气十足地说着。 “骂我没关系,骂我父母绝对不行,打了他也是活该。” “是……是这么个理。” 章慎深深地看了一眼董继祥,眼中没有半分同情之色。 甚至他听到公子说,董继祥胆敢诅咒公子全家的话,都有想打人的冲动。 “章长史,对,我是言辞不当,可他打我一拳也就算了,还打得我趴在地上起不来,我受了重伤,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董继祥撒开章慎的手,四肢着地瘫在地上。 竟是真的讹上了! “董少想让本官怎么处置?” 章慎声音泛着寒意。 假如董继祥提出过分的要求,他不介意…… “长史大人,董继祥说得对,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最好现在把我关进大牢里,关我个一年半载的,我不介意。” 秦小满从容不迫地说着。 惊呆了众人。 第一百三十章打了也白打,吃了个哑巴亏 就算打了董继祥几拳,也不至于关个一年半载。 “公子你莫说胡话。” 章慎急得直抹汗。 遇到这事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里还有像公子这种小题大做,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哪怕新来的县令是自己人,能够护着公子。 可是万一公子在大牢里发生了意外,他根本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章长史,秦小满他自己都愿意下大牢,你不如遂了他的愿!” 董继祥想也不想地顺着秦小满的话往下说。 秦小满打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这……” “长史大人你别犹豫了,除非董继祥他不打算告我了,不然我怎么也要去大牢走一遭。反正去都去了,你就多判我几个月,正好我就不用接圣旨了。” 秦小满对着董继祥狡黠一笑,将双手并在一起,往前凑了凑。 一副等着衙役来上枷锁,前往大牢的样子。 此时。 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秦小满并非脑子进了水,自己找罪受。 完全是借着打人的事要蹲大牢躲避接圣旨。 此时压力来到了董继祥这边。 追究秦小满的过错,他先前的布局很可能落空,今日故意刺激秦小满也是徒劳无劳。 不追究秦小满的过错,打了他也只能是白打,硬生生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秦小满你卑鄙!” 董继祥后知后觉地发现上了秦小满的当,气得破口大骂。 “看来你这张嘴还是没学会怎么说话。” 秦小满一个眼刀甩过去。 成功让董继祥面色剧变闭上嘴。 他才满意地直点头:“看来下次再遇到你,你应该会好好说话了。” “董继祥,决定权在你,这趟大牢之行我是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我就走了?” 这话有些绕。 但董继祥还是一下子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换作别人来接手今天的案子,他还可以押后再告。 章慎因秦小满立功而升迁,和秦家穿一条裤子,不抓秦小满的现行,日后别想再告。 被秦小满打了,还要亲口放秦小满走? 董继祥心里由于憋屈,脸色都变得铁青。 但他还是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董少,你的意思是,方才和秦公子之间的争执,并无不妥?” 章慎趁机盖棺定论,不给董继祥后续攻讦公子的可能。 “此案可是本官在富阳县令任上的最后一案,还是要当众说清楚才好。” 章慎让开店门,让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凑近前一些。 秦小满看到章慎的这个举动,暗中佩服不已。 姜还是老的辣。 也不知道董继祥如何惹到了章慎。 明摆着董继祥吃一个哑巴亏就够难受的了,还要当众宣布这件事。 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咯咯咯……” 董继祥恨得直磨后槽牙,眼睛像喷着火似地怒视章慎。 他从未想过,昔日里根本瞧不上眼的一个小小县令,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敢当众算计他! 好! 好一个章慎! 今日之辱,他迟早要加倍奉还! “我和秦小满刚才的争执……是我有错在先,他打了我,我……不予追究。” 董继祥断断续续地说完这番话。 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少爷!” 被川朴摁在地上的来贵大叫一声,就挣扎着要往前冲。 “川朴,放手。” 秦小满淡淡开口。 来贵和店铺掌柜被松开以后,径直冲到董继祥的身边,探了探鼻息和脉搏后,背上人就从后门灰溜溜地找大夫去了。 “川朴,把刚才不小心碰坏的皂角块全部买下来,免得董继祥回来再讹我。” 秦小满可不会给董继祥找后账的机会。 此间事了。 秦小满对着章慎拱手道喜。 “恭喜长史大人升迁,打扰了你游行的兴致,是我的不对。” “无妨。” 章慎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比划着门口,示意他先走。 “……” 秦小满瞬间感觉章长史给他摆的这个谱子有点大。 就算章慎升迁的功劳是他送的,也没必要当众给他撑腰吧? 他故意磨蹭着没有迈步。 “公子,请。” 不料,章慎却像看不出来似的,也可能看出来依旧坚持前后有序,硬是直接让他先走。 再谦让下去,反倒显得他矫情。 “一起,一起。” 秦小满打了个哈哈,暗中拽住章慎的官服袖子,将人拉着并肩前行。 等迈门槛的时候故意落后了一步。 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至少是章慎这个长史大人走在他的前面。 “公子,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低调,但请公子日后在外行事还是要像这般谨慎才好。” 章慎站在门前,语重心长地提醒着。 这个秦小满保证不了,干脆闭口不言,假装没有听见。 下次再碰到董继祥满嘴喷粪,诅咒他家人的话,他还是要打。 谨慎归谨慎。 该出手时绝对不能手软。 “唉……” 章慎无奈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对着门外的百姓们拱手作了一揖。 “本官在富阳十年来全仰仗大家的爱戴,才能安安稳稳当了十年的县令。” “本官实在舍不得大家,可天子旨意不得违抗,好在新来的县令乃是我的同窗,大家如遇不平之事、含冤之情,如同我在任时一样,鸣冤鼓十二时辰随时可以去敲,告必应,状必接!” 原本还在议论店铺里发生打架一事的围观者们。 听到章慎的保证,全都热情地鼓动双掌。 就连秦小满听到章慎的话,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章慎真是一个干实事的好官。 当然了。 关于章慎暗中透露出新来的县令是他同窗,也就是自己人的事,他也没有忽略。 他绝不会因此干违犯律令的事。 不过,县令是熟人,以后碰到和县衙打交道的情况,就不必担心遇到像王之昌一样的贪官污吏被坑害了。 “秦公子,天子旨意,要将我升迁一事召告全荣州,等此事落定,我再来拜会公子,还请公子安心等待。” “好。” 秦小满笑呵呵地应着。 心里却清楚,光凭章慎这个一州长史,想等到圣旨下来再去和天子陈情租契一事。 除了长史一职要被捋下来以外,没有什么好结果。 章慎有护他的这个决心,他却不会让章慎去冒这个险。 “公子,摔到地上的四十八块皂角块买完了。” 川朴拎着一口麻袋走了出来。 秦小满看了一眼还没回店铺的董继祥,知道董继祥能够消停几天,朝着马儿一招手。 “东西都买完了,打道回府!” …… 接下来的七天。 董继祥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躺了七天,喝着养神药脑子昏昏沉沉的,任何事都做不成。 到了第八天,董继祥便停了药。 “少爷,大夫说了,你这是积郁成疾,吐了一口血伤了内里,必须好好调理月余才能痊愈。” 来宝力劝。 “积郁成疾靠调理有个屁用,除非秦小满掉了脑袋,我这口恶气才能发作出来!” 董继祥打翻了药碗,换了一套便于骑马的胡服。 不一会儿。 来贵便牵着两匹马停在地字号房楼下的后院里等着。 “少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是要去哪里?” 来宝困惑不解。 荣州商户都暗地里等着确认再生稻的产量后,看还有没有可能再涨租金,一直干耗着。 哪怕少爷亲自登门拜访,也是做无用功。 少爷这是被打时伤了脑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再生稻熟,可速速归矣 “去请唐清柔!” 董继祥没好气地回答。 “此事由王副丞经手的,从京城到唐清柔这段过程里必然不会出现差池,那么唐清柔的官银和圣旨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都没到,只有一个可能。” 他毫不掩饰内心的嫌弃,剜了一眼来宝。 “少爷的意思是,秦小满与唐小姐的信件有问题?” 来宝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封信就是普通的问候,我一个字不落地核对了三遍,保证不会出差池……” “呵呵,但愿如此。” 董继祥不耐烦地打断了来宝的话,翻身上马。 “无论如何我都要顺着押运粮车的官道北上京城,亲眼瞧瞧这位唐小姐究竟为何迟迟不肯回来。” 再拖下去。 再生稻每亩多收十斤,他便要多涨一百文租金。 哪怕他是剑南道的六州首富,也不想白白将银子拱手送人。 “姓唐的要是联手秦小满,扣住圣旨不发,我必要参她一本!” 董继祥用力地抽了一马鞭。 牵动着腹部的皮肉伤,疼得他直咧嘴但没有任何迟疑。 “驾!” 快马扬鞭,北上而去。 …… 秦家庄子。 当董继祥出了富阳,沿着荣州一路北上的消息传到秦小满的耳中时。 日头已从东升变成了西落。 秦小满正光着脚踩在滑溜溜的水田里,仔细地检查着两亩地里的每一株稻秧的生长情况。 月季给的水大肥多,稻秧长势喜人。 不到一个月,在经过移苗重栽后,它们已经长到了膝盖高,并且绿得发亮。 整整齐齐地排列成方块,生长均匀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扒拉开水田边缘的泥巴,他能够看到粗壮的根系。 之前他在旁边专门圈出来的二分地里杂乱无章的秧苗,和这些稻秧相比,显得既弱小又可怜。 “秦小满,你前些天泡在这二亩地里,这些天还是泡在这二亩地里,董继祥都北上催唐清柔回富阳了,你有对付他的办法就尽快使出来。” 前来报信的肖成梁着急了。 他是相信秦小满能够解决这个难题,才一直冷静旁观。 可如今董继祥身上带着伤都不远千里奔波去催人归,秦小满还跟一个农家翁一样,整天带着月季泡在水田里。 除了那天出门购物打了董继祥一顿以外,什么也没干。 既不去找升迁的章慎询问朝廷的意图。 也不去找荣州商户联系租田的事。 好歹不济也要先拿下四十万亩的租契再悠闲地种田…… “对了,我家先前没租给你家的三千亩地,父亲把地契给我了,说你随便用。” 肖成梁再着急,还是没对着秦小满发作,从怀里摸出几张地契递向秦小满。 “你家之前没占我便宜,如今我也不好占你便宜,三千亩对于五十万石粮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你嫌少?” 秦小满话还没说完,见肖大侠故作怒目盯他,只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将手上的泥往裤腿上擦了擦,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递给川朴。 “既然是肖叔的心意,我收下了,只不过租金和别人一样,我还是按之前七十文一亩给。” “租金多少没关系……秦小满,你刚才说什么,和别人一样?你何时背着我和别人家签了租契,还是用七十文一亩签到手的?” 肖成梁感觉自己在听笑话。 想不通现在还有谁会这么傻,明知道再生稻的事,还以七十文一亩的租金让秦小满租田。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会背着你干,我一定当着你的面干,不过我说的是之后的事,现在还没签。” 秦小满走到放水的沟渠里,清洗完双脚和双手。 哪怕忙活了一整天,汗流浃背。 可当看到地里茁壮生长的稻秧,闻着空气里稻穗熟透的香气,心里非常的充实。 “还是种地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像商场和朝廷搞阴谋阳谋的,苦心孤诣地算计,最后满盘皆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秦小满,请你说些我能听懂的话。” 肖成梁磨了磨牙,双手用力地在半空攥成拳头。 如果对方不是秦小满,他真的想用武力逼着对方说清楚。 七十文一亩的租契到底要如何签? 哪个傻子会来签? 董继祥开出来的六百文高价,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户们还想接着抬价呢! 秦小满可别玩脱了。 “行,那就劳肖大侠跑一趟,争取在董继祥和唐姑娘碰头前,告诉唐姑娘一句话。” 秦小满望着后院栅栏外金黄的稻穗,高深一笑。 “再生稻熟,可缓缓归矣。” “……” 肖成梁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一阵风似地掠过稻田,朝马厩方向冲了过去。 等到马嘶声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渐渐西行,川朴一脸困惑地走上前。 “公子,手下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公子十日前将稻秧拔了又重新栽种,长的却比原生的稻秧还快还好?” 川朴没打理过农事,但唐门一族都要自小学医。 采药种药都是必修的。 种药与种粮殊途却同归。 像这种移栽的方法,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川朴,肖大侠要是看出你问的这一点异样,他刚才就不会问我,怎么会如今还有人能够舍得七十文一亩地租给我了。” 秦小满比划着眼前的郁郁葱葱的稻田,嘿嘿一笑。 “我的底牌,都在这里了。” 如今准备充足。 只待唐姑娘带圣旨归来。 七十文一亩,再续十年租契! …… 骨碌骨碌~~ 平坦的官道上,六辆马车踏着晨光缓缓前行。 押运官粮而来的御前带刀侍卫和百人兵队,看着比他们走路走得还慢的马车,再看骑在马上倍受颠簸的唐清柔,自责不已。 “早知道蜀道如此难行,当初就应该和荣州押运粮车的士兵换换。” “谁知道这地面看上去平坦,石轮压上去就掀起一大块板子,掉进去就能把车轴卡坏。” “隔三岔五的修车轴,还不如每人分点银子走着去富阳来得快,早知道咱们也拉板车来了,这马车中看不中用。” 第一次车轴断裂时。 唐清柔提出把官银分了,弃马车不用,骑马或步行。 他们还认为这是一个昏招。 如今只觉得唐大人未雨绸缪。 “要是再坏一次,咱们就向唐大人建议,就近找到驿站换上马,分了银子慢慢跑也比眼下快。” 带刀侍卫的头领和众人商量了一下,作出了决定。 骑在马背上,听着他们谈论的唐清柔,望着不远处的城池。 再走五里路就到荣州地界。 她已经嗅到空气里稻谷成熟的香气了。 接到圣旨至今,四百多里路走了十来天。 从七月走过了八月。 进了荣州后一马平川,再让天璇暗中毁坏车轴,势必会被人看出破绽。 唐清柔抬头朝西南方向看去,愁眉不展。 “秦公子,你准备好迎接圣旨了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前方官道尘土飞扬。 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像一股黑旋风刮了过来。 护送官银的众人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自己人!” 唐清柔大喝一声,踢着马腹迎上前去,斗笠下,笑颜如花。 “肖大侠,你可算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恭候多时,迎接圣旨到来 “吁~~” 肖成梁在十步外勒紧缰绳,看到像在踩蚂蚁似的车队,眉头一皱,很困惑。 光凭气场就知道押运官银的这群人不寻常。 可这赶马车的本领连秦家庄子上的稚童都不如。 奇了。 “唐姑娘,我以为你到了荣州,没想到硬是跑出荣州地界才和你碰头。” 肖成梁直入主题。 “秦小满说再生稻熟了,让你速速回去。” 几乎是肖成梁的话刚说完。 不远处的城楼方向,又有两匹黑马卷动着尘土赶了过来。 马上两人穿着的胡服金线闪烁,未见其人便知其人。 “董继祥真是豁出去了。” 肖成梁慢颠着马走向前,掉转马头与唐清柔并行。 等着董继祥送上门来。 “吁~~” 董继祥隔着老远便看到肖成梁的身影,知道被抢了先机,心中气血翻涌,气得脸色黑如锅底。 “没想到前后脚的工夫我竟没追上肖二公子,也不知肖二公子不走大路抄小路来见唐大人,所图为何?” 董继祥也不是吃素的,上来一通暗示。 “我以为唐大人押运官银一行,至少走到了荣州境内,没想到还在境外徘徊,唐大人这是来游山玩水的?” 别看董继祥平时接人待物没有差池。 如今看到肖成梁抢占先机,担心秦小满托肖成梁与唐清柔合谋。 一时间也顾不上得罪人。 他今日就算是用逼迫的手段,也要让唐清柔快马加鞭赶回富阳。 绝不能再给秦小满任何拖延时机的可能。 “董少,你说我游山玩水我没意见,只是这些京城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御前带刀侍卫总不能陪着我胡闹。” 唐清柔祸水东引。 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押运官银的人,都怒目看向董继祥。 “董少,你一匹快马轻骑,在荣州平坦的官道上日行三百里,哪知道我们走在崎岖的山道上,隔三岔五的翻车,夜宿旷野的滋味。” “早知道这趟差事办不好,还落得董少一句游山玩水的责骂,在下当时说什么也得请求天子让皇商董家跑这一趟,想来无论是山路还是水路,次日必达。” 能在天子眼前露脸的,绝非常人。 也不是谁都会受这种闲气。 董继祥看到其中有不少熟人,是与董家交好和王氏一族的子弟,大吃一惊,赶紧拱手作揖地道歉。 “是我错怪了诸位,这样,一会儿进了城,我请诸位吃茶。” 虽说如此一来又会耽误一两个时辰。 但为了弥补他刚才的失误也是值得的。 “不必了。” 不料,唐清柔当众拒绝。 “我们早起才刚吃饱喝足,好不容易走到了官道上,过了城依旧快马加鞭走官道,争取明天一早抵达富阳县城。” 唐清柔理都没理董继祥的话,小脸一板,看向身后的马车队伍。 “董少亲自来催问咱们行路慢一事,不能让董少看了我们的笑话,大家说对不对?” “对!” “即刻起,过五十里食,过百里休整,出发!” 唐清柔振臂一挥,轻踢马腹绕过董继祥主仆二人的马匹,往前走去。 “出发咯!” 肖成梁大喊一声,冲着董继祥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跟了上去。 骨碌骨碌…… 后面的马车队伍井然有序地跟上,加快了脚步。 无论上马上的侍卫还是马车后跟着的官兵,在路过董继祥的身边时,都会甩一记眼刀。 “姓董的真他娘不是东西,自己骑着精马嘲讽我们赶路慢。” “嘘……别说了,别到时候参咱们一本,给咱们穿小鞋。” “他敢!他是当我鲁东张家好欺负,还是当你江南李家好欺负?” 众人骂骂咧咧地走远。 全然视董继祥于无物似的。 直到马车队伍进了城,董继祥还骑着马站在太阳下阴沉着脸,气得直喘粗气。 “少爷,人都走了。” 来贵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面色发苦。 真不知道少爷跑这一趟的意义何在。 “好一个唐清柔,三言两语就让我得罪了这么多人。” 董继祥同样懊恼不已。 他不明白肖成梁为何赶在他前头与唐清柔会面,结果却没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让唐清柔继续拖延时间。 因此,让唐清柔钻了空子,反倒显得他咄咄逼人。 董继祥越想越气,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噗……” 他张嘴喷出一口血雾,吓得来贵一个激灵就要翻身下马。 “无妨,只是郁气发作出来罢了。” 董继祥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渍,面露狞笑。 “圣旨马上抵达富阳,秦小满离死不远了,哈哈哈哈!” 只要秦小满死了,他就能百病全消。 “跟上马车队伍!驾!” 有董继祥主仆二人在身后跟着。 护卫官银的队伍上了平坦的官道后,在唐清柔的指挥下,开始加速。 说好的五十里、过百里休息。 大家都默契的轮番在马车上吃喝休息,一步未停。 半夜便抵达了荣州府。 唐清柔和天璇溜达了一路并且有马背上赶路的经验,并未感到疲惫。 肖成梁有内功傍身,从富阳往返京城带伤都能撑住。 更何况这一段三百来里的路途。 身为护卫的来贵也有功夫傍身并不感觉到吃力。 唯有董继祥。 快马加鞭赶到荣州府,由于路途太过颠簸,又担心唐清柔半路休息,一口饭都没吃上。 进了荣州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蜡黃的样子,和街上的乞丐有得一拼。 “董少,现下是先去府衙稍事休息还是继续赶路?” 唐清柔语气里透着挑衅的意味。 她鲜少与人针锋相对。 可是董家与劫稻案脱不了关系,董继祥又故意为难秦公子那样利国利民的忠义之人。 她便将董继祥划分到了坏人的行列。 自然不必客气。 “我……我还能撑得住。” 董继祥咬紧牙关,狠狠地咽下一口血沫。 从荣州到富阳赶马车的话,只要一个半时辰。 传递圣旨城门必开,哪怕是半夜,他也要让秦小满从噩梦中惊醒! “董少的执着真令人佩服。” 唐清柔也未多废话,打马便朝东行。 肖成梁则是提前一步出了城门。 谁都知道这是去送信的。 “少爷,不如休息一刻钟,我去买些吃的?” 来贵见追不上肖成梁,转过头来好声相劝。 “少爷,你这样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无妨!” 董继祥又灌了几口水,直到打了个饱嗝,混了个水饱,这才咬紧牙关命令来贵。 “你去城中韦家、周家还有那些和我商定好了要签租契的商户家里走一遭,告诉他们圣旨抵达富阳,今晚即可签订租契。” 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是。少爷你路上小心。” 来贵策马狂奔。 唐清柔一直听着主仆二人的动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天璇去阻拦来贵。 按照她对秦公子的了解。 早在让肖大侠通知她赶路的时候,想必就做好了应对圣旨的准备。 “他可不是一个无谋的草包……” 唐清柔自言自语地说着,骑马穿过城楼。 哪怕她早就有所准备,可当走出城门看到眼前的一幕,还是被吓了一跳。 秦小满正与肖成梁并肩而立。 在他们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 运粮队伍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照亮了她的前路。 也让秦小满站得笔直的身姿格外夺目。 “唐姑娘,我在这里恭候你多时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圣旨到,核算亩产定租价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后,便转头比划着身后板车上的粮食。 “今日开始收割再生稻,我家粮仓堆满了,只能先把卖给朝廷的粮食拉到府衙粮仓,等你来收。” 其实他也是刚到。 正要让守卫城门的士兵去请示章慎,来接收这批粮食。 如今遇到唐姑娘回来,他特意说是久候多时,不过是告诉她,自己准备好了迎接圣旨。 “秦公子主动送粮,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唐清柔会心一笑,下了马,笔直走到秦小满的面前。 她将包袱解下。 身后跟着的带刀侍卫等人见状,全部下了马。 只有董继祥,趁机赶超了前面的队伍,跑到秦小满的面前。 直到唐清柔展开圣旨,这才一个踉跄从马背上跳下来,险些摔了个狗啃屎,干脆顺势趴跪到地上。 聆听旨意。 “董继祥为了亲眼见证我接旨,真是煞费苦心。” 秦小满对上董继祥幸灾乐祸的眼神,无所谓地轻笑一声。 反正。 董继祥这一趟注定是陪跑,也是白跑。 “天子有令,闻召君临!富阳秦家忠义有加,特赐忠义牌匾一块。酌情付半数再生稻三十万两白银,以一亩十二文,预定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差唐清柔督办此事,钦此。” “牌匾和押运的官银一起都在马车上,等秦公子押运完粮食再行处理。” 唐清柔将圣旨递交到秦小满的手里。 “叩谢天恩!” 秦小满按照流程叩拜了一下,便麻利地站了起来,展开圣旨扫了眼上面的内容。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 来年预定的五十万石再生稻,天子是势在必得。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公子,天子并不知晓因王之昌一案,你与荣州商户签订的十年租契已解约的事,不如等我押运再生稻回京,向天子禀明此事。” 哪怕知道秦小满有方法应对,但唐清柔还是凭良心讲话。 这个功劳她宁愿不要,也不能让秦公子为难。 “唐大人!” 秦小满听到这话还没开口,董继祥却先怒不可遏地出声反驳。 “唐大人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理应为天子分忧,天子信任你才将这件差事交付于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天子的信任!” 董继祥一路跟来,见唐清柔急切赶路。 再听带刀护卫们话里话外唐清柔并非刻意拖延,还当唐清柔是中立派。 没料到,居然刚念完圣旨就要违抗圣意,替秦小满承担罪责。 他哪能让秦小满如愿! “董继祥,你管得可真够宽的。” 秦小满讽刺一笑,转而对着唐清柔保证。 “你放心,不就是预订五十万石再生稻,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的事?” 唐清柔哪怕相信他有本事,可如此托大的话,听上去依然像是在吹牛皮。 董继祥闻声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秦小满啊秦小满,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你可知押运官银的这些人是谁?” 秦小满朝着董继祥比划的队伍里望去。 看得到他们身上穿的明黄色的侍卫官服,再加上腰间挎着刻有龙纹的刀鞘,哪能猜不出来。 “这些可都是御前带刀侍卫,你刚才接了圣旨,许诺了天子预定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一事可不能算是胡说八道。” “他日胆敢反悔,不光是违抗旨意,更是欺君之罪!” 两顶屎盆子扣在秦小满的头上。 秦小满连看都没看笑得癫狂的董继祥一眼,一眼不错地盯着唐清柔,挑了挑眉。 “……” 唐清柔没有反应,显然和他还没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地步。 “唐姑娘,你现在应该打马往回走,先去府衙把我送来的再生稻接收入粮仓。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税粮,需要核算亩产,登记入册。” 经过秦小满的提醒,唐清柔才恍然大悟。 是了。 要先核算再生稻的亩产,才好知道来年五十万石产量需要租用多少田。 “秦公子说得是,掉头回城,去府衙。” 唐清柔一声令下,所有带刀侍卫翻身上马。 根本不给董继祥反驳的机会,两队人马汇集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府衙方向驶去。 被众人无视的董继祥,含恨地盯着马背上的秦小满,面露狞色。 “核算了亩产只会导致租价的增减,没办法改变结局,秦小满,这一次你死定了!” 董继祥不等板车入城,迅速上了马朝城中跑去。 他要联系所有荣州城内的商户,前去府衙,等到核算完亩产,确定了价格。 当着秦小满的面签订租契! 骨碌骨碌…… 车队缓慢有序地前行。 等来到府衙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还有穿着华丽的权贵与商贾。 除了荣州境内的,还有不少来自荣州境外的。 再生稻亩产就是一百斤左右,上下差不了多少数额,大家并不稀奇。 他们在意的是,再生稻成熟交了税粮后,秦小满要将再生稻怎样种植的事汇报给府衙。 当场听秦小满讲解,可比听二倒手的消息要真切。 “大家让一让,先请秦小秀才把亩产账册和今日所收割再生稻应缴纳的税粮呈上来!” 周刺史早在得知富阳今日收割第一穗时,就兴高采烈地等着税粮入库。 由于再生稻田附近有官兵把守,产量根本做不得假。 再加上是秦小满自己要缴纳税粮,所以确认数额只是走个过场的事。 章慎站在周刺史的旁边,扫了一眼板车上的粮食,目光便落在了秦小满手中的圣旨上。 再看那些翘首以盼的种田大户们,眉毛一拧,心里担忧不已。 “秦公子,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缴纳税粮一事。” 章慎认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签租契,确定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能够如数卖给朝廷。 “多谢长史大人好意,不过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先查税粮吧。” 秦小满一语带过,将账册递到章慎的手里。 “……” 章慎无言以对,只能接过账册,仔细地翻看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再生稻每亩产量均算下来,能够维持在一百一十到一百二十斤之间。” 超出了原来想象里的一百斤左右的收成。 轰! 章慎的话一下子让人群炸开了锅。 “一亩一百一二十斤,除去交税粮给佃户的,到手能有七八十斤,一亩能剩下八百文钱。” “一亩地每年白捡小一两的银子,这事真是想都不敢想。” “还不敢想呢,人家秦家今年都捡了近百万两银子。” 众人看向那望不见头的粮车,脸上满是羡慕。 “长史大人,今日缴纳的税粮是富阳二十万亩田的,差十石不到七万石。” 秦小满说着看向唐清柔。 “剩下的还有十万石是卖给朝廷的。” 一百万亩再生稻,缴掉三十五万石的税粮,再除去五十万石卖给朝廷的和每亩五斤给佃户的。 秦家还剩下不到三十万石的再生稻。 “秦公子,剩下的三十万石再生稻你可以留着,这样你家来年十万亩再生稻能收十万石,只需要再补十万石就能凑齐预定的五十万石再生稻了!” 唐清柔算清楚这笔账。 瞬间觉得不和荣州商户们高价签租契,也没关系。 到时候买它十万石再生稻,左手倒右手,赔钱也无妨,绝对不能落入董继祥的陷阱里。 “唐姑娘,天子预定的是来年的再生稻,你居然敢教唆秦家利用陈稻欺君犯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我要一亩七十文承租 董继祥也不是吃素的。 他早就提防秦小满会利用陈稻来凑数,就等着秦小满亲自将把柄送上来。 不料,却是唐清柔先打起了陈稻的主意。 此时他也顾不得唐清柔是丞相千金,上来就扣了一个抄家灭族的大罪。 “董少,你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 唐清柔微愠。 天子预定再生稻的原因,她大抵也是能猜出几分来。 陈稻新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秦家做个榜样,确认再生稻的定价。 谁知道董继祥像条恶犬似的,追咬着秦公子不放,实在让人恶心。 “唐大人说笑了,此事乃是天子旨意,我董家又是皇商,秦家顶替了我董家今年在剑南道的购粮数额,我没有怨言,可要是秦家连陈稻充当新稻,我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董继祥说得冠冕堂皇,却也让人无从反驳。 唐清柔还要再争辩几句。 秦小满伸手拽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了。 “唐姑娘,你先清点好十万石再生稻把银子付给我。” 他知道唐姑娘聪慧过人,可和董继祥这样的商场老油条对阵。 还略显逊色。 特别是对方有备而来,说得多错得多,反倒落人口舌。 “可是……” “信我。” 秦小满捏了捏她的手腕又松开,朝着门前围聚的众人看去。 他早起割下第一根稻穗时就放出话去,今夜要来府衙缴纳税粮。 在他和董继祥之间徘徊了半个多月,举棋不定的荣州商户们,来了七八成。 如今知道了亩产数量,接下来就是确定租价。 “秦公子,清点粮食用不着你费心,可眼下有件大事必须你亲自来办。” 方占河迫不及待地开口,比划出一个手势,朝着董继祥所站的方向挑了挑眉,凑到秦小满面前,压低声音。 “姓董的开了六百文一亩的价格,除我以外,和别人都谈妥了,你要是不涨价,朝廷找你预定的五十万石新稻,你往哪里找去?” 方占河特意在“新稻”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提醒秦小满别想剑走偏锋。 必须得租田种新稻才行。 “小满呐,姓董的他就是想逼死你,你现在不租下来,他就要租下来,明年绝对不会卖给你一斤再生稻的。” 方占河的话,句句切中要害。 秦小满要不是早有对策,估计此时必定着急忙慌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他也给了方占河一个机会。 “方叔想多少钱一亩租给我?” 秦小满故作好奇的问。 “这个数。” 方占河再次比划了一个手势。 秦小满听到旁边的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此也是很无奈。 方占河有脑子,可贪心比脑子还大。 “七百文一亩吗?” 秦小满特意说得很大声。 “七百文一亩,万一遇到个旱灾水灾的,我能赔个倾家荡产。” 他故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就竖着耳朵等他发话的商户们涌上来前,围着方占河指指点点。 “方兄你这不地道,完全是在欺负小娃子。” “七百文一亩,你怎么不去抢?” 方占河见状,只能干笑一声,默默地缩回比划手势的右手,作出让步。 “六百五一亩,小满,这个价格你一定有得赚。” 他绝不是乘人之危。 他都冒着得罪董继祥的风险,替秦小满强出头了。 哪怕比董继祥开的六百文一亩高出五十文。 这个价格也绝对是良心价。 此价一出,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秦小满。 等他做出一个决定。 站在门口的周刺史和章慎,两个人都想开口为秦小满周旋一下。 但这群商场上的老油条,就像是见了腥的猫,哪怕他们敲打几下,那也是只惦记吃不惦记打。 根本就是无用功。 一切,还得秦公子自己做主才行。 “秦公子,不如就此签下来,你先前捐了粮,如今再生稻于国有功又主动贱卖给朝廷,我会向天子陈情,来年替你争取减税。” 甚至是抹掉税粮! 章慎认为这样一来,必能帮助公子。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董继祥哈哈大笑起来。 “秦小满,你能够让章长史帮你撑腰,还犹豫不决,既然你不租,我租!” 董继祥发狠地大喝一声。 “七百文一亩,我愿意承租!” “并且我愿意当场支付来年的租金!” 轰。 这话顿时极大地鼓掌了在场商户们的信心。 他们目光更加火热地看向秦小满。 董继祥可是想借机让秦小满违抗圣旨获得抄家灭族的罪名,秦小满为了求生,还不乖乖地涨价? “董家不愧是皇商,这些年看来赚了不少钱,几十万两的银子说拿就拿,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小满似笑非笑地赞叹一声,转而自嘲。 “我家可比不上董家有钱。” 一县富首和六州首富,还是有极大的差距的。 “秦公子,这再生稻是你种的,你付个定金也行。” “是啊,只要你签了租契,拿你家十万亩良田抵押,谁也不担心你赖账。” 有人热心地出着馊主意。 秦小满看了一眼要让他拿田抵押的商户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们这是非得让我和董继祥竞价不可?” “秦小满,你只要敢抬价我就敢还价,今日这荣州百万亩良田,我和你抢到底了!” 董继祥当场撕破了脸皮,不再掩饰他的意图。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租田的商户们更加热情高涨,纷纷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怎么不敢还价。” 秦小满面对着满怀期待的商户们,不急不慢地开口。 “我愿意以七十文一亩的价格承租各位的水田,支付给佃户的粮食由我来承担,有意者可以当场与我签订租契。” 静。 刚才还怂恿着秦小满租田的众人,瞬时鸦雀无声。 在场的除了川朴和川柏以外,所有人都错愕地望着秦小满。 不明白他为何说胡话。 “小满呐,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方占河将手放在耳后扒拉两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我怎么听到你说你要七十文一亩地承租大家的田地呢?” “方叔你没听错,就是七十文一亩,这不是原本大家开出来的价格?我觉得挺合适的。” 秦小满一本正经的回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连同方占河在内,所有商户们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七十文一亩的价格,那是不知道有再生稻时候的老黄历了。 “秦小满,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说再生稻是你种出来的,大家就要念你的情,低于我开出的十倍价把田租给你?” 董继祥给了所有商户一个台阶。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挟恩以报!” “再生稻没你它该长也能长得出来,地不是你家的,稻也不是你家的,你这是借鸡生蛋,大家不可能光看你的人情不看收成,白白把钱送给你让你赚!” 董继祥眼见秦小满在这个节骨眼还在犯糊涂,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秦小满这是把刀递到他手里了! 他绝对不会手软。 “董少说得对,我愿意租给董少。” “我也愿意!” 众人异口同声中,方占河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秦小满再三确认。 “小满呐,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七十文一亩承租,可我没说,七十文一亩租给我比七百文一亩租给董继祥赚得少。” 秦小满的话,让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 全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还有一稻,能增产四成 “秦小满,连小娃娃都知道七十文和七百文哪个多哪个少,你当在场的老板们不识数?” 董继祥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秦小满这个草包想忽悠人也不找个好的借口。 在场的商户们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特别是方占河,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秦公子,既然你不是诚心承租,这再生稻我自己种!” 方占河转头对着周刺史和章慎作了一揖。 “还请刺史大人和长史大人,能将种植再生稻的方法公布于众,千万不能因为和秦家关系好就瞒着我们,这可关系着我们荣州百万亩再生稻的收成。” 如今秦小满能够拿捏住商户们的,也只有种植再生稻的方法。 只能让府衙给秦小满施加压力。 “这……秦公子,你看?” 周刺史得罪不起这么多商户们,一脸为难地对着秦小满求助。 “种植再生稻并不困难,大家也知道,只要按照稻穗结节处收割留下足够的稻茬,保证能够抽出稻穗即可。” “剩下的就是水肥要够充足,不养鹅鸭的话,要保证粪肥足够充足就要另行购买,养了鹅鸭由于稻田杂乱无序,经常要注意倒伏的现象,打理起来有些麻烦。”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就将如何打理再生稻的方法,公之于众。 他说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的隐瞒。 反倒让刚才逼迫他说出种植再生稻方法的方占河老脸上一热。 剩下的商户们也是面面相觑,暗中眼神交汇。 这秦小满虽然喜欢胡说八道,但为人是真的耿直。 董继祥在这一点上根本没法比。 “秦公子说的我都记下来了,多谢秦公子如此大方。” 董继祥惊喜不已。 他还担心租了田不懂种植再生稻的方法,要使用一些手段让秦小满开口。 没料到秦小满将种植再生稻的方法拱手送人。 “我不是对你大方,而是想种再生稻的不止地主大户,还有不少农家散户,两位大人可去我家庄子询问诸位管事,将种植过程里注意的事仔细记录并广而告之,事关粮食收成,我绝不会有隐瞒任何。” 光是秦小满的这番话,就令人肃然起敬。 “秦公子,我家地不多,只有五十亩,七十文租给你一年,就当是回报你种植出再生稻的恩德。” “我家有三十亩,你只出人工费,剩下的不给钱我也租给你一年。” “我家有六十亩……” 在场感动不已的农户们,纷纷声援秦小满。 令董继祥是又震惊又气愤。 “你们疯了不成?七十文一亩相当于白送,秦小满家大业大,不差这几百文钱!” 积少成多的道理董继祥不是不懂。 秦小满离来年凑够五十万石再生稻,只需要再租四十万亩田。 几十亩田对于四十万亩这个数目看上去巨大。 可一旦那些傻缺散户们真的都租给了秦小满,他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栽在这些他平时瞧不起的泥腿子身上。 “今日谁敢把田租给秦小满,就是和我皇商董家作对,别怪我不客气,让你们颗粒无收!” 董继祥震怒之下,当众威胁着那些农户们。 皇商这个名声还是唬人。 吓得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户们谁都不敢再开口。 “董继祥,你大可不必狗急跳墙,打着皇商的旗号恐吓大家。” 秦小满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心里也是十分感动。 他郑重其事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连声道谢。 “谢谢大家愿意帮我,如有需要我会向你们开口,只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和在场的种田大户们合作共赢。” “共赢?你出七十文钱叫共赢?” 董继祥面露讥笑。 “对!” 秦小满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出七十文钱租大家的地,就是打算共赢,你们不租给我的话,再生稻是能赚七百文钱,可你们的原产稻,却要因此一亩田少赚一两半的银子。” “……” “……” 众人呆呆地望着大放厥词的秦小满。 明明每个字他们都知道是何意思,连在一起,却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但不知为何,见秦小满说得如此肯定。 他们的心头变得火热起来。 有钱不赚王八蛋! 要是能赚一两半,谁愿意去赚七百文? “秦小满,荣州的原产稻在整个大乾的收成都是属一属二的,多赚一两半,除非能够让原生稻增产四五成。” 董继祥根本不慌,对此只是轻蔑一笑。 “还是说,你打算哄骗大家跟你一起利用稻田养鹅鸭,做赔本的生意?” 是啊! 众人一脸忐忑不定地盯着秦小满。 如果秦小满的赚钱方法没办法说服他们,他们当然要选择七百文一亩租给董继祥。 饼画得再大,也要看实际到手有多少。 “董继祥,我一直在跟大家说种田的事,谁跟你说多赚一两半要靠做生意?靠种地就行。” 氛围烘托到这里,秦小满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轮到他一击必胜的时刻。 “川朴。” 被点名的川朴迅速从后方的一辆空马车里,拖出两口还淌着泥水的布袋。 “请刺史大人借我一张桌子用用,好让大家看个清楚。” 周刺史不知道秦小满要干什么。 可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布袋里装的东西,一定是宝贝。 “快去搬长桌来!” 周刺史大喝一声,门前的两个衙役马上朝后院冲去。 “秦小满,你不要在这里装腔作势拖延时间!” 董继祥看到满地的泥汤,心里涌起一股不妙的直觉。 他自小混迹于商场中,练就出来的直觉让他避开多次危机。 这一回,直觉告诉他,不能让秦小满继续下去。 “诸位愿意陪着秦小满胡闹,我可没时间陪着他胡闹,七百文一亩绝不二价,雇佣佃户的钱我自掏腰包!” “租田的我们直接进府衙去签订租契,我给诸位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董继祥话音落下就往府衙里走。 不少人几经犹豫,还是跟上了董继祥的步伐。 等到董继祥迈进门槛里,衙役也抬着长桌小跑回来。 梆。 梆。 秦小满不急不忙地拎着两个布袋放到桌子上,拿匕首挑开布袋,将里面装着的两大捆稻秧呈现在大家眼前。 左手边的矮小根浅,右手边的葱郁根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把抓住右手边的一根稻秧,对着往衙内而去的众人大声出声。 “我还有一稻,能让原生稻增产四成!” “谁愿意以七十文一亩的价格把再生稻的稻茬承包给我,我就让他多赚一两半的银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信?无本起利赌一把 轰! 一石惊起千层浪。 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秦小满手里的稻秧上。 刚才走进门内的那些商户,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跑。 “别走!秦小满是在胡说八道!” “谁走了,以后就别想与我董家合作!” 然而。 董继祥早前就利用船不停泊来要挟商户们,最后迫于衙门的压力让船靠岸。 此时再搬出不予合作的条件来,威慑力远不如从前。 “可恶!” 董继祥见剩下两个犹豫不决的人,最终也回了头。 只剩下他和来贵站在大堂门口,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口突突地跳。 “少爷,万事急不得,小心身体。” 来贵慌忙伸手去扶。 啪! 董继祥甩开来贵的手,怒气冲冲掉头就走。 “我倒要瞧一瞧,秦小满要装神弄鬼到几时!” 秦小满能让原生稻增产四成?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大家请看这两种稻秧,能看出区别吗?” 门外,秦小满一嗓子吸引完大家的注意力,又将稻秧放了回去。 让大家作比较。 由于对比太过明显,众人闻声都哄堂大笑。 “三岁娃子都看得出来,一个长得高大一个长得矮小,一个根深又茂,一个根浅又稀。” 人群里有人出声作答。 “好眼力。” 秦小满夸了一句,再次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 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眼力,长眼的都能看出来。 “那谁能看出来,这两种稻秧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让大家愣了一下神。 全部凝神盯着桌上的两堆稻秧看个不停。 有种粮大户干脆凑近前来,待到看明白时,面色剧变。 这时,秦小满比划了一下往门外冲来的董继祥。 “方才有人说过,咱们荣州的稻谷产量是最高的,稻秧必定是最好的,可是……” 他的左手回到桌面上,伸手敲了敲左边的桌子。 “这一堆稻秧就是我们田里播种,生长了一个月的稻秧。” 这话无异于给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在场的农户们全部凑上前来,一脸不敢置信的观望着。 “真的假的?咱们荣州的稻谷比别个差这么多?” “哎哟,远看不知道,拿手指一比划,一个月的稻秧可不就是这么长?可为撒子比别个苗差了一截高?” “不光差了一截高,你看别个稻秧还有分叉,唉哟,还好几个呢,中间这里包稻穗的杆也比咱们当地的稻穗粗。” 好种出好苗,好苗结好穗。 光看桌上的两堆苗,就能够直观地确认。 秦小满刚才说,能够增产四成的话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如果按这堆稻秧来长的话,别说四成了,六成七成也不算撒子!” 方占河作为种粮大户,早就挤进前面来观察稻秧。 对比出两种稻秧的差距,内心顿时一片火热。 要是他的六万亩田里种了右手边这样的稻秧,产量能翻倍! “方叔,做人不能太贪心,种出右边的稻秧,一亩地最多只能增产四成,不过,倒是能够省一半的种粮。” 秦小满故意高深一笑。 彰显出他对此稻非常了解的情况。 “种粮少一半?那一亩地不少投一百文种子钱?增产四成……也不少了!” 方占河哪怕不明白到底怎么种,但看秦小满说得这么肯定。 就知道秦小满不是无的放矢。 “小满呐,你告诉叔,这稻秧哪里来的,咱们荣州能不能种出来?” 方占河迫切地询问。 “是啊,秦公子,你刚才可是说了,你这稻秧能够帮我们的原生稻增产四成,每亩多得一两半的银子,你可不能说话不作数。” 韦思才也巴结了上来。 众人围着秦小满开始敲边鼓,热情的声浪快要把秦小满淹没。 “各位,你们怕不是忘了,秦小满说过,你们要先以七十文一亩的价格把种植再生稻的田地租给他,他才会帮你们每亩多赚一两半。” 董继祥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对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秦小满,在下真是佩服你的才思,精心挑选出一把稻秧,就能空手套白狼让大家钻进你的圈套,哄得大家签下租契。” “等到来年播种稻谷,你随便使个方法糊弄大家,增收不了还可以赖给年景不好……佩服佩服!在下真是佩服!” 一番反话正说。 无异于给热情的商户们泼了一盆冷水降了温。 让他们找回了理智,全都警惕地盯着长桌上的两把稻秧。 “不愧是皇商董家,连这种阴损的手段都能想出来,我要是有这脑子,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秦小满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退步的,他针锋相对。 “诸位要是不信我,可以和我打个赌,这租约我也不会签一年,谁要签就签十年。” “这十年里只要不是老天爷不赏脸,要是哪一年收成达不到增产四成,我假一赔十。” 达不到产量,一亩地赔偿十五两银子。 任谁也能看出秦小满有多大的信心。 “再签十年?比原来签的还多一年?怎么感觉亏了呢?” “亏个屁!七百文一亩租出去,和一年多赚一两半,你自己算一算是亏是赚?” “不租的话还要雇佃户打理,赚得还没租田多。” 众人的态度都松动了下来。 七百文一亩的价格,还会让他们考虑,要不要麻烦一下自己种,赌一把再生稻价格涨上去能够一亩地多赚几百文。 可是,秦小满说租了田,一亩地能赚一两半。 并且不止一年这么赚,还是每年、世代这样赚! 谁能不心动?! “各位冷静一下!” 董继祥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再次出声相劝。 “再生稻的价格还会上涨……我……我出八百文一亩!” 董继祥话一出口。 秦小满便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董少,你要是诚心要租呢,至少比我许诺给大家的一两半要多,哪怕你多一文钱呢。” “还有,天子有旨,一斤再生稻卖给朝廷十二文,散卖最多十五文到头了,不像原生稻,可以趁着蜀外青黄不接的时候涨价,你租种再生稻,出八百文一亩估计连本钱都保不住。” 他不仅是故意刺激董继祥。 更是给在场的人们提一个醒。 再生稻的价格是天子定死了的! 但原生稻的价格是活的! 董继祥没想到秦小满连天子的旨意都能利用,想劝告大家,只要秦家无法将再生稻卖给朝廷,再生稻的定价权还掌握在他们粮商的手里。 “秦小满,你……” “董少,你休要多言,我要签十年的租契,就按小满你说的条件签,赌约你可得立字据!” 方占河还是一马当先地挺身而出,根本不管董继祥说什么,头铁地要当第一人。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管他秦小满到底有没有能够增产四成的原生稻,反正签了租契就是赚到! “刺史大人和长史大人都在,就请两位大人当个见证,立下赌约字据签租契,如何?” 秦小满微笑着看向周刺史和章慎。 特别是章慎。 他可记得富阳到现在还未解禁“赌”字。 所以才特意来到了荣州府衙。 续签租契一事,这回容不得半分纰漏,给别人反悔的机会。 必须是铁板上钉钉,无从更改! 第一百三十七章端水的天平已倾斜 “本官同意!” 周刺史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激动得脸颊发烫。 若是秦小满说的这一稻真能增产四成,那可比增产三成的再生稻功劳还大! “秦公子,这担保人有我一个就够用了,章长史你在富阳禁了赌,不适合掺和这件事。” 周刺史两步跨到秦小满的身边,为秦小满撑腰。 “本刺史今晚把话放在这里,此次赌约和租契都是你情我愿地签的,不像王之昌那般逼着你们签的!” “租契一经签订不许更改,谁若是签了以后见利忘义,再胡搅蛮缠,本官便将他发配到矿堆去挖十年石灰粉!” 周刺史摆了一通官威,确实令在场一些心里人们收起了不签租契试探秦小满的心思。 但这还没完。 “另外,不签租契的谁要是敢逼迫秦公子拱手白送这增产四成的原生稻……别怪本官对他不客气!” 周刺史这番话一出口,倒令秦小满微讶。 在他的印象里,周刺史向来是谁也不得罪的。 妥妥的端水大师。 没想到今日却愿意替他保驾护航。 周刺史多少还是有点眼光的。 “秦公子,本官相信你不是在戏弄本官,若是真能让原生稻增产四成,你便是那神农在世。” 周刺史期待不已。 “愧不敢当,但我绝对不会拿粮食大事开玩笑。” 秦小满可不敢接受周刺史往他头上戴的这顶高帽子,话锋一转。 看向那些目光坚定的商户们。 “刺史大人的话你们听清楚了。” 秦小满逼出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抬头看向空中缺了一口的明月。 “时辰不早了,等清点完粮食我还要回家睡觉,签还是不签,尽快给个准话。” 有丰厚的利益摆在眼前。 相当于他拱手送钱。 这事他再上赶着,那真的是脑子里长草了。 “……” “……” 众人面面相望,一阵沉默。 “秦小满,你说了这么多不累吗?” 肖大侠适时地牵了马车过来,推了众人一把。 “又不是只有荣州能种出再生稻,我们可以南下去崇州府转转,实在不行再往西南去山南道,那里也种水稻,不信整个大乾还种不出五十万石的再生稻。” 这个办法虽然费时费力还费钱,但确实也是一个办法。 “瞧我这脑子,再生稻怎么种我最擅长,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确实可以拿种植技术去别的地方换再生稻!” 秦小满非常配合地拍了拍脑门,沿阶而下就要走人。 刚走出一步。 一群人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方占河更是抢先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拽着往门内拖。 “小满,叔一直说要把田租给你,你契约还没立怎么能走?” “是啊秦公子,我韦思才也从来没想过把田租给旁人。” “我们也是。” 众人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簇拥着秦小满进了府衙大堂。 秦小满眼见自己的两只袖子都快被扯烂了,顿时哭笑不得。 “大家排好队,一个个的来,方叔第一个。” 哪怕方占河是利益驱使才站在他这一边。 可方占河今晚所做的事,确实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适当的给些甜头,下次有事,才好能让方占河帮他打头阵。 “小满说了我第一个,韦兄你排在我后面,李兄往后排……都别挤,来者有份挤啥?” 方占河主动开始维持大堂里排队的顺序。 周刺史早就将师爷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并叫上章慎,亲自动手为秦小满写租契。 “永瑞十四年八月十二,子时一刻。富阳秦小满以每亩七十文价格承租方占河名下耕地六万亩,承租年限十年,承租时间为每年种植再生稻的时间。” 周刺史斟酌了一番。 没像从前一样将日期写得十分具体。 哪怕是整个荣州,收割第一茬水稻的日期也因地不同,有几日的差异。 准确地备注上种植再生稻的时间,确实更为妥当。 “这样如何?” 周刺史写好草稿,念与秦小满听,眼巴巴地等着答复。 “不愧是刺史大人,考虑周全,就这样写,大家认为呢?” 秦小满放眼望去,见方占河忙不迭地点头。 其他人跟着点头,并无异议。 就在周刺史递上来的租契上扣了父亲的章印。 “租契上还有秦公子保证大家每年产量增收四成的约定……每亩收益超出一两半,大家也不能还给秦公子,不如就写,按照当年亩产增收四成?” 周刺史尽量避免了因字词的失误,导致秦小满受到损失和纠缠。 较真起来的周刺史让秦小满一下子发现了他的闪光点。 不是赌约而是约定,并且并入租契当中。 存档入府衙保管,盖了官印。 日后谁也无法再反悔。 “就按刺史大人说得写。” 秦小满非常地赞同。 并对着周刺史点头致意,以示感谢。 剩下的众人当然也不会反对。 粮价有起伏,万一增收的超过一两半,谁也不舍得还给秦小满。 至于达不到这个数目……按照近十年的粮价来看,只要增产能够像秦小满说的超过四成,只会多不会少。 咚。 秦小满又在补充的约定上扣了一个章。 租契一式三份。 周刺史写出了模版,剩下的便是左手持官印,右手持私印当作见证人。 在师爷和章慎抄写完剩下的两份租契后,落下双印。 “方占河方老爷,你与秦小满签订的租契即日生效,关于付款约定,你们自行商议。” 周刺史含笑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 秦小满这才知道,周刺史还特意给他留了一手。 付款约定不写上,无论是他赌输了要赔钱还是支付租金,都能拖延。 一切解释权都在他这里。 高。 “只要有了官府盖章的契约文书,不怕小满不给钱。” 方占河喜滋滋地拿着属于他的那份租契,给后面的韦思才让开了道路。 咚。 咚。 咚。 有章慎和周刺史在,秦小满连租契内容都不用审。 只需盖章即可。 空闲时,秦小满还特意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董继祥。 董继祥正一脸阴狠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杀意。 秦小满淡淡地收回目光,又签了一份租契。 好了。 天子预订的来年再生稻数目达成。 董继祥的招数也已用尽。 利用天子旨意想要杀他秦家满门的阴谋,彻底落空。 “董少,我们租契都签了你还不走?” 方占河主动凑上前去,幸灾乐祸地笑着。 “秦公子现在签了三十多万亩,不如你再涨到一两半的租金,说不定还来得及。哈哈哈哈……” “哈哈哈!” 方占河的笑声未落,董继祥突然仰天长笑,压住了方占河的笑声。 “秦小满,你真有壮士断腕的气魄,在下佩服!恰巧在下在荣州府也有两万亩水田,今日也想租给你。” “只是,我要你马上履行约定,签完租契便带我去看能够一亩地增产四成的稻秧田,如果没有,你要当场假一赔十,你敢不敢承租?” 签了两万亩,假一赔十的违约金便是三十万两。 更何况签完的这几份租契都是大户,少说五万亩起步。 秦小满瞬间感受到签订完租契的商户们,目光炙热地盯着他。 眼神能把人烤化似的。 不禁佩服董继祥,在落败之时还能急中生智反将他一军。 想让他当场倾家荡产。 如此一来,付不起来年的租金,租了田也白租。 第一百三十八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敢租我就敢收。” 秦小满神色自然地又签完一份租契。 面对着期待的众人,淡定开口。 “诸位要是不困,等我签完这些租契,就随董继祥一起跟我回富阳,去看一眼我说的能够增收四成的稻秧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要让董继祥输得一败涂地。 “去富阳?” 董继祥恍然大悟,再次哈哈笑出声来。 “秦小满,你不会专门从四处搜集了一些高壮的秧苗弄成稻田来糊弄人吧?” 如果秦小满说稻秧在别处,他还会认为秦小满又一次走了狗屎运。 真的发现了能够增产四成的新水稻。 结果秦小满说在富阳县内,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董继祥,你说过荣州境内的稻秧是整个大乾产量最高的,我去哪里搜集比这里种植的稻秧更高壮的秧苗?” 秦小满头也不抬地反驳,高深一笑。 “等着吧,等我签完租契就带你们去长长见识。” 一番话。 堵住了那些同样怀疑的商户们。 怀疑归怀疑。 也没有人在此时干扰秦小满盖章。 甚至由于秦小满被董继祥逼着,要立即去验证四成收益是否成真,当场要假一赔十。 一些还在观望的人们,全都蜂拥而至。 排队的长龙从府衙大堂一直到门前十丈开外。 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 “董继祥,看来你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行。” 秦小满右手捏着发酸的左臂,换了个手接着盖章。 上次租闲田时。 还有人嫌七十文一亩价格低,不愿意租给他。 这次能赚一两半的银子,连大户带散户,甚至一些权贵之家都闻讯赶来。 权贵人家住在荣州府衙,名下的地产却不止遍布在荣州。 至于一些不在荣州地界里的稻田能否种植再生稻,他暂时不管。 反正七十文一亩,到时候就算养鹅鸭、搞副产也亏不了。 租地的亩数,目前已达七十万亩。 “今晚全部签完的话,能够租到一百五十万亩左右的稻田,这一切,还多亏了董继祥你的质疑。” 秦小满笑得很愉悦。 原计划里,今晚能签六七十万亩田就不错了。 如今多出来的都是赚的。 “小人得志,我看你一会儿赔钱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出来!” 董继祥其实心里只有五成的把握。 但如果此时认输……他咽下一口腥甜,咬紧牙关。 事已至此,他一定要亲眼看到让他满盘皆输的稻秧田,究竟是何模样! 咚。 咚。 咚…… 等到最后一份二百亩的租契签完。 秦小满听到远处的鸡叫声,打了一个哈欠。 他看向胳膊都快抬不起来的周刺史等人,不好意思地商量着。 “今晚就到这里,下次有人再租田,我就在富阳当地处置。” “也行。” 周刺史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目前最重要的是增产四成的稻秧,契约文书附带的契税,也要不了几两银子。 周刺史不介意给富阳县衙增加契税税收。 此间事了。 秦小满看到刚才还靠在柱子上快睡着的人们,听到他的话,全部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起来。 也不费话,抬步往外走。 走到大门外。 唐清柔早就等候多时。 “秦公子,朝廷收购的十万石粮清点完了。” 她比划着六辆马车。 “听说你要回富阳,正好这些定金你一并拉回去。” “都给我?” 秦小满以为只给他十万石粮一半的定金,没想到唐清柔这么豪爽。 三十万两银子全部到手,就能填补秦家一直入不敷出的银钱。 他之后要做的事,也能放开拳脚去做。 “统共三十万两银子,再一批批地数出来给你,你不嫌麻烦,我们都嫌麻烦。” 唐清柔莞尔一笑,略显疲态。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这一路的辛苦,身后跟上来的董继祥冷哼一声。 “唐大人,哪怕是我们董家采购粮食,也要先交粮再给钱……” “那是你们皇商董家。” 唐清柔似笑非笑地回怼。 “何时秦家也变成皇商,不像现在一样贱卖给朝廷粮食了,我也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 董继祥被怼得无语凝噎,气得一拂袖,朝他的坐骑走去。 等董继祥走远,秦小满见唐清柔黛眉一挑,朝他使了一个眼神,马上心领神会地凑近一步。 “秦公子,真有能够增产四成的稻秧?” 唐清柔声音微颤。 秦小满看到她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得一笑。 “我拿别的事开玩笑,也不敢拿人命关天的粮食开玩笑。” “你就跟天璇好好在马车上睡一觉,等睡到天亮梦醒了,亲眼见证真假。” 他把唐清柔往马车上推了一把。 刚才拍肩膀那一下,唐姑娘浑身一抖差点没倒下。 他就知道,这姑娘再不休息怕是支持不住了。 在只有“晚归”两个字的支持下,十来日劳心劳力地为他拖延圣旨抵达的时间。 唐姑娘,这一次真的是辛苦你了。 他在心里感叹一声,转头去看骑在汗血宝马上的天璇。 “天璇,你也上来。” “哦。” 天璇也没客气,一跃下马又跳上马车。 就在秦小满准备去骑马时。 车帘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他的手腕。 “秦公子不如一起上来休息。” “……” 秦小满盯着那截玉臂看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唐清柔的小手。 下一瞬。 他没有借助唐清柔的力量,自己用力往马车上面一窜。 马车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肖大侠,上来!” 秦小满坐在车内,召唤一声。 等了片刻却没等来人,反而听到汗血宝马嘶鸣一声跑远的动静。 天璇蹭地一下跳下车追了上去。 车内只剩下两人。 温度有些上升。 秦小满和唐清柔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 肖大侠真没眼力。 他当众请唐姑娘上了马车自己又跑上来,传扬出去,彼此的清誉不保啊。 不等他想下车。 外面传来周刺史的呼喝声。 车夫赶着马车跟上大部队往东驶去,他这个时候要说停车下车,倒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唐姑娘也不在意这种小节,他往车门处挪了挪,比划着车内唯一又能睡又能靠的软榻。 “唐姑娘你睡,我坐会儿就行。” “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睡。” “啥?” 秦小满怀疑自己熬了个大夜,出现了幻听。 唐姑娘,我年纪小。 这话可不兴说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两亩地,大奇迹 梆梆。 唐清柔手起掌落。 将靠背处填充了鹅毛羽绒的软垫拆了下来,又将桌子往车门处一推。 接着,把软垫铺到马车上,毫无形象地往上面一躺。 双手环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秦小满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看到她的肩膀微耷。 睡没睡着不知道,看姿态至少是放松下来了。 “……” 秦小满脸上隐隐发烫。 有种被人撩拨却无可奈何的错觉。 尤其是唐姑娘坦荡大方,完全没有撩拨他的意思,让他不由得有些郁闷。 自己的胡思乱想显得很矫情。 “那就一起睡吧。” 秦小满嘀咕一声,迈开长腿从唐清柔身上跨过,踩到软榻上。 吱嘎~~ 唐清柔转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他,又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秦小满知道,别看两人这么熟了,同车共枕还是会害羞。 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热度褪去,也往旮旯里挤了挤。 原以为会睡不着。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车夫技术好,不颠簸。 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有只柔软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小满恍惚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左手摁着腰间别着的匕首,眼神凛然地盯着拍醒他的人。 “秦公子?是我。” 当看到唐清柔错愕的眼神,秦小满坐正身体,双手干搓了一把脸。 他再次睁开眼,脸上恢复成平时讨喜的憨态。 “抱歉,刚才做了个噩梦……” 秦小满急忙转移话题,朝着窗外望去。 “到了吗?” 马车走在一望无垠的小路上。 两边是收割完的稻田。 天色刚亮,已经有幼童和老人趁着鹅鸭还未放出,背着箩筐出来拾稻穗。 四周的炊烟袅袅升起,给金黄与翠绿交织的田间蒙上一层面纱般,像走入了画卷之中,显得不太真切。 秦小满想到梦中的情景,再看眼前的实景,有一瞬间的恍惚。 “真没想到中秋时节还能在西南一带看到收割水稻后的景象。” 唐清柔不禁感慨。 “每次来富阳,都会让我感到惊喜。” “我身为富阳人听到你这么说,压力很大。” 秦小满调侃一句,目光落在田里杂乱无序的稻茬上面。 那些稻茬有密有疏,排列不一,鹅鸭进去都会崴脚。 有田鼠害虫也很难发现。 好在,这样的情况马上就能结束。 “吁~~” 前面传来勒马的声响。 秦小满又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 “到了。” “唐姑娘,我们下车吧。” 最前头的周刺史已经上了山坡到了庄子的门口。 后面跟着的押运官银的侍卫及马车,还有骑马的肖大侠和董继祥等人。 等到秦小满和众多乘坐马车的商户走完二里路爬上山。 留在庄子里的月季和管事们,早就被惊动。 月季正带着六条大黑狗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请自来的周刺史。 凭借周刺史说破天,她都没有开门。 “大胆贱婢!区区一个秦家丫环,也敢阻拦刺史大人和长史大人?” 周刺史和章慎并未着急。 倒是董继祥,狐假虎威地恐吓着月季。 月季一言未发,紧紧地握住手里的烧火棍。 直到秦小满快步走上前来,她才“哐啷”一声将烧火棍丢开,把门栓放下。 “公子……” 月季声音都在颤抖,明显被吓得不轻。 却依旧站在他的面前,与凶神恶煞的董继祥对峙。 “别怕,一个纸老虎而已。” 秦小满揉了揉月季的脑袋瓜,把她拉到身后,眼神冷清地盯着董继祥。 “董继祥,上次有人想闯我家庄子,下场如何,我想你也知道。” 此话一出,原本还火急火燎想往庄子里冲的人们,都有序地后退了几步。 刚才还站在门前耀武扬威的董继祥,更是不着痕迹地躲在了周刺史的身后。 在场的谁不知道。 擅闯秦家庄子的王耀辉和六十一名死士的尸体还在乱葬岗堆着。 连荣州王家都因此没了。 本来还打算抢先找到稻秧,一探究竟的人们,此时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董继祥,我劝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些,不然我不介意你再回床上躺七天,再下床来看稻秧。” 秦小满握紧了拳头,语气不善。 “……” 董继祥又退后了两步,往人群里站了站,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秦小满。 为了早一刻验证稻秧得到结果。 他忍! “小满,你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就以为整锅粥都是烂的,不想理的人别理他,咱们先去看稻秧。” 方占河兴奋得直搓手,眼睛眯成一条缝。 马上就能揭晓稻秧是否存在,是从今往后每亩多赚一两半,还是今日大捞一笔。 众人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方叔说得有理。月季,你在前面带路,去看你种的两亩稻秧。” “好的公子。” 月季有人撑腰,对着董继祥做了个鬼脸,扭头朝后院方向走去。 秦小满对着众人比划着院内。 “刺史大人、长史大人还有诸位签了租契的,可以进来一观。” 至于剩下那些看热闹的,他不欢迎。 直到秦小满提出邀请,刚才后退的那些人才敢走进院子。 但也是井然有序地往前走,不敢再像刚才一样,一窝蜂堵在同一处。 穿过前院,绕过一小片竹林和果园,来到了宽阔的后院。 转过一个弯,两亩左右的水田赫然在目。 郁郁葱葱的稻秧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 它们整整齐齐、长势一致,挺着饱满的稻叶长在田里,对在场众人的冲击力,那是相当大。 秦小满上前一步,随手从地头上吃力地拔出一根稻秧。 稻秧的根系沾着水,并且尾端根须发达,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产的,而并非是从别处搜集来又移栽在这里当作摆设。 “诸位请看,这根稻秧是否和我带去府衙的一样。” 秦小满一开口。 川朴马上将两口麻袋打开,露出其中的两把稻秧。 不用比对,也能够看出,秦小满右手拿着的稻秧就是其中麻袋里的一种。 只有几株可能是弄虚作假。 可足足两亩地,还全部扎实在生长在水田里。 这两亩地里的稻秧光是分叉处的稻穗结节,都比他们种植的原生稻还要大,此稻增产四成说得太保守! “我认为,来年我家田里种上小满你手里这种稻秧,一亩收两石粮都不是说笑。” 方占河上前几步,蹲下身,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坚挺划手的稻叶,疼得倒吸凉气却露出一脸财迷的表情。 “真是活得久见得多,我韦思才生平第一次见到能分出三蘖以上的水稻。” “别说分三叉,咱们地里种的基本都是直条条的一根茎,多条叉多收粮,我觉得方兄说的两石粮都保守了。” 商户们看到地里的稻秧,哪怕打赌赌输了,却人人喜气洋洋。 他们是输了,还因此以七十文的低价把水田租给秦小满种再生稻。 可他们赚了啊! 没有秦小满种植出再生稻,田闲着也是闲着,七十文一年都是白赚。 如今让秦小满白赚十年再生稻,十年过后,原生稻和再生稻多赚的都是他们的。 真的是无本起利,旺及子孙。 唯有董继祥,哪怕亲眼所见,依旧一脸不敢相信地扑到田里。 忽地,他拔起一把稻秧,拎着带着泥点子的稻秧,就朝秦小满冲了过来。 “秦小满,还敢说你不是弄虚作假,这些稻秧就是证据!” 第一百四十章阴谋落败,气到吐血 秦小满急忙拉着唐清柔往后退了一步。 泥点子甩在了周刺史等人的身上,众人怒目瞪着董继祥。 但是。 当众人看清董继祥手里拎着的稻秧,只有一根主茎,和地上摆着的另一只麻袋里的当地稻秧长得一模一样时,面色微变。 “秦小满,要是你真有本事,怎么不让这块田里所有的稻秧都长得和你手里的稻秧一样高大粗壮,还剩下一块地?” 董继祥把手里的稻秧举高,泥点子打在衣服上也浑然不在意。 “各位看好了,这才是你们荣州的原生稻!” “秦小满挑捡出来的稻秧连二亩地都插不满,你们也敢信他的鬼话?” 董继祥紧紧地抓住手里细小的稻秧。 就像抓住最后一把翻盘的救命稻草。 秦小满见他有些癫狂的表现,再环顾众人同情的眼神,冷嘲一笑。 “董继祥,你想煽动抵赖不认也行,可你这个借口太离谱,不过你既然提出了疑问,我正好要说这件事。” 他远远地比划着那一块原生没有移栽过的稻秧。 “董继祥说得对,这是我们荣州的原生稻。” 他又举起自己手里的稻秧。 “我手里的也是荣州的原生稻,它们都是同一把种粮种出来的。” 秦小满的话,让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当然不会怀疑秦小满弄虚作假,人的嘴会撒谎,可长出来的根须不会骗人。 他们还以为是不同稻种种出来的秧苗,没想到居然是同种同稻?! “胡说八道!” 董继祥厉声反驳。 “一样的种粮种出两种不同的稻秧?秦小满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董继祥,种过地的都能看出来,我手里的稻秧从根到须都是同一种水土说明它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不是我拿你当三岁小孩,是你当你自己眼瞎心盲。” 秦小满不理会董继祥的叫嚣,将月季扒拉到面前,朝着周刺史的方向一昂头。 “同样的稻种如何长出不同的稻秧,这都是我家月季的本事,让她和大家说说,大家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且慢!” 周刺史和章慎异口同声地打断。 话一出口,两人对视了一眼。 章慎微微垂眸示意周刺史先说。 “在场的都是签过租契的,又都是荣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想必知道私方不外传的规矩。” 周刺史看着秦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秦公子,有句话本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呃……请讲。” 秦小满隐隐约约猜到周刺史想说的话了。 他看了一眼被截和的章慎,略一犹豫,还是准备还周刺史一个人情。 毕竟事不过三。 老是给章慎送功劳,天子要生疑心不说,连升三级对章慎的官途来讲也到头了。 既然周刺史先前为了维护他肯得罪荣州商户们,这个朋友可以交。 “原生稻增产的秘方……” 周刺史面带期待的笑容。 “回刺史大人,稻秧是月季种出来的,我也无意隐瞒,稍后还请刺史大人着人整理,上报朝廷,等到去其他种植二季稻的地方试一试能否成功,来年再行推广。” “好!” 周刺史兴奋地嚎了一嗓子,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实在是秦小满送功劳送得太痛快,惊喜来得太快,让他失态。 “章长史,整理一事就由你亲自来办!” 周刺史也没想独吞功劳。 “是。” 章慎应下。 看向秦小满的眼神去满是担忧之色。 秦小满见状愣了一下,但此时不是说私事的时候,他便言归正传。 让月季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月季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话。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小手揪着衣角,十分紧张。 “月季,你怎么做的怎么说,说错了更正即可。” 唐清柔轻声鼓励着她,握住了月季的小手。 月季泪眼汪汪地看向唐清柔,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就是挑了十斤稻种,撒进地里……等、等它们长到三寸长就拔出来,把它们重新插回施好肥的水田里。” “还有一部分我没拔,它们长得又矮又小,拔了重插的那些,头三天不长,后面就长疯了。赶到夏天叶子长得快我施肥浇水又勤快,没几天就憋一个叉,没几天又憋一个叉,就长成这样了。” 月季说得很简单。 但大体上是说清楚了稻秧长得高壮的原因。 “拔了又重新插进田里,这是什么讲究?” 方占河急切地询问。 “我也不知道。” 月季回答得既坦然又诚恳,没半点欺瞒的意思。 她只是按照公子说的去做事,管它讲不讲究。 “大胆贱婢……” 砰! 秦小满不等董继祥开始喷粪,一脚把人蹬进水田里。 扑嗵! 溅起一地的泥点子。 “秦小满,你敢为了一个贱婢当众打我?!” 董继祥在泥潭里挣扎着站起来。 看到众人都用同情或奚落的眼色瞧着他,顿时恼羞成怒。 “一口一个贱婢,董继祥,提升原生稻四成产量的稻秧就是你口中的贱婢种出来的,我劝你最好对月季客气一些,不然哪天她变成你高不可攀的贵人,你想问她她都不见得搭理你。” 秦小满不等董继祥再开口,对着肖成梁伸出手臂。 “有人因为私愤要毁了能够增产四成的原生稻稻秧,刺史大人,此人该当何罪?” 既然董继祥摔了个狗啃屎还嫌不够。 他不介意再火上浇油。 反正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局势,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待自己残忍。 “增产四成的原生稻稻秧事关国运,董少,本官劝你不要在秦家庄子猖狂无度。” 周刺史冷声提醒。 “否则秦公子像当初斩杀王耀辉一样将你当场格杀,本官无法为你做主,董家也不会替你出头,天子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夸一句秦公子杀得好!” 唰! 秦小满已经拔出肖成梁递来的长剑。 剑尖渐渐逼近董继祥,杀气四溢。 全场竟无一人上前劝阻。 “秦小满,你敢!” 董继祥嘴上在不停地叫嚣,身体却很诚实,手脚并用地从水田里爬了出来,由来贵搀扶着,踉踉撞撞地往后退。 “董继祥,你都想利用天子旨意灭我满门,你说我敢不敢?” 秦小满眼中杀机毕露。 他站在董继祥两步开外,面露讥笑。 “如今你的阴谋落败,输得一败涂地。不仅失去了再生稻的定价权,还将两万亩良田低价租给我……” “闭嘴!” 董继祥嘶吼出声,不敢面对这一现实。 “赔了银子还丢了皇商董家的面子,辜负了替你在天子面前周旋的人的好意,我要是你,从今往后可没脸见人了。” 秦小满字字诛心。 “秦!小!满!” 董继祥挣扎着要往秦小满身上扑来,可看到秦小满举着剑并不退让。 在距离剑尖只有一尺远的距离时。 董继祥“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朝天昏倒过去。 “少爷!” 来贵吓得脸色惨白,扶都扶不住人,惊恐地看向浑身杀气而来的秦小满。 秦小满真要斩杀了少爷?! “听别人讽刺几句就被气到吐血,这样的气量还想算计我?” 秦小满冷漠地抬起手臂。 嚓! 第一百四十一章趁他病,要他“命” 剑尖擦着董继祥的胳膊没入土里,截断了几缕金线。 “滚。” 秦小满的面色冷若冰霜,淡淡开口。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要让董继祥生不如死。 “是……是……” 来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拖着董继祥,就像拖着一条死狗,慌忙朝着大门口退去。 生怕跑慢一步,秦小满改变主意。 刚才那一剑他明显感觉到了秦小满出手时的杀机! 秦小满望着董继祥的身影消失在宅院里,耳边清静下来,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当众砍了他。” 肖成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把剑拔起来,插入剑鞘当中。 紧紧抱剑退后几步。 “他做出危害稻秧的事我砍了他是为大义,他都吐血昏死过去,我再砍他那就是泄愤,恃强凌弱的事我可不干。” 秦小满转过身去。 他的目光在那些商户们的身上扫过。 看到他们惧怕的眼神,他也浑然不在意。 “诸位验证完毕,赌约一事……” “小满,当然是你赢了。” 方占河忙不迭地凑上来,舔脸一乐。 “我早知道小满你为人耿直,不会说谎话,想当时我可是最支持你的。” 方占河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众人不齿。 但紧跟着。 商户们将秦小满团团围住,开始吹捧起来。 “秦公子有了这两稻,十年内荣州首富就是你了。” “岂止荣州首富,我认为秦公子可以与董继祥争一争这剑南道六州首富,也免得他日后总找茬。” “秦公子,这稻秧我们看了,七十文一亩的租金我们也认了,你看这一季再生稻入了仓,来年的租金……” 稻秧怎么种要经过朝廷的试种才能告诉他们。 可租金不需要经过朝廷的手。 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自然是早拿到钱早安心。 刚才那一剑,秦小满和董继祥势必形同水火。 他们要趁着胜负未分,秦家还有闲钱之时把来年的租金落实下来。 “三十万两官银就在山下放着,大家拿着契约文书,按亩数拿银子。” 秦小满也乐得银货两讫。 懒得回头再派人去各家送银子。 他叫来庄子上的管事们,带着一队长龙往山下走。 唐清柔也紧随其后,到了马车旁,让带刀侍卫把装官银的箱子抬到荫凉的地方。 帮着秦小满一起数银子。 “月季,去拿笔纸来写收据。” “刺史大人、长史大人,你们可以在庄子上稍事休息,等我这边忙完,再细说稻秧增产一事。” 他知道周刺史迫不及待地想将稻秧的事呈报给天子知晓。 不过,他现在真的抽不开身。 “秦公子你先忙,不用顾及我们。” 周刺史心中焦急但不好表现出来。 想到昨晚签订租契就花费了两个时辰,在这里等也是干等。 暑气上头更困了。 干脆听从秦小满的话,找人引路去客房休息。 “章长史你不走?” 周刺史走出几步远,见章慎左手捏着右臂在松骨,面露不解。 “我不困,刺史大人先去休息,我派人去县衙拿奏折,等大人醒来也好书写。” 章慎细致周到的安排,让周刺史很受用。 五年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刺史大人的优势。 章慎这才是刺史的幕僚。 王之昌那厮简直……不提了。 “好,那你注意休息,有需要吩咐秦公子即可,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 周刺史心情大好,迈着悠闲的步伐,犹如闲庭散步般,在秦大柱的指引下朝客房方向走去。 直到周刺史离开了院子,看不到身影。 章慎才快步走到正在写收据的秦小满身边。 “公子,我来代写。” “哪敢让长史大人代劳?” 秦小满确实左右手盖章盖得有些累,不过咬牙也能坚持一下。 换上章慎,倒是能够起到震慑人心的效果。 可总让他感觉这谱摆得有些大。 “公子说笑了,方才刺史大人说都是自己人,让你不要客气。” 章慎特意把话说得很大声。 让在场的商户们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秦小满看出章慎是特意扯了周刺史的虎皮给他罩着。 再看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重视了许多,想到接下来他确实需要这些商户们站在他这边,才好彻底解决掉董继祥对秦家造成的威胁。 他也没再同章慎客气。 “麻烦长史大人了。” 秦小满没有当甩手掌柜,而是让月季又给章慎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 “秦小满,我也来帮你。” 肖成梁一屁股刚坐到竹椅里。 秦小满踹了竹椅一脚,示意他起身。 “秦小满,我的字虽说写得不好我哥好,但比你以前写得狗爬字好看得多。” 肖成梁争辩着还要坐下。 秦小满一脚搭在椅子上,朝着院子里一昂头。 “你这些天跑东跑西还没睡过整觉,写收据这事我和章长史就能干,可有的事,只有你能做。” “何事?” 肖成梁见秦小满神情严肃起来,心里预感又有大事要发生。 “磨刀不误砍柴工,睡醒再告诉你。” 秦小满并不着急。 董继祥旧疾未愈又添新疾,那么一大口心头血吐出来,上次在床上躺了七天,这次少说要躺上半个月。 趁其病,要其“命”。 这次他有得是时间,温水煮青蛙。 不急。 “神神秘秘的……听你的,我去睡了。” 肖成梁伸了个懒腰,一个闪身就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肖二公子的武功真高强。” “想当初肖老爷也是能以一敌十的练家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大家赞叹不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秦小满感觉到肖大侠带走的风势比以前弱了几分,不免担心。 是不是连日的奔波,消耗了肖大侠的内力。 “一会儿让唐叔给他瞧瞧。” 收回思绪,他继续给眼前的租户写收据。 收据写完便能去唐清柔那里领官银。 有章慎的几个识字的管事帮忙,不到两刻钟便全数写完。 一群人排着长队等着领银子。 “长史大人,你也忙了一夜未睡,先去休息。” 秦小满不等章慎拒绝,自得一笑。 “别看我和唐姑娘我们也没睡,可我们年纪小,熬了夜蒙头睡一大觉就能缓过来。” “……” 章慎想说他也能,可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只能苦笑着点头。 “好,我去休息,有事找人叫我。” “一定的。” 秦小满现在都习惯了章慎默默地无私奉献了,也没客气。 哪怕不知章慎为何对他这么好,但他明白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该知道的,他迟早会知道。 等到章慎走了,秦小满来到了唐清柔的旁边。 让天璇在前方看收据,他和唐清柔在人后数官银,登记取银数目。 忙了半刻钟,趁着坐在空箱子上休息的工夫,秦小满把月季帮他洗净的桃子递到唐清柔的面前。 “无功不受禄,秦公子有事可以直说,没必要对我献殷勤。” 唐清柔一副看穿他的表情。 “你支走了周刺史和章长史,又特意凑到我跟前来,一定有话和我说。说吧,我们也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拿下剑南道粮食供应权 秦小满发现和唐姑娘对话,如今连铺垫都不需要了。 他将桃子塞到了唐清柔的手里。 便直入主题。 “我想借这个机会,拿下往后十年剑南道的粮食供应权,每年五十万石再生稻,十二文一斤,哪怕粮价有增涨,这个底数也变不了多少。” “咳咳咳……” 刚咬了一口桃子的唐清柔,听到他的话,呛得直咳嗽。 秦小满想替她拍背顺气。 旁边天璇的眼神如刀似剑。 这让他的左手悬在半空。 拍也不是,收也不对。 “秦公子,你是想夺了董继祥替朝廷购粮的权力?” 唐清柔仿佛没看到他的迟疑。 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是。” 秦小满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如此,董继祥无法操控整个剑南道的粮价,粮价稳定下来,于国于民都有利。” “当然,于秦家也有利。” 秦小满没将他的目的性抬到忧国忧民那么高。 他的出发点就是不给董继祥再次威胁到他家安危的机会。 拿下粮食供应权只是一个开始。 也是对天子的一个试探。 要是他做了这么多利于朝廷的事,天子还要维护皇商董家,那么…… 这时,唐清柔突然满怀信心地说道:“天子一定会同意你的提议。” 对于她的信心,秦小满感到莫名其妙。 他环顾一眼还在从马车上搬运官银分发给商户们的带刀侍卫,笑意微凉。 “唐姑娘如此肯定?” 在他解除租契后,天子下达了预订再生稻的圣旨。 摆明就是在为难他。 要不是他早就提防着董继祥找茬,此刻说不定已经被扣上拂逆圣意的罪名。 全家变成囚犯,等着羁押入京去面圣。 “秦公子,天子并非为了掌握再生稻的定价权不顾你的死活,因为我和清舟哥还未归京,便接到了宫里的全公公来传圣旨。” 唐清柔一本正色地解释。 “当初肖校尉被急召回京复命,未带任何与荣州王家相关的卷宗,天子并不知道你在荣州的境况。” “我倒认为,是有人故意利用了这个时间差,让天子下旨购粮向你发难,而据我听那些侍卫们谈话时得到的消息,此人极可能是……副丞相。” 她没有确认过的事,从来不擅自下结论。 只是这次她有一种预感。 如果不替天子澄清,让秦公子寒了心。 对大乾十分不利! “副丞相?” 秦小满微愕。 他啥时候得罪了这位大佬? “荣州王家是王氏一族的分支,副丞相王之逊是王氏一族的族长。” 唐清柔这么一说,秦小满就明白了。 合着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董继祥早就要想操控再生稻的粮价,对他下手是迟早的事。 按照时间来推测,估计荣州王家刚覆没,董继祥已经想到利用租契解除一事,借天子之手扳倒秦家。 “天子买粮为了稳定粮价,董继祥利用天子是为了操控粮价,这位副丞相不知道是站在天子这一边还是站在董继祥这一边?” 秦小满面色发寒。 在天子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针对他。 他以后行事不就要束手束脚了? “不论副丞相站在谁那一边,董继祥赢了也要替副丞相将五十万石粮摆平,否则会损害他在天子心中的信任。” 唐清柔说穿这一点,惆怅地叹了口气。 “副丞相一心为天子考虑献策,想要利用这件事给副丞相一个教训是很难了。” 秦小满知道。 他如今的手伸不到京城去。 何况对方还是副丞相,是王氏一族的族长,身居高位。 不过,他也没打算咽下这口恶气。 “既然唐姑娘相信天子,我也愿意相信唐姑娘。” 秦小满拍拍手,站起身来。 “我去写信谈成这笔生意。” …… 京城,王府。 王副丞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庭院正中舞枪的女子。 身材纤细修长的蓝衣女子将一杆花枪耍得虎虎生威,残影不断。 正值秋初,酷暑未去。 蓝衣女子耍了足足半个时辰,汗水都浸湿了衣衫,却仍然咬牙坚持着,不敢停下来。 只因王副丞心目中擅长舞枪的女子,能够在烈日下舞动一个时辰的长枪而面不改色。 并且蓝衣女子还不敢收力。 生怕舞得不满意,被王副丞赶出府去,回到青楼继续过为了几文钱侍候贩夫走卒的艰难生活。 能够得到王副丞看中,就像是鱼儿跃进龙门。 哪怕是当作替身,也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老爷,董家主请您到迎春阁小聚片刻。” 就在蓝衣女子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贴身侍卫细辛匆匆而来。 她将枪尖向细辛方向一挑,趁机收势。 故作冷漠地扫了一眼王副丞,抱拳一拜,便一言不发地阔步离开。 蓝衣女子走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可直到走出院子发现王副丞没有让她滚回去,她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格外不解。 “副丞相这是啥子毛病,软的不吃吃硬的?” 院内。 王副丞还盯着空荡荡的演武场出神。 “老爷……” “不去。” 王副丞打断了侍卫的话,轻蔑一笑。 “我给了董家的机会,他们把握得住,我乐见其成;他们把握不住,秦家顺了天子的心意,主意是我出的,天子也会记我一功。” “荣州信使被劫一案与董家脱不了干系,我为何非要与长公主厌弃的董家搅合在一起?” 他帮董继祥,主要是能帮助自己。 区区富阳首富秦家,董继祥推不倒,等再生稻的影响过去,他也会找机会亲自动手。 “三天前剑南道的密探来报,丞相千金还在半路上,如今应该抵达了富阳。” 王副丞站起身来,走向演武场中,抄起一杆长枪,猛地朝前刺去。 哧! 枪挑落叶,一击必中。 “回了董必达,半月之内,秦家囚犯无法押解到京城,那锭金子就由我王氏一族的信使快马加鞭送到董继祥的面前。” 拿他当刀使还斩不下秦家人的头颅。 剑南道首富可以改姓王了。 …… 秦家庄子。 走进书房,秦小满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透着凛然的杀机。 唐姑娘的推测说服了他,于情于理都行得通。 “王之逊。” 好一个副丞相。 “敢帮着董继祥朝我下黑手,应该没想到董继祥的计划会落败。” 对待那些挑衅他的敌人,他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算计他全家的话。 谁敢露出牙齿,他不只要咬对方一口,还要把对方的牙齿打断! 秦小满略一思考,腹中已有草稿。 “肖大侠,这次你依旧任重而道远啊。” 秦小满这一写。 便是一个时辰。 直到吃午饭,才走出书房。 放下饭碗。 他又直奔书房。 一直到太阳落山,外面领取租金的人群散去,还没出来。 “小姐,秦公子不会在书房睡着了吧?” 天璇抬着剩下的半箱银子,放到马车上。 外面事情都忙活完了,秦公子再不出来的话,就要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唐清柔也很迷糊。 上次秦公子给长公主写信,洋洋洒洒几笔就写完了。 怎么这次写了大半天? “秦公子这是在写信还是在著书?” 唐清柔都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话音刚落。 书房的门打开。 秦小满一手揉着眼眶,一手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走了出来。 牛皮纸包里鼓鼓囊囊的,装了厚厚的一沓信纸。 “秦公子,你真写了一本书?” 唐清柔好奇地伸过手。 秦小满却朝她摆了摆手,歉然一笑。 “抱歉唐姑娘,这一次的功劳没办法分你一杯羹。” 第一百四十三章忍一时之辱?谁爱忍谁忍 “这里面的东西要直接上交给天子,不必经过长公主的手,与你也没有关系。” 秦小满解释完,看到唐清柔眼神黯淡下去。 想到她等了一天,期待落空一定不好受。 他把刚装进纸包里的信纸又掏了出来,递给唐清柔。 “看看?” “与我无关就不必看了。” 唐清柔把额头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信纸上面。 “不看就不看,就是写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小满说着又将信纸塞了回去。 他向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唐姑娘不看一定有她的道理。 “……” 唐清柔无语,此时想反悔也晚了。 只能眼睁睁看到信纸装回纸袋里面,压下满腹的好奇。 “信写好了,要派肖大侠送到京城去?” 唐清柔担忧地问。 “肖大侠还能撑得住吗?” 先前从富阳追上她又赶马回来,只睡一个白天又千里奔波。 打铁的也熬不住。 她不禁暗自感慨秦公子手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这一回肖大侠是去游山玩水的,撑得住。” 秦小满拍了拍手里的纸包,笑容狡黠。 “游山玩水?” 唐清柔困惑不解。 “是啊,信是写好了,可没说今晚就走,让肖大侠饱餐一顿再睡一晚,明早再出发。” 秦小满早就计划好了。 “这次不止是肖大侠要去见天子,他还要带着月季一起去面见天子,才好让月季把增产稻秧怎么种,当面告诉天子。” 移植稻秧的点子是他提出来的。 后续的事大多是月季做的。 特别是一亩田施多少肥,要灌多少水,如何灌水能够使得稻秧分蘖分得更多。 月季比他更有经验。 “月季承受不住日行千里的奔波,此行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京城。” 唐清柔更加不解。 秦公子不是要拿下朝廷对剑南道的粮食采购权? 怎么行事还越发缓慢了? “秦公子,不如你再多写几封信,以月季口述的方式将种植的过程写下来,让肖大侠交给天子……” 她还在替秦小满周全。 “我写了啊。” 秦小满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掂了掂手里的纸包。 “月季怎么种的过程我写了。” 月季那个丫头莽撞又胆小。 有功劳在身,御前失仪倒也不怕。 万一交代不清楚稻秧移栽的关键内容,会误了来年各地水稻的栽种。 “唐姑娘,我之所以不让你参与这件事,是因为我要利用这包信纸对付一个人。” “特意让肖大侠带月季上路,也是有个正当的拖延时间的理由,因为我也需要打一个时间差。” 秦小满依旧卖了一个关子。 没有说他究竟是干什么。 因为他看得出来,唐清柔对待他这个朋友很上心。 他相信唐清柔会为他保密。 但难保不会像肖大侠一样关心则乱,忍不住打探京城方面的消息。 反倒打乱他的计划。 “打时间差?秦公子,这次你又想对付……” “嘘。” 秦小满指了指已经睡醒走出来的周刺史,示意唐清柔噤声,别再讨论这个话题。 唐清柔抿了抿唇,无奈地轻叹一声,抬脚朝着装载官银的马车走去。 没有刨根问底追着不放,去数银子去了。 “对不住了唐姑娘,事后我会向你说明白的。” 秦小满暗中道了个歉,朝周刺史走去。 日落西山红霞飞。 他看到周刺史睡了一天,满面红光的样子,主动上前打招呼。 “刺史大人饿了没?” “饿是饿了,可我一想到还有许多灾民饿着,我就不饿了。” 周刺史打着官腔。 秦小满也分不出他是真爱民还是爱功劳。 反正他知道周刺史醒来就要写奏折呈报天子,便抢先开口。 “刺史大人,关于稻秧增产的事,我想光靠在奏折上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打算让肖成梁带着月季去面见天子,纸上得来终觉浅,刺史大人可将此事写于奏折当中,让天子提前准备好。” 他的话让周刺史迟疑了片刻。 秦小满也没催也没问,安静地在旁边等着周刺史的决断。 仿佛他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此事与他没有多大瓜葛。 “秦公子思虑周全,只是月季姑娘胆小……” “没事,我附上书信解释大概的种植过程,月季只管按照她的经验动手去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播种到移栽全部成功,天子才会相信所言非虚。” 秦小满晃了晃手里的纸包。 “我将参与种植的过程都以旁观者的身份记录下来了,由月季一并交给天子。” “今年各地晚稻已抽穗,再过一个来月全部收割完,此秧能否增产,增产多少,还有待来年才能知晓,刺史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他此举是为了提醒周刺史。 有功劳那也是来年早稻增产后天子按功赞赏。 行事不周全让天子质疑作假,再折腾一回反倒不好。 周刺史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地轻拍着额头。 “本官不懂农事考虑不周,秦公子说得对,本官这就去写奏折。” “月季姑娘方才受惊了,今日早些歇息,明早本官派一支信使护卫,护送两位入京。” 周刺史安排完,兴冲冲地往章慎休息的房间走去。 说服了周刺史。 计划里拖延时间最重要的一步便完成了。 “唐姑娘,按照时间来算,你堂哥应该快抵达京城了吧?” 秦小满看向假装路过的唐清柔。 “……” 唐清柔停下脚步,眼睛转动着仔细计算一番后,轻轻点头。 “最快前两日便到了,最慢过两日也一定能到。” 她面色紧张。 “你的计划和清舟哥有关系?需要我给他写封……” “不必,我就是问问,还有,唐兄把粮食交给长公主处置,那关于荣州王家相关的卷宗由谁来处置?”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秦小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么大的案子要交由两丞复审再达天听,荣州王家与王氏一族有关系,我认为卷宗要在副丞相手里扣押上一些时日。” 唐清柔没说为何要扣押。 但懂得都懂。 一定是王副丞要查看卷宗里,哪些对王氏一族有害,提前斩断与荣州王家的联系。 照这么想的话,不论天子打算让谁复审这个案子,王副丞都要去争取。 秦小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他这次挖的坑,王副丞必定会往里跳。 “秦公子,其实忍一时之辱也无妨。” 唐清柔不知道他的计划,但也猜到一定事关王副丞。 凭着秦小满有仇必报的做派,那必定是剑指王副丞。 如此一来,便直接得罪了王副丞。 那可是大乾最厉害的权相。 只需要在天子面前搬弄几句是非,富阳秦家便没好果子吃。 “忍一时之辱成就他的泼天功劳?谁爱忍谁忍,反正我不忍。” 秦小满自嘲一笑。 接下来的话,让唐清柔彻底打消了劝告他的念头。 第一百四十四章移栽稻秧的灵感来源 “唐姑娘,此事我忍了,不光是让他白白算计我一次。” “你替朝廷预订成功五十万石再生稻、以及再生稻定价权被天子掌握在手里的事,都有王副丞的一份功劳。” 秦小满可不是意气用事。 他是要让天子明白。 秦家为朝廷做的事与王副丞不仅没关系。 王副丞还有危害秦家的打算。 “秦公子,是我看问题看得太浅薄了。” 唐清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不再去打探他到底想做何事。 话题一转。 “秦公子,晚饭在哪吃?” “回城,我要把银子带回去,让我老汉高兴一下。” 想到秦家的余钱只剩下不到一万两了。 秦小满对着唐清柔感激一笑。 “我还没出过荣州就得罪了天子面前的红人,以后还要仰仗唐大人多多照拂。” 他的话看似开玩笑,神情却很认真。 得罪了王副丞,在京城又没有背景得知朝廷的动向。 唐家,是作为盟友的不二之选。 “秦公子,我倒是想照拂你,可你好歹也要给我一个机会。” 唐清柔俏皮一笑。 “不如我给父亲写一封信让他去天子耳边吹吹风,还是去向长公主告状,说穿王副丞的小肚鸡肠?” “哈哈哈哈……那还是算了吧。”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 王副丞这次的事他还能处理,还是下次再找机会抱唐姑娘的大腿。 两人正谈笑间,章慎笑着与周刺史打了声招呼,从客房里走出来后,面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时,肖成梁也打着哈欠,紧随其后朝秦小满的方向走了过来。 “秦小满,你和唐姑娘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肖成梁看到他怀里抱着的牛皮纸包,一把夺过正要拆。 章慎假咳一声,拦在二人之间。 “秦公子,关于你是怎样想到稻秧增产方法的解释,你可写清楚了?” “是啊秦小满,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月季和你下地,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怎么知道稻秧拔了再种就能增产的?” 肖成梁心直口快。 连章慎心中的担忧都问了出来。 秦小满见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无奈地双手一摊。 “其实我也不知道。” “撒谎。” 肖成梁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谎话。 “……真的,我也是看到《大乾杂记》上写了这么一段见闻,我才打算试验一下,没想到它就成了。” 秦小满示意他们等着,飞快地跑进书房。 将那本翻得都快流油的《大乾杂记》拿出来,直接翻到他做好标记的那一页。 “你们看这一段。” 江南自入春便发了两场洪水,稻田里长出来的稻秧只存活三成,还都漂在水面上,都说根离了土便活不成了。可洪水褪去,看着光秃秃的地面,我还是没忍住做了傻事,趁着夜色,将它们重新插了回去,次日,它们竟重焕新绿。 又过了十数日,不知是地广苗稀还是农家翁们说的只长苗不结穗的原因,地里的秧苗竟比周围要高了几寸…… “后面作者有事离开了江南,没等到稻秧拔出分叉就走了,也不知道没有打理的稻田能不能收获粮食。” 秦小满感慨一番。 著书的作者可以说是观察入微并且勇于冒险。 只是她志不在此,《杂记》也只是侧重于经历过的事和物。 不然。 只要她对那片稻秧再上心一些,大乾的水稻增产四成的事,也等不到他发现。 “不过我因此有了灵感,想着再生稻留了稻茬都能再长稻穗来,稻秧拔了再栽进去,让它们长得稀疏一些,吸收更多的粪肥,只要多开叉就能多收粮少费种子,没想到成了!” 秦小满表演的情绪非常饱满。 可大家却拿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看个不停。 “秦公子在行此事前,并不知晓此举能够增产?” 章慎问。 秦小满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有信心能够成功,我还会退租又重租穷折腾一遍吗?” “也是,秦小满没那么无聊。” 肖成梁率先被他说服。 “秦公子连肖大侠都瞒着,想来也是没有把握。” 唐清柔的理由也令人无法反驳。 秦小满见只有章慎还在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眉锋一挑。 “长史大人还在怀疑我?” “不敢……我只是在想,如果《大乾杂记》的作者知晓她这段经历,错过了发现增产粮食的机会,她会如何?” 秦小满这才明白。 章慎看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手里的这本书。 “大人认识写这本书的作者?” 秦小满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悚然一惊。 好家伙。 他不止是借这本《杂记》扯出稻秧移栽的出处,上次的石灰方子,也是推到了《杂记》的见闻里。 这位作者可不是像李杜那样不存在于世间的作者。 万一来找他对峙说里面的内容许多是编写的,他可就傻眼了。 “算是认识吧。” 章慎模棱两可地回答着,转身返回客房。 “我也去写一封奏折。” “……” “……” 秦小满与肖成梁、唐清柔面面相觑。 章慎突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秦公子,不如我差人查一查此书的作者?” 唐清柔关切地询问。 “章大人既然认识作者,我回头问他就行。” 秦小满隐隐约约感觉这个作者应该是与章慎对他态度迥异有关。 他不想让唐清柔掺和到未知的危险中。 “行,那我让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去秦宅。” 唐清柔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包,也走远了。 看出来是专门腾出地方,让他好跟肖大侠说悄悄话。 “肖大侠,来活了。” 这回不等肖成梁来抢,秦小满将怀里的纸包放到他的手里。 “里面装的什么?” 肖成梁要拆。 秦小满二话不说拍掉他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章印,哈了口气,扣在了封口处。 “里面的东西是给天子看的。” “懂了。” 肖成梁作势要往马厩走。 秦小满急忙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拽我做甚,你不是要呈报给天子看?” “是,但不急,这次你带着月季一起去京城面圣,月季身体娇弱,你们路上走个十天半个月再到也不迟。” 肖成梁盯着他,确认他没开玩笑后,将纸包扔回他怀里。 “让我一日千里没问题,游山玩水这事没危险,又不是非我不可,你换个人去,我近日想闭关练功。” 当初唐大夫传给他的内力,只剩下一半。 好不容易迈进了内功境界的门槛。 他打算趁着没有完全浪费掉内力以前,尝试掌控内力。 “我早料到最难搞定的是你肖大侠。” 江湖游侠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不代表对别人听之任之。 秦小满看向在摇椅上等了一天的唐叔,抱拳一拜。 “唐叔,看你的了。” “秦小满,今天就算天皇老子来了我也要闭关练功。” 肖成梁说得很霸气。 但随着唐叔不动声色地步步逼近,压力逼人。 秦小满看到他眼珠转动,明显慌了,心中大定。 唐叔向他保证过,一定能够说服肖大侠跑这一趟。 他相信唐叔不会食言。 不过。 他更好奇一向高冷不擅说话的唐叔,要怎么劝服能言善道的肖大侠。 或者君子动手不动口? 第一百四十五章唐叔掉马 “肖二公子,不知我唐门医圣唐参的指点,能否比得上你自己闭关练功的成果?” 此话一出。 肖成梁惊呆。 秦小满同样震惊不已。 唐叔竟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唐门医圣! 秦小满回想唐叔在秦宅的经历和近期变化,看向护卫在侧的川朴和川柏,心中肯定。 一定是有人让唐叔来秦宅。 准确来说到他身边来保护他的。 肖成梁在短暂的震惊后,便双眼一亮,兴奋地叫着:“难怪唐叔你能一口气拿出十瓶金创药,内力还那么高深,唐门医圣、姓唐……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谁能想得到,消失于江湖中十五年的唐门医圣竟是一个坐宅大夫。 “唐叔,你为何在秦家当坐宅大夫?” 肖成梁同样看向川朴和川柏,纳闷不已。 “你们两位也是唐门中人?” 没人回答肖成梁的问题。 唐参更是冷睨了肖成梁一眼,内力外放,压迫感令肖成梁收回了目光。 “如何?” 他言简意赅地询问。 凝重的氛围,让秦小满怀疑。 要是肖大侠不同意,唐叔会不会当场杀人灭口。 “我去。” 肖成梁对峙了片刻,还是扛不住那无形的压力松了口。 “左不过一个月时间,我去。” 能够得到唐门医圣的指点,他提升功力的速度能够一日千里。 这波真的不亏。 再者说。 “唐叔这么厉害,川朴和川柏也是唐门中人,只会比我强不会比我差,我也不用担心我走后,董继祥找人来暗害你。” 这才是肖成梁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送信谁都能送。 确保秦小满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肖大侠……” 秦小满突然感觉逼肖大侠走这一趟不地道。 可肖大侠之前见过天子,和胆小的月季正好相辅相成。 他再次对着唐叔郑重其事地抱拳一拜。 “还请唐叔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指点肖大侠。” 说什么川朴川柏只会强不会弱的鬼话。 在他心里,肖大侠才是最强的! “公子之命,不敢违背。” 唐参上手抓住肖成梁的左小臂。 这一抓看似动作缓慢,却让人根本避开不了。 秦小满惊奇地看着唐叔抓完左臂抓右臂,又将肖成梁扒拉着转了一圈。 发现唐叔脸上凝重的表情变得稍许轻松一些。 “不错,是个练习内力的好苗子。” “嘿嘿,我师父也说过我的骨骼练习内力没问题,可惜他不会。” 肖成梁讨好一笑。 内力功法素来只掌握了江湖几大隐世门派当中,其中以唐门为优。 但都是不外传的秘法。 他知道唐门就在蜀内还曾去寻找过,但只找到了一个外门老师傅,送了他一瓶金创药。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唐门医圣竟在富阳县城内。 离他家只隔着两条街! “你体内已有内力基础,以它为引,先学会让内力在体内运行的方法。” 唐参当场开课。 秦小满也竖起耳朵听讲。 “不动如山,动之如风。” 八个字。 唐参只说了八个字,便负手朝着摇椅走了过去。 拿起看了一下午的医书,往摇椅里一躺。 吱嘎~~ 吱嘎~~ 秦小满和肖成梁看到这一幕,想出声询问。 但心里却明白,问也问不出结果。 “公子,‘不动如山,动之如风’乃是修炼内力入门的口诀,需要参悟透彻才能学习更高深的功法。” 还是川朴靠谱,压低声音对他们解释了一番。 听到这个解释,秦小满瞬间意会到了唐叔的意思。 这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考验肖大侠的悟性。 “川朴,你的内力功法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既然是唐门的功法,川朴一定熟悉,秦小满打算让川朴给肖大侠开小灶。 谁知。 川朴面色微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唐门嫡传弟子不足百,七成都止于入门,我也是刚摸到门槛,内力还不如肖公子高强。” “……” “……” 秦小满和肖成梁面面相觑,再次看向坐在摇椅上的唐叔。 唐叔只是渡给肖大侠三成功力,便让肖大侠成为入门级别的强者? 他对传闻中的唐门医圣有了新的认知。 心里竟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究竟是谁能够让唐门医圣这样的强者来他家当坐宅大夫? 估计当今天子也没这么大的脸吧? “秦公子,银子都核对完封箱了,要出发吗?” 不远处,唐清柔的呼唤声,让秦小满将目光从唐叔身上收了回来。 他抬头看了眼坠入山坳间的夕阳,长臂一挥。 “走,回家!” 不管是谁请来的唐叔。 他是发自真心的感谢对方。 周刺史和章慎的折子还没写完。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得知他们晚间要回荣州,没有强留。 拉着四车银子回到秦宅时,夜幕已四合。 远远的能够看到甜水街的方向蒙着一层灰雾,传来“叮哩哐啷”的声响。 一听就知道还在干活。 “小满,你怎么回来也不差人提前说一声?” 秦小满的马车刚停到门前。 就见父亲肥圆的身体要往马车上冲。 他赶紧比划着后面的马车,咧嘴一乐。 “爹,你去看看后面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提前差人打招呼,哪里还有惊喜。 “装的东西再宝贝能有我儿子宝贝?我可听说了,你拿七十文一亩的租金又和那些老油条们签了十年租契,你这马车上装的是能增产的稻秧……娘唉!” 秦立夏掀开车帘。 被里面放得齐齐整整的木箱子吓了一大跳。 “小满,朝廷买再生稻的银子发下来了?” “爹,你怎么知道?” 秦小满见父亲没有惊喜,反倒面色复杂,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狐疑不解。 为了制造惊喜,他连御银的贴条都给拆了。 也不知父亲是怎样猜到的。 “我道听途说的。” 秦立夏脸上终于露出笑颜,伸手抚摸着木箱,笑容逐渐加深。 摸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对着外面大喊。 “快让厨房给诸位官差大哥接风洗尘,一路舟车劳顿,你们辛苦了。” 众人嘴上说着谦虚婉拒。 火热的目光落在唐清柔的身上。 “大家不如留下来,尝尝秦宅的饭菜?这里的厨子不比京城的差。” 唐清柔开了口。 众人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纷纷将马车往秦宅院子里赶。 “马车停在院子里就行,管家,你带大家去客房稍事休息。” 秦立夏安排好了带刀侍卫们,转而对着秦小满勾了勾手。 “小满,爹有件事要问你。” “爹你说。” 秦小满还在琢磨着父亲抚摸箱子时,脸上怀念的神情是啥情况。 冷不丁地被父亲打了个措手不及。 “唐小姐住的地方怎么安排?是和别人一起住客房,还是像以往一样住在后院?” 秦立夏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着悄悄话。 “小满,你是否中意唐小姐?” 第一百四十六章论地主如何能攀得上丞相千金 “……” 秦小满没想到父亲的关注点不在银子上面,而在唐姑娘身上。 “我和唐姑娘只是朋友。” 他非常认真地回答。 希望父亲能够理解他和唐清柔的关系。 “还谈不上中意不中意。” 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正中却犹如鹤立鸡群般存在的唐清柔。 微光洒在她的身上,和着淡淡的月色,为她的周边蒙上了一层不真切的光芒。 仿若画中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秦小满逼着自己转移了视线。 “爹,你问这个干啥?” “没啥,你们既然是普通朋友,京城来了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今晚就让唐小姐住客房。” 秦立夏马上让管家去腾出一间客房。 并差了奴仆前去伺候。 秦小满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显得十分见外。 而之前唐姑娘来家里做客时可没这么多讲究,他忍不住调侃一笑。 “爹,要是我中意唐姑娘怎么办?” 既然父亲心中有疑虑。 他得打消这个疑虑。 并且,这也是一个和父亲说出他下一步计划的好时机。 “可唐姑娘是丞相府的千金、公主身边的红人,秦家只是区区富阳首富,我哪敢中意她?” 秦小满倒不在乎目前两人的差距。 可他知道。 父亲当初给他订下与阮梦的婚约,就是想将秦家从地主乡绅,抬升到清贵之流。 和有秀才功名的阮家定亲,在外人看来都是他这个草包败家子高攀。 更别提丞相府千金。 “这有何不敢?” 秦立夏嘴上说着硬气的话,声音却更低了。 “我儿才华横溢、智勇无双,丞相府千金也可一攀。” 秦小满知道父亲向来不说大话。 此时更是动了真格的。 他看到霸气四漏的父亲,想到唐叔是唐门医圣的事,暗忖道:难道父亲也有隐藏身份? “小满,如今你我皆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不是寻常的地主之家。” 还没等秦小满问出心中的怀疑。 秦立夏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赋予重望。 “只要有了秀才功名,等你养的鹅鸭出笼回了本,回头捐个官身。” “实在不行,咱们多种些田地,多买些铺面,争取成为荣州首富,甚至剑南道六州首富,总能够攀得上丞相千金。” 此话一出。 秦小满明白他刚才想太多。 父亲合着不是关心他终身的幸福,而是激娃。 单纯就是借机给他立一个目标,让他不要太飘。 倒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 “爹,你说得对!” 秦小满握住父亲的双手,掷地有声地宣布。 “我一定要成为六州首富,为父亲争光,扬我秦家门楣!” 他完全没提引出此言的唐姑娘。 毕竟。 他和唐姑娘之间,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他这个年纪主要还是赚钱,女色……他想近,唐叔也不让他近啊。 “好!有志气!” 秦立夏赞叹有加,眼中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他也是探一下虚实。 看来儿子是真的对唐姑娘无感。 那么他也不必为此劳心,如何让小满以小小的秀才身份求取丞相千金了。 “爹,成为首富光靠种地不行,必须做生意,可我手里只剩下不到一万两银子,稍后我让人把这些银子拉到我房间去,明早存到钱庄换成银票。” 秦小满撒开父亲的手,不等拒绝,追着装着银子的马车小跑过去。 “把车赶到我院子里去。” “……” 秦立夏面色古怪地站在当场。 他只是想打探一下虚实,怎么让小满这个兔崽子把几十万两银子忽悠走的? 总有种被人痛宰一顿的感觉。 转念想到银子都是儿子辛苦赚来的,他无所谓地摇头一笑。 也罢。 “不论他是想当荣州首富还是六州首富,甚至是大乾首富,也由他去。” 他这个当父亲的帮不上忙。 也绝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秦立夏看向追着跑向自家儿子院子的唐清柔,叹了口气。 “也不知丞相唐家是什么底细?” 他看向京城的方向,心中一动。 小满的终生幸福不比生死事小。 “要不……打听打听?” …… “辛苦诸位,马车停在这里,我一会儿差人把箱子抬下来。” 秦小满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家里的奴仆抬箱子。 一口口红通通的木箱摞在院子里,看上去十分喜气。 “除去预付的十万两租金,还剩下二十万两。” 如今一文钱能买一个肉包子的行情,二十万两是一笔巨款。 不过对比他即将要做的事,二十万两就不够用了。 “做生意没有投资哪有回报。” 秦小满也没让人打开箱子清点银两。 反正很快也要花出去,再数出感情来,他怕自己舍不得。 “秦公子,你刚才在和秦老爷谈论何事?我听着好像提到了我?” 唐清柔等到人都走光,这才问出声来。 “我爹误会我喜欢你想娶你,让我多赚钱成为剑南道首富。” 秦小满脱口而出的话,让唐清柔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直到他围着箱子转了一个圈,见唐清柔还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你别担心,是我爹他想太多,不过我爹说京城来了人,你住后院怕影响你清誉,让你去客房住。” 反正押运官银的,明早带上第一批再生稻要返回京城。 今晚就委屈一下唐姑娘。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突然让我换房间。” 唐清柔释然一笑,心里却很微妙。 总感觉…… “唐姑娘还有事?无事的话吃了晚饭抓紧休息,明早送走肖大侠他们,你也要跟着管事去邻县,将剩下的四十万石再生稻凑齐。” “无事,明早见。” 唐清柔不等秦小满的注意力从银子转移到她身上,快步离去。 一路比小跑还快,回到崭新的客房中。 她望着还在络绎不绝往她房间抬羽绒床垫、准备各种她喜欢吃食的奴仆。 若不是她们嘴里说的是蜀地话语,竟让她有种回到丞相府的感觉。 脑中闪过秦公子方才的话,不免认真思考起来。 “天璇,家中姐妹所嫁的都是何人?” “啊?!” 天璇一直盯着奴仆们端进来的食盒,馋得直咽口水。 听到唐清柔的问题,愕然不已。 “小姐不是对男婚女嫁的事不感兴趣?” “正是不感兴趣才没有关注过,你与我说说。” 唐清柔拍了拍柔软的床垫,示意天璇坐下说。 一看就是要说明详情才作罢。 天璇眼巴巴地望着吃食,吞了一口口水,便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她所知晓的丞相府各房小姐所嫁之人是谁、官居几品、祖籍何处……一股脑说完了。 作为唐清柔的贴身护卫,主子记不住的事她必须要记住。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护卫。 “都是权贵世家,没有商贾之家吗?” 唐清柔嘀咕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七章放放气,还能活 “有。” 天璇脱口而出。 “去年,四房一位行七的庶出小姐与江南首富的小儿子喜结良缘,小姐不是还收到了七小姐的一支金玉手镯。” “真的?” 唐清柔双眸闪过亮光。 天璇点头如捣蒜。 “丞相府的千金下嫁给商贾之家,当时这件事还引得全京城轰动呢。” “庶出的小姐嫁给江南首富的儿子都是下嫁吗?” 唐清柔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但现实摆在面前还是忍不住感慨。 “唐家本就自建朝前就是一流世家,族中小姐与公子同样金贵,若是在京城,小姐天天与秦公子在一起,一定让人误会是秦公子巴结小姐。” 天璇说者无心。 唐清柔听者有意。 她环顾着陌生的客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为何问婚嫁之事,是有……” “无,吃饭吧。” 唐清柔连解释也没解释。 听到能够开饭的天璇不再追问,马上起身去打水,准备开饭。 “秦公子巴结我?” 唐清柔掩唇,自嘲一笑。 “分明是我在巴结秦公子。” 她躺在从她住的房间挪来的羽绒床垫上,看了眼为她精心准备的丝绸里衣,想到秦家父子朴素的穿着,再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富阳首富并不差。” 但。 还是剑南道首富的名号听上去更加响亮。 “希望秦公子能够如愿以偿。” …… 月上中天。 董家别院内依旧人影如梭。 来贵领着富阳有名气的大夫们不停地来来回回,为正在昏迷中的董继祥诊治。 饶是如此。 直到破晓时分,富阳县内的赤脚郎中都请了个遍,董继祥仍然没有醒来。 “董少外伤不严重,只是少许擦伤,先前的轻伤早已痊愈,并不碍事。” “可董少内里郁气深积,气血不顺导致无法醒来,此病药石无医,只能等董少自行醒来。” 无论哪个大夫,都是大同小异的说法。 来贵望着面若铁青的少爷,心里慌乱如麻。 少爷没被秦小满杀死,却被活生生气死? 这事让家主知道,一定不会相信。 只会认为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照料不周,推托责任。 就在旭日东升,来贵无计于施,打算带着少爷前往京城寻求名医时。 来宝风尘仆仆地从天府赶了回来。 并且还带来一位名医。 “这位是医从唐门的卫神医,天府第一神医。” 来宝简单地介绍了一句,便请卫神医前去查看董继祥的病情。 “郁气内积伤了心肝。” 卫神医连脉还未号,只观面色便看出病因。 “卫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来宝恭谨地拍着马屁。 来贵看了一眼三十左右,嘴上无毛的卫神医,暗中撇了撇嘴。 看得出病因不算神,医得醒少爷才叫神。 “董少这病有些日子,调养不当再加上怒极攻心憋了一口气血在胸口处,必须采用非常之法。” 哧。 卫神医话刚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柄锥子大小的薄刀,插入董继祥的心口下方。 刀落见血。 来宝和来贵都是大吃一惊。 来宝还在震惊中,来贵已经握拳冲了上去。 “谁让你害我家少……” “噗……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从董继祥口中传出,他翻动着眼珠,努力地睁开双手。 右手艰难地伸向来贵。 “水……咳咳……” 醒了! “少爷你终于醒了!” 来贵忙不迭的从旁边倒了一杯凉水。 喂了董继祥喝下后,来贵“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卫神医磕头认错。 “卫神医,刚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您能治好我家少爷的病!” 来贵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停地哀求着。 富阳城里的大夫都是不学无术的庸医。 只有这位卫神医能够妙手回春。 “咳咳……卫神医,没想到竟有幸能够将你请来。” 董继祥捂住还在流血的心口。 哪怕不明情况,但看到卫神医便明白。 他已无恙。 因为眼前的卫神医可是唐门医圣的关门弟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好我最近缺钱花,你家小厮花一万两重金求医,相遇即是缘,我便来了。” 卫神医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番,从袖口掏出一瓶金创药。 将针刀拔出放到床边,又小心翼翼地抖了一些融于刀伤处。 不多时,原本一条细缝的伤口便不再溢出血来。 “董少爷这病需要卧床休养半个月,否则再次发病,神仙难救。” 卫神医走到桌前,写了一副药方。 递到来宝的手里后,起身便往外走。 “卫神医去何处?” 董继祥本来感觉病好了,看到卫神医要走,瞬间感觉胸闷气喘。 快不行了。 “你让人按照药方上拿药,你这药需要新鲜的熟稻做药引,我去找药引。” 说罢。 卫神医一闪身,便消失在当场。 董继祥听到头顶上传来瓦片撞击的轻响,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不告而别。 卫神医还能回来。 “来宝,此次能够请来卫神医,你是大功一件。” 董继祥终于把家主派来的眼线看顺眼了。 别看来宝喜欢对他指手画脚,关键时刻确实顶用。 “……为少爷做事,不敢请功。” 来宝知道自己是撞了狗屎运,也不敢居功自傲。 继祥少爷如果真被气死,他也活不久。 家主可是交代过。 继祥少爷哪怕计划失败要死,那也要等到王副丞的人动手,才能以死谢罪! “少爷,秦家种出增产的水稻一事,要尽早上报给家主知晓,也好提前作出应对之策。” 来宝建议着。 董家各地囤积的粮食,不能再积压。 务必尽早出手,才能减少损失。 “让叔父知道了,代表让王副丞也知道了。” 董继祥脸上露出讥嘲的笑容,看着对此无动于衷的来宝,他朝着来宝招了招手。 “来宝,有件事只有你能替我去做。” 董继祥的声音虚弱,细如蚊呐。 来宝听不真切又怕遗漏重要的话,只能凑近前去。 “少爷请吩咐。” 来宝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敷衍。 在他看来,摆着少爷架子的董继祥,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以前他不需要尊敬,以后更不需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女子能顶半边天 哧! 床边的针刀落入来宝的颈部,鲜血喷涌而出。 来宝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董继祥冷漠地抬腿踹向来宝,将人踹翻在地,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来宝,既然你急着让我去死,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告诉叔父他失败了。 让王副丞来取他的命? 不。 “我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 董继祥对着吓得呆住的来贵大喝一声。 “去打探秦小满派谁去京城送信,随行有谁,带了何物。” 他要先知道秦小满下一步如何做。 再决定是鱼死网破,还是……低头认错。 “还有,飞鸽传书请司小少爷来荣州一趟,就说我病入膏肓,请他替我办最后一件事。” 五年前,他设计救下司将军府的小少爷司垚一命。 因此让司垚欠了他三个条件。 杀了原本的剑南道总管事是其一。 上次劫杀信使是其二。 “最后一个条件本来是想登上家主之位时使用,如今只能用在你秦小满的身上了。” 董继祥扫了眼地上的一摊血渍,与死不瞑目的来宝四目相对,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谁想让我去死,我一定先让他下地狱!” 王副丞他杀不了。 可秦小满……只要肖成梁不在,光凭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大夫。 在大乾十大高手之一的司垚手下,也只有被杀的命。 “我要让他主动来找我,亲自来送死!” 董继祥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处,笑容更加逐渐变得癫狂。 …… 秦宅。 秦小满听到屋顶上方有瓦片松动的声音,瞬间清醒。 外面的晨光已经洒遍了庭院。 透过窗子看得到肖大侠正在和唐叔对练拳脚。 拉拳、出拳、膝踢、扫腿……丝滑出招方式和听得到风声的力度,让他这个外行羡慕不已。 “有两大高手在外面,房顶上跑过去的应该是肥鼠。” 家里粮仓堆满了再生稻。 把老鼠养肥了踩断瓦片再正常不过。 秦小满翻身坐起,抻了个懒筋。 他先绕着院子跑了五里地。 心满意足地出了一身臭汗后,洗了个澡后。 秦小满捏着一条杨树枝蘸着盐蹭着牙,苦涩的盐水配上酸溜溜的杨树枝,让他习惯性地干呕了几声。 “刷个牙都这么恼火……” 正好他这段时间有闲工夫要搞些小发明,可以顺便改进一下刷牙用具。 他交代厨房负责采买的小厮,去庄子上拉一头猪回来。 并告诉小厮,挑着肥的选。 身上的膘是越肥越好。 “公子,京城来的侍卫不是马上就走?今日家里要吃的猪肉庄子上已经送来了,还需要再拉一头猪来?” 小厮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和老爷不是爱吃五花肉和瘦肉,庄子上的跑山猪没有肥的,肥的都是拿来炼猪油的。” “我就是要炼猪油的猪。” 秦小满懒得解释,脸一板挥了挥手,把小厮打发走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月季好。 换作月季听到这话,根本不会问东问西。 赶辆板车就冲去庄子给他拉十头大肥猪回来。 想到月季马上要去京城,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这一去再回来,月季就不是我的贴身小丫环了。” 不过。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月季这丫头适合脚踏实地的干实事,留在他身边当个打杂跑腿的,实在是屈才。 “时间差不多了。” 秦小满正说着,管家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公子,刺史大人的护卫队来了,催着月季姑娘去京城呢。” 自从秦宅的人知道月季种出了能够增产的稻秧,昔日的贴身小丫环,也能被尊称一声姑娘了。 秦小满不舍地站起来,握了握拳又松开,阔步朝外走去。 “来福叔,银票换好了吗?” 院子里的箱子一早就拉去了钱庄。 少说能换几万两银票回来。 “先换了五万两,剩下的钱庄还在清点。” 管家来福递上一沓银票。 都是五千两的面额。 秦小满顺手塞进宽大的袖口里,抬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 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和一队三十人的护卫兵队。 月季正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不停地往马车上搬运着东西。 “公子!” 看到他出现,月季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包袱小跑过来。 秦小满打量着身穿淡绿色锦衣的月季。 绿色雅淡,配上月季逐渐修长的身材显得更加苗条。 只是她依然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总有种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秦公子,一切准备妥当,何时出发?” 护卫领队毕恭毕敬地询问。 秦小满看到唐清柔已经与御前带刀侍卫辞别,他也没有耽误大家时间的意思。 “马上,我和他们说几句话就走。” 秦小满伸手揉了揉月季的脑袋,轻声细语地交代。 “到了京城少说话多做事,你只管按照你之前做的种稻秧就行,剩下的交给肖大侠。” 他朝着坐在马车上的肖成梁看去。 “肖大侠,你和肖叔、子栋兄他们告别了?” “废话,谁像你似的磨磨叽叽的,赖到现在才出来。” 肖成梁白了他一眼。 呃……倒显得他矫情了。 秦小满的手放到月季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去吧。” 远离故土,去京城历练一番。 日后必定不同凡响。 “公子,我真的能行吗?” 月季还在自我怀疑之中。 她朝着往这边走来的唐清柔看去,小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公子,我不像唐小姐一样长得美还有本事,我只是一个丫环,一个女子,我怕我做不好这件事,坏了公子的大事。” 没有公子的指点她怎么可能种出增产的稻秧。 她不知道公子为何要把这样大的事推到她的头上。 但公子说是她种出来的,那就是她种出来的。 到了天子面前,也是一样。 “月季,哪怕你不是唐姑娘,你也有你的优势,你耐得住寂寞并且任劳任怨,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件事,至于你说你只是一个丫环一个女子……” 秦小满停顿一下,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切不可因为你是女子就自轻自贱,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女子能顶半边天……” 月季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原本慌乱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公子,月季一定能为公子,能为秦家带来荣耀!” 公子说的一定是对的! 这件事非她不可! “对,就要拿出这股气势来。” 秦小满将袖口里的银票掏出来,塞到月季的手里。 “路上缺吃少喝,到了京城想玩什么买什么,随便花。” 月季看都没看手里有多少银票,塞进袖子里,吸着鼻子猛点头。 “去吧。” 秦小满笑着朝马车方向挥了挥手。 看着月季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后,肖大侠扬起马鞭,打马走远。 他望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脸上终于露出担忧之色。 “公子既然担心,何不换人?” 唐参不解。 他是看着月季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丫头忠实可靠,但做事太轴。 趁着奏折未离开荣州地界,人未走远,公子还能改变主意。 换个人抬举,对公子对秦家更有利。 “换人?” 秦小满抬起左手,掰着手指苦着脸数着。 “我能完全信任的只有父亲、你、月季和肖大侠,肖大侠必须去,父亲不知道稻秧的事,我总不能拿唐叔你换月季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他既为富不仁,我愿取而代之 提到这件事,秦小满非常的惆怅。 他目前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 尤其是月季一走,许多事必须亲力亲为。 “公子,川朴和川柏也是可用之人,有何事你尽可吩咐。” 唐参看了眼秦小满左手的四根手指,既感动又心疼。 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像章慎夫妇,公子也能信任。” “为何?” 秦小满顺势询问。 “你和章慎一家认识?” 可之前他并没有感觉到双方是认识的,甚至他还觉得唐叔和章慎夫妻根本不熟。 所以章慎对他事无巨细的照顾,才让他心生提防。 总不可能世上存在两群对他掏心掏肺、抛头颅洒热血的“亲人”们。 “不认识,但他们不会危害到公子。”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就知道唐叔哪怕疼他也不会说实话。 秦小满无奈地苦笑:“章大人他们最多在和朝廷打交道方向帮我一下,可眼下我想做生意,家里管事都是种地的出身,难啊。” 隔行如隔山。 哪怕他有银钱,有贩卖的物品。 没有人脉可以打通。 可没有擅长经营的人打理各个环节,最后也只会成为小作坊模式。 “公子真的打算成为剑南道首富?” 唐参特意看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的唐清柔。 神情有些微妙。 “……” 秦小满要不是打不过唐叔,一定把他脑袋扳过来。 成为剑南道首富和唐姑娘有半文钱关系吗? “唐叔,不是我要不要成为,是我必须成为。” 秦小满语气也透着无奈。 “你也知道,起初我只是为了大家能够增产增收不挨饿,才提出有再生稻这件事。” “但我低估了人心险恶,因此彻底得罪了董继祥,哪怕这次和他交锋,我找到移栽稻秧的方法化险为夷,谁知道他后面还有什么阴险的招数。” 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出击。 作为剑南道首富却为富不仁,他不介意取而代之。 “公子,不如我……” “不可。唐叔你出手解决掉一个董继祥,董家还会派其他人来当这个剑南道总管事,治标不治本。” 若非如此。 他昨日就灭了董继祥。 也不需要继续和朝廷打交道卖十年再生稻。 此时已经坐在葡萄架底下,和月季肖大侠喝茶聊天享受人生。 而不是在这里犯愁手中无人可用。 “公子是想取董家而代之?” 唐参一本正色地问。 “董继祥上次光是停船不靠岸,就让整个荣州商业停滞了好几天,董家根深势众,盘踞大乾十几年,不是我一朝一夕就能连根拔起的。” “我目前能做到的,只有先借着拿下剑南道的供粮权,再渗透入各行各业替换董家的位置,如今董继祥视我如死敌,只顾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正是良机。” 至于剑南道以外…… 秦小满连荣州地界都没出去过。 外面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不敢托大说取董家而代之。 不过。 董家为了一己私利劫杀信使,这笔账他会一直替董家记着。 “公子,如此一来,哪怕你将功劳分给月季,日后也必定会倍受众人瞩目。” 枪打出头鸟。 一县首富与一道首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唐参面露担忧之色。 “不遭人妒是庸才,我也想过之前自由散漫的日子,可我现在得罪的人太多了,等把剑南道一带摆平,不再看董家的脸色做事,我自成一域谁能管得着我?” 秦小满见唐叔听到他的这个想法,眼前一亮,就知道自己说服了唐叔。 “现今急缺打理生意的人才,还必须是值得信任的,这样事后我才能当甩手掌柜。” 人手不足是他如今最明显的短板。 补齐这个短板有两个方法。 一个是亲手培养。 可太耗费时间,他怕董继祥死了都培养不到位。 另一个就是借。 可他爹在富阳只是一个土财主,打交道的也都是乡绅,连荣州商户都没啥太多的往来。 拼爹是不行的。 也就只能靠唐叔的本事了。 “唉……” 秦小满半真半假地长叹一声。 “实在没人的话,我也只能事必躬亲,一根蜡烛两头烧,拿命来换钱花。” “公子不可!” 唐参急声阻止,略微挣扎过后,便保证。 “七日之内必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七日? 唐门就在蜀内,全门搬迁也用不了七日。 唐叔这是去哪里找人? 秦小满心中有疑,不过知道问也白搭,还可能让煮熟的鸭子跑掉。 “唐叔,此事全靠你了,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剩下的事我就全按照你能找的人去安排。” “好。” 唐参这次没有半分迟疑,转头就往宅子里走去。 秦小满知道他是去飞鸽传书找人去了,顿时心花怒放。 卖惨成功! “秦公子,你笑得这么狡猾,又成功算计到了谁?” 等到唐参走后,一直在旁边徘徊的唐清柔走上前来。 一开口,就让秦小满赶紧收敛了笑容。 “有这么明显吗?” 他捏了捏自己的嘴脸,忍不住嘿嘿一笑。 他真没算计唐叔。 只是单纯的求助而已。 捏了一会儿,见唐清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个不停。 秦小满好奇不已。 “唐姑娘你不去其他县域等着收粮?” 他今日行程没有安排,就等着庄子上把猪拉过来。 唐清柔这几日可要是忙得脚不沾地。 怎么还有闲工夫在门口跟他闲聊? “秦公子,你刚才安慰月季,告诉她‘女子能顶半边天’,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权宜话术?” 唐清柔的眼神比天上挂着的太阳还要炙热。 让秦小满一下子感受到了她的重视。 他也不得不坦承相告。 “是话术也是真心话,我从来不认为话术和真心话必须分割开,语言的魅力无穷尽也,因势说话是一门艺术。” 他见唐清柔有些失望,也没给自己找补。 不过。 有一点他必须说清楚。 “在我心里,月季并不比我差,也优于世间一些男儿,她也有她的人生目标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虽说她的目标是听公子的话…… “她扛得起她想扛的那片天,说她能顶半边天都是怕她太骄傲,因为在我看来,她完全顶得起一片天。” 秦小满与唐清柔四目相对,看到她眼中震惊之色,粲然一笑。 “唐姑娘在我心里,也是如此。” 但凡为了理想而拼搏努力的人,都值得他的尊敬和肯定。 唐清柔抬头仰望着眼前魅力四射的少年郎,耳边回荡着连长公主都说不出来的直入人心的话语,洁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 “秦公子,你可真的是……” “怎样?” 秦小满饶有兴趣地追问。 感动吧? 感动就是好话术。 快夸快夸。 第一百五十章鹅鸭即将出笼 “巧舌如簧。”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看来我日后还是少与秦公子说话,以防哪天被你骗了还要替你数钱。” 唐清柔说着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是用了些话术,但我说的是真的,唐姑娘你在我心里真的很……” “驾!” 秦小满的话还没说完。 唐清柔已然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朝西奔腾而去。 徒留秦小满和天璇二人,呆在当场,在尘中凌乱。 “秦公子,你和我家小姐说了什么?” 小姐怎么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只不过夸了她几句,你家小姐突然说不理我了。” 秦小满也很纳闷。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像唐清柔这样聪慧的女人,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按照他这些天接触下来,唐姑娘可不是一个说几句好听的就会害羞的人。 不是恼羞成怒,难道是故意开玩笑逗他玩? “奇怪……” 天璇眉毛一拧还在思考。 “别想了,快去追你家小姐,再不追都跑出城了。” 秦小满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 对于唐姑娘方才奇怪的反应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哪块田收了多少再生稻,唐姑娘不会亲自回秦宅告诉他,也得写信说明。 “我俩这关系,彼此之间怎么可能少说话?” 再惜字如金,那也要说一箩筐,才能说清楚。 天璇一走。 门前便空荡荡的,只剩下个别路人走过。 秦小满望着地上的车辙印看了片刻,等到头顶的荫凉没了,他才转身往门内走去。 站在身后的川朴和川柏,如影随行。 秦小满一路走到厨房,看到正在为午饭忙活的厨娘们,挥了挥手让她们继续干活,不必理会自己。 他在厨房走了一圈,查看完煮饭的锅灶,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各式刀具上面。 他抄起一把剔骨刀比划了两下,并不顺手。 “川朴川柏,你们谁会杀猪?” 这个问题让川朴和川柏面色微变。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杀人他们会。 杀猪……没学过。 “厨娘们也不会……早知道让庄子上杀完再抬过来了。” 秦小满暗叹一声,让川柏去找管家。 活的鹅鸭拉回来倒是好处理,脖子一抹就能咽气了。 倒是没考虑过杀猪的问题。 川柏刚出了厨房的院子,又带人折返回来。 “公子,城外收了稻谷的庄子管事来了,说李老爷先前送的一批稍大月份的鹅鸭再过三五天就能出笼了,老爷让我来问公子,要如何处置?” 管家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剔骨刀上面。 “公子要将它们全都杀了?” 鹅鸭到了出笼阶段,不宰杀继续喂养的话,随着天气入秋,草瘦水稀,全靠吃粮食也增不了几两肉。 所以一般是现长现杀。 可秦家一百万亩闲田养了数百万只鹅鸭,本身荣州境内吃鹅鸭的人数不多。 李大福一家的鹅肉鸭肉供需早已将市场定型且已饱和。 凭空多出数百万只鹅肉鸭肉只能贱卖。 “杀,不杀留着过年吗?” 秦小满脱口而出。 “公子已经找到鹅肉鸭肉的销路了?” 管家还没得到这个消息,不太肯定地询问。 秋初的天气还很热。 鹅鸭杀了,鲜肉放在凉水里浸着也过不了两个夜。 现杀还是活运,都要提前找好买家才行。 “哪里缺就卖给哪里,还需要特意去找销路?” 秦小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反正养的这些鹅鸭都是取毛来做羽绒床垫的,鹅肉鸭肉少卖些钱也不算事。” “……” 管家闻言,十分无语。 提到取毛做羽绒床垫的事,管家再次出声。 “公子,董氏店铺的皂角说是运费增长,每块涨了二十文钱,一床羽绒床垫要用三百只羽毛和羽绒,浪费两块皂角。” 摊上肉钱的话,一床羽绒床垫少说要卖二十两银子才有得赚。 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我这边鹅鸭快要出笼了董家的皂角块就开始涨价了?” 秦小满玩味一笑。 “按照来福叔你说的这个造价,羽绒床垫本身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哪怕他们自己养鹅鸭攒羽毛和羽绒,要想洗掉上面的味道,也需要大量的皂角。” 如此一来,羽绒床垫贵一些也能卖得出去。 被董家的皂角块卡住脖子。 相当于卡住了一整条产业链和相关的创造性。 偏偏整个大乾,只有皇商董家拥有制造皂角块的秘方。 蝎子拉屎独一份,价格贵到离谱,百姓们也只能认打认挨。 普通的皂角荚能够洗碗洗衣,可遇到难以洗清的东西,还是需要董氏店铺里贱卖的不成型皂角块。 董氏店铺光是卖皂角块的盈利,每年就以千万两计算。 “公子,董氏店铺的皂角块是有定数的,像我们需求这么大,必须提前七日预定,否则现拔的毛发易清洗,攒久了更费皂角。” 提到这件事,管家有些犯愁。 现在全富阳谁不知道董继祥被他家公子连吓带气,昏迷一天一夜,如今醒了也下不来床。 此时上门去预订皂角块,受气倒是其次。 就怕董继祥不卖。 那么拔下来的鹅毛鸭毛没洗清洗,也就没法制成羽绒床垫。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我能够想得到,别人一定也能想到。” 秦小满放下手里的剔骨刀,阔步往外走去。 管家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马上伸出胳膊挡在秦小满的面前。 “公子要亲自去董氏店铺?” “公子不可!老奴代您去跑这一趟!” 万一董氏店铺的人发难。 他可不能让公子置身险境。 “来福叔,谁说我去董氏店铺?我去董氏店铺干啥?” 秦小满绕过管家,穿过月亮门,接着往大门方向走。 没走几步。 管家再次追上来拦住他。 “公子不是要去董氏店铺预订皂角块?” 鹅鸭即将出笼,预订皂角块可是火烧眉毛的事。 公子听到此事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一定是为此事去的! “来福叔,我真不是……这样,你既然不信你就代我去董家店铺跑一遭,我真不是去董氏店铺买皂角块,我是去铁匠铺找陈铁匠。” 秦小满又不傻。 如此明显的把柄,董继祥还不趁机拿捏? 不说和董继祥势同水火。 早在当初知道皂角块贵得离谱,连不成型的皂角碎末和碎渣都用不起时。 他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最近在忙粮食的大事,鹅鸭又未养大,并不着急罢了。 “公子去找陈铁匠?” 管家猛地一拍脑门,顿时明白了公子的用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打新锅,烧开水 “瞧老奴这记性,公子是该去找陈铁匠打几口大锅,到时候也好烧开水拔毛。” “……对。” 秦小满听到管家的猜测,并未反对。 因为他确实是去铁匠铺打几口大烧锅,也确实需要烧开水。 只不过烧完开水还要加些别的材料。 “公子,外面日头大,不如让人去传个话,你就在屋头歇着。” 管家知道他不是去董氏店铺,收了手臂,不再拦路。 神情也不复方才那样紧张。 “除了去铁匠铺,我还要去看一眼工房。” 大铁锅只要加大加厚即可。 盖工房的进度才是他最关心的。 唐叔说七日之内便能找到帮忙打理生意的人,那么从开发到制成流水线,也只有七日工夫。 总不能人到了,该卖的货还没准备好。 这和上了战场不带武器的士兵没啥区别,丢不丢人还是两说,失了商机才最要命。 这次管家没再阻拦。 秦小满上了马车,出了大门,不急不慢地前往甜水街。 由于甜水街在重建,从东城走到西城一直绕道走,他还不知道进度如何。 不过前段时间,董继祥出的昏招导致不少短工都停在甜水街没走,还有章慎作保让不少流民当短工挣钱。 想来民宅那块应该盖得差不多了。 走过两条街。 秦小满闻到空气里多出一股石灰和木材的气息,喉咙隐隐发干。 “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戴口罩干活?” 他挑开车帘朝外望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原以为进度差不多的民宅,只搭建起了几间房屋供人们落脚。 而他设计的工房,却像拔地而起般,静静地伫立在原本荒芜的空地上。 青灰色的石灰墙配上红瓦黄木,既肃穆又大气。 按照他的设想,一排排、一幢幢,自成一局又融于一体的工房,从图稿中跃然而出,比他想象里更加精美的出现在眼前。 由于工房施工复杂加上他要求内部空间大,许多要采用立柱上架梁的抬梁式结构。 工期更长。 饶是如此,根据他的设计,也只剩下最北面的两排宿舍楼没有盖房。 剩下的都已竣工。 “我以为他们入了夜还在干活,是在盖自己的房屋……” 秦小满心中微烫,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 再看那些打湿了麻布捂住口鼻的工人,不由觉得这群人是既可爱又充满了智慧。 有这些人盖工房,根本不需要担心。 “公子,到了。” 川朴赶着马车停在了陈铁匠家的窝棚前。 陈铁匠不在家,只有他的婆娘带着未满周岁的奶娃子,正在铸铁的灶台上架了一口大铁锅烧着午饭。 还有许多妇人也在帮忙。 秦小满一下马车,马上有人端了一只刚洗干净的陶碗送上一碗水。 “秦公子热了不,快进来喝碗水。” 水底下堆着白色的粗粒粉末。 是砂糖。 普通人家待客一般都是喝茶根水,在他们眼里,只有贵客来了才会给一碗糖水喝。 “多谢。” 秦小满接过陶碗,将水摇晃均匀。 眼看着沉底的粗粒融化不了,干脆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顿时,大家眉开眼笑,招呼着他进去坐。 “我是来请陈老板帮我打十口加大加厚的大铁锅的,差不多四尺宽、三尺深,到时候好烧开水用。” 秦小满一解释,窝棚里的人们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工房里垒了那么多灶台,口径那么大、那么深,原来是为了烧开水拔毛用的。” 无论是谁。 听到这番话,都不作它想。 “嗯。” 秦小满未置可否地点点头。 “工房都盖好了,这些锅得马上打,赶紧添把茶把饭煮熟,我喊老陈回来生炉子打铁。” 陈铁匠的婆娘连定金都没要,一声招呼。 窝棚里就忙碌起来。 秦小满看到不少身上有伤的妇孺也在其中忙活着,并未制止。 毕竟在这些质朴的民众眼中,不劳不食,拦着他们干活相当于不让他们吃饭。 上了马车,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川柏。 “去请附近的郎中来,看看这里的伤患,药钱不够的话记在我头上,回头去平账。” 一千两银子看上去不少。 可这里的流民聚集了数百人。 各地欠收,药材也是水涨船高,导致许多人伤了病了也只能咬牙硬撑。 “是!公子!” 秦小满出神地盯着那些干活的流民。 那些流民身上穿着破烂,和当地的居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在有章慎先前颁布接收了流民的公文,只要能证明身份有路引的流民,都能在富阳落脚或是落户。 只不过,许多流民拖家带口而来,早就分无身文,想要拿到地契再盖房间落户,难如登天。 他看到那些在窝棚里挤成一堆,身上连块布都没有的娃娃们嚼着野草当零嘴。 还露出满足的欢笑,原本因为要大展身手的喜悦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川朴,去县衙。” 距离章慎的任命文书下发已过去半个来月。 新的县令应该快到了。 他先让衙役给章慎传个话。 这样一来,等到新县令走马上任,就能送新县令一份大礼。 正好闲田里养的鹅鸭,也能可持续性饲养。 只不过…… “荷包里的银票又要少几张。” 秦小满一脸肉疼地咂咂嘴,牙齿上粘的糖渣渣掉落。 他忽地双眼一亮。 “对了!还有它呢!” 几张银票算啥。 等庄子上的猪送到,他可以再赚回来。 甚至还能多赚。 仔细思考了一下一起赚钱的人选,他最终还是选定了日后可以持续合作的李家。 “李叔,发财的机会给你了,你可得把握住。” …… 董氏店铺。 管家来福刚从牛车上下来。 还没来得及进门,店铺里的掌柜看到他,迅速招呼着店里的伙计,抬出一块四尺高的木牌竖立在门口。 上面朱红的大字,一下子吸引了周围的人们。 “不是只有月末打折,今日立牌做甚?” “董氏店铺一立牌就有好消息,谁认字帮忙念一下?” 路人们七嘴八舌地凑着热闹。 隔着老远看到木牌上写着何字的管家来福,撸起袖子冲上前,一脚踹在木牌正中。 咔嚓! 这一脚下去,木牌从中间断裂。 管家来福依旧气得当场怒骂。 “姓董的,日你们仙人的!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第一百五十二章秦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断裂上的木牌上只有一行字,从中间劈成两半。 一半写着“秦家人与狗”,另一半写着“不得入内”。 富阳能够称之为秦家的门户不多。 再加上掌柜特意在秦家马车来了之后亮出招牌,“秦家”指的是哪家,显而易见。 “哟,这不是秦家管家来福兄,有话好好说,可不兴到铺子里来打砸。” 董掌柜冷嘲热讽地挑衅着。 “你家公子当初打砸店铺,那是仗着长史大人撑腰,你一个管家奴才要是敢到皇商董家的铺子闹事,小心有脚踹没脚走。” “我日……” 管家来福还要再踹。 后面的秦家小厮马上将人抱住,拖离了门口。 “哈哈哈!来福兄想买皂角,只有请秦公子亲自向继祥少爷讨要,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可莫要怪罪。” 自以为拿捏住秦家七寸的董掌柜,别说区区一个秦宅管家。 话里话外,连秦小满都不放在眼里。 “小人得志!你莫猖狂!” 管家来福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心里恨极却发作不得,气得脸色铁青。 他大言不惭说来买皂角,连门都进不去。 这事要是让公子知晓…… “来福叔,你怎么站在太阳底下?” 管家来福还没想到解决的方法,听到公子的声音,如遭雷劈僵在当场。 “公、公子……你不是去了甜水街?” 管家来福后退着想挡住秦小满的视线。 然而,秦小满早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两截木牌和上面的字。 “事办完了……秦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知道董继祥会利用清洗鹅鸭羽毛必须使用皂角的事大做文章。 可写这么一块牌子侮辱他全家……看来之前的教训还没让董继祥长记性。 “秦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家少爷旧疾复发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如果秦公子你对这块牌子有任何意见,可以当面下帖去别院找我家少爷谈。” 董掌柜见到秦小满本人来了,也丝毫不怵。 和那日被打时屁都不敢替董继祥放一声,完全像变了个人。 “董掌柜,狗仗人势没关系,只希望你哪一日别变成丧家犬,今日得罪的人,来日可不会放过你。”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 “至于和你家少爷谈生意,我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倒不信,他不把皂角卖给我,难道还能不卖给别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叫上来福叔,让川朴继续往家里走。 在衙前大街拐了个弯。 秦小满看到董家别院门前停着两辆朴素的马车。 马车上贴的字迹,也是他不熟悉的门户。 知道都是前来拜访董继祥的乡绅大户,不由嗤笑一声。 “看来剑南道首富的名号在这富阳县城没之前那么响亮了。” 不怪大家不来巴结董继祥。 实在是之前董继祥将商船停摆的做法寒了一众商户们的心。 又有方占河这个投靠过董继祥,却被坑得差点和王之昌为敌因此没命的前车之鉴。 谁还敢和董继祥真心交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 正好趁着大家看清董继祥只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时、在董继祥还是剑南道首富时。 顺应大家的意愿,换一个荣州乃至剑南道商场上的领头人。 “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很紧迫。” 秦小满想到这里,对着外面大喊一声。 “来福叔,你去催催庄子上,尽快找十头大肥猪拉到城里来。” “再派人去铁匠铺盯着,铁锅铸好了就来通知我。” 董继祥只能躺在床上养伤等死。 他得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等到唐叔的人到了,才能一鼓作气,击垮董继祥! …… 直到秦家的马车走远。 董掌柜还是一脸阴沉地站在当场,百思不得其解。 “皂角只有董家在卖,继祥少爷在整个剑南道都下了命令,不允许把皂角卖给秦家,秦小满为何还能如此镇定?” 不行。 好不容易有一个让秦小满上门道歉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 董掌柜捡起地上的两截木牌,让伙计再写一个,自己准备前去向少爷汇报刚才的状况。 字还没写完,店铺里一下子涌入了不少熟客。 “掌柜的,给我来一千块皂角块。” “不愧是富阳第二富的方家……我来一万斤皂角粉就行。” “韦氏营造要五万斤皂角粉!先紧着我们给!做撒子?我家老爷让我们把石灰仓库和货架每天拿皂角清洗几遍,免得呛到客人们。” 董掌柜被挤得晕头转向。 直到伙计说存货卖光人走完,他望着被洗劫一空的货架,心中骇然。 “不好!” 董掌柜迅速窜上门前的牛车,追上了那些满载皂角的马车。 …… 董家别院。 “咳咳咳……” 董继祥喝完苦到胆寒的药汤,咳出一口血沫。 他接过丫环递来的手帕随手抹了一把,便扔进铜盆里。 依然一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坐在旁边捧着医书的卫神医抬眸看了一眼,不劝不慌,淡定的继续读书。 直到贴身小厮来贵,神情紧张地跑进来。 “少爷……” 来贵看了一眼卫神医,欲言又止。 “董少两个时辰后再服一次药,便不会再咯血。” 卫神医非常有眼力的拿起医书,负手离去。 直到卫神医走远,来贵马上关上门,跪倒在地。 董继祥原本紧皱的眉毛,此时拧成了一条线。 “说!” “少爷,打听到了,增产的稻秧是秦宅一个叫月季的丫环种出来的,因此秦小满让肖成梁护送月季进京面圣。” “周刺史还特意派了兵队护送,关于稻秧增产的奏折与之一路同行。” 听完来贵的话,董继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愁容散去,重新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秦小满居然如此抬举那个贱婢。” “少爷,不是抬举,据秦家庄子附近的人来报,稻秧确实是那个月季一直在打理。” “……” 董继祥微讶,转而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谁种出来的也无妨,只要知道此行一去,少说要走上十天半个月,到了京城面见天子……等王副丞和家主他们被这个消息打个措手不及再反应过来,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利用皂角针对秦家,逼秦小满亲自来找他的计划。 他还担心时间不够用,出现纰漏。 半个月后,秦家养的鹅鸭全部要出笼,多喂一天就要吃上万斤粮食。 他不信秦小满还能坐得住,撑到一个月期满才来向他低头。 “时刻关注司小少爷的回信,一旦有消息马上来报,我好安排与秦小满相见的时间。” 董继祥露出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他不和秦小满比谁更聪明、手段更高超。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王副丞取他性命前,先取了秦小满的狗命! “早知道那个贱婢能种出增产的稻秧,我当初就不应该借助王副丞的手拿下秦家,应该直接请司小少爷来荣州走一趟。” 这样的话。 他不只拥有了再生稻的定价权,还能掌握稻秧增产的方法。 凭借此功坐上家主之位。 以前是他顾虑太多,如今他孤注一掷。 不成功便成仁。 “哞~~” 外面传来牛叫声。 打乱了董继祥的思绪。 “以前风光时,走在路上都有人停车问候,如今只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乡绅小财主,赶着牛车也要来雪中送炭。” 嘴上这么说着,但董继祥脸上的笑容加深。 显然对于让人追捧之事,很是受用。 第一百五十三章人还没走,茶就凉透了 董继祥仰起脖子朝外望。 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而来,也未禀报,就闯了进来。 “董平,怎么是你?” 董继祥看清来人是皂角店的掌柜董平,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笑着问:“木牌放上了?” “放上了,当着秦宅管家来福的面放上的……” 董平停顿了一下,打量着董继祥的脸色。 见董继祥依旧满脸黑色,迟疑着要不要将他方才见过的事说出来。 “董平,你做事向来利落,我才将你从一个小厮提拔成富阳总掌柜,为何如今变得吞吞吐吐,是秦家闹事了?” 董继祥不以为然地轻蔑一笑。 “秦家也只能使用这种粗俗的手段,你只管去县衙击鼓鸣冤,让秦家赔偿损失,对了,店里的皂角之类的清洗用的物件,全部收好。” “以免秦小满趁着打砸的机会,假装赔偿,把货物毁了拉回家去。” 他只要严防死守。 不让秦小满拥有得到皂角的机会。 等到秦小满的鹅鸭出笼,为了制作羽绒床垫,不信秦小满不来找他谈生意。 “少爷……存货卖完了。” 董平硬着头皮,把一群人冲进店铺里,将存货全部买光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 他发现少爷的脸,黑如锅底。 “他们……他们竟然敢……和秦小满联手……” 董继祥说话断断续续、气喘吁吁的,像是在拉风箱一样。 听着让人担忧下一刻,人就要背过气去。 “噗……” 董平正担心着。 一口热乎乎的鲜血喷到脸上。 董平惊骇万分地望着再次吐血的董继祥,举起双手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快!快请大夫!” 董平扯着嗓子惊叫出声。 站在旁边的来贵,也被喷出来的一大摊血吓了个半死。 来贵正要往外跑去请卫神医来瞧瞧,手腕被人抓住。 “去!传我命令,全荣州……不,整个剑南道清洗毛发用的皂角块、皂角粉从现在起不再外卖!” “咳咳咳……这帮狗眼看人低的蠢货和秦家联手坏我大计……好,从今日起,你们便跟着秦家一起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董继祥抹了把嘴上的血渍,露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可是少爷,如此一来每日囤积的货物多达百万……” “不怕!” 董继祥暴喝一声,打断了董平的提醒。 “只要能够拿捏住秦小满,日后高价卖给秦家,哪里来的囤积?” 清洗物品用的皂角可不像粮食一样,有地就能产出。 制造的配方在手,唯有董家贩卖。 “秦小满的本事再高强,能知道增产增收的秘方,他总不能知晓皂角的配方。” 只要不是像再生稻和移栽稻秧一样,能够无中生有。 他又有何惧?! 还有那些和秦小满联手的人。 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少爷,我马上去传达你的意思!” 来贵忙不迭地应着,跑出门去先找来了卫神医,这才骑马朝着董家位于城里的联络点跑去。 将董继祥的命令传达到各个店铺知悉。 …… 秦宅,厨房外。 秦小满让川柏在荫凉地里架了一大口陶锅,往里面倒了半锅水。 又让川朴去买了一袋纯碱,在甜水街扛了一袋石灰回来。 其实在厨房里做更方便。 不过今日正好赶上中秋,家里的厨娘们忙得脚不沾地。 而不论是纯碱和石灰,沾了水都会发生激烈的反应。 到时候吓到厨娘,饭菜烧得不好吃事小,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他搅拌着锅里蒙着一层粉尘的石灰水,直到颜色均匀,蹲在地上拿葫芦瓢开始舀纯碱粉末。 “公子,你要这些东西是要砌墙还是盖房子?” 川朴看了半晌没看出名堂来,十分不解。 不论是砌墙还是盖房子,也用不着拿锅来搅和。 直接从地上搅拌不是更省事? “我要制烧碱。” 秦小满将纯碱倒入锅里。 锅里的气味马上开始变得异常刺鼻,灰扑扑的粉尘险些迷了眼睛。 秦小满赶紧一只手搅拌,一只手拿袖子遮住脸。 这活不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干还真是容易伤着人。 只能希望陈铁匠能够尽快把十口铁锅铸造出来,好将东西搬到工房里去。 “原来是要制火碱,公子你退后,我来。” 这时,川柏突然撸起袖子,弯腰狂舀两大瓢纯碱面,想也不想地往里倒。 秦小满见他动作熟练,配比的也合适,特别是手上有功夫,搅拌起来速度更快。 也没逞强,往后退了几步,先去水池洗了把脸冷静一下。 烧缄也叫火缄,不管别名叫什么。 它都是氢氧化钠。 在造纸行业和纺织行业都用得着,更是一种沉淀剂、和中剂,董家的皂角块能做成,其中也有它的功劳。 所以烧缄在大乾并不是稀罕物。 只是它制作的配方并不外传,熟石灰也是才刚发现的,大乾制作烧缄的工艺应该和他所想不同。 所以川柏能够利用熟石灰和纯缄来制成烧缄,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转念一想,石灰这东西腐蚀性极强,可以拿来炼制丹药。 唐门更是有诸多不外传的秘方,指不定像雄黄、砒霜一样,早就将石灰当成了药材来使用。 他还想着熟石灰的纯碱的质地不纯,该怎样配比得到想要的烧碱。 有川柏这个懂行的在,他只管站着等锅里的物质反应完,剔除废渣。 接着再等它蒸发浓缩后形成结晶,便能得到想到的烧碱了。 “公子,你用这石中热灰加上纯碱……是打算炼制避虫丹?” 川朴的话,让秦小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唐门中人果然早就发现了石灰粉末这种物质的存在,只不过没拿来盖房子,而是拿来制药。 有了这个基础,他要造的东西也有了出处。 “马上入秋了,练啥避虫丹,我要造更有用的……” “公子,大喜事!大喜事啊!” 秦小满的话还没说完。 管家兴高采烈地疾步跑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大喜事?” 秦小满看了一眼还在搅和的川柏,不明白自己制作的物件连第一步还没完成,这喜从何来。 “今日中秋,有人来给我送节礼了?” 他信口胡诌一句。 不料,管家点头如捣蒜,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公子,能掐会算,我说公子先前怎么见到董氏店铺摆出牌子来,不生气也不动手,感情是早有安排。” 啥? 秦小满一脸懵逼。 来福叔说的安排和他真正的安排,绝对不是同一种安排。 不然能掐会算的就不是他,而是来福叔。 “来福叔,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子不知?公子去前院看一眼就知道了。” 秦小满看着卖关子的管家,又看了一眼十分重要的大铁锅,纠结了一下,还是往一进院子的大堂走去。 原本没带任何期望。 只当是有人来送了贵重的节礼,比如周刺史或者章慎之类的。 结果还没到前院,隔着两道墙,他就闻到空气里一股熟悉的皂角味。 脑中顿时闪过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念头。 “不会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真的会谢 秦小满快步往前跑。 来到月亮门前,便看到院子里摆满了箱子。 箱子盖着,看不清里面放的是何物。 不过,仅凭越来越浓郁的气味,他猜都能猜出来是啥。 可是……为什么? 秦小满不解地看向站在太阳底下的众人。 他们身上穿的家丁服看着很眼熟,但都叫不上来名字。 “秦公子,久候多时了。” 一个戴着“方”字帽的青衫小厮率先冲上前来。 这脾气一看就知道是方占河家的。 “秦公子,我家老爷听说秦家养的鹅鸭快出笼了,应该用得着皂角块,差我送来。” 方家小厮将董氏店铺开的收据票根毕恭毕敬地递到他面前。 “我家老爷说今日中秋,也没撒子好送秦公子的,这一千块皂角不算贵重,还请秦公子收下。” 有了方家小厮开头。 剩下的各家小厮们也纷纷递上董氏店铺开的收据票根。 轻飘飘的几张纸,没有多少重量。 但秦小满却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来福叔,你记一下来送节礼的人家,一会儿我好补份回礼。” 不用秦小满吩咐。 管家早已在旁边记了下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以往中秋节,来秦家送礼的人也有,但都是几盒糕点或者是时鲜果蔬,大家互相意思一下。 像今日这样大动干戈的,还是第一次见。 管家知道,这都是公子种出了再生稻、挖出了石灰、又发现了能够增产的稻秧……秦家受到了天子的嘉奖,才有了今时的礼遇。 “还有所有前来跑腿的,都封一份红包。” 秦小满此话一出。 在太阳底下等了许久的小厮们,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 老爷们说得对。 秦公子是一个耿直人。 对待他们这些小厮都如此大方。 如果能成为秦家的生意伙伴,绝对也不会小气。 “秦公子,我家老爷说了,再生稻虽然收割了,但离种麦子还有半个多月,养在田里的鹅鸭不着急宰杀,你再养半个月也没问题。” 方家小厮说着递来一封信,生怕秦小满怪罪似的,连忙解释。 “今日中秋,老爷陪夫人回娘家探亲,去了邻县过节,不然老爷一定亲自来送礼。” 原来如此。 秦小满对此倒并不在意。 人来不来没关系。 礼从董氏店铺搬到了秦宅,表明了这些人的态度,已经足够了。 “感谢你们能来。” 秦小满郑重其事的挨个道谢。 让各家小厮们受宠若惊。 特别是当领了红包,发现里面居然的二两银子,更是喜不自禁。 “秦公子,你的回礼不如我们替您带回去,也免得大热天的您再跑一趟。” 小厮们拿人手软,大献殷勤。 秦小满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是随便准备一份回礼即可。 想到寻常小厮不敢这么说,应该是主人的意思,会心一笑。 “好,请你们移步大堂,喝口茶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还好秦小满早就准备好了,此时也不需要考虑。 特别是方占河与李大福两家,就算他们不送来“节礼”,自己也要差人把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 不过。 他准备礼物时,还担心强迫两位接收,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如今方占河和李大福明着在他和董继祥的斗争中,站在他这一方,那便是盟友。 秦小满往书房方向走去。 “公子,如何回礼?” 管家追了上来,一时间十分为难。 先不论这些“节礼”中所包含的情义,单是这些礼物的价值,普普通通的“节礼”好像不太够分量。 “除了方家和李家,剩下的早就准备好节礼的,就按准备好的回,没准备的也按同样的回一份。” 秦小满并未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这样就行?” 管家微诧。 秦小满能够听出来福叔是嫌回的礼小。 他嘴角微扬,信心满满地说道:“回什么礼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家日后能够给他们带去多少回报。” 来送“节礼”的具体有几户他不清楚。 但他敢保证。 今日“雪中送炭”的这几户,很有远见。 站对了队伍。 “去吧,就这样送。” 秦小满打发了管家来到书房。 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信封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面露不舍。 “有舍才有得。” 舍不得这两个信封,后续的合作也就没办法开诚布公地谈下去。 这是必须要给方家和李家的。 秦家不似董家,拥有根深叶茂的商场人脉,更没有相当多的嫡系旁支。 加上唐叔给的人手,他对付完董继祥也会树大招风。 所以。 必须要找一些同盟。 藏木于林,共抗狂风。 秦小满亲手将两个信封,交给了两家的小厮。 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他们老爷的手里。 “秦公子放心,我赶着牛车去送信,午后一定能够交给老爷。” 两个小厮误以为是密信,拍着胸脯忙不迭地保证。 “不是信。” 秦小满更正他们的说辞,高深一笑。 “这里面装的,就是我给方叔和李叔的回礼。” “……” “……” 方家小厮和李家小厮面面相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拿的红包好歹还有二两银子,这信封里透过光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纸张而并非银票。 拿这当作回礼,不寒酸吗? 可主人家的事他们又不好插嘴,见秦公子如此郑重地拜托,只能硬着头皮说尽快送到。 但心里已经能够预见。 送到信的时候,一定会被老爷们迁怒骂一顿。 今日过节的红封也领不到了。 “辛苦。” 秦小满目送最后仅剩的两家小厮离开,扫了眼在太阳的蒸晒下,气味更加刺鼻的皂角,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来福叔,快找人把它们都运到干燥凉爽的地方储存好。” 这么一大堆。 估计不止富阳县城,而是整个荣州境内的董氏店铺里的皂角,都被这几家抢购一空了。 秦小满想到董继祥特意招摇地立下木牌,结果却被这几家剑走偏锋给化解掉。 可以想见董继祥气到喷血的场景了。 “不过如此一来,很快荣州境内甚至剑南道六州之内,皂角身价必定翻倍。” 开门做生意却敢光明正大针对上门的客人,这件事已触碰了作为商人的底线。 证明如今董继祥完全不考虑得失,只想逼着他低头。 那么为了防止别的商户对他的帮助,从而让整个剑南道不再贩卖皂角,也是能够想象得到的疯狂举动。 “殃及无辜了。” 秦小满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公子,老爷让你中午一起吃……” “你告诉我爹,我有事要做,中午在厨房吃。” 他要抓紧时间。 尽量减少因为与董继祥竞争,对剑南道寻常人家日常生活造成的影响。 …… 崇州,泸阳县。 位于荣州以南,毗邻富阳。 方占河午饭间和岳父多饮了几杯酒,提起再生稻和增产稻秧一事,让岳父趁消息还未传到崇州,多买山地。 一直嫌弃他只知道守着一亩三分地当土财主的岳父,今日还敬了他两杯酒。 方占河不免有些飘然欲仙。 再看睡在旁边的夫人热得出了汗,正想为夫人宽衣,不长眼的儿子推门冲了进来。 “爹!我说让你别去捧秦小满的臭脚,你说啥他连身边的丫环都抬举,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呸!他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家伙,你看看,你花了几千两雪中送炭,他呢?” 方俊杰朝着门外站着的小厮一哼。 “进来回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过节杀猪分肉吃 “……” 火急火燎跑回来的小厮,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此时见方俊杰发怒,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苦着脸,慢吞吞地挪着脚步走进房间。 二话不说先跪了下去。 “出去说。” 方占河压低声音,看了一眼并未被惊醒的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俊杰,我和你说过多少字,遇事不要着急,先动脑子想想再行动。” “爹,你要是知道秦小满回的节礼就是一封信,我不信你能不着急。” 方俊杰出声回怼,顺手拉上房门,瞪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小厮。 “去,太阳底下跪着去!” “你机灵才抬举你去秦宅送节礼,秦小满一封信把你打发回来,要你何用?” 方俊杰抬脚虚踹了小厮一脸。 小厮不敢怒更不敢言,看在二两红包的面子上,一咬牙,跪在了发烫的地面上。 方占河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当着下人教训儿子的想法,朝着小厮伸出手去。 “信。” 方占河沉着脸开口。 小厮慌忙把信举过头顶,待到方占河拿走,哑声解释。 “老爷,一定是我们送礼送得太意外,秦公子才没准备好,他给我们当奴才的都准备了二两银子辛苦费……” 嘶啦! 方占河用力地撕开信封,面色隐怒,让小厮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坏了。 就知道老爷不是吃亏的性格。 秦公子只送一封信,再怎么圆也圆不回去。 好歹让他带盒秦家下人发的月饼来凑数也好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厮正想着,方占河突然纵声狂笑。 将屋檐下的鸟雀惊得在笼子里乱撞不止,隔壁院子养的狼狗听到都是一阵狂吠。 “好一个秦小满!” 方占河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随即大喝一声,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方俊杰以为这是气极反笑,连忙出声劝解:“爹,你别气坏了身体,我早说秦小满靠不住,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不如去给董少道个……” 啪! 方俊杰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你哪只眼看到我在生气?” 方占河看着自家脑子不开窍的儿子,又是一巴掌拍在方俊杰的脑壳上。 “看来老子上次没打醒你,还得再揍你一顿!” 方占河咬牙切齿的表情,长眼的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 但方俊杰看破也不敢说破,担心惹得父亲迁怒,干脆卖了个乖。 “我知道爹你心里不好受,这样,你拿我当秦小满揍我一顿出出气,只要你别生气就行。” “我他娘的真没生气!” 方占河气得又是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方俊杰的脸颊上,一连打了好几下。 直到打得方俊杰鼻青脸肿,敢怒又不敢言地瞪着他这才收了手。 把信封里拆出来的“大礼”摆到方俊杰的面前。 “看清楚咯,秦公子回的是撒子再开腔,下次敢他娘的瞎叫唤,老子……” 方占河看到方俊杰吓得一缩头,再加心里高兴,倒是没有再行恐吓。 此时。 方俊杰也看清楚了父亲手里的纸上写的内容,当即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中伤秦小满的话来。 因为父亲手里拿的纸上,写的不是别的。 而是他当初在醉花楼输给秦小满时立的字据。 字据送还。 意味着负债没了。 “咱家不欠秦家钱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方俊杰好半晌都还不了魂。 他之所以力劝父亲和董少合作。 也是想借董少的手,扳倒秦小满后,他家几辈子还的债就不必还了。 现今秦小满把欠债的字据还回来,他实在没有理由再给父亲吹耳旁风。 “俊杰呐,以后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去喝茶酒,多和秦小满走动走动,这孩子打小就耿直,和他交好亏不了。” 方占河笑得合不拢嘴,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小锭金子扔给小厮。 “辛苦你跑这一趟,快去拿个炭盆来。” “……” 还以为会被打骂一顿的小厮,被沉甸甸的金子烫了一下手,反应过来,连忙以头抢地。 “谢老爷赏,奴才马上就回来!” 十多两银子。 发财了! 方俊杰羡慕地望着拿着赏金走人的小厮,嘴里嘀咕:“爹,你光让我和秦小满交好,可你不给我钱花,我拿撒子去交好?我和秦小满相熟,还是喝花洒喝出来的。” 刚才还义正辞严教育儿子的方占河,仔细思忖了一下。 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你便趁着在你外公家这几日,随你外公多读些书,把家里的书读完,也学学小满那孩子,在书里找些生财之道。” “……” 方俊杰看向外公家占地十数丈的藏书阁,双眼逐渐失神。 这些书读完,他确实能学秦小满……得个秀才功名。 “爹,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 啪! …… 与此同时。 正在渡口运送肉食的李大福,收到了小厮带来的字据,兴奋地宣布。 “今日李家大喜,杀五十头猪分给大家!” 意外之喜。 真的是意外之喜! 李大福赏了跑腿小厮一整头猪,当场就将字据撕碎洒进河里。 “好小子,有魄力。” 李大福平静下来,招来同样欣喜若狂的李得宝。 “得宝,你这次跟船出去一趟,打听一下蜀外鹅肉鸭肉的渠道和价格。” “爹,你是想帮秦小满卖鹅鸭?” 李得宝不满地咂巴着嘴。 他还等着看秦小满笑话呢。 “不是帮他,是帮我们,打个折收了他的肉再卖去蜀外,他赚我们也赚。” 李家又不是开慈善堂的,更没秦小满这种一掷千金的豪气。 他只能做到互惠互利。 饶是如此…… 李大福看向渡口处那几艘长年和董家合作的大船,眉毛微拧。 “也不知我李家的薄面,能否租上这些直通蜀外的大船。” 若是不能。 秦家养的鹅鸭不仅卖不到保本。 还要赔至少十数万两银子和数不尽的粮食。 “董继祥好歹是皇商,总不至于因为赔了一点银子就要赶尽杀绝。” 李大福略一思索,便脸上堆笑,朝着船老大走去。 他要替秦小满、也替他自己趟趟路。 …… 咕噜咕噜…… 秦宅厨房里。 铁锅里的开水翻起了白花。 奴仆们有条不紊的将热水拎到院子里,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盆里。 “嗷嗷——哦——” 甜水街的杀猪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从庄子上拉来的十头大肥猪,不一会儿就躺平变成一摊肉。 正在清理猪粪便的秦小满看到这一幕,竖起大拇指。 “术业有专攻,还是得赵师傅来。” 他刚才试图杀猪。 一刀子下去没捅到要害,反倒惊得猪满院子跑。 还好川朴和川柏功夫好力气大,这才没让猪把他宰了。 “诸位,拔下来的毛给我留着。” 秦小满急忙打了一声招呼。 “还有,瘦肉五花肉都分给甜水街的邻居们吃,剩下的肥肉谁也别跟我抢,我有用。” 此话一出。 引来杀猪匠赵师傅的侧目。 “秦公子要肥肉做甚?” 富贵人家喜吃瘦肉。 都吃专门养在山上的跑山猪,讲究的是一个口感和美味。 不像寻常百姓,吃肥肉是为了增加力气好干苦累活计。 “大过节的,请大家吃肉当然要吃好肉。” 秦小满顺嘴应付着。 “秦公子,你肯舍得把肉分给我们吃,我们还要挑肥拣瘦,那还是人吗?给我们吃肥肉就行。” 赵师傅感动得两眼通红,极力婉拒。 第一百五十六章拔毛束丝,点灯熬油 秦小满顿时哭笑不得。 心道:让你们把肥肉吃光,我还怎么炼猪油? “今日中秋,大家奢侈一次,下回、下回请你们吃肥肉。” 生怕赵师傅再拒绝。 秦小满借口拔猪毛跑远了。 “秦公子真是一个大好人。” 赵师傅更加感动了。 想到像秦小满这样的大好人,却被董家店铺划分到狗的行列。 赵师傅心中不平。 “董家家大业大我得罪不起,可我们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董家欺负秦公子。” 他们别的做不了。 不去董家买东西还是能够做到的。 对! 回去就告诉大家伙,要与秦公子共进退。 秦小满不知道在他给猪拔毛的时候。 杀猪的赵师傅由于他分肉的举动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他正专心地盯着盆里堆积的猪毛,一头猪一头猪的尝试着它们毛发的手感。 跑山猪的品种是家养和野生混生的。 身为串种,它们的肉质和毛发多少有些差异。 肉质他不在意。 反正他只要留下能炼出油的肥肉就行。 而剩下的猪毛,他尝试了一下手感没感觉到,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捏了一撮往嘴里塞去。 蹭了几下吐出来,呛人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还好川朴够机灵,及时递上一杯水让他漱口。 不然午饭都要吐出来。 “公子,你饿了的话可以去厨房吃肉,为何要吃猪毛?” 川朴一脸担忧。 又看了一眼还在陶锅前搅和石灰粉的川朴。 不明白公子今日的一举一动,所图为何。 “我没吃,我就是尝尝……啊呸!” 秦小满吐出一根猪毛茬子,又灌了一大口水。 实在消不掉嘴里的气味,他只能去厨房抓了把盐漱口。 这才压下去猪毛的那股油腥味。 “要是没清洗猪毛的东西,这猪毛留下也不能用。” 秦小满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 见川朴还是紧皱眉头盯着他,笑着勾了勾手。 “川朴,川柏会炼丹制药,你呢?除了会种药材以外,有没有别的生活技能?” “公、公子,你有何吩咐可以直说。” 川朴看到公子那狡黠的笑容,总有种即将被人卖了的不祥预感。 秦小满见川朴突然紧张,哈哈一笑。 “也没啥吩咐,我见唐叔会用银针针灸,想问你学没学过。” “公子可是近日奔波劳累身体不适?” 川朴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学过针灸,虽不及师叔,但在唐门中的评级为甲等。” 除了前三,甲等是最高的等级。 秦小满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盆里捞起一把猪毛。 沥干净了水之后,放进碗里。 把碗塞进了川朴的手里。 “拿着。” 他也没有解释。 又从腰间拿出匕首,从墙根旁的杨树上削断一截树枝,随便刮了刮。 刮出个一尺长、半寸宽、小指肚厚的木片后,在顶端划出一寸长的印子,再次塞到川朴的手里。 “你把我划出来的木片,按照宽四、长八打出均匀的洞来。” 秦小满看到川朴错愕的表情,又指了指碗里的猪毛。 “再把猪毛束丝塞孔里,从背面勒紧实,能做到吗?” 这种手艺活,其实他也能做。 只是要穿孔还要束丝,找好工具再做出来,就得明天见了。 猪毛制作牙刷事小。 熬猪油事大。 他只能把这件费功夫的小事交给川朴来帮忙。 “公子,我能做是能做,可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 川朴更加糊涂了。 他以前就看不透公子的一举一动。 总以为跟着公子久了,好歹能够知晓公子的所思所想。 可如今他发现。 跟着公子越久越难以理解公子要做的事。 “这也没什么好保密的,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要吃猪毛,我不是吃,我是蹭牙,分辨哪些毛能用哪些不能用。” 秦小满眼见没人注意他们,张开嘴露出两排牙齿,拿过木片比划了两下。 “杨柳皮蘸盐,每次都要浪费一根树枝不说,刷完牙还得濑好几遍口才能濑掉嘴里那股树皮的酸涩味,还会时不时地戳伤嘴巴。” “用猪毛绑在木片上,利用硬毛来清洁牙齿,效果更好而且更耐用。” 解释了一遍。 他看到川朴似懂非懂的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心好累。 月季。 我想你! “反正你按我说的去做,做出成品来我再告诉你怎么用。” 秦小满拍了拍川朴的肩膀,嘿嘿一笑。 “第一支牙刷由你制作而成,到时候以你的名字命名。川朴,我看好你。” “……” 本来还在脑中思考着“牙刷”究竟是何物的川朴,听到这话,那股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四周打量。 发现师叔就在隔壁,不时看向这边。 知道公子性命有师叔看顾,必定无恙,便捧着碗拿着木片,前往自己的住处。 去完成公子所托。 “牙刷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熬猪油。” 秦小满看向还在分肉的厨娘,还有不停燃着火的铁锅,知道厨房的铁锅是指望不上了。 他手搭在额前朝西斜的太阳看去,面色焦急。 “陈铁匠家的锅打好了没?”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 他今晚要点灯熬油了。 …… 哗啦! 董家别院里再次响起一阵碗碟碎裂的声响。 本来喜庆的节日,由于主家的不适,让整个宅院都气氛紧张。 下人们在路过主子的卧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生怕入了主子的眼,做错了事,惹怒了主子,再像本家来的那个来宝一样,突然暴毙扔到乱葬岗去。 中秋变成他们的忌日。 “可恶!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卧房里,刚摆上桌的美味佳肴,被扫下桌子。 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卫神医也不在意,施施然站了起来,眼神同情地看着强迫自己平静却平静不下来的董继祥。 从下午到傍晚。 董继祥已怒火攻心两次了。 第一次,是在来贵追踪完几家商户把买空的皂角送到秦家,秦小满因此将方李两家赌约字据还回去时。 当时董继祥就破口大骂秦小满为了拉拢别人,连钱财都不要了。 而这一次。 是渡口上与董家合作的船老大托人带了口令。 询问董家近期所用船只的数目,以及预订的日期。 董家在各个渡口官道的爪牙无数,稍一打听便知道。 是李大福想近期预订几批船往蜀外运送货物。 “粮食欠收,今年李家养殖的数目减少了两成,这个时候增加用船数量,一定是为了给秦小满趟路!” “我就知道秦小满这个奸诈狡黠之徒,没那么好心会把字据还给李家,原来是图李家帮他往外运鹅鸭!” 董继祥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让秦小满成功拉拢了方李两家,如虎添翼。 气得胸口直喘。 好在卫神医所言不虚,这才不至于气到吐血。 可依旧喉头腥甜,无法咽下这口恶气。 假如秦小满的鹅肉鸭肉有了出路,手里有了多余的银子,秦小满还能再扛一段时间。 可他扛不住! “来贵!” 董继祥发狠地嘶吼一声,从怀里掏出剑南道总管事的印章。 “你来写!” 总管事的印章扣的一般是亲笔书信。 让下人代写,若是出事也便于推诿责任。 来贵明白自己可能要背锅,却不敢多言,他收拾了桌子,摆开笔墨纸砚。 当着董继祥的面开始书写。 来贵明白。 少爷这回要出绝招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几家欢喜几家愁 “剑南道总管事董继祥,向泯河渡口船运张家张老大预定即日起至半月内所有出蜀船只,让蜀外运来的皂角等全部囤在船上,随时待发!” 李大福想帮助秦小满拉皮条暗渡泯河? 门都没有! 董继祥等到来贵写完,用力地扣上印章。 他连碰都没碰信纸,目光幽深地盯着来贵。 “日后东窗事发,来贵,你知道该如何说吗?” “奴才知道。” 来贵低下头,脸上肌肉狠狠地抽动一下。 当他抬起头时,满脸绝然之色。 “信是奴才写的,一定不会让少爷为难。” 作为小厮,他们为少爷背锅的使命早已注定。 预订整个剑南道的船只、押运皂角不发、在店铺前立牌排挤客人……不论哪件事让家主知晓,少爷这个剑南道总管事都别想再当。 只要能扳倒秦家,少爷将功折罪,哪怕他成为背锅的那一个,还能够留一条贱命,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反之。 若少爷倒台,他这个贴身小厮也别想置身事外。 “定金去账房那里,以我的名义支取。” 董继祥到底还是大方。 并没让来贵连钱财的损失一并背负。 “是!少爷!” 等到来贵走了,董继祥这才对着卫神医讪然一笑。 “请卫神医见谅,我也想好生养病,可总有人见不得我好……唉,只能劳烦卫神医多多费心。” 唐门名医向来行事不拘一格。 董继祥担心自己频繁生气,导致病情反复,让卫神医感觉麻烦,甩手走人。 只能拉下脸来大吐苦水。 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即日起,卫神医在我府上一日便得一千两酬金,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绝非强留卫神医在此,还望卫神医能够笑纳。” 董继祥忐忑地拱手奉上银票。 依旧不敢保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卫神医能够留下来。 果然。 卫神医盯着他手里的银票考虑了许久,直到董继祥双臂快要抬不起来时。 银票才被拿走。 “两千两。” 董继祥听到这个价格,心头一痛,但还是咬牙点头。 “多谢卫神医肯赏光留下!” 两千两一天,一个月也不过两万两。 能够请得到卫神医保他一条性命,值了! “来人!快给卫神医再摆一桌饭菜!” 董继祥解除了眼前的麻烦,心中舒坦。 终于有了胃口。 卫神医客随主便,只管吃吃喝喝再开个药方,等到月上中天,董继祥喝了药沉沉睡去,避开耳目离开了董家别院。 …… 咔嚓。 秦小满听到房顶上传来瓦片碎裂的细微声响,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唐叔,你那里有没有耗子药?” 不只他的房上有老鼠,连父亲的房上都有老鼠光顾。 难保整个秦宅成了老鼠洞。 “有。” 唐参抬头看向发出动静的方向,高深的脸庞上,嘴角微抽。 房上的不是老鼠。 而是徒弟小卫。 他本来是打算近日向公子引荐,可公子忙得脚不沾地。 今晚这顿团圆饭,还是老爷三催四请才请来的,一看就知道有重要的事处理。 引荐小卫这样的小事,他便延后了。 “到时候弄点耗子药放上,免得哪天家里成了老鼠窝。” 秦小满说着放下手里的饭碗,作势要走。 哐啷。 父亲早他一步,夹了一个鸡腿扔进他的碗里。 “小满,先别管老鼠的事,你先吃饭。” 秦立夏说着又夹了一筷子炒菜,神情故作不满。 “中午喊你来吃饭你没来,晚上来了只抱着饭碗扒拉,连口菜都不吃,大过节的,你这么慌着走人?” “……” 秦小满无言以对。 看到父亲说着说着像是真的有些动怒。 只能坐下来,将饭碗里的肉和菜吃完后,又拿起一块月饼。 直到吃得打饱嗝。 看到父亲脸上的怒容散去,他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来,父亲每次过节心情比平时起伏较大,并且一定要和他吃团圆饭。 小时候,饭后还要拉着他去祠堂跟母亲的牌位念叨几句。 近年来长大了,父亲估计是怕说漏了嘴让他看出端倪,这才不带他去了。 “爹,一会儿我要去看娘吗?” 秦小满特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功让秦立夏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你娘……你不是有事?要忙去忙你的。” 秦立夏看到他碗里空空如也,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见父亲状态不好。 秦小满忽然想要留下来,陪父亲喝两杯,宽宽心。 “公子去忙,这里有我。” 向来高冷的唐参,主动拎起酒壶给秦立夏倒了一杯酒。 秦小满哪里不知道唐叔是为他的大计着想,但他还是想留下来……可当他看向父亲,发现父亲目光闪躲,似乎不太想和他交流的样子,有些无语。 喊他来吃团圆饭的是父亲,夹菜留他的是父亲,赶他走的还是老父亲。 “爹,我去忙了。”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走。 直到脚步声听不见了,秦立夏这才怅然长叹,举起酒杯。 “唐大夫,你是她的人?” “是。” “我早该猜到的,她就算对我无情,也不可能真的扔下小满不管不顾。” 秦立夏又是一声长叹,脸上露出怀念之色,眼神却逐渐黯淡。 铛。 他敬了唐参一杯酒。 “唐大夫,我这个当爹的无能,日后,还要辛苦你继续照顾小满。” “老爷何出此言?” 唐参受了敬酒,看出秦立夏竟有辞世之意,心中震动。 “小满说要成为剑南道首富,但我认为他既然迈出这一步,迟早会像藏在麻袋里的铁锥,捅穿那层窗户纸,我护不住他也不想成为拖累。” “等到那时,我自会寻一处隐蔽之地藏身,绝对不会让她为难。” 一杯苦酒入喉,秦立夏眼角泛起泪光。 “老唐,往后,小满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你们了。” “……” 唐参听懂了秦立夏话里的深意,也无法解决此事。 唯有再为秦立夏添上一杯浊酒,聊表敬意。 …… 荣州,城南。 今日中秋佳节,再生稻收割的佃户减少。 预定一大块田少了两成没有收割完,唐清柔便与看护稻田的府衙官差一起在山间安营扎寨。 吃过丰盛的晚饭,唐清柔拿着分发给每人两块的五仁月饼,坐在帐前的石头上,望着头顶皎洁的月亮,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张笑脸。 她也禁不住跟着嘴角微扬。 “小姐,你在想老爷夫人吗?” 天璇拎着两个硕大的食盒走了过来。 唐清柔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刻着的“秦”字上,便知这是秦宅送来的吃食。 不同于秦小满和月季随便打包差人送来的吃食。 精致的盒装,再加上里面的分量,应该是出自秦老爷的手笔。 如此周到的照顾,很难不让她多想。 “小姐,好香!” 天璇已经打开了食盒,里面丰盛的饭菜散发出来的香味,立即吸引了附近的官差侧目望来。 “天璇,你将每样菜夹出一些,剩下的分给大家吃。” 两大食盒,别说两个人吃,二十个人吃也有得剩。 这让她想到以前外出游玩野餐,父亲总要吩咐厨房准备半车伙食的事。 “也不知道秦公子今晚在做何事?” “还能做什么,好吃好喝的玩呗,说不定还会喊上几个朋友去醉花楼吃花酒呢。” 天璇分拆着肉食,不假思索地吐槽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她的话,她家小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 “天璇……” “小姐你说。”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月饼,别再吃了。” “……” 小姐好像生气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满城飘香,隔壁小孩馋哭了 …… 咔嚓! 秦小满将劈好的柴火放到墙根底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圆月,暗叹一声。 “像中秋佳节还在卖力劈柴的富二代,估计整个大乾也只有我一个。” 咔嚓! 他再看旁边埋头劈柴的川柏。 同样的时间,劈的柴数超过了他的数倍。 显得他干活既卖力又无力。 “川柏,你搅了一整天的烧碱,你快去歇歇。” 哪怕手里无人可用,秦小满也不想把人用到死。 只能说他没计算好用柴量。 忘记今日中秋佳节,厨房的柴火消耗大,没能提前让人劈好柴。 如今除了值夜的都在团圆过中秋,导致只能他亲自动手。 “公子,我不累,在山上学习的时候,我一口气劈过上万斤柴。” “在唐门,想学医术要先从烧火煎药做起,光是劈柴怎么劈,如何通过柴火来控火都要学习一年半载。” 说着,川柏又抡起斧头,两下将一块粗木头大卸好几块。 力道之大,还真看不出劳累的样子。 倒让秦小满看出了唐门的厉害之处。 连煎药都如此讲究,还懂得各种民间不外传的秘法。 唐门里的学术不能传播到民间,实在是可惜。 秦小满感慨一句,便继续挥动斧头开干。 刚才盯着铁匠铺的小厮说了。 大铁锅铸好了,只待冷却使用。 半个时辰后就能投入使用。 他让陈铁匠把铁锅直接送进工房,又派了几个小厮把肥肉一并抬了进去。 等到铁锅到位,只管拉了柴火过去,就能熬猪油。 劈了半个时辰的柴火。 秦小满吃撑的胃部终于平坦了许多。 “公子,铁锅放好了,也煮了水抹了油开完锅了,陈铁匠让我来问您,还有别的需要不?” “没有了,让他赶紧回家和老婆孩子吃月饼去。” 秦小满从厨房拿出两盒月饼,让小厮给陈铁匠送去。 又将值夜的几个小厮喊来,将劈好的木柴放到板车上面。 “川朴,你弄好了猪毛过来找我!” 秦小满朝着唐叔院子方向喊了一声。 叫来川柏一起坐上板车,赶着大青牛往后门方向走去。 从后门到甜水街只隔了一条街道。 再加上今晚路上没有几个行人,秦小满一行,除了一直盯着秦宅附近的董家眼线看到之外,根本没有人在意。 “这板车上拉的是啥?柴火?” “前不久秦宅拉出来两车肥猪肉,又在工房里放了十口大铁锅,秦小满这是要干什么?” 两个盯梢秦宅的董家小厮,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倒是有一个很现实的想法,但实在是荒诞。 汇报给继祥少爷,也只会挨骂。 好在。 秦小满身边只跟着一个护卫,并且赶的板车动静不小。 两个董家小厮一路从秦宅后门追踪到工房门口,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似的。 刚到工房墙外。 他们正准备翻墙过去。 哗啦…… 不知道哪个房顶上掉下两个瓦片,不偏不倚砸在两人的脑门上。 “唉哟……” 两人捂着砸碎的脑门痛呼不止。 马上就引起了在附近打更人的注意。 “谁?在墙头底下鬼鬼祟祟的,你们干什么的?” 打更人拎着灯笼,大声喊着往前走。 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 两个董家小厮抄起地上的瓦片朝打更人扔了过去,扭头就跑。 年近半百的打更人,没想到对方跑了还要抛重物,想躲时已经来不及。 眼瞅着瓦片要砸在脑袋上。 突然“唰唰”有银光闪过,瓦片像突然脱力一样,掉落在地。 打更人吓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回过魂来,“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朝着天上的月亮叩拜。 “多谢过路神仙相救!” “老夫日后必定多行善事,回报神仙的大恩大德!” 屋顶上。 卫神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落座,望着底下还在不停磕头的打更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早知道刚才掰根木棍打人了。” 师父正在和秦立夏喝酒。 打发他来守卫秦小满,不让别人扰乱秦小满做事。 原以为川柏能够发现董家的小厮,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出手。 “川柏师弟本来就不机灵,还让秦家公子当牛又做马的,累得连脚步声都察觉不到,真惨啊。” 卫神医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可疑的人。 从腰间拿下一个酒壶。 里面装满了从秦宅厨房里打满的黄酒。 黄酒入喉有些微熏,卫神医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香气,忍不住感慨。 “此时要是有肉配酒,才算畅快。” 他的话音刚落。 便感觉屁股下面的瓦片微烫。 紧接着,一股炸肉的香气直面扑来。 “炸肉?!” 卫神医不敢相信地嘀咕一句,急忙揭开瓦片看了一眼工房里的情况。 下面热气滚滚、油烟阵阵里,站在铁锅前不断翻炒肥猪肉的,不是秦小满和川柏,还能是谁? 他想到师父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要为秦小满所做的事保驾护航。 再闻着空气里炸猪油冒出的香气,咽了一口口水,哭笑不得地嘀咕着:“何时炸猪油都成了不能外传的事,还需要我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来护卫?” 他倒是能够防备董家小厮来打探消息。 可他防不住这炸猪油的香味飘荡十里,全城皆知啊。 尤其是看着那些炸得酥脆的猪肉片……他是真的忍不住! 卫神医没敢对秦小满和川柏掌勺炸的锅里下手。 趁着一个小厮打哈欠盖锅盖之际,自指间飞快地射出一道银丝,插中一大片肉片便拎了起来。 啪?。 一滴肉油滴落在锅盖上。 秦小满和川柏对视了一眼,假装没有听见。 在来的路上,秦小满就发现有人跟踪。 还以为是董家派来的眼线。 没想到川柏说除此以外,还有他的一位师兄。 应该是唐叔派来的,并且还是唐叔的关门弟子。 其实秦小满对于董家小厮的监视根本没放在心上,对唐叔的关门弟子更好奇。 但他没想到,唐叔那么高冷的师父,居然能够教出一位擅长偷吃偷喝的关门弟子。 不过…… 秦小满盯着锅里不断滋出油的猪肉渣,嘴里口水疯狂地分泌。 太香了。 他都忍不住想上手来一块。 “万万没想到,制作香皂最困难的不是制烧碱而是炸猪油。” 秦小满忍了一会儿,在盛出一大盆油渣后,终于还是没忍住。 “快,去甜水街借些家伙,把炸好的油渣分给大家吃,对了,记住多带几双筷子回来,咱们边炸边吃。” 此话一出。 早就忍耐多时的小厮们,看向秦小满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情。 只有川柏一头雾水地问:“公子,你特意劈柴炸油渣,就是为了给甜水街的人们做夜宵吗?” 公子的心地。 未免也太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吃喝玩乐?看他乐得到几时 “不是。” 秦小满看出川柏的心思,当场反驳他。 “做夜宵是顺手,关键是要熬猪油。” 说着。 他将面前锅灶里的柴火扑了一层灰,趁着油锅温热时,把里面的猪油全部淘进早就准备好的陶罐里。 这些陶罐有专门放猪油的,也有囤放腌菜用的。 不仅花式颜色不一,大小也全都不一样。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秦小满只在自家厨房找来了一些陶罐。 等到做成肥皂,再打造出一条流水线来,至少还要三天。 后期有的是工夫去购置陶罐。 “凑合着用吧。” 前期小作坊模式还讲究那么多干啥。 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 猪油淘空后,秦小满又往锅里倒入瓜子油,接着翻炒肥猪肉。 空气里的香气阵阵扑鼻而来,无论哪个走进正在炼猪油的工房当中,都会忍不住馋得流口水。 “对了,肉渣还没放盐呢,去拉十麻袋盐过来!” 秦小满趁机命令着。 并非是他忘记放盐了,而是故意没往里放。 “公子,这些肥猪肉用不了一麻袋盐。” 有小厮提醒着。 可惜,翻炒的油锅声音太大,再加上秦小满假装没有听见。 主事的人不说话,手下的小厮能怎样。 反正败家的是公子,他们只管扛来用就是。 一刻钟后。 甜水街晚睡赏月的居民还有流民们,每人分到了半碗猪肉渣。 别看十头肥肉用十口大铁锅,炼油要炼上好半晌才行。 可这些肉分到每个人的手里也只是解个嘴馋。 就在甜水街的众人对秦小满感恩戴德吃着猪肉渣时,邻街高门大宅院里的主人和奴仆们,馋得那是连吞口水。 不到半个时辰。 整个富阳县城上空,都飘荡着一股炸猪肉渣的香气。 有些人家馋得受不了,专门跑去柴家的肉铺,敲响了大门,将今日滞销的肥猪肉,半扇半扇的往家抬。 与甜水街相隔只有两条街的董家别院内。 却没有这份热闹可凑。 捂着脑门的两个小厮正跪在董继祥的面前,诉说着他们悲惨的遭遇。 “少爷,真的不是我们不用心,谁知道我们这么倒霉,让房顶上刮下来的瓦片砸割了头不说,还遇到不长眼的更夫。” “那秦小满也真是的,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新盖的工房炒猪肉渣吃,为此还特意打了十口大铁锅,真的是……” 败家子三个字,小厮还没说出口。 额头又被董继祥的茶杯砸出一朵血花。 “闭嘴!” 董继祥鄙夷地扫了眼下方的两个小厮,揉了揉太阳穴。 此时,他格外怀念来财和来福。 若非他当初小瞧了秦小满,如今也不至于落到要派两个蠢货去盯梢的地步。 “秦小满特意在半夜炒油渣,一定另有原因。” 董继祥指向没有被砸的另一个小厮。 “再去探,探不出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啪! 又一个茶杯摔在另一个没被指中的小厮头顶。 那个小厮当即闷哼一声,血溅当场,昏死了过去。 不知生死。 “请少爷放心,奴才一下打探出来。” 小厮忙不迭地磕头保证。 趁着董继祥还没动怒之前,脚底抹油,捂着脑门朝外跑去。 “废物!” 董继祥怒骂一声,半夜被吵醒的那口气吐不出咽不下。 想要差人叫卫神医来一趟。 又担心卫神医因此抬高诊金,或是半夜被扰了清梦,拍拍屁股走人。 只能一直急剧地喘息着,目光森然地盯着地上逐渐失去呼吸的小厮。 不等他的气喘均匀。 刚才捂着额头跑出去的小厮又跑了回来。 脸上还带着羡慕之色。 “少爷,打听清楚了,秦小满特意大半夜不睡觉炒猪肉渣,是为了分给甜水街晚上盖工房的工人们吃。” “秦小满还让人抬了桌子筷子和盐巴进了工房,边盯着人炒他边吃,刚才又差人在街南打了一百斤的竹筒酒。” 又是肉又是酒。 很难想象得到秦小满在工房里办正事。 再联想到秦小满为了拉拢方李两家,把赌约字据都送还回去。 董继祥瞬间明白了秦小满的意图。 “好一手玩弄人心的把戏,假装自己亲手炸肉给那些平头百姓吃,让那些人对他死心塌地,接下来,一定会利用那些人来对付董氏店铺。” 这种装腔作势的手段,他屡见不鲜。 但大多都是城府极深的人才会使用这种心脏的手段。 像秦小满平时里表现得那么耿直,想要利用穷苦百姓来当马前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贱民因为几口肉吃,就让秦小满卖了,呵呵……” 董继祥冷嘲一笑。 “雕虫小技。” 贱民对于董氏店铺的收入根本构不成多大的影响。 十斤皂角粉都比不上半块皂角的收入。 他根本不将秦小满的计谋放在眼里。 “少爷,还要再探吗?” 小厮见董继祥露出了往日的笑脸,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早就凉透的同伴,主动询问。 “不必再探了,免得来回跑让人发现。” 董继祥优哉游哉地微笑着。 “让厨房开火,我们也学学秦小满炸肉渣吃。” 他倒要看秦小满这套吃喝玩乐的把戏,能乐到几时。 知道秦小满已经走投无路,开始利用贱民。 董继祥脸上的笑容加深。 看来。 等来贵从渡口回来之后,还要让来贵去跑一趟各个镖师局。 水路截断,也不能给秦小满陆路运货的机会。 “李家不是愿意和秦小满共进退?好,我成全你们。” 皇商董家还是富阳李家,相信那些押运的人们知道该选择和谁合作。 哪怕无法截断李家的运输,也要狠狠地让李家放一次血,多付几成的运费。 “我要让你们知道,在这荣州、在这剑南道想要顺风顺水的经商,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期许。 董继祥药劲上头,沉沉睡了过去。 家家户户炸猪肉渣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秦家工房里发生的事,反倒变成一个引子。 让人逐渐忽视。 …… 圆月偏西。 狂欢后的富阳县城,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秦小满也终于炼制完了最后一盆肥猪肉。 他看了一眼不停地栽瞌睡的小厮们,用手里的铁铲轻轻敲了敲锅盖。 “公子,你还要撒子东西?我们马上去取。” 小厮们打了个激灵回过魂,站直在灶台前,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 精神抖擞地等着秦小满下令。 第一百六十章材料备齐,下锅 “不用了,你们先回去睡,我留在这里消消食。” 秦小满看了一眼地上的陶罐、水缸、盐袋还有工人们喝完酒收回来的竹筒,满意一笑。 制作肥皂的材料备齐了。 接下来把它们按照所知的顺序放到锅里即可。 “公子,反正都快三更天了,我们也留下来陪你消消食?” 小厮们商量着问。 “工房里除了公子和川柏护卫也没旁人,万一有事的话……” “能有啥事,你们睡你们的去。” 秦小满感受到了他们的关心。 但接下来的事,真不需要这么多人。 毕竟制作肥皂的过程,只需要个别人知晓,不需要这么多人凑热闹。 “以后有需要会找你们的。” 秦小满指着还剩下的两大盆子冒着热气的猪肉渣。 “你们今晚也辛苦了,这些拿回去分了吃。” “谢谢公子!” 小厮们见真不需要他们帮忙,也没客气。 合力端起两个盆,离开了炼猪油的工房。 小厮们走了。 秦小满看向还生龙活虎站在当场的川柏,不好意思地笑了。 “川柏,你师兄……” “他吃饱喝足,刚刚离去。” 看来董继祥知道工房的动静,也没再派人来。 川柏的师兄没有用处这才离开的。 秦小满把一口锅清洗干净后,加入半锅水。 川柏想要帮忙,他摇头拒绝了。 “你累了一天了,接下来只需要坐在椅子上,看清楚我做的事并把它记在脑子里就行。” 秦小满又搬来了一罐结晶的烧碱,按照比例加入水里搅拌了几下。 弯下腰往灶台里塞了一把树枝,对着灶台里还温热的余灰吹了几口气。 呼哧~~ 火苗燃起,刚刚降下温度来的工房,一下子又热了起来。 秦小满撸起袖子,拿着铲子不停地搅拌着锅里的烧碱直到全部化开。 热气扑在脸上,他的脑门上很快就见了汗。 “公子,真的不需要帮忙?” 川柏站了起来,双手无措地比划着。 “不用,我自己就能行。” 秦小满抱起装有猪油的陶罐,一勺接着一勺,不要钱似的往锅里舀。 一罐猪油见了底,他才放下罐子,继续用铁铲搅和着锅里的水油混合物。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油香的味道。 “公子,你这是要炼哪种丹药?” 川朴惊讶不已。 他学了那么多种制丹的秘法,还是头一次见火碱和猪油放在一口锅里煮。 “炼丹?我哪敢啊。” 据秦小满所知,前朝皇帝就是沉迷炼丹亡了国。 朝廷对于炼丹一事极其排斥。 许多制丹的医门因此消亡。 他还没活够,炼得哪门子丹。 “那公子是……” “开锅了。” 秦小满来不及回答川朴的问题。 见煮沸了,他将柴火由树枝换成了粗壮的木头块。 由大火改成小火慢炖。 并继续搅拌。 使油充分皂化后,便能得到脂肪酸钠。 这是肥皂的主要成分。 “接下来不断搅拌……看情况要搅拌到早饭时,川柏,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时候我再喊你。” 秦小满咬牙挺过一个哈欠,胳膊隐隐发酸。 不过。 川柏应该比他更难受。 正这么想着,他肩膀一沉,身体动弹不得。 一只黑袖伸到锅边,夺过他手里的铲子,代替他继续搅动。 “唐叔?你怎么来了?” 秦小满诧异不已。 他还以为唐叔和父亲喝酒喝到位,早休息下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唐叔非常养生。 “见你未归,又闻到工房这里开了火便来了。” “早料到公子你绝不会做无用功,果然如此。” 唐参一副看透他的表情,将他往后推了一下。 秦小满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到竹椅里,身体这才终于能够活动。 他刚要站起来,便见唐叔瞪了他一眼。 “董继祥积郁难医,你受伤期间还劳心劳力,这段时间也未曾休息,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 “呃……至少我不会气到吐血。” 秦小满心虚地反驳着。 见唐叔站在当场,搅动的速度和力度都拿捏得正好,根本不需要他额外的指点。 不知是劳累的原因还是见到唐叔精神松懈下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唐叔,劳烦你搅到它们完全成为黏糊搅不动再停……” 话还没说完。 秦小满闻到一股药香,两眼一翻,双腿往前一蹬就昏睡过去。 “川柏,今日辛苦,你休息一会儿便起来练功。” “啊?” 川柏错愕不已。 练功? 练啥功? “你跟你师父学了五年的内功入门心法,不如换一套我的捷径走,总归是废柴,重新劈过还能烧。” 唐参面无表情地盯着灶台下堆的柴火解释着。 川柏顿时精神一振,瞬间感觉不困了也不累了。 师叔要教他内功心法! 这可是唐门中求之不得的机遇和荣誉。 但凡师叔指点过的弟子,日后必成大器,在唐门中也会随着年纪晋升至长老之位,甚至开宗创派! “谢师叔!” 川柏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响头。 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向来高冷的师叔根本没有回应。 倒不如说。 方才特意向他解释的师叔才是异样的。 川柏这么一想,也不敢再耽误时辰,马上盘腿坐回椅子上。 闭目养神,打坐休息。 沙啦……沙啦…… 工房里,只剩下铁铲搅拌的声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参眼睁睁看着锅里的猪油和火碱逐渐融合并变得坚硬。 最终凝成黄色半透明的黏糊状,脑海里突然闪过泡在水里的皂角块,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公子。 “公子这是用了董家制皂角的方子,打算自制皂角挫败董继祥的阴谋?” 可是。 皂角秘方乃是董家机密,据称完整的制造秘方只有每任家主知晓。 公子是如何得来的? 是通过章慎? 还是那位在富阳还安插了别的辅助公子的高人? 唐参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情,被眼前这锅粘稠物搅弄得翻江倒海。 …… 哗啦! 浪涛拍岸,夜色微凉。 李大福被晾在船下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说要考虑的船老大仍然没有回话。 “爹,回去吧。” 李得宝苦口婆心地劝着。 “既然董家小厮说了要租下所有的船只等着董家来用,张老大不可能放弃和董家的合作答应我们的请求。” 李家只是养畜生的一介乡绅,哪里比得上皇商董家的面子大。 李得宝不明白,平时惯会见风使舵的父亲,今日怎么就非得等着船老大拒绝,折了脸面才肯收手。 “再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 李大福看到天边闪亮的启明星,不肯认命地朝着船舱方向嘶吼一声。 “张老大!皇商董家是厉害,可我李家也不是吃素的,还有,种出再生稻的秦家日后要用船你也要拒了秦家?只抱着董家的大腿讨生活?”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张老大,你可别把路走窄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漏夜来相告知 哐啷! 一直黑灯瞎火的船舱门被人踹开。 几个高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面色黝黑的微胖中年男人走到船舷处,居高临下地扫了李大福一眼。 “李老板,我没当面拒绝你,是想给你留个面子,可你既然不肯要这个面子,那我只能明说……” 张老大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抖落开来。 “泯河在蜀内所有渡口的船除了有过预订的,剩下的都让董家包了来装载货物,当场给了十万两的定金。” “我知道李老板你不服气,可谁叫董家是皇商,拿着朝廷给的金字招牌,我们李家也不敢得罪他们不是?” 话虽如此。 但李大福还是极力争取。 “你可以漏下几条船,我出高于两成的价格……”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张老大摆摆手,轻蔑一笑。 “李老板,我家的船只都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数目一清二楚,我何苦为图你这几两银子对董家弄虚作假?” 说来说去。 张老大并非没有办法帮忙,只是不肯。 李大福气得咬紧后槽牙,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却也无计可施。 “另外,最近秋水涨急,董家急需用船,船费本就涨了两成,李老板回头记得补上差价。” 张老大将信纸折叠好,放到胸口处,还宝贝似地轻轻拍了拍。 接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扭头往回走。 两相对比,根本没把李大福放在眼里。 “日他娘的!” 李得宝气得捏紧拳头往前冲。 被李大福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出来。 “爹!张老大狗眼看人低,我今天必须教训教训他!” “回来!张老大一个跑船的,身边都是练家子,你还没近他的身就要被扔下水里喂鱼!” 李大福哪怕知道儿子莽撞,但知道儿子是为自己不平。 教训一通后,他用力地拍了拍李得宝的肩膀,无奈地长叹一声。 “唉……我们也算尽了心力,这样,你还是跟着船去蜀外走一趟,我回富阳和秦家打声招呼,让他们早做防备。” “防备?爹,你认为秦小满还有和董家抗衡的实力?” 李得宝半信半疑。 虽说秦小满自打与阮梦退婚后,像受到刺激似的,换了一个人。 但两家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绝不是靠着秦小满的小聪明能够解决的。 除非…… 秦家在剑南道商界的分量,比董家的更重要。 像张老大这种见风使舵的人,才会冒着与董家割裂的风险与秦家合作。 “我也不知道……” 李大福拿不准,但他有一种直觉。 “可我总认为秦小满他一定另有高招。” 就像当初利用养鹅鸭种出再生稻。 就像前两天不慌不忙让稻秧增产。 哪一次,不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我去找秦小满。” 李大福把后续的事交代给管事处理,打马返回富阳。 …… “一二……一二……” 哐哐哐! 秦小满被外面盖民宅的喊号声和震动声惊醒。 刚想站起来,双腿间传来的麻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狰狞。 疼疼疼……痒痒痒…… 坐在椅子上睡觉可真难受。 他眨眨有些模糊的双眼,迎着晨光看到站在铁锅前的唐叔,一眼看到铁锅里浮着的皂化物,喜上眉梢。 赶紧活动着四肢,让身体血脉重归正常后,拖着昨晚没用完的一麻袋盐走到灶台前。 “唐叔,辛苦你了。” 他扛起麻袋,将里面仅剩的盐全部倒入锅里。 然后接着拿起铁铲开始搅和起来。 食盐充分化开,粘稠状的皂化物变得稀薄。 这个举动引起唐参的不解。 “公子,为何要倒盐?” 将火碱与猪油混在一起熬出了像软化的皂角之类的粘稠物,却要用食盐来融化它? 唐参不明白公子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要制成皂角水? 可那样不利于存放。 “倒盐是为了让皂基凝聚……别看现在像是越来越软,一会出锅便能成型。” 秦小满试图解释清楚。 然而。 当看到唐叔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有嘴也说不清。 “唐叔,你不如去睡一会儿,过两个时辰醒了就知道了。” 秦小满将锅盖盖上,伸了一个懒腰,朝着左右张望。 川柏呢? “川柏在练功。” “哦……等会儿厨房该送早饭来了,唐叔你吃了再睡?” 秦小满边说边蹲到了墙角处堆着柴火和竹筒的地方。 昨晚买来的竹筒酒,分给甜水街的居民们,喝剩下的竹筒全让小厮们收了回来。 小厮们还以为是当柴火烧,他也没有解释。 竹筒酒,顾名思义是装在竹筒里的酒。 它是挑选了粗壮的楠竹截断一节,找一端掏洞,清理里面的杂质灌了酒发酵。 这种酒只有十来度,但透着竹子的清香,夏天放在泉流里泡上片刻,喝到嘴里那叫一个爽。 在蜀内,是夏日饮酒的首选。 秦小满拿起昨晚准备好的柴刀,比量着洞中正中心的位置。 可劈了两下,都是毛毛刺刺、歪歪斜斜。 无奈,只得向唐叔求助。 “唐叔,帮忙劈成两半呗。” “……” 正不时揭开锅盖看了一眼的唐参,闻言有些无语。 估计是不懂他为何要拿别人喝完酒的竹筒瞎折腾。 但还是竖掌劈在竹筒空洞处。 咚! 竹筒劈成切口光滑的两半。 秦小满拿起两个一对比,除去竹子表面不平整的原因以外,简直一模一样。 “厉害了唐叔。” 这招其实他也会,但最多劈木板。 像一节竹筒这么小又这么硬的东西实在是劈不动。 唐叔面无表情地挑挑眉,盯着他手里的竹筒。 用眼神询问着他将竹筒劈开做何用。 “竹筒里面还挺光滑的,有些酒味……也没事,凑合着用。” 作为初始版的肥皂,在用具方面没那么多讲究。 能用就行了。 “唐叔,这些竹筒是拿来当模具……” 秦小满还没解释完。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公子,李家老爷来了。” 几乎是小厮话刚说完,秦小满便看见李大福挺着肚子,阔步而来。 衣摆上还沾着露湿和大片的湿迹,脚边勾着水草。 不是穿着衣服下了水,就是从河边风尘仆仆地赶来的。 为了他送的回礼而来吗? “李叔,你来了也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快让厨房备一桌饭菜送到这里来。” 秦小满打发小厮离开,给李大福拉了把竹椅,让他坐下歇息。 四下无茶具。 他只能拿水瓢舀了半瓢水,递到李大福的面前。 好在走南闯北的李大福也不讲究,接过后,大口灌完瓢里的水。 喝完便直入主题。 “小满,叔是从荣州的泯河渡口赶回来的,特意来向你报个信,董继祥把蜀内的大小船只都租用了,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不想让你把鹅肉鸭肉运到蜀外贩卖,此事你要早做打算。” 李大福把昨晚他想向张老大借船一事说了。 并没有提自己等候了好几个时辰的事。 事没做成还表功,李大福提了,觉得更加丢人现眼。 “多谢李叔替我奔走。” 秦小满无以为谢,干脆又舀了一瓢水,递到李大福手里,淡定一笑。 “董继祥为了逼我低头,手段可谓是疯狂。” “小满,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李大福灌着水,担忧地提醒道。 “董继祥是准备利用皇商董家的名号和手里的钱财拖垮你,你实在想不到应对的方法,不如找些人从中劝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第一批牙刷问世 为了一时意气损失百万两银子。 李大福认为一时低头渡过此时的难关是值得的。 秦小满明白李大福的好意。 但他从未想过接受。 “李叔,我和董继祥之间是不死不休,没有低头苟活一说,此事切莫再提。” 秦小满难得一本正经的解释。 原本在路上想好该找谁来当这个中间人的李大福,见状张了张嘴,没再开口。 “看来小满你有了应付的办法,倒是我多虑了。” 李大福站了起来,拱手准备告辞。 这时。 厨房将桌椅和早餐送达。 “李叔为了我的事奔波一夜,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不……” “吃过饭,我还有笔生意要和李叔谈。” 秦小满此话一出。 李大福脸上笑容一僵。 估计误会了他要谈的生意是准备卖鹅鸭肉。 “李叔放心,鹅肉鸭肉不往蜀外运送,我也有解决的法子,这笔生意我没打算和李叔谈,我要谈的,是关于其他的生意。” “租田吗?” 李大福脱口而出,眉头微皱。 “我家的田地一分不落的租给你了,我倒是想等你的鹅鸭出笼,再去开垦几亩荒地,只是不知道哪些地块能够种出再生稻和增产的稻秧。” 李大福期待地盯着他。 明摆着是想请他当军师参谋一下。 “等到开荒的时候我给大家好好挑选适合的山地,但我认为,等我谈完生意,李叔会嫌弃种地收益低,扩大养殖产业。” 撒子?! 李大福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夜未睡。 才想不通秦小满说的话是撒子意思。 否则,眼下这种行情,蜀内肉食供需充足,蜀外连粮食都吃不着,谁会吃肉? “先吃饭再说。” 李大福反客为主,鼻子耸了耸,嗅着工房里的香气。 “我刚才从一进房就闻到炸猪油的香味,早就饿了。” 既然要和秦小满这只小狐狸谈生意。 必须要吃饱喝足,头脑清醒地谈。 秦小满也没有再多言。 请了唐叔上座后,便埋头干饭。 …… 此时。 川朴正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专心致志地给木片剔除多余的杂物。 在书桌上。 除了昨日公子随手削的木片以外,他自己又使用不同的树木,准备了不同长度和宽度的木片。 并且钉在木片尖端的猪毛,也不仅仅是碗里的那一种。 而是将昨天宰杀的十头猪上的猪毛,束在一起有剐蹭力道的,全部分门别类钉在了木片上面。 早在昨晚吃过猪肉渣后,他就制出了第一把公子口中所谓的“牙刷”。 并使用皂角清洗多次至无味后使用了一次。 顿时便明白了公子想要的效果。 他前往工房想给公子看成果。 谁知公子睡着了,师叔不让打扰。 回来他激动得睡不着。 想着精益求精,干脆制出了一百支牙刷。 “这样一来,公子也好挑挑捡捡,看他喜欢哪一支。” 川朴对着半空中哈了一口气。 今日的口气格外清新。 “川朴哥,早饭来了。” 门外小丫环端着丰盛的早饭走了进来。 将早饭放到饭桌上,看了一眼书桌上燃尽的灯油。 “川朴哥,奴婢帮你换盏灯油。” “谢谢。” 川朴知道秦宅的奴仆拿他当半个主子对待。 由于他本身在唐门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对此也却之不恭。 “原以为跟着秦公子三年,只能得到师叔的指点增进功力,未承想还能够跟着公子增长见识。” 川朴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手里的牙刷。 吃着饭还是没舍得放下。 等吃完,小丫环来收拾桌子。 川朴急忙打听。 “百合,公子那边摆饭没?” “刚才厨房送了一桌饭菜过去,说是……” 百合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响,川朴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布包冲了出去。 “……来客人了。” 百合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半截话,换上新的灯油。 当看到书桌里隐隐渗着的血迹时,惊呼一声。 “川朴哥受伤了?” 百合拿起书桌上的针线,原本脸上关心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会受伤。 川朴哥他在学习女工?! 这个爱好真独特。 …… “哈哈哈,没想到小满你这么大方,连方家的欠债也给抹掉了。” 工房里。 李大福越吃越高兴,再加上喝了两筒昨晚剩下的竹酒,有些上头。 拉着秦小满的手不停地表态。 “为了这笔账,我隔几天揍一回得宝那傻小子,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小满,你放心,你的心意我领情,得宝以后绝对不敢再算计你,否则我不认他这个瓜娃子!” 这是让他跟李得宝继续做朋友的意思? 秦小满想到确实挺瓜的李得宝,笑着反驳:“得宝兄也不傻,他当时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当初我还被惜月坑过十万石粮呢。” “哈哈,好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行,以后我不拘着他了,让他跟你多学学。” 李大福见秦小满没有嫌弃自家儿子的意思,欣慰一笑。 “小满,你也不小了,退了婚……” “公子!” 川朴站在门口,兴冲冲地大喊一声,打断了李大福想为自家女儿做媒的话。 李大福不满地望着冲进来的川朴,皱眉提醒。 “小满,你不能太惯着手底下的人……” “李叔,川朴不是下人。” 秦小满及时更正李大福的话。 唐门的内门弟子当他的下人可太屈才了。 “不是下人?” 李大福这才发现川朴衣着华贵,气质不俗。 确实不像是下人,倒像是哪家贵公子,不由大吃一惊。 “我刚才不是说要谈生意,少了川朴的话,这笔生意可谈不成。” 秦小满好奇地打量着川朴手里挎的布包。 一支牙刷拿在手里也不占地方,放得满满当当一布包。 把干活的家伙什也带来了? “公子,你让我做的牙刷我做好了试用以后,终于发现了它的玄机。” 川朴腾出一块地方,打开布包,把里面的牙刷全部拿了出来。 大的小的、长的短的。 黑的白的、硬的软的。 林林总总摆了一大堆,看得秦小满双眼铮亮。 他还担心一支牙刷体现不出想要的效果。 没想到川朴如此细致,一口气做出了一批牙刷。 秦小满没有遗漏掉川朴手指头上戳的血洞,随手拿起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牙刷,对着川朴感激一笑。 “川朴,辛苦你了。” “公子所托,不敢谈辛苦。” “不过,你这些牙刷上面还缺了点东西。” 此言让川朴呆在当场,大脑疯狂地回想着昨日公子的交代。 但仍旧没想出来哪里有遗漏的地方,只能惭愧地低下头。 “请公子明示,我好添加。” 第一百六十三章我六你四,你拔毛来我除味 “牙刷分类细致,制作也很精美,但还缺了标志性的东西,像董氏、李记之类署名。” 经秦小满这么一提醒,川朴这才了然。 忘了。 要刻上名字或姓氏当作标记。 川朴从腰间掏出刻刀,询问道:“公子,要刻何字?” “川朴。” 秦小满正色回答。 “……” 川朴捉刀等了片刻,面露狐疑之色。 只得再次出声问:“公子,要刻何字?” 做个标记要想这么久吗? 也是。 作为制造出“牙刷”、改变人们刷牙习惯的创始者,必定流芳百世,确实不容马虎。 “川朴你用心制作出来的牙刷,当然要题字川朴。” 秦小满这才发现自己说清楚了但别人没理解。 只得补充了一句。 他看向瞠目结舌的川朴,拿起一支牙刷仔细看了看,指着尖端与柄端连结处。 “刻在这里比较显眼也不碍事。” “……” 川朴无言以对。 他没想过,为公子制作牙刷,居然能得到署名的权利。 更没想过,轻而易举便获得了扬名天下的捷径。 哪怕牙刷署名比不上月季姑娘增产稻秧的功劳大,可是,也足够令他为之感动。 “川朴谢过公子!” 此刻。 川朴终于明白,师叔为何到了约定的日期不回唐门当掌门,却委身在秦宅给秦公子当坐宅大夫。 因为值得! “小满,这位……川朴公子所做的牙刷是何物?怎样观赏?” 李大福一眼看出牙刷上束的毛发是猪毛。 还是跑山猪。 看到“牙刷”尽管不知道是何物,但他有一种预感。 秦小满要谈的生意与它有关,并且它极可能会带来为自己带来巨大的财富。 不说别的。 单说平时无用的猪毛能够做出精美的手工艺品,已然是一大商机。 “观赏?这东西不是拿来观赏的。” 秦小满闻了闻手里的牙刷。 发现猪毛已然清洗完毕。 便拿起葫芦瓢舀了一把水,盯着盐袋迟疑了片刻。 在没有牙膏的前提下,也只能将盐放入猪毛上打湿,递给李大福。 “李叔,尝试一下新的刷牙工具。” “刷、刷牙?” 李大福愕然。 用猪毛刷牙? “能刷吗?” 李大福满脸怀疑的表情。 但想到秦小满种出再生稻一事,看到眼前这些雕刻精美的牙刷,还是硬着头皮接过秦小满手里的牙刷。 将其塞到嘴里。 湿乎乎的盐粒一下子掉到牙齿上面。 根本不需要秦小满讲解。 李大福闻出手里的木片是杨树枝做的,学着以前刷牙一样蹭了蹭。 这一蹭,他双眼当即一亮。 “唔……好……” 李大福着急说话,盐水差点淌到桌子上。 好东西! 原本杨柳枝蘸着盐刷牙,蹭得牙疼不说还费盐。 可猪毛做的牙刷涂上盐粒,可以蹭到牙齿各个角落,一下子省了大半的盐不说,口齿感觉刷得更干净。 好东西! 这牙刷是个好东西! “李叔别急,你先刷完牙再说。” 秦小满看到李大福用力地蹭着牙齿,只得又提醒他。 “你拿的这支是野猪毛,刷得力气太大容易出血。” 话音刚落。 李大福的面色变得古怪。 秦小满知道,一定是让他不幸言中了。 李大福刷了片刻。 直到嘴里的盐渍消失,他才站起身往门外水池走去。 濑完嘴里的残渣,李大福再次走进来时,已没有了之前风尘仆仆的疲惫感,精神头十足。 “小满,川朴制出来的牙刷你想和我怎么谈?” 问出这番话。 便证明李大福认同了牙刷的功效。 “李叔是长辈,李叔认为呢?” 秦小满给李大福又斟了一杯酒。 并没有冒进。 谈生意时,不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线时贸然开口,不是谈崩便是谈输。 “你四我六,制作工艺归你署名,剩下的都归我管,你干拿最终的分红,如何?” 生怕秦小满觉得吃亏,李大福掰着手指给他算账。 “你看我家养猪,一定是我出猪毛,我家好几座山,树枝我也能出,制作牙刷的工艺很简单,虽说在官府登记但别人仿制也容易,关键是清洗猪毛这一项,你也不知道和董家僵持到何时……” 李大福提到这里,也是愁容满面。 如今赚钱的门道摆在面前,却卡在了董继祥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小满,不如……” “不如我六李叔你四,最难的清洗猪毛的部分我来负责,你只管将你养猪场里不要的猪毛收集起来制作,除去你我双方的成本再计算分红。” 秦小满抚摸着牙刷上雕刻的花纹。 “至于装饰,牙刷这东西不是工艺品,一支牙刷最多用半年,是一种替代品,可以按照猪毛软硬和工艺成本分出高低价格。” 在这方面,秦小满心里早有章程。 如此普及牙刷,可能会使盗版横生,出现竞品。 甚至让寻常人家自己削根树枝束猪毛来制作牙刷。 不过也能够让整个大乾的人们更新刷牙方式。 “若是牙刷分低中高三个档次,我们主要还是靠低端取数量、中端稳质量、高端比格调,届时请川朴多弄几个雕刻花样,李叔你在筛选猪毛的环节多把关,稳定质感。” 秦小满事无巨细地讲明白。 李大福顿时双眼一亮,附和地直点头。 “小满,你这章程都讲好了,我很难不同意,可是清洗猪毛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如今也是你最困难的……” “不困难。” 秦小满胸有成竹地保证。 “李叔你要是信我,现下可以先制作木片购置束丝的丝线,要耐摩擦的丝线,不能猪毛还没蹭脱,束丝的线散了,牙没刷干净,先刷一嘴毛。” 他打趣一声。 众人光是想到那个场面,便感觉如鲠在喉。 李大福捏着牙刷柄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作出决定。 “小满,我信你!” “好,我稍后便去县衙登记,除了牙刷,还能制作像丝瓜囊一样清洗污垢的刷子之类的工具。” 如此一来。 在人们油水还不充足的当下,某些方面还能够减少使用皂角的频率。 “能行!小满,你这经商的头脑……我相信你能够赢得过董继祥!” 李大福目光火热地盯着秦小满,总有一种预感。 剑南道首富,怕是要不了几年要换个人当了。 “李叔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一定会赢。” 秦小满看了眼铁锅,挑了不同类型的牙刷站起来,比划着门外。 这个时辰县衙师爷该开工了。 晚去不如早去。 处理完牙刷的事,回来之后,肥皂也能出锅了。 “李叔,请。” 铛! 话音刚落。 铜锣一响,听到街道方向传来的马蹄声,秦小满和李大福对视一眼,皆是面上带笑。 新县令走马上任了! “小满,请官府监督盗制的事只能靠你,叔只管制作贩卖,回头给你分钱。” 李大福早已听到风声。 “我听说,新来的张县令出身鲁东张氏大族,乃是章长史的同窗。” “嗯。” 秦小满也听唐叔说了。 不过唐叔打听得更清楚。 第一百六十四章新县令上任,唐清舟归京 张县令本是洛阳城的正五品的县令,因无辜卷入赈灾粮贪污一案受到牵连,捋了官职。 后因章慎升迁,富阳空缺县令,经由唐丞相举荐前来顶上七品县令的职缺。 这位张县令在任期间也是爱民如子。 兴修水利、增产增收、开垦荒地、安置流民……是一个实干家。 “李叔,走,随我一同去迎一迎这位张县令。” 为新官送的第一份厚礼,李叔也能锦上添花一番。 “我也要去?” 李大福手里捏着牙刷,不太乐意舍弃赚钱的时机去陪张县令拉官腔。 再说了。 今日县令上任,庆贺者众多。 去了县令也记不住他。 “李叔不去的话,日后可别埋怨我不带你发财。” 秦小满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阔步前行。 “发财?见县令不送礼舍财还能发财?” 李大福如今对秦小满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双眼放光地追了上去。 “小满你慢些走!” 出了大街。 簇拥着官差队伍的人们,正议论着这位新县令往日的功过。 “听说新来的县令比章县令对待咱老百姓还要好。” “胡说八道,新来的县令可是因为贪污赈灾粮才从州府洛阳一路贬来富阳,说是连降五六阶呢。” “连赈灾粮都贪,真是丧了良心的,可是章县令替新县令做了保,指不定是被冤枉的?” 秦小满听到大家的议论。 知道新县令想获得富阳百姓的人心,必要做出一番实绩来才行。 他跟着人群走过一条街,来到衙前大街。 隔着老远,便看到站在县衙前面等候的方占河,登时笑了。 “姓方的手脚可真够快的,小满,他也是你找来跟着发财的?” 李大福试探着问。 “不是我找来的。” 秦小满不等李大福松一口气,补充着。 “但可以一起发财。” 世上钱财那么多,他一个人又赚不完。 当然是大家一起赚。 这次赚钱的机会不止一人两人、百人千人。 而是万人,甚至更多的人。 “恭迎县令大人!” 县衙前,衙役们呼声震天。 锣鼓喧天,红绸旌展。 骑在黑马上的张敦儒朝着四下张望,目光定格在人群中一个深蓝长衫的少年身上。 传闻中发现再生稻和石灰方,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的富阳第一败家子—— 秦小满。 也是那位叮咛他照拂和保护的“国之重器”。 少年面带笑容,察觉到他的视线,隔着人海朝他拱手一拜。 “究竟是第一草包败家子,还是国之重器,本官慢慢接触必能试探出真伪。” 张县令坐在马上,拱手相拜,还了一礼。 正准备下马时,从街头巷尾突然涌出一大群衣裳褴褛的流民,将县衙门前团团围住。 “姓张的,洛阳闹了水灾,我们一路南逃到蜀内讨口饭吃,没想到你这丧尽天良的县令也跟来了!” “老天爷你不长眼!不给我们活路啊!” 一群流民跪在县衙门前,拍着大腿拍着地,哭声震天,压下了锣鼓的响声。 马背上的张县令,面沉如水没有作声。 这时,人群里有人大吼一声。 “姓张的坑害百姓,不配当富阳的县令!” “滚出富阳去!” “滚出富阳去!” 人群里站着的几个人有组织地振臂齐呼。 带动着一些不知情的百姓们,也跟着义愤填膺喊了起来。 “哦豁。” 秦小满望着依旧淡定地坐在马背上的张县令,非常佩服。 “不遭人妒是庸才,也不知道安排这些托的人是谁,非得赶在别人新官上任时闹事不可。” 不出意外。 是贪污赈灾粮时,甩锅者的锅。 “小满,咱们还要上去凑一脚吗?” 李大福眼看人群激愤,为张县令的状况感到担忧。 更难想象,一个被排挤的新县令,如何能够让他和小满有发财的机会。 “不着急,等新县令处理完这批假流民再说。” “流民是假的?” 李大福踮起脚尖往前看去。 他看到在地上撒泼打滚、衙役赶都赶不动的健壮流民,恍然大悟。 再看观察细致入微的秦小满,心里更加笃定。 留下来。 等发财! “小满……” “说起来,这个时候唐大人应该到京城了。” 秦小满嘀咕一声,看向欲言又止的李大福。 “李叔,你想和我说什么?” “没撒子,接着看热闹。” 李大福听到“唐大人”这三个字,马上咽下了想给秦小满介绍自家女子的话,悻然一笑。 传闻秦小满看中了唐丞相的千金,他还以为秦小满是癞蛤蟆吃天鹅肉。 如今看来。 还真有可能吃一口。 “……” 秦小满看到李大福暧昧的眼神,感觉很莫名其妙。 想到之前李大福好像提起婚约的事,脑中蹦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李大福总不会想和他家结亲吧? …… 京城。 城南。 授命迎接车队的王副丞站在城楼上,看到远处出现的黑点,定睛一看。 一队兵马拉着板车,走在宽敞的官道上。 哪怕站在城楼上往下望,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五十多万石捐粮加上六万石查抄的囤粮,实物比奏折上的数字更加震撼。” 王副丞想到那六万石囤粮,本该是属于王氏一族的功劳。 如今却成了王氏一族的耻辱,面色微嘲。 再想到先斩后奏斩杀荣州王氏一族的肖成枢,如今连升三级,成了神机营炙手可热的兵官,主掌马蹄铁一样,天子每日召见,风头无两。 王副丞望向车队领头的那匹枣红大马,只觉得格外刺眼。 队伍近了。 王副丞才不急不慢地走下城楼。 差不多与唐清舟先后脚抵达了城门前方。 “副丞相。” 唐清舟在三丈外下马,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唐大人乃钦差身份,该是我大礼迎接才是。” 王副丞还了一礼,望向后面的车队。 “天子将荣州王氏囤粮一案交给我来复审,相关卷宗先拉去政事堂。” 王副丞比划着城门内。 “天子今日去了神机营查看马蹄铁使用一事,待我将卷宗分门别类后,再按轻重缓急上奏天子。” 此话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唐清舟闻言却面露急切之色。 “副丞相,其中富阳秦家与荣州商户租契的卷宗,与天子下达的预订来年再生稻旨意相关,人命关天,还请先行查阅。” 唐清舟再次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予以请求。 来的路上他紧赶慢赶,原计划中秋节前抵京,却由于入秋下了几场雨,拖延了五六日。 想必此时圣旨早到了富阳。 他既担心清柔妹妹完成不了天子的旨意,更担心因此为秦公子带来杀身之祸。 假如王副丞不答应急奏天子,他也只能僭越上官,越阶上奏。 或是直接去神机营见天子。 “唐大人莫急,我必定优先查看富阳的卷宗。” 王副丞一本正色地应下。 唐清舟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因荣州王家一事,王副丞可能会迁怒秦家。 还想过怎样说服对方。 好在王副丞虽是王氏一族族长,但也是当朝副丞相,拎得清轻重。 唐清舟心里重石落地,对着王副丞又是一番拱手道谢。 翻身上马朝着城中而去。 谁知…… 第一百六十五章落马,安民 当马儿穿过幽暗的城门楼时,突然仰起脖子,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 “扑嗵!” 唐清舟还没反应过来。 已人仰马翻,撂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众人大吃一惊,站在最近处的王副丞迅速冲上前去。 一把扶起落马的唐清舟,趁机将击中马腿的暗器拔下塞进袖口中。 “钦差落马了!快去请大夫!” 王副丞故作紧张地大喊出声,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唐清舟,嘴角噙起一抹讥嘲的笑意。 若非唐清舟想急奏天子富阳秦家更改租契一事,他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在马腿上做手脚。 如今唐清舟落马,最近几日可以在唐府呆着,不问朝事了。 “请钦差大人放心,卷宗一事我必定处置妥善。” 王副丞当着众人的面保证着。 至于他的妥善处置是如何处置? 必然是配合董继祥的计划,在富阳传来秦小满抗旨的消息前,按兵不动。 绝不能让天子知晓更改租契一事。 “董继祥,此事我已拼尽全力,剩下的就看你中不中用了。” 他让人安排在旁守候的大夫,让守城士兵拉了过来。 为唐清舟诊断伤势。 “不好,钦差大人落马伤到了骨头,草民先将钦差大人移位的骨头接上,稍后要用软物抬至床榻上,卧床休息十日左右才能下床,否则会落下终身的病痛。” 大夫此话一出。 后面押运粮食的兵队头领,面色剧变。 带头的钦差落马受伤,他们要如何交接? 直接去长公主府? 可他们这些小兵哪里有这么大的脸面? “赵校尉,钦差大人受伤,交接粮食一事暂时由本官来接手,稍后本官会替你奏明天子此事的前因后果。” 王副丞善解人意地揽下此事。 “可副丞相您还要打理卷宗……” “无妨,粮食事大。” 王副丞看了一眼车队长龙,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长公主看到这些募粮一定很高兴。” 虽说他无法亲自募得这么多粮食,但能够一见乾瑞的笑颜,也不枉费特意前来这一趟。 “将钦差大人抬回唐府!把惊马拉去埋了!” 王副丞麻利地翻身上马,对着接收卷宗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后,扬声大喊。 “前往长公主府!” …… 县衙门前。 张县令一言不发地面对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流民”。 饶是他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甚至想要冲过衙役们的阻挡,张县令依旧勒紧缰绳,稳稳地坐于马上。 这样泰然自若的气势,令围观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流民”们真的累了,瘫坐在地上不再扑腾,张县令才翻身下马,朝着其中领头的“流民”走去。 “大人不可!” 衙役头领伸手阻拦在二人之间,避免“流民”由于一时激愤伤害到新的县令大人。 “无妨。” 张县令淡定地压下衙役的手,站在“流民”领头的两步开外。 还未说话,便先拱手一拜。 “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哼!我就是一个贱民,用不着你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惺惺作态的问我姓名。” 领头人趾高气昂的语气配上卑微的话语,显得十分违和。 也极具挑衅的意味。 然而张县令仿佛没有听出来似的,站直身体后,看向领头者身后的一个妇女。 “还未请教这位夫人出自哪门哪户,洛阳何地,受灾农田几亩?” “俺……俺……” 妇女腔调怪异地支吾着,“俺”了半晌没回答上来。 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前方的领头人。 她拿钱的时候,对方只告诉她往地上一坐,然后像平时替人哭丧一样,拍地大哭就行。 怎地还查她身份来路呢? “姓张的,你啥意思,你还想知道我们姓甚名谁,然后好报复我们?” 领头人手指着张县令后,朝着左右的围观百姓看去,嘶吼一声。 “你们看清这位张县令大人的真面目没有!他是一个贪污赈灾粮的贪官,本该以死谢罪却苟活于世,还跑来富阳当县令,祸害你们!” “你们要是不服从他,日后他也会报复你们!不如趁着他还没坐稳位置,去府衙找刺史大人换人,富阳不需要这种贪官县令!” 领头人的话极具恐吓力和煽动性。 毫不知情的围观群众,看向张县令的眼神,已没有开始的探究,而是变得小心翼翼里,带着一丝憎恨。 没有人开口说话。 但谁也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秦小满站在人群中,感受到这股压抑的情绪,看向依然如同一根竹子般站定在当场,纹丝不动的张县令,嘴角微扬。 “只差再加一把火,点燃大家的忧虑意识,此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县令大人还不出手吗?” 他正想着。 就见张县令又往前走了一步,与领头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朝廷断我是贪官,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无话可说。” “大家听到没有,姓张的自己都承认是贪官!” 领头人没料到张县令会亲口承认,脸上的神情更加猖狂。 可紧跟着,张县令的一席话令他哑口无言。 “可我断定你不是真的流民,而是假冒流民来闹事,你也无话可说。” “我问你们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不是想报复你们,而是我管辖内的三万五千八百一十九位流民,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所从何事,我都记在这里。” 张县令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心口,看向领头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我、我是洛阳城东的佃户吴大根……” 领头人错愕一瞬,马上现编。 他不信张县令真的记得住三万多口人的所有来路! “洛阳城东多是养鱼虾的人家,大姓为林,吴姓也有,但只有七户人家,其中并未有叫吴大根的人。” 张县令扫了眼因为他的话目瞪口呆的领头人,傲然一笑。 “我三岁能文,五岁能诗,永瑞三年的探花郎,过目不忘。” “你若觉得我说错了,可以让你的主子回洛阳去查证我的话是真是假,另外,下次再假扮流民,记得把脸抹黑一些,少吃几顿,像你们这种油光满面的流民,我见所未见。” 经过张县令的提醒。 围观的民众才发现这些“流民”比他们这些没有奔波千里的当地人还要白嫩不说。 嘴上有油、脸上有光,还有几个吃得大腹便便。 别说是流民,比普通人家过得还滋润。 众人用谴责的眼神瞪着这些“流民”们。 领头人在目光的逼视下,无法反驳张县令的话,只能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妇人,慌不择路地冲出人头。 闹事的人虽然离开。 但之前冤枉张县令的人们,留在当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 氛围一时间变得压抑无比。 张县令见状,微微摇头,苦涩一笑。 正要转身进县衙,暂停今日的上任仪式,人群里有人呐喊出声。 “能够把所有流民放在心里的县令会是贪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百六十六章上任献大礼 张县令心中一震,朝着人群中望去。 看到替他出声的人是秦小满,神色微讶。 “让让……谢谢……” 秦小满冲过人群,走到张县令的面前,未语先笑。 “县令大人,我是富阳秦家的秦小满,种出再生稻的那个。” “秦公子,久仰大名。” 张县令没想到秦小满不光声援他,还走到了人前,面露感激之色。 “种出再生稻,每年能够多养活数百万百姓,大乾有秦公子,实乃大乾的幸事。” 这番真情实意的夸赞,没有让秦小满感到任何吹捧的意思。 不过,倒是让秦小满感觉到张县令和章慎的不同之处。 章慎不擅长交际,张县令倒是能言善辩。 很适合配合他之后的计划。 “县令大人别夸我了,我也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秦小满谦虚了一下,见李大福跟了上来,话题一转。 “我早就听闻县令大人的美名,等着县令大人上任,今日是上任仪式,我本来不该给县令大人添堵,不过,确实有件急事需要县令大人处置。” 此话一出。 原本还好奇秦小满为何要替张县令出头的围观百姓,顿时了然。 “合着是想求人办事才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官商相护,秦小满送章大人当上长史,还没得到回报,只能来找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要好处。” “放屁!秦公子不是那种人!” 人群里甜水街的居民,当场反驳这个额头贴着膏药,往秦公子身上乱扣屎盆子的人。 “你怎么知道……” 对方态度刚硬的想要争论一番。 发现数以百计的人们都用谴责的眼神盯着他,吓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声张。 并暗中把“董家”的腰牌往袖子里塞了塞,假装无事发现,继续盯着秦小满的动向。 秦小满对于人群中发生的事并不在意。 准确来说。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秦公子作为富阳县域的一员,无论有何事,但凡是县衙能管的,不违反律令的,本官都会尽力解决。” 饶是有那位的命令,张县令依然不卑不亢地应对。 “那就是答应了,杨师爷!” 秦小满不等张县令反驳,朝着门口站着的师爷喊了一声。 早有准备的杨师爷,马上将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递呈到张县令的面前。 “这是?” 张县令不解。 “这是我为县令大人准备的上任大礼。” 秦小满狡黠一笑。 当众送礼? 张县令感觉到方才被秦小满一嗓子喊得冷静下来的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又变了味。 饶是心理承受力再强,此时的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无功不受禄,秦公子的礼还是……” “县令大人先别忙着拒绝,这不光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是其他地主乡绅们的心意。” 秦小满比划着身边的李大福还有凑上前来的方占河。 “……” “……” 不明所以然的二人面面相望,神色惊惶。 他们给县令大人送了礼?他们怎么不知情? 但想到秦小满主动送回赌约字据一事,哪怕这是秦小满挖的坑,他们也得闭眼跳。 “县令大人,你先看看再说。” “是啊,这可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李大福和方占河硬着头皮相劝。 话说到这一步,张县令饶是心中存疑,也只能当众展开手里的宣纸。 待到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张县令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好!” 刚才还能说会道的张县令,此时却词穷了。 一连说了三声“好”,让众人感受到了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李大福和方占河见状,心里更是直打鼓。 踮起脚往纸上看去。 还未看清楚,张县令当场拍板决定。 “秦公子,这个忙我帮定了!” “多谢县令大人。” 秦小满丝毫不觉得意外。 毕竟和章慎是同一路人的张县令,绝对不会因为他写的事情麻烦而拒绝他的提议。 “县令大人,纸上到底写的啥事啊,你笑得这么开心?是对我们富阳百姓有好处的事不?” 人群里刚才乱扣屎盆子的董家小厮嚎了一声。 立马让原本就好奇的百姓们炸开了锅。 “是啊,有啥要帮忙的事不能当众说的?” “万一我们也能帮忙呢?” 人群里,有真心想帮忙的也有羡慕嫉妒恨的。 都想知道秦小满究竟给张县令送了什么样的大礼,又要求帮什么忙。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张县令身上,和他手中的宣纸上。 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气质儒雅像是文弱书生的新县令,是掌握一县大权的朝廷官员。 任何一个命令都可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活和生产。 气氛一下子就恢复了“流民”闹事前的热闹景象。 “既然大家好奇,不如请县令大人和大家说说?” 秦小满见时机合适,让张县令将他的计划公之于众。 反正。 此时不公布,稍后也要张榜。 他特意选在上任时当着众人的面送这份大礼,也有帮着新县令立威的意图在其中。 “好!” 张县令又是一声“好”,看向情绪激动的人群中。 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秦公子要以二两银子一亩地的价格,将富阳县东长陵镇的五万亩荒山买下来,并以每日二十文钱的工钱请城中流民开荒,并配合县衙一起让他们安置在富阳。” 张县令脸上带笑,对着秦小满鞠了一躬。 “本官替逃难而来的百姓们,谢过秦公子!” 富阳县内上好的水田,一亩才十两银子。 长陵镇的荒山与崇州泸阳县比邻,近百里的荒山野林,远离城邦,人迹稀远。 说是一个镇,实际上全镇只有不到千户。 由于地势较高难以打理,开荒都没人愿意开。 更别提一亩地卖多少钱了。 再加上每日开荒的工钱还要建村庄安置流民,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五万亩山地少说能够收纳数千流民,不仅给富阳增加了人头和赋税,还解决了流民不断涌入城中却无法落脚的难题。 难怪会说是送张县令一份上任大礼。 可李大福和方占河很糊涂。 这份大礼也没提他们的名字,更别说富阳其他乡绅了。 为何秦小满还白送人情给他们? 特别是李大福,只是沾了一个送礼给张县令的名声,还是硬沾上去的,秦小满说的赚钱的机会呢? 在哪里? 去开荒费钱费力,先掏十几万两银子,哪来的钱赚? “秦公子,安置流民是县衙的责任,他们所住房屋的材料和用地皆由县衙负责,这十万亩地的税收按安置流民的田地算,最多能免税三年。” 张县令的职权内也做不到别的。 只能如此表达感谢之情。 “县令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需要免税,只需要大人帮个忙。” 秦小满不开口则已。 一开口,李大福和方占河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有免税的机会不免税,秦小满的脑壳有包吗? “秦公子,我除了能够为你争取免税三年的机会外,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只要能够安置妥当流民,一切都好商量。” 张县令也被吊起了胃口。 不懂秦小满所图为何。 但他知道。 秦小满绝对不是傻了才不让免税,很可能是因为免了税达不成某种目的,才不得不放弃免税! 第一百六十七章开荒,解决原材料短缺问题 “县令大人,据我走访观察,长陵镇附近的荒山,有两成适合种植再生稻,听闻您擅长水利研究,只要上奏朝廷请人来调整灌溉水流,便能得上万亩的良田。” 秦小满早在巡视再生稻种植时。 便将富阳县以及整个荣州的地理情况摸排了一遍。 他说要开荒的山并非难于上青山的崇山峻岭。 山中有水,有草甸有肥土,只是疏于引导与打理。 再加上寻常人家不懂水利工程,只有朝廷掌握了这方面的秘技,想大面积开荒,必须依靠官府的支持。 山地税收,一亩才十文钱左右。 万亩良田三年的税收,加上再生稻这一季的收成,也不过三万两银子。 送给朝廷这些赋税,引进擅长水利工程的人才来富阳,无论怎么看都是秦小满和全富阳的百姓沾光。 “县令大人,除了能够开垦出两成的良田,剩下的山地引流后,也可以养殖跑山猪以及牛羊鹅鸭增产增收。” 秦小满当着李大福的面,特意在“猪”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方才谈成共同制作牙刷生意的李大福,一直想着赚钱的事,听到这话,登时明白过来。 小满提的带他赚钱的机会原来是这个! 开荒开不出多少良田,可它能够占地养殖! 李家三万亩的养殖场地大多分布在富阳县城郊,佃户们已经形成一定的抱团和占地盘的意识。 谁也不愿意拖家带口去水清草肥的深山老林干活。 每年预订肉食多的时候,李家还需要租用其他山地,借别人的佃户来饲养,收益自然大幅度减少。 可如今有了制作牙刷的生意,猪毛的需求量一大,跑山猪必须数倍甚至以后可能数十倍的增加。 圈养出来的猪那是家猪! 猪毛根本不够硬,质量不达标还有何竞争力? “县令大人,我李大福愿意雇流民去西陵山一带开荒,开……三万亩地的荒山!” 李大福倒是想把属于富阳县地域的整块西陵山纳入囊中。 可惜家中无余钱。 养的猪太多肉卖不掉也是一大难题。 再者再往深处开垦也不现实,还要给别人留些剩肉吃,便克制住激动的心情。 只将李家的养殖地域拓展一倍。 三万亩先交六万两地契钱,开荒工钱也要上万两。 可想到猪毛牙刷带来的收益,值了! “县令大人还有我,我岳父是泸阳县的大地主,紧挨着南陵山脉,那一带我也想划块地为朝廷解决流民的难题,我买……小满呐,你看我买多少合适?” 方占河拿不定主意。 普通的山地种植稻谷和小麦的产量极低。 如果不能种植再生稻也无法增产四成,他跟风开荒只会赔钱。 “方叔不如先买两万亩,可以找向阳、有水、土肥的山坡垄成梯田。” 只要愿意相信他的人,秦小满都愿意帮忙出主意。 “要是方叔剩下的山地不用,也能租给李叔,或者栽种其他农作物增产增收,也能保障落户的佃户们有收成。” 这番话听得张县令连连点头,对秦小满不由得更加高看一眼。 开荒原本是地主乡绅们避讳的事。 经秦小满一统筹,变成人人争抢的好事。 虽说他至今不懂李老爷和方老爷争抢掏钱开荒和安置流民的原因。 但一定是秦小满让他们认为有利可图才会如此表现。 “本官代前来蜀地的各地受灾百姓,谢过李老爷和方老爷!” 张县令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拜。 李大福和方占河一介乡绅,何时受过朝廷命官如此厚礼,连忙避之不及的闪开,连道“不敢”。 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眉眼里皆是笑意。 开荒能赚到钱还白得新来的县令记下他们的人情。 跟着秦小满混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如此一来,一共是十万亩荒地需要开垦……” 张县令感动之余,面露愁容。 开荒也是有定额的。 十万亩山地拼凑起来,大约宽二十几里、长六十来里的地界。 根据他对富阳县地势的了解,最多只能再卖出不到五万亩的荒地。 再加上朝廷对开荒的亩数也是有限定的,富阳县积累至今,能开荒的荒地也就十五万亩。 还不知道剩下的五万亩有没有人接手。 如此一来,富阳确实能够吸纳近万户流民安置。 可万户流民、每年增收三万左右的地方税银,能否请朝廷将他在洛阳县的手下调度至富阳来兴修水利工程、安置的流民日后稳定生产……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没底。 “秦公子,我担心兴修水利的事,最后还是要落在富阳县衙的头上,我倒是能够看出水流主脉络,可剩下的事只能大家慢慢搜索,或许会增加开荒的成本。” 张县令趁着大家还没交银子,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宁愿他白高兴一场。 也不愿让一腔热血为百姓的秦小满自掏腰包赔了家业。 张县令的话让李大福和方占河也犹豫了一瞬。 但当他们看到秦小满笑呵呵表情,悬着的心马上落了回去。 只要秦小满这个领头羊不慌。 他们慌个铲铲! 秦小满既然能带头不要免除税收的好处,必定是早就想好了应付之策。 “县令大人何不将开荒一事上报给刺史大人,丈量全荣州予以开荒的地界,之后再看各地的地主乡绅是否乐意支持?” “一县一域力量小,确实不足以引起朝廷的注意。可是全荣州呢?每年增加数十万两甚至更多的赋税,还能帮助安置数万的蜀外灾民,难道还不能特事特办?” 既替朝廷安置了灾民,又替荣州区域增加了良田和税收。 这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还是一个全荣州当官的都能立功的机会。 秦小满不信大家不上心。 “好!此计甚好!” 张县令略一思考,就知道秦小满并非夸夸其谈。 可他依旧有一个问题。 “秦公子,你认为全荣州的地主乡绅们,会像李老爷和方老爷一样,响应官府的号召缴税开荒吗?” 富阳县卖出十万亩荒地,剩下的继续留在登记册上也没问题。 可其他州县压力很大。 蜀地多山,荣州的百姓都往平原处扎堆。 每县自开朝积累至今的开荒亩数皆超过十万,想要惊动朝廷,让天子特事特办,少说要完成一半的开荒数额。 才能达成秦公子的计划。 “我认为大人们将开荒购地的告示贴出来之时,估计会有人为此打破头。” 秦小满对此很有自信。 此事经由张县令传至荣州,再召见各州县县令共聚一起商议出具体章程。 再到张贴告示。 少说需要三五天,多则十来天。 到那时,不是张县令预想里的官府鼓动地主乡绅们开荒。 而是想寻找山地搞养殖的人们,积极主动的去买地开荒了。 毕竟。 无论是牙刷的制作还是肥皂的制作,都需要养猪。 届时,会掀起一波养殖热潮。 不这样的话,他的原材料需求量那么高,董家还把持着水陆两运,他不提前圈地“自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公子……” “张县令,你的顾虑我懂,你看了此物你便懂得李叔他们为何抢着开荒。” 秦小满压低了声音,比划着县衙大门内。 有些事要高调宣布安定民心,有些事则需要关上门来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县衙大门被挤烂 “好……” 一向有主意的张县令。 发现遇到秦小满,他只管点头听安排即可。 一念至此,他心神不由为之一凛。 张县令自诩从不盲听盲从,为何与秦小满第一次见面,竟被此子牵着鼻子走了? “县令大人还有话要和大家说?” 秦小满见李大福急得要掏布包,张县令还站在当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懂自己刚才的安排,哪里有纰漏。 “没有。” 张县令负手前行,神色比之前凝重了几分。 秦小满只当张县令担心他的提议达不到预期效果,心理压力太大,对此也表示理解。 开荒置民一事做得好,作为提议者的张县令,马上将功补过。 指不定屁股还没坐热便能返回洛阳当官。 做不好,贬为庶民都是轻的。 “李叔,买了地可以多买猪仔,制成牙刷的事能缓几天,得在牙刷面世前,把猪仔定好咯,免得水涨船高。” 秦小满落在后头,给李大福出着主意。 也是为张县令减轻压力。 人,都有盲从性。 李大福抢购猪仔要养猪,必定会引起同行们的警觉。 哪怕猜不到牙刷此事,也会有人打听开荒的事。 愿意用前程来为人们做实事的好官,他当然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秦小满只管让杨师爷将制作牙刷的许可令登记存档,全天下独一家生产和经营的契书拿到手。 关于牙刷如何使用、材料为何、购置荒地的原因诸事……秦小满全部交给李大福自己处理。 他在张县令面前也该收敛一下锋芒了。 “县令大人,李叔方叔,我稍后派管家送十万两银票来办地契,我还有要事处理,告辞。” 秦小满并非是找借口开溜。 单纯的是他确实有比讲解牙刷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到秦小满疾步离去。 正在体验新式牙刷的张县令张着嘴支吾了两声没能留住人,一脸的困惑不解。 “秦公子还有比开荒办地契更重要的事?” 早就听闻富阳首富秦家家财万贯,秦公子更是第一败家子。 刚才打了一个照面,他还认为此子城府极深。 如今看这豪掷十万两眉都不皱一下的做派,传闻还真不假。 十万两说扔就扔,还真是一个败家子! “县令大人,此物用着可舒适?” 李大福出声提醒。 “您手里拿的是硬猪毛,力气太大像杨柳枝一样刷太久会出血。” “……” 正在思考问题的张县令,在听到这声提醒时,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 饶是如此。 他也感受到了“牙刷”此物的便捷,更懂了李大福同样一掷千金买荒地的原因。 “牙刷”此物若是风靡大乾,一年至少要消耗掉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头猪的猪毛! 光凭李大福家现有的养殖场地加上即将开荒的地方,都不够用。 “我还琢磨着小满让我在山上种别的东西做甚,我能种些豆子和饲草,磨碎了卖给老李你当猪饲料!” 一起刷完牙的方占河,也给自己找到了商机。 “哈哈哈,行,方兄咱们可说定了,回头别有人找你买猪饲料你卖给别人,还有,不能涨价啊。” “放心,你这牙刷是你和小满一起制作贩卖,我不看你的面子我还不看他的面子吗?” 方占河当着张县令的面,把两家日后最大的生意敲定下来。 看到这一幕。 张县令如何还不明白。 秦小满连开荒后如何赚到钱都替这些地主乡绅们想好了。 “看来等到官府告示贴出来,真的会有人会为了抢购开荒的山地而打破头。” 张县令的话音刚落。 衙役匆匆冲进县衙大堂。 “县令大人,富阳商会……除李大福和方占河两位副会长外,全员前来拜访。” 衙役汇报完,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位商会副会长。 “快请进来。” 张县令包好帕子塞进袖子里。 有了猪毛牙刷,他再也不想用苦涩的杨柳枝不停蘸盐巴。 蜀地盐贵。 有此物还能节省一笔开支。 正想着,没见衙役离开,张县令眉锋一挑。 “还有何事要禀报?” “回县令大人,小的请不进来,他们……他们为了争抢购置荒地的先后顺序,在门口打起来了!” 说来可笑。 往年县衙白给荒地,鼓动大家去开荒都没人要。 积累到十多万亩荒地指标,章县令每年因此被诟病,实政做得再好,评级得不到甲等。 结果新县令一来,人人抢着买荒地为朝廷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 衙役看着和善可欺的新县令,只觉得新县令强大无匹。 “……” 张县令哑然失声。 牙刷还没正式贩卖,大家不知道圈地养猪的事,怎么还要抢购山地? 啪! 这时,李大福猛地一拍大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群老滑头还挺聪明,知道跟着小满屁股后面跑!” 再生稻、石灰方再加增产四成的稻秧。 谁也不知道秦小满还有啥生财之道。 哪怕开荒看上去赔本,但也有人跟风效仿。 反正一亩地二两银子也不多,富阳县能拿得出数千两买一千亩地搏一把的,大有人在。 “县令大人,我们也告退回家拿钱去了,否则我们一露头,他们想到我们抢先买了荒地一定更生气,打得更凶。” 方占河和李大福对视一眼。 终于明白秦小满为何溜得那么早了。 此时不回家拿银票,将地契拿到手的话,更待何时?! “……” 张县令连客套话都没说上,两位便熟门熟路地往县衙后门方向走去。 他听到衙前街道吵架不休的声响,头皮一阵发麻。 “秦公子啊秦公子,你这不光是给我送了一份新官上任的大礼,还送了我一个大难题。” 他得捋捋。 富阳的地主乡绅们各家的情况他都记在脑子里…… 砰! 尘土飞扬,地面震荡。 “县令大人不好了,大门被挤塌了!” “……” 张县令干脆也不想谁平时主动交税纳粮,谁家是泼皮无赖,按需分配之类的。 他走到师爷写字的矮几前,撕了几十个纸片写上数字折叠起来。 阔步便朝大门口走去。 “一切看天命吧。” 抓阄定亩数! …… 秦小满回到工房里。 便看到唐叔还像根标杆一样站在锅灶前,和他走之前的位置纹丝不变。 不同的是,锅盖的位置不太一样。 说明唐叔一直在盯着锅里的皂化物。 “公子,这锅里之物,原本黏糊糊的像软化皂角一样,后来慢慢变成浓稠的乳汁状,如今再看……” 唐参揭开锅盖,伸手戳了一下浮在液面上方的黄色半透明混合物。 软而不化。 滑而不腻。 带有一股烧碱的气味却又不会很刺鼻。 完全不像是融化后的皂角。 “这叫皂液,接下来只要将它们舀到模具里,静置片刻便能成型。” 秦小满拿起桌子上劈好的两半竹筒,递了一个给唐叔。 他用盛饭的勺子,半勺半勺的将皂液舀进竹筒里塞满摁结实。 齐活! 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块肥皂诞生 秦小满看了一眼有样学样,但满脸懵逼的唐叔,笑着解释。 “唐叔,硬化后取出来,你一试便知它是何物。” 要不是手上温度高,秦小满真舍不得放手。 别看这块小小的肥皂,这可是他扳倒董继祥的关键。 装了一盒肥皂,秦小满闲着也是闲着。 便用厨房送来的剁肉用的利刀,劈着剩下的竹筒。 “公子,让我来吧。” 练完功的川柏,精神十足地蹲在他的对面,拿起一根竹筒。 手起掌落,“啪嗒”一声,竹筒劈成了两半。 几乎眨眼的工夫。 川柏便劈完了十个竹筒。 秦小满再看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气,连一个竹筒也没砍完,干脆不再自讨苦吃。 “我去装模具。” 他抱起一堆劈成两半的竹筒,放到灶台旁边。 重复着舀皂液,放置到竹筒里的动作。 等到一锅皂液完了底,秦小满看到墙角还堆着一大堆劈完的竹筒,马上喊停。 “川柏,别劈了,够用了。” 利用竹筒当模具,一个是废物利用,二个是在未完成准备工作前,不让董家派来的眼线发现异样。 如今他提议的开荒一事,得到张县令的支持,李大福也愿意出钱接着养猪。 猪油、烧碱、盐这些制作肥皂不可或缺的材料,不必担心因董继祥下绊子而垄断,被发现也不怕了。 装皂液的模具稍后便可定制,用不着那么多竹筒。 竹筒一面是平的另一面是圆的,不便于使用。 还是长长方方的更顺手。 “公子,硬了!” 这时。 一直盯着第一块肥皂的唐叔,戳了一下竹筒表面黄澄澄的肥皂,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满脸错愕之色。 “公子,为何先前不硬如今硬了?” 川柏同样好奇不已。 “你是指放盐前硬不了?是因为盐析把水油混合物分离开,剩下的这些才能静置凝固。” 秦小满尽量采取他们听得懂的话语来解释。 可看到他们依然一知半解的样子,便知道白费口舌。 “反正你只要知道怎么变硬的就行。” 秦小满含糊其词地应付过去。 啪。 将竹筒里的肥皂倒扣出来。 肥皂通体呈现出黄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烧碱气味。 大概是由于水分配比不到位,里面有些杂质残渣没析出来。 但并不影响整体的使用。 “公子,有了这……肥皂,董氏店铺不卖皂角,对秦家也无甚影响了。” 唐参终于明白公子这两日为何不接董继祥的招而在秦宅瞎鼓捣。 原来并非没将董继祥的挑衅放在心上。 而是早有打算。 比起买董氏店铺的皂角,自然是自制更加方便,也更省钱。 只是不知这肥皂的清洗能力较之皂角如何? “唐叔,我们做出来的肥皂可比董氏店铺的强太多,我不光要自己用,我还要往外卖。” 秦小满扫量着周围,看到陶罐边上搭着的几块抹布。 这是昨晚小厮们端肉渣分给甜水街人们使用完,顺手放的。 上面满是大小形状不一的油污。 “川柏,去打盆水来。” 秦小满吩咐一声,一手拿肥皂,一手拿抹布。 等川柏接来一盆清水,先将抹布泡进去片刻捞出来,肥皂往上轻轻一抹。 淡黄色的肥皂沾在上面十分明显。 “别眨眼,看好了。” 秦小满提醒了一下两位见证奇迹的看客。 将肥皂放进竹筒里,两只手抓住抹布轻轻一搓。 挂在抹布上的油污消失大半。 再使劲搓两下。 焕然一新! “看见没,只需要抹一下就能搓干净,可比皂角好用多了。” 他手里的这块肥皂效果,比他记忆中使用的肥皂,效果还要好。 董氏店铺利用古法制成皂角,应该是从植物里提炼出来精油之法制作的。 由于提纯不精细,加上掺杂水分和杂质太多。 清洁的效果自然不如他实打实熬猪油加上石灰熬碱制成的肥皂。 唐参和川柏预料过肥皂很好用。 却没想过如此好用。 “公子,我能试一试吗?” 唐参率先出声询问。 川柏也是满眼写着“想试”。 “当然。” 秦小满知道,只有他们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二者之间的差距。 明白他们从昨日劳累至今,收获几何。 唐参和川柏排排坐蹲在铜盆边,拿起抹布抄起肥皂往油污处抹了一下。 稍一用力搓一把。 油污混着黄白色的泡沫一起混入铜盆里浑浊的水里。 “公子,这肥皂确实好用!” 唐参赞叹不已。 川柏也是连连点头。 一口气把铜盆里泡着的其他抹布全部洗完。 又去外面水池里淘了一遍清水。 洗净拧干后拿回来,展示给秦小满看。 “公子,除了有块布子是绸布,有块油渍浸入太久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外,剩下的都像新的一样!” 神奇。 简直太神奇了。 将制作肥皂的过程从头看到尾的川柏,都难以想象。 利用腐蚀性强的火碱加上本身就是制造油污的猪油再加上盐和水,为何能制作出祛除油污如此强劲的肥皂? “因为神奇才叫秘方,川柏,整套制作的流程你清楚,日后制作肥皂的事,如果我不在家出了问题,你可以帮忙答疑解惑。” 秦小满不等川柏拒绝。 便从袖口抽出了一张纸。 上面写着制作肥皂的所有过程,以及材料的配比。 “制作肥皂看上去很简单,可是如果不按步骤来或者配方来,制出来的很可能不成型或者渣滓太多,便会像董氏店铺制成的皂角一样,清洗污物的效果……一言难尽。” 早在当初使用皂角清洗鹅毛除味时,他便想着改善这一点。 当时还想过和卖皂角的一起合伙做生意。 如今嘛。 他只能让肥皂成为皂角的代替品。 “公子,董氏皂角分门别类有许多种,肥皂确实实用,但只有一种,恐怕在类别方面有所短缺。” 唐参不想泼这个冷水。 可董氏店铺卖皂角卖了十数年。 若想一口气取而代之,还需提升代替品之间的竞争力。 “唐叔,我正准备请你帮我这个忙,董氏皂角香味不一样是因为加上香料,就是从花朵里提炼出来的香味或者是利用其他东西配比出来的。” 秦小满想到自己之前吃的雪莲丸,和川柏能炼制烧碱的手艺,舔脸一笑。 “肥皂里也能添加香料,香喷喷的可以叫它香皂,不光能洗衣服抹布还能洗脸洗澡。” “除了加入香料以外还能加入染料,做成五颜六色的肥皂或香皂,最重要的是它还能混入药物制成药皂。” 听到他的话,唐参和川柏都是惊得合不拢嘴。 董氏皂角的香味仅有几种,颜色也只有深浅不一的绿色。 他们更没听说过往皂角里放药物的做法。 但转念一想,便认为公子并非无的放矢。 肥皂的材料不像皂角一样,利用各种草木炼制而成,与药材相生相克的阻碍太多。 它是用猪油、火碱、盐和水通过熬煮混合制成的。 只要避开与这些材料相生相克的药物,制作药皂是小事一桩。 加入香料和草木染料更别提了。 这是炼丹的基本功,只要唐门里姓唐的都略懂一二。 “唐叔,能做到吗?” 哪怕秦小满提出了建议,可真是实施的人不是他。 他也不懂这些。 只能寄希望于高深莫测的唐叔。 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暂时靠着肥皂量产取胜,事后他再研究怎样提炼香精之类的。 第一百七十章香皂药皂对唐叔来说都是小事 “能!” 唐参与川柏异口同声地回答。 “公子,此乃小事尔。” 唐参如此轻松的回答,让秦小满觉得他刚才的担忧完全是庸人自扰。 “公子想要几种香皂和药皂?” 作为唐门传承的扛把子,唐参轻松自得的语气,给秦小满一种错觉。 哪怕他说要一百种,唐叔也会答应。 可惜的是。 他倒是想贪心一次,不过时间不允许。 “香皂和药皂各自来七种,颜色也来七种,红橙黄绿青蓝紫。” “这事也不急,十日之内搞好就行,我先要用肥皂打响名声再推出其他的。” 先做基本款让大家接受肥皂这个新的清洗物品。 再来加强款弥补日常所需的不足。 不然上来就让大家挑花了眼。 反倒会让人利用种类繁多一事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导致大家对肥皂的认知不清晰。 “一切听公子安排。” 唐参看向灶台旁全部凝结成块的竹筒香皂,又提了一句。 “公子,是否要用新的模具?” “要,肥皂就弄成长条块便于使用,其他的香皂和药皂……” 秦小满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设计。 “此事交给川朴吧,他擅长绘画与篆刻。” 秦小满在这件事上当起了甩手掌柜。 牙刷上雕刻的花纹能证明川朴的实力。 术业有专攻。 他这个除了有点先知之见,对于绘画还停留于简笔画水平的人,还是别班门弄斧了。 “看来公子一切早有计划,我便只管调制香料、染料,配作药皂。” 唐参拿起两块竹筒并在一起,揣进宽袖里。 “辛苦唐叔了。” 秦小满点头致意。 唐参欣慰地笑了。 “公子所托,不言辛苦,只希望下次公子再有稀罕之物,提前告知,我也好安心。” 昨晚,秦立夏喝醉了可没少拉着他的手,求他向那位开个金口给董家一个教训。 若是今日没看到公子制成的肥皂。 再加上董继祥阴招频出。 他真的会…… “公子,我先告辞。” “嗯,这事真不急,唐叔你回去先补个觉。” 秦小满细心地叮咛一声。 目送着唐叔离开后,将昨日清空的麻袋拿起来,抖了抖里面剩下的盐粒。 把凝固成型的肥皂全部装了进去。 川柏连忙蹲下,他挥手示意不必插手。 “川柏你看一下纸上的内容,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当然了。 解释不清楚的那些,问了也白问。 就在他装完肥皂块时,川朴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 “公子!东陵镇荒山的地契办下来,送到老爷手里了!” 秦小满找了根草绳系好麻袋,看到川朴脸上灰扑扑的。 他伸手把川朴头上沾着的几缕丝线和一小块黑布摘下来,好奇不已。 “你不是跟着来福叔去县衙办地契,头上怎么顶着破布,脸上一道子一道子的?” 这是去打架了吗? “正要和公子说呢,富阳的乡绅听说你买下东陵镇五万亩荒山要开荒,抢着要学公子去开荒,可剩下的只有五万亩荒地,大家为此抢了起来,连县衙大门都挤破了。” 川朴兴致勃勃地讲解着刚才的经历。 “好在张县令聪明,让大家抓阄定亩数,可抓完了还有人不满意,攀亲戚道朋友你推我搡的,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就搞成这副样子了。” 呃…… 秦小满真没料到。 富阳的乡绅如此高看他。 不过。 这波跟风确实是谁先谁沾光。 “看来他们终于学聪明了。” 有了以他想法为尊的意识,那么他对付起董继祥来,便更添一分助力。 “川朴,你让来福叔去找李叔,告诉他拔完猪毛的猪肉运不出去先别慌,我先订三百头肥猪,记住,我只要肥肉!最好一块瘦的都不要!” “肉拉到工房来,让来福叔安排人手,将肥肉炼成猪油。” 秦小满把麻袋堆到墙角,撸起袖子。 准备大干一场。 根据制作的这一锅肥皂来看,一斤肥肉能炼六七两猪油。 一斤猪油能炼两斤肥皂。 一头二百斤的肥猪,宰杀完,肥肉能得五六十斤,炼出三十多斤猪油,制成七十斤肥皂。 董氏店铺的皂角,巴掌大的一块只有二三两。 比竹筒切开的模具装出来的还要小。 他打算用半斤的模具装肥皂。 一块就够全荣州寻常百姓家洗纺织品洗两个月的。 趁着董继祥的皂角装船不靠岸,直接让董家的皂角之后也不必靠岸。 从哪里拉的再拉回哪里去。 一头猪能做一百四十来块肥皂。 三百头就是四万块。 够荣州百姓们用的了。 “公子,李老爷认识我,不必麻烦来福叔。” 川朴想跑这趟腿。 亲自去看一眼牙刷猪毛的养殖地的情况。 “你等下次再去,现在有件急事需要你解决,帮忙画几种装肥皂的模具和花纹。” 秦小满将灶台上留下的两块肥皂连竹筒一起递给川朴。 “横具都是长条的形状,要好拿在手里清洗的,然后做出来重量是半斤,竹筒里的差不多是六两,你对比着来。” 把事情交代清楚。 秦小满喊上川柏跟他去一趟甜水街。 他要再去铁匠铺打造一百口大铁锅布置好工房,再在甜水街招揽一些工人来制烧碱和炼猪油。 剩下配比的环节。 秘方不能外泄,便需要世世代代依附秦家的奴仆和佃户来做。 再找几个可靠的人监工。 “估计人手不够用,一会儿再去人牙子那里买些新人回来。” 现今大量流民涌入荣州境内。 无父无母的、吃不上饭的,不少人自愿卖身为奴找个活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倒不如他买回来好好对待。 同工同酬,再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公子,且慢。” 就在秦小满走出房门时,川朴拿着两个竹筒肥皂跑出来。 一脸为难之色。 “画不出来?” 秦小满急声询问。 “画得出来,可是,肥皂是何物?” 川朴知道肥皂一定是他手里竹筒里装的两块黄澄澄的东西。 可它们到底干啥用的,为何要做模具,公子还没讲清楚呢。 “肥皂和皂角一样能够清洗污渍,川朴,我能不能打败董继祥,全仰仗你的模具了。” 秦小满半真半假地拍了拍川朴的肩膀,予以重任。 挥手朝前走去。 “这肥皂究竟是何物,如此厉害?” 第一百七十一章败家之计,不击自败 川朴仍然不明白,用眼神求助于川柏。 “我先随公子去忙。” 川柏摸着揣进胸口的说明,躲避着川朴投来的视线。 别问他。 他也只知道肥皂是洗污渍用的。 哪怕全程参与了公子制作肥皂的过程,可他对别的事,也是一概不知。 “……” 川朴望着公子和川柏走远,嗅了嗅空气里的气味。 目光落在树枝上晾着的抹布上面,灵光一闪。 “我先试试再去画。” 他顺手将水池里的铜盆拿起,接了一盆水。 又从房间的桌子上拿起一块抹布往水里一放,抹上肥皂再一搓。 “绝了!” 川朴终于理解了公子为何说肥皂是对付董继祥的制胜宝物。 “牙刷、肥皂……公子还有何物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川朴激动不已。 想到自己还剩下三年时间可以慢慢揭晓,屁颠屁颠地擦干肥皂上的水,去完成公子交托的任务。 由于秦小满提出开荒一事。 秦宅的一举一动,不只受到了董家小厮的监视。 更受到了富阳城内乡绅们的观注。 不消片刻。 管家来福向李大福预订三百头猪、并只要肥肉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富阳县。 秦小满向陈铁匠付完钱,坐着马车前往菜市场找人牙子的途中。 就听到马车外闲聊的人们,盯着他坐的马车,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秦公子向李家买了三百头猪的肥肉膘,李老爷当时感动地直掉眼泪,当场杀了十头猪让人把肥肉拉到工房去了。” “据说剩下的瘦肉和皮毛李老爷亲自带人打理的,可能是因为肉不好往外运,要烤腊肉,李家在山上砍了好些树枝。” “肥猪肉散卖二十五文一斤,秦公子一口气包圆了,也不知道谁家又有口福了。” 大家既羡慕李大福得到了秦小满的帮衬。 又羡慕能够接着吃炸肉渣的人们。 昨晚满城飘香的香味似乎又弥漫在上空。 秦小满坐在马车里嗅了嗅。 不是好像。 “公子,工房里开始炼猪油了。” 同样坐在车内的川柏也闻到了这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小幅度地咽了口口水。 “炼猪油的肉渣,先按人头分给在甜水街干活的人们,剩下的先放着,等开荒的时候充作餐饮的肉食发放出去。” 反正炸出来的肉渣比鲜猪肉易存放。 一时半会儿坏不了。 秦小满不怕动静闹得大。 任谁也想不到他炼猪油的目的是制作肥皂。 只要炸出来的猪肉渣吃不完,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吃上面,谁会在乎炸剩下的猪油? “正好去菜市场买些装猪油的瓦罐。” 秦小满肉疼地摸了摸袖口揣着的银票。 十万两换了五万亩的地契。 天子发放的三十万两定金只剩下五万两。 开荒每天的工钱加伙食流水,至少数百两,要留出一万两预备着。 剩下的要添置人手,购置瓦罐、模具还有包装用品,以及材料费等。 真的不经花。 “再过三五日,再生稻全面收割完,三十万石再生稻该让大家吃个新鲜了。” 没办法。 目前还是地主大户的秦家想来快钱。 只能卖粮食。 “我记得上一季的麦子还囤了十万石没卖出去,先让父亲卖掉一半支援支援我。” 秦小满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败家子”的叫骂声,认同地点点头。 骂吧。 他败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相信董继祥听到他的败家事迹,病情能够好转一些。 …… 董家别院。 “你再重新说一遍。” 董继祥喜气洋洋地对着下方头上贴着膏药的破头小厮催促着。 “少爷,那秦小满为了开荒拉拢流民,昨夜分完猪肉渣后,今日又去李家买了三百头肥猪身上的肥肉。” “新建的工房里已经开火了,保证甜水街盖房的工人们,中午伙食里还有炸肉吃。” 小厮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声口水。 满眼期望地望向继祥少爷。 “秦小满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抓紧时间想办法处置马上出笼的鹅鸭,还有闲心在这里拉拢人心……” 董继祥沉吟片刻,了然一笑,嘲讽出声。 “他想拉拢更多的人心来抵抗我对秦家购买皂角的限制?” “少爷,很有这个可能!” 站在旁边的来贵,出声附和。 “方才董平掌柜前来相告,说早起刚开门,碰到几个客人在门口指责董家不卖皂角是为了囤货涨价。” “客人?” 董继祥轻蔑一笑。 “是穿着粗布麻衣的贱民才对。” 他的话让来贵大吃一惊:“少爷知道此事?” “猜也能猜出来,秦小满败家散出这么多家财,喂肥了那些贱民,就是想借助人多势众对我董家造成压力。” 董继祥端起茶杯喝了口参茶,舒服地喟叹一声。 “如此败家之法倒也有成效,可秦家能有多少家财任秦小满挥霍?” “告诉掌柜们,那些贱民随便骂,反正到最后他们还是要买皂粉洗衣物,等秦小满手里实在没钱熬不住,不击自败,囤积的皂粉每斤长一半的价格!” 敢帮着秦小满来找他的麻烦? 哪怕是被秦小满坑了,他也要让那些贱民为自己的一言一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少爷,每斤涨一半的价格是否……” “嫌贵可以不买。” 董继祥满脸得意之色。 “有本事他们这些贱民一辈子用树上的皂荚清洗,到时候洗不干净,自然是换皂粉比换新衣更划算。” 贵又如何。 皂粉皂角之类的清洗物品只有董氏店铺掌握了唯一的秘方能够贩卖。 这一点不只针对秦家。 针对任何人都适用! 董继祥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厮。 透过小厮,仿佛看到了秦小满跪在当场,等待他生杀予夺。 “哈哈,本少爷今日心情好,去,通知厨房给我也添道炸肉渣吃,我要与一掷千金做慈善的秦公子同乐!” …… 菜市场。 “好心人,求求您买下我吧,我能洗衣做饭。” “俺吃得少力气大,五百文买了俺绝对不亏的。” 秦小满望着关押在木笼子里的孩童,看到他们蜡黃的小脸还有鼓胀的肚皮,争相求人买下自己的场面,眼中泛酸。 尤其看到一个独眼的、比他只小一两岁的少年饿得不成人形,还将旁边卖菜大妈丢来的菜叶拼命抢过,塞到怀里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像头凶兽一样和其他孩童抢食。 他转过脸去。 在他的设想里,并没有使用孩童做工这一条。 “秦公子,你要的人都在这里,他们全是官府发卖的罪奴还有一些外来的流民,自愿全家发卖的,一共五百五十两。” 人牙子见秦小满转过脸来,手里捏着厚厚一沓卖身契,交到秦小满的手中。 他看了眼木笼里因失望而不再喊叫的孩童,脸上满是同情之色。 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都是赔钱货,肯买的人家太少。 好多人牙子都不收蜀外来的孩童。 昨夜还有两个发病的扛不住,让他拉去乱葬岗埋了。 原以为遇到素有善心的秦家人,这些孩子能活下来一些,如今看来,是他们命不好。 “一共五百八十两,找零吧。” 秦小满从袖口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毫不犹豫地塞到人牙子的手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撸起袖子干起来 有些超出预期的钱,该花还是要花。 比如。 买下眼前这六十个孩童。 “秦公子,是五百五十……哎哟喂,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秦公子大恩大德!” 人牙子反应过来,不停地对着秦小满拱手作揖。 既感谢秦小满救了这些孩子一命,同时更感谢秦小满让他大赚一笔。 笼子里许多孩童,其实是当父母的喂养不起,不要钱白塞给他处置的。 哪怕作为人牙子卖过那么多人,但像今年这般惨的光景,他也是头一次遇到。 “你们还愣着爪子,还不赶紧谢过秦公子,往后,秦公子就是你们的主子,衣食父母。” 人牙子将随身携带的六十张卖身契和官府盖章过的交接文书,一并递到秦小满的手里。 并接过银票找了零。 秦小满见六十个孩童既惊喜又害怕地打量着他,有些人抓着笼子栏杆不敢出来,他将刚到手的二十两银票重新塞回人牙子手里。 “麻烦你给这些孩子买些包子吃,再帮我去叫几辆牛车,我好带他们回秦宅。” “哎哟喂,秦公子你可真是大善人,我马上照办。” 人牙子有些羡慕地看了眼这些被买下的孩童。 知道他们进了秦宅,福气就跟着来了。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俺以后一定报答您!” 独眼少年率先跪了下来。 其他孩童们左右张望,有样学样地跪了下来。 原本就拥挤的木笼更加无处下脚。 “不必谢我,我买下你们是因为养大了对我有用,从现在开始,无论你们以前姓甚名谁,如今都姓秦,至于名字……等你们养好伤病,长得白白胖胖了再说。” 秦小满希望他们舍弃姓名的同时,也舍弃那些悲惨的过往。 从现在起,便是新生。 “俺记住了!” 独眼少年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后,抱紧了怀里的女童。 “主人,俺妹妹发烧了,俺不饿不吃包子,俺想把钱省下来给俺妹妹看病。” “……” 秦小满扫了眼独眼少年血肉模糊的右眼,感觉最该看病的那个是他自己才对。 “忍耐一下,等马车来了先带你们去医馆。” 正好甜水街的医馆和学堂都盖好了。 那边地方够大,能够容纳得下六十个孩子生活住宿。 不过,照顾这些孩子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他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更没这个耐心……对了! “正好肖叔闲着没事能帮忙带孩子。” 有这么一大群孩子消磨肖叔的时间,相信肖叔也不会整天颓废下去。 很快。 热腾腾的肉包子和牛车一并赶来。 在肉包子的吸引下,孩子们终于离开了呆了数日的木笼,走到了牛车上。 前往甜水街。 剩下的拖家带口的新奴仆,先去县衙签订了新的卖身契。 平日里,罪奴转卖,有许多在重签卖身契时自绝而亡,就算不死,许多人也是哭声连连。 而今日秦小满一口气买下上百号人。 这些人却全都脸上带着笑,在新的卖身契上摁下手印签了字。 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回秦宅,秦小满买下一群奴仆的事不算稀罕,买了六十个孩童送到医馆的消息传扬出去。 原本对开荒落户一事还有怀疑的流民们。 全部蜂拥奔向县衙。 纷纷想将户籍落在秦家开荒的山地名下,成为秦家的佃户。 佃户需要依附主家来讨生活,日后想得到自己的田地还要给主家拿一笔钱让主家点头同意。 所以好多流民宁愿打零工讨口吃的,还想着回故乡去。 唯恐担心主家不是好人被扒掉一层皮肉。 如今秦小满的举动,成功打消了那些流民们的担忧。 可惜东陵镇建制有限,来得晚了落不下户的人。 开始打听秦家交好的乡绅人家来落户。 李家和方家成了第二选择。 秦小满并不知道自己一时恻隐之心,改变了许多人的想法和对命运的抉择。 此时他正在分配奴仆们的工位,计算空缺的工位该招多少工人。 “公子,陈铁匠又拉了五口铁锅来!” “挨个放到灶台上去!” “公子,你订的一千口瓦罐拉来了!” “抬到阴凉的墙角去,这是装猪油用的!” “公子……” 秦小满像没头的苍蝇,在大家的召唤声中忙得团团乱转。 直到月上中天。 川柏将剩下的九锅猪油全部制作成肥皂,掌握了全部的流程。 秦小满终于有了指挥的帮手。 不过,像制作烧碱的配比环节和往皂液里加盐,都需要他们两人来监督完成。 材料备齐后,两人干脆住在了工房里。 等一批批烧碱沉淀结晶,再等猪油熬制好加盐解析。 “川柏,等这四万块肥皂出锅,我培养几个熟手来帮你,你只管按照配方让他们去做即可。” 哪怕川柏没有卖身契。 但唐叔带来的人,那便是心腹,用人不疑。 “公子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哦,对了,我让川朴重新改的图样里,肥皂上都印了你的名字,你没意见吧?” “……” 老实巴交的川柏错愕了片刻,别扭地点了点头。 他有意见。 肥皂是他制作出来的但是公子的配方。 可师叔说过公子的话只管听不用问,他有意见也不能反对。 “其实就是一个标致而已,川朴、川柏,等以后再有啥新物件,我印上川贝,把它搞成一个川字联锁,哈哈哈哈……”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调侃一句。 听到有人喊他,看了眼微亮的东方,从竹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 撸起袖子干! “川贝可是现任掌门的小孙子,师叔的亲侄子,唐门这一代川字辈的可都是亲传弟子。” 川柏嘀咕了一句,向来迟钝的大脑灵光一现。 正因如此,公子才想通过他来向师叔要人? 一定是这样! 等他空了马上去向师叔传话。 “川柏公子……” “来了!” 川柏往嘴里塞了一粒清嗓提神的丹丸,快步而去。 …… 董家别院。 董继祥闻着空气里的香气飘荡了三日不绝,今日晨起终于散去。 不免好奇。 “秦小满的工房里不炼猪油了?” 跪在下方的小厮连忙回话。 “少爷,自从昨夜起炼完了猪油,猪肉渣堆得多的吃不完,工房里烧火的就停了。” “真是可惜,看来秦小满没我想象里的大方。” 董继祥嗤笑一声,猛地想到一个可能。 “东陵镇流民落户完成,已经在开荒了?” “回少爷,好像是今早开始的,张县令特地从府衙赶回来,让秦家先预付了落户的佃户一个月的工钱。” 如此一来,董继祥恍然大悟。 难怪秦小满不再继续挥霍。 恐怕手里余钱不多撑不住了。 余粮都卖了还如何养鹅鸭? 只怕此时正等着宰鹅鸭回本呢。 不管秦小满如何收买那些贱民的人心,甚至收买那些流民的人心去当佃户,终究掀不起风浪来。 贱民,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更没有任何威胁力可言。 “来贵,让各个掌柜挂牌,有一批皂角停岸来货了,五日后正式开卖,这次用新的标价。” “上次给秦宅送礼的人家也一并不卖,一经发现有人买了送给那些人也是同样处置,他们越抢我越涨钱,抢光就停卖,我不信他们的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这一次。 看谁还敢再帮秦小满! 第一百七十三章四万块肥皂入库,定价 …… “公子,最后一批肥皂硬化好了!” 工房里。 川柏打了个瞌睡再醒过来,三更时分装进木盒模具里的肥皂,全部凝固成黄澄澄的长条。 这间十丈见方的工房里,是专门拿来晾制硬化肥皂的。 如今上下六层的木架上全部摆满肥皂,像放着一块块黄金条,明晃晃的非常喜人。 隔壁的房间,工人们还在继续用草纸包装着早先硬化好的肥皂。 算上这一批八千块肥皂,共四万两千块。 秦小满打着哈欠走到架子上,按照先后顺序,伸手戳了一下最后舀进模具里的皂液。 确认戳不动,满意一笑。 “每道工序三十人,三班倒出来,三天三夜四万来块,能够按时按量的完成,不错。” 这一批既是打开市场的先行品,更是测试工种工时以及人力成本的实验品。 “川柏,你让工人们打扫完,先去休息半日,下午还要继续盯着工人们制作肥皂,不过这一次大家做顺手了,你不必那么劳累。” 秦小满又打了一个哈欠,看向正在戳肥皂玩的川朴。 “川朴,你上次不是想去李叔家看养殖场,正好我们带上两千块肥皂去李家看看。” 由于董家店铺卖的皂角没有开张,清洗猪毛用的都是之前中秋节各家送来的皂角和皂粉拉到李家去使用的。 根据用量来看。 李大福这三日里少说制作了两三万支牙刷和刷子。 他打算将肥皂和刷子一起推广,从方方面面取代皂粉和皂角的用处。 再加上所剩的皂角不多,带上肥皂也能够安李大福的心,好让其继续加大生产力度。 “公子稍后,我马上喊人装到马车上。” 肥皂都是统一模具凝固出来的,两寸方、四寸长,易于抓握和使用。 也方便从中切断使用。 肥皂两端刻有“川柏肥皂”四个楷体花字,边缘切角整齐,能够更好的看清各个面里的肥皂有无杂质。 两千块肥皂别看需要三十头猪身上的肥肉炼化而成,堆起来也就十几立方米。 一辆马车完全能够装得下。 工人们将肥皂装进麻袋里装上车,秦小满看到工人们从开始见到肥皂的震动,变成如今反应平淡。 想到日后肥皂代替了皂角之后,肥皂走进千家万户,应该就会像此时一样,嘴角微扬。 “公子,有工人想买些肥皂回家,说是董家店铺立了牌子,五日后才来新货,可价钱涨了五成。” 川柏的话让秦小满扭头朝着打扫工具的工人们看去。 看到满目殷切的目光,他漫不在乎地一挥手。 “买啥买,大家这几天辛苦了,等下一班工人来的时候,每人发放一块。” 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 说买多见外。 造肥皂的工厂还能少了工人的肥皂用? “每人发一块?” 工人们听到秦小满的话,先是一愣。 随即,不管是从甜水街请来的工人还是秦家的奴仆,都连忙拒绝。 “公子,您造的这肥皂比董家的皂角大一倍多不说还好使,一块好几两银子,我们……不能拿。” 他们每天只上四个时辰的工,能拿三十文工钱,都是富阳最高的工价。 三天才干了十二个时辰,却拿秦公子好几两银子的肥皂? 他们都不好意思怪秦公子败家,只怪自己不该提买肥皂的请求。 “谁说一块好几两银子?” 秦小满玩味一笑。 “一人一块肥皂当作这个月的奖励,你们不要,是想拍屁股走人?” “不……”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秦小满见大家欲言又止,也没过多解释。 既然将肥皂发放给工人们,他便没打算再瞒着董继祥。 不过定价一事,暂时还属于商业机密。 他要吊足了董继祥的胃口,再让董继祥狠狠地胃疼一波。 “公子,装好了。” 正好川朴归来,秦小满趁着大家没组织好言语,叮咛川柏将发放肥皂的事办好,上了马车,和川朴并排坐在车板上。 赶着马车往城西李宅的方向驶去。 “卖布咯卖布咯!” “三百文一匹贵了三成?诶!孃孃你可以不买继续穿脏布,或等五日后买了皂粉洗旧衣。” “董家店铺上的新货只有以前的一半数量,早让各大布庄和我们卖布的预订完了,我劝你还是买匹布回去先将就一两个月……” 途经集市。 秦小满听到卖布的商贩坐地起价,看向赶集的人们。 发现大家的衣服上都有污迹。 寻常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衣服一天一换。 但富阳在章慎的治理下也算是富庶,保证衣衫整洁不难。 可如今由于董继祥出阴招,导致洗衣出现难题。 郊外农庄的佃户早把皂荚摘光了。 城内的人们只能等着董家店铺的皂角和皂粉洗衣洗物。 “当初董家不让船靠岸,全荣州糖葫芦只酸不甜。” “如今董家不让船靠岸,整个剑南道的百姓穿脏衣出街。” 秦小满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皇商董家对民众的日常生活影响如此深远,却毫不自律。 欺压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要为难衣食父母。 “大乾有董家这样的皇商,商业再发展,也只能让财富全部流入大富翁们的口袋里,富的更富,穷的更穷。” 感慨一番。 秦小满更加确定了。 他要利用肥皂的定价,扒掉董家那层华丽却沾满民脂民膏的外衣。 一路西行,半个时辰后抵达李宅。 刚到门口正好遇到匆匆出门的李大福。 “小满?我正要去找你,刚才庄子上的管事说清洗猪毛的皂角用完了,你家还剩下多少?” “皂角和皂粉都没有了。” 秦小满如实回答。 李大福立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打转。 “没有了……董继祥那王八蛋五日后才开始卖皂角,还不允许上次抢货的人家去买,这可怎么办?” 没有皂角清洗猪毛,制成的刷子和牙刷有一股呕人的腥味。 看到银子在眼前招手却赚不到,心里多憋屈。 “虽然没有皂角,但我有比皂角更好的代替品——肥皂。” 唰啦! 秦小满挑开帘子,露出马车里的二十口齐齐整整摞着的麻袋。 他随手扯出一个麻袋打开,掏出一块肥皂递给目瞪口呆的李大福。 不等李大福询问,他直接放出言语壮语。 “拿它清洗猪毛的效果比皂角好一倍而且消耗还少!” “世间还有此等宝物?” 李大福半信半疑。 换作别人对他这么讲,他早让小厮抄大棒赶人了。 但东西是小满拿来的话是小满说的,哪怕见所未见,他也要尝试一番。 “管家,快把马车上的……” “肥皂。” 秦小满在旁提醒一声。 “肥皂全部搬下来送到洗清房去!” 李大福身先士卒,抬起一个麻袋便往门内扛。 秦小满朝川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也是一人扛起一口麻袋,跟在李大福的身后,走过两进院子来到了洗清猪毛的清洗房。 房间里满是皂角和猪毛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由于皂角没有了,盆子里摆满了还没清洗完的猪毛。 工人们正站在外面喝水聊天、 看到李大福扛着麻袋进来,她们正要上来帮忙,李大福连忙摆手。 “不用你们,我来。” 李大福撸起袖子从麻袋里掏出一块肥皂,按照使用皂角的方法将肥皂泡在水里。 泡了片刻,肥皂也没像皂角一样溶于水中泛起泡沫。 没有泡沫怎么洗净污垢?! 第一百七十四章肥皂赊账,狭路相逢 李大福更加焦虑。 小满一定是病急乱投医让人给骗了。 “小满,你这肥皂哪里买的?这……不行啊。” 别说比皂角强,就连寻常的皂粉都比不上。 它泡不烂,渗进不了水里还怎么洗清水里的污物? “李叔,你拿手搅搅猪毛。” 秦小满猜得出李大福说不行的原因。 之所以没有提前说明。 是想让李大福亲自消除对肥皂的成见。 任何一种新产品都会遇到这一关,让使用者本人破除成见,远比他指挥着解决来得更深入人心。 “搅?我搅它也不可能……我的娘唉!” 李大福搅和了几下,感觉到水里滑溜溜的像摸了肥皂一样。 猪毛上面也满是泡沫。 随后一搓,猪毛上面沾着的泥渍和血污便掉了下来。 将猪毛放到鼻子下方一闻,只剩下不呛人却有些淡淡的烧碱的味道。 说不上好闻但也绝对不难闻。 “出了这么多泡,这肥皂怎么没有融化?” 李大福拿起仅是表面有些软化的肥皂,惊奇不已。 这东西确实比皂角去污能力更强也更耐用。 “因为用料比皂角足,泡在水里也不会很快融化,这样一块,足够洗五大盆猪毛。” 秦小满说得相当保守了。 因为按照他的观察,一块应该能洗十多盆。 这个惊喜便等李叔稍后自己揭晓。 免得认为他说得离谱,再让他留下来等着洗完一块肥皂再放他走。 “五大盆?皂角半块洗一盆猪毛,这一块能洗五大盆?!” 饶是如此,李大福依旧震惊不已,笑得合不拢嘴。 “宝贝,这可真是宝贝!” “小满呐,你从哪里买的这宝贝,我也要去买几万块囤在家里,老子再也不用担心董继祥那狗日子不卖给老子皂角了!” 有了肥皂这种耐用品,谁还去买皂角……不对! “小满呐,这肥皂这么好用,一块比皂角大一倍多,一块得五两银子往上吧?” 李家刚缴了六万两银子去开荒,手里只剩下三万两周转的银钱。 几万块是囤不起了。 尤其这些肥皂买来清洗猪毛,成本算在秦李两家身上,也得经过秦小满同意才行。 “李叔,一块肥皂用不了五两银子,这个数。” 秦小满蹲下身,对着李大福伸出左手食指。 “才一两银子?!” 李大福欣喜若狂,脱口而出。 “谁这么败家,做出这么大这么好的宝贝才卖一两一块,他像皂角一样卖二两一块也能抢完。” “……” 秦小满一时哑然。 不知道先说定价并非一两一块,还是先说肥皂是他制作的。 “李叔,有了肥皂,清洗猪毛的事你不用担心了,五日后肥皂便上市了。” 五日后,董家店铺开始卖皂角。 他正好去打擂台。 按计划,五日后,肖大侠和月季他们应该抵京了。 “还要等到五日后?” 李大福心里痒痒,讨好一笑。 “小满呐,看来你和卖肥皂的有交情,先帮叔订一万块行不,除了做牙刷要清洗猪毛,我别处也有用。” 像他们搞养殖的,清洗牛羊的粪圈还有车辆,都需要肥皂清洗。 一是去味,二来干净,饲养的东西才不易生病。 “行。” 秦小满还没开张便卖出一万块,只能把他想买的肥肉又增加了一百头。 “李叔,我给你拉来两千块肥皂,换你五百头肥猪肥肉如何?等你一万块肥皂到了,我们再算账。” 手里余钱不多的秦小满,本打算靠脸赊账。 如今好了。 可以靠肥皂抵押。 省了他不少钱。 “一斤肥肉整卖才二十文,一头猪也就一两银子,我还白赚你一千五百两。” 牙刷的分红按月计算,肥皂的钱自然要李大福掏腰包。 秦小满听到这话也没有反驳。 谁亏谁赚,等肥皂开卖那一天,李叔就知晓了。 不过。 一万块肥皂不收定金,确实是李叔赚一些。 “小满呐,有了这些肥皂,你那些鹅鸭该出笼的也能出笼了,正好你买了这么多猪,我提前预订的船上有空位,能帮你往蜀外捎带几万只。” 李大福主动替秦小满想着回本的门道。 谁叫当初怂恿养鹅鸭的也是他呢。 “再生稻还没全部收割完,这件事再缓几日,等董继祥明白皂角拿捏不住我,船运自然变畅通。” 秦小满知道李大福是关心则乱,没有想到这一点。 “也对!瞧我这脑子,高兴糊涂了,你忙你的,五百头猪我马上让人杀了把肥肉送到甜水街去。” 秦小满知道李大福是忙着洗猪毛做牙刷赚钱。 不再耽误他人时间,办完事,便赶着马车回到工房。 等到清扫完毕,猪肉上门,继续开火制皂。 如此一来,等肥皂上市,不必担心那些家财万贯的富户和寻常人争抢肥皂。 奇货可居扰乱市场。 …… 蜀州城北。 过了一线天,便能看到十三块伫立在山坡上的石碑。 上面刻着自荣州而来送信的十三个信使生平。 雨后,西斜的日落给青山苍翠镀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 肖成梁站在石碑前,将从荣州带来的竹筒酒,逐一倒在每块石碑前。 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神色,神色肃穆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酒有尽时,哀思不绝。 十三块石碑伫立在一线天的尽头处,但凡出蜀入蜀者,必会看见。 纪念他们为传播再生稻一事献上生命的壮举。 肖成梁用抹布擦了擦石碑上的鸟类积污,又将长高的嫩草拔除,这才转头往驻扎在山坡的露营处走去。 刚走出百米路,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嗒嗒嗒”的清脆声响,让他不由得站住了脚步。 马蹄铁! 此马安装了马蹄铁! 肖成梁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承载着一个身穿灰色胡服的少年。 四目相对,他看到少年犀利的眼神,有种剑锋抵至喉头的危机感。 肖成梁不由得浑身紧绷,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这个少年。 直到少年的黑马穿过露营地往一线天奔去,看不到那团黑灰色的身影,他依旧不敢大意。 “这是一个拥有内力的练家子。” 过了半刻钟后。 确认无虞,肖成梁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成枢哥归京不到一个月,能够安装上马蹄铁的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一人一骑急吼吼地奔往蜀内,还满身的杀意……” 莫名的,他联想到了秦小满。 在秦小满的计划里,若是有一位日行数百里的高手来搅局,蜀内的事必定提前传至京城,让董家等人知悉。 不行。 “我得写封信给秦小满。” 肖成梁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写下刚才见到一个奇怪少年入蜀,疑似京城来人的事。 并传来护送兵队里的两人让他们折回蜀州城,通过唐家在驿站的人脉送至富阳。 一个时辰后。 两匹黑马顺着官道飞驰而来。 距离驿站仅有二里地,路过一片枫树林时,隔着老远,两个士兵便看到一个灰衣少年,抱剑站在火红的枫叶下。 灰衣少年身旁的马儿扬着马蹄,并无吃草也无饮水的迹象。 “不好……” 两人士兵对视一眼,手还没按到腰间的佩刀上。 一抹银光乍现。 第一百七十五章七日期已到,掌柜们抵达 扑嗵! 扑嗵! 先后两声闷响。 被长剑斩断头颅的士兵脑袋落地,他们背着的包袱同时掉落在地。 “咴~~” 马儿受惊嘶鸣着扬起马蹄,载着两个断头士兵掉头狂奔。 “追吗?” 少年司垚歪头望着奔跑的马儿,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 董继祥让他收到信,以最快速度赶赴荣州富阳县。 不需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司垚捡起包袱,看了一眼信里面的内容。 确认是肖成梁写给秦小满的。 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将其燃烧殆尽。 刚才在一线天以北路遇的人,正是那日前往长公主府送信的肖成梁。 肖成梁不认识他,但作为同是修行内功的人,难保不会察觉到他有危险。 果然。 肖成梁写信提醒秦小满了。 “陇西肖家,不得不防。下次再遇到肖成梁,我便杀了他。” 司垚冷漠地说着。 仿佛杀人对他而言和杀鸡切菜,无甚差别。 烧完信,司垚走到马前,安抚着拍了拍自己坐骑的脖子,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 接着,他又拍了拍马前腿。 等马儿抬起脚掌检查了一番钉入马蹄铁的脚掌后,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肖成枢的马蹄铁还真管用。” 有了马蹄铁,他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爱马奔波几千里而短命了。 如此想来,他对荣州富阳这块宝地,也多了一丝兴趣。 “马儿啊马儿,辛苦你再跑快一步,我们争取两日内抵达富阳县城。” …… 工房里。 秦小满望着空荡荡的灶台上刚刚安装好的三十口大铁锅,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四万块外卖的肥皂入库封存。 还有更多的肥皂需要生产。 好在这两日富阳城内细雨缠绵,炼猪油的香气倒没飘散多远,不至于让全城跟着流口水。 李大福呆在家里拔猪毛洗猪毛无人造访,倒也没将肥皂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等卖完这一批,挫败董继祥的阴谋,停工一天安装排风系统。” 他要让唐叔混入些无害的香料或者药物,将炼猪油的气味冲淡一些。 “公子,一万块肥皂入库。” 秦小满听到川柏的汇报,看了一眼账册。 在陈铁匠夜以继日的铸造下,按照他之前的设计稿,投入生产肥皂使用的工房,有一半能够正常运作起来。 日产量也从一万五千块,增长到三万块。 这些产量看上去高,对比起整个大乾日后每天消耗的数目,还差得远得很。 不过,他的目标先是日产五万块。 倒不是他野心不大,纯粹是要先回本。 等到雪球越滚越大再到蜀外建分厂也不迟。 毕竟蜀内通蜀外的运输成本太高了。 “说起销售来……唐叔的七日之约已到,他说的那些掌柜们呢?” 哪怕现在刚过午后,秦小满已经吩咐好厨房做两桌好酒好菜,等着晚上给这些新掌柜们接风洗尘。 他走到门外水池里洗了把脸,脑中瞬间清明。 除了制作肥皂,鹅鸭拔毛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正好唐叔把香皂和染料的配方测试完了正在试验药皂,让他再调制一味配方,处置鹅鸭。” 正说着,管家来福匆匆跑了过来。 “公子,李老爷方才差人来了,说做出了两万把刷子,问何时拉过来。” “这么快做完了?看来肥皂用着顺水,效率都快了不少。” 做毛刷不像做肥皂,一锅能出一大排。 削木片倒是能够量产,但猪毛束丝穿插,必须靠纯手工完成。 这么大动静还没能引起董继祥的注意。 还多亏开荒打掩护。 富阳城内外的民众数量激增。 对比起满山头开荒的数以千计的佃户来讲,招揽几百个工人根本泛不起多大的水花。 “来福叔,记得再订一万斤肥猪肉,明早拉到工房来。” 秦小满看到账目上的肥猪肉只剩下五千斤。 估摸着照这速度,凌晨时分便能消耗完。 到时候清洗第二遍再开工。 “公子,明早送来可能有些悬了,李老爷家也没那么多头肥猪了。” 来福叔一脸为难地提醒着。 李家是养殖大户不假。 可李家今年养殖数目本来减少了。 隔三差五地杀几百上千头的,听说李家豁出脸皮推了不少以前老主顾的猪肉订单。 更是直接和对接的肉铺说不出肥肉了。 “……是我欠考虑了,这样,要是李叔家没有,去问李叔能不能牵个线去邻县拉。” 锅都蹲到灶上了,工人也招揽到位。 烧碱都囤够五十万块肥皂使用的。 不可能因为没有猪肉炼油停产。 “这个没问题,李老爷干养殖这些年,一定能够想到法子。” 来福叔有了折中的办法,急忙去李家传话。 生怕去晚一步,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一万斤猪肉,白花花的银子又没了。” 秦小满添了一笔赊账的数目,心虚地摸了摸袖口微薄的银票。 他抬头望天,神色怅然。 “帮我赚钱的掌柜们,你们抓紧来啊。” 要卖的货物全部准备齐全,怎么卖还要商量出流程。 他们只有两日的时间准备。 不然,晚一天就烧一天的钱。 地主家这次,是真的没有余粮了! …… 富阳城西的官道上。 一匹黑马载着灰衣少爷,踩着泥泞的道路奔腾而来。 站在城楼下正在等人的唐参,感受到一股凛然的气势,抬眼望去。 “吁~~” 马上少年在他身旁停下,向守城士兵掏出路引。 “京城来的?” “……” 少年一言未发,守城士兵扫了一眼路引上的门户,却不敢再多问。 毕恭毕敬地将路引奉还,比划着城门,请少年进去。 少年连正眼都未看唐参一眼,策马朝东狂奔而去。 然而,在少年走后,唐参却眉头微皱。 “这小子内功强劲,收拢不住,是个入门级别的高手,成梁也不及他五成功力。” 是个习武的天才。 并且气势不凡,绝非寻常人。 唐参扫了一眼士兵摆在案头的登记册上的名字——司垚。 “司将军家的公子?” 司将军可是那位手下的得力干将。 司家公子来富阳,莫非是那位请来助阵公子的? 可他并未提及此事。 是谁请来的? 秦立夏还是章慎或是唐家人? 就在唐参思考之际,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他定睛一看,十数匹白马慢悠悠地踩着泥踱步而来,还能听到他们爽朗的谈笑声。 “掌门千里迢迢让我们赶来富阳县城,说秦家人会接待我们,这富阳秦家我记得只是一介地主大户,转行学做生意了?” “学做生意也就罢了,居然请我们来当掌柜,也不知道秦家要卖何等稀罕物件,能否赚出我们的工钱?” “我这个陇西首富家的老账房也就罢了,怎地还将陶兄从富庶的江南请到这贫瘠的蜀内,来当这为期三年的大掌柜?” 一行十六人中有打理自家生意的少年天才,也有名扬天下的大掌柜,更有一把盘算值百万的老账房。 他们年龄、性别、来处都不同。 唯一相同的,皆是大乾商界中的翘楚,也是拜师于唐门的弟子。 “你们看,那边站着的像根棍似的兄弟是来迎接我们的?” 老账房伸手指去。 待到马儿行至十步外,看清对方的面容。 刚才还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摆谱的十六人,笑脸凝固,争先恐后地翻身下马。 扑嗵! 第一百七十六章一百文还能对半赚你敢信? 十六人整齐划一地跪倒在泥泞的路面上,惊得守城士兵面色剧变。 “我来迎接你们可配得上你们的身份?” 唐参淡淡开口。 跪在地上的十六人将头埋得更低。 尤其是老账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想到传说里已经隐居的医圣师叔会出现在富阳城,还亲自来迎他。 不是小师叔不配,是他不配! “起来,随我走,请你们来富阳可不是让你们磕头的。” 唐参看在公子要用人的面子上,教训一句,便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十六人二话不说爬起来。 这回谁也不敢再议论秦家。 要知道小师叔,可是连天子都敢拒绝的强大存在。 能够请得到小师叔前来迎接他们的秦家,绝非泛泛之辈! 一路无话。 十六人牵着十六匹高头白马走在落雨的大街上,十分惹眼。 在秦宅门口站了一刻钟的秦小满。 眼看天快黑了。 街头出现的一群白马,登时让他眼前一亮。 好白的马! 好拉风的团队! 看他们低沉的氛围,应该是跋山涉水而来累坏了。 秦小满冒着细雨迎上前去。 他先把油纸伞罩在了唐叔的头上,这才对着众人打招呼。 “诸位,一路上辛苦了,府中已备好饭菜,等着给诸位接风洗尘。” 十六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全都盯着最领头的半百老者。 “不辛苦不辛苦。” 老账房欲哭无泪,哪怕饿得饥肠辘辘,也不敢误了小师叔的正事。 “你就是秦公子吧?你要做何生意?所卖何物?计算清楚成本定好价没?选好了风水宝铺没?良辰吉日可曾算好?伙计人工可安排妥当?” 不等秦小满开口回答,老账房从背后包袱里掏出一把二尺长、一尺宽的银算盘。 一副马不停蹄要投入到办正事的做派,令秦小满哭笑不得。 “唐叔,你吓唬他们了?” 人是唐叔请来的,这些人不听他说话,一直瞄着唐叔的脸色。 一看就知道是唐叔吩咐这么做的。 “他们不饿。” 唐叔完美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是,我们不饿,小师叔请我们来,是替秦公子赚钱的。” 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轻声开口。 秦小满看向对方没有半点被迫的样子,更加无奈。 “可是,这位大叔问我的问题,我都处理好了,只等着你们来了好吃好喝休息一晚,明早走马上任。” 不然他为何这几日天天累得睡不醒似的。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绝不会在董家店铺开卖时,还没准备好一切。 去打没把握的仗。 秦小满的话,成功让一直没正眼瞧过他的十六人,重新审视了他一番。 这一看。 才发现眼前的少年虽面露憨笑,但眼神深邃不见底。 没有少年的张扬反倒有种老成持重感。 “秦公子年纪不大,胸中却有沟壑,既是如此,我们便先去看一眼需要我们经营的物件,也好在饭桌上谈论一二。” 十六人来自天南地北。 上次同聚一堂,还是辞师下山时。 来的路上只想着拿出些本事来敷衍了事,也未仔细研究过。 如今知道是小师叔请他们来的,这位秦公子又如此上心,有所改观。 “请秦公子放心,我们会付出足够的努力,共同经营好秦宅的生意,才不负掌门之托和小师叔的期望。” 老账房言外之意,对秦家所要经营的物件,并不在意。 认为还是要靠他们的本事为秦家赚钱。 “……” 秦小满不认识这些人,但也听出这些人来头不小。 看在唐叔的面子上,咽下了他只是想请些熟手掌柜来帮忙打理生意的话。 “诸位,里面请!” “川朴你去把要卖的肥皂和牙刷拿来。” 秦小满此话一出。 刚刚将马匹转手给小厮的十六人,视线“刷”地一下朝他看来。 “肥皂和牙刷是何物?” 十六人异口同声。 反应过来,发现同伴们竟都没听过这两个物件的名字,大吃一惊。 他们十六人对大乾商界的大事小情了若指掌。 还有他们没听过的商品?! “诸位别站在雨里,快里面请。” 秦小满脸皮厚不怕看,再次招呼了一声。 众人还欲提问。 感觉到一股气压逼人,咽下满腹疑虑,皆是满头雾水地跟着秦公子走进秦宅。 好不容易到了待客的厅堂里。 刚落座,老账房便催问:“川朴师弟还没来?” “房师兄,我来了。” 川朴拎着一个竹篮,快步而来。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十六人却争抢着去夺川朴手中之物。 “咳!” 眼见他们要各使神通打起来,唐参假咳一声,控制住了场面。 “诸位莫急,容我给诸位分一分。” 秦小满从川朴手上接过竹篮,打开上面蒙着的红绸布,露出一块块纸包好的肥皂和用麻布包装的细长牙刷与毛刷。 他一式三样分到十六人面前的桌子上。 等到众人拆开包装。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使用方法,并请川朴演示一番后。 刚才还讨论不休的厅堂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秦公子,这牙刷和毛刷的制作并无技巧,卖得久了必须维持质量方能取胜,而这肥皂,着实令人惊艳。” 老账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黄澄澄的肥皂,感慨不已。 “自从董氏店铺得到皂角制作的方子以来,光是利用独一无二的皂角秘方,毫不夸张的说,每年能赚千万两!” “不夸张。” 秦小满点头认同这一说法。 大乾两千多万人口,一年皂角能用上千万块。 凭借皂角一物赚千万两,轻而易举。 “想必秦公子对这一行当了解透彻,那么剩下的我们也不必多说,如今秦公子只管告诉我们定价几何,我们便商量一下,怎么制造噱头去经营肥皂。” 老账房的思路很清晰。 先知道秦小满心里对肥皂的定价。 按照效果来看,对比着董氏店铺的皂角,一块五两银子正适合,为了赚得更多,卖六两八两也不是不行,但需要…… “一百文一块。” 老账房还没预设完,秦小满便沉吟着开口。 “我核算过成本,去除运输和掌柜们管理的费用,我打算定价,一百文一块。” 一斤肥皂的材料成本六十文钱顶天了,管理费和运输摊下来算二十文。 再加上税费二十文……一共一百文,这些都是往多处算的。 一斤出两块肥皂,一块一百文。 剩下的一百文是他纯赚的。 “秦公子,切不可为了与董家置气而断了自己的财路,将此物贱卖!” 老账房感觉自己看走了眼。 眼前的少年哪里是老成持重,分明是轻狂少年。 和一路上听闻的董家剑南道总管事董继祥所思所为一样,为了逞一时输赢,而自断后路。 “谁说这是贱卖?一百文一块,我能对半赚。” 秦小满能定这个价位,还都靠同行衬托。 生怕定价太低,别人再误会他掺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不敢用,这才定的一百文一块。 哐啷。 老账房手里的肥皂落到桌子上,惊得目瞪口呆。 剩下的众人同样大为震惊。 女掌柜更是心直口快。 “秦公子你这肥皂乃何物所做,成本如此之低,要知道董氏的皂角也是对半赚,可使用的功效却没你的肥皂强。” 一百文一块来卖手中肥皂,用得着特意请他们来坐镇? 只需要…… 第一百七十七章心中有大志?肥皂终发现 ……告诉天下人,肥皂是何物,哪里有肥皂。 来秦家订货的人能够抢破头! “所以,我认为要不了多久肥皂就能取代皂角,光靠我一个人处理不了,才让唐叔请诸位掌柜来帮忙。” 秦小满不再赘述定价的原因。 除非他将制皂的秘方和配比全部摊开讲,不然很难说服眼前这些人。 “诸位若是不信我,可以看账册和生产肥皂的过程。” 他的这番话,倒让众人打消了疑虑。 列出了账册自然知晓成本计价,说明秦小满绝非脑子一热,胡说出一个价目。 “账册可否借老夫一观?” 老账房舔脸一笑。 饭还没吃,主动给自己找活干。 哪里还有来的路上,消极怠工的状态。 他生怕秦小满不答应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银算盘。 “秦公子远在富阳可能未听过老夫的名号,我乃京城各大酒楼聘请的总账房房知数,擅长核算成本、降低成本。” 核算成本看似简单,实际上要掌握每项材料的市场浮动价格。 必须有前瞻性。 而降低成本基于这个基础,还需要掌握大局观。 “房先生好,日后秦氏所产物件,怎样计价定价降低成本的事,就交给您了。” 秦小满一本正色地作揖一拜。 他孤陋寡闻没听过房知数的名号,但他知道,对方绝对没有吹牛。 不然唐叔也不会大动干戈把人请来。 正好他对大乾各地材料和人工费用不太清楚,有了房先生,他能省不少心。 老账房见秦小满拥有低价的奇货还能如此礼贤下士,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旧话重提。 “账本?” “账本我早准备好了。” 秦小满让川朴从他书房拿过来,扫了一圈剩下的十五人。 暗中期待不已。 也不知道剩下的这些人都擅长何事? “秦公子,我乃江南首富李家的大掌柜陶源,擅长经营纺织、造纸、餐饮,与董家店铺也有过合作,对他们经营皂角的方法有所了解。” 陶源是位年约四十左右、姿态优雅的中年人。 说话不卑不亢且举止有度,且衣着朴素。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读书人而非每日金银过手的大掌柜。 “陶先生好,既然陶先生在李家当大掌柜,来到秦宅自然也是大掌柜。” 秦小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目前这一摊子别说和江南首富比,连荣州首富韦家都比不上。 让陶先生这样闻名遐迩的人来当秦家大掌柜,真是屈才。 “秦公子,我姓杜,你可以称呼我为杜娘子,我不像房师兄和陶师兄能够省钱赚钱,我最擅长的是稳定生产,经我介绍和培养的工人,离去的仅有百中三四。” 杜娘子说完,看了眼唐参,神色有些忐忑不安。 担心秦公子还无法理解工人留任的重要性。 谁知。 秦小满听完这话,兴奋地鼓掌相赞。 “杜娘子你可太厉害了!我正愁工人流动太强,后续生产跟不上呢。” 工人更迭过快,会导致生产变慢,成本增加。 杜娘子能让留职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可见手段一定很高明。 反正他除了施加恩惠以后,不懂怎么管理工人。 交给杜娘子以后,他不再担心哪天和人谈了订单定下日期交货,结果由于人手不足生产力不够违约了。 “公子谬赞了。” 杜娘子嘴上谦虚着,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并对着剩下的十三人说道:“公子慧眼识珠,我们也当尽全力扶持,三年内,凭借肥皂与牙刷、毛刷,助公子登顶剑南道首富之位。” “必助公子登顶剑南道首富之位!” 除了在翻看账本的房先生,剩下的十五人齐声高呼。 连称呼都从“秦公子”变成了“公子”。 别看仅差一个字,却有亲疏之别。 秦小满对杜娘子这种凝聚人心的本事,佩服不已。 但三年……这个时限在他的规划里还是太长了。 再者。 他也不只卖肥皂和牙刷毛刷。 “公子,一百文一块肥皂的定价确实偏低。” 陶掌柜商量着问。 “不知公子是否为了抗衡董家才定了如此价格?” 一百文一块肥皂根本不用卖。 全靠抢。 不说他们没有多大存在的必要。 单说公子的目标,凭这个价格,很难在三年之内达成。 “自从肥皂制造出来,董继祥落败已成定局,之所以定这么低的价格,我是认为对半赚已经不错了,我的初衷是想让所有人用得起肥皂。” “另外,一些与肥皂相关的物件,比如猪毛牙刷和毛刷利用肥皂去味的这些行当,也能因此降低成本,让普通人的生活能好一点是一点。” 在许多人眼里。 钱当然是越赚越多。 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明明是日常生活用品却硬是被董家搞成轻奢品。 因此导致相关物价跟着上涨,寻常百姓一年用不了几次。 恕他不能苟同。 “……” “……” 众人面面相望,鸦雀无声。 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站起来,整齐划一地向秦小满鞠了一躬。 “公子心中有大志,他日成就绝非剑南道首富,我们愿意为公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若说他们先前是看在掌门和小师叔的面子上,和秦公子确实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才愿意留下来一试。 那么听到公子想要改变商界的雄心壮志,为整个大乾的百姓考虑。 哪怕可能最终会撞个头破血流而惨败,他们也愿意一试! “……” 秦小满没明白,自己只是想在改善自己生活品质的同时,改善周围人的生活品质。 怎么能判定他的成就不止剑南道首富? 其实若非董继祥步步相逼,他真的只想当个富阳首富之子。 窝在庄子上,春赏花、夏吃瓜、秋忙收、冬躺平。 闲着没事去醉花楼喝酒听歌看舞,当个潇洒的败家子。 谁愿意去当剑南道首富,成为许多人想要超越的目标,变成活靶子? “公子,既然定价低,那便靠数量取胜……” “更正一下陶掌柜的话,肥皂是靠数量,还是有靠品质的香皂和药皂。” 秦小满没想到大家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商量对策。 只得将准备饭后说的话,提前摆到桌面上来。 “肥皂的定位是大家都能得起的清洗商品,香皂是拿来洗脸沐浴的,药皂是用来调养身体的,这些走的是品质和格调,价格也更贵,定位是高消费……就是乡绅大户和千金小姐闺阁夫人之类的人使用。” 有钱不赚王八蛋。 特别是一些注意品质和格调的人,在这方面花银子可比普通人家更舍得。 秦小满看向唐叔。 唐叔了然一笑,转身去取昨日试做出来的一批香皂和药皂。 “香皂?药皂?” 十六人虽然没看到实物,但通过秦小满的解释,便恍然大悟。 他们再次站起来,朝着秦小满鞠了一躬。 “公子奇才!在下佩服!” 连不同定位的商品都备齐了,他们只管听从公子的指挥。 卖光它们就完活! “……” 秦小满心虚地讪然一笑。 他确实对做生意的事一窍不通。 不过他见过不同价格的肥皂、香皂和药皂怎么卖,知道它们的需求定位罢了。 “大家别光站着,坐下来吃,吃完再商量细节。” 秦小满连忙招呼着大家落座。 再说下去,菜都凉了。 …… 董家别院。 董继祥目光阴森地盯着小厮从甜水街偷来的肥皂。 看到经它清洗后焕然一新的抹布,眼中的杀意喷涌而出。 “好一招瞒天过海!” 他抄起肥皂摔在地上,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 被耍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选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 还想着等司垚来了,两日后卖皂角时,对秦小满下最后通牒。 如今全毁在了这块肥皂上面。 有了肥皂,哪里还能控制住秦小满宰杀鹅鸭清洗羽绒。 只剩下船运不通,肉食运送不出去来要挟秦小满这一条路可走。 但这样一来,必然又要浪费许多时日。 肖成梁他们走得再慢,如今也已抵达京城。 等到王副丞得知他利用预订再生稻覆灭秦家的计划失败,再无法拿下秦小满的人头,如何向王副丞交得了差? “来贵,司小少爷走到哪里了?” “昨天说……” “我到了。” 来贵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将董继祥面前桌子上摆的高汤吹得洒了一半。 等到劲风落定,董继祥迅速站起来,满面含笑地朝灰衣少年走去。 “司小少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说正事。” 司垚后退一步,避开董继祥的触碰。 他反手将背后的长剑拿下,抱于胸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董继祥。 “你想让我杀谁?” 他欠董继祥三个条件。 还了两个,还剩下一个。 只待最后一个还清,他便是自由身。 能够随父从军,去边关杀敌。 而非困在这尔虞我诈的商场与官场当中,消耗生命。 “司小少爷远道而来,不如先行休息两日再说。” 董继祥知道秦小满的工房制出了肥皂,清洗抹布的效果比皂角还强。 他也想让司垚当即砍了秦小满的脑袋。 让肥皂造得出来,卖不出去。 可是,秦宅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唐大夫坐镇。 司垚奔波一路,疲惫不堪,哪怕实力超出那个姓唐的,难保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一击不中的话再想杀秦小满可就不容易了! “你担心我杀不了他?” 司垚面色微愠。 他紧赶慢赶跑到富阳县来杀人。 却被董继祥拦下贬低? “我不是怀疑司小少爷你的实力,只是连日奔波你以疲待敌,实力减半,而秦宅还有一位能够瞬间斩杀王家六十个死士的高手存在……” 董继祥故意夸张地将唐大夫的事告诉给司垚。 “只一刻钟便杀死六十个死士,此人不得不防,我准备将目标引至你的面前来,等你击杀,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还望司小少爷能够一击命中,不留活口。” 哪怕到时候唐大夫在场。 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司垚也能够解决掉对方。 这也是他当初为何要将皂角开卖的日期定在两日后。 便是想让司垚以最佳的状态去对付秦小满主仆。 “那我便休息两日。” 司垚略一思考,便点头答应了他的安排。 董继祥差来贵将人送到客房去休息,盯着一地的碎肥皂,心中的怒气久久不能平息。 “有了肥皂替代皂角,除非秦小满坐地起价,十两银子一块,否则以后谁还会买董家的皂角?” 派人去毁了甜水街的工房和肥皂? 不可。 甜水街由县衙督建,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再者说,他也不忍心毁掉肥皂这样的生财宝贝。 “没办法,只能像家主当初掌握皂角配方时那样,杀了制作出肥皂的第一人秦小满,再根据工序反推肥皂的配方。” 杀了秦小满,得到肥皂的配方。 他便可以利用此事作为交换条件,让家主在王副丞面前保他一命。 “秦小满啊秦小满,早知道你有这么多秘方,当初我就不应该帮王之昌的忙。” 可惜。 他失去了与秦小满共赢的机会。 …… 酒饱饭足。 秦小满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看向还在研究香皂和药皂的十六人。 这些人估计是不饿,也可能是有钱饮水饱。 自从唐叔拿来香皂和药皂后,他们便放下手里的筷子,摆弄着香皂和药皂。 如今染色的七种颜色都已实现。 剩下的便是气味不同。 香皂暂时只有四种,药皂有两种。 与唐叔的十日之约只剩下五天,看出来任重而道远。 饶是如此。 十六人拿着它们,依旧是赞不绝口。 “老夫到了知命之年,自诩见过各种新奇物件,却没想到,仅凭猪油火碱等物,便能制成如此宝物。” 房先生看过账本,自然知道成本材料是什么。 可无论怎么想,也没办法想象得到,猪油能制成洗涤油污的肥皂。 更别提用来清洁皮肤的香皂与药皂了。 “公子,香皂的块头减半,定价一两如何?” 房先生提出意见。 “小师叔所用的香料与植物染料,价格有所起伏,后面可能还会新增不同颜色染料和香料,价格实在不宜过低。” 哪怕从账本上看,香皂和肥皂制作过程,只是添加了染料、香料或药材。 可这东西既然不是寻常人家每天用的,定价高也不违背公子的初衷。 “行,之前我定价是我做主,现在房先生执掌成本,定价的事我听你的。” 秦小满的话,让十六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一个有大志又明智的老板,才能带领他们走得更远。 尽管见面不到两个时辰。 房先生蓦然生出一种将三年之期延长到终身的想法。 “公子,香皂和药皂还有待商榷,肥皂既然有十万块的存货,不知公子打算先卖多少,可有选定开业的良辰吉日?” 陶掌柜看完买下的店铺,正在董家店铺斜对面。 自然明白公子是准备力压董家一筹。 根据一百文一块肥皂的低价来看,不必担心董家使出任何花招与之抗衡。 那么这个开业的日子,最好的就是…… “选啥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后天和董家店铺一起开业可好?” 秦小满询问着陶掌柜的意见。 “可。” 陶掌柜知道,公子必定早想好了,但还是愿意在人前给他这个面子,脸上笑容加深。 了解了秦家所制之物和经营的方向。 也定好了开业的日子。 秦小满眼见着众人一副想敲开香皂和药皂,研究香料和药材配方的意思。 只得请唐叔出面,安排众人去休息。 “诸位,后日开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开业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秦小满的目标可是剑南道首富,而非董继祥个人。 他要将肥皂卖到剑南道各个角落去。 还需要眼前这些人来替他筹谋。 别的不说。 肥皂之后是开分店卖还是找人去各地代卖,先要计算成本、再梳理人脉、最后结合秦家资产等实际情况,来作出决定。 而如果要开分店,他还需要把董继祥拦截的船运疏通开来。 “公子,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房先生沉吟开口,翻动着账本,面露为难之色。 能让账房为难的事,拿后脚跟也知道是啥事。 既然为难要不就别讲了吧? 秦小满心里嘀咕着,却只能硬着头皮,假装豪迈地大手一挥。 “但说无妨!” 反正说不说是别人的事。 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诸事落定,只待开业 “公子说要让所有人都用得起肥皂,便只能自己开分店,像董家一样,形成一个口碑的同时也能防止别人粗制滥造来充数。” “啊……对。” 秦小满当然明白这些道理。 可买店铺再运营起来,方方面面都要钱。 “公子可是银钱上有困难?” 房先生一语中的。 秦小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有困难。 但能够解决。 “我家还有粮食可以卖,陶掌柜,还要有劳你休息好了之后,看看剑南道各州县哪里有合适的店铺。” 荣州境内还好说。 他早在辗转各地去视察再生稻生长情况时,便找到了合适的店铺。 出了荣州的情况他不太了解。 “我秦小满能否达成心愿,全仰仗各位了。” “银钱的事大家不用担心。” 实在不行,买材料的钱他可以先赊账。 “公子不如先放出风声去,接受像富阳李家一样的大额预订,支付一半的定金。” 陶掌柜看出他的难题,略一思忖便想到了办法。 “为了防止有人故意囤货,按照如今的生产数量,限额预订,并且日期排在我们将店铺开遍剑南道之后即可。” 对啊! 秦小满眼前顿时一亮。 他确实是担心预订过多,反倒养肥了富商。 打算慢慢滚雪球。 如今借鸡生蛋,最后谁也不亏,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怕这样,家里的余粮也要再卖十万石,投入到买店铺和人工上。 不能虚。 干就完了! “荣州的商户我去联系,剩下的,还希望大家能够帮我一把!” 秦小满郑重其事地对着众人作了一揖。 有现成的人脉,当然要用。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请公子放心,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陶掌柜发话了,却隐有担忧。 “可船运一事……” “这事包在我身上,开业过后,蜀内水运陆运便能畅通无阻。” 秦小满打着包票。 之前没有开通船运,也是为了让董继祥囤积货物一事不传扬到董家主家去。 再换一个更棘手的对手来替换董继祥。 如今肥皂有了,帮手来了,哪怕换来董家主,他也不虚。 秦小满亲自将诸人送到客房歇下,便回到书房给唐姑娘写了一封信。 希望她收割完再生稻时,能来富阳找他。 或者自己去找她也行。 “此事光靠唐姑娘周旋也有些困难。” 他思考片刻,又提笔给章慎写了一封信。 提到流民引渡与安置一事,是否能够按照大家的意愿,由官府来分配。 如果官府因路费而为难,他愿意说服荣州商户们慷慨解囊。 “别看这些人平时掏钱不积极,但是知道圈地养殖有钱赚一定愿意付路费。” 毕竟在荣州以外的流民来得早一天,就能早一天为他们创造利益。 对于流民来讲,也能早一天安家。 从开荒到安民到养殖到制皂到分销……所有计划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秦小满确认没有缺漏,召来川朴,让他亲自去荣州跑一趟。 川朴接过信封,揶揄一笑。 “公子,你没听到我那些师兄师姐们躺在床上打呼噜打得多响,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有羽绒床垫这种东西。” “陶师兄说,等肥皂卖顺了,准备卖羽绒床垫。” 秦小满特意给客房里铺上羽绒床垫。 要的便是激发大家赚钱的积极性。 “去吧,记得开业那天回来。” 秦小满叮咛一句。 唐姑娘和章慎都是满州跑。 时间有限,只能辛苦一下川朴了。 等到一切事情解决完,弯月已上中天。 秦小满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肉香味,躺在床上就去会周公了。 睡得太沉,连半夜时分,房顶上有瓦片的碎响声也未听到。 住在隔壁的唐参,瞬间惊醒。 窗外的黑影倏地一下掀窗而入,神色慌张。 “师父,司将军家的小公子从京城而来,歇在董家别院,这也是师父的安排?” 他偶遇董家护卫去替董继祥看病。 是师父安排的。 可他见司垚负剑而来,与董继祥关系密切,不像是师父安插在董继祥身边的眼线。 “原来,司家小公子去了董家别院。” 一直记挂着此事的唐参,起初还以为司垚只是路过富阳。 今晚诸事繁杂,还未来得及去查三个城门的登记册。 没想到,司垚竟是冲着董继祥去的。 “师父不知?” 卫神医悚然一惊。 只是对付一个皇商董家,秦公子山人自有妙计。 但招惹了司将军家……司将军平日里最瞧不起董家这些商贾门户,怎么任由司小公子与董继祥走得这样近?! 眼看秦公子胜利在望,此事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知与不知又有何妨,别说司小公子来富阳,他老子司天命来了,敢对公子不利,也是我唐门的敌人!” 有了唐参这番保证。 卫神医心里悬了半天的巨石落地。 “师父,我懂了。” 他并不知道秦小满究竟何德何能让师父委身于秦宅十五年。 可既然师父决定倾唐门之力来维护秦小满。 那么秦小满一定值得唐门相护! 四大将军之一又如何? 来到蜀内唐门的地盘上,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要卧着! “静观其变,若司小公子真要危害公子,我来对付。” 唐参淡淡开口。 “是。” 卫神医无话再禀。 翻窗而去。 唐参坐在床沿听着头顶雨滴落在瓦片上的声响,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 “司家人添的什么乱?!” 算了。 反正只要司垚不找死,他也不为难司家人。 否则。 绝不能饶! …… 秦小满一连两日泡在工房里,陪着精神十足的房先生,查看各种材料和制作流程。 厚着脸皮让父亲又卖了五万石粮,粮仓里只剩下五万石再生稻以后。 陶掌柜他们在剑南道要买的店铺终于全面敲定下来。 只待开业。 下了五天的小雨,在开业当日的凌晨终于放晴。 旭日东升,集市上一片热闹景象。 秦小满站在董家店铺斜对面的“秦氏店铺”门前,望着门口两排准备得当的锣鼓队,将川柏递来的小铁锤,交到父亲的手里。 “爹,这店铺第一响,由您来敲。” 秦小满舔脸一乐,实在不敢居功至傲敲这第一锤。 事情能够进行得这么顺利。 多亏父亲卖存粮支持他。 等赚了钱,他一定多买地回报父亲。 让父亲成为荣州第一大地主。 “小满,你身负功名却走出经商这一步,你可想好了,这一锤子敲下去,你哪怕日后想科考入朝堂,别人也会笑话……” 铛! 秦立夏的话还没说完。 秦小满已然抓住父亲的手腕,敲响第一锤。 “……” 秦立夏望着心意已决的儿子,暗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本就是董家店铺皂角停卖十日后,重新挂牌开业的日子。 斜对过一早就排起了几条长龙,等着抢皂角。 秦氏店铺挂牌开业,敲响了铜锣,一下子吸引了斜对过的注意力。 纷纷议论着富阳的大地主秦家,为何突然开始做生意,卖的是何物。 “连打广告招揽客人的钱都省了。” 秦小满把玩着手里的铁锤,见快到了董家店铺开门的时间,川朴也未带人回来。 只得先开始。 铛! 他重重地敲了一声铜锣,鼓声顿停。 “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秦氏肥皂开卖了!” 第一百八十章限购五块,一块不剩 “比皂角块头更大,去污更强,不服可以来挑战!” 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出老远。 铛! 铛! 铛! 铜锣队跟着敲击三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后。 将秦小满刚才的话,大声重复了三遍。 整条街都回荡着这两句话。 但在董家店铺门口排队的长龙,依旧纹丝不动。 他们谁也没听过肥皂是何物,只想着,等买完皂角再去秦氏店铺看一看。 秦小满见无人过来,也不着急。 让人在门口摆出两张长桌子。 一张桌子上放了十盆水和十块脏抹布,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草纸包好的肥皂。 “开始吧。” 一声令下。 早就准备好的店铺伙计,打开纸包,掏出长条肥皂,抹在了脏抹布上。 肥皂一拆封,空气里便多了一丝淡淡的烧碱气味。 当它溶于水中后,味道更加浓烈。 排在队尾的几个妇人,闻着味道,挎着菜篮子走到桌子前。 “这是卖撒子的?” “肥皂,清洗油污泥渍,一抹一搓就干净。” 秦小满热情地解释着,并请她们观看工人们搓洗的过程。 几个妇人登时双眼放光。 拥有此物,还担心孩子尿布难洗,衣服上的污物难除吗? 一抹一搓就能洗干净,用起来能省不少事。 “这肥皂这么大,得要不少钱吧。” “不起沫的皂粉还一斤一百文,这肥皂少说也要五两银子。” 几个妇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草包纸包,满脸写着“想要”。 可想到她们怀里揣着的碎银子,是来买皂粉的。 便只能忍痛把肥皂放回原位。 “不要五两银子,只要一百文。” 秦小满此话一出,便看到两个妇人犹如石化般的表情。 等她们反应过来后。 忙不迭地掏出怀里的碎银子,往秦小满手里塞。 “我来三块!” “我要五块!” “我想要十块,我钱没带够……” 眼见几人要抢起来,有人还想赊账,秦小满只得苦笑着补充一句。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另外,感谢大家的支持,但为了让每人都用得上肥皂,今天每人限购五块。” “甜水街的工房里每天都在生产肥皂,一天数万块,就在咱富阳县,绝对不会断货的。” 不能小看寻常人家的囤货能力。 跟起风来,几十上百往家里囤货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可别抢了,这肥皂抹了跟没用过一样,一块能用好几个月呢。” 终于有细心的妇人,发现了肥皂的另一大好处。 拿起刚才洗抹布用过的肥皂,传递给一起来的邻居们。 皂粉入水即化。 皂角一泡就软。 像肥皂这样不易软化还去污极强的,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再给我来两块!凑够五块,我正好带了半两银子。” “李姐你带那么多银子上街爪子嘛,我也要五块!” “嘿,你约我去扯布,现在扯几身衣服就要一两银子,我不带那么多钱够用吗?现在有了这肥皂,老娘终于不用等董家的皂粉了。” 六个妇人互借银钱。 每人买了五块装进篮子里,朝着排队的人群里走去。 有了新鲜东西,自然要显摆一番。 比打广告传播消息还快的方式,就是利用八卦传播消息。 几句话的工夫。 秦小满就看到十多个大姑娘小媳妇离开长龙,快步小跑往这边冲了过来。 “听说这里有卖比皂角还好用的肥皂?一百文一块?真的吗?” 人们苦皂角久矣。 偏偏洗脸洁面都需要皂角,再贵也只能忍痛买下。 全家人用一块。 只有大日子的时候使用,一块能用一两年。 如今看到桌上摆着的肥皂块头是皂角的将近三倍,价格却贱得离谱。 大家心里存疑。 “是真的,肥皂不光能洗抹布……” 秦小满伸手一比划,伙计再次当众表演了一番肥皂洗抹布。 接着。 秦小满拆开一块新肥皂,搓到手上一些又沾了水,直到搓出泡沫往脸上一清洗。 “拿肥皂洗脸净面也能行,另外胡子刮不干净涂上肥皂沫,也更容易清理。” 这事他没办法当场演示。 但他亲自洗了脸,已然证明肥皂的安全性。 大姑娘小媳妇们再无怀疑,掏出荷包里的铜钱和碎银子,开始叽叽喳喳地争抢起来。 “诸位莫挤莫抢,一人最多买五块!” “川柏,再去搬几张桌子来。” “今日存货有四万块,绝对够用!” 剩下的那些存货,是秦小满打算卖往富阳县外的。 一家五块。 够八千户人家用的。 富阳城内统共三万户,总不会全部赶在这一天来买肥皂。 秦小满正想着,却见自东边来了一群挎着篮子的妇人。 其中还有不少眼熟的。 走近了一看,他大吃一惊。 领头的正是陈铁匠的婆娘,后面跟着的十几个是生产肥皂的女工。 剩下的数百人是甜水街的居民。 “秦公子,你开业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拿回家的肥皂我们用过了,正愁没地方买去,有这好事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差点来晚了让人抢光。” “……” 秦小满望着摆满桌的肥皂。 感觉她们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确实比自己强。 煽动性也更强。 “大家伙快别去买董家的皂角了,那皂角平时二两一块,如今三两一块,你越买它家就越涨价,还不如来试试秦家的肥皂。” “这肥皂比皂角耐用,和皂粉一个价,来得晚了抢光了,你们就哭吧!” 陈铁匠的婆娘扯着嗓子连嘲带讽,顺便拉踩一通。 光凭这一嗓子,便喊来几十个人前来观望。 而这一观望。 便加入了抢夺肥皂的队伍中来。 “排队!” “别抢!” “还有!”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 董家店铺门前的长龙分成几截几截的全部转移到了秦氏店铺的门前。 重新排起了十队新的长龙。 两家店铺本身位于繁华的集市上,道听途说赶来的人,乌泱乌泱的一大片。 很快,便将整条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二两银子的皂角买起来肉疼,但一百文一块的大肥皂,谁也不心疼。 秦小满让伙计把准备好装钱的木箱往桌后一放,人们扔钱拿肥皂。 由于董家店铺来了一波囤货,导致来买肥皂的都带够了钱。 限购五块。 硬是变成起步五块。 不到半个时辰。 董家店铺还没开门。 原本准备的四万块肥皂,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桌子。 就连铜盆里泡着的那十块肥皂,都被两人以一百文一块的价格包圆带走。 铜盆里泡过肥皂的水都让人沾了抹布带走了。 “……” 秦小满望着空桌和挤满的人群,发现自己错估了富阳人们的购买力。 人群里原本妇人居多,如今都换上了男人和孩子。 怕是发动了全家来买肥皂。 他望着装满了铜钱和碎银子的三十口大木箱,头皮阵阵发麻。 董家店铺囤积皂角带来的恐慌,远超他的想象。 他如今哪里是在卖肥皂? 感觉像是在铸钱! 第一百八十一章来晚了,百万囤货无人闻 “公子,看来四万块不能满足大家的需要。” 就连陶掌柜也吓了一跳。 一块肥皂一家能用好几个月,一年才用三四块。 一口气全家买几十块回去囤着,恐怕还没用完先用坏。 “秦公子,说好的肥皂管够,怎么没有了?” “你可别像董家店铺一样囤着不卖等涨价?” “你说话不算话,这生意我看你别做了!” 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挤兑着。 由于一百文一块的价格确实低廉,对比着董家店铺像是在做慈善。 哪怕众人心里着急,也没对着秦氏店铺的人发火。 只是用求助的眼神盯着秦小满。 如今富阳连三岁孩子都知道,草包败家子又添了个诨号——泥菩萨。 哪怕自身难保也要千金散尽做慈善。 除非秦小满开口。 否则他们今天死磕在这里,也要等到肥皂接着卖。 “……” 秦小满被大家炙热的眼神盯得心虚不已。 他说肥皂管够,可没说够用一辈子。 眼看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只得再三解释。 “大家别着急,甜水街的工房里正在生产肥皂,明日还会有一万块,以后每日都有,我秦小满说话算话,一百文一块肥皂,绝对不囤货涨价。” “刚入秋还很热,买太多堆在家里小心放化了。” 在他的劝说下。 一部分人态度有所松动。 但更多的还是围在桌子前面,打听着明日何时开始卖。 “我好不容易排到这里,明日还要重新排,真是气人。” “是啊是啊,秦家开业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去董家那边排了老半晌,才知道这里卖肥皂。” 秦小满听到大家的抱怨,急忙喊伙伴去店铺拿来笔墨纸砚。 草纸对折再对折,当场开撕。 “这样,大家今日排队的拿上号,明日早起一开门便按号来领肥皂,绝对不让大家白排一场!” “明日卖一万块,先放两千个号,拿到号的明日领不到肥皂,我倒赔一百文!” “告诉后面来的人,感觉自己排在两千名开外的,先回家该干啥干啥,明天再来领后天的号。” 这个规则立出来。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对于买家来讲,这样一来确实没有白排队。 对于卖家而言,每日按照限购五块,定量放号,也避免了像今日这样被堵门强卖的情况。 “公子奇思妙想令人佩服。” 陶掌柜竖起大拇指。 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大掌柜,都没能想到这样妥当的处置办法。 真不知道公子脑中为何有这么多机智之举。 “嘿嘿,一般一般。” 秦小满心虚地笑了笑,埋头裁纸。 并让陶掌柜扣上秦氏店铺的印,以防作假。 伙伴们写完数字,分发给还在不断加入排队中的客人们。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 斜对面的董家店铺终于来了人。 董继祥早就猜到秦氏店铺卖的肥皂会吸引客人们前去打探虚实。 特意给了秦小满机会,来宣扬肥皂的功效。 当他来到店铺里,看到一群人将秦氏店铺围得团团转,面露不忿时,轻蔑一笑。 “无商不奸,这群贱民一定以为肥皂价格便宜,可是这世上,向来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秦小满又将肥皂模具弄成半两一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秦小满是故意针对董家店铺囤积皂角不卖,特意造出大块肥皂。 给买家一种买一块能用好几年的假象,一口气吃个胖子。 对此,董继祥也并不着急。 “哪怕富阳县卖出几千块肥皂,整个剑南道等着买皂角的人仍然只多不少。” 船上囤积了五十万块的皂角和五十万斤的皂粉,涨价五成后,足够他把近期损失的钱再赚回来。 “董平,把牌子挂上,秦家卖完了肥皂,该轮到我们大展身手了。” 董继祥丝毫没把秦小满卖肥皂的事放在心里。 只等着卖出去的皂角数量翻倍,去奚落秦小满一番。 再趁机告诉秦小满,谁才是掌握整个剑南道商场规则的人,主动给秦小满递个台阶。 邀请秦小满去别院一聚,假装商量合作,请君入瓮。 “少爷!不好了!” 门刚打开。 他先前派去打探肥皂价格的小厮便气喘吁吁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正在忙活等着开张的众人,被这一嗓子喊得愣在当场。 董继祥见状,面色不虞地教训着:“火又没烧上房,遇事要镇定。” “……少爷,事情比火烧上房还要严重!秦氏的肥皂标价居然一百文一块,今日只卖四万块,每人限购五块,早在我们来以前就抢空了!” “秦小满让后面排队的预订号牌,明天再卖一万块,两千个号牌也抢完了。” 小厮扶了扶自己被人群挤歪的家丁帽,说完就站到门口处。 躲着董继祥远远的。 生怕被迁怒。 董家店铺里的伙计们更是再次愣住。 他们早听少爷提起,今日秦家要卖肥皂,并提前见到了实物,避免客人们询问相关的内容应付不好。 甚至还想到了一招拉踩肥皂的手段。 例如肥皂块头太大,存放不易。 再例如肥皂气味不如皂角清新淡雅之类的。 可谁也没想到一块肥皂定价只有一百文。 别说外面那些客人们,就连卖皂角的伙计们都想去抢上五块拿回家里用。 比起二两一块的皂角来,一百文一大块的肥皂简直是天赐珍宝。 “一百文一块?他怎么不直接送!” 董继祥气得脸色乌青,抄起柜台上的账本往地上摔去。 “少爷息怒,秦家一定是想和我们打擂台,赔钱赚吆喝,一百文一块他赔钱卖,今日为了打击我们,卖了四万块,可明日只有一万块,说不定后日只剩下五千块……” “掌柜,不是的。秦氏店铺说,往后每日都会保证有一万块的存货,让大家别赶在一日来抢。” 小厮打断了董平的话,补充了一句。 哗啦! 董继祥闻言,将柜台上的笔墨等物,一股脑地挥到地上。 砚台砸中小厮的脚尖,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一声疼都不敢喊。 店铺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尤其是掌柜董平。 听说了秦家的大手笔,担忧不已。 “少爷,照这样下去的话,富阳城内的人买完肥皂,城外的人听到动静也会来采买,咱们百万两的囤货,可能会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哪怕有权贵之家来买皂角,也不可能短时间消耗百万囤货。 而家主并不知晓秦家的情况,还会按照平日的消耗往剑南道一带送货。 越囤越多,这笔损失再过一个月还要翻倍。 “我不信!” 董继祥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冷静下来。 他透过窗户,满眼狠毒地盯着斜对面的“秦氏店铺”招牌,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 “秦小满付了十万两租金,花了十万两买荒地,还买了不少店铺和我打擂台,每日制作肥皂买材料和佃户和工人的工钱数以千计。” “一块一百文不知道要倒贴赔多少两银子,区区富阳首富,卖光家里的存粮也坚持不了几日!”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奸笑。 董继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从中抽出最大的一张面额,抬步往外走。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夺下肥皂的配方,秦小满主动把机会送到他的面前。 他怎能不抓住? 第一百八十二章想预订肥皂?排到两个月后了 “少爷,您可千万别当众招惹秦小满,新来的县令像章慎一样,和秦小满穿一条裤子。” 董平见董继祥往外走,连忙出声提醒。 “谁说我要招惹秦小满?” 董继祥晃了晃手里的银票,高深一笑。 “我这是去给秦小满锦上添花,恭祝他开业大吉,财源广进。” “……” 董平看到银票的数额,再听这反话正说,脑中灵光一闪,便明白了少爷的用意。 阴! 真阴! 但少爷这一招,确实能够打秦小满一个措手不及。 “少爷,我陪您一起去。” 董平看到门前冷清,再看斜对面热闹的场面。 作为董家店铺的掌柜,平时里买货的客人都是络绎不绝,见到他都三分笑,何时像今日一样连个人影都没有? 客人全部被对面抢走了,他这个掌柜还怎么干下去? 董平心中不忿,等着陪少爷一起,亲眼看着秦小满难堪。 …… 秦氏店铺。 “号牌分完了,大家不如进店铺去看看,还有搭配肥皂使用的毛刷,用起来省肥皂。” “孃孃,真不用抢,工房一直在开工,肥皂天天都有。” 秦小满正安慰着那些没拿到号牌的人们,眼睛被反射的金闪闪的光芒晃了一下眼。 是董继祥。 原以为董继祥在知道肥皂生产出来之时,便会沉不住气。 没想到,竟一连多日没有动静。 今日更是落后于他开门迎客,主动将先机送到他的手里。 也不知道董继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秦小满略一思忖,也不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董家店铺囤货卖不掉已成事实。 他占了先机,肥皂已被抢购一空,名声大噪。 董继祥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 “秦公子,听闻你这里的肥皂一块只要一百文钱?” 董继祥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对,不过今日卖完了,你想买明日……不行,得后日才能买得到。” 秦小满收拾着裁剪好的纸张,根本不想搭理假惺惺的董继祥。 谁知。 董继祥却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到了桌子上。 “秦公子,我想预订十万块肥皂,不知秦公子是否赏光卖给我?” “一块二两银子的皂角董家对半赚,秦公子今日开业,一人限购五块为了扬名,但没想到会被一扫而空,赔了不下五万两银子吧。” 哦! 秦小满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董继祥是来干啥的了。 赔五万两银子? 四万块卖完只有四千两,可对半赚也剩两千两。 “董继祥,这世上总不缺坐井观天的人,你想象里的赔钱,也许能赚钱。” 秦小满故意冷嘲一笑,继续收拾桌子上的纸张。 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几眼银票,心生羡慕。 不愧是剑南道首富,一万两银票说掏便掏。 掏都掏了,不拿来用实在可惜。 “呵呵,既然秦公子死鸭子嘴硬,何不收下这一万两银票?” 董继祥看出秦小满是故意逞强,开始激将。 “一万两也只能买十万块肥皂而已,对于日产三万块肥皂的秦家来说,不到四天便能拿下。” 哦? 连肥皂日产数量都知晓了? 秦小满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但还是面露难色。 “董继祥,丑话说在前头,我家预订肥皂要排队,现在已经排到了两个月之后,你确定要预订吗?” “别说两个月,两年后都行,只要你立下字据,不能按时支付肥皂,假一赔十。” 董继祥并未相信秦小满的托词。 反正更加确信。 秦小满是因为赔本赚吆喝没钱了,故意拖延时间。 拖便拖。 反正秦小满赔本打响肥皂的名声,等他接手后直接涨价,坐收渔利。 “假一赔十啊……行。” 秦小满强忍着笑,重新铺排开笔墨纸砚。 当场写下了两份订单。 董继祥抢先签字盖章。 秦小满随后跟上,一人一份。 收了银票,他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公子何故发笑?” 本来董继祥也憋不住想笑,见秦小满抢了先,面露微嘲。 秦小满一定是赔钱赔太多,想钱想疯了。 “董继祥,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奸计吗?还假一赔十……按照这个赔法,剑南道各地商户一百万块的肥皂订单,能直接让我赔得倾家荡产。” 说完。 秦小满招呼着陶掌柜,将这两日由其他掌柜牵线搭桥,接收的数十张订单,全部拿了出来。 一百万块的订单,实际价值也不过十万两。 对于那些动辄花费数万两甚至更多银子搞清洗工作的商户来讲,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无论是看到实物的还是没看到实物的,有假一赔十这个约定在,谁也愿意掏几千两或者上万两银子来试试水。 对于预订肥皂的商户来讲,这些钱不多。 可对于生产肥皂的秦家来讲,能够接下一百万块肥皂的订单,并且答应假一赔十。 只有一个可能。 能赚钱。 “董继祥,荣州韦氏你也知道,许多材料的包装和运输要买皂粉清洗,一年在你家需要买五十万斤,如今在我这里预订了五万块肥皂,价钱省了九成,效果还更好。” “还有这个,天府剑南酒楼,他家酒楼开遍剑南道,好像有五六十家,每年光从你家买洗手洗脸用的皂角就要买二十万块,更别提清洗衣物用的皂粉了,直接订了二十万块。” 秦小满挑着那些董继祥听说过的商户,或者有名气的老板亲自签的订单。 特意一张一张地说着上面的数字,并将印章和签字展示给董继祥看。 看到董继祥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脸色逐渐黑如锅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秦小满赶忙对着旁边早就看傻眼的董平提醒道:“你家少爷好像又发病了,反正你家今日开业也没人进门,不如早些关门回家歇着。” “董继祥,你放心,等我家生产完一百万块订单,你的十万块肥皂一定按时送到你面前。” 一百万块的定金只给了三成,三万两银子。 唯有董继祥出手便是一万两银票。 秦小满露出财迷的笑脸,笑嘻嘻地问。 “要是你想要追加订单,我随时欢迎。” “实话实说,哪怕肥皂生产成本低,可我手里确实没有太多的余钱,还等着各州县的肥皂卖完回本。” 他的话,成功让董继祥的呼吸声变成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 不由得让人担心,下一瞬会不会背过气去。 “秦小满!你莫要太张狂!” 董继祥在商场上何时看走过眼,受到这样的屈辱。 他硬生生地咽下一口血,面色狰狞,还在强自叫嚣着。 “你将肥皂低价贱卖,除非每日增加一百万块的订单,否则只是小打小闹赚辛苦钱而已!” 话音刚落,秦小满还没反驳。 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匹白马奔腾而来。 秦小满看到是川柏归来,他面色一喜。 唐姑娘和章慎来了! 不过,川柏带来的好消息,远不止于此。 第一百八十三章比品质论格调?我只比价格 “公子!房师兄拿下了蜀州府一百万块的订单,差我来问要排到多久,他好让对方耐心等着。” 川柏的话刚说完。 一匹黑马自东边穿过集市,慢步而来。 正是管家来福。 “公子!方老爷把肥皂带到泸阳县岳丈家,全崇州盼着那边的店铺开业,听说限购的事,商户们纷纷托方老爷预订,少说要一百万块。” “让我们看在方老爷的面子上,先挤出一成匀给他们用。” 管家来福说完,笑得合不拢嘴。 身为秦家人,对于公子定价一百文一块的事没法置喙。 但不免担心赚不了多少钱。 如今肥皂还没生产出来,订单都要排到过年去了。 照这样下去,日产三万块不仅不能停,还得再加些锅灶增加产量才行。 一块赚不了多少钱,量大了它能日进斗金! 有川柏和来福叔的话,秦小满根本不必再反驳董继祥。 事实摆在面前。 只要肥皂取代皂角的话,一个月之内,全国各地皂角的订单量平均算下来,一天一百万块都是少的。 至少排到明年年中,肥皂不再稀缺,大家才会冷静下来,不再囤货抢货。 “秦小满,你居然把手伸到荣州以外去了,你想干什么?!” 董继祥被当众打脸,脸上像开了染坊,红的白的青的黑的不停变换着颜色。 他此时心里的惊恐大过愤怒。 没想到秦小满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将肥皂的消息传播了那么远。 万一秦小满故意将其传到京城让家主知晓的话……想到如今已快抵达京城的肖成梁一行,董继祥心中一悸,不敢置信地瞪着秦小满。 “你想拿用肥皂取代香皂?你想让我死?” 早知道秦小满并非善男信女,表面做的善事都是另有图谋。 是他低估了秦小满是阴险的手段! “白日做梦!” 董继祥在巨大的愤怒与惊恐下,神情逐渐变得癫狂,脸色变得狰狞无比。 他轻蔑地看着秦小满,手指着还在向秦氏店铺涌来的客人大喊出声。 “一百文一块的肥皂,是给贱民用的!二两银子的皂角是给贵人用的!” “秦小满,你不愧是种地的泥腿子,也只配讨好这些贱民!” 董继祥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得意。 “秦小满,仅凭这些贱民用的肥皂想取代皂角?你做梦!” “肥皂是耐用,可它一股穷酸味,无论是品质还是格调,它永远只配贱民使用!” 哪怕到了此时,董继祥看似被怒火烧光了理智。 此时还能够利用肥皂价格低,所有人都用得起这一特点,当成攻讦的目标。 秦小满不得不佩服:“董继祥,你不愧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剑南道总管事,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 啪啪。 他拍了两下手。 早已在暗中准备妥当的川柏和陶掌柜,亲自将一张崭新的八仙桌抬了上来。 上面摆放着七种颜色的香皂。 每个块头只有肥皂的一半大小,并散发着不同的香气。 摆到门口,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秦公子,这些也是肥皂吗?” “我看李姐她们买的比这个大得多,不是说肥皂没有了吗?” 众人不解。 有人更是直接上手拿起一块,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登时眼前一亮。 “这块橙的有柑子香气!” “这块黄的是桂花!” 大家纷纷拿起小块的香皂,嗅着里面经久不息的香气,一脸陶醉的表情。 “真香啊~~” 她们只闻过皂角的气味,也有一股香气。 可那种皂荚的气息闻得久了,难免泛着苦味。 不像桌子上的这七种颜色的“肥皂”,每种香气不仅不同,闻着还让人舒服不已。 块头也比皂角大一些。 这样的“肥皂”卖二两,她们咬咬牙,也能全家共用一块用两年。 光是放在房间里散散味都觉得香。 “这不可能!秦小满你什么时候做出了这些东西?” 董继祥伸手拿起一块香皂,拿袖子使劲地蹭了蹭,没有蹭掉色。 他又举起袖口闻了闻。 这一闻,狰狞的面容僵住了。 里面的染料和香料都是从植物中淬取而成,此等秘法连董家都没掌握。 竟然被秦小满抢先一步! 有了这些秘方,皂角没有任何安身之处。 除非。 秦小满的价格远胜于皂角。 对! 董继祥想到这里,眼中重新绽放光彩,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秦小满,我知道了!你是想抛砖引玉!” “啥?” 秦小满不知道董继祥又想到啥高兴的事,竟然笑得如此开心。 他还以为拿出香皂来,董继祥会气到吐血不止。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董继祥的承受能力。 “你先用一百文钱一块的肥皂价格拉拢贱民,等到拢住他们的心,再推出品质更好格调更高的香皂坑他们!” “高招!实乃高招!这些带着香气的肥皂,少说要一块五两银子,将肥皂赔得钱赚回来!日后还可能会连同一百文一块的肥皂一起卖!” 董继祥的话,吓得那些还围着香皂赞叹不止的客人们,急忙将香皂放了回去。 可放回去以后,她们还是忍不住偷瞄那些“肥皂”,在心里比对着。 按照肥皂的消耗慢来对比,一块五两银子也比皂角耐用。 其实……也能接受。 “董继祥,你何时改姓秦,成了秦家的子孙,到那时再来为我家的东西定价。” 秦小满理解了董继祥的想法。 但他永远不会苟同这种奸商之道。 “先和大家解释一下,此物名为香皂,里面添加了植物染料和香料,相信大家看得到也闻得到,拿它来洗脸洗漱,不仅能够起到清洁的作用,还会留下淡淡的香气。” “最重要的是……” 秦小满特意停顿一下,对着自信满满的董继祥宣布。 “它只卖一两银子一块,今日试卖,每种颜色只有一百块,请大家……” “我要一块!” “给我来两块桂花味的!” “唉,大姐你别和我抢啊!” 秦小满的话还没有说话,带了钱来没能买到肥皂也没领到号牌的路人们,再次一拥而上。 将摆着香皂的八仙桌团团围住。 只听“叮叮铛”的一阵声响,桌下用来装银子的箱子,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不到片刻的工夫。 箱子装满了碎银子的同时,桌子上面的香皂也被“洗劫”一空。 “我抢的是柑橘味的,我儿子最爱吃柑橘,以后能治住他不洗脸的臭毛病了。” “我抢的是蓝色兰花味道的,你闻闻,比脂粉还香呢,省了大热天抹脂粉的钱了。” 哪怕一两银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买到香皂的人,不像是花了钱倒像是赚到的反应,让秦小满嘴角微扬。 商人有钱赚,客人有体验。 这才是他想做的生意。 “董继祥,你输了。” 秦小满再次出声,宣布了这半个月以来,董继祥搞的小动作,对他来讲。 不仅毫无用处,还自找苦吃的结局。 “不!我没输!” 董继祥瞳孔微张,咬紧后牙槽咽下几欲喷涌而出的血气,露出一个骇人的狞笑。 “秦小满,你有肥皂有香皂又如何,只要你运不出荣州去,只生产不回钱,以秦家的财力,你认为你能撑到几时?” “只要你今日中午来我的别院向我为上次你扎我一剑的事道歉,我便开通河运,与你合作,利用董家的人脉,帮你把肥皂和香皂卖到大乾各地!” 第一百八十四章致命的合作条件 这个合作的条件,对于从未出过荣州的秦小满来讲,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董继祥,如果是一个月前你以此为条件与我合作的话,我一定不会拒绝你,可现在,我不需要了。” 秦小满相当佩服董继祥的急中生智。 在如此种种不利的条件下,还能够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不过。 对方的急中生智,在他的预想之中。 “秦小满,你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少赚半个多月的银子!” 董继祥近乎发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秦小满微然一笑,再次肯定地摇摇头,态度很是坚定。 真的不需要与董家合作。 他都有唐叔请来的房先生和陶掌柜他们,接下来订单会如雪片般从剑南道各地送来秦宅。 他不想借董家的人脉。 他只想取代董家的人脉。 “秦公子!” 董继祥咽了一口血水,皮笑肉不笑地拱手作了一揖。 他的举动让在场的董家店铺的众人吓了一跳。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 董继祥这一揖,脑袋低到了腰际。 “秦公子,以前我董某做的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担待,我愿意再出十万两……不,二十万两预订二十万块香皂。” “行啊。”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比划着清空的桌子。 “我不像董少爷一样财大气粗,有客人登门还要往外推。” “董少爷想预订便立字据付定金,预订香皂的你是第一位,不用像肥皂等到两个月后,明天便能给你送一千块到别院去。” 有钱不赚是傻子。 他知道董经祥不会白白给他送钱,但他……无所畏惧。 “剑南道之内有秦氏店铺,香皂无营利的可能。” 董继祥赔着笑脸捧了秦小满一句。 “那是当然。” 秦小满安心受着,心里补充着。 迟早整个大乾的地界内,肥皂香皂价格统一。 绝不给二道贩子囤货涨价的可能。 “即使如此,我预订的香皂要运往蜀外,相信随后来预订香皂的也和我同一个想法。” 董继祥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秦小满了然一笑。 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董少爷是担心船运不通,陆运往返时间太久,我会因此少赚钱?” “不止,如果运费成本太高,但差价大家赚得太少,蜀外香皂的订单可能会没有。” 董继祥忧心忡忡,一副为他着急的样子,自责不已。 “这事也赖我,与秦公子一时置气,让大家忧心了……不如这样,秦公子随我回别院,我们把酒泯旧仇,好好协商一下船运的问题。” “我看董家经常合作的船舱哪个能空出来,专门给秦公子的肥皂和香皂当运货船!” 董继祥不仅做出了让步。 还一连让出了好几步。 秦小满不免怀疑,他要是年少轻狂的性格,此时必定中了董继祥的招。 毕竟肥皂和香皂两大杀器出来,让董家皂角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董继祥为了每年上千万两银子向他低头,也是情有可原。 能屈能伸,急中有智。 皇商董家剑南道总管董继祥,确实实力非凡。 “秦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董继祥见他不回话,耐着性子继续抛出诱饵。 “正好我身上没带银票……” “董少爷,我看上去像为了钱不要命的人吗?” 秦小满探出了对方的真实目的。 是为了让他去董家别院。 猜到那里必定有一击毙命的埋伏,便失去了同董继祥对话的兴趣。 得到他尊重的对手没有了后招。 胜负,已见分晓。 “你……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董继祥看到秦小满冷清的双眸,脑中恍然闪过一双同样冷清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有种所有心思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字面上的意思,你已经黔驴技穷,却必须要解决你停船运、囤积百万块皂角卖不出去、还得罪了全剑南道商户的麻烦。”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傻了我才跟你回家。” 男孩子在外必须保护好自己,不能做自掘坟墓的事。 秦小满说穿董继祥的阴谋,便朝后站了两步。 站在了唐叔和川柏的身边。 他可是向川柏打听过。 唐叔是江湖第一高手,只曾落败于一人。 今日除非是乾瑞长公主来了。 不然董继祥请谁来杀他,只有一个下场—— 死! “秦小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秦家的肥皂和香皂让董家每年损失千万两,只要我和家主说停船运一年,到时候你想求我我也不会答应!” 董继祥没想到秦小满居然真的看穿了他设下的陷阱。 既然低头给台阶不下。 他便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扯了董家皇商的虎皮,逼着秦小满低头! “不愧是皇商董家,董家主可真厉害啊。” 秦小满十分配合地称赞一句。 只不过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说明他根本没把董继祥的威胁放在心上。 “董继祥,你认为我在你缠绵病榻之时,只是制造了肥皂和香皂,搞了一些小发明吗?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算漏了什么?” 此话一出。 董继祥面色骤然,他猛地朝来贵和负责打探秦宅一切动向的小厮看去。 两人都是一脸惊疑不定地摇摇头。 他们将秦宅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少爷了! “秦小满,你不用虚张声势,等你想开船运的那一天来求我……” “我今日便想开,我就是不求你。” 秦小满再次打断了董继祥的话,抬目朝西看去。 “助我的来了。” 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最前头,一队官兵开道,举着府衙的依仗招牌。 一辆马车缓慢而来。 正中的一匹汗血宝马格外引人注目。 秦小满一眼就看到坐在天璇身后的唐清柔,脸上笑容加深。 “刺史大人到!” “唐大人到!” 章慎和唐姑娘都来了。 董继祥也就死到临头了。 “秦小满,你想官商相护,用章慎和唐清柔来压我?区区一州长史和八品诸市署,还无法撼动我皇商董家的地位!” 秦小满知道董继祥以为他方才说的遗漏。 是算漏了官府的力量。 不过,并非如此。 “官商相护?不,护我的不是官也不是商。” 秦小满张开双臂,字字千钧。 掷地有声。 “护我的,是天下万民!是大乾百姓!” 第一百八十五章开河道通陆运,置流民运稻粮 董继祥目瞪口呆。 片刻后,他轻蔑一笑。 “秦小满,你在说什么胡话?” 扯虎皮他平时也爱用,吓唬人是信手拈来。 但像秦小满这种不要脸抬举自己的,他是头一次见。 “我今日便要瞧瞧,大乾的百姓凭什么护着你?” 董继祥原本还担心秦小满藏有后手。 此时反倒不慌不忙,等着章慎和唐清柔把“天下百姓”带来,为秦小满撑腰。 秦小满扫了一眼还未回过味来的董继祥,面露同情之色。 董继祥确实很聪明,但低估了寻常百姓的力量。 这才根本没有想象到他要施展的手段。 “秦公子,听川柏说起你要做生意,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连招牌都挂上,已然开业了。” 汗血宝马疾跑几步,唐姑娘优先下马,来到秦小满的身前。 打量着秦氏店铺和门前摆着的空桌子,不免好奇。 “秦公子所卖何物,我也来瞧个新鲜?” 开业不应该将所卖之物亮出来宣扬一番? 怎么十数张桌子上,都是空空如也? “唐姑娘,你来晚了,东西卖光了,你要是好奇,一会儿再带你去看。” 秦小满言归正传。 “全州境内的再生稻收割完了吗?” 这几日连绵有雨,估计还落了个尾巴。 “因为下雨耽误了,还有十万亩没收割完,另外收割完的三十万石再生稻也没能运走。” 唐清柔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董继祥。 陆运走不通也就罢了。 水运被董继祥停了。 “三十万石再生稻堆在府衙粮仓,堆到溢出。” 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她又提点了一句董继祥。 这个时候,董继祥只要有脑子,就应该主动提出开船运,助她将再生稻运往京城。 然而,董继祥揣着明白装糊涂,并没有接话。 唐清柔见状,与秦小满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既然董继祥真的因私废公,罔顾作为皇商的责任。 那她便只能按照秦公子提议的方法,来处理再生稻货运一事。 “秦公子,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章慎下了马车,径直走来,先将秦小满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确认无虞后,章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眼神似箭扫向董继祥。 “本官听闻董管事近日停了船运,这次不只是荣州境内,而是剑南道全境,囤积货物随意涨价,可有此事?” 当初作为一县县令,章慎对董继祥船只停靠不发,只能暗中周旋,没有话语权。 可如今他授天子之令成为一州长史,专管各界的赋税与稳定。 船运停摆导致商界动荡,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章长史言重了,停摆的船是董家一早就预订好的,囤积货物涨价则是由于连日降雨,增加了船运成本。” 董继祥四两拨千斤地怼回去。 反正章慎较起真来,张老大和董家合作这么多年,随便几句便能搪塞过去。 “秦公子,你方才说你今日想开船运,是想仗着章长史的官威来逼我?” 他反手往章慎头上扣了一顶屎盆子。 “不。” 秦小满对着章慎拱手一拜。 “我并非想借长史大人的势来欺压谁,长史大人也并非和你商量开通船运一事。” 他朝章慎使了一个眼色。 章慎了然一笑,朝着身边的护卫伸过手去。 护卫马上将两卷绸布装裱的告示,递到章慎的手里。 “刺史大人有令,开河道通陆运,置流民运稻粮!” 章慎念完其中一份的内容,转手递给董继祥。 “董管事,身为皇商,理应配合官府行动,相同的命令,刺史大人已亲自送往府衙河段的渡口。” 不是称呼董少而是董管事,言外之意。 董继祥哪怕不同意,董家人有皇商职责所在,此事也没得商量。 说完,不等董继祥反应过来,章慎又打开另一张告示。 “即日起,将利用船运将剑南道以外想在荣州安置的流民运往荣州境内,任何人不得阻拦。” “开荒安民一事已五百里加急上奏天子,有了荣州全体商绅们的支持,登记在册的荒地全部卖出,天子的回复这两日必能传至荣州。” 有人掏钱替朝廷安置流民。 还能增加赋税。 天子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只会顺水推舟,趁着天气未转冷,开荒还能动工,加快流民进入荣州境内。 作为皇商董家理应为天子分忧。 董家没有拒绝天子协助帮忙的可能。 董继祥一意孤行停摆船运一事,马上便会被天子和董家主知晓。 董继祥,完了。 “秦小满!你可真是好手段!” 董继祥终于明白秦小满说今日能开船运的底气,和所谓的天下万民在哪里。 他以为秦小满制肥皂卖肥皂,只是为了抢他的生意。 当初他也不明白秦小满花钱开荒的用意,直到肥皂制出来,甜水街一直拉肥肉熬猪油,他想到这可能是肥皂所需要的材料。 认为开荒是秦小满囤积原材料,当时还认为秦小满脑子灵光,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料子,知道未雨绸缪。 可他哪里想得到,秦小满此举的真正目的,不只在于原材料。 更是在此时将他一军! 他想利用船运一事当作底牌。 殊不知。 这张底牌早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被秦小满掀翻、损毁。 “你和章慎你们真的是卑鄙无耻、狼狈为奸!” 董继祥气得暴喝一声,手指着秦小满怒骂。 “我绝不同意开船运,我的船上还有货物,你们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董继祥用力地撕毁了手里的告示,神色疯狂。 他满脸杀意地盯着秦小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天子的旨意何时来,我何时再开船运,想让我今日下令开船运,除非我死了!” 人活一口气。 哪怕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可他也绝对不能让秦小满在他面前嚣张。 对! “秦小满,你刚才还言之凿凿地说你今日要开船运,我等你上门来求我!” 董继祥特意放出狠话,扭头就要走。 唐清柔展开手臂,拦在董继祥的面前。 “唐小姐!你唐家和我董家皆是长公主的门下,你要拦我,是打算为了秦小满背叛长公主吗?” 提到长公主,董继祥喘息的粗气都平静许多。 对。 还有长公主。 无论是天子还是王副丞都要看长公主的面子。 他先前捐了二十万石粮给长公主长了脸。 只要他请得动长公主替他说情…… “董少,长公主的名号也是你能拿来随便用的吗?!” 一向温柔细语的唐清柔,突然大喝一声。 将秦小满吓了一跳。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董继祥,知道唐姑娘的心意已决,等着看董继祥失去手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长公主令牌在此!见令牌如长公主亲临!” 唐清柔将怀里的令牌掏出来,对着众人高声宣布。 “即日起,剑南道船运如数开通,安置流民,运输再生稻入京,不得有误!” “若有人不顾大局恶意阻拦,杀无赦!” 秦小满盯着威风凛凛的唐清柔看了一眼。 真飒。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董继祥认不认唐姑娘手里的令牌。 毕竟唐姑娘的令牌他之前见过,还借给肖大侠用过。 只是一个通行令和表明身份的令牌而已。 要是董继祥不认的话,唐姑娘真的当场斩杀了董继祥,岂不是为了他得罪了董家? 秦小满这么想着,扫了一眼唐姑娘手里的令牌,目光一凝。 不对! 第一百八十六章吐血而亡,杀了秦小满 “唐姑娘你这令牌啥时候换了一块?” 秦小满诧异不已。 仔细看了几眼,确实不一样。 先前那块也是金牌,可上面只有“长公主令”四个字。 但这一块。 背后刻着“如我亲临”四个潇洒的行楷,加上“乾瑞公主”的印章。 它的用处一下子就上升了一个档次。 唐清柔也不只是长公主的令使,而是拥有了替长公主作出决定的那个人。 “秦公子不知道我有这块令牌?” 唐清柔也是惊讶不已。 她还以为秦公子正是知道她手里有这块令牌,才特意让川柏将她请来。 来压服可能不按周刺史官令办事的董继祥。 “没。” 秦小满摇了摇头。 他根本没设想过利用长公主的威名逼董继祥开通船运,是打算借助周刺史之手,逼着船老大先低头。 董继祥敢和官府抗衡,不代表船老大敢。 他早请李大福去渡口问候船老大去了。 没想到。 唐清柔亮出如长公主亲临的赦令,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不论如何,如今决定权在董管事你的手上,你是以剑南道管事的身份,代表董家违抗长公主的赦令,还是接受长史大人官令开通船运?” 秦小满下达了最后的通碟。 其实董继祥也没得选择。 开通船运,他自己死。 违抗赦令,连累全族。 这个时代的人都重视家族,所以…… “噗!” 董继祥硬生生地逼出一口鲜血,朝唐清柔喷去。 秦小满眼疾手快把唐清柔拉到身后,天璇一脚踹开董继祥。 可惜也晚了。 秦小满被喷得满脸上血,蓝色的素衫沾上点点血红,配上他严酷的表情,将他整个人衬得犹如罗刹。 “狗男女……我董继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董继祥靠在来贵的身上,手指颤巍巍地在秦小满和唐清柔之间晃动。 王副丞有何惧? 杀了秦小满即可。 可唐清柔竟得到长公主亲临的令牌,秦小满知道这件事后,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他,必死无疑。 一句话说完,董继祥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哇……” 这一口不止呕出了鲜血,紧跟着还连带着呕出一大口肉糊糊的黑色血块。 董继祥看到吐出来的血块,瞳孔猛地扩大。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胸口憋了许久的怒气倾泻而出,可伴随而来的,是身体仿佛被掏空。 他已看不清眼前那对狗男女的脸庞。 但他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放过秦小满! 死也要拉着秦小满下地狱! 否则,董家危矣! “是积血,本该再过半月消融随粪便排出,如今呕出来,便回天乏术。” 唐参一语中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 董继祥张嘴还想说话,但张嘴又狂喷了一大滩血出来。 吓得董平等人连忙退步让开。 “快去请卫神医!” 来贵又惊又惧,急得大喊。 卫神医嘱咐过少爷不能动气、不能吐血。 可谁知道秦小满他们如此咄咄逼人。 更没料到,少爷做的一出必胜的局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 换作是谁也会动怒! “晚了。” 不等董平离开,唐参慢悠悠开口。 “心肝肺三口生气皆出,他便死了。” 死了?! 秦小满望着还在不断吐血,但瞳孔逐渐扩张的董继祥,知道唐叔所言非虚。 “放屁!” 来贵扶住董继祥,朝着唐参破口大骂。 “你只是秦宅的一个坐宅大夫,我家少爷的病是大名鼎鼎的卫神医看的,卫神医能够妙手回春,他一定能治好我家少爷!” “我是能妙手回春,但我不能起死回生。” 秦氏店铺的二楼栏杆处传来一道冷冰冰的话语。 正是卫神医。 “来贵,你家少爷已死,还是尽早拉回去为他收尸吧。” 扑嗵! 话音落下,靠在来贵怀里的董继祥血已吐尽,向前趴倒在血泊当中。 来贵惊骇万分,慌忙扶起浑身是血污的董继祥,感觉到董继祥身体板硬,他伸手探向鼻息。 瞬时,面色一片死灰。 “少爷……死了……” 董继祥,吐血而亡。 秦小满看到慌作一团的董家众人将董继祥围在当中,哭声不止,心情非常的复杂。 他预想过董继祥可能会因病身亡。 没想到会当众被气死。 “他是惊惧而亡。” 这时,唐清柔忽然面色凝重地解释了一句,抚摸着金牌上长公主的字迹,神情同样很复杂。 “董继祥像我一样,很崇拜长公主,他知道长公主喜食鹅肝,还曾亲自养鹅献忠心。” “后来长公主知道他小时候被鹅咬伤过一直害怕鹅类,命令他不许再养他才放弃养鹅,改为请教厨娘做鹅肝,每年长公主府生日宴,他必会献菜讨长公主开心。” “……” 秦小满更没想到,原来董继祥在长公主的面前,还算得上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难怪刚才敢扯长公主的虎皮想吓退章慎。 “长公主那边,我写封信交代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秦小满感到头疼。 早知道董家当皇商是长公主扶持的,必定有渊源。 不知道董继祥和长公主之间也有这么深的渊源。 如今董继祥吐血身亡,不论是气死的还是吓死的,凭借长公主的聪明才智,当然知道一切是他设计的。 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他的头上。 “不必,我会亲自向长公主说……” “唐姑娘,还是请秦公子向长公主来说明这件事,你是一心为公,再生稻囤积过久加上阴雨连绵,万一生了芽子,是朝廷的损失。” 章慎打断了唐清柔的话。 暗示唐清柔别在长公主面前留下污点。 “对,唐姑娘你是一心为公,做事没有差错,我向长公主说明,也是告诉她船运不通是董继祥为了和我竞争,与你无关。” 秦小满不可能请唐清柔帮了忙,还把人拖下泥潭里面。 反正他解释完。 长公主听了信了,大不了给他找点小麻烦撒撒气。 长公主盲听盲信……那么号称为国为民的长公主也只是一个人设而已。 秦小满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邪不压正,他更是不惧! “公子……” 章慎感觉到公子情绪不对,想替长公主说几句话。 秦小满微微一笑:“我无妨,诸位去忙你们的公事,我去向长公主写信,到时候还请长史大人派人送往京城。” 为了撇清唐清柔与他合谋害死董继祥的嫌疑,连唐家送信的路子都不能走! “……” 章慎无言以对,和站在旁边的唐参对视一眼,皆是暗叹一声。 “快,来人搭把手,将董少抬回董家别院去。” …… 董家别院。 “司少!我家少爷死了!是秦小满和丞相千金唐清柔联手害死的!” 来贵等官差走后,专门让人将董继祥的尸体抬到司垚的面前。 他相信。 司小少爷一定会替少爷报仇的! “董继祥原来这么弱。” 司垚望着死不瞑目的董继祥,面无表情地感慨一句。 “……” 来贵一愣,不明白他是何意。 难道是不想替少爷报仇? 正想着,就见司垚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 打开锦囊,里面放着一指长的纸条。 上面只有五个字—— 杀了秦小满 来贵看到这行字,还要再补充一句,一并杀了唐清柔这个罪魁祸首。 却见司垚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他心头猛地一凉。 人走茶凉,司垚这是想不认账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静待时机,瞬息万变 “董继祥,但凡你多写一人,我们的约定便不作数。” 司垚忽地拔出长剑,“唰唰”几下,便将纸条连带着锦囊斩为碎末。 “如此一来,我便只能替你杀了秦小满。” “多谢司少!” 来贵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心里尽管觉得可惜,没能让司垚杀了唐清柔,但…… 唰! 来贵还没来得及抬头,便感觉脖子一轻。 下一瞬,他的脑袋滚落在地,双眼翻起看到掏出白帕擦拭长剑的司垚,脑中念头刚闪过。 诶…… 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倒是一个忠心不二的护卫,你为了你主子算计我,让我对上唐家,杀了你也不冤。” 司垚摸了摸自己稍显稚嫩的脸庞。 他人小,不代表心大。 司垚从袖口里将这两日在董家别院搜出来的联系书信,全部切碎。 纸屑碎片洋洋洒洒落在董继祥的尸体上,司垚握着剑朝尸体抱拳一拜。 “董继祥,多谢你当日救命之恩,你放心,秦小满的命,我替你取了。” “你安心上路。” 言罢。 司垚伸出手,用力地合上董继祥微微突出的双眼。 “少爷!少爷你怎么死了!” 院门外传来奴仆的哭喊声。 司垚脚尖一点,从窗户跳了出去。 “啊!” 下一刻,进入院子里的奴仆们,看到跪在地上的无头尸首,惊得吱哇乱叫。 脸上假装哭泣的表情变得惊慌失措。 顿时。 整个董家别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主人一死,谁也没有在意前来造访的客人去了哪里。 …… 秦氏店铺,二楼。 掌柜们的休息间里。 秦小满写完送给长公主的信,自己从头到脚默读了两遍。 用词简洁,避重就轻。 叙事没毛病。 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一点,谁叫他不了解长公主的脾气。 只能实事求是地写。 “公子……” 在外安排妥当的章慎,在门口站定出声。 “长史大人快请进。” 秦小满看到半个月不见,章慎对他的态度更加恭敬,原本这是一个挖掘真相的好时机。 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长史大人,你帮我参谋一下我写得信行不行?” 他记得唐叔说过,章慎虽是寒门出身,但当年中举后,在京城还是干了一段时间的小吏。 哪怕不认得长公主此人,好歹听说的消息也比他多。 信纸上寥寥几笔,章慎扫了一眼,果断摇头。 “不太行。” 章慎说着便将信纸撕成碎片扔进了旁边的水盆里。 “……” 秦小满不免怀疑自己是没写清楚来龙去脉还是啥,连老好人章慎都如此果断动手。 “长史大人,不如你教我怎么写?” 他舔脸一笑。 “我写完还急着办事呢。” 董继祥这么快吐血身亡,超出了他的预料。 肥皂的库存仅有十万块而已,别说整个剑南道,整个荣州都铺排不开。 而等董继祥身死的消息传至京城,估计董家主会派新的总管来接手剑南道的事务。 到时候。 只要把错处全部推到死人身上。 再附送些好处给董继祥得罪过的商绅,甚至还可以低价出售皂角和皂粉来挽回人心。 对他的商业扩展极为不利。 如今时间就是金钱,他不想浪费在把握不住的事情身上。 比如,无法左右的长公主的抉择。 “公子,你如此聪明怎能想不到,长公主为国为民是大义,由于再生稻一事,长公主愿意给唐姑娘令牌,她是想护唐姑娘吗?” 章慎点到为止。 “啥?” 秦小满依旧很懵逼。 长公主不护唐姑娘难道想护他? “公子,你可真的是当局者迷,长公主自从知道再生稻一事起,格外看重你,还为你训斥董家,说出皇商易主的话敲打董家人。” “今日莫说你气死董继祥,哪怕是气死董家主,只要你站在大义那一边,长公主护得也是你!” 章慎觉得自己不能再多说下去了。 干脆拂袖而去。 等公子自己想清楚长公主的心意。 “……” 秦小满望着眼前的虚空处微微出神。 脑子里把所有与长公主相交际的事捋了一遍,忽地双眼绽放异彩。 是了! 不说别的。 当初他写卖再生稻给朝廷的事,用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教唆天子查囤粮案。 信件是从长公主手上过去的。 后续天子找他谈来年预订再生稻一事,本可拿先前的信来反将他一军。 可天子那么在意再生稻定价权却没那么做,说明信不在天子那里。 那么,一定是在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是毁了信还是拿它当作我教唆天子的把柄?” 看章慎的意思。 应该是前者。 “长公主很看重我?” 呵呵。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他和长公主素未谋面,董继祥年年过生日去炒鹅肝吃。 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不过,既然章慎提点过了,那就重新写。 秦小满略一思忖,便还是决定采用自己刚开始决定的写法。 先写董继祥利用时间差,与朝中人联手要灭秦家满门,阴谋失败便打压他,结果又失败了被活活气死。 至于章慎和唐姑娘,他一个字没提。 将他和董继祥之间的事,化简为商场上的斗争。 “行了。” 这一次,秦小满信心十足地走下楼,把信交给了店铺门前等候的章慎。 原以为这种笔法写出来的信,足够交差。 可章慎依旧不太满意。 “怎么说呢……公子你不再多诉诉苦?” 啥? 对着一个战神女将军诉苦,那不显得矫情吗? 最后结果是他把董继祥气死了,他还向长公主诉苦? “长史大人,咱就事论事,不必玩苦肉计那一套。” 秦小满避免二次改稿,连忙把信装进信封里。 重新放到章慎的手中。 “请长史大人办好船运流民入荣州一事后,与奏折一道代为传达。” 民间送信速度太慢。 和加急奏折一起送到京城,应该赶得上董家人送信的脚程。 “好。” 章慎也未推托,将信件放至胸口处,翻身上马。 秦小满知道他还要去渡口盯着引渡流民的事,也未留人。 “特意请长史大人跑了一趟,辛苦大人了。” “职责所在,何谈辛苦。” 章慎坐于马背之上,气势十足。 就像打磨过十年的宝剑,此时出鞘,锋芒毕露。 秦小满知道,开荒安置流民的事,最终是周刺史拍板定论的。 那么最大的功劳当数周刺史。 翻过年去,估计章慎能坐到刺史之位。 所以。 他更不能让董继祥死的事,连累到章慎的仕途。 “公子,雨后日头大,您回吧。” “驾!” 章慎策马西行,身后的官兵队伍渐行渐远。 秦小满目送章慎离开后,盯着地上还未洗净的血迹看了片刻。 回过魂来,他伸了一个懒腰。 “好了,接下来,我们有得忙了。” 商场如战场。 局势瞬息万变。 必须在董家插手之前,抢占剑南道皂角的原有市场。 “陶掌柜,通知荣州各州县店铺,收到消息时,即刻开业。” “另外,将李家的牙刷也统统摆上货架。” “还要放出话去,肥皂盒与香皂盒的制作,我要寻找合伙人……我记得董家的冬服是和皂角一样赚大钱的生意?” 陶掌柜正记录着他说的话,哪怕陡然话题一转,依旧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公子想出了取代董家冬服的衣物?” 第一百八十八章鲸落万物生,月季抵宫门 董家冬服不仅在民间私卖,还是供应全军的皇商。 取代皂角再拿下冬服,董家就失去了摇钱树。 只是如此一来,公子在剑南道根基未稳就触动董家更深的利益,势必会成为董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公子不可贸然行事。” 陶掌柜沉声提醒。 “嗯……我就是问问,事前做个调查。” 秦小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家财万贯可抵不上家财亿万的董家。 长公主的态度还没探明,此时触怒整个董家,只会遭到激烈的反扑。 他再有成算,在强大的财力面前也不足为虑。 只要董家现在舍得出几百万两银子和他硬扛,他一定扛不住。 “公子,董继祥的船运停摆,除了皂角一物,其他货物的短缺也很明显,只是许多商户不敢像公子一样作为替代。” 陶掌柜眼中精光一现,出了一个主意。 “不如趁着肥皂这股风气,坐实董家奸商之名,只是这样一来,公子还未成为剑南道首富就要先成为剑南道商户们的领头羊。” 秦小满懂陶掌柜的意思。 和他想得如出一辙。 说白了就是墙倒众人推,推完再重建新墙。 “鲸落万物生,董家吸了这么多年的血,也该放放血了。” 他感慨一声,却见陶掌柜神色愕然地望着他。 “公子,何为鲸落万物生?” 陶掌柜显然头一次听说这个典故。 虽是头一次,但莫名很震撼。 “呃……就是海洋里有一种巨型生物名叫鲸,它死了以后的尸体能够维系一片海域长达百年的繁华,让植物和动物们都有养分和食物吃。” 秦小满尽可能用陶掌柜能听懂的话语解释。 “原来如此,董家失去了在剑南道商界的控制权,公子也无心成为第二个董家,原来由董家把持的行业便能得到发展……公子大义,令人佩服。” 啥? 这咋又扯到大义上面了? 眼见陶掌柜打开了话匣子还想再说,秦小满连忙拔腿就跑。 “陶掌柜,你忙你的,我先回家把订单签完,还要将新生产的香皂送往泸阳县。” 他记得方占河的岳丈家便经营木制品。 反正带着肥皂先去泸阳县转一圈宣传造势,再把秦氏店铺所卖之物,绝非一条龙垄断的消息传扬出去。 得到肥皂与木盒可以不再像董家店铺一样打包卖赚两分钱的启发。 相信董家店铺许多商品,也能被万能的商绅们拆分开来。 “说起来,董家也是霸道,皂角是独门秘法,连皂角盒都不允许别人插手,名下酒楼炒的菜别人学了去,哪怕改良了他也要逼得人家关门。” 这样的商霸。 没有长公主这张虎皮在,早该绝了。 “公子,此事只在蜀内发生,山高皇帝远,不好插手管罢了。” 陶掌柜提点他一句。 以防他对董家的情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哦,我懂了。” 既然是地方特色,不是受谁保护或者朝廷默许。 那还怕个铲铲。 推翻了事! “三日之内,董家经营的所有行当必定减收五成;不到十日,一定让他们关门大吉!” 秦小满立了一个小目标。 倒不是他自大,认为自己能够在这些天之内剜掉董家在剑南道生长多年的毒瘤。 完全是……消息传到京城董家再派人来剑南道,一来一去只给他这些时间应对。 而他。 只有让大家将这头陨落的巨鲸残食光,才能让长公主知道不光是董继祥被气死,剑南道也脱离了董家的掌控。 哪怕长公主感情用事要替董继祥出头,也要掂量一下他那时候对剑南道商场的影响。 秦小满正要赶回家去牵马,眼角余光扫到旁边暗巷里的汗血宝马,脚步一个急停,拐了过去。 “唐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着急将再生稻运回京城? “天晴了,我请章长史将运粮一事安排在置民以后,现下正好有机会,陪你在各处走动走动。” 唐清柔掏出长公主的令牌,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秦公子,你莫非忘了?我乃八官诸市署,朝廷命官,专管商场事务,若是董家拿皇商来打压与他作对的商绅,我不能不管。” “……” 秦小满颇为头疼。 唐姑娘啊,我连信里都没敢提你一个字,我不想牵连你。 “秦公子你莫担心,说服你将十年再生稻卖给朝廷的功劳,不论是天子还是长公主都无法视而不见。” 唐清柔笑容温柔。 决心,却无比的刚硬。 “好,那我欠你一个人情,下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再推辞唐姑娘的好意,秦小满觉得自己就是给脸不要脸。 有了长公主的令牌压服董家的小动作,想实现他的小目标便容易得多。 再加上有肖大侠和月季帮忙,时间应该还能再富余几日。 “走,先回家吃早饭,我签完订单咱们就出发!” 秦小满与唐姑娘对视一笑,阔步前行。 陶掌柜亲自打扫着门前的血污,望着阳光下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的一对男女,不由得心潮澎湃。 “公子和唐小姐这一去,剑南道商界的大繁华已在眼前。” 当上几地首富的大掌柜确实吃喝不愁,金银无数。 可当初拜师从商时,他们十六人谁不是心怀大志? 想改变这天下商道被几大巨商把持、层层剥削,最终搜刮到百姓身上的现状。 可惜投入商行改变了一家酒楼、一间钱庄,乃至一位首富的经商之道,却也无法改变一城一域。 眼看活了半辈子,打算完成三年之约回报师门便退隐时。 却看到了年少时的理想,经由一个少年的些许举动,便有了将它完成的希望。 陶掌柜眼眶微热,从怀里掏出一枚刻有“陶氏家主”字样的印章。 “秦小满,你值得我陶氏一族为你效力。” 想做首富,却不一家独大只为敛财。 这种境界他佩服,更愿意千秋万代地辅助。 公子大步向前,他们稳固后方! …… “吁~~” 京城,宫门前。 肖成梁在十丈开外下马,将周刺史的引荐信交给宫门护卫代为传达后,便走向马车。 周刺史派来的护卫兵队在正街时分道扬镳,将奏折送往政事堂。 不是加急奏折,需要经由政事堂传递至天子手里。 而他们则是来回复预定再生稻旨意的,于是带着圣旨来到了宫门处。 “月季姑娘,到了。” 肖成梁挑开车帘。 月季正给种在花盆里开始抽穗的稻秧浇水。 浇完后,借着他的手跳下来车,转动着小脑袋瓜,偷偷地打量着巍峨的皇宫。 将周刺史的引荐信与圣旨一并交给宫门守卫,只待天子传召觐见。 “从这里到金銮殿返往需要一刻钟,月季姑娘不如去马车上歇着?” 肖成梁按照秦小满的意思,特意挑了上朝的时辰来的。 人多才热闹。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热闹是啥热闹,反正听秦小满的话就对了。 “我……我就是看看,我在车上呆了这么久,我……累了。” 月季非常忐忑,说话都结巴起来。 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踏进皇宫,还要面圣。 不能给公子丢脸! 肖成梁刚想鼓励月季几句,眼角余光扫到。 有个穿着宫服的公公拿着他半刻钟前递给宫门护卫的信件,站着在门楼另一端的阴影里。 “看来秦小满猜得不错,天子身边确实有人看他不顺眼。” 对方这是在故意拖延,不想让他们面见天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拖着?有本事你们继续拖着 尽管看出这一点,肖成梁仍然丝毫不慌。 拖着? “有本事你们就继续拖着,看到最后,谁能够承担得起延误时机这个责任。” 既然那个私自扣下引荐信的公公是秦小满的敌人,在天子身边还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帮秦小满把此人除去。 肖成梁看了一眼还站在太阳底下,打量着宫殿的月季,比了比马车。 “月季,看来我们得等到下朝才能进去,要等到一两个时辰,你先回车上休息。” 一路游山玩水走过来,他倒是不累。 可月季要打理盆栽的稻秧,比他辛苦多了。 “他们让我们在这里等着,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月季抹了把额头的细汗,非常执拗。 她不只代表她自己,还代表着公子的脸面。 不能因为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让别人抓住她不敬天子、不守规矩的把柄。 “行吧,我们一起等着,看到最后是谁着急。” 肖成梁计上心头,贼兮兮地笑了。 …… 上书房。 今日朝议无要事,长公主便监督着三位公主读书。 别看上书房是皇子公主读书的地方,平日里却由于三位公主一起逃课,反倒是天子来此读杂书的时间比三位公主还多。 三位公主不怕天子,独惧长公主。 前两日,三位公主自作主张去神机营打马蹄铁,由于马儿受惊,连累了几个小兵受伤。 天子便拘了三位公主读透《史书》,才能再去骑马。 长公主刚读完一篇,正待考校谁没听讲。 看到半夏闪身而过,眸光一闪,放下手里的书。 “今日我不考校你们。” 长公主的话让三位公主喜笑颜开,然而她们的笑意还没达眼底。 长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今日讲的内容,大公主抄录三遍,二公主抄录两遍,三公主抄录一遍。” 三位公主肉乎乎的小脸瞬间微垮,齐声苦叫连连。 “姑姑不要啊~~” “姑姑你罚我去太阳底下站三个时辰的马步我都乐意,让我抄三遍全文,我写不完啊~~” 长公主没理会她们的抱怨,走出上书房带上门。 “何事?” “肖护卫带着周端良的引荐信和天子的圣旨到了宫门外,被全公公拦下了。” 半夏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全公公自陛下登基前,就在王府服侍陛下,没想到也会沦为副丞相的爪牙。” 长公主声音微冷。 身为天子近侍,敢由于私心阻拦外界的传信。 全公公这个内侍总管干到头了。 “长公主,要让天子知晓此事吗?” 政事堂的奏折内容,半夏已然知晓。 知道肖成梁他们前来的目的,才有此一问。 “预订再生稻一事,天子不让我知道,我要是去找天子告全公公阻拦肖护卫和月季姑娘的状,岂不是说明天子没能瞒住我?” 长公主说到这里,轻哼一声。 “此事是王副丞主张的,全公公做下的,与我无关。” 哪怕知道肖成梁他们来的原因,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半夏记得上次长公主同天子置气还是十年前。 天子断错案却不想悔改,因此导致一个世代忠良的世家险些灭族。 此次天子预定来年再生稻一事却是事出有因。 虽说是上了王副丞的当,但也怨不得天子。 半夏对长公主的决定不敢置喙。 当作何事没有发生过,闪身藏在暗影里。 长公主目光幽幽地看向宫门口的方向,脸上露出些许的担忧之色。 早在得知全公公带着天子的旨意前往富阳、而这个主意是王副丞出的时,她就关注了这件事。 天子不知晓秦小满与荣州王家一族的恩怨,王副丞心里门儿清。 必定不会再让秦小满在天子面前露脸得功劳,此事必有蹊跷。 而当唐清舟带着卷宗回京,却因落马困居家中时。 她连夜去政事堂翻了卷宗后,得知秦家早已同当地商绅解除了剩下的九年租契。 一下子就知道王副丞打的什么主意。 快马加鞭,让人将“如我亲临”的令牌送到了唐家丫头的手里。 “早知道这小子有本事,没想到这么有本事,令牌没送到,不仅解除了危机,又一次立下不世之功。” 长公主听到上书房传来桌椅倒地的“哐啷”声响,收回了目光。 等了片刻,听不到里面多余的动静,她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荣州王家覆灭,能够在那个时间当作王副丞内应,推动他的诡计发展的,只有董继祥。” 这件事给董继祥一个教训也好。 剑南道商行诸事,乌烟瘴气弥漫已久。 敢劫杀八百里加急信件,说明到了该剜毒瘤的地步。 她等着董继祥和王副丞闹崩,回京向她求助,彻底整顿剑南道的商行。 如果董继祥愿意将权力和利益拱手让人也就罢了。 如果不愿意,她不介意换个更可靠的人取代董继祥的位置。 日头渐渐南行。 长公主再次看向没有动静的宫门口,面色微嘲。 “全公公,你这不是在让肖护卫和月季姑娘等你,是在让陛下等你。” 希望全公公自求多福。 …… 荣州府,泯河渡口。 李大福像那晚一样站在岸上,等待着张老大与他会面。 从早起赶来,到如今日上三竿,站了一个半时辰。 饶是有秦小满的叮咛,李大福还是不想忍了。 “张老大,我劝你不要看不清楚形势,跟着董继祥混,小心没饭吃!” 此话说得极重。 唰啦! 船帘掀开,膀大腰圆的张老大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冲到船头。 “李大福,看在我们往日合作的情分上,我原以为晾晾你,你会自讨没趣离开,结果你还真是铁了心要触我霉头。” 张老大从怀里掏出那封董继祥的亲笔书信,和几张银票。 “跟着董继祥没饭吃?五万两的定金在这里摆着,再过半个月剩下的十五万两一起结清,这叫没饭吃?” 张老大居高临下地怒视着李大福,大手一挥。 “我告诉你李大福,让我拉你预订的肉食往蜀外运,我都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总想着舔别人的腚,反过来误了你自己的事!” 李大福涨价后的船费还没补齐。 张老大对比着痛快付了定金的董继祥。 该向着谁说话,他心中自有一杆称! “行,你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张老大,你一心巴着董家,只接他们的生意,那你我之间也别合作了,这泯江渡口的船也不只你一家!” “是不止我一家,可董少全包下来了,想出船,必须董少点头才行。” 张老大说着就让人将与李大福签下的租船字据当场撕毁。 “李老爷付的船费退回去,让他去找别的船,我倒要看看,没有董少点头,泯江渡口的船只哪个敢往蜀外开。” 如此硬气的举动,让李大福气极反笑。 “张老大,迟早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不说别的。 秦小满制出的肥皂就能让董家运送剑南道区域内的皂角和皂粉损失惨重。 少了这单船运,张老大的船,十船三空。 “不劳李老爷费心,真有那一天,我也绝不会拉你家和秦家的货物。” 张老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的话音刚落,船头前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放眼望去,官府的仪仗列队而来。 “你还请了章长史来压服我?小小的长史能比得上皇商董家的份两?” 张老大不以为然地嘲讽着。 第一百九十章后悔就像龙卷风,又急又烈 “张老板你高看我了,我一介商户如何能请得动长史大人?” 李大福也很惊奇。 这难道就是小满说的,会有人助他开通河船,将肉食和牙刷运至蜀内各处的原因? 可他看张老大根本不惧章慎的模样,这一招恐怕不管用。 官兵行至渡口空地,章慎打马上前来。 “哪位是张氏船运在泯江河段的船老大?” 章慎一眼看到站在船头却不回话的张老大,点头致意后,朝着手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刺史大人有令,为运送流民入蜀,请张氏船运配合官府的调度。” “安置流民一事,刺史大人已派加急信件送往京城,不日天子便会批复。” 前话是告知。 后话是提醒。 章慎认为,船老大不给他面子,不给周刺史的面子。 总不可能拂逆天子的旨意。 “长史大人,别拿天子压我,在商言商,让我张氏船运配合你们官府运送流民也行,你们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张老大把刚刚给李大福展示看的书信和银票,又冲着章慎抖落了几下。 手指着上面的印章。 “看清楚了,皇商董家先租了船,不论谁想用船,和我商量没有用,要和董继祥商量才行。” 得罪官府的事张氏船运也不干。 但借此替董继祥推托。 哪怕是周刺史对上董继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董继祥吐血而亡,你是想自己去和他商量,还是想让我或者刺史大人或是想请天子去和他商量?” 章慎提及天子,朝着京城方向拱手一拜。 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船老大,董家是皇商不假,张氏船运可并非官船,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董继祥已死,你说让天子知道张氏船运胆敢延误官府安置流民,董家会替你张氏船运承担天子的怒火吗?” 不会。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结果。 包括张老大。 但张老大此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死讯惊得目瞪口呆。 李大福也好不到哪里去,回过魂来,不假思索地确认。 “长史大人,谁告诉您董继祥吐血身亡了?” 这件事不会也在小满的算计内,是小满设计的吧? 不怪他怀疑。 实在是董继祥见识过大风大浪,气得昏迷过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气吐血? 董继祥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对!这一定是谣言!” 张老大怒视章慎。 “你们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编排董少死了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除了不相信以外,张老大更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如果董继祥真的死了,就像章慎说的那样,他阻拦官府开通船运,不仅得罪了官府势力还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董家岂止不会承认是董继祥让他这么做的。 说不定连董继祥写的亲笔信都不会认,船费也不会付,直接推到死人头上去。 让他去找董继祥要钱! “看来就算我告诉你是我亲眼所见,你也不会相信。” 章慎知道张老大如今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直接让人将官府的告示,张贴在渡口最显眼的位置上。 “除了张氏船运,还有杜氏船运、唐氏船运,既然向来与皇商董家合作的张氏船运不想配合官府,便换几家船运试试。” 反正拉人载物要给钱。 这次安置流民的钱从卖荒地的银钱里面出。 再加上缺少佃户开荒的商绅们也愿意掏这笔钱,只要董继祥一死。 根本不必担心找不到船只运人。 不到两刻钟。 告示上的内容传遍整个渡口。 “周刺史敢当面和董少叫板,让咱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叫什么事啊。” “岂止是周刺史,安置流民的功名是整个荣州任上的县官与州官的,是整个荣州的官员在和董少叫板,我早就烦透了董家霸船的行为,天天霸着船拉不了一半的货吊着,谁爱停谁停。” 有人观望摇晃。 便有人试图在转变中抓住商机。 当即,便有二十多只船的船老大找到章慎,声称愿意与官府合作。 签了租船文书,当即便能开船。 “文书准备好了,价格按平时的来,你们有异议吗?” 章慎差手下将周刺史签了字,盖了府衙印章的文书发放给三个船老大。 特意指出价钱这一点。 “没异议,我们船停着还不如官府给的钱多。” “真不知道有些人还在等着做撒子,姓董的给张老大定金,给咱们定金了吗?我签!” 签了字。 章慎根据各个船只运行的状况。 派了官兵拿上路引,前往流民聚集的渡口。 起初只有二十多只船。 后续又加入了十多只船。 有官兵开道,绑在一起的张氏船只,不敢硬拼。 只能解除了水面封锁,让将近四十艘船开过去,在水面上留下阵阵碧波。 张老大看到这些背叛董家的船老大,带领船只浩浩荡荡往蜀州府方向的水域开去,气得暗中直磨牙。 “见钱眼开,只顾眼前不顾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他的话刚说完没多久。 一匹黑马自富阳方向疾驰而来。 上面坐着的小厮头顶戴着金线织成的“董氏”帽,一下子让张老大振奋起来。 “看!董家小厮来了!让你们听信别人的屁话,看董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如何圆!” 近了。 更近了! 张老大连忙下船去迎。 离得近了才发现,小厮半身披着白布马甲,如丧考妣的神情,让张老大预感到了不妙。 “张老大!” 小厮一下马便跪在张老大的脚下,更咽着开口。 “我家少爷吐血身亡了,平时找你的来贵哥也死了,管家忙着处理少爷的身后事。” “你快找艘轻快便利的船只送我去京城报丧!” 小厮拿出管家的手信以及信物。 当连张老大都叫不上名字的小厮,拿出董继祥从不离身的“皇商董家剑南道总管事”印章时,张老大如遭雷劈,僵在当场。 “董少,真的死了?” 张老大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 “死了……长史大人当时也在,少爷他……死得太惨了!” 小厮哀嚎起来。 扑嗵! 张老大双眼一红,也快哭了。 倒不是为了董继祥而哭,而是想哭一哭倒霉的自己。 他前脚刚为董继祥得罪了官府和那么多人。 现在,他后悔自己嘴快又嘴贱! “张老大,船的事……” “你家少爷连船款都未结清,还让我专门派一艘船送你入京?三千两往返一次,你带钱了?” 张老大一改刚才主动相迎的热情,朝着董家小厮伸手。 董家小厮错愕不已。 丞相门前七品官。 董家小厮全靠一顶金线帽便能在整个大乾赊账,更没赖过谁的尾款。 张老大此时要钱,不是在打他的脸,而是在打皇商董家的脸! “再说了,我还要配合刺史大人安置蜀外来的流民,事关重大,你的丧报走驿站传达吧。” 张老大理也不理傻眼的董家小厮,觍着脸凑到章慎面前。 “长史大人,我停在渡口的三十只船全部空着,您想用随时能够调度。” “你不用和董管事商量了?” 章慎旧话重提。 第一百九十一章剑南道要变天了 张老大感觉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颊狠狠地一抽,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用不用。” 人都死了他还商量个锤子。 他现在只希望董家新上任的剑南道总管事能要脸,把堆积在渡口的货物拉走,把船运结清。 整个月的船费他也不奢望。 按天清账即可。 “李老板,你刚才说合作的事,等我配合官府运送完流民,咱们再好生谈谈?” 张老大赔着笑脸商量着。 主动约谈,价格便比其他船只的费用低了一成。 可李家肉食运输也占全年收益的一成,怎能拱手送人? “呵呵,这事你和我谈没有用,我李家往蜀外运的最多的是猪肉,如今有了秦家的订单,往蜀外运的猪肉只占平时的一半,剩下的都是牙刷和毛刷。” 李大福看到张老大一脸听天书的表情,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揶揄一笑。 “忘记了张老板你只顾着和董家合作的事,根本不知道如今整个荣州商行的商情。” “董家店铺的皂角一块也卖不出去了,日后董家店铺的货物在剑南道能流通一成都算它运气好的,你想和我合作也行,去找秦家的秦公子商量,我先不奉陪了。” 李大福撂下话。 扭头就走。 转过身去的同时,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爽! 以前总求着张老大运货,还被无故要求涨船费。 现今他与小满合作,日后会成为船运货运的第一大商户。 昔日狗眼看人低的张老大,要主动压价,倒贴上来求他合作。 张老大看到李大福上了马车,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牙刷……肥皂……董家皂角一块卖不出去?” 张老大也不傻,自然知道李大福没必要在此时说大话。 他看向船工将数以百万的皂角,小心翼翼地卸到渡口停泊处。 脸色比董家小厮还要难看。 如果李大福说的是真的。 那么他想扣押这批货物让新上任的总管事付船费的事,也要打水漂。 “快!快去城里……不,去富阳打听打听董家……不,打听富阳秦家最近发生了何事!” 张老大望着数日雨云绵延,如今却一碧如洗的天空,暗中呢喃。 剑南道,要变天了。 …… 泸阳县。 吴家。 “董继祥真的吐血而亡了?” 吴老丈望着面前的女婿方占河,以及由于再生稻已稳坐下一任荣州首富的秦小满,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无法相信。 “我见过董继祥几面,他走南闯北、年轻体壮,不像那种能被气死的人。” 像这种事,一般发生在心胸狭隘且身体有疾的人身上。 吴老丈实在想象不到,那个逢人先笑的董继祥,会因此身亡。 他一脸怀疑地盯着女婿方占河:“占河,你跟爹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拉拢我和你们一起对抗董家,才找了个荒唐的借口给我听?” “爹,真不是。” 方占河百口莫辩,只能看向秦小满。 他在岳丈这里没地位,最多能引荐两人认识的。 剩下的,全靠小满自己的本事。 “吴老爷不信我和方叔的话,这位唐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总不能不信她的话。” 秦小满知道面对这种固执的小老头,解释也是无效解释。 除非拉着对方前去董家吊唁一番,才能令对方信服。 可吴老丈年事已高,一来一去要走一天。 一寸光阴一寸金,耽误不起。 “我乃天子亲封的八品诸市署,皇商董家也是为朝廷办事,不敢拿此事信口胡言。” 唐清柔说着。 天璇将随身携带的天子诏命拿出来。 方老丈确认了唐清柔的身份,打量着她柔美的模样,惊讶不已。 “早听闻天子破格册封了一位女官,没想到唐大人长得如此……貌若天仙。” 放在平时,这句话绝对是句夸人的话。 但放在这里,明显是质疑唐清柔美貌太过,没有当女官的威严。 “皮相是父母生的,无法更改。” 唐清柔淡淡附和着,对此也毫不在意。 倒是秦小满,笑眯眯地盯着吴老丈看着。 无形的压力骤增。 吴老丈被看得浑身发毛,连忙对着唐清柔拱手作揖。 “唐大人,失敬失敬。” “无妨,由于皂角一事,如今富阳城的董家店铺被买主痛骂奸商,许多人状告董家哄抬商品价格,不再买董家店铺的商品。” 唐清柔站在她的角度,对如今的商界情形作出了一番陈述。 吴老丈双眼一亮,登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占河,你是想利用这个时机做些事?” “是。” 方占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憎恨。 “当初董继祥拿我当傻子耍……爹,你看我这半口金牙,都是董继祥那狗日的趁我喝醉给我摔掉的!” “以前董家欺行霸市,没有敢言语,如今不一样了!” 方占河想到这里便兴奋不已。 “爹,小满制出肥皂和香皂等物,取代了董家的皂角和皂粉。” “除此以外,李大福他和小满合作制出了牙刷和毛刷,马上就能将董家店铺清洁和洗漱用具打压下去。” “爹,你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观望落后于人,白白将与秦家合作的机会拱手送到别人!” 泸阳县多山地丛林,造就了世代猎户与伐木的家族。 吴家祖上是木匠出身。 延续三百年,到了吴老丈这一代,依靠木制品成为泸阳县首富之家。 小到碗筷大到木屋,没有吴家人做不出来的木匠活。 祖上更是出过制匠名人,曾在朝廷当差。 对于像方占河这样的地主大户来说,和吴家结亲完全是高攀。 所以方占河平时在外行事张扬,到了吴老丈面前也要夹紧尾巴做人。 “肥皂我也看过,也预订了五万块,对于它能够取代董家皂角的事我不怀疑。” 吴老丈对着秦小满投去肯定的目光。 但秦小满清楚,这是欲扬先抑的手法。 果然。 吴老丈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也知道你们来找我所图为何,皂角要装盒,肥皂也要装盒,只是秦公子,董家除了卖皂角也卖木盒,几个木片搭起来的木盒要一两银子一个,造价不到百分之一。” 提到这件事,吴老丈无奈地直摇头。 “不是没人想取代董家的木盒,而是一旦有人仿制拿出来卖,董家便会以窃方的相关律令要求卖一赔十,还是按他们所卖木盒的价格赔,谁还敢制,谁还敢卖?” “再者说,那么金贵的木盒,他们不可能买了你的肥皂或者香皂就扔掉,那肥皂与香皂切片用也一样能用。” 提到这里。 吴老丈不得不暗自感叹,秦小满用料太实诚。 换作董家皂角,想切片用? 沾水便溶于水中。 这也是为何董家能够打包卖木盒的原因。 换作别人仿制,差不多的模子,告窃方那是一告一个准。 吴老丈的分析让方占河无言以对。 唐清柔更是眉头微蹙。 家中一直在用董家皂角,她还真没注意到,巴掌大小、一不留神洒上水长了霉半年就要换一个皂盒,居然一两银子一个! 一两银子在灾年还能买五十来斤粮食。 董家哪里是在卖物,简直是在抢钱! 并且只允许他董家抢,不允许别人赚。 唐清柔努力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目光殷切地看向秦小满。 “秦公子,你可有破解董家掣肘的办法?” 她相信。 秦公子签完订单直奔这里而来,必定是早有准备。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小满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以质取胜,以量取代 “我既然是来谈合作的,当然不会把最难的困难甩给合伙人。” 秦小满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宣纸,对着众人自信一笑。 “我带来了肥皂盒和香皂盒的设计图稿。” “秦公子,几片木片凑在一起的木盒不需要图稿,我闭着眼当场能给你造出来。” 吴老丈流露出失望之色。 他望着神采飞扬的秦小满,无奈苦笑。 年少轻狂啊。 “吴老爷莫急,待你看清图稿便知道我为何敢找你合作与董家竞争。” 秦小满不急不慢地让下人将茶水移走,展开宣纸铺在桌面上。 宣纸有三尺长一尺宽。 上面画着三个图样和满篇的注释。 唐清柔探头一看便当场愣住。 马上走到桌前,仔细地查看着上面的注释后,看向秦小满的眼神崇拜不已。 “秦公子,这是你画的?” “啊……是。” 秦小满被唐清柔盯得不好意思,扭头躲避着她的视线。 图稿是他画的。 肥皂盒的创意不是他的。 他要造的皂盒,和董家那种简单拼凑出来的抢钱工具完全不是同一维度的产物。 “爹!你快来看看!” 坐在秦小满手边的方占河也探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兴奋得跳起来,大呼小叫的让吴老丈白了他一眼。 “和你讲过多少遍,遇事不要咋咋呼呼的,要镇定……我日!秦公子,这是你画的?” 吴老丈当场表演了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几乎趴在桌子上,用手指仔细地指着图稿上的每一处细节与文字。 看完后,激动得脸色涨红,直拍桌子。 “没想到小小的皂盒,能有如此大的名堂!” “吴老爷,莫要激动。” 秦小满赶忙相劝,避免吴老丈情绪过激。 饶是唐叔同行跟着,刚见识过董继祥被活生生气死的事,他还是心有余悸。 “哈哈哈!我不激动,我是高兴!老夫算得上能工巧匠却也只是按照前人的图稿照虎画猫。” 吴老丈抚摸着图稿,感叹不已。 “我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些雄伟的建筑上,却没想过,原来寻常的小物件,也能另藏玄机。” 图稿里的肥皂盒对比起董家的皂盒,多了一层底层支架。 支撑着镂空用来沥水的上面一层木盒。 秦小满特意在镂空的形状上画出了花样。 如此一来,在稳固支撑和沥水干燥的实用价值上,还增添了别致感。 “镂空的花纹只画了一种,因为我知道在木质花纹这方面,吴老爷你最精通此道,不敢班门弄斧。” 秦小满并非是谦虚。 而是自打进入吴宅之后,他发现连桌子腿上的花纹都是专门订制的。 便知道吴老丈在这方面有多讲究。 将肥皂盒和香皂盒制出花样,对吴老丈来讲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创新皂盒,让董家求告无门。 “秦公子谬赞了。” 吴老丈脸上的热度还没褪去,说话的时候双眼盯着图稿,手指在注释的地方勾画着。 焕发出不同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精神与活力。 秦小满看到吴老丈全身心投入的状态,知道这是在模拟制作皂盒的过程。 对着想要开口的方占河摇头示意耐心等候。 片刻后,吴老丈指着图稿上两层交接处。 “这里用铜器或铁器成本过高,并且容易生锈,还是用榫卯结构来拼接。秦公子,你看如何?” 方才说话还声高气粗的方老丈,此时变成了商量的语气。 “可。” 秦小满不太懂榫卯结构怎么用。 但他知道方老丈的建议可取。 金属不仅价钱高并且大量使用还要去官府登记造册,十分麻烦。 能节省成本还能减少麻烦,他举双手支持。 “秦公子要如何合作?” 吴老丈也是一个痛快人。 图稿一出手,便当场认同了合作事宜。 “款式秦家来出,材料和做工由吴家负责,最后算账时先除去成本再算盈利,如何?” 秦小满套用了与李大福的合作模式。 不同的是,两家分红如何分。 毕竟李大福的牙刷和毛刷,清洁的肥皂是他按成本价提供的。 哪怕分红占大头,李大福也十分乐意。 可皂盒…… “六四分红,你六我四。” 吴老丈的话,令在场众人皆是愕然不已。 只出一张图稿便得六成? “吴老爷,你是认真的吗?” 在秦小满看来,最多争取到五五分成。 反正图稿是他登记的,吴家只是代理制造。 没想到吴老丈连盈利都让他占了大头! “秦公子,老夫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里,膝下只有两女,我只求安度晚年,并不像你和占河一样还有雄心壮志。” 秦小满明白了。 吴老丈让他占六成,是想让他当出头鸟。 届时承受来自董家方面的压力。 “爹,董家真的不行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吴老丈一本正色地对着秦小满劝告。 “秦公子要小心。” “多谢吴老爷的提醒,我记下了。” 秦小满从来没有小瞧过董家。 但他也绝不惧董家的报复。 “既然皂盒由我来做,那么李家的一些牙刷上的花纹也由我们来雕刻处置,占河,午后你回富阳,告诉李家一声,此事我应下了。” 吴老丈多提了一嘴,重归正题。 “秦公子,这木材的选用和定价方面,我考虑着分不同品质,供给不同人使用,你看如何?” “好,吴老爷在这方面有经验,一切全听你的。” 秦小满当起了甩手掌柜。 隔行如隔山,让他提出创意行。 让他指点专业人员,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合作的事宜敲定也到了午饭时间。 吴老丈要留饭,秦小满闻着厨房方向飘来的香味,咽着口水推托。 “时间不留人,我还要赶去渡口将往荣州以外运输货物的事敲定下来,下次,下次我一定再来府上,不醉不归!” 听他这么一说,吴老丈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没有再强行留人。 “小满,你家余粮不多了,要不从我家拉些粮食去喂鹅鸭?” 方占河将一行人送至门口,主动提议。 “但凡你来我家拉粮食,我都不收你钱,回头等你周转开再结账。” 与秦小满合伙以后,方占河才知道什么叫财源广进。 别说卖些粮食,白送一万石他也舍得。 “多谢方叔,不过家里的余粮和饲草支撑到宰杀完应该够用。” 秦小满婉言谢绝。 “可是最近船运让官府占用了,猪肉也降了价,大家本身就不喜食鹅鸭,小满你要怎么处置宰杀的鹅鸭?” 方占河面露忧虑之色。 唐清柔也是歪头,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还能怎么处置?吃呗。” 秦小满和唐叔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看到他的表情。 唐清柔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秦公子在此事上也早已准备妥当。 “走了,随便去街上吃点,去渡口。” “驾!” …… “吁~~” 宫门前。 车夫牵着不断撅蹄子的马匹,热汗不停地往下淌。 已到了午时,朝会都散了,宫里的人硬是没让他们进去。 “肖二公子,月季姑娘,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再……” 车夫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穿太监宫服的太监快步跑来,用尖细的声音焦急大喊。 “宣肖成梁、秦月季觐见!” “你们这群蜀地来的草民也真是不懂规矩!有急事不知急奏,还在这里等了半晌!天子都等急了!” 肖成梁见一刻前才去禀报天子的这位太监总管,此时把黑锅扣在他们头上。 同月季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一百九十三章先扳倒全公公,再拿下王副丞 “扑嗵!” 月季按照先前说好的,得到暗示,便两眼一翻往地上栽去。 不等月季落地,肖成梁将人一把扶住,对着周遭的人大声喊道:“不好了!月季姑娘站得太久累昏过去了!” 月季可是种植出增产稻秧的人。 天子就算见到肖成梁一个人也没有用。 “站了两个时辰就昏过去了?” 全公公大惊失色,后悔不迭。 他听信了王副丞的鬼话。 还以为荣州来的两个贱民是替秦小满求情来的。 寻思着事情不大,今日见不到天子也无妨。 谁知政事堂送上了周端良的奏折,天子看后马上要召见荣州来的肖成梁和秦月季。 连累他被天子训斥一顿。 如今秦家的贱婢昏过去耽误时辰,让天子久候的话,天子一定会扒掉他一层皮。 “快掐她人中弄醒她!” 全公公不敢深思,急得自己就要上手。 却被肖成梁一脚踢开。 “我看谁敢!” 肖成梁看到宫门里的一抹明黄色,虎视眈眈地盯着全公公,大喊出声。 “月季姑娘为了护卫稻秧,一路上没睡过一个整觉,我们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快见到天子,你还故意刁难我们,让我们在太阳底下站两个时辰!” “就是你害得月季姑娘昏过去的,我不能让你再害月季姑娘!除非天子来了,否则我们绝不跟你走!” 肖成梁紧紧地护住月季,往后退了两步,离得全公公远远的。 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全公公正在气头上,看到肖成梁一个贱民敢违背他的命令,当即火冒三丈。 “本公公让你们等两个时辰如何?本公公乐意,让你们等两天也要等!” 全公公对着两侧的守卫怒骂一声。 “一群瞎眼的东西,傻站着做什么,把两人带走!” “一介草民,还敢让天子亲临来见你们?” 全公公一甩拂尘,冷哼一声。 可过了片刻,也不见宫门守卫动弹。 只有眼前的肖成梁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全公公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想造反?” “小全子,朕看是你想造反!” 天子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全公公背后响起。 全公公悚然一惊,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天子带着一群朝臣,正站在宫门口。 全公公顿时傻了眼。 不明白天子为何亲自来迎这两个贱民。 “传朕口谕,大内总管全德因滥用私权耽误朝政大事,即刻起撤去总管一职,打发去掖庭宫做杂役!” “诺!” 天子令出,当即有两个带刀侍卫冲上前来,夺去全公公拂尘,将人双手反剪着拿下。 全公公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跪在地上,不停地对着天子磕头。 “陛下!老奴知错了,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全公公磕得额头破皮渗出血来,抬起头,看到天子冷冰冰的目光,心里凉了半截。 只得朝着天子右手边的王副丞看去。 希望王副丞能够替他说两句话。 “陛下……” “副丞相要替全德求情?” 天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非也,臣只是想提醒陛下,应该急召太医前来,为秦姑娘诊治。” 王副丞怜悯地看了一眼把头磕破的全公公,闭了闭眼,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也不知政事堂送来的折子写了何事。 但天子扔下诸事不议,直奔宫门而来的事,必定是大事。 因耽误此事,连从王爷跟着一路服侍的全德都要从重处罚。 绝非是秦小满拒绝了天子预定来年再生稻一事。 情况不明。 不可随意求情。 “副丞相言之有理,快请张院使!” 张院使是专门负责天子与长公主贵体的太医院掌事。 此时却叫来给秦家的奴婢治病。 饶是王副丞猜到,上奏的折子上写的是喜事,看到天子的表现,依旧内心震惊不已。 到底是何喜事,让天子不顾尊卑? 正当朝中大臣都是一脸惊愕地盯着月季看个不停时,肖成梁感觉到月季身体抖了抖。 快要装不下去了。 “陛下,月季姑娘只是站在太阳底下晒太久,不如草民将她放到马车上,凉快一会儿喝些水应该会清醒过来。” 肖成梁暗中握住月季颤抖的右手手腕。 对着天子提出建议。 “可以一试,快将马车赶过来!” 天子应允了。 从宫门到太医院来回一趟也要一刻多钟。 还不知道今日张院使在不在。 马车则在十丈外。 看刚才肖成梁护着秦月季的模样,绝对不会拿秦月季的身体开玩笑。 在天子的急声催促下,当即两个带刀侍卫将马带车牵了过来。 肖成梁抱着月季,一个箭步窜进马车里。 不等天子进去查看,便将马车里的盆栽稻秧摆在了外面的车板上。 一下子。 想要进马车查看秦月季身体如何的天子,目光全部定格在直径三尺的矮缸上。 灰陶矮缸里种着三株稻秧。 不同于寻常稻秧,只有一支穗,三株稻秧每一株都有三到四个分蘖。 此时已有抽穗的征兆,除了主干以外,剩下的都沉甸甸地坠着。 光是想象到它们结出穗来,压弯稻秧腰杆的画面,天子脸上便浮现出欣喜之色。 “快去催张院使!” 周端良说过,增产的稻秧是秦家的秦月季种植出来的。 他必须确保秦月季身体无恙! “月季姑娘,你终于醒了。” 就在这时,肖成梁挑开车帘,满脸惊喜的对着天子汇报。 “陛下,月季姑娘喝了水醒过来了。” “真的?快请……不,快将马车赶进宫里去,别让月季姑娘再受罪了。” 天子指着车板上的矮缸,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带刀侍卫即刻上前将矮缸搬下来。 “陛下,还有一物,是秦公子让我交给您的,请您过目。” 肖成梁将秦小满交给他的牛皮纸包从包袱里掏出来,递给天子。 “这是?” 天子看到鼓鼓囊囊的纸包,面露疑惑。 “回陛下,秦公子担心长途跋涉,月季姑娘护卫着稻秧抵达京城后会发生意外,上面写着月季姑娘种植增产稻秧的全过程。” 肖成梁深深地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王副丞。 扳倒了全公公,接下来,便是和董继祥联手想要陷害秦家的王副丞。 此话一出,天子眉锋一挑,顺着肖成梁的目光朝王副丞看去,玩味一笑。 上次是在蜀内劫杀信使。 这次运送增产稻秧,是在抵达京城后发生意外。 看来全德刚才阻拦肖成梁他们,并非一时糊涂犯下的错。 “朕倒要瞧瞧,这个秦小满这次写了这么一大堆,是写了何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夹带私货的种田日记 天子不等小李子上手,亲自接过纸包,对着带刀侍卫一招手。 “先让张院使替两位远道而来的功臣诊治身体,再告诉京郊暖棚腾出二亩地来。” “等秦月季身体无恙,便去京郊暖棚,试试能否种出增产的稻秧。” 事关千秋社稷。 饶是相信秦小满并非妖言惑众之徒,也不得不谨慎小心。 “诺!” 侍卫领命离去。 肖成梁放下车帘,和月季对视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 他终于明白秦小满为何一定让月季来京城,而非写完信让天子自己试种。 一定是算准了天子会有眼下的安排。 “月季姑娘,你以前怎么种稻秧,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种。” “嗯。” 月季握紧了颤抖的拳头,紧张得脸色发红。 不用装,也像是热极了的模样。 马车驶进门楼,肖成梁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宫门前的天子,目光落在天子手里的牛皮纸包上。 不免担忧起来。 天子疑心重。 也不知秦小满写的信,如何能让天子相信王副丞在利用天子暗中使坏,并且不会怀疑此事是秦小满利用稻秧一事告状。 …… 宫门前。 “今日长姐在上书房为三位公主授课,还不知此等喜讯,朕要让长姐高兴高兴。” 天子让人将矮缸搬到上书房。 交代完,自己先抱着纸包,快步往上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扔下一众不明所以然的朝臣,面面相觑。 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唯有王副丞,死死地盯着矮缸里晃动的稻秧,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猜测。 秦小满这是想利用增产的稻秧,将功抵达,抵消掉抗旨的罪名! 前有再生稻,后有增产稻。 天子哪里还舍得杀掉秦小满? 该死的董继祥! 肖成梁一行在路上走了十来天才抵京,董继祥早就知情还隐瞒不报,这是故意瞒着他怕他赐金! “诸位大人还请速速跟上。” 唐丞相深深看了一眼神情变幻不定的王副丞,出声提醒后,领头往上书房走。 直到走出百步远以外,王副丞才追了上来。 “副丞相,关于荣州王氏劫稻囤粮一案的卷宗,今日也无朝议,副丞相还未复查完?” 自从唐清舟回京已过去近十日。 起初天子还惦记此事。 但该杀的人杀了,主张先斩后奏的肖成枢也赏了。 蜀内捐粮分发到各受灾州县,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子对荣州王家一案也并不再关心。 “丞相大人也知道,近期各地受灾奏折如雪片般往京城传递,已结案审复的卷宗,无要事的话,暂时都会挪后处置。” 王副丞回答得滴水不漏。 未将处置卷宗的事放在心上。 他在考虑着。 稍后如何能让天子重罚抗旨不遵的秦小满。 一路走到上书房。 王副丞已然心中有数,脸上的表情也回归自然。 “长姐,看到没,周端良说这种稻秧能增产至少四成,还能节省一半的种粮!” 天子正在屋檐下比划着矮缸里的三株稻秧,不停地对着乾瑞长公主炫耀。 “有了再生稻再有了它,大乾从此粮食无忧了!” 此话虽夸大一些,但也能理解。 再生稻是蜀地及南方一带的特产,在增产增收方面有所局限。 可改进稻秧种植手法,达到增产的效果,不止蜀地一域,而是整个大乾所有稻田都能受益。 增产四成,光是税粮都能多收一成。 天子开心得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乾瑞长公主哪怕早已知晓此事,看到天子如此高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恭喜陛下,天佑大乾。” “恭喜陛下,天佑大乾!” 院内的朝臣们齐声恭贺。 “哈哈哈,现在恭贺朕还为时尚早。” 天子完全收敛不住脸上的笑容,拆开手里的纸包,笑呵呵地说。 “等到秦月季在暖棚里种出增产稻秧,再恭喜朕也不迟,哈哈哈哈。” 他拿出纸包里厚厚的一沓手稿。 上面熟悉的字迹,证明确实是秦小满所写。 天子掂量了一下这一沓手稿,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 种植增产稻的过程如此复杂? 好在首页只写着“种植增产稻秧过程”八个竖行字。 否则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叙述,天子不免担心,不爱读书的他会当众打哈欠。 “陛下,不如进去看?” 长公主也没想到秦小满能给天子写厚厚一沓纸。 这和她知晓的种植增产稻秧的情况有些出入。 也不知道秦小满又在搞什么名堂。 “算了,坐下看容易犯困。” 天子压低声音吐槽一句,翻过第一页。 扫了眼第二页纸上的内容,眼睛顿时一亮。 当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管事嫌我糟蹋十斤种粮,犁了一天的地撒完种子又浇水,收获满满,不过我今晚没吃到爆炒鹅肝,心好累。” “七月初十,晴,今日醒来月季堆完了粪肥,如今狗拉屎都要往水田里去拉,我去察看时踩了一脚狗屎。” 天子不是没看种植稻秧的过程。 完全是里面记录每日发生的趣事,让人啼笑皆非,同时很吸引人。 “长姐,这个秦小满写的每日记录,倒和你当年写的那本书很相似,只是他的文风更滑稽可笑。” 这才对嘛。 国家大事也不必要一板一眼的说。 天子美滋滋地想着。 长公主斜了一眼兴致高昂的天子,看到纸上的字迹越写越潦草,心里已有预感。 后文,必定更精彩。 “七月初十,终于发芽了……” “七月十五,今日中元节,给母亲烧了纸,心里不好受去庄子上转了转,发现稻秧长到脚脖子了,月季说再过十天左右就能到膝盖高,那个时候根深了再移植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七月十六……” 天子念到这个日子时停顿了一下。 这一日,正是召回肖成枢,进献马蹄铁的日子。 同样也是他决定向秦家预订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的日子。 不知为何,天子想到自己给秦家出的难题,心生愧疚。 秦小满确认再生稻能种后,连朝廷的嘉奖还没落定,便马不停蹄地又开始尝试种植增产的稻秧。 哪怕被庄子上的管事们嫌弃他和秦月季乱来,依旧扛着巨大的压力,亲力亲为。 两相对比,天子认为哪怕秦小满拒绝来年将再生稻卖给朝廷……他也理解。 早知道当时不应该下圣旨,而是让唐家姑娘去和秦小满商量这件事。 天子隐隐有些后悔。 接着往下看。 然而看到后文,他如同文中的秦小满一样,登时火冒三丈。 “王之逊!” 天子暴喝一声。 还在反复推敲如何说,才能让天子重罚秦小满的王副丞,乍然听到天子喊他的全名,愣了一下。 “天子何故唤臣?” 天子不是在看秦小满记录种植增产稻秧的过程? 秦小满玩得这一手他明白,明明是旁观者却想将功劳揽于己身。 他也有方法应对。 但是天子突然在此时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确实让他想象不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没记错的话。 七月十六那日他刚向天子进言掌控再生稻定价权,配合董继祥的计策,向秦家预订来年的再生稻。 远在富阳的秦小满和他没半分交际,不应该会在此信上提到他才对。 “何故?朕倒想问问你,你有何缘故要与董继祥联手,欲灭秦家满门?!”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问三不知,长公主怒了 天子的质问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王副丞下意识地想要跪,迅速反应过来,借着作揖行礼,弯曲的膝盖重新站直。 “陛下此言,臣听不明白。” 王副丞低下头,整理好自己脸上的恐慌之色。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又如何? 他没有错自是不必畏惧。 “呵呵,你不明白?好,你上前来,朕念与你听。” 天子不怒反笑。 让王副丞顿时浑身发麻。 不怕天子骂,唯惧天子笑。 好在乾瑞长公主在侧,天子还能够给予自己辩解的机会。 王副丞硬着头皮走到上书房的台阶下,垂头聆听圣意。 “七月十六,今日,我按照结案时的约定来到县衙,将王之昌逼迫荣州商户租给我为期十年的租约解除,虽说不太情愿,但我爹从小就告诉我,违背律令的事不许做。” 天子目光似箭看向王副丞。 “王之逊,查抄荣州王家一案的卷宗,数日前便到了政事堂,为何迟迟没有送到朕的面前?” 时间偏偏这么巧。 秦小满这一日去退租契,王副丞提议他预订来年的再生稻,控制再生稻的定价。 按照秦小满的说法,这件事还是入了卷宗的。 天子想到这里,更加自责。 秦小满解除租约朝廷还要预订来年的再生稻,分明是逼着秦家满门去死! 但凡他早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如此为难秦小满! “回禀陛下,近日多地州县的受害奏折接连入京需要处理,再加上荣州王家一案只是复审,犯人已斩首,不得不延后审查。” 王副丞将回复唐丞相的话,又重新回复了天子一遍。 一副他是按规章办事的态度,让天子笑得更大声。 “哈哈哈!好一个只是复审!” 天子“蹭蹭蹭”疾步走下台阶,站在王副丞一步外,手指着王副丞。 “王之逊,朕再问你一遍,你是何时知晓秦小满与荣州商户解除十年租契,重新更改为一年租约的?” “回禀陛下,臣真的不知。” 王副丞当即跪下,矢口否认。 放在政事堂的卷宗并非他亲手处理。 天子查问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此事,绝不能认。 “你不知?王之逊,你不知道,可董继祥知道!” 天子的话一出口,连同长公主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信上写的不是关于栽种增产稻秧一事? 为何与副丞相和董继祥有关系? “来,朕念与你们听听,你们来为秦小满评评理。” 天子目光落在信纸上,脸上浮现出怒气。 “更改完租契,大家说感谢我种植出再生稻,想与我商量来年续租一事。不料,董继祥来和我抢签租契。” “他说要长公主要先预付我家半数粮款,天子有意继续采购来年五十万石再生稻,天子应允了,旨意很快传达到富阳,让我等着抄家灭族……” 天子话落,便感觉到一股凛然的杀机自长姐身上溢出。 让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完了完了。 长姐不会当场灭了王之逊吧? “天子!” 长公主声音嘶哑,明显地克制着浑身的怒气,她抱拳一拜,手背青筋暴起。 “请问天子,乾瑞何故惹怒了天子,竟要承担残害忠良的罪名?” 好一个她提议预付半数粮款,让天子有理由采购来年的再生稻。 恐怕早在那时,秦小满便将她当作董继祥一派的敌人来看待。 也难怪,连唐家丫头知晓此事,竟也未曾主动向她求助! “不是,长姐你听我解释……” 天子有口难言,气得一脚踹在王副丞的身上。 “王之逊,你来告诉朕,你我正午时分决定的事,为何董继祥早上就知晓了?!” 如果不是董继祥未卜先知。 只能是预谋已久,说漏了嘴。 或者是…… 天子翻过一页信纸,看到下一页董继祥利用他的旨意,哄抬租价,导致秦小满重压之下,天天盯着地里的稻秧数苗株。 对这种困顿泥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感同身受。 特别是想到这个困难还是他自己一时失察造成的,更是恼羞成怒。 看到王副丞爬起来,气得又是一脚。 “说!朕倒要听听你有何缘故要让秦家灭门,还要让朕和长姐替你和董继祥背这口黑锅!” 天子盛怒之下,这两脚踹得极重。 王副丞嘴角已挂了血渍,鼻青脸肿的好不狼狈。 饶是如此。 天子还是顾及到王副丞乃王氏族长,这才留了面子。 否则此时根本不会再予对峙,当场让人拉进天牢,等候问罪。 “回陛下和长公主的话……” 王副丞抹掉嘴角的血迹,抬起头,一眼不错地盯着长公主。 “臣王之逊当日建议乃为国为民,并无私心,至于与富阳秦家的渊源,我王氏一族与那地主乡绅能有何渊源?我若想让他死还需要连累上长公主与天子的名声吗?” 王副丞此话半真半假,十分唬人。 谁都知道他心仪长公主已久,家中正妻之位一直悬空,只待长公主点头同意。 以往行事也并无出格之处。 天子脸上怒气微褪,露出怀疑之色。 信上记录的可以事后写。 董继祥也可能是得知长公主提议预付银钱的事,胡说八道吓唬秦小满,结果却歪打正着。 因一纸书信,便给副丞相冠上欺君罔上的罪名确实儿戏。 “陛下,清舟因落马在家中养伤时,臣倒听闻清舟谈起过荣州王家一案,这王之昌吞金自尽的缘由是东窗事发怕被钦差查问,但王之昌能够自投罗网……” 唐丞相特意停顿了一下,扫了眼面不改色的王副丞,暗赞一声,接着往下说。 “……则是由于荣州众商户状告王之昌逼迫他们将租契由一年改为十年,秦小满答应告成了按律令更改租契,这才告成了王之昌,连带认下囤粮一案。” 这番解释,令众人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秦小满是导致王之昌吞金自尽、荣州王家被查抄灭门的起因。” 天子作出总结后,直勾勾地盯着王副丞,无声冷笑。 “王之逊,你乃王氏族长,朕一直认为你恪守副丞相之职,与荣州王家划清界限,才让你负责此案复审,没想到你故意隐瞒租契一事,害得朕听信谗言,险些害了秦家满门忠良!”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哪怕情势对自己十分不利,王副丞依旧咬死不认。 “臣愿与董继祥对峙!” “臣敢对天发誓,绝无勾结其人,残害秦家!” “否则,定让臣天打雷劈,以正视听!王氏一族沦为庶民,永无翻身之日!” 毒誓一出。 原本还想再呈上政事堂卷宗的唐丞相不可细察地摇了摇头。 举案三尺有神明。 王副丞拿自己性命起誓也就罢了。 拿整个王氏一族的前途起誓,便让人信了一半。 “陛下,秦小满所写,是董继祥所说,判案讲究真凭实据,既然副丞相愿意对峙,可派人前往剑南道将董继祥带来,与副丞相对质。” 长公主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副丞。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王之逊。 却只觉得恶心。 “好,长姐派人时记得让人和秦家说明……哦,不用了。” 天子翻到最后一页,准备查看秦小满近况。 脸上的怒容忽地一下子僵住。 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难受极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唐丞相生了一个好女儿 他都下定决心,以盲听盲信为由撤回圣旨,再弥补对秦家的亏欠。 谁知。 秦小满竟然靠增产稻秧,不仅重得退掉的租契,还多加了一年。 “此子未雨绸缪,倒是一个人才。” 天子一腔热心付诸东流,再看跪在地上惨兮兮的王副丞。 只觉得秦小满写得这厚厚一沓信纸,确实如同长姐所讲不可尽信。 倒不是他怀疑秦小满欺君。 而是秦小满解决了危机,可能误以为此事乃长公主为董家撑腰,特意添在其中。 却“误伤”了王副丞。 “朕原本念在王副丞因再生稻定价一事,进言有功,想将增产稻秧一事交由王副丞负责,如今看来,只能劳烦长姐了。” 天子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气极。 他此时谁也不信。 只信被秦小满误会的长姐! 秦小满所谓的增产稻秧,也可能是蒙骗荣州商户的手段,绝不能让秦月季以水土不服敷衍了事,让他白高兴一场! “既然秦小满续签了租契,想必预定再生稻一事……” “陛下,后面还有一张纸。” 长公主难得出声打断了天子。 “是吗?” 天子手指一捻。 用线装订了整本的信纸后,确实还附带一张轻薄的宣纸。 由于盛怒之下,他竟没有发现。 “想必是陈述增产稻秧可能不适宜在荣州以外种植的说辞。” 天子心想着,拿起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将整张宣纸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 心里憋着的那口怨气和怒火,全部消散。 “唐丞相,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臣惶恐!” 唐丞相赶紧跪下,目光在长公主脸上掠过,看不出端倪,二话不说先认错。 “臣的小女惯会胡闹,都是臣教导无方……” “唐丞相你别骂了,你家丫头厉害得很,她一出手,便让秦小满答应以十二文的价格,继续向朝廷供应五十万石再生稻,并且供应十年!” 天子笑得合不拢嘴。 长公主也是面上带着笑意。 “富阳秦家倒是不愧对陛下赐的忠义牌匾。” 暗指秦家是投桃报李,而非另有所图。 “对,按秦小满说的来看,应该就是感念朕的赏赐,再加上唐家丫头的说服,才答应与朝廷做十年的生意。” 天子朝着臣子们的队尾看去。 “皇商董家人呢?” “臣在!” 在队尾走出三个董家人。 董必达居于正中。 “即日起,剑南道替朝廷购粮一事,便交由富阳秦家代替你们董家做十年。” “陛下……” “还有,朕记得董继祥乃剑南道总管事,敢打着朕和长公主的幌子欺行霸市,等他入京,朕必严查!” 董继祥的事让天子抓住把柄。 董家若是此时拒绝。 天子真的派人查抄董家在剑南道经营的情况,董家便是第二个荣州王家。 “诺。” 董必达捏着鼻子认栽,心里不断地咒骂着董继祥。 恨不得董继祥现下就去死。 死无对证。 好在,除了他想让董继祥死,还有王副丞。 董必达与王副丞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闭了闭眼。 “陛下方才所言,可再下一道圣旨,臣下让去请董继祥的手下一并送往富阳,让唐家丫头来善后处置。” 长公主特意在“善后”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别看秦小满信纸里没写埋怨的话。 可难保秦小满真的不埋怨让董继祥大做文章的圣意。 更是误会她的立场。 “对,长姐考虑周全,一事不烦二主,唐家丫头与这个秦小满年纪相当,也有话说。” 最重要的是唐家丫头能够搞得定秦小满。 换个人去,谁知道还会闹出怎样的幺蛾子。 “圣旨便由长姐拟定,朕去看看秦家来的丫头和小护卫身体如何了。” 秦小满信纸上并未提及增产稻秧水土不服一事。 那便是不存在这个可能。 天子今日一连收获两大喜讯,怒气一扫而空。 “都退下吧。” 天子阔步而去,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众臣见状,皆是松了一口气。 “副丞相与董大人留下。” 董必达这口气还没松完,听到长公主的话,后背汗毛倒竖。 天子旨意他不惧。 可长公主的话他不能不听。 “不知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董必达不停地拿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 “董必达,王之逊,本公主今日把话放到这里——本公主要见到活的董继祥!” 长公主铿锵有力地说完,衣袖一甩,疾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扑嗵! 董必达瘫坐在地,仰头望着还镇定自若站在当场的王副丞,如丧考妣。 “副丞相,此事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人姓董不姓王,董继祥不揽下所有罪责,董家便自求多福。” 王副丞根本不怕这件事真的连累到他。 因为没有实证,能够证明他和董继祥有往来。 但。 他从此也无法再插手富阳秦家的事。 甚至在天子面前,一句好话一句坏话都说不得。 秦小满若是短时间里发生意外,天子还会猜忌于他。 “此子仅凭一封信便离间了陛下与我十五年的信任,当真是好手段!” 若有机会。 他必要见一见这位忠义之辈! 王副丞不顾董必达的再三哀求出主意的声音,拂袖而去。 他要抓紧时间将派去荣州的所有眼线撤回来。 避免董继祥想不开学王之昌自尽,让长公主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 泯江段,荣州渡口。 秦小满望着桌上摆的契约书,仔细地浏览了两遍,目光落在船只租金上面。 “张老大,你真愿意打八折?” 说完,他朝着李大福看去。 “李叔,你说这契约能签吗?” 虽说八折船费,等于十条船里白用两条船,绝对是最实惠的价钱。 但,李叔上次被张老大羞辱的事他还记在心里。 “李老板,李兄,咱俩共事二十来年,从我小时候跟我爹跑船时,咱俩就认识,你给兄弟一个面子。” 往日高攀不起的张老大,此时卑微得像个孙子。 李大福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契约。 他心里还是膈应张老大狗眼看人低的事,可……这个价钱确实太便宜了。 “小满,签吧。”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李大福点头同意。 “谢谢李兄,晚上我做东,咱们去满花楼,我给你点花魁!” 张老大恨不得给李大福磕一个的表现,让秦小满知道此人是重利不要脸之徒。 他又看了一眼契约上的年限。 还好。 只是一年。 顺利地签了订船契约,秦小满没有应下张老大的挽留去满花楼点花魁。 趁着时间还早,便赶马在渡口转了转。 望着劈波斩浪的船只朝远方驶去,他多日来谨小慎微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秦公子,船也订下了,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鹅鸭了。” 一路跟随的唐清柔打断了他欣赏江河落日圆的遐思。 他目光落在唐姑娘缠着白布的手上。 “你受伤了?” “……”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别想转移话题。” “好,本来我还在斟酌措辞,不知道如何向唐姑娘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便实话实说了。” 秦小满坐于马上,先朝着唐清柔抱拳一拜。 接着面露苦笑,提出他的请求。 “此事我还缺一个帮手,可是我家没有女主人,还请唐姑娘代为帮忙。” 他的话让面无表情的唐叔露出错愕的表情。 天璇更是恼怒不已,挥鞭朝他甩了过来。 “大胆登徒子,不得对小姐无礼!” 第一百九十七章请唐姑娘代办茶话会 天璇并未用力。 按照秦小满的判断,马鞭根本打不到自己。 不过,唐清柔还是在天璇出手的瞬间,就将马鞭一手握住拽了回去,瞥了天璇一眼。 “天璇,秦公子并非无礼之徒,你且听他说完,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此话配上唐清柔吃惊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 秦小满无奈地一摊双手,苦笑着问道:“不如我们还是换个话题?” “说。” 唐清柔勒紧缰绳,拭目以待。 可秦小满看到她同时紧握的马鞭,总有种一句话说不对,还要挨一鞭的即视感。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想办个茶话会,就是那种聚齐权贵人家和文雅之士,大家能一起吃喝玩乐还很雅致的茶话会。” 举办茶话会是富贵人家的社交手段之一。 男女皆可参加。 但发起者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或者闺阁千金。 不巧的是,他和父亲都是光棍一条。 他现在倒是能组个诗文局。 但办茶话会,必须要请有头有脸的夫人或千金出面组织。 “秦公子是想借机推广香皂和皂盒等物?” 唐清柔一语戳穿他的小心思。 “唐姑娘慧智兰心……不止如此,你刚才问我如何处置鹅鸭,我也准备借机推广一番。” 要不是为了宣扬新吃食,他也不愿意冒着让唐姑娘误会他的风险,来举办这个茶话会。 毕竟想在短时间内,让荣州乃至剑南道的权贵富豪之家全部接受新鲜事物。 只有开个茶话会,并在茶话会上让大家认同他想宣扬的“商品”。 “小姐倒是在京城和夫人举办过几次茶话会。” 天璇心直口快交了底。 这让还想借机打探情况的唐清柔哭笑不得。 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公子帮了我许多次,一个小小的茶话会而已,我可以代劳。” 唐清柔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鹅肉鸭肉,你究竟想要如何处置?煎炒烹炸?” 大乾的菜系里也只有这四种主流做法。 可无论哪一种,相对于吃鹅鸭这种做不好容易膻腥的肉食。 大家更偏爱吃鸡和猪。 “对了,你可以推广烤鸭!” 唐清柔想到自己吃过的烤鸭,至今嘴里还回味无穷。 “烤鸭当然要烤,不过我还有别的吃法,光拿嘴说也说不清楚,回家做给你吃。” 只要唐姑娘同意代办茶话会。 一切都好商量。 秦小满看向唐参。 “唐叔,让你准备好的配料都准备好了吗?” “回公子,昨日已让人备齐,有两物寻找不到你说的,但找到了替代品。” 唐参的话,让秦小满的底气更足。 “趁着天还没黑,回家杀鹅鸭。” 秦小满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冲去。 “秦公子,你先与我说说……” 唐清柔连忙追上去,与天璇包夹在秦小满的黑马两侧。 唐参刚要动身,忽地感觉如芒在背。 他目光如箭朝着一只停泊在岸头的小船看去。 船夫正坐在船头,拎着竹筒酒喝酒,船内空无一人。 但唐参看到船尾下面荡漾的水波,他知道。 刚才对公子流露出杀意的人,方才就在船尾之上。 “熟悉的杀意……” 是司垚。 唐参面无表情的脸庞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打马赶上公子,望着与唐清柔谈笑风生开玩笑的公子,心中却泛起一股忧愁。 早已想到公子成为剑南道首富,会像那捅穿麻袋的锥子。 尽现锋芒,引人注目。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机可能还会提前。 “王家、董家,如今又来了一个司垚,公子倒是和那位当年一样,容易招惹是非。” 他已派人将信件送往京城。 不论司垚为何要杀害公子,有那位出面,司将军必定会压服住司垚。 开通了船运,书信一来一往只需要四五日。 他这段时间便贴身跟着公子,只要让司垚知难而退,等到那位出面协调好,便能化解一场不必要的干戈。 “唐叔,加快速度,我们先去趟章府,请来章夫人坐镇,差不多荣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参加茶话会。” 秦小满全身心投入到举办茶话会之中,似乎对有人跟踪并欲除他而后快一事,没有察觉。 唐参快走几步。 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将此事告诉公子知晓。 自从与阮梦退婚,伤心欲绝后的公子,性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从前敦厚却懦弱的公子,如今已是不允许有任何威胁的可能存在。 若是公子知晓司垚的存在,恐怕成为剑南道首富之后要对付的,便是司家。 “再等等吧。” 唐参心里暗忖,扭头看了一眼渡口方向。 赶马离开。 …… 渡口。 司垚拿白帕子擦着剑身,坐在人来人往的船头上,望着一行四人赶马离开。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时,他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娃子,你上不上船?上船给钱,不上船就……” 船夫的话还没说完,与司垚四目相对,寒凉的双眼让他如坠冰窟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叮咚。 司垚长剑入鞘,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金,扔到船夫脚下。 不等船夫反应过来,扔碎金的少年已然离开。 过了好半晌,被盯得浑身发毛的船夫才回过魂来,再次打了个寒颤。 “这娃子真是莫名其妙,不坐船还给了金子。” 船夫蹲下身,笑呵呵地捡起碎金。 眼角余光瞄到染血的白帕子,愣了一下。 他顺着白帕子的方向朝前看去。 只见甲板上留有一撮灰烬。 而原本从在这里的两个想要包船前往京城的贵客,已然不见了踪影。 泯江河段此时没有闲船能够整个包下,所以两位贵客便勉为其难决定中途换船,他都联系好了张家的大船。 没想到人不见了。 “怪事。” 船夫想到两个贵客付了船费,连忙将船舱内搜索了一遍。 依旧找不到人。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连两波客人付了钱却不上船,真是稀奇。” 反正收到了钱,船夫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平时开船的时刻又往后延了半个时辰。 确认两位贵客不来了,船夫才将船驶离渡口,朝北而去。 …… 天色黑透。 秦小满一行才回到秦宅。 刚进家门,秦立夏就迎了出来。 “小满你出门前说让厨房准备好晚饭,我见你这么晚不回来,差点先吃了。” 秦立夏看到唐清柔主仆二人果然也跟着,脸上笑容加深。 “唐姑娘和天璇姑娘的院子我也让人收拾出来了,一应用品都和以前一样。” 秦立夏知道唐清柔陪着自家儿子辛苦了一天,也不再废话。 先让一行人下马,先吃饭。 “爹,你这饭估计还要再等上半个时辰才能吃。” 秦小满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想在咱家办个茶话会,打算请唐姑娘代劳,让章夫人来坐镇,章夫人听到这事,已经连夜打包好要来咱家做客了。” 他的话刚说完。 西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章夫人来了?” 秦立夏准备再迎接一波。 却见自家儿子和唐大夫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心里不由得“格登”了一下。 来的人,应该不是章夫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自断活路,厨房飘香 “小师叔,渡口急信!” 马上的人还未看清,一封信急射而来,便掉转马头,朝来时路飞奔而去。 唐参两指轻巧地夹住信封。 当看到涂黑时,他瞳孔猛地一缩。 “何事?” 秦小满紧张地询问。 “无事。” 唐参迅速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的状态。 但秦小满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愤怒。 他还要再问,却见父亲冲他摇了摇头,比划着门内。 “走,咱们回屋里去等章夫人。” “对,大家奔波一天也累了。” 秦小满顺着父亲的话,把满腹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唐叔对他很好,有时候比亲爹还给力,但他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唐叔不愿意说的事不能刨根问底。 谁还没个隐私呢? 一行人沉默着往前走。 刚进吃饭的大厅里,唐参忽然开口。 “公子,近日川柏与川朴总有杂事在身,我准备再找两个贴身护卫,以防人手不足,他们的医术与功夫更高,明日早上即可抵达。” 哦? 秦小满眉毛一挑,笑着点头。 “谢谢唐叔。” 人手不足的事并非今日才有。 川柏与川朴的实力,在同龄人之中绝对算得上翘楚。 比两人实力还强劲的唐门弟子,那不只是亲传,很可能是嫡传。 唐叔之前没请人来,这时才提起。 秦小满认为,一定和唐叔手里的黑色信封有关系。 黑色信封。 莫不是……报丧? 估计是他的眼神太直接。 唐叔将信封放到胸口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 秦小满看了一眼,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纵观整个饭厅却又不易被人察觉。 是个侦察以及伏击的好地方。 他看得出来。 身为护卫的天璇自然也看得出来,平时嘻嘻哈哈的神色,此时也变得格外严肃。 直接守住了饭厅后门的入口。 “小姐,这里凉快,我先吹吹风。” 后门靠近人工湖,确实凉快。 秦小满见父亲没有怀疑,和唐清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唐清柔抬头打量着屋顶处,脸颊紧绷着,显得非常拘束。 “唐姑娘,来到秦宅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放轻松就行。” 秦立夏笑呵呵地招呼着。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再让厨房加几个菜。” 说罢。 秦立夏没事人似地离开了饭厅。 踏出饭厅时,秦立夏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 “小满这是惹了哪路神仙,连唐大夫都如此提防?” 看来,他也要多买些护院回来。 不能只让唐大夫帮衬着小满,他这个亲爹也要出些力才行。 现下既然帮不上忙,他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以免误事。 秦立夏走到厨房呆了片刻。 便听到管家来福喊着“长史夫人来了”。 等他赶到大门前时。 章夫人正在门口与小满和唐姑娘两人寒暄。 一辆马车后面拉着一辆板车,正往后门方面绕。 “章夫人你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秦立夏连忙表示。 “知道章夫人是来帮小满镇场子了,咱宅子里撒子都不缺。” 来者是客,让客人宾至如归是他应该做的。 再者说。 章慎可是一位清官,更是小满的忘年之交。 章夫人带这么多“礼物”上门做客,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 “不,秦老爷,我带的这些东西,都是为公子开茶话会镇场子用的。” 章夫人用团扇挡住嘴角的笑意。 看到秦立夏的不解,便知道自己准备这么多东西,没白准备。 “爹,茶话会不光吃吃喝喝,请来的文人墨客还要交流诗文古画古籍之类的……名堂多得很。” “我之前附庸风雅,确实买过不少相关的东西,但哪里比得上真正世家流传下来的,所以特意从章夫人那里借了不少。” 秦小满只得出声解释。 章夫人的娘家乃是名门贵族。 尽管犯了事,门庭不在,但底蕴还摆在那里。 这东西拿钱也买不来。 “原来如此,秦家只是地主人家,确实比不上官宦世家。” 秦立夏面上微窘。 一不留神,便将他知道章夫人底细的事说了起来。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暗忖道:看来章慎和我爹他们私下里早就交过底了。 难怪我近日搞了这么多大动作,我爹稳若泰山。 看来。 章慎并非由于秦家的关系才助我的。 “章夫人一路辛苦,快请进。” 秦小满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深究此事。 因为此时最大的事。 是先要填饱肚子。 吃过饭。 秦小满先送了唐清柔主仆俩和章夫人等人去她们的院子休息。 并在唐姑娘的房间稍坐了一会,听章夫人和唐姑娘把茶话会的流程确定下来。 专门给唐叔一个看信的机会。 秦小满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不时地附和着唐姑娘和章夫人的话点点头,注意力却集中在窗外看信的唐叔身上。 “自断活路……” 秦小满听到唐叔呢喃一声,感觉到凛然的杀机,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脖子。 虽说不知道到底谁得罪了唐叔,但他敢肯定。 对方一定没有好下场。 “地点选在如今的秦家别院,那里风景秀美宜人,地方也敞亮……差不多就是这些,公子还有要补充的吗?” 这边。 章夫人和唐清柔已经商榷好了茶话会的一切流程和细节,只等他拍板定论。 “没有,有两位在,我到时候只管让大家吃好喝好即可。” 秦小满发现自己当甩手掌柜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秦公子不只要让大家吃好喝好,蜀内许多文人墨客恐怕都是冲着秦大诗人的美名才来参加诗会的,你可要好好准备。” 唐清柔歪头,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让秦小满分不清,到底是那些文人墨客想听他的新作,还是她自己想听。 不过。 确实要准备一番。 又打趣了几句,见章夫人和唐姑娘相谈甚欢,提及京城中的事物。 秦小满知道女人谈起天来那是不眠不休不觉累。 他便借着有要事处理,离开了唐姑娘的房间。 走出门来。 唐叔一个闪身便站到他的面前。 “公子要休息了?” “我倒是想,不过我还要先看一下配料合不合口味。” 虽说唐叔是试用过之后确定的配料替代品,但唐叔毕竟没吃过他新发明的吃食。 味道正不正宗,吃过的最有话语权。 茶话会三日后举办,留给他们调整配料的时间不多了。 “我陪公子一起。” 唐参还没能从派遣的两名弟子死于司垚之手的愤怒中调整好,语气微沉。 “唐叔,有啥棘手的问题随时可以找我商量,我是文不成武不就,但我馊主意多。” 秦小满依旧没问黑色信封里的内容。 不过,问与不问也没啥区别。 “唐叔待我如亲子,唐门的事,也是我秦小满的事。” 此话一出。 唐参眼眶微红。 “有公子这句话,便足够了。” 啥? 他一句话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秦小满不禁又想歪了。 他赶紧拉回自己的思绪,集中注意力放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上。 “唐叔,我见你晚上没吃多少饭,正好留着肚子,一会儿一起吃夜宵。” 秦小满想到即将出锅的美味,口水忍不住疯狂分泌。 一个时辰后。 当章夫人准备离开,回房休息。 一出门,便闻到厨房方向飘来的异香。 “好香!” 出门送客的唐清柔深吸一口气,咽了声口水。 不知是刚才谈事谈了太久还是晚饭吃得太少了,一向不吃夜宵的她,此时竟然觉得饥肠辘辘。 “章夫人,你饿吗?我去厨房拿夜宵来,我们再聊片刻?” 第一百九十九章抢食卤味,暖棚试种 厨房里。 秦小满拿长勺舀了勺卤水,凑到眼前看了看,略微有些失望。 “公子,配料有误?” 唐参闻到空气里的香气,再看锅里煮熟的鹅鸭肉食,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饶是他吃遍天下珍馐,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可看到公子的表情,他还是咽下口水,将注意力放在汤水上。 “配料……能用,只是这卤水要熬制一天,卤制出来的肉食才真的叫一绝,如今也只能算是一般。” 秦小满是真的觉得一般。 特别是配料里缺少辣椒入味,少了多少滋味。 不过加辣的卤料的代替品,也算符合大众口味。 秦小满拿筷子将锅里的卤好的颈、翅、掌、心、肝、肠,分好类装到不同的盘子里。 为了试验卤料正确与否,他只熬制了半个时辰,便加入了肉食。 此时火候正到位。 两只入锅的鹅鸭从头到脚分拆开来,皆入了味。 配料里炒的糖色多了些,微微泛红但带着些许的甜味,看上去还不错。 “唐叔,是你先试毒还是我先?” 秦小满看到唐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盘子,调侃一句。 唐叔亲配的配料,味道可能有出入,但毒性绝对不会有。 “公子,此事我来!” 唐参抄起筷子,夹了一块鸭脖子塞进嘴里。 当卤鸭脖进入嘴里的一刹那,他眼神都亮了三分。 本想浅尝即止,可进了嘴里的鸭脖子自有一股魅力,让他在嘴里转动了几下,便只剩下骨头。 “怎样?” 秦小满见唐叔吃个不停,担心地询问。 难道是卤水熬制时间太短,导致肉食最终没有入味? “好……” 唐参含糊其词地吐出骨头,不等秦小满招呼,又从另一个盆子里夹了块鹅翅。 “我再尝尝别的好不好。” “……” 唐叔你这副没吃过卤味的样子,今夜能说出一个“不好”来,我秦小满跟你姓唐。 秦小满看到唐叔拿着筷子,有些艰难地啃食着鹅翅。 想要提醒他可以拿手抓着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这些吃食的客人不只是平头百姓,还有权贵之家的人。 他不能把吃法卡得太死。 有讲究的拿筷子夹,啃不到缝缝里的肉的。 就会有喜欢吸吮肉汁,连骨头筋都不放过的人。 “好……” 果不其然。 唐叔啃完一个鹅翅,头点得跟能捣蒜似的。 筷子又朝着鹅掌伸去。 “唐叔慢慢品评,我再接着熬卤料。” 熬了半个时辰的卤水熬出来的卤味都能让见多识广的唐叔,恨不得把舌头吃进肚子里。 那么熬一天的话,估计没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这种美味。 将拔完毛不好找销路的鹅鸭拿来做卤味,既能延长它保存的一些时间,运输起来方便。 同样也能够走进千家万户的餐桌上。 不仅可以当作主菜,更能够当作小吃。 风靡大乾是迟早的事。 别说他养的两百多万只鹅鸭,半个月之内能够吃光。 再来一倍也不够吃。 秦小满往灶堂里塞了一块木头,压着小火慢熬。 拿筷子夹起一块桂皮,放进水里涮了涮,发现桂皮还没熬到内芯里,又往锅里添了两瓢水。 这样,他就能一边闻着卤料的香味,一边坐在旁边打瞌睡。 不必担心熬到天亮会糊锅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秦小满看到还在吃的唐叔,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唐叔不会一个人把两只卤鹅和卤鸭吃完吧?” 秦小满想到唐叔养生的饮食习惯是不吃夜宵,正担心着唐叔会吃到撑坏肚子。 看到外面窗户闪过一抹人影,他顿时一乐。 来了。 抢食的来了! “老远就闻到厨房里飘着异香,厨娘做何好吃的……秦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唐清柔尴尬的搭讪方式,让秦小满哭笑不得。 他在唐姑娘门口说了要来厨房,唐姑娘这一手假装失忆演得太差了。 “唐姑娘是闻香而来,准备来顿夜宵?” 不等唐姑娘回答,他比划着还没动的那些菜盘。 “正好你也来帮我试试,看看味道如何。” “这是何物?” 唐姑娘不用他相请,便主动凑到桌前,抄起筷子,先对着鸭脖子下手。 鸭脖子剁得块头小,无论是味道还是成色都十分鲜明。 吃卤味先吃鸭脖,绝对不亏。 “好吃!” 刚一入口,唐姑娘咬下第一口肉,就激动得直叫好。 秦小满顶着唐叔灼热的目光,赶紧拿来食盒给唐姑娘打包,让她带回去吃。 不过。 想到唐姑娘晚饭吃得多,他只混合着装了两盘。 打算让她和天璇一起吃点儿便睡下。 明早可以吃更香。 “章夫人也在……请秦公子多装些……我怕吃不够……” 唐清柔红着小脸,低声含糊地请求着。 她从小学的礼数在这几盘肉食面前,好像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可能是在秦家拿吃拿喝惯了,她竟真不将自己当作外人。 “要是你们不够吃……我们这些也够……” 回过味儿来,唐清柔脸上红得像加了糖色。 她向来只有让别人尴尬的时候,鲜少有自己这么尴尬的境遇。 只怪秦公子厨艺太好了。 “我不吃,我等下一锅,唐叔吃得差不多了。” 秦小满在说“下一锅”时,唐叔盯着他筷子的目光终于转移了。 他又往食盒里装了一倍多的量。 保证满足章夫人她们被吊起来的胃口。 装完之后,唐清柔抿着嘴耸着鼻,正不停地往熬制卤水的锅里瞧。 “锅里熬的是卤水,专门拿来卤制这些鹅鸭的,这些叫卤味。” 秦小满顺嘴解释了一句,将食盒递到她手里,自得一笑。 “有了此等卤味,唐姑娘认为我家养的鹅鸭还会赔本吗?” 不会。 唐清柔立马摇头。 这种卤味做起来好像比烤鸭更简单,吃法也更简单。 她已经能够预见。 秦公子凭借这些卤味,利用寻常无人闻的鹅肉鸭肉制成卤味,赚得盆满钵满。 “快回去,吃了早些睡。” 秦小满揭开锅盖,拿长勺搅和着香气缭绕的卤水。 唐清柔看到他认真的脸庞,没由来得,心头猛地急跳了几下。 她见多了驰骋沙场的铁血将军,也见惯了伏案挥毫的文人骚客。 但像秦公子这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如此认真的男儿,她是第一次见。 “唐姑娘还想再多带些回去?” 秦小满见唐清柔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卤水,考虑着,实在不行再下一锅肉给全宅子加个餐。 “不……够了……” 唐清柔含糊地回答着,像身后有恶狗追似的,拉着站在门口的天璇,夺路小跑而去。 秦小满望着唐清柔毫不斯文的举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为了多吃几口肉还提前跑步消消食,唐姑娘可爱起来还真是惹人爱。” 咔嚓。 正在啃鸭架的唐参咬断一块硬骨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秦小满一眼。 确认只是一句玩笑话,这才埋头接着啃。 …… 京城西,皇家暖棚。 月上中天,天子蹲在地头,望着一心扑在撒种上面的秦月季和帮忙的肖成梁,再看旁边种暖棚的农户,都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忽然明白,为何是秦月季能够种出增产的稻秧了。 “陛下。”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 天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歪了歪头。 “陛下让查富阳来的马有无马蹄铁,已全部检查过了。” 第二百章异香飘一夜,董家酒楼慌了 “没有一匹马的马掌上钉了马蹄铁,也没有一匹马的马掌上有钉过马蹄铁的痕迹。” 侍卫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马蹄铁是肖成枢大人自富阳偶然踩中铁片,才制出马蹄铁。 如今马蹄铁只在京城的军营中流通。 肖成梁他们的马匹当中,自然不会钉有马蹄铁。 “没有就好。” 天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他继续盯着撒种子的两人,眼中佩服之色真切了许多。 再生稻、石灰粉、增产稻……要是再加上马蹄铁也是秦小满的主意,那么此人一定非同凡响。 想到此人因董继祥的几句挑拨,此时可能暗恨他和长姐,他不免要请长姐再向派去富阳传旨的手下多交代一句。 不论用何手段,也要把秦小满请来京城。 “一个手握这么多利国之器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 天子嘀咕一声,面露笑意。 站在旁边的小李子顿时噤若寒蝉,有心想替秦家公子说句话,却又不敢开腔。 “还好,没有。” 天子收敛了笑容,拍了拍手上玩的土渍站起身来,朝着秦月季和肖成梁二人走去。 “终于撒完种子了,两位饿了没有,朕让御厨房备好了酒菜,亲自为两位接风洗尘。” 天子礼贤下士的做法,碰到别人可能会受宠若惊。 可遇到月季,根本不管用。 “回天子,撒完种子还不算完,还要趁着它们刚进入土里的时候再淋一遍水,出芽率才高,接着还要调整好灌水的通道。” “我……奴婢不饿,天子和肖二公子你们先吃。” 月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直接拒绝了天子的邀请。 拎起早已备好的水桶,朝旁边的沟渠走了过去。 “请天子见谅。” 肖成梁拔腿就跑,追上月季夺过水桶。 二话不说接着干活。 饿是真的饿。 可月季说她不饿,剩下的人也只能忍着。 天子望着秦月季倔强的背影,忽地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哈哈……” “天子何故发笑?” 小李子见天子被拒了还挺开心,心里悬着的巨石落地。 敢当面拒绝天子邀请的人。 如今这世上除了长公主以外,也只有刚才这两位秦家的勇士。 “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朕好像知道秦小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一介奴仆都能为了国家大事不给他的面子,秦小满也必定是一个能够懂大体、拎得清的人。 也罢。 有缘下次再见。 “传旨,皇商董家识人不清,剑南道总管事挟天子令欺行霸市,即日起,剑南道董家经营的所有行当一律关停彻查!” 赏了秦小满十年收购皇粮的面子。 再打压一下董家的嚣张气焰。 处决了董继祥这个罪魁祸首以后,此事便能了结。 “当年董家护国有功,总不能再灭了董家全族给秦小满出气。” 天子在心里嘀咕一声,再次蹲到地头,拿手搅和着水田里的稀泥,咂巴了两下嘴。 秦月季不饿。 可他是真的饿了。 如果有那种既美味又能蹲在地头啃着吃的御膳多好。 …… “嘎嘎嘎!” 秦小满感觉有一百只鸭子在吵。 翻了个身,差点从拼在一起搭成“床”的椅子上翻下身去。 他睡眼迷蒙地望着厨房外面满院的鸭子。 好嘛。 “原来不是感觉有一百只鸭子,而是真有一百只鸭子在吵。” 不止一百来只鸭子,还有一百来只鹅和一帮厨娘小厮。 正在磨刀霍霍向鸭鹅。 秦小满看向一直站在门口调配卤料的唐叔。 并不认为鸭子是唐叔要来的。 “公子,昨夜老爷来过,吃了剩下的卤肉没吃够。” 一句话,当即让秦小满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走到还在小火慢熬的锅灶前。 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卤香让他食指大动。 朝着窗外大喊。 “大家动作麻利点儿,争取早饭时,全宅能够吃到新的卤味!” 昨晚秦宅厨房飘出去的香味,让不少人馋了一宿。 厨娘们起早来厨房,看到吃剩下的肉骨头,那味道香的都让人想舔两口。 此时听到公子说全宅都能吃上,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鸭血鹅血记得给我留着。” 秦小满又招呼了一声,将小厮拿进厨房里的三只鹅鸭剁了扔进锅里,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炖。 不消片刻。 比昨晚还要浓郁的卤肉香味,从秦宅一直飘出去老远。 闻到这股香味的人,无论是吃了早饭还是没吃的,都忍不住大咽口水。 …… 衙前大街。 往日里,自天刚亮开了门,便客人不断上门预订午饭与晚饭的董家酒楼。 此时门前清冷得只有初秋的细风吹着落叶。 酒楼里,除了天字号,坐着董平和荣州在内的十数个掌柜管事以外。 剩下的几十号伙计和厨子们都在后院做着早饭闲聊天。 他们的欢声笑语,和天字号房里低沉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掌柜的,不好了,秦家厨房飘出来的香气比夜里的更香,飘得更远,好多人都闻着味围到秦宅后门,打听秦家在做撒子好恰的饭食。” 盯着秦家动向的小厮提到那股香气,都忍不住吞了一声口水。 香! 太香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闻到过这样的香味! “再探。” 坐在首座的董平无力地挥动着胳膊,等小厮离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着。 “看来秦家除了要开卖肥皂的店铺还要开酒楼,卖肥皂时,炼猪油的香味在富阳城飘了几天不散,如今改成了肉香味,大家可不能再轻视了!” 董平想到因为轻视秦小满,落得个吐血身亡下场的继祥少爷,心里一阵悲凉。 如今剑南道总管事身亡,群龙无首。 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凑在一起,众人拾柴火焰高,想些对付秦家的办法。 “你们可有何破解的办法?” 董平环视了众人一圈。 可所有人都回避了他的视线。 董平气得猛地一拍桌子。 “说话!” “平哥,我们从来没轻视过秦家,可眼下这事我们也没办法,我是卖冬衣的,又不是搞吃食的。” 坐在董平对面的一个年轻的掌柜无奈地耸了耸肩,推托起来。 “眼下集市快开市了,我还要赶着回去盯铺子,告辞。” 说话的人找了个借口便开溜。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最后,只剩下董平和荣州一带经营酒楼的众人,面面相觑。 等着谁主动开口。 没有办法,董平只能指着平日里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一个管事。 “董良,荣州境内的酒楼菜方增减都是你来掌握的,你来说说,昨晚这股异香究竟用何菜能够与它一较高下?” 董平的话音刚落。 那股熟悉却又更加浓郁的异香,顺着窗户飘进天字号房。 第二百零一章半根鸭翅,故技重施? 咕咚! 众人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董平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用力地吸了一口香气。 感觉没吃早饭的肚子开始打鼓。 “平哥,我连秦宅做了何菜都不晓得,榔个晓得用撒子去和它打擂台嘛?” 董良面露难色。 只要一开口。 那股浓郁的香气灌进鼻子里,让人馋得心里发慌。 “不如,先去秦宅拿到他们做的菜品,再商量?” 其他人听出董良话里的意思,跟着附和。 闻了大半夜的香味,他们早就饿了。 如果他们不是董家的人,此时也会团聚在秦宅门口,去打听做的何菜,何时开卖。 “……” 董平扫了一眼众人垂涎欲滴的表情,咽了声口水。 只得再叫来一个小厮,前去秦宅。 “不论花多少钱,一定要把秦宅做的菜品买回来。” 董平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厮手里。 “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有了钱。 小厮笑哈哈地领了命,拔腿便往秦宅后门方向跑去。 不到一刻钟,小厮抱着一个缺口的土陶碗,满脸愤愤不平地跑了回来。 “来了!” 小厮还没进门,众人便闻到了更加浓郁的香气。 可当小厮抱着碗进门,大家看到碗里啃剩下的半根鸭翅时,笑容僵在脸上。 董平一把夺过碗放到桌子上,仔细地打量了小厮片刻,怒极反笑。 “给你五两银子只买来半根鸭翅?” 二道贩子也没这么黑的! “平掌柜,不是我贪了你给的银子,实在是秦家自己做的吃的还不够吃,根本没打算往外卖。” “还好秦公子给每个下人分发了一些肉食,结果门口围着的那些人哄抬价钱,这半根鸭翅还是我从一个熟人那里抢来的。” 小厮为了确保自己所说不假。 还特意将袖口翻转,又扯开胸襟和裤腰带,让董平看个清楚。 证明他没有私藏银钱。 “……” 董平与其他掌柜面面相望,皆是无语。 放在平常,鸭肉比鸡肉、猪肉要便宜许多。 一只带毛的全鸭也卖不上一百文钱。 半根鸭翅还比不上一文钱的包子。 今日身份却翻了上百倍。 “我倒要尝尝这五两半根的鸭翅究竟有多好吃!” 董平捏起半根鸭翅,张嘴正要啃。 董良觍着脸一笑,提醒道:“平哥,你撕一条肉,剩下也让大家尝尝。” “半根鸭翅还不够塞牙缝的,你们一会儿再让人去买……” “掌柜的,买不到。” 小厮连忙拒绝这个提议,哭丧着脸比划着。 “您是没亲眼见到,秦宅前门后门围着的那些人……人山人海的,大家都想吃这第一口肉,价格肯定还要往上翻。” 小厮又难过又羡慕。 秦宅的小厮每人都发了半斤鸭肉或者鹅肉。 今日必定赚翻了。 “……” 董平望着手里半根鸭翅,更加无语。 在众掌柜们如饥似渴的注视下,他有些倒胃口。 干脆撕掉一层鸭皮,便将剩下的鸭翅扔进碗里,推到旁边的掌柜面前。 “每人尝一口。” 话落。 董平也不管别人如何分配,自己将鸭皮放入嘴里嘬了一口。 他是想要慢慢品尝滋味。 可嘬了一口,那股异香从嘴里化开,口水不断流出,牙齿不受控制地咀嚼了两下。 咕咚。 口水连带着鸭皮一起吞了下去。 鸭皮滑过的嘴里,那股异香弥漫开来,令他食指大动。 等董平还想再来一口,仔细品尝时。 却见碗里的半根鸭翅不见了,只剩下碗底的两滴汁水。 坐在他右边的掌柜,手里拿着鸭翅骨头不停地嘬着,还不停地埋怨着。 “哥几个,你们下手也太快了,到我这里只剩下骨头了!” “骨头滴着汤汁,你嘬几口更有滋味,不比我抢的这丝肉强?” “这鸭翅到底怎么做的,有汁应该是炖出来的,可这鸭肉根本没炖烂却这么入味,真是奇了。” 董良一边赞叹,一边舔舐着手指上剩的汁水。 众人闻声也是连连点头,丝毫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 “……” 董平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咽下一声口水。 看到这群人消极的态度,再看被舔得没一丝油光的骨头,便明白。 董家酒楼根本没有任何菜品能够抵挡得住这半根鸭翅。 “平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别着急,等家主派了新的总管事上任,到那时,秦家必定也卖了许多这新鲜花样的肉食,等大家吃腻了就不会吃了。” 董良不是不肯想办法。 实在是光吃这一丝肉完全不知道秦家人是怎么做出来的。 何谈应对之策?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董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愧疚不已。 继祥少年死了,留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他却无能为力。 “掌柜们!好消息!” 就在董平决定让大家散去时,刚才借口离开的衣铺掌柜,跟着纸铺的掌柜,满面红光地跑了回来。 “平哥,我们想到办法对付秦家了,可以像继祥少年一样故技重施!” 衣铺掌柜笑得奸诈。 董平却一个头两个大。 “故技重施?你是指停船运还是囤积皂角?” “船运早开了,张老大还和秦小满签了一年的租船契约,泼出去的水它能收回来?囤积皂角更没用,秦家有肥皂,宰杀的鹅鸭羽毛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更何况。 根据半根鸭翅的情况,秦小满不费那些麻烦去处理鹅毛鸭毛,也会大赚一笔。 他实在想不明白,喜从何来。 “平哥,你说得对,利用囤积皂角不让秦小满洗清羽毛是做不到了,可我们能够阻止秦小满卖肥皂!” 衣铺掌柜凑近董平的脸,耳语几句。 刚才还一脸颓然的董平忽然精神大振,吃惊地望向纸铺掌柜。 在看到纸铺掌柜点头肯定后,拍案而起。 “终于抓住秦家的小辫子了!我这就去秦家找秦小满!” “我倒要看看他是要保肥皂还是卖鹅鸭!” …… 厨房里。 秦小满就着一盘卤鸭肠,配上酸豇豆和炒竹笋,恰了一大碗米饭。 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他看向蹲在旁边啃鸭翅的小厮麦冬。 “鸭翅卖给董家的小厮了?” “唔……” 麦冬点了点头,比划着袖口处。 “他没穿家丁的衣帽,可他穿的衣服袖口有金线,是董家特制的。” 说着,麦冬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 “你的观察力倒是不错,以后留在我院子里当个跑腿传话的,银子自己留着花。” 秦小满表扬了一句。 “谢谢公子!小的一定好好给您办差事!” 麦冬喜不自禁。 去公子的院子里办差,每月银钱翻倍不说,跟着公子,总能多得稀奇的好东西和赏银。 自从冬青死后,这可是全宅院的小厮梦寐以求的事。 他只是一个挑夜香的。 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近公子的身。 “公子对我这么看重,我一定要好好回报公子。” 麦冬这么一想,鸭翅也啃不香了。 看到公子要去拿新鲜的鸭肉,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冲上前去。 “公子,这种粗活,我来!” 秦小满看到急欲表现的麦冬,也未制止。 “把这些鸭肉放到锅里,盯着火候。” 他教了麦冬如何看火,何时出锅重新续肉。 便同唐叔一道前往待客的厅堂,等着董家的掌柜们上门。 几乎是他前脚刚到,来福叔后脚便沉着脸来报。 “公子,董平来了,他说有事要和公子谈。” 不等他开口,来福叔压低声音问。 “公子,要放狗赶人吗?” 第二百零二章不卖包装纸?我是真不怕 秦小满一听就知道,来福叔对董家立木牌将秦家人与狗并为一谈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好巧。 他也是。 “来福叔,放狗可以,但要稍等片刻。” 秦小满安抚了一下来福叔的情绪。 “等我见完董平,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去多牵几条狗来,对了,把月季养的那几条狼狗也带上。” 那几条大狼狗,除了月季谁都不服。 齐声叫唤的时候,那气势犹如猛虎下山,很是威风。 “公子为何要见董平?” 来福叔不明白。 如今秦家和董家已是势同水火。 公子不可能听董平假装可怜,再讲几句好话便放过董家。 “董家小厮一天往秦宅跑几十趟,我们在董家却没有安插任何眼线,董平自己送上门来,我也正好探听一下董家眼下,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困境的。”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董家若是铁桶一块,他除了要搞小发明,利用实力碾压董家以外。 还需要分化董家掌柜们的凝聚力。 毕竟是皇商董家,各行各业抱成一团,很难斩断其根基。 反之。 则不足为惧。 秦小满看到来福叔依旧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多作解释。 “公子稍候,我让人领董平过来。” 来福叔反正也想不通,干脆听令行事。 安排了一个小厮去叫人,自己则气冲冲地朝着月季住的院子冲了过去。 不消片刻。 秦小满便听到后院传来一阵狗吠声。 “秦公子!哈哈哈,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来秦宅拜访秦公子!” 正在此时,董平也随着小厮的引领来到了厅堂里。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董平已经走了进来,朝着他拱手作揖,未语先笑,还自责的说:“我来得太急,没带上门礼来,失了礼数,还望秦公子恕罪。” “没事。”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站起来比划着对面的座位,让董平落座。 “董掌柜今日怎么想起来我家登门拜访了?难道也是闻到我家厨房里飘出去的卤肉香味馋得慌,想买几斤卤肉回去?” 秦小满耿直地将自己的底牌全盘托出。 主动告诉了董平飘散香味的肉食是何物。 “卤肉?” 董平却像是听天书似的,不解地询问。 “何谓卤肉?” 别看他已经吃过一口鸭翅皮,但也没尝出来滋味。 更别提它的出处。 卤肉。 这菜品的名字他并未听过,也不知是出自何地的菜系。 “卤肉便是用特制的卤料卤制的肉食,卤香浓郁,且肉食软弹不易烂,口感极好,百吃不腻。” 伴随着秦小满的解释,董平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有些垮。 特别是“百吃不腻”这个词,更是让董平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董掌柜要是想吃,今日是吃不成了,过两日,工房那边卤出来的鹅鸭做出来,董掌柜便能买到。” 秦小满故作得意地提醒一声。 “看今日的情形,开业那天一定万人空巷,董掌柜还需要早些排队去抢才行。” 守着号称天下百珍齐聚一处的董家酒楼,却去秦家卖的肉食前排队? 董平光是想着,便脸上发热。 再看秦小满得意的模样,明明恨得牙根痒痒。 可是想到他来的目的是劝秦小满收手的,便再次挤出一抹笑容。 从怀里掏出一张订单。 “秦公子,我此次来并非是为了吃食,而是为了秦家肥皂所用的包装草纸与印刷字样一事而来。” 董平掏出来的订单。 是董家纸铺与一家书局的往来订单。 上面写着,订购一百万张尺长的草纸,与七版印刷模板。 模板上是七种不同字体的“川朴香皂”字样,附带着标记味道的植物简笔画。 正是秦家七种颜色香皂的包装纸。 “秦公子,你不会认为借其他书局的手,多付一道钱来买纸和印刷模板,就能逃过我的双眼吧?” 董平难掩得意之色。 当然不会。 秦小满暗忖:我明明可以分批次买纸,却故意一口气订了一百万张纸,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发现。 董平见他不言语,继续发动攻势。 “秦公子,你也知道,放眼整个剑南道乃至整个大乾,最大的造纸商便是我们董家,印刷模板论字迹清晰,排版速度,也无人敢与董家争锋。” “哦?” 秦小满终于给了回应,只不过是嘴角一撇,眼中却闪动着心虚之色。 看得董平情绪更加高昂,说话也更加大声。 “秦公子,一百万张草纸我按七折的价格,一手卖给你,从今往后两家开始合作,但你也要将卤肉的配方卖给董家酒楼,你认为如何?” “如果我不乐意呢?” 秦小满反问。 早知道董平来的目的,是冲着卤味来的。 没想到居然学着董继祥的手段逼他谈条件,还想空手套白狼套他的卤料配方。 “这是董掌柜自己的意思,还是董家的意思?” 秦小满提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么大一件事,董平自然不会说谎。 “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众多掌柜们同意的,只要秦公子同意,秦董两家可以不计前嫌,互惠互利……” “我懂了。” 秦小满伸手打断了董平继续画饼。 “话不投机半句多,来人,送客!” “秦公子你再考虑考虑吧……” 董平被拒绝,恼羞成怒,气得脸色铁青却依然低声下气的请求着。 秦小满看明白了。 董家群龙无首,只有董平一个能够顶用的。 但董平没有董继祥的脑子,甚至连让董家纸铺掌柜一起来助阵的话语权都没有。 如今董家的各个店铺就是一盘散沙。 他可以放手大干了。 “秦公子……” “汪汪汪!” 董平上前要来拉扯秦小满。 还没来得及动手,几条狼狗从后窗窜了过来,直接朝着董平扑了过去。 嘶啦! 董平宽袖上的金线被扯断,将整个人带动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到没,下次董家人再敢上门大放厥词,直接关门放狗。” 秦小满拽住狗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董平。 “汪汪汪!” 几条狼狗非常配合地嘶吼几声。 “妈呀!” 董平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落荒而逃。 一路奔逃出秦宅大门。 董平直到听不见狗叫声,这才平定好心情,扭头望着“秦宅”的牌匾,恨得直磨后槽牙。 他现在就回去,让纸铺掌柜把这些订单统统推掉。 并告诉所有掌柜的,只要那些合作的商家与秦家合作,便不再往来。 “秦小满,你今日敢羞辱我,来日我看你如何求我!” …… 厅堂里。 秦小满抚摸着狗头,将桌子上的糕点扔给它们当作奖励。 让来福叔将狗牵下去,他对着东升的旭日伸了个懒腰。 “唐叔,你请来的新人呢?” 马上要去工房搞新发明。 少了人手可不行。 “应该快到了。” 唐参犹豫了一下,还是请公子与他一道,先去大门口等人。 …… 城西。 四匹大白马奔腾而来。 领头的是一个胖乎乎的青衣少年。 验了路引和身份进入城中,马速减缓。 他望着稀稀拉拉没几个行人的集市,啧啧称奇。 “富阳不是荣州数得着的富裕县城吗?怎地竟如此寒酸,小师叔还吹得天花乱坠,说这里奇闻异物多得很,哪有……” 青衣少年话还没说完,一股异香飘扬而来,他顿时眼前一亮。 “好香的肉!” 这个味道…… 里面有白芷、甘草、白豆蔻…… 第二百零三章一见卤肉误终身 越想越香。 青衣少年双腿一夹马腹朝前冲去。 “你们先去秦宅,和小师叔说我拉肚子了,等我两个时辰!” 去他的秦家董家还是唐家。 再大的事也没有珍馐美食更重要。 “小公子,小师叔会怪罪的!” “没事,我一会儿给他带一份赔罪的!” 青衣少年的声音远了。 贴身护卫追了上去。 剩下的两个护卫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拉肚子还给小师叔带一份,这种谎话我们要如何圆?” “圆个锤子,实话实说呗,秦家公子收服不了小公子还敢指名道姓地请小公子来,能怪谁?” 两个护卫苦涩一笑。 催动白马,不紧不慢地穿过集市往东前行。 …… 秦宅门前。 “大家放心,两日后一定开卖!” “买不到?我一次性做两千只鹅和鸭,买不到也只能排队,它工房就那么多口锅,理解一下。” 秦小满费尽口舌,好说歹说。 终于将围在门口不肯走的“吃货”们请离。 “早知道我昨晚不应该偷懒,直接去工房那边熬制卤水。” 由于炼猪油时吸取的教训。 工房的排风口都让唐叔配了调节气味的香料。 避免让全城人们每天生活在肉香之中。 同时也避免有些懂行又鼻子灵的人,在熬制卤水的过程中,闻出配方有何物,比重有多少。 思绪拉回,秦小满手搭在眼帘前朝西望。 人潮散去,他也没发现骑着白马的唐门中人出现。 说了早上到,马上日上三竿还不来。 来的一定是唐门重量级的人物。 “唐叔,来的护卫擅长何事?” 是像川朴一样机灵、懂变通呢,还是像川柏一样踏实、擅制丹呢? 秦小满兴奋地暗中搓手,期待不已。 “是公子点名要的人。” “我点名?我连唐门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点的名?” 秦小满一脸茫然。 唐参也是神色愕然,好半晌才找回思路。 “不是公子对川柏说要找川字辈的?还专门点名要川贝前来……” 等等。 公子确实不知道唐门内有何人。 偏偏他近日太忙,怠于考虑,竟将公子的戏言当了真! “还真有川贝这个人?那也是缘分,我不挑的。” 秦小满看到唐叔罕见的变了脸色。 倒对这个叫川贝的家伙好奇了起来。 一个小辈敢让唐门医圣久候,必定是个人才。 “既然公子不需要川贝……” “来了!” 秦小满打断了唐叔的话,看到两匹白马慢步而来,迈开步子往台阶下走去。 笑着迎上前去。 他打量着两个国字脸,看上去和川柏气质一样憨厚的青年,好奇地询问。 “请问,两位谁是川贝?” 马上两人听到他的话面面相觑,见唐叔前来,立即翻身下马。 单膝跪倒在唐叔的面前。 “请小师叔责罚!” “小公子刚进城闻到肉香便借口拉肚子,跑去找吃的了!” “……” 秦小满看到唐叔的脸当时就黑了,知道自己一时口快,可能请来了一个麻烦。 “唐川贝往哪个方向跑了?” 唐参咬紧牙关,从一人手里接过缰绳。 “还请公子随我去找人。” 生怕秦小满嫌弃唐川贝似的,唐参连忙解释。 “川贝平时见到好吃的走不动路,稍微胡闹了些,但他的鼻子异样灵敏,对药材和香料甚至庖厨之道也很精通。” 哦! 秦小满恍然大悟。 姓唐,还被称为小公子,应该是唐门嫡系。 指不定还是唐门掌门的小儿子。 他随口一提,唐叔却上了心。 唐参说完便翻身上马,朝秦小满伸出手来。 “唐叔,我认为咱们可以不用去找人。” 秦小满玩味一笑。 唐参的脸色更黑了,和锅底有得一拼。 “公子认为唐川贝不务正业,让他滚回……” “不是。” 秦小满手指着门内。 “他既是闻着香味来的,如今全城最香的肉味起源地,在咱家厨房。” 还满大街找啥人? 直接去厨房附近以逸待劳。 看来唐叔最近确实过于劳累,本来就转得不太快的脑子,反应不太灵光。 那么收服唐川贝,给唐叔减轻负担。 势在必行。 “公子言之有理!” 唐参嘴上说着,身体还是没从马上下来,拽着秦小满的手将人拉到马背上。 “你们先行入府休息,我去抓唐川贝。” 唐参说完,骑马绕着墙根往后门方向冲去。 正门走到厨房要走小半刻钟。 后门到厨房只隔着两个院子的距离。 进了院子。 厨房里还没有异样的动静。 一群人还在忙活着杀鹅宰鸭。 “看来川贝还没闻到这里来。” 吱嘎~~ 秦小满说着将后门关上。 然后喊来小厮将白马牵到马厩去喂食,又让小厮搬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沏了壶茶放在荫凉里。 “麦冬,把新卤出锅的卤肉都端上来!” 秦小满洗干净手,坐在竹椅上,斟了四杯热茶晾着。 比划着对面的椅子请唐叔坐下等。 “公子这是?” 唐参看不明白,这是摆的哪套龙门阵。 换作是他,恨不得抓住唐川贝先扒下裤子揍一顿。 绝对没有公子这份好气度。 “没啥,守卤肉待川贝。” 秦小满分拆着卤肉装在不同的盘子里。 怡然自得的模样,确实不像是生气。 可唐参想到公子刚才赶跑董平,正准备去工房忙正事,不免焦虑。 “公子,不如我让别人在这里等着,我们先去工房?” 肥皂没有包装纸无所谓。 一张尺长的草纸要两三文钱,肥皂一百文一块的低价,还要什么草纸? 可香皂的使用者大多非贵即富。 再加上对标董家店铺皂角的格调,包装纸不仅有必要。 公子按照每个颜色特意设计的简单画作,也能成为香皂的一大特色。 如何处理董家不给纸张的难题,可比在这里等唐川贝重要得多。 “本来我是着急处理纸张的问题,但我现在对川贝更感兴趣,唐叔,有了川贝帮忙,我能事半功倍。” 不然他是闲得慌,才在这里摆龙门阵? 话落。 墙外传来马蹄声。 “小公子,这里有门!” “有门有何用,这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后院,不是下馆子的地方,我去顺些吃食出来咱们就走,不必打扰这家主人。” 秦小满听到声音,抬头朝着墙头望去。 一个胖乎乎的灰衣少年,双手按在墙头上,探着半个身子还在往上挣扎。 四目相对。 灰衣少年看到秦小满时,明显地愣了一下。 而当灰衣少年的目光转移到唐参身上时,“妈呀”一声。 扑咚。 秦小满感觉地面震了震。 桌子上的茶水荡漾起了层层波纹。 紧跟着,便听到唐川贝在墙外大喊。 “快跑!小师叔要来揍我了!” “这个瓜娃子,他跑得过我?” 秦小满见唐叔要去追人,抢先拿起一只鸭掌朝墙外抛去。 第二百零四章收个吃货,闻纸溯源 马蹄声未再响起。 也没人说话。 只听到“咔吱”、“咔吱”的声响。 秦小满知道唐川贝接住鸭掌正在吃,对唐叔指着门外摇了摇头。 重新坐下。 唐川贝为了一口吃的能够放唐叔的鸽子,那必定是一个大吃货。 这种人只闻到香味,可能还会想着自己配料去做卤肉。 可一旦吃上现成的之后。 只会有一个想法…… 吱嘎~~ 后门被人重力推开。 横在上面的门栓从中间断裂开来。 “小师叔!” 唐川贝抹了把嘴上的油水,张开双臂,神情浮夸地疾步而来。 “小师叔,一别十五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唐川贝嘴上说着想人,可一凑到桌子前面,双眼不受控制地放在摆的卤肉上面。 馋得直舔嘴唇。 秦小满打量着唐川贝。 和他年纪相当,胖乎乎得很讨喜。 “川贝,先见过秦公子。” 唐参狠狠地剜了一眼唐川贝,让他注意形象。 “秦公子?这里是秦宅?!” 唐川贝看向秦小满,大吃一惊。 “没想到小师叔让我来的地方,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妙啊!” 唐川贝对着秦小满抱拳一拜,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伸手就往盆里抓去。 “看来小师叔早算到我要来,还让秦公子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早知道秦公子家里有这些好吃的,我昨晚不在荣州府吃夜宵提前赶过来了。” 唐川贝耸了耸鼻子,说话间,拽起一整根鸭脖子。 他刚要往嘴里递。 左右伸出两只手拦下他。 秦小满和唐叔对视一眼后,缩回了手。 只刚才一下暗中挣扎,他便知道这个唐川贝看上去是个胖子。 实际是一个灵活并且实力雄厚的胖子。 “唐川贝,你爹没教你做客的规矩?” “客?小师叔,我不是来帮秦公子的吗,我是帮工,对不对,秦公子?” 唐川贝挤眉弄眼,却不显油腻。 秦小满刚想点头附和,看到唐叔黑如锅底的脸庞,干脆学着唐叔板起脸来教育着。 “唐小公子,我们这里的帮工都是先干活后吃饭。”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唐叔气得翘胡子。 这个唐川贝真有本事。 “无妨,我带了三个帮手来,这里有一个,剩下的两个应该快到了。” 唐川贝被抓住右手,干脆伸出左手往盘子里的鸭掌抢去。 啪! 唐叔一根筷子打在唐川贝的手背上。 一指山留下的红印子,比卤好的鹅掌还要深。 唐川贝马上挺直腰板缩回手,正襟危坐。 除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卤肉,其他地方不敢再乱动。 秦小满看到表面被训得服服帖帖,暗中双手还在倒扣着桌面,准备把桌子戳个洞抢食的唐川贝,直入主题。 “唐小公子,来到我家,卤肉管够,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完成一件事。” “何事?你说,只要不是上九天揽明月摘星星,剩下的事我完不成,也有我小师叔呢。” 唐川贝为了一口吃的,果断把唐参卖了。 “……” 秦小满都被这个活宝给整得有些无语。 眼见唐叔手里的筷子捏得梆紧,快要断了,他连忙抄起刚才抻出来的鸭脖子,放到唐川贝面前的碗里。 “不至于,我只是听说你嗅觉灵敏,擅长配料,想请你帮个忙。” 秦小满对着站在旁边的麦冬喊了一声。 “去书房把桌子上放的那摞纸拿过来。” “是!公子!” 麦冬得到命令,撒腿就跑。 秦小满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是一个好苗子。 “秦公子,你拿纸做何事,吃不完让我兜着走?” 唐川贝一边啃着鸭脖一边说话,吐字依然十分清晰。 “可是小师叔说了,你这里包吃住,我以后吃住不应该都在秦宅了吗?” 唐川贝旁敲侧击着想留下来。 继续蹭吃蹭喝。 “唐叔没说错,不仅吃住全包,还包夜宵。” 秦小满还担心唐川贝这样潇洒的人,不拘一格不会留下。 准备拿卤肉套路一番。 如今可好。 不等他套路,唐川贝啃完鸭掌和鸭脖,自己主动钻进了套里。 秦小满与唐川贝默契一笑,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 等唐川贝吃腻了卤肉,他该拿什么吃食留住此人了。 等唐川贝吃完鸭脖又啃完四只鸭翅时,麦冬小跑着回来了。 与此同时,唐川贝不情不愿意地将只剩下翅尖的鸭翅放到碗里。 “你这个小厮真没眼力,不知道跑慢些?” 嘴上埋怨着,但该有的礼数也没失。 秦小满知道唐川贝这是投入了当“帮工”的状态,从麦冬手里接过一摞纸,转手递给唐川贝。 “唐小公子,你先闻闻这些纸都是用何物做的?” 造纸的工艺也是秘方。 不巧的是,他对造纸的工艺流程倒是一知半解。 可对大乾造纸术不太了解。 “纸还能是用何物做成的?恶茧和病茧拿来制成絮或绢,像这种薄如蝉翼却不透墨的纸就是这种做法。” 唐川贝从中挑出几张纸,摆在秦小满的面前。 又挑出几张纸,仔细地嗅了嗅。 “这些是拿容易凝固的上等木浆制成的纸张,闻它的气味应该是蜀内柳木制成的,气潮且黏。它属于精品纸,一张三尺见方的一张能卖五百文,经常用于作画和书写诗文。” “这些是离树皮近的那一层制成的,由于杂物较多,称作草纸,拿来练习用的。这个树皮不是柳树皮,是……” 唐川贝耸了耸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是臭椿树,别以为掺杂了松木我就闻不出来了。” “还有这些染了色的姑娘家爱用的纸张大多是拿草纸染成的,易潮易碎还特别贵,是专门拿来骗小姑娘的,这些应该是拿桃花汁染的色。” 唐川贝连闻带看。 不消半刻钟,便将厚厚的一摞纸分成三份,逐一摆在秦小满的面前。 说清楚了它们的材质和用途。 啪啪啪! 秦小满见唐川贝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的难题轻松化解,忍不住鼓掌相赞。 “佩服佩服!唐小公子的鼻子是真的灵!” 不只是闻得出纸张的原材料,还能够知道纸张的用途。 显然是个行家。 “小道而已,秦公子,我可以接着吃了吗?” 唐川贝对于他人的称赞根本不以为然。 一心只扑在卤肉上面。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唐小公子可知道造纸的过程?” 秦小满顺嘴一问。 “知道,正好有次我买炒栗子,找不到东西拿走,去了隔壁造纸坊溜了一圈,拿了他们几张纸,看过他们造纸。” 唐川贝一边啃着翅尖一边回想。 “好像是抽丝剥茧,一层层的漂刮下来,等它们积累成薄片,就变成了像布一样的絮和纸绢……看上去挺简单的。” “但我听说造纸适用的木材不多,所以纸才这么贵,知道了造纸过程没有合适的木材也白搭。” 这些事除了唐川贝,逮住一个懂造纸的人也知晓。 他不好意思地看向盆里剩下的卤肉,对着秦小脸舔脸一乐。 “秦公子,剩下的也是我帮工的报酬吗?” 这么一大盆,就闻几张纸。 唐川贝感觉受之有愧。 “不如,我再帮秦公子做些别的事?” 唐川贝主动开口。 话刚说完,就见秦小满露出一个犹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不好。 他好像为了这盆卤肉,表现得太积极了些。 第二百零五章收破烂,来造纸 “唐小公子主动开口,我没有理由拒绝。” 秦小满看到唐川贝狠狠地噎了一口,伸手替其拍了拍后背。 “不过这事不急,你先吃,我先去准备准备。” 知道了当今造纸还停留在初始的“漂絮”状态,通过层层漂洗,得出纤维薄片形成纸张。 剩下的就好说了。 只要和董家造纸术不一样,便能化解董家纸铺造成的威胁。 不仅如此。 新纸造出来,还能够压低价格,让普通人家也能够用得起。 他之前不是不想造。 可一来没时间,二来没头绪,三来没合适的人手。 唐川贝来了,一切便能水到渠成。 秦小满站起来,往后门走去。 “秦公子,你要准备何物?木头吗?” 唐川贝顺下气去,继续啃着鸭翅,随口问着。 “不,我去收废品。” 秦小满神秘一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唐川贝很聪明。 找这种人帮忙会很顺手,不过也有一个麻烦。 那便是对方要是觉得没意思的事,很可能会甩手不干。 面对这样的人,他不想装高深,也得装个够。 “废品?” 唐川贝果然停下啃食,好奇地看着他。 “商品我知道是何物,这废品……是废弃的商品?” “可以这么理解。” 秦小满见唐川贝还是盯着他瞧个不停,也没解释。 而是招呼着唐叔和几个小厮,一起前往甜水街收废品。 “麦冬,你领几个人去告诉甜水街的街坊邻居们,把他们用不着的麻头、烂布、渔网收集起来,送到工房去,我们以十斤一文钱的价格回收。” 秦小满的话,让小厮们大吃一惊。 十斤一文钱收这些破烂货? 公子又要开始败家了! “公子,甜水街失火后堆了不少用不着的东西,恐怕这个价钱会将整个工房堆满,不如堆到工房最后一排的空地上去。” 麦冬并没有质疑公子的决定。 只是认为公子低估了大家拿破烂货换钱的热情。 “确实……麦冬你考虑得很周到,往东边的空地后面堆,那边地方大。” 想造纸,光有材料可不行。 场地也要铺排开来。 “麦冬你再让来福叔去韦氏营造拉些石灰来,把东边的空地全围起来,记住,多拉一些。” 石灰可是好东西。 有了它,不光能够制肥皂,还能够改进造纸术。 “是,公子。” 麦冬也不问缘由。 领了命,安排好几个小厮他们各个要做的事,绕路正门去找管家来福。 有了麦冬打头阵,秦小满也不着急,出了后门,闲庭散步似的,溜达着往正门方向走。 同时,在心里暗自数着。 “一、二……” “秦公子,等等我!” 还没数到三。 秦小满一扭头。 只见唐川贝抱着满盆卤肉,追了上来。 “秦公子,我和你一起去收废品。” 唐川贝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他猜得出,秦小满是准备造纸。 可他猜不出,秦小满收那些破烂货的作用,心里就跟猫抓了一样,七上八下的。 卤肉吃着都没先前那般香了。 “唐小公子,丑话说在前头,造纸术是不外传的秘术,你一旦参与了,就不是临时帮工,必须签订契书,少说也要在秦家干三年才能离开。” 秦小满是惜才。 可没规矩不成方圆。 唐川贝受不了约束的话,想离开他也不拦着。 “三年啊……” 唐川贝咂巴了一下嘴,犹豫起来。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唐参,想让唐参帮忙说和一下。 秦小满见状,不着痕迹挡在二人面前。 不让唐叔为难。 “唐小公子可以慢慢考虑,我真的不着急。” 秦小满嘴上说着不着急,脚下快步如飞。 怎么能不急! 纸张是紧俏货,包装纸他只预存了十万块的。 造好了纸还要搞印刷,事情摞了一箩筐。 秦小满转眼便消失在唐川贝的视线中。 没有一丝的留恋。 唐川贝等了半晌没等到秦小满回头,再重新谈年限,气得抓握了手里的铜盆,却又舍不得放手。 “跑得这么快,生怕我赖在秦宅不走似的,秦小满他是瞧不起我?” “他敢瞧不起我,我要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厉害!走,追上去!” …… 甜水街。 民宅在落雨中,断断续续盖起了五成。 由于流民落户成为佃户,都去开荒了,前几日满是窝棚的甜水街,此时只剩下原来的居民。 大家收了窝棚,暂时挤在新房里。 新街新气象。 整条石灰墙垒砌的街道,比起其他街道,更显恢弘大气。 今日放晴。 男人们甩开膀子接着盖新房。 女人们便将囤积多日的衣物堆在木盆里,拿起切成小块的肥皂,聚集在河岸上清洗衣物。 八卦着富阳城中发生的新鲜事。 “听说了没,董家开的镖局关门了,说是几个镖师仗着武功高,欺负了不少镖局里学徒的小姑娘,牵涉到人命案子让人告了。” “以前苦主告了被打了几顿板子没证据,现在好多别的镖局来作证一下子就定了案。” “还有董家店铺皂角被偷的事,说是皂角方子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偷盗者去县衙自首,张县令正派人查呢。” “董家可真是黑了良心了,要我说还是秦家厚道,不招惹这些是非,咱们在秦家帮工也踏实。” 提起秦家,大家嘴里夸赞的话止不住地往外冒。 正说着。 一个秦家小厮跑了过来。 “孃孃们,大好事!” 换成别人说话,这群八卦先锋们谁也不搭理。 可看到是秦家小厮,全部停下手里的活,仰着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小厮,等他开口。 “我家公子要收麻头、破布烂网这些破烂,十斤一文钱,谁家里有记得拉到工房东边的空地上去换钱!” 轰! 一石惊起千层浪。 刚才还说在秦家帮工踏实的女人们,脸上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秦公子收这么破烂做撒子,有钱没处花了嘛?” “不是说秦家的余粮都快卖光了?秦公子这又要开始败家了?” 不管搞啥。 以前买肥猪肉,做不成肥皂还能吃猪肉。 花钱买破烂,她们是头一次听说。 “麦冬,我家男人以前是打渔的,家里堆了不少烂网,几百斤沉呢,我不要钱,白给秦公子,你找人去我家拉就行。” “我以前做裁缝,家里堆了一大堆破布,秦公子当初还给我扛出来了,我一直没地方放,都拉走。”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让麦冬自己去拉。 显然不打算要钱的意思。 麦冬感激的看向众人,却也只能拒绝大家的好意。 “大家想给我家公子省钱的心意我领了,可公子不止在甜水街收破烂……他已经让人告诉全城的人,他要收破烂了。” 特别是。 韦老板亲自运来石灰时,和公子聊了几句。 第二百零六章万人空巷,挫捣抄烘 公子问韦老板制成梁柱和木板的建材时,那些刮下当柴火烧的树皮能不能按十斤一文卖给他。 韦老板笑得脸都开了花。 如今,韦氏营造拉来的树皮,都堆了几万斤了! 想替公子省这点钱也没必要。 “……” “……” 河岸上的女人们面面相望。 下一刻,众人齐身而动,抱起木盆收了肥皂,往家冲去。 既然秦公子不想省钱,她们只能满足秦公子的心愿。 卖破烂去! …… 空地上。 秦小满看着从韦氏营造运来的树皮,不要钱似的卸车堆在空地上。 很快就摞成了小山般高,嘴角疯狂上扬。 就在刚刚。 韦思才特意亲自来送石灰,是想确认和秦家的长久供需关系。 调制烧碱需要用石灰,随着之前的日产三万块肥皂,提升到如今的日产十万块。 石灰的用量也与日俱增。 他一口气和韦思才签了一年的供应契约。 韦思才念在他是石灰发现者,并且当初提点的情分上,给他打了八折。 最重要的是,韦氏营造提供的石灰可以月结。 减轻了他银钱方面的压力。 “投桃报李,韦老板人倒是不错。” 秦小满感慨一句。 “公子的阵势日渐壮大,少了董家这个领头羊,商户们必然要再支持一位。” 唐叔几乎明示。 韦思才特意前来卖好,是为了站队。 “管它呢,反正和秦家合作的人吃不了亏。” 秦小满十分自信的说着,看到又一辆板车拉来一车树皮,脸上笑开了花。 有了这些树皮。 产出的纸张绝对够包装肥皂和香皂的了。 特别是这些建材的树皮本身韧性足够,造出来的纸浆够粘稠,质量也会更好。 “秦公子,我们也来卖破烂了!” 秦小满闻声看去。 看到陈铁匠的媳妇和甜水街的众人,也拉着板车拖着破麻布袋走进已经不空的空地上,马上笑着点头打招呼。 “秦公子,你收这些破烂做撒子用嘛,能跟我们说说不?” “是啊,这破烂十斤一文,价格开得太高了,一百斤一文也有人卖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 秦小满感觉到了她们关切的心情,可暂时也没办法交底。 只能说,他要再搞一个小物件,用得着这些破烂。 “搞撒子要用破烂来造?造出来能用吗?” “管它呢,只要秦公子心里有数,咱就不慌。” “招呼大家接着卖破烂!”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卖破烂。 富阳再次万人空巷,涌入秦家工房。 百丈见方的空地还没围起一尺高的墙头,里面就已堆满。 无奈之下。 秦小满只能让人先把破烂堆到西边空地上去。 堆满了西边空地,甜水街的居民主动开口,堆在了他们还未建盖房屋的空地上。 直到中午,看到需要的材料足够多了,秦小满让麦冬在空地周围挂上“改日再收”的牌子。 并差人将一部分树皮和麻头等物,拉了两板车,泡在工房中的水池里。 吃过午饭。 又睡了个午觉。 秦小满叫上已经和他签了三年契约的唐川贝一起前往工房。 把这堆破烂变废为宝。 “麦冬,去铁匠铺把我让陈铁匠打的剁刀弄来,再去隔壁磨之前做年糕的许老太那里,把她家不用的几套石臼全部拉来,告诉她我要用,回头给她钱。” “还有黄家娘子用不着的蒸笼,梁家夫人烧剩下的竹门帘……都拉到前面工房里去,我留好了尺寸。” 秦小满交代了一通。 想了想,好像没遗漏什么,便让麦冬抓紧时间去办。 “秦公子,麦冬快让你支使得快跑断腿了,决明,你和麦冬一起去。” 唐川贝指着自己的贴身护卫,朝刚装上的栅栏门一挑手指。 示意决明跟上去。 决明警惕地看了一眼危机四伏的周围。 直到唐参点头同意,他才离开。 秦小满当作没有看到他们暗中的交流,他蹲到水池前,抓起一块泡得浮囊的树皮,撕扯了几下,感觉很是筋道。 再看水池子里漂浮着浑浊的灰褐色纤维物,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韦氏营造的木材都是真材实料。 唐川贝这时也蹲到他的旁边,学着他的动作,捞起一大块树皮,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秦公子,这是常见的构树皮,全国都能见到,这有何稀奇的吗?” “破烂而已,不稀奇。” 秦小满又抓了一把破烂的碎布,用力撕扯也没能扯断。 行吧。 想依靠真正的“破烂”来造纸还不行,还是以后再泡水,要先加工一下。 这样才能加快它们分解的过程。 “咱们先捞一些泡得软和的,等会儿刀来了,切烂了好放到蒸笼里去蒸。” 秦小满找来两个大木盆,递给唐川贝一个。 “你是挑树皮还是挑剩下的?” 树皮质地坚硬,想要将其中含有的能造纸用的纤维全部脱离出来,要比破布麻头之物,多一道蒸煮的过程。 但正因如此,利用这样的原材料制出来的张纸也更结实。 “我……挑树皮。” 唐川贝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一大堆破烂泡在水里面散发的气味可不好闻。 好在秦小满早有准备,塞给唐川贝一个口罩,又将唐叔放在炼猪油房里的香料盒放在旁边。 周围的气味才好闻了一些。 “公子……” “唐叔你就别动手了,找把椅子坐着休息。” 秦小满打断了唐叔想要帮忙的话。 他虽不像唐门中人一样,个个身怀武功,知道敌人藏在哪里。 但以他前身的经验也知道,自从昨夜开始,便有人一直盯着他。 唐叔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是在防范对方暗下杀手。 唐门中人来了这么多,唐叔明明可以直捣黄龙却选择防备…… 秦小满没有再往深处想,埋头继续挑捡破麻布。 等到两个大盆差不多满时,麦冬带着一群人,将他交代的东西全部抬进了前排的工房里。 “公子,全部按照你标记的尺寸,把它们放好了!” 麦冬从工房后门处,朝着这边招呼了一声。 “马上来!” 秦小满抱起大盆,朝着唐川贝一挑眉。 “走,唐小公子,我带你去造新纸!” “你还真要用这些破烂造纸?” 唐川贝同样抱起大盆,可他左瞧右看,也不明白这些泡烂的树皮,要怎么变成纸张。 但是,既然秦小满说能造。 他正好瞧个新鲜。 秦小满来到空旷的工房里,先将盆里的破布麻头放到平整的切板上。 切碎剁烂。 接着扔进旁边的掺和了石灰的水池里。 唐川贝有样学样,切碎了树皮,刚要往水池里扔,秦小满拦住他。 “树皮要上蒸笼蒸透才行。” “这是拿它当包子蒸吗?” 唐川贝啧啧称奇,心里存疑,但还是按照秦小满说的。 上锅,开蒸。 “然后呢?” 唐川贝一边往锅灶里填着柴火,一边不停地打听下一步要做啥。 秦小满停下搅拌,拿起铁锹,将一堆沤烂的破布头塞进半人高的石臼里面。 “挫捣抄烘,下一步是捣烂它们。” 秦小满将手里的巨锤递给唐川贝。 比起他这个小身板来,唐川贝更适合干这个。 “秦公子诶,这破烂这么烂还不够吗,还要再烂?再烂只剩下浆了。” 第二百零七章柔软丝滑的……厕纸? 秦小满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将沤腌和煮烂的材料在千锤万砸的舂捣过程中,皮料变成薄片,混入浆饼里无处可寻。 并让原本融为一体的纤维丝逐渐散开,变得细腻。 再将其放到料池里搅拌后,纤维便会均匀地悬浮在水中,形成浓于茶色的蛋液式纸浆。 “此法,名为打浆。” 随着秦小满的指点。 唐川贝亲眼看着自己舂捣的破布麻头,砸成饼放进水里,分化成一层层的,能够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上面似的,震惊得无以复加。 “纸在里面?” 他伸手往水里捞去。 蛋液式的纸浆滑不溜手,还没握住便重新流于池中。 它像丝绸一样滑,又像云一样软。 唐川贝握了握空无一物的空气,只觉得稀奇不已。 “你用手不行,得拿这个捞。” 秦小满拿过一个六尺长的门帘,让唐川贝找几根长树皮,将它们简单地和门帘绑起来,做成一个筛子式的工具。 “把桌子搬过来。” 秦小满对着麦冬吩咐。 这一次反应机敏的麦冬还没动,唐川贝抢先出手。 “快。” 桌子放下,唐川贝撸起袖子催促着。 “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纸从池中抄出来,记好了,这一步叫抄纸。” 这些步骤只有秦小满自己清楚,与唐川贝见过的造纸术不同,所以必须解释清楚。 “抄,怎么抄?” “用篾席打捞,再像筛沙一样筛。” 秦小满将一头递给唐川贝。 两人弯下腰,一合力,便捞了厚厚一层纸浆。 沙啦啦。 根本不需要讲解,两人拉扯之间,纸浆在竹片编织的门帘上发出割裂的律动声。 片刻后,纸浆里的杂质和水分筛除,呈现出纹络交织成片状的湿纸。 “纸!” 唐川贝惊呼一声,手一抖,好不容易抄出来的湿纸差点扔回池子里。 “别急着叫,离成纸还差得远。” 秦小满情绪正投入,吓了一跳,他撅着另一头,将其放到早就备好的桌上。 小心翼翼地将湿纸捞起来放到桌子上。 “来吧,唐小公子,剩下的就是压榨再进行分离揭纸,压榨水分这个是细致活,就像考验大厨的刀工一样。” 秦小满随手比划了几下。 很抽象。 不是他故弄玄虚,实在是他只记得造纸的过程,具体如何,只能靠唐川贝发挥想象力。 不过。 根据眼前的湿纸来看,便于压榨过程中找到纹络再行切割。 “我的刀工还是不错地。” 唐川贝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兴奋极了。 他虚推了秦小满一把,将空桌周围全部腾开后。 双手按在湿纸上,慢慢地按动起来。 按了几下,唐川贝“啧”了一声。 “秦公子,你这桌子不太行,去打一张可以沥水的架子来,要不它总是往回吸水,耽误工夫。” 是了! 秦小满狠地一拍额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妥。 连忙让麦冬去肥皂房晾肥皂的那里搬张架子过来。 架子搬来。 秦小满看了片刻,知道最后一步一时半刻弄不完,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水分越来越少,纸张的最终面目可以预见。 他知道,造纸成功了。 便让麦冬去喊人来,继续挑捡沤好的材料来造纸赶工。 “公子,这种造纸术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道也是受到了《大乾杂记》的启发?” 唐参在旁提醒着他。 尽早想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一点。 肥皂可以当作皂角改良之物,牙刷也没有大不了的。 卤肉更是吃食小道,都是小东西。 入不了天子的眼。 可这造纸关乎着天下百姓读书写字,比不上粮食那般重要,却也不容轻视。 天子定会问个清楚明白。 “哈哈,原来唐叔你也会开玩笑。” 秦小满打了个哈哈,漫不经心地反问他。 “第一个造纸的人需要启发吗?” 不需要,他只是想用一种载体来记录文字,纸便出现了。 唐参略一思考,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又不是第一个造纸的人,如何知道别人所思所想? “这不就得了,那我这第二个改进造纸技术的需要启发吗?” “当然也不需要,只是因为有人不卖给我纸,碰巧我又想造纸,我熬着卤汁,看到那么多配料变成汁水,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想到拿木头造纸,像是一片片切割出来的。” 秦小满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举了个例子。 “那么以前字都写在麻布上,我把它们融为一体再切割开,只要能融的能切的,是不是都能做成纸呢?” 这个想法在没有试验成功之前,可以说是荒诞。 当它实现了。 那便是奇思妙想! 秦小满望着瞠目结舌的唐叔,知道自己这番理论成功忽悠到了唐叔,嘿嘿一笑。 纸是他造出来的。 最终解释权就归他。 “成了!” 唐川贝再次惊呼出声。 秦小满走到桌前。 只见一张薄如蝉翼般透亮的、中间略微泛着几个黄豆点杂质的纸张,随着微风轻摆。 “我第一次见这么薄的纸。” 唐川贝还兀自在感慨着,啧啧称赞个不停。 说它多么柔软,多么滑溜。 秦小满却忍不住拍着桌子角,哈哈大笑起来。 “唐小公子,你下次割纸能不能割厚些?这纸是薄是软,拿来当厕纸一定不蹭屁股眼,可我们现在急缺包装纸。” 真是绝了。 改进造纸术第一张纸是厕所,这可真是大乾人文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幕。 “你说考验刀工,我才切这么薄的,你不早说要厚的……你说的那种纸不用我这样的刀工也能切。” 唐川贝微恼。 反应过来想要将手里的纸张毁尸灭迹。 转念想到这是他造的第一张纸,更是意义非凡的一张纸,整个人捏着轻飘飘的纸,无语凝噎。 “小师叔,秦小满他欺负我!” “……” 秦小满没忍住又一个爆笑。 哄了好半天,终于让唐川贝重拾信心,继续切纸。 “离着老远就听到秦公子的笑声,发生了何事如此高兴?” 唐清柔与天璇走出了工房。 直奔他站的方向而来。 秦小满特意挡在那坨还没切割完的纸前,卖了个关子。 “唐姑娘不妨猜一猜,猜对了有奖。” 料想唐姑娘再聪明,也猜不到他在造纸。 “好啊……” “秦公子你不就是在造纸嘛,麦冬都告诉我们了,我和小姐就是来帮工的。” 天璇心直口快,赶在唐清柔提出奖励前,说漏了嘴。 秦小满和唐清柔对视一眼。 氛围有些尴尬。 不行。 得赶紧转移话题。 他目光落在唐清柔缠着白布的手掌上。 “唐姑娘你手受伤了,在家休息,指挥大家操办后日的茶话会就行了,这里都是粗活重活,免得再受伤了。” “我没受伤,只是手上起了水泡。” 唐清柔拆开白布。 白嫩的小手上,爆了皮的水泡格外引人注目。 秦小满看到,没由来得有些心疼她。 “这是割稻子割的?” 抄家、捐粮加上再生稻,朝廷的粮够用了。 这水泡当功勋不够看,还不如划伤手留个疤让长公主或者天子瞧见更痛快。 “帮你家割一亩地再生稻能得二斤粮,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和天璇这些天一共割了三十亩,六十斤粮,够一户人家度过灾季了。” 唐清柔侧眉浅笑,语气有些欣慰,也有些得意。 秦小满忽然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姑娘……” 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官,还能当一个大官! “嗯?” 唐清柔含笑望着他。 第二百零八章谁也别再去刺激秦小满了 秦小满指着院子里不远处堆着的树皮。 “你挑破烂一天也是二斤粮,切树皮也是二十文,你切树皮吧。” 这个活比捡破烂稍微干净些。 “行。” 唐清柔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去,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她刚才居然以为秦公子会夸赞她几句。 可她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夸奖。 真是……奇怪的心态。 “小姐,我们手上有功夫切得快,应该按斤给钱才对。” 天璇倒是清醒得多,转过身同秦小满交涉起来。 “切树皮按天算的话,一天切一斤和切十斤能一样吗?” 这事小姐不好意思说,她要问个清楚明白。 现在粮食降了价,一文钱还能买一个包子吃呢! “那就按斤算,挑破烂,按照它们的分类捡好泡进水里沤好,一百斤一文钱,切树皮的话……十斤一文。” 树皮造成的纸浆优于破布麻头。 再加上切割起来费时费力。 不同工种,不同酬劳。 秦小满看了眼桌子上快割完的那摞纸。 四尺长两尺半宽,差不多有三十张。 全部切割完,能有五十张左右。 而这一坨纸浆是利用五十斤破烂造出来的。 像桌子上的纸,在董家纸铺,一张便能卖到上百文。 材料费以后可能会水涨船高,但各行各业处理不掉的废品很多,并不缺少材料。 剩下的便是人工费。 “对半赚,一张十文,剩下的给工人们分,大家也有得赚。” 秦小满简单地计算了一下。 发现唐姑娘她们的工钱还是低了。 但由于过程比较复杂,操作起来也很复杂。 他暂时先这么安排,等房先生回来,再精算一下。 能够提高工钱的工序,再往上提一提。 “公子,好些卖破烂的人,听说你要人手挑捡破烂,他们说自己卖给你的自己来挑捡,不要工钱,你看这……” 麦冬被一群妇人簇拥着走了回来。 一脸的为难。 “公子,我去外面找人,可大家都去开荒了,东城这块找不到人,可能要去城西渡口扛包的那里找人了。” 最近渡口不需要扛活,大部分都在运送流民。 那里好招人。 但关系到造纸的秘法,麦冬认为还是找人牙子买人更好。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秦小满按照同天璇敲定好的条件,让大家去后面的空地上干活。 又叫来麦冬和决明。 “你们去菜市场找一个叫黄牙子的,去找他买些人来。” “唐叔,你跟我去县衙登个记。” 造纸的四个步骤其实很简单。 关键在于树皮的蒸煮火候和沤烂破布麻头的石灰水配比。 但这两点也并非难事。 “这方面还是要学习董家,申请专术专制,不允许他人仿制,仿制必究。” 感谢董家给保护专利方面开了一个好头。 “唐大人,别切树皮了,带上纸去给我当个保证人。” 唐清柔割稻谷,那是闲着没事利用空余时间赚钱。 故意打着帮工的主意来工房,摆明就是好奇纸是怎么造出来的。 县衙登记造纸过程,他顺便让唐姑娘听一听。 毕竟。 除此之外,他可没时间特意再给她讲解一遍。 造出了纸来,接下来他还要去郊外挖胶泥、制铁板。 将如今的一板一换的印刷术,改进成活字印刷术。 当然了。 时间有限。 这个想法他先不搞大了盈利,能够供得上包装纸不同花样使用就行。 活字和制板做出来,到时候直接转包给那家顶着董家压力,偷摸给他订纸用的许氏书局。 他没董家的命,可不能得董家的病。 人心不足蛇吞象,啥赚钱的买卖都往自家划拉。 一口气吃个胖子会撑死人的。 秦小满看着逐渐西坠的日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要让张县令上工的时辰加个点了。” …… 日落西山。 董家酒楼依旧门可罗雀。 只有一桌客人上门,还是给了钱让人送到府上去吃。 仿佛董家酒楼是一个不能久留之地似的。 董平站在二楼,望向热闹的街道。 再看着脚下昨日还人头攒动富阳第一酒楼,如今竟不如街边的小餐馆有人气。 有种被整个富阳抛弃的错觉。 他极目远眺,望向甜水街秦家工房的方向。 那里灯火如昼,正在连夜赶制肥皂和香皂,卤肉也在开锅卤煮。 由于近日秦宅招工频繁,再加上人来人往,居然在那边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夜市。 初现繁华之象。 “哈哈哈,我以为平哥跑去秦宅冲秦小满挑衅一通,秦小满会狗急跳墙跑来威胁我呢,结果他去收破烂了。” “你们说他收破烂想做撒子?拿破烂洗吧洗吧去包肥皂?也不是不行,买肥皂的穷人有块破布包着,还要撒子草纸。” 屋内,纸铺掌柜喝了几口小酒,逐渐开始上头。 剩下的几个无事可做的掌柜,听到这番话,也是哄堂大笑。 秦小满收破烂这件事传扬出去,那些穷苦百姓倒是没有怨言。 可对于讲究格调和品质的香皂来说,真要是拿收的破烂布料来打包,香皂也要变臭皂。 哪家千金小姐会买这破烂东西? “平哥,我就说你不要着急,你今日一大早起来,还火急火燎地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起作用了吗?没有!” 纸铺掌柜拍着桌子哼着曲,得意极了。 “许氏书局的订单我给退了,我还通告全行当,从今往后不再做许氏书局的生意。” “等秦小满知道收破烂救不了他,没处找纸擦屁股,还不是得乖乖来找我们?” “你眼巴巴地凑上去,还想替我做主想给他打七折结果被恶狗撵了出来,你看我的!到时候我给他涨七成他也得同意!” 纸铺掌柜的话一出口。 憋屈多时的其他掌柜纷纷附和叫好。 不断地给纸铺掌柜添酒敬酒,一副就等着纸铺掌柜给他们扬眉吐气的模样。 “平哥,你也去给他敬一杯酒,免得家主派来新的总管事,他再拿这件事给你穿小鞋。” 董良走上前来,低声相劝。 董平沉着脸摇了摇头。 他看到屋内这群猖狂不已的人们,不由得联想到当初认为胜券在握,最终却一败涂地最终被气死的继祥少年。 “继祥少年那么聪明的人都不敢刺激秦小满,假如秦小满真的上门谈和,你们谁也不要再去刺激他。” 董平掷地有声地说着,努力让一片热闹中的人们全都听见。 顿时。 屋里交杯换盏的声音停下。 接着,便爆发出更加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平哥,平大掌柜,你放心好了,纸铺和你皂角铺子没关系,真出了事我绝不赖你,我自己担着!” 纸铺掌柜放出豪言壮语,特意在“平大掌柜”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董平哪能听不明白,这是提拔他的继祥少爷死了,大家想要争一争这大掌柜之位。 “好,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我董平今后唯你马首是瞻。” 董平的话音落下。 纸铺掌柜再次发出一阵欢呼声,和他交好的掌柜们接着喝酒、接着吹。 就在这时。 派去秦家工房打探的小厮,面若白纸、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来。 扑嗵! 小厮跪倒在地,声音更咽。 “掌柜们,别喝了,出大事了!” “秦小满刚从县衙拿了造纸商户的官文贴到了工房门口,秦家也能造纸了!造的纸和董家的还不一样,你们快去看看吧!” 第二百零九章完了,拦不住了 完了。 董平听到小厮的话,根本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 更没有因此感到震惊和悲愤。 反倒因此松了一口气。 早在被狗撵出来时,他就在等着秦小满回击。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秦小满不是那种人。 哐啷…… 屋内桌子上茶杯酒盏散落在地。 纸铺掌柜等人都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怒视着前来报信的小厮。 “董平,是你见不得我们好,故意让他这么说的?事关重大,你不能拿这事开玩笑!” 纸铺的收益虽比不上皂角和冬衣,却也能占董家一成左右的收益。 一旦秦家真的像小厮所说,造出与董家不同的纸来。 纸铺的收益,岂不是拱手让给秦家一半? 更别提,他还想着利用包装纸来化解眼前的危机,成为荣州掌柜一把手。 “他是继祥少年的人,是替董家卖命不是替我卖命,再者说,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你去秦家门前看一眼不就晓得了?” 董平面对恼羞成怒的纸铺掌柜,面色平静地犹如一滩死水。 木已成舟。 不管是纸铺老板还是衣铺老板,谁去找秦家的麻烦,也不必担心。 可以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信秦家造出来的纸和我们不一样!一定是秦小满买通了张县令,从我们这里盗了造纸的方子!” 纸铺老板拍案而起,对着同桌的掌柜们大吼一声。 “我们不能如了秦家的愿,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拉屎,走,去秦家工房!” “我倒要瞧瞧,秦家造出来的纸到底有啥不一样!” 一群人酒劲上头。 再加上被这个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愿意相信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 药铺掌柜一招呼,除了董良以外,剩下的掌柜们也都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平哥,要不找人拦下他们?” 董良试探着询问。 “不必,让他们去闹一闹、撒撒火,清醒一下头脑也好,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秦家人面前耍威风。” 董平此时心灰意冷,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的死活。 他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厮问: “秦家造的纸,和十斤一文钱收的破烂有关系?” “大掌柜知道此事?” 小厮诧异不已。 可这件事,他也是才知道的。 大掌柜是从何处得知的? 董良也是面露惊讶的表情,眼神闪烁了一下。 “怀疑我是秦家的内应?不,我只是看透了秦小满无利不起早的本质罢了。” 董平长叹一声。 “我早该想到的,他当初买肥肉免费送肉渣吃,借着拉拢人心迷惑住了继祥少爷,暗中制成肥皂。” “如今,他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全城收破烂,在我们还笑话他的时候,他已经造出了纸。” 董平是又佩服,又恐惧。 秦小满针对董家的手段,从暗转明。 意味着,哪怕掌柜们团结一致对外也拦不住秦家想要取代董家的决心。 “来人,备马。” 董平还是想做最后一番挣扎。 “平哥你也要去秦家?” 董良撸起袖子,准备喊人。 却见董平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去秦家只会自取其辱,我要去京城,请家主前来主持剑南道的事务。” 眼下这种情况。 哪怕重新指派一人担任新的总管事,也拦不住秦家。 唯有家主出面,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 造纸房,隔壁。 “把这些胶泥切割成比这个字大一圈这么大,每个上面刻一个反字,字划突出胶泥的高度,大概有铜钱这么高就行。” 秦小满把想刻的字写在纸上,叫来了川朴帮忙。 一共一百零八个字。 “公子,为何不直接刻七版‘川柏香皂’,再刻出花纹来,使用油墨印于自制的包装纸上?” 川朴很困惑。 印刷是一板一制,像公子这种单个字单个字的雕刻,他还是头一次见。 况且一百零八个字都是常用字,只有“川”和“香”,没有“皂”和“柏”。 “私自制版不是违反律令嘛,还要去县衙登记造册,刻单字没事,你刻你的。” 秦小满不会因为图省事,再让人抓住香皂生产过程中不合规矩的地方。 让董家扣他一个私自制版的罪名。 等他制成活字印刷的刻字,套上铁板,当着张县令的面演示一遍活字印刷术。 拿下新的制版权限,到那时,川朴想刻啥便刻啥。 “你慢慢刻着,我来切些空白的胶泥块。” 秦小满把陈铁匠铸好的一块带框的铁板放到桌子上。 铁板只有不到两尺长、一尺宽,两页书籍纸张那般大小。 等川朴刻完一个反体单字,秦小满便将它放入框子里。 不大不小,正好装得下。 川朴出品,必属精品。 秦小满将这个单字倒扣出来,摆到桌子上,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木格子里。 “又在鼓捣啥子好东西?” 唐川贝吃着卷饼烤鸭凑了过来,好奇地探听着。 对于他这种吃东西都堵不住嘴的本事,秦小满十分佩服。 “切纸切腻了?” 秦小满调侃一句。 “在我家上工可不能偷懒,少说要做够四个时辰,你半个时辰前才吃过晚饭,现在歇工又吃一顿,我家是地主也没那么多余粮养着你啊。” 他扫了一眼烤鸭未滴油的鸭皮,便知道这是唐姑娘的口味。 应该是在趁机向章夫人宣扬烤鸭的美味,调整茶话会上的食物。 估计是唐川贝闻到味儿馋得慌,去厨房偷拿来的。 “别提了,这烤鸭我以前闻所未闻,秦小满,你家稀罕东西可真不少。” 不到一天的时间,唐川贝已经开始直呼其名了。 秦小满没理会他的吹捧,接着按照川朴刻的单个胶泥字的大小,来切割胶泥块。 等到这些胶泥块炼制一遍变得坚实,便能够当作活字印刷的字体来使用。 活字印刷,按照要印刷的内容,排版排字,放到带框的铁板里,上面敷一层松脂、蜡和纸灰混合的药剂。 拿火烤一下,将药剂融入,把排列的字面压平冷却,再刷上墨盖上纸,稍微施加压力即可。 等到这一版不用了,再将活字取出来,重新排版,重新使用。 可比现今的排一版不用的废弃一版的方法,省时省力还省材料。 毕竟有大批排版的书籍,光是制版加存放印刷模版便不容易,再加上一旦有错字一页版面便废了。 活字印刷术,能够降低印刷的成本,提高印刷的效率。 “秦小满,你是累得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唐川贝啧啧称奇。 “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地主二代,真是可惜了,换作是我的话,我搞出这么多的新鲜东西,我爹一定把半个唐门的人都借给我用,而不是事必躬亲。” “……” 秦小满面对着唐川贝的炫耀,无言以对。 干脆甩他一个白眼,继续低头切胶泥。 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所以这项不足只能靠后天努力。 再说了,唐叔已经帮他从唐门拉来不少人入伙,他挺知足的。 “秦小满,不如我帮我再向我爹要些人手帮你的忙?” 唐川贝兜了那么大的圈子,终于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条件呢?” 唐门中人,个个身怀绝技。 来到他这里就是如虎添翼,不过…… 秦小满才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条件谈不拢,唐川贝就是想把整个唐门搬来,他也不同意。 第二百一十章砸门还打人?还理论个屁 “你家厨房我随便进,再有好吃的,我要第一个试吃!” “成交!” 秦小满认为自己但凡犹豫一瞬,都是对唐川贝这个吃货的不尊重。 这根本不是在谈条件,这简直是在给他送人手。 “唐兄,从今往后我家厨房当成你家厨房,想吃啥让厨娘给你做,对了,烤鸭不光肉好吃,剩下的鸭架炖汤也好喝,你告诉厨娘让她给你炖上,下工后去喝汤。” 秦小满一改刚才的冷漠,变得热情起来。 再看唐川贝胖乎乎的肉脸,只觉得更加喜气。 “就这么说定了!” 看似吃亏的唐川贝,却比秦小满还高兴。 尽管只来到秦家一天的时间,但唐川贝已然明白,小师叔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向唐门索要人手。 唐门由于渗入前朝丹丸秘事中,扣上误国的罪名。 隐入山野多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遇出世。 而秦小满,便是这个机遇。 小师叔早已归隐。 在唐门中有影响力却只有情面没有权势。 他不同,他是他爹最受宠的小儿子,更是这一代最聪明的那一个。 他的决定,他爹必当鼎力支持。 唐川贝与小师叔对视,破天荒地看到小师叔对他欣慰一笑,心里更稳了。 “秦小满,你还缺多少帮工?” “多多益善。” 秦小满毫不客气地回答。 不过,还是补充一条。 “用人不疑,我要能用的。” 言外之意,那些生有反骨不可靠的人,可别往他家带。 唐川贝拿油手拍了拍胸口,作出保证。 抬起屁股,一个旱地拔葱跃到墙头,直奔厨房而去。 摆明了要先吃后劳。 秦小满也不着急。 反正董家能够拿捏他的行当,也就这么多。 他搞小发明的脚步可以停一停,接下来就是拓展销售渠道。 “对了,忘记问唐川贝,我拿他的名字命名卤肉行不行?” 秦小满特意嘀咕了一声让唐叔听见,埋头接着切胶泥。 至于造出来的纸张和活字印刷术,他早有想法,并不打算以真人命名。 李杜的笔名能用,蔡伦和毕昇的名讳同样值得纪念。 毕竟。 纸张便宜了,书籍便宜了,能让更多穷人家的孩子读得起书,写得了字。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功劳他厚着脸皮占了,名垂青史的事他不干。 “哐哐哐!” 正想着,隔壁工房传来砸门声。 秦小满手里的刻刀差点戳到手上。 “大晚上的砸门,来者不善啊。” 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浪费了一块胶泥,换了一块接着刻。 反正造纸房那边有麦冬盯着,大半工人都是买来的,一呼百应,出不了大问题。 …… 造纸房,门前。 纸铺掌柜率先打头阵,不停地拍击着门环。 由于喝了酒,手掌心都拍红了,也没有松手。 “出来!” 纸铺掌柜打了个酒嗝,扯着嗓子嘶吼。 “姓秦的,我知道你躲在里头,你给老子出来!” “狗日的你还造纸,老子看你是想吃屎!你出来!” 纸铺掌柜见里面没人敢应声,越骂越上头。 带动着剩下的掌柜们也全部跟着破口大骂起来。 “秦小满,日你仙人板板的,你种地就种地,做撒子生意哦,一块肥皂一百文钱,搞得谁还来我家买新衣?” “秦小满,你教唆那些镖局告我家的镖师,害得我关门歇业,老子今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开门!谁不开门谁是孙……” 话还没说完。 大门从里面打开。 纸铺掌柜一时间没收住手,一个趔趄扑到开门者的身上。 开门者闪身往后一躲,纸铺掌柜当即趴倒在门槛上,摔了一个狗啃屎。 “秦小满,你敢阴我!” 纸铺掌柜好不容易爬起来,眯着眼看到来人是个小厮,登时怒发冲冠。 “狗奴才!叫秦小满出来!他造纸的方子是盗得我董家的,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说着,纸铺掌柜便要往里冲。 麦冬伸开左臂挡在纸铺掌柜的面前,右手指着墙上贴的盖有县衙公章的“允许造纸”的公文。 “造纸房是秦家私产不能擅闯,你说方子是盗的更是胡说八道,官府的公文许可在此,谁不服可以去向县衙击鼓告状。” 麦冬四两拨千斤的,便拦下了纸铺掌柜的无理要求。 公子那么忙,岂是谁来见便能见到的? 再说了,看这群人来势汹汹,一个个还醉醺醺的,一定不是来理论的…… 砰! 麦冬正想着,鼻子上来了一拳。 顿时鼻腔里一热,血就涌了上来。 他错愕地望着突然动手的董家人,还没反应过来,纸铺掌柜一把手扯下门口贴的公文,撕了个稀碎。 “谁不知道张县令和秦小满是一路人,老子今日就不去县衙,就找秦小满!” 说罢,纸铺掌柜又是两拳,砸得麦冬眼冒金星,便强行要往里闯。 麦冬和一起来的两个工人抵挡片刻。 最终因人少败下阵来。 眼看着这群人要闯进门去,麦冬只能大声求助。 “快给公子报信,董家人要闯进来……唔……” 麦冬话还没说完,又挨了几记闷拳。 还好,附近乘凉的甜水街居民,听到动静围了上来。 工人们也抄着家伙冲出来,将董家的这群掌柜逼出造纸房。 但他们仍在对着秦家小厮和工人们打骂不休,逼着秦小满拿出新纸、说出造纸工艺与董家有何不同,要与秦小满对质。 …… 隔壁。 秦小满认真听了片刻。 好像没有拍门声了。 想到如今不少人状告董家欺行霸市,董家的掌柜们应该像董平一样,行事低调,没那么张扬。 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时。 麦冬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公子,董家的几个掌柜堵住了造纸房的大门,把县衙发的允许造纸的文书给撕了!” “他们闯进来,亲眼瞧瞧公子造的纸与董家有何不用,是否盗了他们造纸的方子。” 麦冬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着。 秦小满原本站起来要去看看,见到滴落在地的鼻血,又坐了回去。 “公子不同他们交涉吗?” 唐叔不解地问。 “交涉?既然他们敢找上门来动手打人,必须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然真当我秦家人好欺负吗?” 秦小满原本是想拿着新纸,让董家纸铺的掌柜们开开眼界。 不过。 看到麦冬受伤,他改主意了。 开个屁的眼界。 让他们屁股开花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明着不敢送,暗着也要来 “麦冬,辛苦你去县衙跑一趟敲个鼓,告诉张县令,有人撕毁官府发放的造纸文书,在造纸房闹事还打了人。” “到时候,他们向你赔礼道歉,不给你磕头赔几千两银子,千万别原谅他们!” 在商言商。 输赢各凭本事。 可既然动起拳头撕破了脸皮,也别怪他不讲商德。 “公子,我不要银子。” 麦冬见公子为了他愿意和董家人撕破脸皮,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傻啊你不要,要!往狠里要,把他们身上的银子都搜刮完!” 秦小满近乎发狠地出着主意。 “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揣一捆裁切好的纸,等他们赔完银子道完歉,就说董家的掌柜想擅闯造纸房要盗方!” 他和麦冬交换了一个眼神。 知道凭借麦冬的脑子,一定能够想到,如何坐实这件事。 反正擅闯造纸房是真的。 想逼他验方也是真的,验了方再盗取,和盗取皂角秘方的方法一致。 不同的是。 这里是富阳,现官不会偏袒董家。 而董家,也不再是之前那个能够一手遮天的董家了。 “是,公子!” 麦冬捂着鼻子,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转身朝隔壁晾纸的屋子冲了过去。 没一会儿,怀里揣着一包纸,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都让让,我要去县衙请县令大人……唉哟!打死人了!” 秦小满听到麦冬略显浮夸的惨叫声,嘴角微扬。 这一次。 董家这群闹事的掌柜们,不死也得扒层皮。 趁着纸铺掌柜下了大牢出不来,和许氏书局谈完合作。 正好将荣州一带的纸张生意全部抢过来。 “多事之秋还不夹紧尾巴低调做人,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人头,我没有不接收的道理。” 不一会儿。 隔壁门口便传来铿锵的马蹄声。 …… “县令大人,就是他们打的我,不光是我,造纸房好多人被打了,他们还抢了我们新造出来的纸!” 麦冬指着那些还要往里闯的纸铺掌柜,和散落一地的碎纸。 不停地喊冤。 “官府的公文也是他们撕的,他们说是我家公子买通了县令大人才让我们造纸的!” “县令大人,董家人厉害了不起,他打了小的们小的们认了,可他污蔑大人徇私枉法,实在是可恶!” 麦冬刚开始还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 当看到在他去县衙返回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多人被打。 泥人也有了三分脾气。 不用别人教。 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挑着七寸打。 “将这群动手打人、擅闯民宅、意图盗方、不尊官令的贼人拿下!” 伴随着张县令一声令下。 刚才还在吵闹的门前,瞬间冷静下来。 纸铺掌柜等人,被数十个官差虎视眈眈地盯着,酒顿时醒了。 “大人,我们没有……” 他们试图狡辩。 官差两人一组将数人全部反剪双手拿下。 “大人,我们不是有心冒犯你,我们是来找秦小……” “堵住他们的嘴。” 张县令淡淡开口,耳边只剩下纸铺掌柜们的“唔唔”声。 “把他们撕毁的公文带上,人证物据俱全,开堂审案。” 他知道董家这群人是冲着秦公子来的。 可撕毁官府公文、打人重伤还欲盗方一事,确实是董家人做下的。 无从狡辩。 “咱们去县衙慢慢审理此案,该私了的私了。” 该处置的一个不落! 张县令看到董家掌柜们还在剧烈挣扎,抛出一个诱饵。 这群脑子不好使的人,马上安静了下来。 扑嗵! 通风报信的秦家小厮捂着脑袋摔倒在地,往外喷着血沫。 “大人……我……好像……不行了……” “快请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纸铺掌柜错愕地看着被官差抬起的秦家小厮,低头瞅见自己拳头上沾着的血迹。 心里凉了半截。 此时后悔,已然晚矣。 …… 等到隔壁的动静平息下来。 秦小满收到张县令差衙役来报,麦冬性命无忧。 董家掌柜们就打人一案选择私了,磕头道歉、搜刮全身赔偿了一千三百两的医药费。 然后,打了三十大板,以其他罪名投入大牢中。 “一两银子没有的掌柜们,在大牢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秦小满一点儿都不同情。 要不是张县令为人正派,他都想走个后门。 让张县令好好“招待招待”这群飞扬跋扈的掌柜们。 好在。 等带头的纸铺掌柜出来,再想飞扬跋扈也没资本了。 “公子,字刻完了。” 川朴将最后一个单字放进木格里。 秦小满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高空的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也要学董家的掌柜,大半夜去敲别人家的门了。” “带上一包新纸,去许氏书局!” 今日事,今日毕。 回来就能安心睡大觉了。 做好了单体活字,秦小满用一个时辰演示了何为活字印刷术。 以五五分成,许氏书局所需要纸张全部在秦家预定的条件,将其外包给了许氏书局经营。 并将香皂和肥皂牙刷等包装纸印刷,全部赊账包给了许氏书局。 从许氏书局回来,秦小满倒头便睡下。 睡梦中,还能感觉得到,外面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但是,看到唐叔端坐在窗前的身影,他翻了个身接着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替我转告秦公子,我将董家掌柜被关入大牢的事通告了全荣州的商行,让他们自律自重,如今董家人不敢再上门闹事。” “昨日我和章夫人代发了帖子,广邀宾客,或许会因此来一些为董家说话的人。” 秦小满听见唐姑娘在说话,睁开双眼。 看到麦冬正站在门口,弯腰恭送着唐姑娘离开。 “麦冬,你的伤好了?” “本来也不严重,唐小公子帮我看了看,好多了。” 麦冬朝着还未走远的唐姑娘看去。 “公子,可要我将唐姑娘喊回来?” 秦小满摆了摆手。 他知道,唐姑娘只是来给他提个醒。 让唐姑娘代办茶话会,够她明日忙活的了。 剩下的事,还要他自己来处理。 “公子,这是昨晚董家掌柜们付的医药费。” 麦冬将厚厚一沓银票拿了过来。 秦小满一眼不看,转手推了回去。 “伤是你为秦家受的,回头这个月再给你补一笔补贴,今日你便休息一天,银票自己拿着。” 忠心待他的,他也绝对不会亏待。 麦冬握紧了手里的银票,望着公子的背影,暗中下定决心。 “公子,从今往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秦小满并不知道一千多两银票便买了一命。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热了热身。 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有个“杀手”一直盯着他,真的如鲠在喉。 只有千日做人没有千日防贼的,练好身体有了把握,绝对要干掉这个“杀手”。 “唐叔,陪我出去跑一圈!” 秦小满小跑出门。 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如影随行,加快了脚步。 造纸和印刷正式投入生产。 这一日。 秦小满便在吃吃喝喝、养精蓄锐的准备中度过。 茶话会当日。 天刚亮他便起床前往只隔了两条街的秦家别院。 刚到门口,却见有些人比他来得还早,站在“秦家别院”的门匾下伤春悲秋,感慨万千。 “去岁还是王兄邀我来此作诗赏秋菊花开,如今秋菊仍在,故人已逝。” “去岁董少也在,还为咱们诗会添了彩头,没想到……今日我定要见识一下,这秦小满有何能耐,一连害死我两位朋友!” 第二百一十二章好吃好喝不受,找虐他们没够 秦小满挑开帘子,看到几人结伴往门内走去,便知道又让唐姑娘说中了。 “今日的茶话会,注定不太平。” 蜀中盛名已久的大才子王耀辉死在他的手上。 剑南道首富也算间接死在他的手上。 权贵之家的圈子里,与两人交好的不在少数。 经过前天夜里发生的事,在商行没人找他的麻烦,今日茶话会,便成了他们的宣泄口。 “公子,不如我去……” “不必。” 秦小满摆摆手,没让唐叔将这群人暗中拿下。 “咱家最近的新物件,无论吃的还是用的都太惹眼了,要是茶话会上光有吹捧的也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全是我请的托呢。” 请来的全场宾客,认为除了自己剩下的都是托。 那他举办这场茶话会搞推广,便失去了意义。 就要有质疑的声音发出,再消除质疑。 让大家深刻的体现到这些新物件有多好,才算圆满。 至于那些想替王耀辉和董继祥抱不平的文人墨客,既然好吃好喝不受,找虐他们没够。 当然要成全他们。 “把马车赶进去吧。” 站在门口分辨是友是敌也没用。 真正的敌人,估计早就混入了其中,不动声色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进了别院。 秦小满坐着马车穿过甬道,直往后院主人的住处。 上次来王家别院没有仔细观赏。 如今坐着马车浏览,小桥流水、竹林梅园还有专门赏花的花园,确实是地大景美。 “别的不说,王耀辉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秦小满话音刚落,马车正好经过西厢客房,看到唐姑娘快步从月亮门走出来。 “早啊,唐姑娘。” 他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秦公子,不早了,我第一次见主人家比客人还晚到的茶话会,误以为这次茶话会不是我代办而是我主办呢。” 唐清柔打趣了他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后,黛眉微蹙。 秦小满狐疑不解地摸了摸下巴。 胡子茬清理干净了。 再摸摸脸,也没泥污。 “唐姑娘,你直勾勾地盯着我,感觉很瘆人啊。” “我也不想,只是秦公子你这一身衣服实属简朴,无法彰显你主人的气势。” 唐清柔轻叹一声。 她各处细节都考虑周当了。 却忘记了提醒平日里衣着朴素的秦公子,出席重要的日子,不必锦衣华服,也要看得过去。 “秦公子,穿着上工房的工装接待大家的话,怕是不妥。” “哦,我还以为啥事呢,我早起去了趟工房,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来了,车上带的有替换的。” 秦小满指着她身上穿的蓝色宫装长裙,漫不经心地说着。 “来福叔给我做了好几套,我正好挑了一件和你穿得颜色差不多,一看就知道咱俩是一伙的。”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唐清柔想到自己也是从好几套衣服里选中这一套,面颊微烫。 “我还要去找章夫人,先告辞了。” “哦……好快。” 秦小满见唐清柔像身后有恶狗撵似的,拎着拖地长裙跑得飞快,心生佩服。 “唐姑娘也不怕踩到裙子绊一脚。” “……” 坐在车外的唐参听到这话,嘴角狠狠一抽。 丞相府唐家可是钟鸣鼎食之家。 唐家子女自知事便学习礼数,若是让裙摆绊倒,岂非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也只有公子,出生在地主之家,向来不遵守这种排场规矩,确实容易闹出笑话。 唐参看了一眼懒散地靠在软榻上,怎样舒服怎么来的自家公子。 突然感觉他应该找个教习礼数规矩的人,来敲打敲打公子。 “唐叔,到地了,想啥呢不下车?” 秦小满肩上扛起包袱,撸了袖筒就要往下跳。 唐参一时间竟从公子身上感受到了行伍与草莽之辈的气息,脑中不由蹦出一个词。 粗鲁。 “公子且慢。” 唐参等到车夫搬来台阶,这才让开地方。 还没等他开口。 咚。 秦小满从另一侧跳到了地上。 “时间不早了,换好衣服去吃吃喝喝。” 辛苦了多日的秦小满,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进宅院。 唐参面无表情的脸上再次抽搐了一下。 公子,实在是太粗鲁了。 必须请个教习来指点公子规矩! 秦小满不知道自己只是以防备敌人的姿态下个马车。 在唐叔眼里就成了“粗鲁”的代名词。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为了规矩束缚自己的自在。 等他换完衣服,走到花园,遇到正在招呼着各家千金赏花的唐姑娘时。 怎么看,看感觉俩人穿的像是一套情侣装。 蜀绣织锦花样繁多,几百上千套衣服里也不带重样的。 偏偏俩人衣服颜色带花纹看上去差不离。 秦小满很难不往来福叔是故意的这方面去想。 这事来福叔做不了主,很可能是他老爹的乱配对。 “坏了,我爹把我当日的戏言当真了。” 秦小满正嘀咕着,不远处正赏花吟诗的一群人,突然有人指着他,喊了一声“秦小满”。 接着,那群人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看到那群人里面,有之前站在门匾下感怀王董二人的文人们,不好意思地朝着要往这边走来的唐姑娘摆了摆手。 示意自己暂时没工夫招呼闺阁小姐们。 要开始对战了。 “大家来得这么早,一定还没来得及进食早饭,我让厨房备下了吃食,各位可以边吃边赏花。” 秦小满见唐姑娘重新落座在一众千金当中。 桌上摆起瓜子糕点。 正一脸兴致盎然地朝他投来目光,顿时哭笑不得。 “要是可以,我也想坐在前排磕着瓜子看大戏……诸位能光临本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秦小满比划着另一处布置好吃食的亭台。 “在下准备好了吃食,烦请诸位移步,边吃边聊?” 其实他也没吃早饭,正饿着。 比吃得香喝得饱不比争强斗胜要强? 可眼前这群人,明显和他不是一路人。 “秦小满!别拿那些俗物来打发我们!” 为首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用手里的折扇指着他的鼻尖。 “为了今日的茶话会,你可真是煞费苦心,特意派人到处宣扬,你乃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靠着这个名号和那几篇七言律诗招摇撞骗,当真是吸引来不少文人墨客给你这个乡绅捧场。” 啥? 秦小满看向唐清柔。 见唐清柔细不可察地摇摇头。 又看向唐叔。 见唐叔同样摇了摇头。 他便知道。 不是自己人给他戴的这顶高帽子。 先前他作的那些诗,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只能靠口口相传,或者像唐姑娘一样自己抄录下来诵读。 只在荣州境内小有名气。 如今短时间内传遍整个剑南道,估计是有心人想要将他捧杀。 对方见他面露迟疑之色,以为他是心虚。 当场下战书。 “秦小满,你以前所作的诗文有代笔的嫌疑,想要当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需要让我黄清波服气才行!” “我李胜也不服!” “我张扬也不服!” 哪怕当初颇负盛名的王耀辉,也不敢说自己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大家对这个别人自封的头衔都表示不服,秦小满能够理解。 别说这些人不服,他都不服。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头衔不是我自封的,可既然有人敢给我封,今日我便坐实了它!” “更要让你们明白,我家招待客人的吃食可不是什么俗物!” 质疑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 质疑他家的伙食? 没门! 第二百一十三章以俗物命题,以高雅立意 秦小满早在打算举办茶话会之前,便已想到了会有如今的局面。 自然是丝毫不惧。 可他的反应,落在那些不服气的文人才子眼中。 无疑是一种挑衅。 “你们哪个先来比试?还是说一起上?” 秦小满漫不经心的表现,更是令众人热血充头。 “我黄清波先来!” 最先发难的青年挺身而出,对着秦小满敷衍地行了一个文人礼。 秦小满还了一礼。 等着黄清波出题目。 可是,等了片刻,直到两人大眼瞪小眼。 黄清波怒喝一声:“秦小满,你倒是出题目啊!” 啥? “黄公子,你是认真的吗?” 秦小满确认了一遍。 让他出题目,比试刚开始便结束了。 “哼,都说你秦小满以前作的诗都是代笔,我来试试你代笔的水准,听听你准备的诗词。” 黄清波趾高气昂地反击着。 言外之意。 秦小满出了题目,马上便做出诗文,便有代笔的嫌疑。 典型的以退为进。 “鹅。” 秦小满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手指着湖面了游荡的大白鹅。 他对着后面追赶白鹅的小厮挥挥手,示意小厮先别抓。 “以鹅为题?” 黄清波愣了一下。 作诗确实多写景写物,可具体到写鹅……他还真没写过。 只能现场作诗。 “鹅鹅鹅……” 黄清波冥思苦想,盯着湖面上不停扇动着翅膀的大白鹅,感受到众人对他投来的视线。 额头上见了汗。 他来以前押了不少题目。 风花雪月、山石草木……都是秦小满擅长的。 可没想到押错了题。 “黄兄,你别光喊鹅,你倒是随便作一首,别让秦小满摘了头筹去。” 刚才自报家门的李胜急得直跺脚。 有心想要帮忙,可脑子里也想不到任何有关鹅的诗句,来帮助黄清波对付秦小满,只能干着急。 其他文人们也都在垂头低思,暗自斟酌着佳句。 “鹅、鹅、鹅……” 这时。 失去了耐心等待的秦小满,认为等了半刻钟,绝对不算欺负人了。 便缓缓开口。 谁知他一出声,便惹得一众才子文人们,都拿谴责的目光盯着他。 “秦小满,黄兄确实还在考虑,可你也没能做出诗来,你拿他的话来笑话他,是何用意?” 李胜咄咄逼人地质问。 “你如此做派,简直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众人齐声附和,黄清波更是脸色铁青地瞪着他,一副恨不得上来打他几拳的激愤模样,看得秦小满一头雾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念个诗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秦小满只有哭笑不得地接着往下读。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首《咏鹅》献给大家。” 秦小满朝着站在岸边上的小厮挥了挥手。 小厮马上将网套往湖里一甩,将还在湖面上游荡的大白鹅抓走。 “嘎嘎……” 刚才还指责他的众人,像被扼住脖子的大白鹅一样,发不出声来。 黄清波的脸色更是胀得通红,手指着秦小满,羞愤难当。 “好一句红掌拨清波!秦小满,我记住你了!” 啥? 秦小满只是想着刚开场,念一首简单的诗。 没考虑过其他的,怎么就把黄清波气成这个样子?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首《咏鹅》描写的景象活灵活现不说,所含的深意也令人发省,秦公子特意为了黄公子作的诗,可不能说是代笔所作了。” 亭台里吃着瓜子看大戏的唐清柔出声相帮。 秦小满这才恍然大悟。 合着黄清波以为说的“拨清波”是借鹅喻人,意为敲打“黄清波”的意思。 偏偏这次比诗黄清波输了一筹,确实是应景应情。 “唐姑娘这阅读理解水平堪称一绝。” 秦小满高声赞叹一句,希望下回唐姑娘会说话就多说几句。 往日擅长做阅读理解的肖成栋在陪肖叔照顾孩子。 他当局者迷,只顾得上搜索诗库背诗。 解析诗文的事,只能靠这些有欣赏水平的才子才女们。 “还是秦公子诗作得好,尽显童趣。” 唐清柔一个“童趣”的评价出来。 刚刚回过味来,还想借此来找茬的文人们,暗中吃瘪。 童真、童趣也可以说成是幼稚。 甚至可以说这首诗极俗。 但如今失了先机,他们只能同情地望着枪打出头鸟的黄清波。 “黄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下次再比。” 李胜安慰了一句,便将黄清波拉回人群里,自己迎了上来。 “崇州李胜,还请秦公子赐教!” 别看刚才那首《咏鹅》赢了黄清波。 但许多人认为,给他们机会,他们能够做出比《咏鹅》更厉害的诗文来。 而秦小满的实力展现出来,也不过如此。 李胜表面客气,看向秦小满的眼神里却透着轻蔑之色。 “赐教不敢当……” “你自然是不敢当,一首俗诗便赢下黄兄,要知道黄兄可是蜀中十大才子之一,岂是你一介乡绅能够比的!” 李胜看似在为黄清波说话。 只是这话一出口,原本就因输诗而郁闷的黄清波,更是倍受打击,扶着胸口,唤着身边的贴身小厮,找个地方坐下。 显然不想再受这种明捧暗踩的刺激。 秦小满饶有兴趣地望着跳出来踩他的同时又踩了一脚黄清波的李胜,好奇地问:“刚才的黄公子是蜀中十大才子之一,还没问李公子是否也在其中?” “稍逊一筹。” 李胜眼神一闪。 “可若我今日赢下你,便有望能够顶上王兄的缺。” 秦小满当然知道,这位王兄,指的是王耀辉。 再看因这一句话而斗志昂扬的其他学子文人们,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敢在秦家风头正盛时来挑战。 为王耀辉和董继祥鸣不平的可能性有。 但大部分还是冲着拿他当垫脚石,扬名立万来的。 “行,你既然认为黄公子实力不如你,嫌我做的诗俗气,那么我便和你再比试一番。” 秦小满指着岸上还在与小厮缠斗的大白鹅。 “还是以鹅为题,你嫌它是俗物,那这次咱们的立意便定得高雅一些,如你所愿,如何?” 单以一物为题命名的话,还不算难。 但凡规定了立意,那诗文的难度就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嘎嘎嘎!” 挣扎出网的大白鹅,扇动着翅膀,滑过水面跃入湖中心。 一众才子文人们朝湖面看去,听到大白鹅响亮的叫声,再想到秦小满出的题目,只觉得头皮发麻。 此待俗物却要立意高雅? 这诗……如何来作? 大家同情又期待地看向挑衅秦小满的李胜。 等着李胜给他们开开眼界。 第二百一十四章高雅,实在是太高雅了 “鹅、鹅、鹅……” 在众人的注目下,李胜仿若黄清波附体,再次重复起“鹅”这个字来。 一下子。 众人脑海里不由得回响起秦小满刚才所作的那首《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李公子可想出来了?” 秦小满的话,打断了大家脑中的循环诵读。 再次朝着李胜看去。 “我……” 李胜咬紧牙关,无法承认自己确实想出一首诗作。 可那首诗完全是照着《咏鹅》仿照写的,也体现不出秦小满所谓的高雅立意。 尽管他嘲讽《咏鹅》俗气,却不得不承认,这首诗一经作出,绝对会成永久流传。 “李公子,别虚!” 刚才自报家门的张扬,在旁边煽风点火。 “就算你作不出来,秦小满也不一定能够做出来。” 开始以“鹅”为诗,一看就知道是秦小满一时兴起。 这次以“鹅”为诗,恐怕秦小满也是担心大家有所准备,才故意要求拔高立志。 李胜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底气。 “我没作出符合秦公子要求的诗文来!” 李胜说得理直气壮,看得秦小满非常迷惑。 没作出诗文来就没作出来呗。 这么牛皮干啥? “秦公子要是也作不出来,这题目可是你出的,哪怕你我同作不出来,可下次出题的人该换成我……” 李胜的话还没说完,秦小满负手上前一步,朗朗上口。 “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 “一首《鹅赠鹤》送给大家。” 作者,白居易。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此诗不似之前的《咏鹅》那般简洁明了,众人摇头晃脑地默念几遍后,忽地面色剧变。 李胜更是再次仿若黄清波附体,脸色一片铁青,不敢置信地瞪着秦小满,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你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诗句!” “鹤借风力入青天自由翱翔,鹅却命运不济被迫与鸭为伍。鹅也有同鹤一般有雪白的脖颈、洁白的羽翼和红红的脚掌,哪一点比不上鹤呢?” 黄清波解释一遍诗意后,双眼铮亮,鼓掌相赞叹。 “高雅!实在是高雅!” “我原以为秦公子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今看来,秦公子心之所向,并非笼中家禽而是空中飞鹤,欲一飞冲天。” “与我等一样意图施展抱负,却因出身困顿于银钱之中……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坐在凉亭里的黄清波站了起来,对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秦公子海涵,下次出题,请允许我一并作答。” “行。” 秦小满也不管黄清波是真的服气还是想重新拼一把。 豪爽地答应下来。 至于这番阅读理解,他也没有反驳。 他确实困顿于银钱之中。 只不过和黄海清理解的原因不太一样罢了。 “秦公子真是好气派!” 黄清海见状,再次拱手一拜,满脸佩服。 “李公子,你看你这局也和黄公子一样输得一败涂地,你是换个人来和我比呢,还是你接着再比一次?” 秦小满没打算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不然今日来了数百文人墨客,每人比试几场。 大家谁也别吃东西,他也别搞推广了。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要不是对推广新产物有用,他也是不介意丢掉的。 “我……我……” 李胜没想到自己会被秦小满碾压。 他搜肠刮肚,将自己所读过背过的诗文全部想了一个遍。 结果别说他作不出符合秦小满要求的诗文。 古来的先贤也没有作过这样的诗。 他连借鉴都只能借鉴秦小满刚才所作的《咏鹅》! “公子,我可治结巴症。” 秦小满快要失去耐心时,听到身后唐叔认真地提醒一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既然李公子不甘心,那便和黄公子一样,下次我出题目的时候,一起想想如何做出绝句?” 李胜倒是想拒绝。 好彰显自己的才气与众不同。 可他与黄海清两次皆被秦小满比了下去,下次还是秦小满出题。 他作不出诗来,别说成为新的蜀内十大才子。 恐怕还要让人质疑他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多少。 “客随主便。” 李胜不甘心地拱手一拜,退后两步。 回到了人群当中。 “诸位,还有谁要上前比试?” 秦小满扫了一圈眼前的人群。 一众学子文人们还在默背着他刚才所作的《鹅赠鹤》,四目相对,纷纷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就连刚才自报家门的张扬,此时也不再张扬。 一连两首诗,秦小满出题刁钻,却总能给人超乎想象的诗作应对。 就算有人依然怀疑秦小满找人代笔了。 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首,他们能够赢得过秦小满背的诗。 为何还要自讨苦吃? “依我看,大家远道而来也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填饱了肚子,才好思考如何作诗。” 秦小满找机会给这些人一个台阶下。 趁机宣扬自家做出来的美食。 黄清波所坐的亭台里,已有小厮将卤肉和烤鸭等物端上石桌。 香气马上飘了出来。 刚才还醉心于研究秦小满作的两首诗的韵律和词意的众人,闻到这股香气,脑中盘旋的“鹅鹅鹅”终于散去。 “这是何物,如此之香?” “你不知道吗?秦家用鹅鸭制成了一种叫卤肉的东西,据说能香飘十里。” “鹅鸭?那种膻腥味儿十足的禽类?我一贯吃不来这些。” 嘴上说着吃不来的人,身体却很诚实地向亭台靠近。 离得越近,香气越浓。 秦小满清楚地听到不少人在咽口水的声音,率先从小厮端来的铜盆里洗净了手。 坐在黄清波对面,抄起筷子吃了起来。 “大家别客气,随便坐,随便吃。” “我向来奉行吃得好才能有灵感作好诗,比如这道烤鸭……”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背首关于鸭的诗。 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人,衣着光鲜亮丽,一看便非富即贵。 就在秦小满以为此人也是来请他赐教诗词时,对方猛地双臂往石桌上一扫。 哗啦! 噼啪! 将满桌美食扫落在地。 不止如此,他还手指着稳坐于内的黄海波,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当初王兄是瞎了眼才和你当朋友,不料你竟被秦小满三言两语哄骗住了!” “还有你李胜,你家当初生意不好可是董少帮你解决了困难,如今有机会替董少一雪前耻,你居然怯了!好,你们都不敢和秦小满叫板,我来!” 对方站在秦小满面前,拍着胸脯,自报家门。 “我乃天府赵晨,我今日来,不是向你讨教诗文,只是代表我赵家所有人,向你秦小满还有秦家宣布一件事!” 赵晨特意停顿一下,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 秦小满望着这个看似鲁莽,实际上颇有心机的赵晨。 知道诗文这道开胃菜上完了,真正要搅局的人,决定放大招了。 果然。 赵晨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后,掷地有声地说着。 第二百一十五章不屑与贱民共用共食? “秦家所作之物,皆是为了讨好贱民,秦家是泥腿子出身,土里刨食的当然不介意,可我赵晨……” 赵晨一脚踩在地上的卤肉上,满脸嘲讽。 “……不屑与贱民共用共食!” “秦小满,你制出来的肥皂和香皂先卖给了贱民们用,做出来的卤肉,也是先分给了家里的奴仆们吃,如今却拿出来当宝贝一样招待我们。” “你把我们当成是随便打发的贱民,还是你家的奴仆?” 此话一出。 众人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今日来的宾客,大多是非富即贵。 哪怕一些寒门学子,也都有功名在身,或者能够考取功名的。 自然是不愿意与贱民的身份沾边的。 无论桌上摆的美食多香,可一旦会拉低他们的身份。 他们只会选择——抵制。 刚才闻香而来的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表明了态度。 与唐清柔同坐一亭的千金小姐们。 也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吃食,轻舔着嘴唇上的卤汁。 强忍着不去看吃剩下的卤肉,在心里惋惜。 吃食是好吃食。 可惜没摆正位置。 唐清柔看到这一幕,刚站起来。 秦小满已经弯下腰去,将赵晨挥落在地的卤肉,一个个重新捡到了桌子上。 掉在地上的卤肉已经脏了。 但秦小满却像看不见似的,有一个算一个,最后只剩下赵晨脚下踩着的鸭掌。 “抬脚。” 秦小满语气平静地命令着。 “我不抬又如何?” 赵晨看到自己按照董家人指示的。 在恰当的时机,说出这番话,果然让秦小满无法反驳。 心里正得意无比。 一大群文人才子又如何。 论嘴皮子上的功夫,还不如他一介商绅之子。 只要搅了今日的局,甭管秦小满他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是秦家卖到有价无市的新物件,从今往后都会被打上“与贱民为伍”的标签。 永远没办法跻身名流之中。 “不抬也可,来人,把他给我抬出去!” 秦小满的语气依然平静得没有起伏。 可唐参和唐清柔等知晓他脾气的人却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秦公子,且慢!” 唐清柔疾步而来,想要阻拦。 他们都知道,董家人不会甘心被秦家蚕食商行的生意。 今日茶话会必定会派人来搅局。 眼看诗文比试赢得全场归心,秦公子掌握了话语权。 一切顺顺利利。 赵晨利用野蛮的行径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又用“不屑与贱民同用同食”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此时秦公子触怒将客人赶出去,那么必然会有更多人一同离开。 就算要将人送走,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慢什么慢!有本事把我抬出去!我正好还懒得在这里呆着,沾染上这些贱民的味道。” 赵晨本意便是激怒秦小满。 奸计得逞,叫得更加欢快起来。 “从今往后,但凡和秦家有关的东西,我都不吃都不用!” “秦家香皂我不用我能用董家皂角,秦家卤肉不吃我能去秦家酒楼吃饭,秦家拿破烂做出来的纸,你们谁爱用谁用,反正我不用。” 赵晨终于道来了他的来意。 他振臂一呼“谁与我一起离开”! 人群里。 已有不少站在赵晨的身后,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同赵晨一起离场的架势。 他们都是董家人安排进来搅局的。 绝不能让秦小满在茶话会上说服剑南道有头有脸的人家,使用秦家的新物件,击垮董家最后的希望。 只要让秦家与“贱民”沾上边,便能彰显董家的尊贵。 哪怕不赚底层贱民的钱,只赚这些权贵之家的银子。 董家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也有一部分自认天生高贵的名流与千金,站在了赵晨等人身边。 与秦小满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今日请诸位前来,确实是为了推广香皂、牙刷还有纸张和吃食等物,再吟作几首佳作,也是一段佳话。” 秦小满坦承相告。 不少人倒是面露敬意。 可接下来一句话,顿时让众人面色剧变。 “恶人巧谄多,非义苟且得。” 秦小满主动比划着大门口的方向。 “大家若是认为赵晨所为所言,是你们心里的想法,不屑于我、与万民为伍,尽可以离开,我也不会欢迎这样的客人。” “谁稀罕!” 赵晨没听懂前面那句话,但后面的话却听得懂。 当即对着那些才子文人们振臂一呼。 “人家主人都赶客了,你们还不走,是想留下来当癞皮狗?” 赵晨特意指着还稳坐在亭台里的黄海清。 “黄公子,你自称是王少和董少两人的朋友,不会为了几口吃的用的,连脸都不要了吧?” 赵晨像战胜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扫过其他文人才子。 却不料。 那些人却摆出一副不屑与他对视的样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还不算。 就连除了自己人以外,刚才主动加入到他们阵营的那些名流与千金小姐们,也满脸嫌弃地远离了他们。 虽未站在秦小满那边去,但也表明了和他们不是同一路人。 怎么回事? “赵晨,原来你不与我比诗文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懂诗文。” 秦小满对着赵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眼下的情况却恰好相反。 赵晨梗着脖子:“我不懂又如何?” 只要拿捏住别人不愿意与“贱民为伍”这一点,他不信今日带不走大半的客人,毁了茶话会。 “赵公子,秦公子方才的话,意思是‘恶人花言巧语,没有道义地获取利益’。” 唐清柔忍笑提示了一句。 秦公子这句诗一出口,谁还会与恶人为伍? 也是为了提醒大家,赵晨和大家不是一路人。 大家是来吃喝品茶作诗交友的,赵晨是为了利益,故意来闹事的。 而赵晨的话说得越多,煽动性越强。 越能证明秦小满并非恶意中伤,而是确有其事。 “你……秦小满……你别以为你会几句文趋趋的话,就能掩盖你家所制之物皆是破烂货的事实!” 赵晨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同时心虚地朝着他的“同伴们”看去。 谁懂诗? 快用他听得懂的话转达给他! 他脑子灵光,但他肚子里墨水太少了。 然而。 他求助的眼神没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董家派来的都是一些下人,好些人连名字都写不全,这辈子舍不得买一支笔一张纸的下人。 又哪里听得懂秦小满骂人的诗句呢。 反正不论如何。 抓住秦小满用破烂制纸和肥皂一百文一块、鹅鸭贱民都不喜吃的把柄。 就算那些名流权贵不站在他这边,也绝对不会站在秦小满那一边! 他的任务也算成功了! “秦小满,你诗文做得再好再高雅,你家卖的也是破烂货!贱货!和董家的根本比不了……” 见赵晨翻来覆去只有这一招。 秦小满一如既往,平静地开口。 “众情嗜奸利,居货捐千金。” 第二百一十六章私人定制,满足任何需求 “……” 赵晨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说不出话来。 他担心这又是秦小满的一个陷阱。 可一回。 刚才还闪躲他视线的那些人,却全部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说法。 赵晨心里慌乱,只能硬起头皮上。 “秦小满,什么众情、什么捐千金的,别以为你给贱民们捐了不少吃的用的,我们大家就要念你的情。” “皇商董家给朝廷捐的粮食和银子可比你多得多,你这小门小户的也只配给贱民们捐东西。” “董家每年赚那么多钱,别说请谁吃几百头肥肉,就算捐上百万石粮,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 怎么样! 他说得够霸气! 能够体现出董家的高贵来了吧? 赵晨得意洋洋地朝四周望去。 却发现,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比先前更加鄙夷。 甚至还有文人不顾斯文,朝着他“啐”了一声。 赵晨一脸懵逼,不明白他说实话,还让人吐口水? “感谢赵晨你说了大实话,对,董家是比秦家有钱,可诸位都知道,董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赚来的。” 秦小满嘴角微扬,好心地为赵晨翻译了一下他刚才的话。 “世俗内心最喜好的是奸诈谋利,他们困积奇货,一掷千金。” “自然与我秦家这种小门小户,只能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不一样,我们秦家所制之物是贵是贱并不取决于它的价格,而取决于它的实用价值。” 秦小满此话一出。 刚刚被赵晨炫耀了一波董家财大气粗的众人,想到他们这几日,听说家中奴仆使用肥皂有多么省钱,比董家皂角还好用的评价。 都止不住地点头附和。 “秦公子说得对,贵贱论价格的话,那这价格是由谁来定的?” “还能是谁?董家可是皇商,每年给朝廷捐多少银钱讨天子欢心,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能你我买单。” “我还道那比皂角还好用、块头还大一倍有余的肥皂为何卖得那样便宜,竟不是因为秦家价低,而是董家价高。” 对于这样的定论。 秦小满知道是错的,但也没有反驳。 而是适时地添了一句。 “诸位,我家也有可以净面洗漱的香皂,价格也不便宜,一两银子一块呢。” “它的效果比皂角好,我认为算是金贵之物,可在赵晨和董家人眼里,花一两银子买一块香皂,可能没有花二两银子买一块皂角,身份更显金贵。” 秦小满朝唐清柔使了一个眼色。 唐清柔会意一笑,马上招呼着身边的千金小姐们。 “那香皂一物,比脂粉的香气还要清香雅致,在这百花园里体现不出,章夫人早在竹园备好了茶,也好想问大家喜欢何种花香,好便于日后能够私人定制。” “私人定制?” 众人大吃一惊。 “我只听说衣衫能私人定制,还从未听说过皂角也能定制的。” 名流权贵之家的衣衫,每季或每月都有专门的裁缝上门定制。 他们早已习惯这种做法。 可董家皂角不同。 任你丞相府还是将军府,只能去董家店铺预订。 但颜色只有绿或青,气味更是差异不大。 许多人确实不喜欢那股浓郁的皂角味,可作为唯一能够洁面的物品,也只能忍着使用。 总不可能大家都用你不用。 落后于人。 她们知道香皂有七种颜色,七种味道。 可由于秦氏香皂因包装纸受限,数量有限,一直没能买到。 今日前来,也是好奇来看看,传闻里的香皂究竟有多香。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诸位,你们没听说过,是因为先前卖皂角的人做不到,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秦家能做到私人定制。” 秦小满在唐清柔的眼神示意下,接过话茬,对着大家解释。 “一批肥皂或者香皂能产出一千块,再加一笔一百两左右的定制费即可定制。” “也就是说,你花一千多两银子,便能定制属于你自己喜好的香皂,甚至你还可以提供你喜欢的香包,我们为你制成香皂。” 反正都是皂液里加入香精调料混合而成。 能够按照个人喜好定制的,都是眼见得着手摸得到的,无论何种香味都不难搞定。 要是她们出于隐私考虑,能出这笔成本,自己还能省钱。 何乐而不为? 千金小姐们听到秦小满的话,兴奋得交头接耳起来。 既能和别人用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价格还不贵。 一千多两银子,在场许多人,她们自己都拿得出来。 “另外,像牙刷、毛刷还有肥皂、皂盒的模版,也能定制,纸张除了拿破烂做的还有拿树皮蒸煮过的、以及像董家一样用木材做的纸。” “一批批的定制价格较低,单独一个定制也不是不可以。” 秦小满对着大家保证。 “反正我家是小门小户,和我家合伙的也是小门小户,大家是赚钱,但不赚黑心钱,也不拿大家当傻子,我们追求的是品质是格调,从来不是和谁比价格定贵贱。” “也从来不轻贱客人相信我们的那份心意。” 秦小满对着赵晨挑衅一笑。 看到赵晨脸色憋成猪肝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是谁非。 谁胜谁败。 已是非常明显。 他早已料到,董家一定会利用价格便宜的事大做文章。 试图拉低秦家生产物品的格调。 借机让客人们厌弃。 可董家只顾赚钱不顾突破技术。 决定了董家人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私人定制”这一大杀招。 “来人,将赵晨请出去。” 秦小满一招手。 马上有几个护院,架起赵晨就往外面抬。 “还有他浪费掉的卤肉,既然他不是来做客的,打砸了我家的东西,就该照价赔偿,他不认账直接抬去县衙。” 秦小满的话,让大家明白。 为何他刚才要捡这些卤肉了。 合着不是捡拾自己的脸面,完全是为了打赵晨的脸而捡的。 看到那些沾了土,依旧散发着迷人香气的卤肉。 大家十分认同秦小满刚才用到的两个字——“浪费”! 可有人想到,这些卤肉并非定制,依然要与贱民同食,因而不免心里膈应。 李胜见秦小满两句诗搞定赵晨,大出风头,阴阳怪气地冲着众人说着。 “秦公子,你说的用的那些东西能定制,这卤肉能定制吗?” “一旦想到那些做苦力的人,比如倒夜香的……可能和我们一样吃这些卤肉,我心里直泛恶心。” 李胜话音落下。 站在秦小满旁边的麦冬,猛地抬头,狠狠地盯了李胜一眼。 生怕给公子惹到麻烦,又急忙把头低下,委屈的眼泪却在眼眶里直打转。 做苦力倒夜香又如何? 银子是他们清清白白赚来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为啥就不配与这些人同食一物? “呵呵,好一个直泛恶心。” 秦小满目光如炬地盯着李胜,冷嘲一笑。 “李胜是吧,你不想吃没人逼着你吃。” “不过,我劝你不光是不吃卤肉,你也不要吃米面吃果蔬,更不要穿衣服。” 第二百一十七章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因为米面果蔬那是农民用大粪辛苦浇种出来的。” “还有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是你心里以为的贱民养出来的蚕纺织出来的,你的一饮一食、一衣一物都是他们的心血,都经过了他们辛勤的双手!” 秦小满的话,说得不少人面红耳赤。 因为在场,有许多人自诩身份比普通的平民百姓高出许多。 秦小满反驳的看似是李胜,实际上却是这些人。 本来赶走了赵晨,推出“私人定制”的方法,圆满解决了董家派人来搅局一事。 碰到李胜提出的问题,可以避重就轻地当作笔谈略过。 谁也不得罪。 但他还是选择正面回击。 “李胜,你有什么资格鄙视他们?” 秦小满不奢望眼前这群人理解“人人平等”这四个字。 不过,这些人好歹都是读书人。 以后要考取功名,成为官员。 要是一群不为民谋福祉,只是想成为高人一等的官员。 依他看。 还不如今日在这里当场梦碎更合适。 “我……你……” 李胜张口结舌,却也回答不上来。 他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往上数三代也是农民。 越是如此,他越要撇清和这些人的关系,才能融入他向往的那个名流权贵的圈子。 “别我啊你啊的,不过是想借踩着平民百姓当垫脚石来彰显你的尊贵,体现出你的优越感而已。” 秦小满一语戳穿了李胜心底的想法。 不少人看向李胜的眼神变得轻蔑起来。 “他还优越?他家祖上也是农民,父亲只是一个衙役,比起那些卖苦力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群中。 有人嗤笑出声。 李胜登时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看向秦小满。 “对!我家境是不怎么好,可也比那些贱民强!” “我吃他们种出来的粮食怎么了?他们有本事别种粮!别织布!别卖给我吃喝用度!” 李胜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反击。 “秦小满,你也别假惺惺的装作替他们说话,显得你与众不同,你爹是富阳首富,你为了争夺花魁一掷百万石粮食,从小锦衣玉食。” “你是真的认为你能体会得到那些贱民的辛劳?不,你就是想获得一个有才有德的好名声而已!” 此话并非无的放矢。 在众人眼里,秦小满确实没有受过苦。 也只是嘴上说着要与那些平头百姓同情。 “秦公子,李公子,一味卤肉而已,莫要争辩,爱吃则吃,不爱吃别吃。” 黄清波站出来为两人打圆场。 特意拦在咄咄逼人的李胜面前,转移话题。 “关于秦公子方才说的定制纸张一事,我想……” “黄清波你别拦着我。” 李胜打断了黄清波的话,一把将人推到一旁。 决定乘胜追击,揭穿秦小满装腔作势的真面目。 他今日作诗败在秦小满的手上,争辩贱民一事,必须要赢过秦小满! 不仅要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更要让大家知道,他的口才比秦小满的强! “秦小满,我说你是沽名钓誉之徒,你有何话要说?” 李胜像战胜的大公鸡,骄傲地挺起胸膛,手指着秦小满。 “装模作样我也会,我捏着鼻子吃了卤肉也能吃,可我不会像你一样,明明心里瞧不起贱民高他们一等,还要装作对他们感同身受的样子,反过来教育别人!” “我没打算教育你。” 秦小满冷漠地开口。 他看出了李胜是一个只顾争强好胜、眼里不容人的文人。 没有任何教育的必要了。 可他的这句话,明显让李胜引起了误会。 “大家听到了,秦小满口才不及我,承认他是装模作样,还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他就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小人!” 李胜畅快地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 让秦小满忍不住皱起眉头。 笑得这么大声,也不怕闪到舌头。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此诗一出。 刚才还猖狂大笑的李胜,笑声戛然而止。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这首五言绝句,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短短二十个字。 却道出了养蚕人的艰辛与世道不公。 能够作出这样的诗,谁还敢说秦小满是装腔作势? 分明是真性情。 “诸位,我知道在场许多人,都同意李胜的看法,不屑与平民百姓沦为一谈,这些人可以自行离开。” 秦小满比划着大门口的方向。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是借茶话会推广商品。 私人定制是为了满足不同消费水平的所需所求,让大家有更多的钱可以赚。 可不代表为了赚钱,就要放弃掉尊严。 让别人践踏心中的底线。 “我家的肥皂香皂肉食等等,皆如同诗中的‘蚕妇’,奉献自己的辛勤劳动,让他人光鲜亮丽。” “没有他们,你们的优越感就像无根浮萍,风一吹就散了,或许等到哪一天,他们罢工罢市罢卖,你们才会晓得,大家本是一体,没有贵贱之分。” 秦小满语气并不激昂。 甚至有些疲惫感,显示出他此时有多心累。 毕竟。 在场的,能够真正理解这番话的人不多。 他看了一眼低头抹眼眶的麦冬,会心一笑。 有话说出来,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但至少心里痛快了不是? 啪啪啪! 正想着,只见唐清柔红着小脸,不停地拍着手掌,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秦公子说得好!” “尊贵如天子,还会每年下田耕种,体察民间疾苦,掏粪浇粪的事也不是没干过,难道你们比天子还要高贵吗?” 唐清柔这番话,让众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和天子比尊贵比高贵? 这已经不是优越感的问题了,这是要命的问题! “大米饭人人都能吃,卤肉自然人人都能吃,你们不想吃没有人逼你们,只是此等美味,我一定要进献给天子,请天子品评。” 唐清柔说话间,走到秦小满的面前。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立场。 是站在秦小满这一边的! 唐清柔代表的是唐家。 大乾最尊贵的世家。 唐清柔都不介意与平民百姓平起平坐,在场的其他人家,在唐家面前,还比何优越感? “唐小姐说得对,天子能与民同劳,谁敢说他们所从之业是贱?我们日日与他们同食米面,谁若是嫌弃,大可以不吃,谁叫这米面粮食是他们种出来的,我们只是不劳而获呢。” 黄清波说完,对着秦小满躬身一拜。 “秦公子心怀万民,他日若为官,必定是一位好官,名垂青史!” 身为蜀中十大才子之一黄清波,自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黄家,更是蜀中名流世家。 此番评价,令不少刚才还轻视秦小满的文人们,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都以为黄清波会为了同窗王耀辉,和秦小满互掐到底。 没想到秦小满一首诗,竟得到黄清波如此高的评价。 “黄公子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俗人,无心仕途。” 秦小满的人生计划里。 可没有当官这一项。 他见黄清波还要再开口,目光落在李胜的身上。 看到李胜脸上像开了染坊一样不停变幻着色彩,正在纠结要不要认同唐姑娘的说法,他无声冷笑。 “李胜,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请你离开?” “秦小满,我……我知错了,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李胜依然喊得很大声,气势十足。 丝毫不像真心知错的样子。 但秦小满也不在乎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有感而发,“贱民”的反击 “来人,抬出去!” 他像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麦冬马上招呼着几个护院将李胜架了起来。 “秦小满,你敢!” 到了这步田地,李胜还在大喊大叫。 “你今日让下人将我驱逐出去,是打了全蜀中才子的脸面,你敢!” 此话一出。 秦小满当场笑了。 “凭你一个连诗都作不出来的才子,也能代表全蜀中才子的脸面吗?” 他朝着四周望去。 众人再次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虽说李胜素日确实小有名气。 但今日先被秦小满作诗挫败,再让唐小姐以天子相比针对。 日后能不能在蜀中学子中立足还两说。 更别提代表蜀中才子了。 “你们平日里总是显摆自己高人一等,一口一个贱民的喊着,你们如今怎么装哑巴了?!” 李胜朝着平日里与他相交甚好的几个文人看去。 那些文人要么别过脸不理会。 要么打开扇子挡住脸。 总之。 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与李胜为伍的意愿。 “看,自以为是的只有你一个,别连累上大家。” 秦小满杀人诛心,再次挥了挥手。 这一次。 李胜只是茫然无措地望着那些同窗好友,踉踉跄跄地被带出别院。 “好了,刚才那段只是小插曲,大家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必定要玩得尽兴。” 秦小满对着先前替他出头的唐清柔感激一笑。 要不是唐姑娘控场。 他指不定当场解散茶话会,换另一种方法来打李胜的脸。 只不过见效会延迟几天。 “玩得尽兴不如买得高兴,李小姐从刚来就说要定制给她祖母过寿用的卤肉,我先带李小姐去章夫人那里记下来,你们继续交流诗文。” 唐清柔嫣然一笑。 “我还盼着这次茶话会,秦公子能够流传出更多的诗文,如今不过三首,大家一定还没尽兴。” 两句话,轻轻松松便将话题从李胜提的“贱民”争端。 重新转回定制和诗文上面来。 秦小满感觉得出,唐姑娘的话术,比刚见他时,强了许多。 稍不注意把他都绕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唐小姐说得对,我便是听闻秦公子开茶话会,慕名而来的,当初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读到时是畅快不已。” “还有写景寄情的那几首,更是绝妙,‘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如今临近重阳,这百花园菊花正旺,有酒有肉有一群好友,秦公子再做几首诗可好?” 几个满眼崇拜之色的荣州文人,开始起哄。 秦小满看到他们眼熟。 估计是前两次参加过比诗的人。 这些文人墨客傲骨坚硬,却也极易被才华折服。 当然,像李胜那种随波逐流的人……他不作评价。 “重阳的菊花吗……” 秦小满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略一思索,便娓娓道来。 “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一首《咏菊》,送给大家当开胃菜,我饿了,我们边吃边吟诗不是更妙?” 这首白居易的《咏菊》,是借咏菊的耐寒傲冷来咏志的。 他也是有感而发。 “耐寒唯有东篱菊……秦公子,我黄清波虽做不到像你一样,对待万民如己身,但也会向你学习,多体验多观察他们的疾苦,不做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多往下看。” 黄清波一脸省悟的表情,又是躬身一拜。 秦小满都不免怀疑,此人的腰上是不是装了弹簧。 “黄兄志向高远,等你考中功名当了官,我一定登门拜访,给你上门送礼去。” 秦小满调侃一句。 却感觉众人看他目光有异,不免狐疑。 怎么? 现在文人圈里,送贺礼开玩笑都不兴讲了吗? 文人再清高也不至于清高到这种地步吧? “黄兄,恭喜你啊,有秦公子送礼,等你当上官,必定能像章长史一样步步高升。” “岂止是章长史,这次富阳县张县令献策有功,听说刺史大人连请赏的折子都递到京城去了。” “刺史大人今年功劳累积不少,恐怕不日也将升任剑南道副使……” 秦小满听着众人认真地分析着与他相熟的官员都要升迁的情况。 神色有些尴尬。 他以为是玩笑不能开,没想到是开太大,大家信以为真。 真拿他当成升官的助力了。 他望着不停向黄清波道贺,搞得还没会考便被大家寄予厚望的黄清波下不来台,也是哭笑不得。 “我现在说我是在开玩笑,估计也没有人相信。” 秦小满只得清了清嗓子,负手而立,像鹅一样伸长脖子大喊一声。 “诸位!我灵感突现,又有一首新作诞生了!” 果然。 新诗的吸引力,高于文人们对未知官场的吸引力。 全部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走!喝酒吃肉去!” 秦小满背完诗,借着诗意,甩袖而去。 自是一派潇洒自得的豪迈之感。 令众人心驰神往。 “同去!” “同去!” 园中的氛围轻松活跃起来。 唐清柔望着远去的背影,露出向往之色。 “秦公子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实在是让人羡慕。” 她此生。 也难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了。 “唐小姐,唐大人,你还羡慕别人呢,我们可都羡慕你被天子亲封为女官,如今荣州许多闺阁姑娘,都以你为目标,想考女官呢。” “这样啊……” 唐清柔忽然不太羡慕了,她冲着众千金莞尔一笑。 “那大家可要努力了,希望能够同朝为官,为天子为万民效力。”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唐清柔心中有所触动。 以往只想当女官,为朝廷为天子做事。 如今却依稀明白了。 她要当个怎样的女官,做何事。 …… 秦家别院里的茶话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先后被秦家护院抬出来的赵晨和李胜的话,不消片刻,便传扬得富阳县城,人尽皆知。 赔了一大笔银子,才得以脱身回家的赵晨又被父亲骂了一顿,办事不利。 心里憋屈得不行。 “董家那群狗日的,说好了只要我肯替他们出头,就让董家酒楼每月从我家订一万斤的肉食,助我家成为富阳第一肉铺。” “结果因为他们自己准备不敌秦小满,反而赖我没出力,我呸!” 赵晨越想越气,抓起竹酒闷了一大口酒。 酒还没咽下去,就见父亲抄起一根竹条怒气冲冲地小跑过来。 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抽了过来。 “老子打死你这个瓜娃子!” “老子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赵晨被抽得浑身火烧般的疼,不停地闪躲。 好不容易钻到桌子底下缩成一团,出声询问。 “爹,你疯了不成?你要打死我啊!” 赵晨不明白。 就算办事不利,刚刚被骂还不行? 为啥还要揍他一顿? “老子今日就是要打死你这个瓜娃子!” “你一句不屑与贱民共用共食,气得你那在给渡口扛过包的老爷爷差点背过气去!” “还有咱家的肉铺和杂货铺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传召董继祥?少爷死得冤 “……如今往日的老主顾走过都要啐上一口,骂老子教出一个比天子架子还大的宝贝儿子。” “你个瓜娃子,你给老子爬出去,老子今日不打死你,老子不姓赵!” 赵父平日里也是眼睛往上看。 不把寻常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肉铺被挤兑得关门歇业,他才明白。 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人,一旦心往一处使了,那股劲有多么厉害。 而这样的情况。 李家也不遑多让。 李胜被秦家护院抬离别院时,还站在门口叫嚣了半晌。 “秦小满,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作了几首诗,大家都会听你胡扯。” “等我考取功名当上大官,迟早要你好看!” 此时,李胜还认为被秦小满赶出别院,便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饿着肚子,回到泸阳老家。 离着家门口老远,便看到一群人乌泱泱站在他家巷子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七嘴八舌地,隔着老远也听不到在说什么。 但李胜知道母亲喜欢宣扬他在书院里,考试评级得了甲等,受到哪位赫赫有名的老师指点,在街坊邻居面前炫耀。 更是弟弟妹妹学习的榜样。 他知道这是母亲虚荣,但也从来未阻止。 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的多说一些莫须有的成绩,让父母开心的同时,还能够享受左邻右舍投来羡慕的目光。 “平时也总有人迎我回家,让我给他们的娃儿指点功课,今日我未提前打招呼,怎地还有这么多人?” 李胜心中不解。 但看到人头攒动,想到每人讨要一百文的指点费,便能凑够半两银子,买本好书。 因在秦家别院受挫一事而憋闷的心情,也爽快了不少。 “娘!” 李胜站在巷口喊了一声。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李胜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 可此刻,他却感觉大家看他的眼神,没有了以往的艳羡与恭敬。 反倒满是鄙夷与不屑。 “一定是我今日心情不好,想太多。” 李胜安慰着自己,阔步往前迈去。 哗啦! 突然,一盆水从右侧的大门里泼出去,幸好他闪躲及时,这才避免被泼成落汤鸡。 李胜怒目朝着泼水的邻居朱婶看去。 平日里这些人看到他来了,恨不得把他面前的石子路扫得一尘不染。 今日敢冲他泼水? “朱婶,你小心一些,没看到我正要走过来吗?” 李胜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还保持着文人的斯文作派。 暗中却给朱婶记下这笔账,下次等教她家小孙子时,一定多收几枚铜钱。 “哟,这不是李大才子?你要走过来?你为啥子要往我们这贱民们住的胡同里面走?” “是啊,我们这里住的都是在县衙卖苦力的,不像李大才子一样,读书出息了,连本都读忘了。” “李家娘子,你家可生了一个金窝窝,日后了不得,可别让我们这些贱民拉低了人家的身份。” 众人一番冷嘲热讽。 却也没有再为难李胜。 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砰! 砰! 砰! 李胜耳边都是重重地闭门声。 他望向脸色铁青的母亲,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确实要远离这条小胡同。 可在没有远离之前,也没想到得罪这里的街坊邻居。 “娘,我说的贱民不是指大家……” 李胜哑着嗓子开口。 却见满身补丁的母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扔了过来。 “里面是娘浆洗衣服和织布挣的一两银子,你再去县衙找你爹要些钱,回去好好读书。” “娘……” “别叫我娘!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我说啥子也不让你读!” 李母抹了把眼眶,低头瞧着自己层层结痂的十指,长长地叹息一声。 “娘只希望你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娘帮不上你的忙,日后……你自求多福吧。” 李母拉住想往李胜跑去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拽着他们回到门内。 李胜要攀高枝,家里剩下的人还要在这里讨生活。 砰! 紧闭大门。 李胜站在往日嫌弃拥挤,如今却觉得空旷的巷子里。 想到母亲身上穿的补丁衣服,却在给富人织布做衣、浆洗污衣。 脑中闪过秦小满所作的那首《蚕妇》,握在手里的荷包一下子变得烫手。 扑嗵! 李胜跪倒在地,朝着面前泼脏水的门口磕了一个响头。 “朱婶,对不起,我是一时口快,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咚! “黄婶,你心肠最好,求你原谅我。” 咚! “娘,我以后再也不爱慕虚荣了,我一定好好读书,成为弟弟妹妹们的榜样,当个好人。” 李胜以头抵地,长跪不起。 直到烈日当空,饭香飘来。 吱嘎~~ 巷子里所有大门先后打开,露出了李胜往日里熟悉的温和的笑颜。 “胜娃子还跪着做啥子嘛,还不赶紧回家吃饭?” 看到这些心地善良的街坊邻居们,再想到自己贬低他们说出的浑话,李胜心情复杂。 咚! 他又朝众人磕了一记响头。 这一次,没有半分屈就。 完全是忏悔。 “胜娃子不会是磕头磕傻了吧?” 朱婶忙不迭地跑出门来,把人拉起来。 李胜顺势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扭头就往回走。 “胜子,都快吃饭了,你做啥去?” 李母连忙追出来。 “我去富阳县城一趟,你们别等我了,你们先吃。” …… 富阳。 董家别院。 董平听到隔壁秦家别院传来的丝竹声和美味佳肴的香味,再看躺在棺材里,浑身是冰霜的继祥少爷,悲从心来。 “少爷,你要是活着多好!” 他已经尽力想要毁掉今日的茶话会。 让秦小满将秦家制造的商品无法向那些富贵人家推广。 可是,秦小满实在太强了。 再加上有唐小姐和章夫人助阵,他一个掌柜,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自己骑马去渡口赶往京城,却无一人愿意开船。 董平抹了把辛酸泪,往铜盆里添了把纸。 “少爷,你泉下有知的话,托个梦给老奴,也好想个法子,摆脱眼前的困境……” 几乎是董平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长公主有令!传召董继祥入京!” 一队枣红大马直闯入院门。 董平对着试图阻拦的小厮们大声呼喝让他们退下,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长公主派人来了! 他们终于有人撑腰了! “回禀传令官们,继祥少爷他……他死了!” “少爷他死得冤枉啊!请大人们为少爷主持公道!” 董平朝着左右使了一个眼色,跪倒在地。 董家一众奴仆,当即跟着跪倒在地,呼声如雷鸣般响亮。 “请大人们为少爷主持公道!” 第二百二十章抬棺砸场子 坐在马背上的京机营传令校尉,错愕地望着停放在不远处的棺材。 当他回过神来时,却见董家众人已经自顾自地做好准备。 “你们要做何事?” 传令校尉看到董平已让董家小厮,将装着董继祥的棺材抬起,吓了一跳。 董继祥的死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人都凉透了,抬着棺材回京也无用。 还是抓紧完成长公主另一项使命更重要。 “大人,我家少爷是被秦小满设计害死的,如今长公主传召少爷入京,你拿了秦小满归京才能复命!” 董平决定冒险一试。 拿着鸡毛当令箭。 只要长公主的人拿下秦小满,就能阻止秦家蚕食董家商行的生意。 还能一改颓势,反败为胜! “为何要拿了秦小满?” 传令校尉大吃一惊。 董继祥的死和秦小满有何关系? “回大人的话,我家少爷,正是因秦小满不择手段,被气得吐血身亡。” 董平抹了抹通红的眼眶,挤出两滴泪。 传令官再次错愕不已。 董继祥还真是让人气死的? 不是京城传来消息让人杀了灭口? “董继祥死了多久?” 他问。 “我家少爷停棺已有三日。” 面对董平的回答,传令官不用计算,便知道,这绝不是杀人灭口。 而是一个意外。 真是巧了。 传令官颇为郁闷。 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向长公主复命。 “大人,长公主的命令我们谁也不敢违抗,可人是秦小满气死的,只有带他回京,您才好复命,以免长公主认为您办事不利。” 董平手指着隔壁的秦家别院。 “恰巧今日,秦小满正在他家别院里举办茶话会,大人不妨随我们走一遭。” 为免传令官感觉麻烦,董平说明了此时的便利条件。 顺路把秦小满带回京城复命。 可比空着手回去,让长公主责怪办事不利要强得多。 “秦小满就在隔壁开茶话会?” 传令校尉颇为惊喜。 他正好要找秦小满呢。 这可真省了他不少的工夫。 董平一看传令官的态度,就知道此事成了,忙不迭地点头。 急行几步往门口冲去。 “各位官爷请随我前来。” 董平将传令校尉等人带到大门口,又对着后面还在磨蹭的众人呼喝一声。 “还有你们,赶紧抬着棺材跟上!” 继祥少爷! 今日我董平,便替您向秦小满讨回公道! 董平阔步朝仅距百步之外的秦家别院大门方向走去。 眼中满是振奋之色。 秦小满! 我董平带着少爷,来砸场子了! 有长公主为少爷撑腰,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无法收场! …… 百花园。 正值午宴时分。 前来参加茶话会的公子小姐们,隔着屏风,三五成群聚在一桌矮几前,品尝着秦宅厨娘做出的美味佳肴。 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诸位别光吃肉,尝尝这道小鸡炖蘑菇。” “喝酒就罢了,方才许多千金付了定钱要订制,我稍后还要去工房干活,把我爹替换下来,让他歇歇。” “哈哈哈……为大家服务,谈不上辛苦,吃好喝好,下午再创佳句。” 秦小满用一杯白开水,劝了诸人喝得尽兴。 不时的,隔空与唐姑娘虚碰一杯。 秦小满想到收到的五万两银票定金,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家兴致高昂起来。 正有人敲击着酒坛作乐,赋诗唱词时。 来福叔穿过月亮门,面色铁青,匆匆来到秦小满的身边。 “公子,不好了,长公主派了传令官要见您。” “董家人抬了董继祥的棺材闹着要闯进来。” 啪。 秦小满手里的酒杯摔落在地。 响声惊动了周围的才子文人们,他们皆投来诧异的目光。 “哈哈,秦公子,你未饮酒,这便醉了么?” 黄清波打趣一声。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秦小满跟着扯出一抹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酒不醉人人自醉,无心扰事人扰之。” 看来。 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他在董继祥吐血身亡当日给长公主写的陈情信还未送至京城。 长公主便因他那些种田日记里,写出了董继祥扯天子与其虎皮来震慑荣州商户的事,要找他的麻烦,为董继祥撑腰。 也是。 比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当然要向着素有情分的董继祥。 人之常情,早已预料到了。 仅一瞬间的动摇。 秦小满便镇定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嘴角微扬,眼神却异常冰冷。 “诸位,我有急事去处理一事,诸位吃好喝好。” 秦小满郑重其事地对着唐清柔的方向作了一揖。 “唐大人、章夫人,还请二位帮忙招呼客人们。” 他声音低沉,神情肃穆。 还不知晓发生何事的唐清柔与章夫人皆是一惊,跟着站了起来。 “秦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清柔长臂挥开屏风,疾步走到秦小满的面前,关切地询问。 “是董家人又派人来闹事了?” 可如今大局已定,别说董家下人,哪怕董家主来了,也无力回天。 秦小满冷笑着摇了摇头。 “不止董家人。” “还有何人?” 唐清柔不解。 “长公主的人。” 秦小满此话一出。 唐清柔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赶过来的章夫人也是面色剧变。 就连一向在人前高冷寡言的唐参,当场脱口而出。 “公子,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 不等秦小满解释,园内做客的众人惊得都从矮椅榻上弹跳起来,神色惶然地望向闯进来的一队枣红大马,以及他们身后抬棺的董家众人。 哦? 直接闯进来了? 秦小满双眼微眯,打量着这一队枣红大马。 以往觉得威风凛凛的枣红大马,此刻看着却像染了血污一样。 有些刺眼。 再看那口冒着寒气的金漆棺材,他冷嘲一笑。 万万没想到。 没等到董家主的反击,倒等来了长公主的责问。 也罢。 秦小满上前一步。 “秦公子,这是京机营的兵马,长公主的亲兵!” 黄清波一眼认出马头上挂着的旌旗,满脸担忧地提醒着他。 秦家与董家之争,是商行之争。 竟招来了长公主亲自过问。 看董家人抬棺闯入的这个架势,今日秦小满恐怕凶多吉少! “今日便是长公主亲临,又有何惧?” 秦小满轻笑一声,看向得意洋洋的董家众人。 “秦小满,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这位正是长公主派来的传令官,要召我家少爷入京,可我家少爷被你设计害死,传令官大人是特意来拿你回京向长公主复命的!” 领路的董平指着秦小满大喝一声。 “秦小满,我家少爷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你敢害死我家少爷,你的死期到了!” “还有你们这群与秦小满为伍的人,统统没有好果子吃!” 董平一改这几日的低调,重返张扬姿态。 “闭嘴!” 唐清柔、章夫人以及唐参异口同声地对着董平呵斥一声。 他们还要说话,秦小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长公主想问罪于我,和董家没关系,董家不可能在两三日前就将董继祥的死讯送到京城去。”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骑在马背上的传令官。 “请问长公主要以何罪名拿我归案?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秦小满可不会束手就擒。” 第二百二十一章传达长公主和天子的解释 居高临下的传令校尉,望着那双陌生却又感觉熟悉的眼眸,后背汗毛倒竖。 他迅速下马,对着秦小满抱拳一拜。 “秦公子,你误会了。” “我不是要将秦公子缉拿归案,我是来向秦公子传达长公主与天子的话的。” 传令校尉没想到,自己偷个懒让董家人带路。 竟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心里一阵汗颜。 “传话?” 秦小满眉锋一挑,看了眼马队后面的棺材,依然神色冷漠。 “带棺来传话?”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秦公子,这棺材是董家人自行带来的,与我无关。” 传令校尉冲着秦小满抱拳一拜。 董家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 尤其是董平,他错愕地望着翻脸不认人的传令校尉。 不明白长公主的人,为何不向着少爷说话,居然对秦小满礼遇有加。 “哦?” 秦小满的态度依旧没有松动,目光冷冷地盯着传令校尉。 饶是传令校尉说着无关,可董家人确实是长公主的人带入秦家的。 “大人,这里正在举办茶话会,剑南道有头有脸的权贵世家都在这里,要是没有你们打头阵的话,你说董家人敢抬着棺材来触大家的霉头吗?” 不论是有心之过,还是无心之失。 也不管他是谁的人。 秦小满对特地前来砸场子的人,当然没有好脸色看。 “还是说,长公主让大人传达的口令,是让你配合董家人,来找我秦家麻烦的?” 长公主的传令官何时受到过这样的质问。 偏偏传令官面对着秦小满,不敢反抗,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再次抱拳一拜。 “秦公子,此事是我的不对,但长公主绝对没有让我配合董家人,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想到长公主的口令,传令校尉极力撇清这个嫌疑。 但见秦小满寒着脸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直接点明。 “传长公主口令!天子口谕!” 传令校尉高喊一声。 百花园众人,全部跪倒在地。 唯有秦小满站在当场,与传令校尉四目相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止长公主的口令,还有天子口谕? 他想到了什么。 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传令校尉见状,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暗中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快速宣读。 “皇商董家、剑南道总管事董继祥,利用长公主与天子的名号,要挟荣州商户与其签订租契一事,乃擅作主张,无论是长公主或是天子,皆无逼迫秦家之意、之举!” 说完,传令校尉还对着秦小满惭愧一笑。 这番话。 无异于说明了,董继祥先前做的事,只是个人行为。 秦小满脸上的笑意加深。 反观董平,此时却面露骇然之色。 少爷完了! 擅自打着长公主和天子的名号骗人,这是辱没皇家名声。 光是这一项罪名,别说少爷已死。 就算活着,恐怕也活不长久。 传令校尉看到秦小满终于不再盯着自己,说话的语速和语气,皆变得沉稳起来。 “秦家乃忠义之家,主动与朝廷签订十年再生稻供应契约,传天子口谕,即日起,剑南道皇粮所需,皆由秦家采购。” “董家总管事董继祥,打着长公主和天子的旗号蒙骗众商户,必须彻查剑南道一带的董家店铺,此事,由唐清柔唐大人负责!” 传令校尉一眼看到唐清柔。 可愣是没敢相认。 因为平时见人总是三分温柔笑意的唐小姐,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甚至还感觉到了唐小姐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愠意。 “唐小姐?” 传令校尉提醒她走个过场、表个态。 唐清柔还没开口。 抬棺而来的董平率先叫嚷起来。 “不可能!我家少爷素日来最受长公主疼爱,长公主怎么可能会传这样的口令?” 董平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少爷受到长公主和天子的双重指责不说。 还要彻查剑南道所有生意往来。 到那时,近年因天灾囤积粮食,打着为朝廷采购粮食,低买高卖的事瞒不住不说。 许多店铺为了占方霸方的事,也禁不住长公主和天子联手彻查。 上次只是天子派钦差来查囤粮一案,就将剑南道搅了个底朝天。 这次长公主插手,董家哪怕是二十年前偷了别人家的一只鸡,也能被翻出来结案。 到时候不只少爷清誉难保。 他们经手的这些掌柜们,更是一个也逃不掉。 “董家的人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长公主,抑或是在质疑天子?” 传令校尉面对秦小满的质疑,还会和颜悦色相待。 因为来之前。 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过。 董继祥已为长公主和天子的脸面抹黑,绝不能让秦小满再对皇家心生不满。 可没说对董家客气。 “我……草民不敢。” 董平嘴上说着不敢,却还在徒自挣扎。 “董家到底是皇商,要彻查的话,还需圣旨和调令……” “圣旨在路上,调令在这里。” 传令校尉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 上面雕着一条盘旋的金龙,刻着“如朕亲临”的字样。 扑嗵…… 刚才还发出质疑声音的董平,绝望地瘫倒在地。 完了。 天子竟等不及圣旨传达,便要调查少爷着手的生意。 就算是长公主顾念旧情也拦不住。 他还希望拖延一段时间,等少爷丧报入京,家主做出反应。 如今,一切都晚了。 刚才那些抬棺而来的董家人,原以为能够出一口恶气。 看到手拿“如朕亲临”的传令官,当众打了董家的脸面,宣布要彻查董家。 一些手上不干净、根本不经彻查的董家奴仆。 已是一片哀嚎声不断。 “少爷!你死得好冤呐!” 如果少爷还活着。 他们至少还有个能够扛事顶罪的人。 少爷一死,谁还能护着他们? 秦小满冷眼瞧着董家这群兔死狐悲的人们,对着传令校尉伸出手去。 “秦公子……何意?” 传令校尉不解,四目相对,头皮一阵发麻。 秦小满不会是想要这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吧? “大人,你也看到了,董家惯用借势谋利,借着与长公主交好……” “不不不,秦公子,长公主和董家只是正常往来,并无交好。” 传令校尉赶紧更正这一点。 长公主的目的,就是向秦小满解释清楚这件事。 可不能让秦小满继续误会下去,信了董继祥的邪。 “我知道不代表剑南道其他人知道,天子让唐姑娘彻查剑南道董家店铺,你不给她这块金牌她要怎么查?等圣旨来了再查?还是说,你不急着回京复命,亲自跟着唐姑娘一起查?” 秦小满朝着棺材一昂头。 “要是你不给,再遇到今日这种状况,你让唐姑娘是先斩后奏呢,还是格杀勿论呢?” 只让马儿给,不给马儿吃夜草。 他可看不到长公主和天子的半分诚意在。 今日。 要么人留下助阵。 要么金牌留下抵押。 眼见传令校尉犹豫不决起来,秦小满冷哼一声。 “还是说,长公主特意差你前来传令,是为了提前给董家提个醒,在天子旨意到来之前,让董家人们作好准备,应付天子的彻查?” 他的话。 成功让董家人停下了哭声,皆是一脸期翼地看向传令校尉。 传令校尉后背汗毛倒竖,心中后悔不迭。 他看得出来,秦小满是在故意为难他。 或者说。 是在故意为难长公主。 “唐小姐,你快帮我说几句话。” 传令校尉朝唐清柔投去求助的目光。 第二百二十二章心中气不平,首富要易主 “大人带着董家人抬棺上门,我也不知大人是何意,如何帮大人说话?” 唐清柔与传令校尉相识。 除了同为长公主门下,两家也是世交。 正是如此,她心里更是气愤。 “唐小姐唉……秦公子,我都说了这是误会,实在是长公主口令和天子口谕,让我当着董继祥的面向您传递这番话。” “长公主还说了,最好是在人多的地方向大家解释清楚……” 传令校尉急得抓耳挠腮。 “我哪知道董继祥死了,可就算他死了化成灰,长公主的命令我也只能照做,正好听说你们这里开茶话会,剑南道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大家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挺合适的吗?” 这样的解释。 无疑比先前传达的口令和口谕,更诛心。 参加茶话会的宾客们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董继祥做错了事,自有天子和长公主责罚不算,还专门指示传令官,要当众给秦小满找回场子。 踩一捧一。 明摆着是要抬举秦小满啊! 这么简单的手段,在场长脑子的就能想明白。 董平已是面若死灰。 董家人再次哭嚎声不断。 完了。 惹了长公主厌弃。 他们这群人是彻底地完了。 “哦,原来是传令官大人的一片苦心,确实是我误会了。” 不用唐清柔帮忙说话,秦小满主动出声打了圆场。 但伸出去的手还是没有缩回来。 “一码事归一码事,人留下还是令牌留下,你自己选,这样也免得以后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 传令校尉眼皮狠狠一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手下们挥了挥手。 “你们回京复命,便说口令与口谕已传达给秦公子,董继祥三日前已病逝身亡,无法回京与副丞相对质了。” 情急之下。 传令校尉说漏了嘴。 他悚然一惊。 但看到大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暗中松了一口气。 让手下们赶紧走。 免得秦小满一会儿再提出其他要求,故意为难他们。 以泄心中不平。 “等等。” 可惜。 传令校尉的手下们还是晚了一步。 “大人,你怕是不知道董家在剑南道根深势重,有多少店铺多少护院多少打手,你让唐姑娘和她的侍女,两个弱女子查案?” 秦小满朝着稳坐于马背上的京机营士兵一昂头。 “回京复命有两个人就够了,剩下的给唐姑娘当帮手,早日完成天子的口谕不好吗?” 雷霆一击,贵在神速。 虽说荣州一带,有周刺史和章慎相助,估计用不了几天便能将董家犯下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可荣州之外。 还需要靠着长公主和天子的威名来震慑,才不会出现拖沓的现象。 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拓展生意。 “……秦公子言之有理。” 传令校尉深深看了一眼唐清柔和天璇两个练家子,在心底默念着长公主嘱咐他的话。 一切听秦小满安排。 可像秦小满这样拿长公主的手下不当一回事的,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心里憋屈得不行。 “那你还愣着干嘛,挑两个机灵的回京复命,剩下的开始查案啊。” 秦小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挥着。 “……” 传令校尉闻着空气里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连日奔波而来。 连口水都不配喝? 连口肉都不配吃吗? “哦,险些忘记了。” 秦小满一拍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传令校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传令校尉不由跟着笑了,心道:好歹是地主富户,还算懂礼仪。 “还请传令官大人,怎么让董家人把棺材抬进来的,怎么让他们把棺材抬出去,滴落了这一地的冰水也请他们收拾干净。” 说完。 秦小满理都不理传令校尉。 转身走回原来的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压压惊。 从传令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长公主提前下了命令。 必须安抚好他的情绪。 看来。 他的种田日记确实起了作用,再加上贱卖十年五十万石再生稻的事,证明了他的忠心。 长公主的天平,在他和董继祥之间,最终倾斜到了他这一方。 从传令官的话来分析,王副丞的小鞋也成功地穿上了。 挺好。 “恭喜秦公子,贺喜秦公子。” “看来剑南道首富,即日起要易主了。” 前来参加茶话会的宾客们,纷纷前来道喜。 甚至之前一些没有订制的客人。 又掏出全款,预约订制香皂牙刷等物。 秦小满知道这些人,除了和董家、王家交好的人之外,还可能有一些不认同他“平起平坐”理念的人。 只不过。 此时董家在剑南道倒台的结局已注定。 为了不降低他们这方面的生活品质,也只能来买他家的东西。 本着开门做生意,不能看人下菜这一点。 秦小满也是来者不拒。 开始收钱、登记。 望着桌子上放的银票越摞越厚。 想到没有长公主的口令,大家也不会这么支持秦家的产物。 秦小满对长公主用人有误的那些不满,也逐渐消散。 他朝着麦冬招了招手,安排了几句。 便接着数钱。 传令校尉被挤在人群外围,听着这些人说着他听都没听过的物件。 只觉得自己京城来的权贵人家,活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唐小姐,香皂是何物?牙刷是何物?卤肉又是何物?” 提到卤肉,传令校尉扫了一圈附近桌子上摆着的美味佳肴,不争气地咽了一声口水。 好饿啊。 “大人……” “唐家妹妹,我来之前我娘还让我代她问候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莫要和我太生分。” 传令校尉舔脸一笑。 不帮他说话就算了,好歹请他吃口肉。 唐清柔似笑非笑道:“谢九哥,多谢夫人关怀,正好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还请你如实相告。” “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老九拍着胸脯保证。 “长公主向来与董继祥交情不错,为何会……” “嘘!” 谢老九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被围在正中,无心理会他们的秦小满,这才松了口气。 将唐清柔引到一个角落里,比划着一桌还未怎么开动的席面。 “此事说来话来,唐家妹妹,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说?” “不是我想蹭吃蹭喝,实在是……秦公子写给天子的信,它是真的挺长的。” 谢老九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好在。 唐清柔早就知道那包牛皮纸有多重,闻言,比划着另一桌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侧眉浅笑。 “不如我们去那边慢慢说。” 不等谢老九开口。 她自顾自地朝桌位走去。 谢老九看到那边只摆着一盘瓜子和一壶茶,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发现。 好像不止秦小满对他有气。 唐家妹妹对他也有怨言。 “我哪里惹到她了?” 谢老九不明白。 只能吩咐着手下先去处理棺材的事宜,百般不情愿地跟上了唐清柔的脚步。 …… 京城,西门。 “驾!” 一个穿着织金家丁服的董家小厮,快马穿过闹市,直奔董府。 行至府前,有人正要阻拦。 马上的小厮举起一条白色麻布,悲怆大喊。 “我是荣州来的,有急事禀报家主!” 第二百二十三章丧报入京,喜从天降 举白布而来,不是投降便是报丧。 再加上是从荣州来的。 董府门前的小厮忙不迭地带着人冲进院子里。 “家主,荣州丧报!” 此时。 董必达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听着账房先生,汇报关于剑南道账目的事。 “家主,剑南道的账目,已超出三日期限未能送达京城,是否派人前去查问?” “问?我还敢问?” 董必达揉了揉皱得发紧的额角,只觉得脑子里有小人在敲鼓一样,砰砰乱跳。 自从长公主明确告诫他,要活着见到董继祥问罪。 天子又下令抬举秦家。 他想破头,也想不到摆脱眼下困境的方法。 想找那些相交不错的好友去商量,屡屡吃了闭门羹。 一个不慎,头风发作,已卧床休息了两日,还是不见好。 “家主不必烦忧,继祥少爷从小聪慧过人,自然懂得回京后该如何说。” 账房先生宽慰道。 遇到这事,自然是弃车保帅、顾全大局。 让继祥少爷认下说错了话与剑南道调查的所有罪责。 “唉……也只有这样了。” 董必达靠在枕头上,微闭着眼。 在脑中推演着,等董继祥回京后,要如何当众暗示董继祥的话。 “老爷!” 刚想到关键处,外面传来的喊叫声,惊得董必达睁开眼,一个骨碌差点跌坐在地。 脑袋里的小人重新拿起敲起鼓来。 他娘的!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董必达气得刚想破口大骂。 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厮,一个面生,手里还拿着白布,额角突突直跳。 丧报? 除了董继祥,家里又有人出事了? “谁死了?!” 董必达颤声询问,手掌在床榻上,身体快要瘫软下去时。 风风火火前来传话的小厮,高声回他。 “老爷!是继祥少爷!继祥少爷死了!” 几乎是小厮的话刚说完。 董必达双眼瞬间一亮,喜上眉头,整个精神了不少。 脑子里敲鼓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身体里仿佛被抽空的力气也回来了,单臂撑着身体便站了起来。 “你重新说一遍,谁死了?” 董必达笑得满脸褶子,看向手里举着白布的小厮。 荣州来的小厮错愕地望着眼前高兴得跟过年似的一屋主仆,一脸沉痛地低下头。 “回禀家主,是剑南道总管事,继祥少爷,他死了!” “哈哈哈哈!” 董必达纵声大笑。 账房先生等人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懵了前来报丧的荣州小厮。 真是活见鬼了! 继祥少爷可是家主的亲侄子。 死了亲人,居然像捡了一千万两银票似的,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家主这是……伤心过度了吗?” 荣州来的小厮用眼神求助着下人里穿着最金贵的账房先生。 暗示着要不要给家主找个大夫。 “哈哈哈哈……我伤心?不,我过度也是高兴过度!” 董必达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窃喜。 “真是喜从天降,我还正愁没办法亲自动手,继祥他竟舍得下手……不对,此时长公主的人应该才到荣州。” 董必达警惕地打量着荣州来的小厮。 见对方穿的是自家特有的服饰。 又询问了几个问题。 确认是自家的小厮后,这才接着问。 “继祥是怎么死的?” 难道这个侄子知道与王副丞合谋的事失败,会遭来杀身之祸。 在王副丞没动手之前,以死谢罪? 不。 董必达才不信他那个野心勃勃的侄子,会选择自绝而亡。 “家主,继祥少爷死得可太惨了!是秦小满,是秦小满把继祥少爷给气的!” 荣州来的小厮,更咽着跪倒在地。 将秦小满如何制出肥皂,挤垮董家店铺的皂角生意。 害得董继祥囤积了百万两银子的皂角卖不出去。 还有那些荣州商户们落井下石的事。 也没在乎董继祥在这些事里出的昏招,按照董平告诉的,有一说一。 全部告诉给了董家主。 希望家主能够为继祥少爷讨回公道,狠狠地回击秦家。 “什么?!” 董必达听完,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脸上的笑容收敛,心里又惊又气。 “秦小满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制出了比皂角还便宜的劳什子肥皂!” 难怪能把继祥活生生地气死。 有了肥皂。 董家每年上千万的进项就没了! “家主,你快下令重新派位总管事去剑南道主持大局,绝对不能让秦小满挤垮我们的生意!” 荣州来的小厮嘶声力吼。 董家赚大钱他们才能跟着享福。 否则,他们这群当奴才的,以后只能吃糠咽菜,跟着受苦。 “我也想……我也想啊!” 董必达愤愤不平地拍着门框,仰着望着天空,却无语凝噎。 董继祥害得长公主疑心董家设计她,下了决心要彻查剑南道商行。 他此时再派人去,相当于去送命不说,还是违逆长公主命令。 他怎敢? 可将剑南道一带的生意,拱手送人,他也舍不得。 “快!备马,我要去副丞相家!” 董必达只能希望,王副丞能够帮忙他出个主意,挽回一些损失。 “老爷,副丞相近日闭门不见客。” “他不见客是因为要避嫌,如今继祥都死了,他还避个劳什子的嫌!” 董必达笑呵呵地挺着肚皮阔步往外走。 头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 整个人生龙活虎好像年轻了十岁。 “传令下去,今晚全府加菜,共同庆贺!” 荣州来的小厮震惊地望着下令的董必达,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白布。 想到家主听到丧报,根本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连报仇的话都不曾提过,心中明了。 继祥少爷,算是白死了。 …… 城西,暖棚。 天子正戴着草帽,穿着一袭灰色布衣,鼻下系着布带,拿瓢舀着粪肥,给刚出芽的稻秧上粪。 慢腾腾地上完一块地。 他看向已经坐在地头上喝水的秦月季与肖成梁,哑然失笑。 “这两个人,可真是不拿朕当一回事。” 换作旁人,早就来接过他手里的水瓢帮着掏粪了。 “天子说要体验如何种植稻秧,他们自然不敢插手。” 小李子屏住呼吸,凑近擦了擦天子额头上的密汗。 正要说午膳备好了,侍卫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陛下,荣州传来丧报,董继祥于三日前因病,吐血而亡。说是……被秦小满气死的。” 侍卫知道这事听上去荒诞。 可这是在董家的密探传来的消息。 绝不会有误。 哐啷! 天子由于吃惊,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粪桶,哭笑不得地看向侍卫。 “你说什么?董继祥被秦小满气死了?!” 他的声音很大。 顿时吸引了秦月季和肖成梁的注意。 两人都是一样的不敢置信的表情,迅速凑上前来。 “陛下,可否请这位侍卫大哥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成梁大着胆子请求。 “秦公子可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怎么会害死人呢?” 肖成梁嘴上这么说着,但眼中幸灾乐祸之色,藏都藏不住。 秦小满真是出息了! 拿剑杀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气死人。 跟着唐叔学内功了不成? 第二百二十四章让我乾瑞给他哭丧还是报仇? 侍卫在看到天子点头首肯后,出声解释。 “倒也不是秦公子害的……” 侍卫绘声绘色地将董秦两家的争端,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比前去董府报丧的荣州小厮,说得还要齐全。 从董继祥利用船运停摆逼秦家低头认错,到秦家自制皂角。 最后因官府安置流民开荒,解决了船运停摆,挫败董继祥的阴谋,最后让董继祥吐血身亡的事。 全部告诉了天子。 肖成梁和秦月季听呆了。 没想到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家里竟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天子倒是神色平常。 对于这种商场上的争斗,不是你死即是我活。 太常见了。 “真亏得董继祥还特意捐了二十万石粮给灾民们……只能说董继祥完全没将流民放在眼里,只看得到眼前的得失。” 天子一语道破董继祥失败的重要原因。 “长姐派去富阳传令的校尉也应该到了,正好董继祥下葬前,还能替朕把事说清楚。” 天子轻笑一声。 一语揭过了这个话题。 人既然死了。 往事不可追矣。 与王副丞对质一事也只能作罢。 看来长姐亲自派人去安抚秦小满的情绪是对的。 此子有勇有谋且极易记仇。 一旦因董继祥的几句胡话怨恨上皇家,对大乾来说,是一大损失。 “一百文一块的肥皂,还有牙刷……也不知道朕何时能用上这些稀罕的玩意儿。” 天子看向肖成梁。 “……” 肖成梁愣了一下。 待到反应过来,马上抱拳一拜。 “请陛下放心,下次再写家书,草民会让秦小满送些来的,别的不说,他对草民还是大方。” “好,那便每样来一百……不,一千个。” 天子不给肖成梁拒绝的机会,转而对着小李子说。 “走,跟朕回宫,荣州的五十万石再生稻都装上船了,剩下的银子也该发往荣州了。” 此话一出。 肖成梁更没有拒绝的可能。 恭送天子离开后,饭也顾不上吃,去给秦小满写信要东西。 …… 长公主府。 董必达胆怯地站在门前,踌躇不前。 “老爷,不进去吗?” 身后,管家被门前侍卫盯着,感觉浑身冒冷汗,咬牙坚持才不至于吓倒。 老爷去了副丞相府。 副丞相让来长公主府,将继祥少爷被秦小满气死的事,转达给长公主。 并说。 长公主向来拿董继祥当作晚辈,另眼相看。 可以借机离间长公主与秦家的关系。 “我再想一想,该怎么说。” 董必达自然明白,王副丞出这个主意,主要还是借机给秦家上眼药。 但秦家不受长公主待见,对董家有利可图。 他便来了。 可该怎么说才行呢? 不是没问过王副丞。 可那个老贼说让他自己想,董家的事与王家有关。 董继祥一死,先前的事便能推一个干干净净。 他也只能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 “老爷,荣州来的小厮说过,是唐小姐拿出了长公主的令牌,继祥少爷才活生生被气死的,老奴认为……” “对!令牌!” 董必达瞬间双眼一亮。 他终于想到让长公主心疼董继祥、怀疑秦小满的关键了! “走!” 董必达拱手上前,对着守门侍卫一拜。 “烦请各位通传一下,就说董必达前来拜访长公主。” “董大人,今日司将军回京,正与长公主商谈要事,恐怕无暇见您。” 门前侍卫回绝了。 军中要务确实重要。 但回绝得这么干脆,定然是长公主早有交代。 不见董家人。 呵呵。 董必达心下暗笑:我可不是来替董继祥求情的。 “烦请通传,在下并非为朝中公事而来,是来向长公主报丧的。” 董必达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抹着眼眶更咽着。 “我的侄子董继祥,在荣州富阳,因与秦小满争执,被秦小满气死了!” 那秦小满擅自用了如长公主亲临的令牌,继祥他是惊惧而亡,还请长公主明察! 董必达压下心里的话,等着面见长公主时再说出来,才更能让长公主伤心中多些愤怒。 “这……” 门前侍卫们对视几眼。 终究还是不敢拖延。 “董大人稍等。” “嗯嗯,我不着急。” 反正只要秦小满能被长公主问责,等多少天都能等。 等到剑南道商行查完,让秦家嚣张些时日,等到董家东山再起。 哈哈哈哈! 董必达意气风发,丝毫没有丧亲之痛。 翘首等着传话的侍卫回来。 …… 书房内。 长公主与几位身穿铠甲兵服的将领,正围坐在沙盘前,拿一截箭竹,比划着秦水以北的区域。 “匈奴西去后,近年来未有大动作,倒是东境的突厥,今年也遇到天灾频发,入冬后必来抢掠,我们应防范他们在此集结……” “报!” 被侍卫打断的长公主,眼神不善地扫射过去。 “议论军中事务时不得接近。有何急事,竟连规矩都不守了?” 她的话让侍卫面色剧变。 “公主,定是有急事,属下们等等也无妨。” 头发胡子发白、年近花甲的司将军笑呵呵地打着圆场,用眼神示意小侍卫有话赶紧讲。 “董大人上门传丧报,说董继祥在荣州富阳因与秦小满争执,被秦小满气死了。” 长公主瞳孔微缩。 “哦?被气死了?” 她算了算日子,冷嘲一笑。 “倒是便宜了他。” 侍卫闻声,心中一凛,赶忙低下头,知道自己大概做错了事。 果不其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只是这董家并非皇亲国戚,死了人为何来我长公主府报丧?是让我乾瑞去富阳替董继祥哭丧,还是让我去找气死董继祥的秦小满报仇?” “你去问问董必达,他想让我乾瑞如何做,我等着。” 嚓。 长公主随手一丢。 竹枝插进沙盘里,尾端颤悠悠地晃动着。 侍卫吓得头皮发麻,脚步抹油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刚冲出大门。 看到董必达笑呵呵地迎上前来,顿时又急又怒。 “长公主让我问董大人,董家是何皇亲国戚要来长公主府报丧,您是让长公主去董继祥灵前哭丧还是杀了秦小满报仇?” 扑嗵! 董必达没有回话,笔直地跪在长公府的门前。 嚎啕大哭。 “长公主,下官不敢!下官再也不敢了!” 该死的王之逊出的屁的馊主意。 这下好了。 长公主不仅厌弃了董继祥,指不定连他也厌恶了! “长公主,下官是一时糊涂,求长公主原谅!” 董必达长跪不起。 …… 百花园内。 秦小满让来福叔将新增的订单全部拿去工房,朝着围在棺材前,长跪不起的董家人看去。 饶是有长公主的人出马,也未能让这群人离开。 由于冰块消融,不断冒着凉气的棺材,已经让不少人移步他处。 “见棺发财……可我没打算留这笔财。” 秦小满朝着吃得满嘴流油的谢老九看去。 知道靠别人不太行。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们把棺材停在这里,我也不担心董继祥诈尸从里面爬出来找我,他死前赢不过我,死后当然更斗不过我。” 秦小满一开口,便让董家人用又怕又怒的双眼盯着他。 他目的就是让董家人憋不住气动手。 趁机扫地出门。 “秦小满,我和你拼了!” 董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快步朝他而来。 这时,一匹正在啃花的枣红大马,好像受到惊吓,嘶鸣着越过董平,朝他的方向疾冲而来。 这几日如影随行的杀机。 在此刻终于爆发。 秦小满望着横冲直撞而来的马匹,瞳孔猛地一缩。 “公子小心!” 第二百二十五章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一直跟在秦小满身边的唐参,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纵身一跃便翻于马背之上。 “吁!” 任凭唐参勒紧了缰绳,受惊的马匹仍然不停地尥蹶子,在原地打着转,嘶鸣声不断。 周围的客人见状,纷纷跳起往后退。 就连刚才嘴上叫嚷着要拼命的董平都被吓得退到了棺材后面,借着棺材打掩护。 长公主派来的谢老九等人,主动冲上前去。 身为马主人的士兵刚靠近马匹,却被踹了一脚,飞出去一丈远。 “唐叔,打晕它!” 秦小满知道,一定是有人在马身上做了手脚。 不然训练有素的马匹,哪怕受惊也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是,公子。” 唐参刚举起左臂要动手。 忽然。 又是一阵嘶鸣声响起。 “小姐小心!” 秦小满循声望去。 只见又一匹大红马朝着唐清柔的方向冲了过去。 哪怕他们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可好在天璇就跟在唐清柔身边,倒也不足为惧。 不过…… “为何要对唐姑娘下手,他是想……” 秦小满正想着,忽然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直觉让他扭过头去。 便看到人群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文人”,手持一支束发用的木制发簪,朝着他的脑袋刺了过来。 两人相隔只有两丈远。 当秦小满看到对方动手,想要闪躲时,却发现身体像被巨石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一股无形却又熟悉的压力让他明白。 要杀他的并非是真的“文人”,而是一个内功高手。 并且还是这几日一直暗中盯着他,伺机而动的那个杀手。 “公子!” “秦公子!” 秦小满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发簪,听到唐叔和唐姑娘惊恐的叫声。 终于明白,为何对方要惊马,还一惊惊了两匹。 他是早知道场中最厉害的高手是唐叔和天璇,先把阻挡这次刺杀的人排除在外。 在二人分身乏术时,趁着那个空档。 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杀手。 秦小满望着对方杀人时古井无波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他早已做好了应付这个杀手的准备,自认为千钧一发之际能够躲过一劫。 可他,还是输在了没有内力上面。 要是有下辈子,他不会只锻炼身体,提升反应力。 哪怕是灌肠,也要学学内功。 嘶啦…… 扑嗵! 秦小满听到谁踩到裙子摔倒在地的声音,心中一抽。 发簪距离他只有一步远,唐姑娘赶不过来,还费那个力气干啥? 嚓。 正想着。 秦小满看到一个人影从横里冲出来,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前面。 不仅挡在了他的前面,还往杀手的发簪上撞了上去。 木制的发簪在施加了内力的情况下,犹如一柄利刃,直接穿过人影的脑袋,卡在其中。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秦小满看到古井无波的杀手,露出震惊的表情。 因此停顿了一瞬间。 此时,身后传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化解了前方压迫在他身上的内力。 秦小满甚至连冲出来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在身体能够动弹的一瞬间,他便拔出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匕首,眼神狠厉地盯着对方的额头,用力一刺。 此时。 双方都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唐参赶来,控制住了杀手的身体。 秦小满能够看得出,杀手的行动变得迟缓。 再加上杀手为了伪装成为一个“文人”,除了束发用的木制发簪,全身只穿着朴素的文人长衫,在内力使不出来的同时,也并没有趁手的武器。 嚓! 秦小满这一击也没有落空。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匕首钉在了杀手的额头正中。 看到杀手临死时怒睁双眼,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冷声开口。 “以为我会留你一条性命问你动手的缘由,是谁派来的吗?” “不,像你这种为了杀人不择手段的杀手,从你开始杀人的那一刻开始,死,便是你唯一的宿舍。” 秦小满用力一踹出一脚,将这个杀手踹倒的同时。 伸出手臂捞住额头被发簪刺中的人。 “麦冬……” 秦小满终于看清了,是谁保下了他这一条性命。 是麦冬。 麦冬也如同杀手一般,睁圆了双眼。 不同于杀手的惊慌失措,他一脸决然的表情赴死,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才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麦冬不仅要阻止住杀手这一击,更想让他趁机逃走,保住性命。 “麦冬……” 秦小满顿时红了眼眶,扶着还残存一丝微弱呼吸的麦冬,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唐叔!你快来给麦冬看看,看看他还能不能活!” 他嘶吼着朝唐叔看去。 只见唐叔正伸手探着杀手的鼻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着错愕与震惊之色。 “死了?” 秦小满听到他的话,感觉整颗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唐叔的功夫和内力都高于这个杀手。 却硬是周旋了数日没有出手,必定有缘由。 可此时他才知道。 原来并不是唐叔担心杀手还有同伙或者怎样杀了杀手,才会不引人注意。 唐叔只是单纯的……不想杀而已。 才会在杀手被他反杀时,流露出对杀手死亡而不敢置信的表情。 “真有意思……” 秦小满自嘲一笑。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睁了睁眼,低头望着呼吸渐渐微弱的麦冬。 杀手死了。 麦冬……也死了。 他看到麦冬的胸膛渐渐塌下去,没有了鼻息。 原本复杂的神情,变得木然。 “秦公子!秦公子……” 唐姑娘焦急的喊声在耳边回荡。 唐叔也飞奔过来叫喊着。 可他已然不想理会。 他脑中不断回闪着杀手用发簪刺向他、麦冬飞身扑来、唐叔震惊的表情……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得捋捋。 原以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唐叔,竟然也会在他的性命安危上犹豫。 明明当初,哪怕面对王耀辉和六十个死士时,唐叔眼都没眨一眼便动手的! 原本今日长公主的口令和天子的口喻,奠定了他不日成为剑南道首富的地位。 原以为有唐叔坐镇,他便无忧无虑。 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唐叔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懂利弊。 哪怕是他父亲,也不可能所有事都如他所想,和他一条心。 对。 他不应该去苛责唐叔。 他只是不应该对唐叔抱有那么高的期待。 “老天爷你不长眼!为何不让这位壮士杀死秦小满这个祸害!” “秦家的狗奴才敢拦着老天爷收尸,活该死得这么惨!” 耳边响起董平的咒骂声。 秦小满回过魂来,眼神冰冷地朝着董平望去。 “你骂谁是狗奴才?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 四目相接。 董平看到秦小满杀机凛然的眼神,面色骇然。 结巴了半天,愣是没敢再接着咒骂。 秦小满挥开唐叔的手,搀扶着麦冬的尸体站起来,冷睨了一眼董家众人,目光落在往棺材处退缩的董平身上。 “都说董继祥是被我气死的,可若是董继祥像我一样好命,有麦冬这样的舍己为主的帮手替他去死,他还会死吗?” 杀人诛心。 秦小满的话,让董平的脸色又青又红。 不过。 这还没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董平,你口口声声替你家少爷着想,可你替他做成了何事?他死了,你这个被董继祥一手提拔起来的大掌柜形同虚设。” “接下来长公主要彻查董家商铺,你还会找借口,把所有罪名推给你家少爷……” 秦小满特意停顿了一下,等着董平反驳他。 “不!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少爷的事!” 哦。 那正好。 秦小满望着激愤的董平,无声冷笑,手指着棺材。 “你不会做对不起董继祥的事,抬着棺材来闹事是何举?难道是知道他死了还要被长公主问罪,由于商铺被查,满身罪名入了不董家祠堂,特意先找个荒郊野岭埋了他?” “你不会做对不起董继祥的事,那你愿意像麦冬护主一样,承担起所有罪名?不,你不会。” 秦小满的话,字字如刀。 不仅让董平无地自容,其他的董家人也是面色惨淡地垂下头。 “我……谁说我不会!” 董平梗起脖子反驳着。 他满眼悲伤地看向漆金棺材,心里又痛苦又无力。 是啊。 少爷负罪之身,别说入宗祠,恐怕还要让人拉出来鞭尸。 那些想借机落井下石,把罪名推到少爷身上的,大有人在! “行啊,董平你认为你会,我敬你忠心护主!那你能够承受得住严刑拷打,有能力认下所有罪名吗?” 秦小满此话一出,站在他旁边的唐清柔面色微变。 终于明白,秦小满为何不忙着处理麦冬后事,而与董平呛声。 她嘴唇微张,却又闭上。 想到秦公子刚才犹如失了神智般的反应,不忍地闭上眼睛。 “谁说我不能!” 董平暴喝一声,死死地盯着棺材里,又看了一眼额头洞穿的麦冬,从怀里掏出一物,举起来,朝着谢老九处呐喊。 “继祥少爷虽是剑南道总掌事,但掌事令在我手上,剑南道所有商行事务,其实都是由我负责,一切罪名皆由我来承担!” “你一个小小的掌柜能担得起吗?” 谢老九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可下一瞬。 谢老九恨不得想自扇耳光。 只见董平说完,一脑门子撞到棺材角上。 砰! 血花四溅,当场毙命。 突然的变故,再次让全场哗然。 众人面露骇然之色。 唯有秦小满面无平静地站在当场,直勾勾地盯着倒在血泊里的董平,没有任何的反应。 像是被吓呆了似的。 只有唐清柔,面色复杂地朝他伸出双手。 “秦公子,你累了,我帮你扶一下麦冬可好?” “嗯。” 这一次,秦小满没有拒绝。 两股内力相争,再加上心理的负担,让他身心俱疲。 刚才刺中杀手那一刀,若非平日里锻炼的累积,根本做不到一刀毙命。 他知道,像唐姑娘这么聪明的人。 一定看得出来,董平这个表忠心的机会,是他特意给的。 “真是可惜了一个忠心不二的董平,跟错了人,还白死了。” 唐清柔感叹一声。 “长公主彻查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着玩玩的,有些事光靠掌事印章,没有董继祥亲自出面可办不成,而那些大事一旦查认,董继祥死罪难逃。” 听到唐姑娘的话,秦小满嘴角微扬。 知他者。 唐姑娘也。 更关键的是,温柔善良的唐姑娘,没有因此谴责他,反倒站在了他这一边。 让他原本之前变得坚硬如磐石的心脏,泛起了一丝涟漪。 “别笑了,麦冬有些沉,你搭把手。” 唐清柔朝着想帮忙的唐参细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将麦冬的一条胳膊,搭在了秦小满的肩头上。 两人走了没两步。 便见章夫人匆匆跑来。 衣衫珠钗都跑乱了,神色惶然。 “公子!公子还活着!公子还活着!” 秦小满见章夫人一下子落了眼泪,心头一酸。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章夫人莫慌,我命大死不了的。” “呸呸呸,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哪分大小!” 章夫人笑骂一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确认无虞,这才双手合十,不停地朝天叩拜。 “诸天神佛保佑,公子今日逃过一劫。” “不是神佛保佑,是麦冬。” 秦小满提到麦冬的名字,难免声音更咽。 章夫人一愣,这才注意到他和唐清柔搀扶的,竟然是一个死人,面色登时剧变。 目光如箭朝着唐参看了过去。 又迅速收了回来。 “公子,怎么会?” “我先安置好麦冬的后事,稍后再说吧。” 秦小满现在没心情跟章夫人复盘刚才的经过。 “让公子受惊了。” 章夫人面露愧色。 秦小满倒是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了,但唐清柔还是好奇地打量了二人一眼,不过却也什么也没说。 当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似的。 “秦公子,唐家妹妹,这撞棺的董家人和那个杀手要如何处置?” 谢老九真的快哭了。 他只是来替长公主传个令,替天子传个口谕。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富阳县,热闹比京城还精彩。 先是杀手刺杀秦小满未遂被反杀。 他还没弄清楚情况,董家抬棺来的掌柜又撞棺自杀了。 接下来,谁知道还会发生何事? “谢大人爱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人是你带来的,至于杀手,我会让人报官处置。” 秦小满的话刚说完。 章夫人便挺身而出。 “我乃荣州长史的夫人,我来处置杀手一事。” 胆敢当众刺杀公子。 她倒要瞧瞧,是哪路英雄好汉,想要抄家灭门! 秦小满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搀扶着麦冬继续往正门的院子走。 没走几步。 父亲和来福叔小跑过来。 “小满!” “爹,麦冬替我挡下了这一劫,我没事。” 秦小满停顿片刻,商量着问。 “爹,跟你商量一件事,能否全府挂白在大厅布置灵堂?” 麦冬在他人眼里,毕竟只是一个下人。 这里是秦宅,当家作主的是秦立夏不是他。 “你个娃子怎么突然跟老子客气上了,这不是应该的?麦冬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死后,没钱下葬父母,卖身到咱府上,干了几年的苦力,眼看着要过好日子……唉!” 秦立夏悲叹一声,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看到脚,红了眼眶。 “麦冬是个好孩子,我感谢他。” 嗯。 秦小满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下头接着往前走。 “唐大夫呢?他也出事了?” 秦立夏急切地询问。 一转头,发现唐参就站在身后五步外,吓了一跳。 “唐大夫你也在?你没受伤吧?” 在秦立夏看来。 连麦冬都为了护主而死,显然刚才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唐参必定是出了意外,才无暇顾及他儿子的性命,麦冬这才身亡。 谁知,他的话一出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参突然疾行几步,单膝跪地,拦在了秦小满的面前。 “公子,方才的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情急之下我没反应过来,请公子原谅!” “哦。” 秦小满淡淡应了一句,往旁边挪了一步。 越过唐参,继续往前走。 比起追究责任,他更希望先安顿好麦冬的身后事。 毕竟…… “唐叔,起来吧。” “你本是自由身,你要做何事我也不会强求,你也不必向我解释。” 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是唐叔掩饰认识杀手的借口罢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移筋易骨,毁尸灭迹? “公子!” 唐参站起来退后几步,再次拦在他的面前。 秦小满真的有些不耐烦。 “唐叔,我敬你是长辈,也知道你这段时间为我做了许多事,我感激你,现在我有要事处理,你有话能不能改日再说?” 脑子清醒下来。 他便猜到了杀手的身份。 可能与长公主或天子有关。 唐叔一直很警惕,提防着这个藏在暗中的杀手。 没主动揪出来,估计等着皇家的两位掌权人今日表态后,让杀手知难而退。 不承想。 杀手根本没理会朝廷争斗、分析利弊。 趁乱给他致命一击。 “公子,杀手其实……” “是长公主的人?” 秦小满主动打断了唐参的话,语气轻描淡写。 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除了来福叔以外,剩下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秦公子,我知你伤心,可莫须有的事不能乱讲!” 唐清柔严肃地提醒他。 且不说她是长公主的人,光是百花园里那群为长公主传话的人。 若是听到这般猜测。 长公主可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受冤枉的性格! “小满,我们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长公主她怎会派人来杀害你?” 秦立夏一脸苦涩地解释着。 唯独唐参,脸色僵硬着没有开口。 让秦小满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就算不是长公主派来的人。 这个杀手,也和长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才会令唐参投鼠忌器! “哈哈,爹,我就是开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的错我的错,怪我当初热血充头,做事太高调,以后我会改的,我会夹紧尾巴做人的。” 秦小满打了个哈哈,却笑出了眼泪。 他再次越过唐参,快步往前走去。 脸上笑嘻嘻,心里在下雨。 “秦公子,你没事吧?” 唐清柔看出他的异样,柔声安慰。 “我相信麦冬不愿意看到秦公子因为他的死而消沉。” “啥?消沉?” 秦小满扭过头,对着唐姑娘嘴角微扬,扯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我如今只是区区一县之域的首富之子,是个人便能够剑指秦家,取我一家人的性命不在话下。” “我得罪了那么多人,董家、王副丞,还有……” 长公主和未知却强大到让唐参都忌惮的杀手背后的势力。 “我哪有权利消沉?” 他不过是为了不连累家人,打算近期做事低调些而已。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唐姑娘你要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我自己能行。” 秦小满再次加快了脚步。 唐清柔被带得一个踉跄却也没有撒手。 她转头看向目视前方的秦公子,总有一种不详的直觉盘踞在心头。 她此时若是放手。 秦公子便要独自一人,走到她触不可及的地方去。 “秦公子……” “啥?” “我回京的日期又往后推延了,还能接着住在你家吗?谢九哥他一根筋,不会想太多,我也不担心我的清誉……” “你是我朋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秦小满语气轻快地抢答。 恢复了素日里笑容满面的模样。 但唐清柔看到他阴沉的眼神,便知道。 他不开心。 …… 月亮门。 唐参在看到川朴和川柏闻讯赶来后,让他们追上公子。 不敢再近前。 公子嘴上没有怪他。 但他感觉得到,公子跟他生分了。 “唐大夫,你跟我来。” 秦立夏沉着脸,负手往墙根角落里走去。 砰。 唐参刚凑近过去,脸上便挨了一拳。 “姓唐的,我以为你能全力护好小满,可你居然为了一个杀手差点害了小满的性命?!” 一直慈眉善目的秦立夏,发起火来。 要与人搏命的架势,让人根本不敢逼视。 别看秦立夏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当年也是一个人敢单挑数十山匪的猛士。 唐参舔掉嘴角的血水,朝地上啐了一声,没有反驳。 秦立夏说得对。 生死一线之间的事。 司垚的功夫与内力本就不弱,又伪装成他人,隐匿在人群之中。 直到最后出手时,才泄露出杀机。 他驯服马匹时,本来还注意着公子的动静,可另一匹马受惊,他多多少少受到影响。 关键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杀手真的是乾瑞长公主的人?!” 秦立夏手掌握住拳头,蹭着上面的血迹。 双眼泛着血色。 “秦立夏,你打我骂我,我既不会还手也不会还手,可此事与长公主确实无关,只是那杀手的身份……他……” 唐参在秦立夏的逼视下,不得不坦白真相。 “他乃司将军府的小公子,名叫司垚。” 一个曾在幼年受到长公主指点,有望五年或者十年后,会成为大乾前三高手的绝世武才。 唐参没敢说明司垚的往事和潜力。 但这不代表秦立夏不知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四大将军府的孩子,还是乾瑞长公主险些收作徒弟的司家小公子!” 秦立夏险些将牙齿咬碎,凶狠地盯着唐参。 “姓司的与我秦家素无往来,他为何要杀小满?” “那司将军更是乾瑞的忠心下属,你还敢说此事与她无关?” 秦立夏气得又朝唐参脸上砸了一拳。 出拳的,挨拳的。 两人心知肚明。 这一拳,并不是打的唐参,而是打的那一位的脸面。 砰! 唐参被打碎了一颗牙,他也没开口,和着血咽了下去。 直到秦立夏打完这一拳冷静了些许他才出声。 “不是长公主的错,是司垚自己欠董继祥一条命,董继祥生前让他杀了公子。” “哈哈哈哈!唐参,我还道小满重情重义,怎会因你一时失手不理你。” 秦立夏讥嘲道。 “合着早在董继祥死时,你便知道了此时还未阻止,等撒子呢?等姓司的自己想开回京去?他一直没动手便知道有你这个高手坐镇。” “唐门的人在我秦宅穿梭如织,他猜不出你的身份,猜不出小满上头有人?” “只是你碍于情面,拿着我儿子的性命去赌,赌他能够自己离开,还赌你能够稳住局面,你赌赢了吗?” 秦立夏哪怕知道这件事与乾瑞无关。 可他越说越来气。 看到唐参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住了再来一拳的冲动。 “秦立夏,眼下你骂我打我都是小事,司垚是易容而来,而他的身份不能泄露。” 唐参从袖子里摸出一瓶药。 “这瓶中是绿帆,有融解皮肉之效,我打算先将他易筋移骨,再毁尸灭迹,保证司家人认不出司垚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司垚确实是独自来的富阳。 董家传信的小厮也被司垚斩杀了。 可司垚随身佩剑,在哪里都未找到。 应该是司垚是抱着死的决心来刺杀,留下信物送往了京城司将军府。 想要摆脱司将军府的追究,只能查无此人。 咬死杀手并非司垚。 “唐参,感谢你在秦宅照看我儿多年,你走吧。” 秦立夏叹息一声,转而语气刚硬地放出狠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父亲的刚硬,让姓司的来 “姓司的敢杀我儿,我还要藏着掖着?” “姓司的战功累累、世代将门,不是我秦家能比的,可我儿种植出再生稻、让稻秧增产、安置流民便不算功劳了吗?” 秦立夏字字珠玑,震耳发聩。 “他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我还没去京城找他,他要是敢来找我,明的暗的,我舍了这一身剐都要接下。” “唐参,不怕告诉你,我听说小满在家里当着长公主信使的面让人刺杀,我都想好了,小满要是出了事,我便去京城搅它个天翻地覆,也要灭了仇家满门!” 秦立夏剜了一眼唐参。 “老子现在是心甘情愿地当个窝囊废,当年也是荣州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狗日的敢惹我我能忍,害我儿子,天子来了也不行!” 话说到这步田地。 唐参除了沉默便是不语。 望着毫无理智可讲也要护犊子的秦立夏。 他开始反思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别看公子拿他当靠山,当父亲对待。 可他在许多事上,还是掺杂了许多利益权衡,不像秦立夏这般纯粹。 险些一失足成千古恨。 “唐参,此事与你、与唐门无关,你的人统统撤走。” 秦立夏再次下逐客令。 他并非说气话。 只是真和司家硬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唐参好歹照顾了小满十五年,不能为他的行为再付出性命。 “老爷,唐门小公子已命唐门半数中人全部赶往富阳,我走了,唐门也脱不了干系。” 唐参将药瓶塞了回去,对着秦立夏抱拳一拜。 “既是老爷的命令,我便去告诉章夫人。她认不出司垚。” 言外之意。 唐门这次要站在秦家这边。 一致面对司家可能到来的发难。 同样的。 唐参要与章夫人合谋,也代表了那位的态度。 只要那位肯出面,司家想闹也闹不起来。 “真的与她无关。” 秦立夏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 老了。 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闯进土匪窝里英雄救美,一个能打十个。 如今只砸了两拳,浑身力气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俨然一个满肚肥肠的老地主。 “老爷莫要再逞能了。” 唐参一语双关。 “……” 秦立夏再次剜了唐参一眼,勾了勾手。 “要不你再让我来一拳,试试看我是不是逞能?” 唐参没有回话。 面无表情地阔步离开。 秦立夏靠在墙根站了许久,看到来福要近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管他。 他盯着天边一朵越飘越远的白云,一直朝京城的方向飘去,举起手。 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天生的雄鹰,翅膀硬了就该翱翔九天之上,圈养着也无意义。” 但是。 想到自己后半生唯一的指望,也要失去。 秦立夏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来福!” 秦立夏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喊一声。 “老爷,何事?” “你去天府城给我外公家报个丧,请他们前来吊唁。” 秦立夏的话,让来福叔当场惊呆。 当年老夫人因不满老爷婚事回了娘家后,因意外死在天府。 虽说抬棺回了富阳,但在那之后与天府城的外家再无来往。 今日老爷是哪根筋搭错了? “还有大姨母、二姨母和小姨母,把她们都喊来。” 秦立夏略一思考,便补充一句。 “带上近日来咱家产出的新物件,礼物要备足,态度要诚恳,告诉他们,有长公主撑腰,秦家不日要成为剑南道首富。” “他们想分一杯羹,那便是打虎亲兄弟,不想的话,以后的生意有需要的地方,也会优先考虑他们。” 秦立夏这哪里是请人来。 分明是上赶着架着人要来。 老夫人的外家,祖上也是清贵名流。 只是后来没落了,沦为平民又成为商户。 后来捐了几个小官,如今族群壮大,也是天府有名的权贵。 因秦立夏当年不顾老夫人安排的婚事,硬是娶了一个不知来路、从土匪窝里抢来的“野丫头”,这才没了来往。 如今秦立夏主动低头,并且谈及合作。 天府那边自然是愿意的。 “老爷,还有吩咐吗?没有老奴便驱车前去了。” 来福叔不知道老爷为何低这个头。 但隐隐猜到,与今日发生的事有关。 秦立夏仔细地斟酌了片刻,快步朝书房走去。 “还是我亲自写几封信,也显得有诚意。” 为一个忠仆吊唁,虽是师出有名,但多少会让那些亲戚认为没面子。 “来福,告诉宅子里的人,我收麦冬为义子,以秦家公子的规格下葬。” “……是!老爷!” 来福眼眶一热,应得很大声。 …… 消息传到前院。 秦小满刚将麦冬放到棺材里,请来收殓尸为麦冬收拾遗容。 听到父亲的安排,虽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合乎情理。 “本该如此。” 他让其他人抓紧换规格布置。 却见传完话的来福叔,站在当场,欲言又止。 “我爹还有别的事吩咐?” “无……只是,老爷正在给老夫人的娘家人写信,让我稍后送去天府城,请他们来吊唁。” 祖母的娘家人? 秦小满这次是真的意外了。 在他的印象里,根本没祖母这个人。 因为自他出生后,便没见过祖母,听闻早死了。 而老爹根本没和天府那边有来往,逢年过节倒也送过礼,但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今日怎么……不对! “唐姑娘,你先帮我盯着这里,我去去就来。” 秦小满一下子就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老爹在这个时候,叫祖母的娘家人来吊唁,重新缓和关系。 摆明是为了给他拉拢人手。 “唐叔要走了?还是……” 秦小满火急火燎地快步往百花园走去。 之前还热闹的百花园,客人们早已散去。 董家人和棺材以及谢老九那些大红马也已离开。 远远的就看到唐参和章夫人以及其丫环三人,围在刺杀的现场。 倒地的杀手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 几个面熟的衙役站在十丈开外,随时待命。 秦小满无声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后,走上前去。 只见唐参和章夫人正在认真地讨论,连他的到来都未曾察觉似的。 “……章夫人,秦老爷的意思是,不必隐瞒杀手是司将军府小公子的身份。” 听到这话,秦小满呼吸一窒,恍然大悟。 原来杀手竟是司将军府的小公子?! 不过。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司将军是长公主忠诚的部下,素有爱兵如子的美名。 唐参忌惮司家势力也是正常的……老爹知道杀手的身份还选择硬刚,这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换作是他来处置。 必须让司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先前忌惮司将军这层关系没有提前除掉这个祸害,哪怕刚才,我有信心不会让他杀了公子,可也难保公子不会受伤。” “此事我有错,所以司家再动手,我也绝对不会再客气!” 唐参的话,让秦小满心里有些别扭。 他来的路上都准备好赔诗一首,送唐叔走了。 结果唐叔要赔上身家性命学他老爹和司家硬刚,这事整得……你早干啥去了! “唐叔。” 秦小满一出声,吓得在场三人都打了个激灵。 “公子,你何时来的?” 唐参和章夫人异口同声地问。 “刚到……那个唐叔,借你一物用用。” 秦小满毫不客气地手心朝上。 “何物?” 唐参不解,但很开心。 公子跟他不客气,代表原谅了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这口恶气,让司家憋着 “绿矾。” 秦小满淡淡开口,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绿矾的作用相当于硫酸。 他看了一眼司垚顶着的那张人皮面具,心道:喜欢伪装?那正好让你把人皮面具焊死在脸上。 “公子是要毁尸灭迹?” 唐参大吃一惊,连忙提醒。 “老爷说……” “老爹的意思我当然要照办,毁掉长相并不是怕了司家,而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秦小满见章夫人露出恍然之色,而唐叔还满脸狐疑。 知道唐叔对这些勾心斗角不理解,便出声解释。 “从富阳到京城这一路上,指不定会遇到认识司垚的人,长公主前脚刚为我撑腰,后脚司家的人来刺杀我,会让大家误会长公主别有用心……” “长公主一定不会害公子的!” 唐参的再三保证,让秦小满的心情有些微妙。 难道唐叔是长公主的人? 不过,眼下也不是打探这件事的好时机。 “我知道长公主对我好,可不代表别人也知道,所以对外隐瞒司垚的身份,对我和长公主都有利。” “但是呢,我并不打算隐瞒司家,所以,编造一个杀手是京城人氏的身份,把人送到长公主府去,让司家去领人。” 秦小满在试探。 董继祥与他之间,长公主选择了护他。 证明长公主是一个明理的人。 可如果。 董继祥死了,司垚死了。 长公主还要护着他,不让司家有任何动作。 那这其中的原因,就值得玩味了。 不过,就算长公主不护着他,司家理亏,并且司垚身份查不出来了。 司家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增产稻秧还未落实之前,想明着来找秦家的麻烦也是不可能的。 “这口恶气我和老爹不憋着,让司家自己去憋着。”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说着,根本没把司家的威胁放在眼里的样子。 唐参明白了这么做的用意,脑中顿时豁然开朗。 高! 不愧是公子。 一下子就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保全了所有人的脸面,却也将司家得罪了个透。 唐参面露忧色。 “公子,司家高手如云……” “我有唐叔,又有何惧?”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反驳唐叔的话,对着唐叔抱拳一拜。 “刚才是我情绪不好,以后还要仰仗唐叔保护我,指点我一些功夫。” 收殓时。 他才知道,原来发簪只没入麦冬额头一寸。 按照当时的距离来看。 不等司垚的威胁抵达眼前,唐叔便能将司垚控制住,让他恢复行动力。 但,发簪会提前打出。 能不能避开,就全靠唐叔有没有余力将发簪打偏,或者靠他的能力和运气来闪躲了。 秦小满此时不再胡思乱想,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 他只知道。 这样生死一线间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死一个麦冬,已经够了。 “公子……公子信得过我,我自然倾全力相教!” 唐参也不再去想,让公子这时练武修行,会吃多少苦受多少罪的问题。 遇到他力有不逮时,还是要靠公子自己去应对。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秦小满勾了勾手指。 “……” 唐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但并未交给他。 “公子,此物用了会散发一股浓郁的酸味,对身体并无好处,还请公子和章夫人退后几步。” 再者说。 公子从未用过此物,他担心公子浪费药水。 “也是,那这里交给唐叔了。” 秦小满指着月亮门处。 “章夫人,借一步说话。” 章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顶着人皮面具的司垚。 最终还是对着丫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跟着秦小满往月亮门方向走去。 不消片刻。 秦小满便听到章夫人的丫环对着几个衙役指挥着。 “凶手易容了,需要扒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你们去拿些水来。” 他知道,章夫人是要调走衙役。 让唐叔好毁尸灭迹。 事后追究起来,也可以说是,去除人皮面具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反正杀手的身份让衙役知道了,还可能会带去不必要的危险。 对于这种下黑手的行为,秦小满十分理解。 “公子,节哀。” 到了月亮门处,章夫人率先开口。 秦小满感激一笑,却摆了摆手。 “愤大过哀了,就不必节了。” 冤有头债有主。 杀了麦冬的司垚,他也当场杀死了。 剩下的,是他欠麦冬的这份情。 他会记一辈子的。 “公子也不必太过气愤,气大伤身。” 章夫人劝解他。 “我听唐先生说了,此事的起因在于董继祥,与司家也无关系,董继祥与司垚都死了,公子不必再挂怀此事。” 剩下的。 就交给能处置的人去处置。 秦小满看出章夫人得知司垚的身份,可比唐叔淡定得多。 虽然这么想不地道,但不得不说,比起世族大家,唐门在朝堂较量这方面的考虑,确实欠妥。 唐门中人擅长奇艺巧技。 但涉世不深,在朝廷无人可用,遇到这方面的事,强大犹如唐叔,也会束手束脚。 这也是他为何要找章夫人借一步说话的原因。 “董继祥和司垚是死了,可威胁还在。” 秦小满没挑明董家和司家。 毕竟这两家都与长公主脱不了瓜葛,凭着章夫人刚才只揪住单独的两人,替他们家族开脱,便确定了他之前的猜测,八成是正确的。 “公子要我如何做?” 章夫人闻琴音而知雅意,团扇遮面,遮住脸上的神色。 “我爹联系了祖母的娘家来帮助秦家的生意向整个剑南道拓展,可与朝廷打交道的事上,我还欠缺可信的人手,不知章夫人能否帮忙?” “哪里用得着我帮忙,不是有章慎和周端良吗?” 章夫人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 “明年二人便会升迁,确保公子在剑南道可以大展拳脚。” “张县令也会助公子处理事务,公子大可放心。” 此话一出。 秦小满便知道,章夫人淡定应付司垚之死的底气何在。 果然朝堂方面的动静,一切都瞒不过章夫人。 甚至。 章夫人还可能是幕后推手。 不过,饶是有章夫人鼎力相助,他还是有话要说。 “章夫人,只靠几位大人在上头撑着,他们总不能不顾公务,天天配合秦家做事,让人指责官商相护。” “公子言之有理。” 章夫人淡淡应着,却不打算改的样子,让秦小满一阵无语。 想到章夫人当初刚打照面,便让他心甘情愿掏出几万石粮捐了的事。 他知道,章夫人对他好不假。 却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想要借用章夫人的势力来助秦家的话,必须有足够的利益。 根据章夫人的生活条件来看,银钱她不缺。 她缺的是—— 第二百三十章拉拢章夫人背后的势力 功劳。 “章夫人,我听说,你娘家那些富有才华的子弟,因往日罪名,哪怕想捐官身都捐不了?” 他的话刚说完。 刚才还拿团扇遮着脸,有一搭没一搭跟他对话的章夫人。 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公子想让我娘家人帮忙?” 章夫人缓缓摇头,依旧面带笑容,眼神却变得犀利了许多。 “诚如公子所讲,我娘家人已无可能从官,如今大多安顿在终南山下隐居,靠着祖上微薄的产业,倒也过得潇洒自在。” “官场如战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章夫人目光盯着虚空处,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 “长安谢家早已退出官场多年,不问朝事,也不和朝廷打交道了。” 长安谢家。 秦小满仔细搜索着脑中的回忆,神情微讶。 “原来章夫人竟是长安谢家的人!” 谢家从前朝便是名流世家。 家中出过不少丞相、将军。 十年前的长安谢家,能够和唐家齐名。 由于卷入了削藩时的谋逆案,被当成反贼,谢家家主在狱中自绝而亡。 谢家全族子弟上了监斩台,还是长公主以命保下,最终确认是冤案。 可天子以谢家家主自绝时的亲笔信,并未翻案。 只是归还谢家的一部分财产,并将谢家人全部贬为庶民。 秦小满联想到章慎在富阳当了十年县令,正好对上这个时间点。 隐约猜到了当年的事情经过。 章夫人因家中案子受到牵连来到富阳,一呆便是十年。 估计是为了报恩的。 “既然公子也听说过长安谢家,应当知道当年的案子,我谢家忠心耿耿却被扣上反贼的罪名,至今不曾洗清。公子认为,我谢家人还能帮得上公子吗?” 章夫人表面风轻云淡地拒绝。 可眼神中却有不甘。 世代忠良却背负反贼罪名,在史书上留下罪名。 当初祖父自绝而亡还被挫骨扬灰,父亲等不来天子的平反含恨而终。 她恨吗? 恨。 她也想过,带领谢家人重回长安,东山再起。 谢家不想找天子报仇,只想揪出当年栽赃陷害的黑手,还谢家一个公道。 “捐官这条路子,我们不是没走过,钱财砸进去不少却石沉大海,如今只有个别未放弃的晚辈后生,在做和官府打交道的事。” 天子不敢“养虎为患”,谁还能走通当官这条路子? 更何况。 当年督办谢家谋反案的可是王之逊! 小官小吏的调动与增派,都要经过王之逊的手。 如此一来,谢家人在朝堂上,永无出头之日。 章夫人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秦小满太过失望,略一思考便说道。 “此次前来改河道引流水的小吏里,便有我谢家子弟,只是他们并无官阶品级,帮不上公子多少忙。” 改河道引流水吗? 秦小满眼神一闪,脑中已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章夫人,冒昧问一下,谢家谋反案当年是谁查办的?” “当年谢家家主任兵部尚书,查案的乃是兵部侍郎王之逊。” 章夫人微微咬牙,暴露出了她心里仍有不平。 哦! 秦小满一下子明白了,双手一拍。 难怪章慎和王之昌唱起反调来,那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除了帮他之外,估计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在其中。 “请公子放心,就算对王家不满,我也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在公子的事情上做出误判,给公子带来麻烦的。” 章夫人知道王家取代了谢家后,权势多大。 不会借公子之手,去对付王氏一族。 荣州王家那是撞到了公子的手上。 到此为止便够了。 “我相信章夫人做事有分寸。” 秦小满无奈地摊开双手,嘿嘿一笑。 “可惜的是,我做事好像没有分寸。” 章夫人扫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无妨,公子暂时又不会去京城,与王之逊打不上交道。” 反正董继祥死无对证。 利用旨意要灭秦家的事,暂时扯不到王之逊身上去。 只要公子不主动招惹王之逊,堂堂副丞相,不会将地主乡绅放在眼里。 “章夫人,实在是不巧,我已经在天子面前给王之逊穿了小鞋,这位副丞相估计正在找各种机会,要杀我而后快。” 原本他只是打算由于茶话会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看上章夫人娘家背后的残余势力。 想拉章夫人全族上船。 没想到,他要拉拢的对象,恰好和他有一样的敌人。 不论章夫人怎么拒绝,他厚着脸皮,也要把谢家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公子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章夫人一本正经地问。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啪嗒。 章夫人手里的团扇掉落在地,她也没去捡,而是手指抵住突突直跳的额头青筋,急喘了几声,脸色有些不好。 秦小满感觉得出,她心里应该正在问候自己。 “公子,你人在富阳,何时去了京城又面见了天子?” “我人在富阳,但月季和肖大侠去了京城和天子谈生意,我把往后十年每年五十万石的再生稻卖给了朝廷,还专门给天子写了一本增产稻秧的种植记录。” 秦小满想到那本专门为王副丞量身定制的种田日记,狡黠一笑。 “里面记录了董继祥的各种嚣张言论,比如扯着长公主和天子的虎皮吓唬我,比如王副丞还没建议天子预约来年再生稻,董继祥就知道的事……” 他将日记里关于王副丞的事,和章夫人重复了一遍。 看到章夫人先是震惊,接着面露幸灾乐祸的笑容时,他便明白。 章夫人嘴上说着放下了。 心里巴不得飞到京城,亲眼看看王副丞如今被天子怀疑时落魄的模样。 “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佩服佩服!” 章夫人拱手福了一礼,往百花园方向看去。 “唐先生应该差不多好了,公子没有其他事,我要去善后了。” “……无。” 秦小满放弃了趁热打铁。 谢家的经历,注定了章夫人不会轻易接受他抛去的橄榄枝。 要是想拉整个谢家上船,还要从即将来到荣州的谢家小吏身上入手。 毕竟,有些诚意不能只靠嘴上说说。 必须要用实力证明,他能拉拢谢家入局,便能护得住谢家不再重蹈覆辙。 章夫人含笑往回走去。 走了没几步,忽地转过身来,朝他福了一礼。 “公子,我会将秦家即将发达的事告诉谢家子弟,如有感兴趣的,或可在商行能够帮上忙。” 也不用秦小满作出反应,章夫人快步离开。 秦小满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跑得比兔子还快,是生怕我后悔再拉你来洗脑壳,还是生怕自己后悔过来投靠我?” 女人的心思他不猜。 反正迟早要让章夫人“后悔”今日拒绝了他。 …… 日头渐西。 长公主府门前的石狮子的阴影拉长。 将跪了一下午的董必达完全笼罩在其中。 一动不动的董必达,仿佛与石狮子融为一体似的。 就在董必达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门内传来了长公主清朗的笑声。 “……哈哈,司将军好不容易回京,便在家里多呆几日,也好陪陪夫人和孩子们。” “公主,我家唯二两个没参军的,都像皮猴似的不着家,我前段时间送了家书,说这几日回京,结果司垚那小子还跑出去玩了,等他再回来,一定送来公主跟前,让你管教管教。” 司将军走出大门,看到跪在门前的董必达,把拉家常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公主,差不多行了。” 司将军劝了一句。 第二百三十一章秦公子死了? 董家对长公主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 那董继祥他也听司垚提起过,与长公主有缘。 不知为何,董继祥死了董家来报丧,长公主竟会生如此大的气。 “多谢司将军替我求情。” 董必达正不敢出声。 有了司将军的话,顺势告饶。 “长公主,我来报丧,只是听闻继祥是因秦小满用了您的令牌,他才惊惧而亡,继祥生前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今年为长公主过寿送何寿礼。” “我便自作主张来报丧,没想到触怒了长公主,我有罪!” 董必达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 抬起头来时,额头正中青了一大片。 长公主冷眼瞧着董必达,没有作出回应。 董必达用求助的目光朝司将军看去。 “公主,董家小儿无论做错何事,他对你也算忠心……” “打着我旗号去招摇撞骗,这样的忠心给你,你要不要?” 长公主叹息一声,眯起长眸,退后一步,不耐烦地朝身前挥了挥手。 “既是无心之失,何罪之有,走吧。” 不只在赶董必达。 也是在赶司将军。 “诺。” 二人异口同声地答着。 司将军担忧地看了一眼一下午心情都很烦躁的长公主,最终还是没有多话。 别看长公主无视董必达。 但长公主膝下无儿无女,对向来尽心的董家小儿,确实不同。 “等司垚回来,陪长公主去打个猎散散心就好了。” 司将军暗忖着,面对董必达投来感激的目光,也是视而不见。 “司将军,多谢你帮我,我在府上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董必达商量着询问。 一脸讨好之意。 “我不是帮你。” 司将军却早已翻身上马,看向门口消失的身影,对着董必达冷哼一声。 “我只是不想让长公主伤心罢了。” 说完。 也不管董必达能不能参透这番话,扬长而去。 董必达笑呵呵地吃了一嘴扬尘,直到看不见人了,在门前侍卫们看不到的地方,朝着地上啐了一声。 “仗着长公主重用,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迟早有一天,他们董家也要成为长公主的亲信近臣。 什么秦家王家,谁也不惧。 从此在京城像司家人一样能够横着走! “好在刚才想说的话说完了,长公主知道唐清柔为了秦小满滥用令牌,一定拿唐清柔是问。” “哪怕天子有令,唐清柔回不了京,只要长公主责罚唐清柔,哪怕是申斥,传扬出去,也能阻止唐清柔在剑南道商行的事上帮助秦小满。” 董必达美滋滋地想着。 让管家赶来马车,借口腿跪僵了,光明正大的在长公主门前等了一会儿。 不消一刻钟。 长公主的两名贴身近侍骑着枣红大马,往城西而去。 “成了!” 董必达笑得合不拢嘴,在管家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快派几个腿脚快的跟着去荣州,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飞鸽传书给我!” 董家在剑南道的所有商行被彻查。 情报网也彻底不能用了。 从京城调派人手过去,很费工夫。 “老爷,你不是说为了避嫌,不再碰剑南道的所有生意?” 管家不理解。 “我不碰,不代表我不管,我等长公主的人见到唐清柔,要在第一时间把长公主的话传遍整个剑南道。” 只有如此。 才能震慑住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们。 更快地卷土重来。 “剑南道可是大乾的粮仓,不能让给秦家!” 秦小满!秦家! 等这阵风波过去,势必让秦家把本该属于董家赚的钱,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 府内。 长公主一袭蓝衣,束手立于湖边。 面色凝重地望着湖面上悠然划水的鹅群。 那是董继祥精心挑选送的礼物。 “长公主,董大人在门前站了多时,直到送信的离开才走。” 半夏的话,让长公主的脸上更是蒙上一层阴霾。 心里由于董继祥的意外死亡,而生出的一丝伤感,也因此烟消云散。 “好一个董必达,想利用我的同情借力打力,董家在皇商的位置上坐太久,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对着半夏招了招手。 半夏附耳过来。 听到长公主的几句话,他错愕不已。 “公主……” “去安排。” 长公主不容置疑地说道。 “诺。” 半夏知道,公主在董秦两家之争中,支持秦家。 可没想到会如此抬举秦家。 看来,秦家很快便能在剑南道取代董家的地位,继而取代董家的皇商,也未可知。 半夏走后。 长公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 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秦家产出的新物件。 猪油制成的肥皂和香皂、猪毛制成的牙刷和毛刷,以及破烂做成的纸张和没看到就已能透过只言片语嗅到香味的卤肉。 都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落款处,则是一个柔字。 是唐家丫头送到京城来的平安信,唐夫人特意“显摆”给她送来了。 “董家皂角二两一块,秦氏肥皂一百文一块,只凭这一点,我要帮也应该帮秦家。” 长公主手指捏着信纸一角的“柔”字,了然一笑。 这唐家丫头出去一趟,说话倒学会了不少弯弯绕绕。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长公主脑中闪过天子读过的“种植记录”,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 …… 秦宅。 从老家赶回来道歉的李胜。 在前往秦家别院,听说茶话会散了,直奔秦宅而来。 心里还好奇,出了何事,本该开到晚宴结束的茶话会竟然中途散席。 一路赶来的途中,道听途说。 秦宅出了白事。 “秦家只有两位主人,一个秦老爷一个秦公子,莫非是秦老爷?” 李胜正打算,趁着上炷香的时候,向秦公子当众认个错。 求得秦公子的原谅。 可谁知。 站在门前时,便见到秦家老爷好端端地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身上还穿着白。 前来吊唁的宾客,一口一句“特意来看一眼秦公子”、“秦老爷请节哀顺变”,让李胜当场惊呆。 “秦公子……死了?!” 李胜脑中闪过秦公子作诗时,才华横溢、潇洒不羁的模样,只觉得天妒英才。 更为自己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抱歉感到愧疚和后悔。 “老天爷不公啊!” 李胜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惊得门前众人,全部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依然自顾自地拍着胸口,朝天大喊。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贼老天,你要索命便索我的命,我李胜愿意换秦小满一命,你不公!你不公呐!”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刚刚成名,便陨落了。 让李胜难以接受。 同样的。 刚刚从秦家祖坟里选好麦冬埋葬之地的秦小满,坐在马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嚎啕大哭的李胜,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幕。 看李胜真心实意的模样,确实是在哭他。 也不知道李胜这短短的一天经历了何事,居然对他惜才了。 不过,他还没死呢! 李胜这么哭他,是在咒他还是在咒他还是在咒他? “李胜,老天爷听到你的话了,来来来,你上来我下去,你替我去阎王殿重新投胎去。” 秦小满的话一出口。 还在哭嚎的李胜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当场昏了过去。 “……” 第二百三十二章一介家奴?不 秦小满没想到李胜胆子这么小,还敢和老天爷叫板。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这个朋友误会了啥子。” 为了避免李胜被当成疯子,他特意解释了一句。 拖人上马,从后门进了院子。 到厨房舀了一瓢凉水,一股脑全部泼在李胜的头上。 哗啦。 “娘唉!” 李胜惊醒过来,瞪大眼睛盯着秦小满看了片刻,一副三魂吓掉六魄的样子。 秦小满无奈,只能朝着川朴使了一个眼色。 “掐人中。” 当一个人受到剧烈的惊吓,神魂有失时。 掐人中、咬舌尖、扎指尖都不管用,那便是失了心智。 秦小满可不想开个小玩笑,便毁了李胜一辈子。 川朴没上手。 而是从束发的发簪中间抽出一根银针,快准狠地扎在李胜的人中穴上面。 “嘶!” 李胜骤然回神,手指颤抖地指着秦小满。 “秦公子……你、我……我真的成功了?老天爷没收你的命?” “……不是,死的不是我。” 秦小满没再开玩笑,简单地说了一下百花园刺杀的事。 李胜听完,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幸好秦公子福大命大……” “你来找我有何事?” 秦小满想到这福气是麦冬的命换来的,根本不想要。 也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更好奇李胜跑回来,在门前上演以命换命的一幕,所图为何? “秦公子,我是来道歉的,我……我错了,我不应该瞧不起平民百姓。” 就这? 秦小满看了一眼李胜干裂的嘴唇和脸上的菜色,怀疑李胜回家一天滴水未尽。 回家一趟却滴水未尽,看来这小子已经被父母教做人了。 “这里是厨房,你去拿些吃的喝的回家吧。” 秦小满没说原谅的话。 毕竟事情不大。 真心实意认错用不着原谅。 虚情假意认错也不缺这句原谅。 “多谢秦公子好意,我李胜虽曾爱慕虚荣,但也不是那种接受他人施舍的人。” 李胜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我去上炷香便走。” “你……” “我身上有银钱,秦公子不必担心。” 李胜释然一笑。 哪怕秦公子没有原谅他,但他来,只是为了道歉。 原谅与否,重在心还非形。 “行吧,正好我也忙得很,灵堂在前院,川朴,你带他绕路去前门。” 秦小满吩咐一句。 李胜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秦公子,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你能走,我担心川朴不带你去,我爹看到你会把你轰出去。” “……” 李胜想到先前自己犯下的蠢事,无言以对,窘迫极了。 秦小满目送着李胜离开,在厨房随便吃了几口饭。 填饱了肚子,便前往灵堂,准备守灵。 麦冬父母早已辞世,家中也无亲人。 这灵堂,也便只剩下他这个义弟来守一守。 入了夜以后来吊唁的人,只剩下与秦家关系密切的人家。 秦小满送走了肖叔后,便不再来客吊唁。 “小满,你去睡会儿,下半夜再过来。” 忙活了大半天的秦立夏,蹲在铜盆前往里面放了一把烧纸。 噼啪。 火苗映红了秦小满的双眼,他摇了摇头。 “我要是困了,就在这里栽会瞌睡。” 饶是知道人死如灯灭。 可他还是想多陪麦冬走完最后这一程。 “也好。” 秦立夏没再劝。 便在大厅里歇下了。 守到凌晨时分。 秦小满闻到一股幽香后,便感觉眼皮子打架,困意涌上心头。 他也没怎么挣扎,靠着棺材进入了梦乡。 梦里。 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初见麦冬时的情景。 菜市口,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正在卖身葬亲。 少年急需的一两银子,只不过是他买一包精巧小吃的钱。 他从冬青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让车夫停车,挑开车帘,把碎银扔到少年的面前。 “这里差不多有二两银子。” “不用还了!” 车帘落下,隔绝了少年的感激,只剩下冬青的埋怨。 “公子,你每日给这些贱民扔银子,他们不会感谢你的,还不如把银子给我,我去给你换蛐蛐。” “公子你上次买的那个丫环月季,长得丑又是个病怏子,要不是唐大夫,她差点活不成。” “老爷说了,让我盯着你,不准再往家里买没用的人了!” 冬青的絮叨让马车外的少年,局促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直到马车走远,少年手里握着碎银,目光坚定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转身向附近人的打探。 “阿婆,麻烦问一下,刚才那是谁家的马车?” “那是秦家的,上面坐的秦家公子,这秦家公子是个败家子,手一松你这银子不就到手了?” 阿婆劝着少年。 “好孩子,别想着卖身的事,赶紧去葬了父母,回家投靠亲戚去吧。”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秦小满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已经猜到了结局。 像麦冬那么敏感的人,自然是把冬青的话记在了心里。 宁愿在秦宅倒夜香干苦力,也要报恩。 只不过。 麦冬要报恩的那个人,早已让人害了。 秦小满醒来时,眼角黏糊糊的。 他努力地睁了睁眼,看向微亮的天色,赶紧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准备接待今日前来吊唁的客人们。 “一介家奴,抬举成秦家义子请我们来吊唁,也就是秦家这种地主老粗能干得出来这种不讲规矩的事。” “看在娘的面子上,来都来了,扯这些做啥子?表兄他也是做给活人看的。” “咱们就是上炷香走人的事,主要还是来见一见秦小满这个表侄……” 两人一进灵堂。 看到跪在棺材前烧纸的秦小满,错愕不已。 他们这么早来,就是想趁着没人吊唁完拉倒。 还以为灵堂只有奴仆们守着。 此时秦小满也在,说明是从昨晚守到了现在。 这是一介奴仆的待遇? 不! 有些亲生兄弟可能都没这待遇。 “三位是哪里来的亲戚?” 秦小满打量着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其实光听他们说的话,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但他们说话实在太难听,他有些不想认这门亲戚了。 “我们是天府梁家的,昨日你父亲派人去送信,只有我们兄弟三人在家,便结伴前来。” “对对对,剩下的人都在后面。” “我们先上香,先上香。” 刚才还嘲讽麦冬是一介家奴,秦家是做样子给活人看的梁家三兄弟。 由于秦小满的态度,改变了想法。 他们郑重其事地鞠躬行礼,并上了香。 当着秦小满说了一大堆感谢和嘉奖的话。 直到秦小满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们这才停下。 “表叔们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去客房休息。” 秦小满比划着二进院子的方向,让他们自便。 “小满你守了一夜灵堂不去休息?” “是啊,时辰还早,除了我们,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来。” 梁家三兄弟此时并非嘲讽。 他们单纯地认为,秦家死了一个奴仆,哪怕抬举了,对外宣称是义子。 像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门户,不会有主人家来吊唁的。 最多派个奴仆,写个白礼上炷香的事。 秦小满根本没必要亲自在这里守着,去接待那些下人,平白给秦家丢面子。 几乎是他们的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响亮的叫声。 “荣州刺史周大人与夫人前来吊唁麦冬公子!” “崇州刺史黄大人与夫人前来吊唁麦冬公子!” “天府别驾沈大人携天府张刺史所赠花圈,前来吊唁麦冬公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麦冬他救下的不是一个人 梁家三兄弟听到来客的身份,面面相觑。 都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大哥,秦家认错人了吧?” 老二梁宗仲小声地嘀咕着。 剑南道只有六州,两位刺史亲临,外加天府别驾沈大人代替天府张刺史亲自前来,只为吊唁秦宅的一个小厮? 哪怕亲耳所听,也让人无法相信。 “也可能不是亲自前来是差人来的,念名的人故意往秦家脸上贴金?” 老三梁宗叔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嘲讽意味。 让老大梁宗伯狠狠地瞪了一眼。 “莫要多言,静观其变。” 秦家一个小厮死了,各州刺史前来吊唁确实不合常理。 但想到秦立夏特意为了一个小厮,主动修复与他们表亲家的关系。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家管家可是说了,秦家即将发达。 这些刺史大人,说不定是秦立夏特意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的,向他们彰显秦家如今的财力。 秦小满不是没听到这三位表叔的对话。 只不过不想理会而已。 有些人心里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凭你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 既然耳听为虚,那便眼见为实。 正想着,脚步声近了。 周端良和其夫人率先抵达灵堂前,二话不说,先对着停放的棺材鞠躬后,上了炷香。 “秦公子,节哀顺变。” “多谢周刺史。” 秦小满一板一眼地还了一礼。 等他还完礼,周端良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 “麦冬公子大义之举,令人敬佩。” 是啊。 秦小满轻轻颔首,想到麦冬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替他挡住发簪的画面。 换作是他的话,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为他人献上生命。 “麦冬公子的死讯,我还是听章长史提到才知晓,秦公子你为何没通知我家?” 周端良语气里透出一丝抱怨的意味。 “……” 秦小满也没想到周端良会纠结这个小问题。 丧报又不是他负责通传,这事他还真不知情。 估计是昨日时间不够,夜间不便打扰? 他不知道情况,干脆扯出一个笑容打算应付过去。 身旁的梁宗仲突然暴喝一声:“小满,周刺史问你话呢!” 这一声让秦小满和周端良都惊得一个激灵,两人一头雾水地看向梁宗仲。 特别是周端良。 他刚才只是开个玩笑,顺便表达一下自己应该比章慎更受到秦公子重视的心情。 如今小题大做,反倒像是他在指责秦公子失了礼数似的。 这不摆明了在坑他? “这位是?” 周端良不解地看向秦小满。 生怕再冲撞了哪路来的贵客。 “回周刺史,我乃天府梁家的梁宗仲,永瑞五年的秀才。” 梁宗仲比划着秦小满,傲然回答。 “我是他的二表叔,小满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刺史大人海涵。” 说着,梁宗仲一巴掌捂在秦小满的后脑勺上,将人往前带了半步。 “你这傻小子愣着干嘛,赶紧给周大人赔礼道歉!” 梁宗仲的神情非常的紧张。 一副想要四两拨千斤,化矛盾于无形的模样。 令秦小满啼笑皆非。 “二表叔,我真的谢谢你……” 虽说这位二表叔眼力不太好,但对他还算不错。 敢冒着开罪周端良的风险替他说话,这个亲戚他便认下。 “别谢我,先道歉。” 梁宗仲摆起了长辈的谱,一副秦小满不道歉他誓不罢休的样子。 没得办法。 秦小满正准备应付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不料周端良率先后退一步,朝着他拱手作揖。 “秦公子,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让梁兄误会了,失敬失敬。” 周端良主动道歉。 再次让梁家三兄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周端良那是何人? 荣州刺史! 传闻里来年会成为剑南道副使的人选! 天子和长公主都看重的人。 以后极可能还会成为剑南道节度使。 居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对着秦小满道歉?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梁家三兄弟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跟做梦似的。 不明白秦家一个地主乡绅之家,怎么就有如此大的脸面了。 “三位表叔,你们往旁边站站。” 秦小满看到后面来的两拨不熟悉的人马,只能先让人请三位表叔挪步到一旁。 继续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 “好好好……” 刚才还摆长辈谱的梁家三兄弟,从善如流地按照秦小满的安排。 排好站在一旁,也未离去。 就算是天府梁家,也鲜少能够见到这么多剑南道的大人物。 周端良方才对梁宗仲的客气是因为谁,三兄弟也是心知肚明。 哪怕被当作为死亡迎宾的亲友,他们也无所谓了。 “久仰秦公子大名,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拜访,没想到首次见面,竟在此地。” 一个不到四十、身材中等,一脸正色的素衣男子上前。 秦小满眉锋一挑,一时间分不清这是黄刺史还是沈别驾。 “秦公子,这位是崇州黄刺史,先前安置流民一事,崇州也按照秦公子的方法效仿,崇州在剑南道六州人口最少,如此一来,增加了数万人口和赋税。” 言外之意。 安置流民的成功,会给黄刺史的功绩簿,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原来是黄大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小满熟练地打着官腔。 他和周端良算得上是熟人,开个玩笑没关系。 和黄刺史不熟,当然是礼多人不怪。 “秦公子不必跟我太客气,小侄清波昨日受了秦公子不少照顾,还未当面感谢。” “听闻麦冬公子为救秦公子而死的义举,我便不请自来。” 黄刺史对着棺材郑重其事地鞠了三躬,感慨不已。 “秦公子于社稷有功,麦冬公子救下的不是一人而是万民!” 这样的赞扬很高调。 直接将麦冬的行为从英勇救主拔高到了拯救万民。 估计此话传扬出去,有心人会拿来大做文章。 不过,由于赞扬的主角是麦冬,秦小满也没有反驳。 倒是梁家三兄弟,原本以为周端良主动道歉就已不可思议了。 见到黄刺史不只对秦小满如此客气,对麦冬更是尊敬,没有半分装腔作势的意思。 原本对秦家将麦冬身后事办得如此声势浩大是做给活人看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 周端良可能是冲着秦小满而来,可黄刺史确实是来吊唁麦冬的。 当黄刺史起身时,三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第二百三十四章皇亲国戚沈别驾的到来 他们整齐划一地朝着黄刺史鞠了一躬。 “还礼!” “……” 正准备鞠躬还礼的秦小满吓了一跳。 以为是在提醒他还礼。 谁知还没动作,就见黄刺史朝着他身后旁边的表叔们点头致意。 扭头一看。 三位表叔刚站直腰板,神色肃然。 刚才那个礼是他们代表着麦冬的亲人身份还的。 说明他们承认了麦冬这个表侄的身份。 “早就听闻天府梁家一门三秀才一进士,是书香之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黄刺史朝着梁家三兄弟拱手一拜。 “黄大人谬赞了。” 梁宗叔这可不是假谦虚。 黄家在剑南道才是有名的书香世家。 有任何关于诗文交流的宴会,黄家必定是座上宾。 族中从仕者更是多达三十来人。 别看黄刺史如今只是下州的一介刺史,未来却不可限量。 和黄家比起来,梁家的书香之家根本不值一提。 “我并非与你们客套,秦公子如今可是公认的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定是继承了梁家的才气。” 黄刺史的话,让梁家三兄弟再次愕然相对。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谁? 秦小满吗?! 梁家虽与秦立夏不无往来,但对秦小满的事迹还是有所听闻的。 谁叫富阳第一败家子的名声太过响亮,传到了天府去。 梁家人在天府参加宴会时,不少死对头曾借此嘲讽过梁家数回。 两个月前他们参加一场诗会时还听说,秦小满和姓阮的秀才之家订了亲后,名纸名硕花了几万两银子,写的字却像狗爬,一首打油诗都作不出来,丢人现眼。 如今竟成了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黄大人过奖了,小满他……他自封的,不算数,不算数。” 梁宗叔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秦小满是有了闲钱开始买名声了,赶紧糊弄了事。 避免黄刺史再当场让秦小满吟诗作对,露了现行。 “不是我自封的。” 秦小满这个锅不打算背,出声解释。 “这个是别人给我封的,我没打算认领。” 董家人给他封的这个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倒是让昨日参加茶话会的都认同了。 但这个招牌实在太响亮,也太麻烦。 他是真的不想要。 梁宗叔听说不是他自封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板着脸教育。 “小满,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因为几个人夸你作的诗好,你便当了真。” 秦小满想到自己背的那些诗,不是几个人说好,而是能够流传千古的……他也没顶嘴。 正好借大表叔的嘴,把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高帽子给他摘下去也好。 倒是黄刺史,听到梁宗叔的话,面露敬意。 “难怪秦公子能够有如今的美名,果然是梁家教导有方。” “呵呵,黄大人的话真的令我等惭愧。” 梁宗叔想到梁家根本没管教过秦小满,脸上一热。 他的这个反应,更是让黄刺史高看了一眼。 “不知梁家几位公子现下是否在天府学院求学?” 既然是天府梁家,且是书香之家。 毫无意外的,梁宗叔点头应是。 “正好我家儿子和侄儿也在天府学院,明日送葬,我可能有公务来不了,还请梁兄代为引荐,让我黄家子弟向秦公子和梁家诸位公子学习学习,沾沾才气。” “应该的,应该的。” 梁宗叔强自镇定着,可咧开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愉悦。 能够和黄家攀上交情。 梁家的地位也能提升一大截。 更何况看黄刺史的意思,不止攀交情,还要让两家交好。 这对梁家子弟的前程,大有裨益! 黄刺史如他所讲,公务繁忙。 上完香吊唁完,便带着夫人又匆匆离开。 秦小满眼看日头东升,今日第一批贵客最后压大轴的还在院子正中站着,急忙迎上前去。 “沈大人,久候了。” “无妨,我今日是特意前来,不像黄大人,随来随走。” 三十出头、看上去温文儒雅的沈大人,未语先笑。 相处起来没有任何的压力,更没有摆官架子。 别驾在其他州府,相当于刺史副手,也就是长史的位置。 但天府州作为剑南道的核心所在,沈别驾主管剑南道半数及以上的兵马,并是皇族近亲。 地位比天府刺史本身还要高。 “沈大人好。” 梁家三兄弟主动上前问候,神色有些紧张。 他们在天府的时候,只见过沈别驾几面,却从未当面交谈过。 因为梁家与沈别驾这样的皇亲贵族,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没想到,会在秦家的丧事上遇到。 秦小满其实也不太理解沈别驾为何会来吊唁麦冬。 毕竟这些皇亲国戚当官,大多是来镀金或者是当天子眼睛的。 不像周端良一样,想和秦家一起飞黄腾达。 天府刺史来了还情有可原,沈别驾屈尊降贵地前来,实属意外。 看来之后他得向章夫人好好请教一下,这剑南道官场上的诸位大人是何来历、有何关系了。 “各位不必拘谨,我也是听闻了麦冬公子的义举,特意前来吊唁的。” 沈别驾一本正色地说着。 “秦公子种出再生稻,相当于救活了无数民众,并且秦公子做生意所卖的物品,都是于民有益的,麦冬公子救下秦公子,不只是救了万民,更是为朝廷立了大功。” 话罢,他便朝着棺材鞠躬致敬。 梁家三兄弟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再次还礼。 只不过这一次,秦小满发现他们鞠躬的幅度更大,神色也更加虔诚。 应该是对于麦冬的影响力,有了新的认知。 “明日送葬,我也想参加,今日便留宿府上,不知秦公子乐意招待否?” 沈别驾漫不经心间说出令人为难的请求。 秦小满心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要留宿我家,我想拒绝”。 不过对方的身份,注定他没法拒绝。 何况对方还来给秦家长脸的,秦小满在梁家三表叔和周端良羡慕的眼神中,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 “只要沈别驾不嫌弃我家简陋就好。” “哈哈哈,秦公子真会开玩笑,富阳……不,如今荣州首富,未来剑南道首富的家要是还有谁嫌弃简陋的话,怕是只能住在皇宫里了。” 这种玩笑也只有皇亲国戚能够开得起。 秦小满也摸不准沈别驾到底是来干啥的。 干脆安排在了章夫人不远的客房处。 让章夫人帮忙盯着。 “沈大人,我送你去客房。” 原本打算让小厮招待,可看到表叔们敬畏的眼神,秦小满还是决定自己招呼着。 谁知。 沈别驾摆了摆手,随手指着一个路过的护院。 “我这个人喜欢闲着没事瞎溜达,秦公子你还有贵客要迎接,你忙你的,他带我去就行。” 秦小满想到秦宅也没啥机密的地方。 正好门外又高喊着,来了一波不认识的客人。 秦小满只能任由沈别驾去了。 等秦小满前脚离开。 沈别驾后脚就往湖边方向走去。 “沈大人,您的客房在这边。” 护院见沈大人方向走反了,连忙提醒。 “我找茅房。” 沈别驾不予理会。 穿廊绕柱,刚绕完两个院子,撞见一个老熟人,不得已停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向天子“交底” “谢小姐……不对,应该称呼您章夫人更适合。” 沈别驾熟稔地打着招呼。 “京城一别,十年未见,章夫人风采依旧如初,让人倾慕。” 沈别驾故作轻佻的话,让章夫人的丫环面露警惕之色。 章夫人对着丫环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主动上前一步,挡住沈别驾的去路。 “光羲公子,国丈近来贵体如何?” “劳章夫人惦记,叔父去岁寿辰时还能饱饮十碗酒。” 沈别驾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朝着近处的院子张望。 他昨日收到天子口谕。 让他来秦宅拜访,瞧一瞧秦小满到底是何人物。 顺便再看一看这秦宅是何藏龙卧虎之地。 秦小满小小年纪,老成持重他看出来了,可这龙和虎,他没瞧见。 却一进秦宅,处处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明明第一次来秦宅,却有种来过好几回的错觉。 章夫人跟着沈别驾的脚步,也往旁边挪了半步,假装好奇的询问:“是天子让光羲公子来的?” “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章夫人。” 沈别驾敷衍地应付着,又挪了半步。 章夫人这次没有跟着阻拦,而是福了一礼。 “既然是天子请光羲公子来秦家的,我也不好阻拦,只是秦公子与唐门中人多有来往,再往里走,遇到唐门中人炼丹制药,怕是不妥……” 她笑吟吟地没有继续往下说。 却让已经畅通无阻的沈别驾收回了迈进新院子里的脚步。 “唐门中人?” 沈别驾半信半疑地问。 “哪个唐门?” “蜀中唐门,前朝国师,你说哪个唐门?” 章夫人细眉一挑,团扇遮住半张脸,微然一笑。 “否则,你以为秦家那些新物件怎么一件接一件的问世呢?” 竟是如此! 唐门确实擅长奇巧之物,只是牵涉前朝之事,隐居山野后再不问世。 没想到秦家之物竟出自唐门之手,这也能够解释了。 沈别驾恍然大悟,连忙追问:“那再生稻和石灰……” “那些倒是秦公子从长公主写的书里获得的灵感,他作的诗你昨日应该也听到了,秦公子心细如发,体恤民情,这是天降祥瑞,赐福大乾。” 章夫人知道哪些功劳适合给唐门的人。 哪些功劳,必须和公子终身捆绑在一起,作为保命金牌。 自产自销的可是以唐门出产。 送给朝廷的,必须是公子的心意。 “别提了,我昨日才知晓,原来小小的富阳还藏着一位大诗人,我还当天子赏一介农夫当秀才有些笑话,没想到自己的想法是一个笑话。” 沈别驾自嘲一笑。 见章夫人对此毫无反应,心中生疑。 难道秦小满素有才华一事,不是章夫人刻意隐瞒的? 单纯是因为秦小满以前素有诨名,这才以暇掩瑜? 正想着,他闻到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唐门中人可不卖朝廷的面子。 指不定还会因为前朝结怨,赏他一顿药吃,让他减寿。 他本来就是趁着吊唁来打探秦家的虚实。 如今知道日渐发迹的秦家,背后是唐门支持,能够向天子交差,便能归去。 “文羲公子不是要去找茅房?不如让我的丫环给你引路?” 章夫人善解人意地比划着前面的院子。 刚才还要往里冲的沈别驾,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急事,今日便不打扰了,对了谢小姐,上次我听闻长公主还在念叨你,事情过去十年了,空了记得给长公主写封信。” 沈别驾的话让章夫人愣怔片刻。 趁着这个机会,沈别驾道了声“告辞”,在秦家护院的呼喊下,溜得比兔子还快。 直到人消失不见踪迹,章夫人才假装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沈文羲还和当年一样滑头。” 她朝着院落里熟悉的箭竹林看去,眉头紧皱。 昨日茶话会,公子坐实了“剑南道第一诗人”的美名,她便知道,少不了这样的试探。 可没想到,天子在这之前,便盯上了秦家。 “天子这是打算重用秦家的意思?” 好在公子早在肥皂和牙刷等物上,借用了唐门中人的名字来命名。 与她今日“交底”不谋而合。 可有件事,她再怎么掩饰,京城的一些老熟人也会发现不妥当的地方。 到那时,天子可就不是派哪位皇亲国戚来查访。 恐怕会亲自召公子入京了! “也不知道秦老爷舍不舍得更改这宅院里的景观?” 章夫人望着院子里熟悉的景观,十分不舍。 …… 灵堂前。 秦小满刚送走一批来自崇州的商户们。 听刚才送沈别驾去客房的护院来报,沈别驾有急事离开,明日送葬时再来。 哦? 秦小满仔细询问了一番护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护院说,沈别驾是遇到章夫人,聊了几句便离开后,心里有数了。 天府别驾的职位本是皇亲国戚的位置,那么沈别驾今日前来,便是代表了天子。 天子承认他于民有利、于国有功,却偏偏暗中打探秦家的底细。 “枪打出头鸟,功劳太多会震主啊。” 秦小满暗自感慨一声,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于为何章夫人要拦下沈别驾,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果然。 等到中午客人渐少。 秦小满正在吃午饭时,便听到来福叔说。 在请了风水先生给麦冬寻找墓穴时,风水先生说院子里的风水不好。 七景七伤要克主,需要改动。 改动后便能避开血光之灾。 不仅宅院里的景要改,他房间里的一些陈设也要更改。 秦小满知道自己的老爹不迷信这个。 且风水先生还是章夫人特意请来的人,他便猜测。 很可能是天子的试探,让章夫人想到谢家险些被灭门一事,趁着更改风水的说法,做一些暗道之类的保命用。 不然,没必要连他房间里的装饰也要改。 只不过。 梁家三表叔的反应,倒让他认为,自己的猜测方向和真实的情况,有很大的偏差。 “表弟守了十五年,终于要娶新妇了吗?” “这天下有女子为男子守节的,像他这种为女子守节不再娶不说,连小妾都不讨一个,当起了苦行僧,他可算是想开了。” “小满,你爹不容易,他要续弦,这事你不能拦着他。” 啥? 秦小满满面狐疑看了眼隔壁的灵堂。 不明白三位表叔如何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老爹续弦的事。 家里更改景观和老爹续弦,二者之间,有啥子关系吗? “麦冬刚死,我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续弦,表叔们你们别胡说八道。” 秦小满莫名的有些生气。 老爹为老娘守身又如何? 别一个个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行不行?! 第二百三十六章大兴土木,只配远远观望? “小满你不知道?秦宅以前不是这样子,后来翻修是你娘指点设计的,你那个院子还是你娘亲自装饰的,可惜,你刚生下来,你娘就去了。” 梁宗仲惋惜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娘也是一个眼光不错的人,可惜乡野出身又命运不济……” 梁宗仲还要再说几句。 梁宗伯甩了一个眼刀,他顿时打住话茬。 但秦小满却明白了他们之前说“续弦”的起因从何处来的了。 秦宅的翻修设计是他娘指点的,他房间的装饰是他娘亲自布置的。 他娘走后维持了十五年。 如今要拆了重建。 相当于以旧换新的意思。 没有原因的话,老爹是不会大兴土木搞这个的。 “小满,为人子,要孝顺。你爹为你娘守了十五年,世间罕见。” 梁宗伯沉声开口。 “你不可阻拦。” “我当然不会拦着。”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应。 他也不知道他那位娘亲是真死还是假死,他只知道老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扯他长大确实不容易。 人至中年娶个续弦来主持中馈,想来能省不少心。 只不过。 他并不认为老爹会娶续弦,更改景观,极可能与今日沈别驾来访有关系。 要是这个思路正确。 他娘亲估计不是啥乡野村妇,而是京城的……皇亲贵胄。 十五年前,他娘对外宣称死亡。 而十五年前,当今天子登基开始削藩、长公主铲除异己。 “我娘不会是叛军首领之女或者是哪位公主,或者藩王流落民间的郡主之类的身份吧?” 如此一来,长公主由于当年的亏欠,派人守护他的性命,也说得过去。 毕竟长公主亲自斩杀的王爷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或者是同宗族的叔父。 而他娘设计的庭院景观,极可能和京城现存的某座王府里景观一致。 章夫人担心沈别驾看出端倪来,这才拦人之后,马上让老爹毁了娘亲的心血。 比起天天看着景观睹物思人,当然是保住活人的性命更重要。 秦小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埋头扒饭。 “三位表叔,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得趁这个机会,让老爹摊牌。 让他心里有个准数。 别等到哪天身份暴露被扣上反贼的罪名抓起来,死到临头都不知道祸根是啥。 梁家三兄弟望着匆匆跑走的秦小满,对视一眼,皆是非常无奈。 “小满这孩子,嘴上说着不管这件事,心里还是担心立夏表弟续弦。” 梁宗伯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 只希望小满爱惜自己的羽毛,别让人说他不孝顺,影响了名声。 “也能理解,有后娘就有后爹,到时候生个儿子出来,小满打拼下来的家业拱手送了别人……” 梁宗仲话还没说完,接到大哥一记眼刀,狠狠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食不言。 …… 秦小满根据记忆,找到老爹最爱去的人工湖旁。 果然看到老爹正站在湖边。 老爹正望着穿梭在落败的莲花池里的白鹅神游太虚。 脸上表情变换不停,时而露出笑容,时而愁眉苦脸,看得出内心的情绪很复杂。 不远处。 来福叔正带着护院下了水拔除池里的莲花。 按照风水先生说的,院中有池阴气旺。 需要填平一半,移到别处去。 秦小满感觉这样做,除了破坏原本的格局和美观外,根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终究是人没留住,连你造的景,我也没能力留住……” 秦小满刚走近,听到老爹惆怅的话语。 他不知道老爹曾经与娘亲的过往,可心中还是不免升出一股悲凉感。 “爹。” 秦小满商量着问。 “要不咱不拆了吧?” 不管他的娘亲是生是死,一别十五年未曾相见。 估计这辈子也见不着,属于早已划清界限的那种。 这院子里的景观是留着老爹的唯一念想了。 “我已经让韦老板订了建材付了银子,不能退了。” 秦立夏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拆了也好,免得睹物思人,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幻想。” 啥? 秦小满没理解老爹这番话是何意思。 不过他知道。 今日的事,都是因为秦家的发迹引起的。 “小满,你记住了,有些人有些事,只有你变得更加强大,才有能力去把握,否则,你就只配远远观望。” 秦立夏盯着湖面,语重心长地说道:“剑南道首富,为朝廷立了那么多功劳,终究比不上剑南道第一诗人的虚名,地主乡绅,哪怕皇商董家,也终究是末流。” “……” 秦小满无法反驳这番话。 不过。 他会将这末流,变成中流砥柱。 “爹,我有一个问题……” “问你娘的事?” 秦立夏故作潇洒地摆了摆手。 “我只知她是我从山匪手里抢来的婆娘,剩下的一概不知。” 啥? “老爹你当年也够风流的,不过我不问我娘的事,我是想问,爹你想做大乾首富吗?” 秦小满的话,让秦立夏眉头紧皱。 “小满,你还没坐稳剑南道首富的位置,就开始想着当大乾首富了?” 一个剑南道首富便搅得满城风雨,引来天子的试探。 变成大乾首富,有些秘密他想兜都兜不住。 “爹,你只管说想不想。” “……不想!” 秦立夏眼中闪过垂涎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行,不当就不当。爹,你慢慢地改园子,我休息一下,准备明日下葬事宜。” 秦小满嬉皮笑脸,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远。 等到老爹看不见他时,停下脚步,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不妙啊。” 秦小满仔细捋了一遍与老爹的对话,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的娘亲,还活在世上! 并且不在剑南道一带活动。 老爹明摆着是自认配不上老娘,不想给老娘添麻烦,才改了院子。 还想让他别再继续向剑南道以外扩张生意。 大乾首富配不上的女人有许多,比如丞相府千金。 可按照他先前的推测综合下来看。 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又很狗血的想法—— “简直不敢想象。” 秦小满感觉自己在吓自己,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了提神。 “公子,我这里有提神醒脑丸。” 川朴贴心地送上药瓶,他果断摆手拒绝。 “我现在不需要太清醒。” 有时候太清醒,会被自己异想天开却真实的想法吓死。 冷静了一会儿。 秦小满还是决定,配合老爹。 先把园中景观有问题而大兴土木的事捂住。 “想要掩盖一个热闹,只能制造更大的热闹。” 秦小满望着满院飘荡的白布,朝着灵堂的方向愧疚地鞠了一躬。 原本他便打算,热热闹闹地送麦冬入葬。 但只局限于富阳城一域。 可现在,必须超乎想象的热闹,才能转移沈别驾和有心人的注意。 让所有人忽略掉秦宅大兴土木的事。 “麦冬下葬后,我再也无法低调做人了。” 秦小满惆怅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 他想把握得东西太多了。 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不配”而松手。 秦小满望着被铲除的那片已是光秃秃的箭竹林,握紧了拳头。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出了此生最重要的问题。 第二百三十七章秦家缺个女主人 “川朴,你说我家全是大老爷们,是不是缺个女主人?” 办个茶话会还要请唐姑娘和章夫人出面。 秦小满想到老爹敢同司家硬刚,却被沈别驾的到来,吓得改“风水”。 一副打算孤独终老的模样,心情十分不爽。 “公子是想夫人了?” 川朴轻声问。 想吗? 秦小满果断地摇摇头。 他的记忆里便没有娘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那……公子是想唐小姐了?” 川朴鲜少见到秦小满会伤春悲秋,很是意外。 “和唐姑娘有啥关系。” 秦小满再次摇摇头。 “我是想让我老爹变得自信快乐起来。” 改了风水的老爹,就像打蔫的茄子,失去了生机。 而这一切。 全是因为他即将成为剑南道首富,太过引人注目造成的。 老爹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鼎力支持他,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也该回报老爹。 “川朴,唐门在剑南道以外,有分派不?” 秦小满好奇地打听着。 川朴没能想到,公子前一刻还在考虑秦家的女主人,这一刻开始打听唐门的家底。 “应该有吧。” 川朴不太肯定地回答。 “这件事问我和小师叔都拿不准,小公子应该知情。” “唐川贝?那正好,等唐门下一批的人赶到,我问问他。” 秦小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原计划成为剑南道首富,拥有了一定的地位。 便能躲到庄子上去过赋闲的生活。 如今,短时间去不成了。 “光有能力没有实力,也无法把握住想要把握的事。” 是他把秦家推向了险境。 便要负责到底。 只有让秦家成长为像唐王世族那种撼动不得的大户人家。 不论是谁想对付秦家,就要掂量掂量轻重了。 等到秦家成为权贵之家后。 像昨日百花园上那种光明正大的刺杀,至少不会在老爹身上重新上演。 “川朴,你去找几个脑子灵活的小厮来,我需要他们办件事。” 酒香也怕巷子深。 之前不论是才名还是功名,他和老爹甚至章夫人都选择捂着。 如今。 不必再捂了。 …… 次日。 上午时分。 天府谢家的亲戚,上至老、下至少,全部来到了灵前吊唁。 好在有梁家三位表叔在场应付。 秦小满只管认了人喊辈分,剩下的,让管家将人带到别院去休息。 只等下午时分下葬,以亲友身份参加送葬。 “爹,这秦家前头办着白事,后头大兴土木,搞得是哪一出?” “表舅为了一个风水先生说的话,花费数万两折腾房屋,原来秦小满的败家子风气,是继承了表舅。” “姥姥让我们来,我们也就来了,可我们只是给表舅一个面子来凑个人场,给秦小满那个败家子做事,我可没同意。” 几个比秦小满年纪稍长的少年少女,正凑在梁宗伯的身边,议论纷纷。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秦小满清楚地听到。 却又没扰乱到前来灵堂吊唁的宾客。 秦小满扫了一眼,也没有理会。 反正只要这群亲戚不做出格的事,嘲讽他几句也无关紧要。 换作之前。 不服他的大可以离开。 而现在急需人手,这群人既然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能够用得上的,他都要拉入自家的阵营里。 不服他的领导和指挥? 他可不是吃素的。 “你们都小声些。” 梁宗伯看到自家子侄还有姐妹家的孩子们,全部抵触与秦小满结识,对此也表示理解。 谁叫秦小满以前的名声不太好,连累他们也受到不少嘲笑。 可如今,秦小满已不同往日。 他嘴上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昨日崇州刺史黄大人,说今日黄家子弟会来参加送葬,到时候你们去认识一下。” 梁宗伯的话让一群小辈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谁也没敢接这个话茬。 “爹,你让我们来给秦家撑面子,是为了趁这个机会结交黄家?” 梁宗伯的儿子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他爹昨日在这里守了一夜灵堂的原因。 没想到他爹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清高模样,原来还知道为了子女钻营。 一出手就搞定了黄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不得胡言!” 梁宗伯低喝一声。 见引来宾客的注意,讪然一笑,对着自家儿子气得直瞪眼。 “我来时可不知黄家也会来吊唁,这是昨日黄大人亲自交代的……” 梁宗伯只得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待到众人听说,黄刺史是由于秦小满的才气,才愿意让黄家与梁家子弟结交的,全都惊愕不已。 “秦小满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是蜀内十大才子之一的黄公子承认的?” 这个玩笑有些过分了。 “不论是谁承认的,你们记住,这个机会是小满替你们争取来的,黄公子他们早到了,正在别院休息,你们去吧。” 梁宗伯将这群晚辈打发走。 继续去接待络绎不绝的来客。 梁家的晚辈们凑在一起,离开了灵堂前往别院。 却越琢磨,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可能是秦小满拿钱买下来的。” “天子赏了他一个秀才的功名,他再买个才名,等钱赚够了捐个官,董家当初不就走的这条路子?” 众人对这个猜测,十分地认同。 “我可不想给一个草包当手下,等麦冬下葬后,一定找个机会,好好试试秦小满。” “诗能代笔,可有些事,只能凭真才实干现场发挥,他有钱也买不到。” 梁宗伯其子年纪最大,朝着众人勾了勾手,耳语几句。 众人皆是双眼一亮,不住地点头赞同。 “大哥,你这一招好!” “表哥,到时候我也能来凑个热闹。” “一定要让秦小满这个草包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有才华!” …… 灵堂前。 秦小满也不知是闻香闻久了,还是有人在念叨他。 感觉鼻子里直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公子?” 唐叔投来关切的目光。 “无妨,应该是有不少人念叨我的原因。” 秦小满心知肚明。 他抬头看了一眼挪到正南的日头,喃喃自语。 “该出动的,差不多都要出动了,这下辛苦他们了。” 秦小满面露惭愧的表情。 只能暗下决定,稍后再找机会补偿大家。 午后。 未时三刻。 按照风水先生挑选的吉时。 从秦宅将棺材抬到东郊的秦家庄子附近下葬。 麦冬无子嗣,秦小满干脆亲自引路送葬。 秦立夏与梁家三兄弟、以及三位姨母家的四位,作为逝者的长辈,和八个壮汉抬着棺材跟在后头。 今日参加送葬的大户人家不少,全部分成两排跟在棺材之后。 稀稀拉拉也占满了一条街。 “这些人也真是给秦家的面子,荣州和崇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到了,其他六州也来了不少官吏。” “剑南道未来首富,天子和长公主看中的人,谁能不卖这个面子呢?” 送葬的人群里,有跟风前来的,不少人面对这样热闹的场面。 想到这么多大人物只为了一个奴仆来送葬,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 哗啦…… 走到拐弯处,秦小满用力朝天空抛洒了一把纸钱。 白花花的纸钱遮住不少人的视线。 当拐过弯来走到衙前大道,刚才还在贬低麦冬的那些人,全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万人送葬,一路走好 以往宽阔的衙前大道,能并驾驶过六辆马车。 可如今,道路两旁堆满了人。 人山人海,乌泱乌泱的望不到头。 一直从衙前大街延伸到城门东去还有余,少说也有上万人! “这些,都是来给秦家小厮送葬的?” “啥子秦家小厮,是麦冬公子!” 刚才还在一起酸言酸语的那些人,马上改了口。 在他们看来,官吏商绅来为麦冬送葬,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 可这些平民百姓自发组织前来送葬,不可能是贪图秦家能给他们多少好处。 只能是发自真心。 可秦家一个小厮,只是被抬举成秦家义子,生前也不是什么人物,怎能吸引这么多人前来送葬? 别说他人想不通。 就连秦小满早有心理准备,看到上万人前来,还是吓了一跳。 他让川朴挑几个机灵点的小厮,到荣州各地去散布了麦冬英勇护主的事迹。 最主要,还是按照黄刺史与沈别驾的说辞来点明麦冬护主的功劳。 不只是救下了一人,更是因此让秦家的生意能够长久地做下去,为大家带来更廉价好用的物品。 正值农闲,必定会吸引一些同样热血的人,来送麦冬一程。 再加上甜水街那些经常和麦冬打交道的居民们,凑够上千人,便能张扬一下声势。 向前来送葬的各州官员,证明一下秦家如今在富阳乃至全荣州的影响力。 让那些惦记秦家倒台的人们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之后对秦家动手的时候,也要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不过。 眼前这种来了上万人的送葬队伍,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 “富阳半城的人都来了吧?” 秦小满暗自唏嘘不已。 偷偷扭头看了一眼抬棺的老爹和表叔他们看直了眼的反应,再看向后面那些送葬的官员震惊的表情。 知道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惊人。 超乎了大家的想象。 说句大不敬的话。 估计天子死了,送葬的人数可能也抵不上今日来给麦冬送葬的人数。 不过,来都来了,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秦小满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走到路口时,朝着空中抛去一把纸钱。 “麦冬!感谢救命之恩,你一路走好!” 他只是随心大喊一声。 结果。 这一喊,却引起了共鸣。 “麦冬!感谢救命之恩,你一路走好!”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 但这还没完。 就在秦小满以为声音落下之时。 城楼外又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情激荡的呼喊声。 “麦冬!感谢救命之恩,你一路走好~~” 声音由近到远,听得真真切切。 说明城楼外还有许多人等候。 秦小满惊得目瞪口呆,脑中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总不会从这里到秦家墓地下葬处,都有人夹道相送吧?” 要真的是这样,那么来的人岂止上万! 光听这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呼喊声,少说也有三五万之众。 甚至会更多! 送葬队伍中的人,在这一片呼声中,神情由震惊变得肃穆起来。 刚才还嘲讽麦冬是一介奴仆的几个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而更多的人,面对着街道两旁人们的注目,则挺直了腰板。 原本不少看在秦家面子上来参加送葬队伍的权贵子弟,感觉到大家满是敬意的目光,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小满,脚不能停。” 身后传来老爹的提醒声。 秦小满赶紧迈开步子往前走。 要不是念在老爹和表叔他们抬着棺材,他早就飞奔着跑过衙前大街,去城外一探究竟。 八百米。 四百米。 一百米…… 近了,更近了。 秦小满走到门楼下方。 穿过灰暗的门洞,前方透来的光亮和两排夹道送葬的队伍,让他眼前一亮,抛洒纸钱的力道也因此加大。 三万? 不! 至少五万人以上。 他们全都一袭素衣,人挨人地站在官道两旁,脸上没有半分凑热闹的神态。 能够感受得到他们自心里发出的悲伤情绪。 秦小满眼眶不由得一红。 再次大喊出声。 “麦冬!一路走好!” “麦冬!一路走好~~” 呼喊声在官道上回荡,经久不息。 而当秦小满领着棺材走在官道上时。 人群里,不时会有人,对着麦冬的棺材叩首感谢。 “多谢麦冬公子救命之恩!” “假如没有麦冬公子,秦公子就被那挨千刀的杀手给害了,我们这些逃灾来的也没了主家,又要去讨饭吃。” “麦冬公子,你也是俺们的恩人呐!” 秦小满听到他们操着蜀外的乡音,才知道,这群送葬的人里,有许多是秦家新的佃户。 他们今日没有劳作,特意前来送麦冬最后一程。 “我乃崇州游侠江潮平,麦冬不顾生死护主的义举令人感动,特来相送!” “我是天府来的……” “我是蜀州府路过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自报家门,对着麦冬鞠躬致意。 秦小满按捺下想要开口答谢的冲动。 以免这些人再附和着他的话,惹出笑话。 他一边过路口拐弯处抛洒纸钱,一边朝着两侧的人群还礼致谢。 饶是知道来得人太多,事情超出意料之外地闹得太大,对秦家有利也有弊。 不过,此时也不必考虑那么多。 看到这些前来相送麦冬的人们,他便知道。 他之前所做的,都被这些最朴实的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冒着得罪权贵利益而种植出的再生稻、增产稻秧,还有那些损害皇商董家利益、险些被人杀掉的风险。 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值得。 其实他只想当个闲散的败家子。 哪怕想替老爹争取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未来,他也没打算付出全力。 可此时,此刻,此景,此情。 他忽然有种想为面前这群人多做些实事的冲动。 才会不辜负大家的这番心意。 “麦冬,你一路走好,我不会让你白白为我送命的。” 他知道,麦冬救他只是为了报恩,仅此而已。 大家来送葬,也只是表达对麦冬的感谢,仅此而已。 只是他自己清楚,他能够为大家做到的,不是仅此而已。 哗啦…… 秦小满拐了个弯,朝着天空抛洒了一把纸钱。 看着小路两旁依旧站满望不到头的人群,他的眼神与步伐皆是无比地坚定。 “麦冬,一路走好!” “麦冬,一路走好~~” 秦小满在两边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一步一个脚印,逆光而行。 每当他的话语引来一阵毫不迟疑的呼喊声时,他看向前方的眼神,便多了分坚定之色。 跟在棺材后面的秦立夏,望着犹如在指挥数万百姓般的自家儿子。 既欣慰,又担忧。 走在送葬队伍中的沈别驾,同样是心惊不已。 脑中冒出一个大不敬的比较。 第二百三十九章年少轻狂,表兄弟们的不服 “先皇素有贤名,死时也没有万民送葬。” 可能只有长公主哪日战亡,才会引来万民送葬的盛大场面。 难怪天子会让他盯着一介商绅的秦家。 秦家在剑南道百姓间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 “假如秦小满想入朝为官,光凭这股好力,便能直入青云。” 沈别驾不免怀疑,今日这一出大戏。 是秦家的手笔。 可是怀疑也没有办法。 秦家的声望在剑南道的民众里,如日中天。 秦家所做的也全是忠义之举。 有好东西全部孝敬朝廷,连天子和长公主全部赞赏有加。 沈别驾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在把今日所见所闻向上汇报时,将重心放在麦冬的义举上面,当作一段佳话献给天子。 以免奏折呈上去,经过有心人的手夸大歪曲,再让他得罪了秦家。 铛铛铛! 铜锣敲响,唢呐喧天。 再长的去路,归有尽时。 “落棺!” “下葬!” 在白纸飞扬中。 秦小满看着棺材落入坑底,亲自将土填埋。 陪着麦冬走完最后一程。 主动前来参与送葬的人们,静默地站于不远处。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圆好坟、立好碑,秦小满朝着墓碑三鞠躬。 众人才跟着效仿。 “感谢诸位今日能来送麦冬一程。” 秦小满转过身,又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按照礼节,大家也并未推拒。 “诸位,山高路远,我也不便留下大家,你们今日的情分,我秦小满记在心里。” 秦小满掷地有声地对着所有人宣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只要秦家存在一日,一定会努力让在场的各位,过上更好的日子!” 现场的并非只有富阳百姓。 更有蜀外流民、诸多游侠和各行各业的人。 秦小满的这番话,听上去像一时激动,放出的豪言壮语。 然而秦家只是地主大户,哪怕生意做大,也不至于影响到各行各业,方方面面。 “俺相信秦公子不会骗俺们的!俺们跟着秦公子喝酒吃肉,哈哈哈!” “我家婆娘让我和秦公子说声谢谢,多亏你的肥皂,她洗衣服再也不费事了。” “秦公子,你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才来的,我们相信你。” 大家嘴上附和着。 但嬉皮笑脸的表现,证明大家只当秦小满是年少轻狂。 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秦小满望着这群可爱的人们,也没做解释。 目送他们自主散去,又逐一送别了各家各户派来送葬的代表人。 来时还横眉冷对、对他不屑一顾的一些青年才俊。 在离开时,态度已有了很大的转变。 “秦公子,有空来天府,定要到我府上做客。” “秦公子才华斐然,若想去天府书院读书,我可代为引荐。”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用得着你引荐,随便拿首诗出来就能当敲门砖了,何况秦兄还和成栋兄认识,成栋兄的老师知章先生一出面,不比你们引荐强?” 当大家可以在一起开玩笑时。 便代表着打成了一片。 秦小满含笑应付着他们的调侃。 等到所有人散去,只剩下黄家子弟和自家亲戚时,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真怕刚才那些人,让我当场再作几首诗表达一下现在的心情。” 秦小满不是开玩笑。 他是真的怕了。 这些文人墨客动辄比诗论才,他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迟早会被掏空。 还是且掏且珍惜得好。 “秦公子才思如泉涌,又有何惧?” 黄清波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失望的表情,说明秦小满所料不错。 还真就有人想让他当面感怀一下。 “今日便罢了,等哪日有空去天府城,一定再打击打击你们。” 秦小满许下承诺。 反正全荣州的店铺拓展得差不多了。 其他州府便罢了,天府城是剑南道的重中之重。 他定要亲自去走一遭的。 “那便说定了,秦公子来天府城,必须要来我家,你不来,我就当你不认我这个朋友!” 黄清波终于找到讨教诗文的机会。 哪怕不合时宜,依然是笑得合不拢嘴。 秦小满闻声,故意板起了脸。 “不认我这个朋友?黄兄,我们是朋友?我们不是对手吗,你还要赢过我的鹅鹅鹅。” 他的玩笑话,让众人愣一下。 天府来的亲戚们,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黄家子弟在和他们相处时没摆架子。 但秦小满想以黄家人为对手,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反倒是黄家子弟见秦小满不卑不亢的姿态,更加高看了秦小满一眼。 黄清波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这是在开玩笑,顺势应道:“对,我们是对手,秦公子你等着,下次等你来找我,我一定能赢你!” “山水有相逢,天府见。” “天府见!” 秦小满亲自将黄清波一行送到官道上。 昨日黄刺史能来吊唁,还是黄清波的原因。 他知道,黄清波是折服于他的诗作。 便决定空闲时,多准备几首好诗,影响一下黄清波从仕的想法。 送走了黄家子弟,秦小满便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大表叔儿子,梁安世的喊声。 “秦小满,你站住!” 站住? 送葬路上可不兴这个。 秦小满并未理会,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迈。 没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马车“骨碌骨碌”的声响。 天府来的表兄弟姐妹们,正坐在马车里,一脸愤然地盯着他。 “秦小满,念在今日是麦冬下葬的日子,我们没打算和你计较,可你实在是太嚣张了!” 梁安世上来一通指责,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秦小满不以为然地双手一摊。 “嚣张?表哥指的是什么?” 说他宣扬麦冬的名气,引来数万人送葬? 不是他小瞧梁世安。 他不认为梁世安看得出来这一点。 更何况这种事,看出来也没有人敢说。 “秦小满,你可能不晓得,黄清波是蜀中十大才子之一,你拿一首诗赢过他,其他方面不一定比他强,还敢自诩是他的对手,你不怕排名他以下的才子诗人来找你麻烦?” 梁安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原来是表哥担心我比不过黄公子,连累了表哥你们,让人笑话我这个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是徒有虚名?” 秦小满被逗乐了。 他作的诗别说蜀中十大才子比不上。 估计大乾排行前十的才子,也鲜有能够比得过。 “你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梁安世感觉自己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气得跳下马车。 “与其让外人告诉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如我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天府书院的学子有何厉害之处。” “你要是连我肚子里的墨水都比不上,也别去赴黄家的约,免得丢人现眼。” 不只梁安世。 其他马车上的表兄弟们也跳下马车。 一副准备教育秦小满的架势。 “各位表兄弟既然想与我切磋,我当然不吝赐教,你们也想比诗吗?” 秦小满正好也想探一探这些人的底子。 横竖躲不过,要比那便比个痛快。 “比诗?不少人质疑你流传出去的诗作,风格大不相同,有代笔的可能,自家人当然不比那一套。” 梁世安对代笔一事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为了保证公正公平,自然不想比诗。 “不比诗,你们想比什么?” 秦小满脸上淡定地笑着,心里还是微慌。 要是比引经据典、论述朝政,他必输无疑。 毕竟他连大乾的历史都没掌握透。 第二百四十章不吟诗,只作对 “我们不吟诗,只作对。” 梁安世的话,引来众人点头附和。 秦小满明白了,这群人是早有准备。 没有与黄清波立下比试约定这档子事,还是会教育他一番。 让他见识什么叫做真才实学。 “你们说的作对,是对对子吗?” 秦小满看到梁安世点头,脸上的笑意加深。 太棒了! 比起吟诗来,他更喜欢对对子这种考脑力和协调的现场竞技。 作诗还要应景抒情。 对对子不一样,只要对仗工整、上下合意即可。 “好,我和你们比。” 秦小满爽快的答应,似乎让梁世安等人感到很意外。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提出一个条件。 “秦小满,我还记得你今年年初写给阮家姑娘写过一副春联,希望你别拿那种文理不通的对子糊弄我们。” 啥? 秦小满脑中浮现出一副狗爬字对联,嘴角一抽。 终于明白,这群人为何特意挑选对对子来同他比试。 感情是知道他之前写的对联狗屁不通,特意打蛇打七寸。 这群人倒还算有些小聪明。 知道扬长避短,不像梁宗伯一样刻板。 “既然大家约定好了,大表哥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跟上。” 秦小满见后面老爹和表亲们追上来了,急忙将梁世安他们往马车上推。 生怕长辈们看到他们要比试,再从中阻拦。 “秦小满,你可别跑了!” 梁世安被推上去,心里还不踏实。 “放心,我只是担心我爹他们发现咱们私底下比试,再以家和万事兴为由拦我。” 秦小满特意解释了一句,让车夫赶马走人。 等到马车走出了几步开外了。 梁世安才挑起车窗大吼大叫起来。 “秦小满,你为撒子不和我们一起上马车?” 为啥? “我当然要学习你们,提前准备一下。” 秦小满暗自想着。 就听到梁世安扯着嗓子下战书。 “我们在你院子等你!你别不敢回家!” 秦小满淡定地挥了挥手,目送着马车驶远,放缓步调。 不一会儿。 老爹和表亲长辈们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小满,你大表哥和你说什么了,他没欺负你吧?” 知子莫若父。 梁宗伯担心梁世安这个孩子头,带着兄弟姐妹排外。 “大表哥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这不,正打算让我回家,告诉我天府的一些新鲜事,让我长长见识。” 秦小满笑容满面地反驳着。 当然了。 他没说到底要长啥见识。 毕竟要长见识的人又不是他。 “果然还是年轻人和年轻人说得上话。” 梁宗伯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今日麦冬送葬让他见识到了,如今的秦家是要钱有钱、要名有名。 不论是经商还是做官,光凭今日数万送葬的民众,想在剑南道做出一番成就来,都是易如反掌。 唯一欠缺的,大概只剩下信得过、用得上的人手。 他们梁家作为秦立夏的外家,一旦秦家出糗、出事,他们也没办法完全脱得了干系。 即使如此,还不如捆绑在一起,共同发迹。 “小满你刚才应该和他们一起上马车回去才对,走回去还要半个时辰的路程。” 梁宗伯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 这孩子太实诚了。 守灵堂不闭眼,送葬时也不找人代劳。 抬棺人要步行往回走,可没说引路人也要步行。 “没事,我天天下地干活,体力比表哥他们强得多,我走回去还能散散心。” “再说了,长辈们都在走路,哪有我坐马车的道理。” 秦小满说着,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脑中寻思着接下来的比试。 梁宗伯看到秦小满确实步伐坚定,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 再看已经瞧不见影子的马车,眉头微拧。 小满的话不错。 当长辈们的都在步行,安排世安他们坐着马车先走人,确实有些娇生惯养了。 “立夏表弟,小满经常下地干活吗?” 梁宗伯非常好奇这一点。 在他印象里,秦小满打小体弱多病,如今胳膊腿上有了腱子肉,透出行伍之气,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农忙的时候下地干活,现在……前段时间再生稻从种到收,都是他盯着,我这个当爹的现在反倒成了闲人。” 秦立夏笑呵呵地说着,脸上得意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看得梁宗伯等人是羡慕不已。 “难怪小满能够写出《蚕妇》来,看来我们也得让孩子们跟着小满多历练历练。” “立夏表弟,你家小满买的啥子书,你回头抄份书单给我嘛。” 众人簇拥着秦立夏,寻求着育儿经。 向来在表兄弟里,由于地主出身,被人轻视的秦立夏,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得意中却透着一丝心酸。 小满能有如今的出息。 根本不是靠着他的教导。 完全是继承了小满他娘的聪明才智。 一朝开悟,一飞冲天。 “《大乾杂记》。” 秦立夏在噪杂的人声中,一脸怀念地说着。 “小满最爱看的书,是《大乾杂记》。” “《大乾杂记》?此书是哪位名人所作,我怎么没有读到过?” 酷爱读书的梁宗伯,不解地看向他人。 见几位身有功名的兄弟都是摇头表示没看过,所有人直勾勾地盯着秦立夏,等着他的答复。 “此书是小满的娘亲带来的,是一本手抄传记,应该不太出名,有空我到书房找找有没有副本,让人给你们拓几本。” 众人恍然,不好再多过问。 “原来是弟妹带来的嫁妆,那就多谢立夏表弟了!” 私人流传的书籍可是稀罕物。 立夏表弟愿意割爱,他们一定要读透。 …… 当秦小满不紧不慢走到自己院子时。 只见梁世安他们正围坐在树荫下面的石桌旁喝茶聊天,不时地朝门口探头。 十丈外,修整屋子里装饰的工人正在清扫房屋,做最后的修整。 他刚踏进院子,梁世安就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径直朝他扑了过来,拽住他的胳膊便往石桌前拖拽。 “赶紧让让,咱们的小表弟终于来了。” “茶都等凉两壶了,你再不来我们还以为你不战而逃了。” 梁世安还没开始比便开始激将。 秦小满本来只是打算玩玩,点到为止。 可看这群兄弟姐妹热情地把他围住,生怕他比不过临阵脱逃的架势。 感觉今日要是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世间险恶”,他这个小表弟便当得不够格。 灌了一口一个年龄相仿的表姐递来的凉茶,秦小满比划着众人。 “闲言少语,是你们先出题,还是我先出题?” 在秦小满看来,对对子很简单。 只有一个上联和一个下联。 不像吟诗,还要比较一下作诗的考虑时间先后。 谁先手也没关系。 反正到最后,谁对不上来谁才是输家。 “我们先挑战的小表弟,自然是小表弟你先出题,免得你输了,再向长辈们告状说我欺负你。” 梁世安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 秦小满一脸怀疑地看着信心满满的梁世安,反复确认。 “真要让我先出题?” 他又不知道梁世安的实力如何。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担心先出题,梁世安的战斗还没打响就要被迫结束。 “小表弟你出!” 梁世安轻哼一声。 “我倒想知道,小表弟有何绝对能够难得倒我,实话告诉你,在天府学院论吟诗我排不上名,可论作对,我当数前三!” 哦! 秦小满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 “正好我有一对,配得上大表哥的才华横溢!” 第二百四十一章真才,开始即碾压 梁世安傲然一笑。 “你讲,我给你作对。” 至于秦小满所说的能配得上他才华的对子。 梁世安根本没抱任何希望。 只希望秦小满出的上联能够言之有物,让他作对的下联也能好听一些。 否则根本提不起他比试的兴趣。 “烟沿艳檐烟燕眼。” 秦小满不紧不慢地念完上联。 却见众人都一脸听天书的表情盯着他。 “什么淹延燕的……秦小满,都提醒过你,好好出题。” 梁世安显然没听过这种同音不同调的对联。 或者是没想过秦小满能够想出如此高级的对子。 误以为秦小满是信口胡言。 “我就是在好好出题。” 秦小满还是特意挑选了一个难一些的上联,以防梁世安认为他不重视。 可他现在有嘴也解释不清,只能站起身来。 “我先去趟书房,拿些笔墨纸砚把题联写下来。” 他走了没几步,感觉身后传来脚步声。 转头一看,梁世安还有两个表兄正一脸虎视眈眈地跟在他身后。 好似担心他会借机开溜似的。 令他一阵无语。 怀疑他的才华可以,怀疑他的人品可不行。 秦小满只有加快了脚步,从书房卷走笔墨纸砚,重新小跑回来,径直坐到刚才的座位上,铺排开纸张,提笔便写。 “小表弟,大表哥他们呢?” “还在后面跑步。” 都说君子擅六艺,身体素质应该不会太差。 可梁家表兄们可能是被审美带偏了,都一副文弱之姿。 自然是跑不过他的。 在大家翘首以盼,等着梁世安的时候。 秦小满已经笔走龙蛇,将刚才他说的上联写在了纸上。 “咦?” 这时,刚才给他递凉茶的表姐,发现了纸上的字迹,倍感诧异。 “小表弟,这是你写的?” 此话一出,立即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不远处的大表哥他们身上,转移到石桌的纸张上。 待到看清楚上面写的字迹笔势雄健有力、风格飘逸洒脱,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传闻小表弟的字跟狗爬的一样? 可眼前这副字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练习数十年之久的书法大家写出来的字。 诗可以代笔,但字迹上下的功夫不可能会做假。 看到这七个字,众人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 传闻。 不可信。 当再看纸上出的上联时。 在场所有人根本顾不上梁世安和其他二人,全部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地想着下联。 就连唐参都凑了一脚热闹,但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 对不出来。 “小表弟,你跑得太快了,跟身后有恶狗撵似的,也不知道等等我们。” 梁世安三人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赶出来。 发现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们,全都盯着石桌正中出神。 扒拉着秦小满凑上前一看,登时傻了眼。 “烟沿艳檐烟燕眼?” 有些字读起来,不知情的以为是胡说八道。 而当它写在纸上面,才能看出其中的玄妙所在。 “大表哥,这个题目绝对没有拉低你的档次了吧。” 秦小满胸有成竹地问。 “……” 梁世安脸颊上的肌肉狠狠地跳动着,嘴里还在喃喃有词。 可越念叨,他的脸色就越白。 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受惊了,额头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秦小满等了片刻,见原本欢快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 梁世安也一直沉吟不语,好奇地问:“大表哥还没想出下联来吗?你想出来了,只管写下来即可,我知道大表哥对对子很厉害,你不必给我留面子。” 天府书院可是汇聚蜀中才子名流之地。 甚至许多蜀外的才子也会慕名而来。 像梁世安这样,对对子能够数得上前三的,必定很厉害。 “我……我没打算给你留面子。” 梁世安终于吭哧吭哧地憋出一句话。 秦小满看他胀红的脸色,只当他是傲娇,打了个哈哈。 “没事,我这个人也厚脸皮,咱们第一对只当是开场打个样,对出来也不算我输。” 秦小满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他已经下了。 就等着梁世安走下来。 谁知。 梁世安听到他的话,胀红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秦小满,我对出来你不算输,可我对不出来算我输!” “那当然啊,大表哥难道还对不上这副对子吗?”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反问。 却见梁世安眼神快要喷出火来。 他脑中冒出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脱口而出。 “大表哥真的对不上来?” “……嗯。” 梁世安倒也坦承,咬着牙关承认。 “烟沿艳檐烟燕眼,你的这个对子是谐音联,并且动静结合,意境美妙……我一时半刻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是我输了。” 尽管心里不服气,但梁世安还是对着秦小满作揖一拜。 垂头丧气地站在人群外,继续思考着下联。 “大表哥,这个对子确实难,属于绝对的那种,不如你随便弄个连音词,只要意境差不离对得上就行。” 秦小满要是知道大表哥的才华也没他想象里的那么横溢,说啥也要挑个简单些的对联。 不然直接碾压的话,大家心里那口气憋着,还是不服。 指不定还会怀疑…… “小表弟,你别在这里落井下石了,你这对子岂止是大表哥对不出来,知章先生来了,恐怕一时半刻也对不出。” 梁家二房表哥梁世全挺身而出,指着他鼻子尖质问。 “也不知道你从何处搜刮来这个绝对,拿来刁难大表哥,大表哥对不上,他认输了,可你出的对子,要是连你自己也对不上,你赢得也不光彩。” 上联绝对好作。 下联佳作难寻。 梁世全的这番话,引来众人的谴责。 “二表哥,作对子可没有出了上联必须有下联的说法。” “大表哥输了一局,后面我们再一起赢回来就是,你别欺负小表弟。” 尽管他们确实怀疑秦小满是提前准备好了绝对。 但愿赌服输。 万万没有自己对不上来,便质疑别人上联太难的道理。 “我……我也是替大哥说句公道话,谁不知道秦家如今是荣州首富,钱财无数,能花高价代笔买诗,还不能花高价买绝对吗?” 梁世全梗着脖子不认错。 “除非他有本事再对出下联来,我才能承认他赢了大哥!” “我需要让你承认吗?” 秦小满怼了梁世全一句。 不等梁世全再出声。 他抄起毛笔,不紧不慢地在纸上补了一个下联。 第二百四十二章对答如流,大写的服 “雾捂乌屋雾物无。” 梁世全一字一顿地念完后,面色剧变。 这个下联虽不及上联的意境与连词完美,但对仗工整,也是言之有物。 绝对能够算作一对。 “烟沿艳檐烟燕眼,雾捂乌屋雾物无。” 梁世安凑上前来,看到纸上面的这副对联。 原本由于没能对上对联的心情,受到二次打击。 “绝对!确实是绝对,我方才竟然没能想得出来,是我技不如人。” 梁世安再次亲口承认了失败。 比刚才的神情看上去还要颓然。 让秦小满感觉自己有些欺负人了。 “那个,大表哥,这个绝对确实难,既然大家有怀疑,不如这样,大表哥先手给我出一个上联,我也能自证清白。” 秦小满不针对在场所有人。 只针对秦世全刚才所说的花钱代笔作诗一事。 他的诗确实是别人写的。 但他并没有花钱,更没找人代笔。 既然有质疑,那就要破除这个质疑才行。 “不用大哥来,我来!” 梁世全刚才被“雾捂乌屋雾物无”打了脸,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当场便要找回脸面。 “小表弟,我虽然才华不及大哥,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童生,老师说这两年我也能成为秀才,应该能跟你这个天子亲封的秀才比一比。” 别看秀才听着没威慑力。 但实际上,荣州一年登记在册的,也不过十来个秀才。 只要梁世全没吹牛,证明此人的才学确实有两把刷子。 “二表哥,请出题。” 秦小满表面轻松自若地应对着,暗地里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大脑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梁世全没有太多前戏,张嘴就来。 “读书滋逸气!” 读书能够滋长文骨风流。 秦小满看到梁世全轻蔑的眼神,顿时明白。 这是在嘲讽他读书少。 “阅世溢豪情。” 他根本没怎么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书确实有用,但认为光靠读书多便能高人一等。 在秦小满看来这样的人,就是缺少社会的残酷毒打。 他不假思索的反应,让众人错愕不已。 还是梁世安肚子里的墨水够多,出声分析。 “阅览世间百态能够增长豪情,正对二弟的读书滋逸气,绝对!这是一联绝对!” 在场的所有人里面。 梁世安这个孩子王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都说是“绝对”,饶是梁世全憋得脸红脖子粗想反驳,也没有用武之地。 “没想到小表弟当真是才华出众。”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名不虚传。” “小表弟,都说你以前是一个草包,你是装的吗?” 几个表姐的兴趣,逐渐从对对子,转移到八卦上面。 秦小满被她们直勾勾地盯着,发现她们其中不少人眼里带着崇拜之色,脸上微热。 赶紧转移话题。 “二表哥,你还有题吗?” 没题的话他可要结束战斗了。 “我出的题你对上了,这次轮到你出题了。” 梁世全神色紧张地盯着石桌上的白纸。 等着秦小满再来一副谐音联。 对对子和作诗一样。 都有个人喜好和擅长的风格。 在梁世全看来,秦小满既然能想出难倒大表哥的谐音联,不论是请人得到的,还是自己想的,后面的题目一定也会扬长避短往这上面靠。 “那我不客气了。” 秦小满提笔落字。 “望江……” 梁世全看到前两个字,发现不是谐音联,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秦小满知道大哥最难对付,特意用绝对来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后面的题目一定很简单。 可当秦小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 梁世全看完全部的上联后,顿时面如死灰。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秦小满念出自己的上联,将毛笔递给梁世全。 “二表哥,请吧。” 为了避免再发生像梁世安一样,由于对不上对联,怀疑自身才华的情况。 秦小满嘴上说着不客气,实际上还是出了一个容易对仗的上联。 只不过。 他看到梁世全迟迟没有接过毛笔,暗中叹了口气。 突然感觉这群表哥想靠才华在他这里占领一席之地,估计还有得磨炼。 正在这时。 梁世全接过他手里的毛笔。 秦小满期待地看向白纸。 石桌周围还在试图想下联的众人,也全部一脸惊喜地围上前来。 等着梁世全的下联。 可当梁世全第一笔的“撇”落下,大家就意识到不太对劲。 “二表哥,你这字写得也太大了……吧?” 一个表姐的话还没说完。 梁世全已经在整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服”字。 “我对不出下联来,还请小表弟赐教!” 梁世全作揖一拜。 是真的服气。 对于秦小满来说,提笔就来的上联,是他想破脑壳也想不到的。 别看这几句简单明了,但实际上也是极难对仗出江流千古的意境的。 偏偏流传千古的景物有限,能用到此处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服都不行。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秦小满边说边重新扯过一张纸,写出下联。 两张纸一比对,大家脑海里便浮现出奔腾的江流和无波的井水。 不由得拍掌叫好。 “一个动一个静,还都是万古流传的水流,小表弟,你这对子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梁世全说这番话时的语气。 已然没有了先前的质疑,满是佩服。 “哈哈,没有一丝才气在里头,都是日常积累,闲着没事出去多走走转转,看得东西多了自然就有了灵感。” 秦小满胡扯一通,扫视一圈,兴致勃勃地追问。 “二表哥也不跟我比了,还有人想出题吗?” 好久没有和别人竞技过了。 秦小满感觉自己现在动力满满。 再来几十条对子也没问题。 “……” “……” 反倒是这群表哥表姐们,看到秦小满兴奋的模样,面面相觑。 一个个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如今下不来台,心里十分窘迫。 他们原本是打算,试一下小表弟的才华有几许的。 顺便再教育一下小表弟,不要目中无人。 尽早把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让给更有才华的人。 可方才一比试。 他们才发现。 目中无人的好像是他们。 受到教育的,也好像是他们。 这世间少有的绝对,小表弟都是信手拈来,做几首流传千古的诗作也绝对不是问题。 “三表弟,你来吧。” “大表姐你不是天府有名的大才女,小弟比不上你,还是你来吧。” 刚才还争先恐后想看秦小满出糗的众人,开始你推我搡,把这个受教育的机会让给他人。 秦小满等了片刻,也没见大家推举出一个人和他比试,心里大概有数了。 “看来大家忙了一天也累了,不如这样,我再留下一题,大家可以稍后慢慢考虑,写完咱们就去吃晚饭?”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来对你接下来写的对子?” 刚才还怂得不敢露头的梁世全,眼下感觉自己就行了,挺身而出站在秦小满身旁,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们这群兄弟姐妹集思广益,保证今晚睡觉前,给你对出来!” 哦? 秦小满望向夸下海口的梁世全,再看同样信心十足的众人。 他本来只想和气收场,眼下,也只能全力以赴。 提笔。 落下。 眨眼间,十个大字跃然于纸面上。 在场连同唐参在内的所有人,盯着纸面上的十个大字,全部露出费解的表情。 第二百四十三章靠实力打成一片 其实十个大字很简单。 刚学写字不久的孩子也能够认得全。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但“朝”字有不同的读音,全部用zhao或者chao来读,根本读不通顺。 再加上有“海水”二字,这个chao还可能有通潮水之意,大家推测起来便更加复杂。 所有人盯着十个大字,嘴唇一张一合地试了许久。 最终还是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全部摇了摇头,皆是一脸颓败的表情。 他们连秦小满出的上联怎么读都读不懂,想要在晚上睡觉前将它对出来,难如登天。 “小表弟,你能告诉我这上联怎么念吗?” 还是梁世安厚着脸皮求教。 避免今日整晚根本不想作对子的事,而是将精力全部用在“猜字谜”上。 “你们都没读出来?” 秦小满知道这个对联很难。 没想到上来就难住这么一堆人。 众人不好意思地含笑点头,等着他解惑。 秦小满只得再次提笔,在十个字中间点了两个点。 众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念道:“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对,就是这么念。” 秦小满竖起大拇指,给予了肯定。 众人终于读通了上联,皆是面色一喜。 可紧跟着就犯了难。 对对子,首先讲究对仗工整。 上联是多音字连读,那么下联也必定是一个格式。 他们连上联怎么读都读不通顺,更别提来对仗下联了。 “小表弟,你确定这个对联有下联吗?” 梁世全严重怀疑,这个上联像那个“烟沿艳檐烟燕眼”一样。 就算有下联,也是勉强对应得上,根本达不到上联的意境。 “就是,要是没有下联的话,我们认输不对了,也免得今夜想破脑壳,睡不着觉。” “小表弟,你不知道,咱这大表哥对于对对子可是特别执着的,没下联你还是尽快告诉他,否则他会跟你死磕到底的。” 一群人知难而退,七嘴八舌的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 秦小满看到大家打退堂鼓不说,还把这上联吹得这么神。 想到自己露了好几手。 再直接丢出下联这枚重磅炸弹来,可能不会达到让这群人服气。 只会让他们恐惧的效果。 在梁世安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他双手一摊,狡黠一笑。 “让大家发现了,这个对子我确实只想到了上联,等哪天有了灵感想到下联,再告诉你们。” “你们也可以闲着没事琢磨琢磨,指不定哪天也能想到下联。” 秦小满特意抬头望天。 天上浮云变幻莫测,应情应景。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学着他的动作抬头往天上看,都在不住地点头。 “早就猜到了没有下联。” “今日有小表弟的烟燕和望江楼,收获颇丰,等回去书院也能大家显摆一下。” “二表哥,小表弟对的你的那一对也不错。”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知道了十字上联没下联,除了梁世安还在琢磨以外,剩下的人们都开始话风跑偏。 从对对子,到晚饭吃什么。 仿佛对对子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是。 大家看向秦小满的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轻蔑不屑,如今多少带了份敬意,并且言辞间,也总是询问着秦小满的意见。 “小表弟,听说你家把董家酒楼都快挤黄了,今日过后,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今日还是麦冬的丧葬日。 众人兴致高昂的时候还能特意避开这一点。 秦小满知道,这群人是真正的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二表哥想吃啥,只要富阳有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都给你整来。” 只不过。 表叔表姑他们要是知道今晚对对子的事。 估计明日醒来,眼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够帮得上忙的,都要去当“苦力”。 分派到秦家各处用得上人的地方去帮忙。 “不愧是未来剑南道首富之子,小表弟就是大方。” “小表弟,你以前写过的诗,我们只听黄公子提过几首,剩下的也给我们念念呗?” “我们也好观瞻一下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风采。” 大家语气满是调侃与打趣,再无一丝质疑。 不过。 秦小满可没有在他们的“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赞扬下迷失自己。 随便吟了一首《望岳》震慑全场。 在众人反复品味的时候,借口去安排伙食,直接开溜。 跑到书房,将之前抄录的几首七言律诗塞进袖子里。 直到晚饭时才现身。 果然,饭后就被一群人缠着要诗。 直到上缴了袖子里抄录好的几首诗,这才得以脱身。 “哈哈,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梁宗伯笑得很是欣慰。 他还担心自家儿子恃才傲物,会嫌弃小满草包的名声,质疑小满“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私下为难小满。 可自从送葬回来,便看到自家儿子,像照顾亲弟弟一样,围着小满打转,还满口称赞。 不由觉得自家儿子越发懂事了。 “小满性格耿直,是个好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梁宗仲说着给秦立夏添了杯茶。 “立夏表弟,你方才说的天府要买新店铺,不用买,咱老梁家祖上就有好几间地段好的店铺,正好有一家租约到期不租了,收拾收拾直接开门。” 比起梁家老大酷爱读书。 老二梁宗仲对生意场上的事更为热心。 “二弟说得有理,自家店铺用着比盘下别人的更方便,家里铺子庄子的事,表弟你问二弟,我这些年除了求学便是教书,还准备参加来年春闱考试后捐个官,这些事我都不过问的。” 梁宗伯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 “从家里来的时候,父亲就说了,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律令,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帮。” 有了梁宗伯的这句话。 相当于梁家名下的所有产业,能够无条件地支援秦家。 “多谢大表哥。哪日去天府,我一定去梁府,亲自向舅舅道谢!” 秦立夏感激抱拳,马上打开一张天府的街道地形图,和梁宗仲以及陶掌柜商量着,在哪个位置开新店更加合适。 当秦小满好不容易以“灵感枯竭”,暂无诗作。 从一群“迷弟”、“迷妹”中脱身而出。 走到长辈们聊天的桌椅旁,看了眼桌子上摆的地形图。 天府和崇州府还有蜀州府等地他没去过。 可看到上面画满了圆圈,便知道老爹这是舍了棺材本也要扩张店铺。 趁着董家被查的时候,抢占先机。 哪怕精神上支持这个做法,秦小满还是不免担心地问了一句。 “爹,咱家余粮不多了,买铺子的钱还够用吗?” 光是生产成本。 每日消耗就是数千两。 虽说回本也快,但今日过后,订单会更多,生产成本投入也将翻番增长。 账面上实在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上百家店铺。 “买?谁说我要买?” 秦立夏诧异地反问。 “这些店铺加起来少说要四十来万两的银子,咱家如今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置店铺要花四十万两? 秦小满听着都是一阵肉疼,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爹,你不买难道去抢吗?” 话一出口。 秦小满看到长辈们都拿看二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顿时一头雾水。 怎么了? 不去抢,难道天上会掉银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广揽店铺,兴修水利 “小满,朝廷还欠我们三十万两银子呢,我们可以利用朝廷的银子当作担保来周转,先给定金,等一个月后再付尾款,到时候适当的给他们一些赊账的利息。” 秦立夏一脸憨厚的说出他的主意。 “等到朝廷的尾款付清,肥皂订单交接完,牙刷的生意分了红,我让房先生算过账,哪怕生产规模再翻一倍,四十来万也能凑够。” 这不是抢,而是赊。 还是用朝廷的名誉去赊。 朝廷欠秦家的三十万两银子,剑南道人尽皆知。 秦家会耍赖,朝廷总不会欠账不还。 再加上秦家如今风头无两,谁也不会拒绝晚付一个月的尾款,从而多拿利息的建议。 “爹,你这招真的厉害。” 这相当于借助朝廷威望,向卖铺子的贷款。 之前老爹种地卖粮,都是银货两讫。 他还真没想到,老爹的脑子这么灵活。 能够利用周身的所有资源,达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老爹用这样的脑子去做生意的话,背靠十万亩良田当资本,怎么可能只是一介富阳首富? 想到老爹之前过的日子,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如今相当于自己把老爹拖下水,秦小满心情很微妙。 “爹……” “小满,银钱的周转你不用担心,家里没有余粮,秦家数十年的积累,也能让你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秦立夏当众保证。 “你想当剑南道首富,爹就让你当。” 秦小满面对如此霸气的老爹。 除了点头应是,没有别的想法。 剑南道首富他要当。 让老爹拥有能够在娘亲面前挺直腰杆子的实力,他迟早也要做到! “爹,既然家里还有余钱,我想在东郊庄子附近建一片工房来专门造纸。” 见多了天府书院来的学生他才知道。 纸张限制了许多信息的流通。 一本手抄的诗集,居然要卖一两银子。 由于秦家的纸张只有董家的两成价格,再加上活字印刷术。 他想扩大生产规模,尽早将纸张书籍的成本全部降下来,并且发展到整个大乾去。 这不只是为了赚钱,打压董家的纸铺。 也是想推动一下大乾的教育水平,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得起书、写得起字。 “造纸确实是重中之重,好多人听说秦家造出了纸,专门来打听价格,可惜工房太小了,我没敢应下太多,造了新工房,先把订单排起来,董家纸铺也能安心地关门了。” 秦小满听到老爹说话的语气都比往日张扬了许多。 趁机又提出一个请求。 “爹,既然这些事你能处理,明日你帮我去选工房的地址,盯着这些事可好?” “好……好个锤子,你明日有事?” 秦立夏险些满口应下。 银钱的事他解决,工房的事他解决,剩下的事都是他解决…… 等到店铺全部铺排开来,大家只认他不认小满。 那这个剑南道首富谁来当? 还是当老子的来当吗? 秦小满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起初他担心老爹撑不起这一摊子,过于老实让人坑了。 如今老爹既然有这个能力,他干嘛还要自己强撑? “爹,明日我要去东陵镇的荒地盯着,洛阳来人了,更改河道、兴修水利的事我想去看看。” 秦小满并非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而是这次前来兴修水利的人里面有章夫人提到的谢家子弟。 他要去见一见。 “小满,你还懂水利上的事?” 秦立夏倍感惊奇。 “不懂啊。” 秦小满想也不想地反驳。 “我最多只懂从高处到低处挖条水沟引流。” 他说完便见老爹给他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 那你去看个锤子? “来的人里面有章夫人的亲戚,我去招呼一下,再说了,是给我们的山地修水渠改水道,我当主人的不去盯着,显得不重视。” 秦小满提到有章夫人的亲戚时,老爹已经面露了然之色。 等他说完,便霸气地点了点头。 “你这些天忙前忙后确实也累了,去山里散几天心也好,等店铺的事敲定下来,你再去巡视一下。” 秦立夏拍案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向在场所有人表明了他只是一个掏钱出力的。 秦家做生意这一块,还是由秦小满做主。 秦小满看到天府来的长辈们,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这是担心他这个败家子,再把秦家基业也败光了。 却也无法当众拒绝老爹的安排。 反正赚到钱要交给老爹总管,上阵父子兵,谁出这个头都一样。 只不过。 这样一来,表哥表姐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小表弟年纪轻轻,不光是个大才子大诗人,还能统管全家的生意。” “我爹四十多岁了还只能帮我祖母扒拉算盘呢。” 秦小满听到这番话,亲眼看到一位表姑夫的脸比夜色还要黑。 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避免再让那位表姑夫拎过去,当众教授一下生意经啥的。 毕竟他做生意没有任何的技巧,只靠发明创造,降低生产成本碾压同行。 他这个人有自知之明。 真的论起做生意的本事,他还是一只菜鸟。 自己的房间还没装修完毕。 秦小满便宿在了客房里。 次日一早。 他便被隔壁院子的马蹄声惊醒。 应该是唐姑娘和天璇姑娘昨晚回来,今早又出发办案去了。 醒了也睡不着。 秦小满便起床先绕着院子跑了十圈,直到大汗淋漓才停下来。 “唐叔,有没有适合我修炼的内功心法啥的?哪怕是特别受罪的那种,只要能够管用,我也想试一试。” 唐参的脸上面露难色。 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无计可施的为难,还是唐叔担心他身体安危的为难。 反正他把态度表明了,剩下的就靠唐叔去斟酌。 跑完步又打了一套拳脚,吃过早饭。 秦小满便带上笔墨纸砚叫上川朴,上了马车。 “公子,你去山里不是盯着修理水道的事吗?为何要带纸笔?你要画水渠的流向图?” 川朴说到这里,双眼一阵放光。 “公子还懂水利方面的事?” 秦小满实在不忍心让川朴期待落空。 “我又不是天才,我怎么可能啥都懂?” 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 不让川朴对他抱有不必要的幻想。 “可是公子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我见后面的板车上还拉着一些木匠用的工具,公子不是去修水渠的,难道是打算去山里盖个庄园?” 川朴越说神情越是迷惑不解。 公子可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闲情雅致盖庄园享福。 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带上木匠用的工具当然是去做木匠要做的事,至于这些东西……” 秦小满指着车上的笔墨纸砚,对着一脸半信半疑的川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是请你画图用的。” 他确实也能够画一些简单的设计图稿。 比如皂盒那种,不需要太多技巧的。 可今日要画的图结构太繁琐,还需要专业的绘画高手,并且拥有设计技巧的川朴亲自上手才行。 “画何图?” 川朴脑子转过快,马上想到一个可能,顿时苦了脸。 “公子不会让我画与水利改道有关的图纸吧?” “川朴,我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儿!” 秦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公子,你让我画个池塘人工湖我闭着眼能画出来,修缮水道的事……我也不懂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一句舍不得,废物可利用 川朴没那个本事,怎敢揽下这门差事? 秦小满见他向外面张望,心里清楚。 如果不是唐叔在外面随行跟着,川朴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 “别慌,我没打算让你设计水道流向,只是让你画一些圆筒。” 秦小满不再逗川朴,以免真的把川朴给吓跑。 “圆筒?” 川朴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完全想象不出,画圆筒对开荒和引水有什么作用。 看到公子老神在在地坐在当场卖着关子,川朴逐渐放下心来。 反正公子晓得他有几把刷子,总不能强人所难。 骨碌、骨碌~~ 马车驶离官道后,转向东陵镇的道路一下子就变得颠簸起来。 东陵镇之前落户的人口不多,大家外出最常、最远抵达的地方便是镇子上。 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未去过泸阳县城。 还是前段时间大批量的流民前来落户,成为秦家佃户,官府的车马趟开了一条宽敞的通路。 不然很可能走着走着,就只剩下荒山野地,没有了去路。 饶是如此。 秦小满一行,还是在距离抵达购置的荒山一里开外,马车便无法前行。 只有板车体积小,还能够趟着一步宽的羊肠小道往山坡上拉。 秦小满下了马车后,看到路旁还堆放着官府的仪仗,便知道自己来晚了。 “看来从洛阳来的治水的官吏还挺勤快。” 昨日傍晚时分。 洛阳治水的人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由于从千里之外赶来,接风宴都没摆便开始休息。 原以为他今日来得够早,没想到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张县令手下的人倒是不错。” 唐参都止不住赞叹。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 秦小满想到这其中还有两个谢家的子弟,他心中期待更甚。 麻利地撸起袖子,开始和川朴一起将马车上的笔墨纸砚打包塞进包袱里,开始上山。 经过几天的开垦。 原本绿茫茫的一片荒山,此时山坡了已经蹚出了路不说,还多了许多垄好的地块。 在防风挡雨的位置,有几间茅草屋和十来幢盖了一半的水泥房。 几个孩童正围着一个八仙桌,捧着土陶碗吃饭。 饭桌上摆着的都是野菜,只有一个小碗里面放着泛光的半碗肉渣。 “肉!娘,俺要吃肉!” “俺也要!” “我要那坨大的!” 比起略带苦味的野菜来,孩童们更喜欢吃肉。 秦小满想到,每日工房里炸猪油剩下的肉渣,有不少都发放到开荒的佃户手里。 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大家尽早恢复身体。 再看几个母亲一块一块将肉渣分发到每个孩子的碗里,他们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模样,眉头紧皱。 负责处理肉渣的可是来福叔,绝对不会克扣佃户。 这是怎么回事? “唐叔,我先去那边讨碗水喝。” 反正也来迟,追不上前面勘测山体和水流的官吏们。 秦小满干脆先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处理好。 “婶子大娘们,有多余的碗不,我想讨几碗水喝。” 他走上前去,也未摆明身份。 以防真的有问题,这些人不敢对着秦家人讲实话。 “有有……” 离着堂屋最近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连忙进屋拿了三个缺口的瓷碗。 青白瓷碗哪怕缺了口,也比土陶碗看着高级。 一看就知道是这家压箱底的好东西。 “公子,你们也是上山来帮我们修沟渠的?” 妇人倒了三碗水,逐一递到秦小满三人手里,热络地聊了起来。 “算是吧。” 秦小满含糊带过,看了眼已经只剩下油渍的肉渣,好奇地询问。 “我见这山上还在开荒,也没养猪,你们吃的肉渣是哪里来的?” 他一眼不错地盯着妇人的脸庞。 试图看出一些负面的情绪。 谁知,妇人听到他的问题却是一脸感激地朝着西边方向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还多亏我们的主家秦家,每日按人头给我们发二两肉渣吃,我们这才有了猪肉吃。” 妇人菜色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秦小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你们怎么好几家才吃这一小碗肉渣?” 他话音刚落,眼角余光扫到墙根底下阴凉处,拿干草和叶子包裹了好几层的土陶罐子。 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担心肉渣吃完了,以后吃不着,所以攒起来了?” 如今入了秋,天气渐凉。 炼过猪油的肉渣确实能放一段时日不会坏。 只不过…… “婶子,秦家工房每日炼出来的肉渣,只会多不会少,再说了,除了猪肉以后你们还有卤肉吃,千万不要舍不得。” “唉哟,公子诶,你说得轻巧,那卤肉精贵,吃到嘴里没有几两肉,根本不是我们平时能吃的起的,也就逢年过节尝个新鲜。” 妇人又给他添了半碗水,还在替秦家解释。 “我们开荒也开不了多少日子就结束了,种完冬麦,除了冬天给主家养些鸡鸭也没活干,不能每天白拿主家的肉吃。” “这些肉渣,一斤也能卖几十文钱呢。” 妇人提到肉渣,咽了声口水。 显然也是馋得慌。 可比起良心来,吃不吃肉对于她来说,还是次要的。 秦小满知道这些人是无功不受禄的朴实心性,也没有强求。 倒是妇人说卤出来的鹅鸭,平时舍不得吃,让他长了一番见识。 卤肉在城里卖得飞快,是由于城中人们生活水平较高。 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想换个口味,每日卖出去的肉食便能卖到脱销。 可像这些辛苦一年,一亩地也赚不了几十文钱的佃户们。 自然是舍不得浪费这个钱财的。 “多谢公子体谅我们,好在李老爷宰的猪,那些猪血猪下水卖不出去,好些都送到我们这里来让我们喂猫喂狗,我们也能剔些肉,还能炖些猪血汤喝。” 妇人正说着。 堂屋的锅灶里,便飘出一股血腥的气味。 不用猜也知道里面炖的是猪下水。 妇人耸了耸鼻子,脸上的菜色更浓了。 “汪汪汪!” “喵呜~~” 倒是吸引来了不少阿猫阿狗,围着妇人和秦小满他们脚边打转。 讨要着吃食。 秦小满看着在脚下翻滚讨食吃的狗子,闻着空气里飘荡的血腥味,一下子回过味来,拍着桌子站起来。 “有了!” 正在喝水的唐参和川朴吓了一跳。 差点把嘴里含的水喷出去。 刚将一盆煮透的猪下水端出来的妇人也吓得打翻了手里的盆子。 趴在桌下的阿猫阿狗迅速冲了上去,叼起里面的猪肝猪肺猪大肠就往远处拖拽。 “唐叔,我有个想法……你们等等!” 秦小满眼疾手快地,从一只小橘猫嘴里夺过一块猪肝。 看到小橘猫飞毛炸刺地哈他,他讪然一笑。 “下次给你吃更香的猪肝。” 秦小满见孩童们望着吃腥肉吃得欢快的猫狗,不停地舔着嘴唇,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们也能吃个够。” 妇人一听,连忙更正他的话。 “公子,这猪肝无论怎么做都是臭的,你切莫乱讲,小孩子会当真的。” 妇人以为秦小满是在开玩笑。 眼神古怪地盯了一眼秦小满手里的小块肝猪。 显然不理解,这位公子为啥要和猫抢食? 不仅妇人不能理解。 川朴和唐参也是一头雾水地盯着那块散发着腥臭味的猪肝。 这东西别说佃户了,连流民都不想吃,公子不会是想吃这种秽物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来给谢家公子送见面礼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秦小满宝贝似地盯着手里的猪肝,冲着妇人神秘一笑。 “猪肝不仅可以明目还能补血,这可是宝贝,等它变成香喷喷的肉食,保证你再也不会嫌弃它曾经臭过。” “当初大家也不爱吃鹅鸭,现在不照样抢破头?事实证明,只要厨艺好,啥肉都是宝。” 说着,他把猪肝递到唐参的面前。 “……” 唐参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面对着眼前的猪肝,唐参还是有所怀疑。 “公子,它真的能变香?” “能,卤料本身就是去除腥味的,你只要把其中几味材料调配好,加重这个作用,再放些材料抵消去腥导致的寒凉,卤出来的猪肝不比鹅鸭差。” 秦小满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唐叔没吃过,他可是吃过的。 不过是由于厨房里买的肉都是去掉了猪下水的。 看不到也就没能想到这一点。 如今既然想到了,自然要利用起来。 “不只是猪肝、肺叶、大肠还有猪心、猪腰、猪肚……这些都能卤了吃,而且都很美味。” 秦小满说得很认真,太过投入甚至还咽了声口水。 尤其是想到,猪下水根本没有人买的现状。 卤制出来,一些自恃身份高贵的人们,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能够接受它们。 猪下水也不会因为成为佃户桌上的盘中餐而身价倍增。 这可是一个为普通人家加菜、改善大家体质的大好机会! “唐叔,这回的卤料,可以让川贝试着来调制。” 秦小满好不容易空闲下来。 还打算利用这几天跟着唐叔修炼内功。 再加上唐川贝从唐门请来那么多人,要给唐川贝一些奖励才行。 猪下水怎么卤这件事,还是交给唐川贝来更合适。 “公子做主即可,稍后我将卤料方子给川贝送过去。” 唐参看了眼公子手里的猪肝。 光是想象着将这腥臭味的东西制成美味,他便感觉到了压力。 若非公子要求,他这个人是连饭都懒得煮的。 正好川贝爱鼓捣厨艺,还期待秦家再出新菜式。 他能够把下厨的事脱手,还能够满足川贝的期待,一举两得。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婶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过几日如果卤出香喷喷的猪肝,我先让秦宅给这些孩子们送来吃。” “喵呜~~” 刚才被抢食的小橘猫出声提醒。 秦小满连忙补充。 “对了,还有你的。” 卤过的猪下水只是一个开始。 卤过的能吃,之后加上合适的调料,煎炒烹炸做出鲜香美味的菜品,自然不在话下。 “让秦宅送来?公子可是姓秦?” 妇人大吃一惊。 “对,我就是富阳大名鼎鼎的败家子秦小满。” 秦小满自我调侃一句。 想到很快要让人去李家将猪下水全部买断,估计又有一群人骂他“败家子”了。 “真的是秦公子,秦公子你别慌到走,我家昨日新摘了果子,还猎到一只兔子,我去给你拿……” 妇人热情地返回屋子里去找吃的。 秦小满轻轻将孩子们往堂屋方向推了一把。 也不等妇人回来,抬步便朝着山坡爬去。 “秦公子……” 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妇人在喊他。 声音由远及近,秦小满扭头一看。 妇人正沿着石子路要追上来。 一只手揪着围裙里装得满满的野果子,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只扒了皮的兔子。 “婶子,我吃饱喝足来的,吃不下,你分给孩子们吃吧!” 秦小满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见妇人迟疑地停下脚步,他趁机开溜。 扛着包袱跑出去二百米远,终于看到对面的山头站着穿着官服的衙役们。 上百号人,正围着一处溪流比划着什么。 还有人拿着铁锹在地上画线路。 “动作倒是不慢,再来晚一步,指不定开始动工了。” 秦小满加快了脚步往下山走。 走到山脚下,便看到两个穿着统一靛色家丁服的小厮,正抡着铁锤在平坦的溪流边上钉木桩。 “公子,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川朴伸长脖子看着两人,好奇不已。 秦小满也是伸长了脖子在看,听到川朴的问题,指着自己的鼻尖,哭笑不得地反问:“你看我像是懂这个的吗?” 他也看不懂这是在搞啥子。 只知道钉木桩和拿铁锹划线路,一定不是在干同一件事。 东陵镇一带的石头质地很是坚硬。 两个小厮手上都起了泡,才将木桩按照预设的围成一个长方形。 秦小满途经他们身边的时候,还能听到二人的抱怨。 “七公子和九公子从洛阳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修水渠,一定捞不到好处。” “别提好处了,在洛阳修了两年河道,官府发的银钱都不够买鞋穿的,仗着谢家祖上福荫,否则两位公子每年往里贴钱这么干下去,早饿死了。” 两个小厮嘴上抱怨。 但脚步没停。 又前往下一处公子预设的地方,继续打桩。 “原来他们是谢家人。” 秦小满只听他们谈论的内容,便能想象得到谢七公子和谢九公子在官场上的遭遇。 别看兴修水利,利国利民。 但实际上大乾在这方面的人才实在稀缺。 可你说它稀缺吧,真正的技术人员,有时候连个九品小官都混不上,只是官府聘用的“苦力”。 修得好了,功劳官府揽下,可能会发放些赏钱。 修得不好,朝廷怪罪下来,可能脑袋都要不保。 “像谢家两位公子这样明知升迁无望,还勇于奉献的人,一直能干这一行,不是热爱这门技术就是热爱大乾的百姓。” 秦小满自认他做不到这样的大公无私。 对于这样的人,他是十分的佩服。 “走快些。” 秦小满越发期待与谢家两位公子的碰面。 他三步并做二步,再次加快了脚步。 半刻钟后,终于追上了往溪流西边移动的张县令等人。 “秦公子怎么来了?” 张县令正在和两个身材高瘦、皮肤微黑的青年,核对着地形图。 听到脚步声,看到是秦小满来了,急忙对着两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比划着。 “谢七公子、谢九公子,这位便是这片山头的主人秦公子。” “秦公子好。” 谢七和谢九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对照着地形图,在上面勾勾画画,低声商量着什么。 根本没把秦小满的到来当作一回事。 “秦公子,谢七和谢九公子除了要规划这里的水流以外,还要前往荣州其他开荒的山地,时间紧任务重。” 张县令打了个圆场,生怕秦小满再怪罪二人失礼。 “荣州这么大的地方,只来了两位大师?” 秦小满错愕不已地望着衣袖内外两个颜色的谢七和谢九,再看他们穿着行动便利的窄腿裤子还绑了小腿,暗自啧舌。 光凭这两个人,踏遍荣州开荒的全部水域,怕不是要跑断腿。 而谢七和谢九听到秦小满称呼他们为“大师”,终于停下了一番争论,好奇地看着秦小满。 他们来荣州的路上,就听闻了秦小满的诗作。 原以为像秦小满这样的人,是瞧不上他们这些钻研奇工巧技的人。 没想到,秦小满并没有轻视他们。 “请秦公子放心,这里你不必亲自盯着,我们兄弟二人,必定想尽方法,争取将山下溪流的水调到半山腰来。” 谢七作出保证。 秦小满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来意,笑着解释。 “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才追来的,我是来给你们两位送见面礼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与其送礼,不如多造水车? 见面礼? 谢七原本因为秦小满对待他们的态度和善,心中对秦小满生出的那一丝好奇。 此时烟消云散。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形图上,头也不抬地拒绝。 “秦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请秦公子放心,我们虽不是官府中人,但既然接下这个差事便会不遗余力地做好。” 谢七认为秦小满还是信不过他们。 这才想着送礼来贿赂他们,让他们多用心。 “秦公子与其把心思花费在我们身上,不如留着送礼的钱,多造几架水车。” 谢七手指着正在山谷溪流旁打桩的谢家小厮。 “我和九弟打算利用水车汲水,将低洼处的积水调到半山腰来灌溉开垦的山地。” “只是水车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畜力,还请秦公子早做打算。” 谢七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庞,板起脸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此话一出,就差明着赶人了。 说完,谢七和谢九对视一眼后,大步朝西走去。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两人完全没把秦小满说的“送见面礼”一事放在心上。 秦小满看到比他大不了两岁的谢九,往前走的时候,偷偷地回头打量了一眼他背后扛着的包袱。 和谢七低语了几句,被谢七一巴掌摁在后脑勺上,疼得直咧嘴。 “谢家两位公子倒是高风亮节。” 秦小满的嘴角微扬。 越看这二人越顺眼了。 “秦公子,你可别夸他们了,与其说是高风亮节,不如说是不知变通。” 张县令颇为苦恼地轻叹了一声,赶紧替两人道歉。 “他们开不得玩笑,因此误会了秦公子,还望秦公子恕罪。” 谢家两位公子初来乍到不知情。 张县令却知道,秦小满绝非那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所谓的“见面礼”,也绝非是贵重的财物,用以贿赂。 “恕罪?恕啥罪,他们说得没有错,我来的目的就是想通过送见面礼,让他们帮我好好的设计一下这片山头的水流方向,怎样能够节省成本、便于灌溉。” 秦小满的话不止让张县令感到惊讶。 就连唐参和川朴听到之后,都是无法相信。 公子着急忙慌地赶来这里居然是为了送礼来的?! “呃……秦公子,你别同我开玩笑。” 张县令见他说得一本正经,连忙拱手。 “本官还要协调官府的人力去挖新的水渠,秦公子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像谢七公子安排的那样,先去解决一下水车的人力和畜力问题。” 水车。 是自前朝末年中原一带发明的提水灌溉工具。 车身有十多米高,由一根长五米、口径半米的车轴支撑着二十四根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酷似车轮。 它由每根辐条顶端的刮板和水斗来汲水,流水冲来,借着水势惯性转动辐条。 刮板刮水,水斗装水,临顶时自然倾斜,水流便注入到了渡槽里,流向农田之中。 在没有水车之前,离着沟渠或者河流远的田地要浇水,都靠从上到下的地势。 处于地势高的地方要浇水,只能靠肩挑手提。 自水车问世后,通过水车能够将水位提升到十五米左右。 一时间能够灌溉的田地增加了六七成,养活了更多的人们。 大乾的人口数量也从前朝末年至今翻了倍。 “水车是个好东西,就是用起来太麻烦。” 秦小满做过相关的功课,当然知道水车有利也有弊端。 水车的弊端在于,它想要运作起来,需要依靠大量的人力踩动或者牲畜拉动。 所以到了稻田灌溉期,大量用水时,不少人会因为抢水而打破脑袋。 之前,秦家的佃户就总会被方家的佃户抢了他们用水车提取出来灌溉农田的水,经常要反复消耗人力和牲畜的力量汲水,灌溉高处的农田。 “是啊,这一带都是山丘,地势差异太大,水车的扬程只有四丈左右,恐怕许多田地开垦出来,还需要肩挑水扛来浇水。” 张县令非常认同他的话。 “肩挑水扛还不累死个人?” 秦小满摆手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知道秦公子心疼佃户,不用肩挑水扛,只能让谢家两位公子重新给河流改道,再多造十几架水车。” 可这样一来,水车的成本秦家来承担。 到时候灌溉期人力消耗不大,可牲畜用得太多。 张县令感觉秦家可能会越种越赔钱。 除非开垦的荒地不拿来种植,而是养鹅鸭养猪。 但朝廷派人来兴修水利,是按照开荒亩数上报了来年的赋税预收的。 不论养什么都要交三成的粮税。 秦家还是亏。 “秦公子,不如趁着谢家两位公子还没安排好,你去询问一下佃户们的意见。” 张县令认为,凭借着秦家优待佃户们的事实。 佃户们也不会因为害怕吃苦受累,便让秦家大出血来建造太多的水车。 “连我都不懂水利上的事,问他们,他们当然也不懂,更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秦小满拒绝了张县令的提议。 让佃户们选。 他们连肉渣都舍不得吃,当然是能省则省。 “那……秦公子请便吧。” 张县令也给予不了更好的建议,再次告辞,去追谢家两位公子。 没走两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 张县令无奈一笑:“秦公子,你给谢家两位公子送见面礼,他们也无法帮你节省成本。” 相反。 秦小满越是表现出不相信谢家两位公子实力的态度,谢七和谢九恐怕越用心。 会按照他们最完美节省人力的汲水想法来安排沟渠和水车的布局。 到时候,秦家掏得银子更多。 得不偿失。 “他们只要收了见面礼,我就能节省成本。” 秦小满非常的自信。 张县令还想再劝,已经赶上了谢七和谢九的脚步。 “秦公子怎么又追来了?” 脸庞还有些稚嫩却晒得跟个小老头似的谢九,打趣一声。 “我看你包袱里带的见面礼鼓鼓囊囊的,是好吃的吗?” 秦家除了秦小满的诗文名满剑南道,还有秦家的肥皂牙刷以及卤肉。 谢九昨日忙着休息,只闻到了卤肉的香味,还没来得及品尝,便被七哥拉到山上来勘测地势。 假如秦小满带的是好吃的,他说不定会劝七哥收下这份见面礼。 “不是,我这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 秦小满的回答,让谢九闪亮的双眼失去了光彩。 “我对笔墨纸砚不感兴趣,七哥,我去测量水位去了。” 谢九扛起一根手指粗的有刻度的铁棍,疾步朝山坡下冲去。 倒是谢七,不解地盯了一眼秦小满扛着的包袱。 “秦公子送我们笔墨纸砚有何用?” 假如是金银器物,谢七绝对不会理会。 可秦小满在山上送笔墨纸砚,定然不会是稀罕之物,倒让他感到意外,心生探究之意。 “笔墨纸砚不是送给你们的,是我和川朴要用的。” 秦小满说着,在附近找了块干净的石面。 拆开包袱把里面的笔墨纸砚铺排开来,朝着谢七勾了勾手。 “谢七公子,你们既然要安排用水车的话,身上应该带着水车的结构图,能否给我瞧瞧?” 秦小满生怕谢七不给他,补充了一句。 “我需要用它制作见面礼。”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谢七,错愕过后,便忍俊不禁地哈哈笑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送见面礼,是见完面以后现做现送的,秦公子难道是想送我一首诗?” 假如是这样的话,他倒也能接受。 第二百四十八章灌溉工具的提升,筒车问世 只是他想不通,作诗和水车的结构图有何关联? “谢七公子,你不是搞水利的吗?怎么也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喜欢让我作诗?” 秦小满墨都研好了,见谢七还站在当场。 就在他忍不住想让唐叔搜身时。 谢七主动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一卷纸。 “这是水车的结构图,秦公子不论是作诗还是作画,恕我无法奉陪。” 不管是作诗还是作画都需要时间。 谢七对于秦小满确实感兴趣,但他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需要他帮助的地方不止东陵镇一处荒山。 荣州此次为了安置流民,共开荒近百万亩山地。 他们要争取赶在冬麦撒种前,将灌溉问题协商解决好。 是用水车还是用人力,这其中避免不了地主与佃户之间产生纷争,因此发生停工之类的事。 时间很紧迫。 由于这里是山丘,水流落差太大,激流较多,光是寻找平坦且水流落差小、可以使用水车的地方,就足够让他们兄弟二人跑断腿。 无缘与秦公子吟诗作画了。 就在谢七走出十步远时,忽地听到秦小满大喊一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有一个方法能够借助这里的地势,让水流自动流入水田里。” 秦小满看完了水车的具体结构图。 脑中印象有些出入的筒车结构图也变得清晰起来。 别看水车早已普及,但制作的图纸还是控制在极少数人的手里。 他在书局买的图纸并不像谢七给的如此详细,可丁可卯。 不等谢七回头,秦小满先让川朴过来画图。 “川朴,你先照着这个水车的辐条结构画一个大转轮,这上面有二十四个辐条,你的图上画四十二个。” 川朴作为他的专用画师。 只要对比着水车的结构图稍加解释。 川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提笔便在纸上画了起来。 特别是四十二根辐条,没拿尺子标着,也能够均匀地排布出来。 比谢七给的结构图看上去还要严谨许多。 “画完转轮以后,再在转轮上画一些竹筒,先间隔三个画一个,筒口的方向要一致。注意,它的角度要与转轮的轴呈……这个直角一半的角度。” 这样,等到筒车入水后,筒口便对齐水流的下游方向,便能通过水流对筒车的反力矩将水从低处提取到高处。 角度不对,倒水的时候,就不能将水倒向筒车侧边便于水槽接水的位置。 会浪费水流。 川朴寥寥几笔便将筒口按照秦小满所提的要求画完。 并且特意在旁边写好了文字标注,还画了具体的分镜图。 “然后在车轴心靠后约三尺、高度比转轮顶部低一些的地方,画一个流水槽。” 秦小满说得很简单。 川朴画得也很轻松。 等到流水槽画完,川朴停笔盯着公子,用眼神询问,下一步要怎么画? 自动运水要怎么运? 只靠一个转轮和圆筒就完了吗? “好了,大概就这样,剩下的就是把板车上的木料拉下来,做成以后下水了。” 水转筒车的结构比起水车来并不复杂。 不同于水车的是。 它是利用湍急的水流转动筒车,而非人力畜力,达到自动汲水的效果。 水激轮转,将浸在水中的小筒里装满水,再将水带到高处后,筒口向下倾斜倒掉,水便自动从水槽中流入田里。 十分适合山丘这种地形的汲水灌溉。 但它也有弱点。 由于它是利用激流来运作的,所以是间歇式取水。 想要全天候从下流往上流引水的话,还是要配合着人力水车。 不过有了水转筒车的话,可以多挖沟渠蓄水,住在高处的佃户和养在高处的牲畜,不必为了吃水的问题而发愁了。 “秦公子,你们画的这是何物?为何与水车看上去十分相似?” 谢七早在秦小满说要画四十二个辐条时,便走了回来。 增加辐条能够带动更多的水流,但是更加费力。 他原以为秦小满是想投机取巧,借用这样的方法少出力。 但这样只会更耗费人力和物力,力量不够大,转动上来的水流不用增加只会减少。 可他全场看完川朴画的图。 发现他看不太懂辐条上的圆筒有何作用,但看到它们特定的角度和呈现出来的感觉,认为纸上的“水车”,一定与他认知里的“水车”作用不同! “这叫水转筒车,是利用水流的自身流动来运转的,等造出来一下水你便知道怎么用了。” 秦小满不是故意卖关子。 而是和谢七解释“力”与“角度”十分麻烦。 再加上水转筒车的魅力,看图纸真的不太明显。 等下了水,亲眼验证它的自转能力,才能知道什么叫解放双手的灌溉工具。 “假如秦公子所言不虚,真的有能够利用水流自身流动运转的水转筒车,那么我和九弟分布的水车,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谢七并未因为自己白费工夫而埋怨,反倒激动得满脸通红。 “有了它,地主们不用再花费巨款造水车还要请人汲水,佃户们也不用吃苦受累……” “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但减少一半的劳累和汲水成本没问题。” 秦小满及时打断谢七美好的幻想。 “减少一半也足够了!有了这水转筒车,大乾农田至少能够扩增三成!” 谢七没因为他的打击而平静下来,反倒更加振奋起来。 这样一来,大乾百姓能种更多的粮食。 国库丰盈,国力强盛! 必将迎来空前盛世! 谢七高涨的情绪,让秦小满严重怀疑。 他要是重提这张图纸是送给谢家两兄弟的见面礼。 谢七会不会高兴得厥过去? “咦?秦公子刚才说的送给谢七和谢九公子的见面礼,莫非就是这水转筒车?” 张县令从震惊中回过魂来,脱口而出。 “嗯。” 秦小满淡淡应了一声。 张县令看向谢七的眼神里透着羡慕之色。 “水转筒车的问世,可是名垂青史的一笔丰功伟绩。” 如果这真的是秦公子送予谢家二公子的见面礼。 那么苦干多年也没能谋得一官半职的谢家二公子,恐怕这次办完荣州的这趟差事,重回洛阳定能官服加身。 别看王副丞能够压下平时的功劳,可这样的贪天之功,天子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秦公子……你……谢谢你,可这份见面礼太贵重,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谢七不是不心动。 实在是他明白,秦公子送他这样一份大礼,必定有所图谋。 而他除了略懂水利方面的事以外,其他的事根本帮不上秦公子的忙。 他终其一生应该只是一个负责修缮水利的小官,当不了大官。 这样的弥天大功送给他,实属浪费。 “谢七公子,你替官府修葺河道、治理水患这么多年,可不能称作没有功劳,只是你没拿到你应得的那份功劳罢了。” 秦小满见谢七要反驳,也没再继续煽情。 他言归正传。 “我送你这份见面礼不是单纯的送给你和谢九公子的,今日换了谢三谢四公子,谁来了我也是一样送。” 秦小满的话让谢七大为震惊。 这份礼不是送给他们兄弟二人的,而是送给谢家的! 他们只是运气好撞了上来。 “为何?” 谢七不懂。 谢家早已淡出朝堂,想要从官的也少之又少。 同族兄弟姐妹们都在浑噩度日,对天子失去了信心。 送谢家这份大功劳,和肉包子打狗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百四十九章劝人升官,不为发财 “章夫人说,谢家有抱负的人都在有心人的打压下,失去了对朝廷的信心,我今日送你这份功劳,便是想告诉你们!” 秦小满停顿一下,声音低沉。 “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不是替某个人奉献的,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整个大乾,你们不能因为对某个人失去了信心,就否认自己的能力和自己能做的事!” 换作没有接触谢七之前。 秦小满还不确信,自己能否凭借筒车的发明,成功让谢家人入伙。 知道谢七和谢九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亲自接触以后。 他便确信。 谢家人值得拉拢。 “秦公子,慎言。” 谢七看了一眼假装若无其事往后退了两步的张县令,目光重新落在秦小满身上。 想到方才那番话,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热火。 他能够坚持到现在,想将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出来。 确实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更不奢望天子能够记住谢家的功劳。 可谢家在朝廷受到排挤是人尽皆知的事,空有抱负却施展不了。 “秦公子,不是我们想否认自己的能力,也不是不想做事,你可知,头两年,洛阳还未发生旱灾时,黄河水位便已接连下降。” 谢七想到当时的情景,惆怅地长叹一声。 “我们当时想挖通几条运河,利用水车来增强灌溉能力,县令大人写了折子递到京城,你猜怎样?” 不等秦小满开口,谢七便自嘲一笑。 “只因县令大人在奏折上写到了我们的名字,那本奏折直接被政事堂打了回来,说县令大人只图功绩不顾县衙支出……呵呵,洛阳税银充足,自然是有钱才会修运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小满知道朝堂斗争激烈。 却没想到,这场斗争是以数万民众的生命为代价的。 虽说挖通运河与大面积的旱灾相较,杯水车薪。 但农田不灌溉,至少洛阳县人们喝水不成问题,少说能够解救数以万计的百姓。 “只为了打压你们便驳回了奏折,后来呢?” 秦小满知道,奏折不论驳回与否,都是有记录的。 政事堂驳回张县令开通运河的奏折,没出旱情也就罢了。 之后旱情成灾,死了无数的人,当初驳回奏折的人,必定难逃罪责。 “后来?后来当然是有人污蔑县令大人贪污了赈灾粮,在查抄时,将县衙的奏折全部销毁,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谢七的话,让秦小满大吃一惊。 他看向一旁的张县令。 见张县令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十分无语。 简直了。 做下此事的人,可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秦公子,我和九弟,只懂水利诸事,无心于朝堂争斗,这份功劳,你不如送给县令大人。” 谢七再次拒绝这份见面礼。 “谢七公子不可!” 张县令也在推拒。 “秦公子已经送过我一份上任礼,安置流民一事的奏折入京,长史大人和刺史大人认同是由我提出的此事,有此功劳傍身,便足够了。” 洛阳旱灾的影响力还未完全消退。 再大的功劳,对张县令来讲,都是将功折罪。 秦小满见自己送的见面礼,居然没有人肯收下。 也是哭笑不得。 “两位,你们谦让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送礼的?” 秦小满比划着张县令。 “县令大人是文官,他又不是搞水利出身的,水转筒车是我专门为谢家人准备的。” “可是……” 秦小满不等谢七找出各种理由,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谢七公子,你说你不合适朝堂争斗,更当不了大官,可你亲身经历过,由于人轻言微,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命丧旱灾之中。” 此话一出。 谢七和张县令脸上都露出自责之色。 当初的事。 若是换作王氏子弟掌权,提出修建运河汲水的建议,哪怕是王氏子弟未雨绸缪,成为一件大功,至少能够救下百姓们。 秦小满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猜到他们心中所想。 饶是接下来的话很难听他也要说。 因为他也是大乾子民,不能看到像谢七和张县令这样的官吏,因为卷入到朝堂争斗里,而失去为大乾效力的机会。 “谢七公子,你走遍天南地北,应该知道大乾各地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最初学习水利之事,绝非只是为了给水车定位打桩、挖几条沟渠引流。” 谢家乃权贵世家,学文学武都有出路。 秦小满在赌。 谢七和谢九特意学习水利方面的事,必定是有想法的。 他们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水利建设。 “秦公子说得对,我和九弟当初学习此事,是想修缮大乾水利系统,小到几条沟渠,大到均衡旱涝。” 提起当初的理想,谢七两眼放光。 哪怕经受过多次现实的打击,正因为拥有理想,他们才咬牙坚持到现在。 别看几条沟渠的作用很小。 积水成渊。 他们也能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不让这些人承受旱情涝灾的苦痛。 “那你们就更应该要这份功劳,去修更多的水渠、做更大的官,直到在天子面前有发言权,能够修建运河、能够推广各种农事灌溉的工具和技术,让天子和朝廷的人,都重视水利发展!” 秦小满原本是想利用话术来说服谢七。 可说到最后,他的话里只有感情,没有套路。 “但凡你们有这份理想,有这个能力,不管你们是姓谢还是姓王,我秦小满今日都要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整个大乾的百姓能够有更多的粮吃!” 秦小满看到谢七因为他的话,神色有些松动。 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谢七公子,你不想要这份功劳,不是不想当官,而是害怕有些人因为你姓谢而打击报复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再相劝,这份见面礼,我再重新选择合适的人。” “不过换作别人,可能无法将水转筒车推广不到整个大乾,谁叫他们不如你们强呢。” 激将。 这一招很老套。 却也十分的管用。 但凡心中有大乾百姓,谢七也不会再拒绝。 “多谢秦公子,你的这份见面礼我收下了!” 谢七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他还是声明了重要的一点。 第二百五十章组团带队,荣州来剑 “秦公子,我和九弟只能代表我们自己,接收你的这份见面礼,而并非是整个谢家。” “我们能帮你的,只要不违背道德和律令,一定不会推脱。” 言外之意。 秦小满不能利用这份见面礼,让整个谢家帮衬他。 “谢七公子,你对我送见面礼的原因有所误解,我送礼,不是为了互通有无,让你们帮我。” 秦小满见谢七迟疑地望着他,明显不太相信他的话,高深一笑。 “我只要你们当了官,能够为民谋利,不会像一些官员一样徇私枉法。” “这样,就算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秦家不是靠走歪门邪道来发家致富的。 而是靠实干和进取。 要不是得罪了首富董家与王副丞等人,偏偏这些人在商行与朝堂影响深远。 并且一个个都爱徇私枉法,并非正人君子与他竞争。 他也不必把手伸进朝堂里面去。 “我没听懂秦公子的话。” 谢七面露狐疑之色。 看得出,谢七对朝堂争斗,确实不敏感了。 倒是张县令若有所思,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不用懂,你只要知道朝堂争斗的根本是党同伐异就行了。” 秦小满认为自己提示得够明显。 谁知,谢七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党同伐异?有何出处?” “……” 秦小满看到张县令也用困惑的表情盯着他,想到这对于他们来讲,确实是一个新的名词,讪然一笑。 “就是结帮分派、偏向同伙、打击不同意见的人。” “像谢七公子和张县令,你们是为民着想,不顾自身得失,但换作别人,可能是为了升官发财,朝廷要都是你们这些人当官,像我秦家这种埋头苦干做实事的商户,还愁没有发展前程?” 话说透了。 谢七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张县令顿时精神一振。 “若是能像秦公子所说,朝廷都是为民着想的官员,那么大乾必定河清海宴、时和岁丰。” 秦小满见过给别人画饼的。 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给自己画饼的。 不过,这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张县令说得对,所以,谢七公子,大乾水利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秦小满趁热打铁,把对谢七和谢九的期望,展开了来谈。 之前还十分排斥朝堂争斗的谢七,此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眼中再无畏惧。 “请秦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希望!” “不是我对你的希望,是你对自己的希望,还有大乾的希望。” 秦小满的立意能拔多高就拔多高。 这样,谢七才能义无反顾地往上爬。 当然了。 他刚才的话,乍一听上去,全是为民着想。 实际上也有私心。 朝堂里官居要职的人,如果都是他的老熟人。 有些事运作起来便能畅通无阻。 不仅如此。 假如谢家起复,作为与谢家交好的秦家,自然是水涨船高,官商两道的路都要好走一些。 理想要实现,现实也得顾及。 毕竟他只是一个俗人,没谢七那么崇高的理想。 “谢七公子,见面礼既然收下了,监制水转筒车的事?” “秦公子放心,你这图纸我看明白了,我与九弟今日先将水转筒车做出来。” 有了水转筒车。 平坦河流处的水车不必需要那么多。 他们要先看到水转筒车的汲水量和使用范围,再重新规划。 只要东陵镇这边的荒山处理得当,去别外再处理河水改道以及汲水问题,便能事半功倍。 “你们做事我再不放心,就没有能放心的人了。” 秦小满感觉到,谢七已隐隐有以他意见为尊的意思。 心里舒坦极了。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有了谢七监制水转筒车,画完图他就能当甩手掌柜。 找个凉快的地方猫着,跟唐叔去练功。 “川朴,你回家送个信,先让来福叔去李叔家还有其他养猪的人家,把猪下水全部买下来,再让川贝去调配卤料方子……” 秦小满交代了几句。 打发走了川朴。 看向已经朝板车走去的谢七等人,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水转筒车估计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做成下水。 店铺的事由老爹接手,眼前的事分配给别人处置,他只管验收。 偷得浮生一日闲。 “唐叔,想到有啥适合我修炼的内功心法了没?” 秦小满开始热身,寻找着附近隐蔽的地方。 并一眼相中了紧挨着溪流的一处密林里。 迈开步子就往那边走去。 “……” 唐参看出公子是准备赶鸭子上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公子以后还会遇到危险。 而他不可能永远跟在公子身边。 遇到司垚那样的杀手,势必要有内力,不求接招也能保命。 只能让公子今日多受罪了。 …… 司将军府。 锵! 锵! 司将军抡着齐眉棍,敲打在木桩上,发出强硬有力的撞击声。 直到“轰”的一声打烂了木桩。 才将完好无损的齐眉棍抬手一扔,扔回练武场中的兵器架上。 “老爷,您好不容易回京休息十日,不到处走走转转,整日呆在这练武场中,夫人气得都回娘家去了。” 等候多时的老管家递上一方汗巾,笑着打趣。 “老爷莫不是担心等小公子回来和您过招,您赢不了他?” “嘿,还真让你说对了,老夫正是担心打不过儿子,耍不起当老子的威风,这才以勤补拙。” 司将军擦着脸上的汗,一脸自豪地哈哈大笑起来。 司垚自小时候起,便受长公主的指点。 过年时,便能与他打个平手了。 再次切磋,赢下他的可能极高。 可他还等着赢下这一局,让到处乱跑的司垚去京机营入伍磨炼。 正想着,司将军闻到一股异味,他仔细嗅了嗅汗巾。 “董家皂粉换新方了?这味道倒是比以前好闻了不少。” 司将军使劲擦了两把。 感觉脸上的汗水和油水被汗巾几把抹干净了,比平时用着舒服多了。 “老爷,这是夫人娘家人从剑南道……” 老管家的话还没说完。 一个带刀侍卫火急火燎地抱着一方木盒冲了进来。 “将军!有人从荣州向将军府发了一封急件。” 木盒打开。 露出一柄花纹古朴的长剑。 长剑封于剑鞘之中,却让人只看一眼,便感觉到长剑锋芒之利。 “是司垚的剑。” 司将军一眼认出,浓眉倒竖。 “此剑乃长公主所赐,他向来是剑不离身,特意派人来送剑……不好!” 司垚有危险! 司将军扔下汗巾,抄起剑匣便往马厩方向冲去。 “点一队人马去荣州!” 令行禁止。 侍卫急忙跟了上去。 老管家捡起掉落在地的汗巾,扯着嗓子喊:“老爷,你出京要请示长公主才行!” “无妨,我先去长公主府上报个信,我还有七日才结束休息,来得及。” 马厩便在练武场的隔壁。 司将军骑上马,点了一队亲兵便冲出家门,朝着西城门方向冲了过去。 刚来到长公主府上,司将军想差人下去打声招呼便走。 看到长公主府门前摆着一张席上。 里面裹着一具尸体,有冰水自席子里流出来,散发着污臭。 席子旁边还站着大理寺少卿黄清源和四个官兵。 大理寺专门处理京城官员和京城百姓所犯的重案大案。 但它只管审核,审核完送到刑部复审,需要处死的,要经过天子批示。 而长公主一般不和大理寺打交道。 “吁~~” 司将军勒住缰绳,不满地大喝一声。 “黄少卿,你怎地将死人抬来这里?” 第二百五十一章最惨的,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站在门前的黄少卿,听到司将军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司将军?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黄少卿脱口而出,神情紧张地瞟了一眼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是谁的草席。 “我是来找公主的,快慢与你何干?” 司将军没听出黄少卿话里的含义,马鞭一甩。 “赶紧把尸体抬走,别给公主府添晦气。” 司将军提到“晦气”二字,感觉自己这次回京才是真的晦气。 统共来了长公主府两次。 第一次遇到董必达来报丧。 这一次更厉害,直接遇到一具尸体。 “你们就是欺负公主脾气好,换作是我,抬着尸体找上门,二话不说先把你们打一顿!” 司将军气得白胡子直翘。 他用力地一夹马腹,马儿厥着蹄子,朝着草席方向踢打两脚。 一副要将尸体清理走的样子,吓得黄少卿急忙走过去,伸开双臂阻拦。 “司将军,下官也是职责所在,等我查完案犯的身份,马上就走。” 黄少卿脸色比苦胆还苦。 庆幸自己没有把尸体先抬到司将军府去查认身份。 草席里的尸体,是自荣州府衙而来,加急送往京城。 说是此人在富阳当众刺杀秦小满。 好在秦家忠仆护主,秦小满没死,但杀手也被反杀了。 由于杀手易了容,看不到长相,富阳衙门处置不当导致杀手毁容。 幸好杀手身上有来自京城的路引,再加上路引是“长公主府”亲批的,杀手的住址还是司将军府。 他不敢私下定论。 只能按照荣州府衙章长史的建议,先来找长公主核对身份。 再通知司将军家来认领尸体。 “查案查到长公主府来了,你们能耐了!” 司将军见黄少卿态度强硬,干脆翻身下马。 握着马鞭,直奔草席而来。 啪! 他一鞭落在捆绑草席的绳索结头处,溅了一地血污。 “司将军,不可!” 黄少卿生怕司将军再损坏尸体,导致案子结不成,急忙上前阻拦。 “滚一边儿去,长公主府的人本将军都认得,绝对没有为非作歹之辈。” 司将军言之凿凿地说着,手上触绳索的动作不停。 “除非是有人想陷害长公主……” 嘶啦! 草席被司将军一把掀开,里面的尸体滚落在地。 尽管有冰块降温,但时隔四日,受到绿矾腐蚀过的尸体,腐化非常严重。 草席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 黄少卿一手扯住口鼻,一手去拉扯司将军。 这一拉,司将军没有退后,倒是将他自己扯了个趔趄,险些扑到草席上。 结果好不容易站稳,黄少卿脖子一紧,整个人被司将军拎得脚尖离地。 “说!尸体从哪里来的?!” 司将军浓眉倒竖、满眼通红要吃人的样子,黄少卿在处理案子时见得多了。 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草席里的杀手,莫非是司将军府的人? 还与司将军关系非同寻常? “司……司将军……此乃大理寺审理的案子,不、不……能泄露。” 黄少卿自小便害怕司将军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可职责所在,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去你娘的不能泄露,你今日不说,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司将军单臂将黄卿举离地面,扭头看了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红通通的眼眶里满是泪光。 草席裹着的时候他没认出来。 可草席打开的一瞬间,看到尸体的身形还有身上练武时留下的伤痕,他便认出了。 这不是犯人! 这是他的小儿子! “放开大人!” 四个官兵没想到司将军会出手,反应过来冲上去要救人。 全被司将军一脚蹬翻在地。 “我看谁敢拦我!” 司将军暴喝一声。 不光将还要爬起来冲上前的官兵吓得呆若木鸡。 就连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将军府的侍卫,还有长公主门前的侍卫,全部惊呆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黄少卿看到司将军不管不顾地发狂,更加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吐着舌头回答。 “我……不能……” 黄少卿脸色青紫,眼珠外翻,俨然快不行了。 司将军恨极,从喉咙里怒吼出声。 “黄清源,你父亲当年狩猎时险些让野猪顶了,还是老夫帮他挡下的!” 司将军不想挟恩以报,可如今黄清源硬的不吃他只能出此下策。 “我……” 就在黄少卿两难之际,一道蓝影急步而来。 细长的五指抓住司将军的手腕。 “住手!” 长公主盯着盛怒中的司将军,见他不为所动,低喝一声。 “放开黄少卿!” 这一回,不等司将军收手。 长公主稍一用力,便强硬地将司将军的手腕往上一掰。 扑嗵! 黄少卿自司将军掌中逃脱,瘫坐在地,张大嘴巴边咳嗽边剧烈地喘气,呛出了几口血沫。 长公主见状,脸色更加冷峻。 “你为何动手伤人?” 她深知司将军绝非轻易暴怒、不顾他人性命的人。 否则也不会重用司将军。 可司将军方才的所作所为,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司家与黄家之间有故交,司将军作为长辈,饶是黄少卿有冒犯之举,司将军也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 “公主……咳咳……是荣州府衙送来的……杀手……来认尸……” 董少卿忍着喉头剧痛,抢在司将军前面出声。 “去他娘的杀手,这是、这是……” 司将军喉头涌起一股腥甜,话还未出口,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在外征战,保家卫国。 可家里的小儿子却惨遭意外不说,还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谁能接受?! “公主……你要替我做主!” 司将军蹲在地上,抱起草席里根本看不清楚面容的尸体,跪在长公主的面前,嚎啕大哭。 “公主……你看看他们所谓的杀手,其实是……” “司将军,我听通报的官兵说了。” 长公主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具尸体是何人。 她红着眼打断了司将军的话,压下满腹的伤心与震怒,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个杀手乃京城人氏,在富阳当众刺杀秦小满。” “富阳?秦小满?” 司将军哭声戛然而止,错愕地抬起头。 “公主,你说的秦小满,可是种出再生稻、献上石灰方、家里奴仆种出增产稻秧的秦家公子秦小满?” “是。” 长公主冷声回答。 一眼不眨地盯着司将军脸上的表情。 司将军的神情由错愕,变得震惊,接着怒发冲冠。 “这不可能!秦家是天子亲赐的忠义之家,所做之事对国对民都有利,秦小满更是长公主您看重的人,这些事人尽皆知!” 司将军怒吼出声。 “这是陷害!这一定是陷害!” 他的小儿子心怀天下,一心想上战场杀敌,为公主立下汗马功劳。 怎么会去刺杀秦小满?! “黄清源,这是荣州府衙谁断的案子,老夫要与他当场对质,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 司将军抱着尸体的双臂止不住地颤抖,满眼心疼地望着毁了容貌的司垚。 他不知道小儿子经历了何种苦难。 但他能肯定,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去刺杀秦小满。 一定是秦家最近大出风头,受天子和长公主的青睐,有人起了歹念。 想杀秦小满,却担心天子和长公主追究,将这样的罪责推在了他小儿子的头上。 他定要揪出此人,将此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能相认,司垚遗言 “是富阳县令、荣州长史和刺史共同断的案,杀手在秦家举办茶话会时,趁着我派去传报天子口谕和我口令的传令官通传口令时,引起骚乱,意图刺杀。”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刚才看到的卷宗,暗中握紧了拳头。 趁着传令官在的时候发难。 她以为对方是在向她挑衅,章慎才特意让大理寺来长主公府。 匆匆赶来查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万万没想到。 杀手竟是司垚! “不可能!” 司将军大声反驳。 “司……” “是他!” 长公主厉声打断了司将军的话,长眸圆睁。 “在场数百人看着,不止有剑南道的文人墨客、各府千金,还有我的人在场,司云雷,你是在怀疑我的人看错了,还是怀疑我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 谢九州可是她自小培养起来的心腹。 是谢家唯一一支留在京城的火种。 忠心不二、能力超群,他断然不会看错。 长公主颤抖着指向司将军紧紧抱在怀里的尸体,咬紧牙关。 “此人蓄谋杀害忠义之士,好在秦家忠仆相护才没让他得手,他的身份我已查证清楚,是突厥安插在长公主府的眼线,因此获得了路引。” “又想要在东窗事发时,引导天子怀疑司家,这才在路引上留下了司家的住处。” 长公主招了招手。 半夏从石狮的阴影里走出。 “半夏,事涉长公主府与司将军府,你亲自随同黄少卿去大理寺处理后事。” 她特意在“后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杀手的身份,在场熟识司垚的,那是心知肚明。 如今司垚只是因易容毁了容,想要彻底让人认不出来,只能李代桃僵。 “司将军,请将尸体交还。” 半夏蹲下身,朝着司将军伸出手去。 司将军连忙摇头,膝行后退,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信!我不信!” “公主!公主求您重查此案!求您了!” 他不能让司垚死了都没有姓名,还要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 尽管知道公主一定会让司垚入土为安,但他必须要为司垚正名!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易容刺杀……一桩桩一件件,我要如何重查?” 长公主气极反笑。 “司云雷,他意图刺杀秦小满是不争的事实,若非如此,他为何要易容?” “要不是他毁了容,估计此时剑南道早已掀起了腥风血雨,边关都会动荡不安,司云雷,你要查的,不是谁冤枉了他,而是……他为何要去杀秦小满!” 别说司将军想不通。 她也想不通。 司家与秦家没有往来再无新仇旧怨,司垚为何要去杀害秦小满? “如果不是陷害,一定是有人利用,对,一定是这样!” 司将军说得斩钉截铁,神情不似刚才那般癫狂。 “他们想利用这件事让公主你怀疑司府,还想让秦家与公主离心,一定是这样!” “我们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司将军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长公主见司将军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亲自蹲下身去,将司垚的尸体从司将军手中接过。 “你放心。” 长公主只说了三个字。 司将军默契地点了点头。 刺杀一事先查不清,但司垚的尸体一定会回到司家。 剩下的,就是找个理由,为司垚光明正大的发丧。 司将军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算,如今连儿子死了都不能相认,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当半夏抱着草席包裹的尸体走远,他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哭。 “公主……公主……让我知道是谁害了我儿子,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长公主红着眼望着坐在血污中,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司将军,银牙紧咬,附和着点了点头。 “我会查清楚的。”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杀了司垚的人是秦小满。 可害了司垚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 竹林里。 秦小满盘膝坐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听到一群蚊子在身旁“嗡嗡”乱飞,呼吸节奏马上乱了。 完蛋。 前功尽弃。 “重新计时。” 唐参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竹竿影子,语重心长地教导着。 “公子,想要练习内力,首先要控制体内的气流,每一根筋脉、每一寸骨骼、每一口呼吸。” “我在控制,可是蚊子它咬得我心里发慌。” 秦小满真不是矫情。 而是他的这具身体皮肤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被蚊子叮一口就是铜钱大的包,挠又挠不得,憋得心里发慌,气息能不乱吗? 再加上屁股底下的石头它还不平整。 稍微不注意,身体就会倾斜打滑,时刻提心吊胆,气息能不乱吗? 在这种情况下。 唐叔要他保持呼吸平稳一个时辰,才得到修炼内功的资格。 他不是怀疑。 他是确信唐叔这种试炼,多少带有一些让他知难而退的意思的。 “你不动气它不动口。” 唐参说着,盘膝坐在他旁边的石块上。 就在秦小满想以蚊子是闻味而来,谁不动它也叮来反驳唐叔的言论。 “嗡嗡嗡……” 又一波蚊群来袭。 奇怪的是。 它们竟完全没有一只落在唐叔的身上。 就算落下,也是很快振动着翅膀飞走了,仿佛唐叔在它们眼里不是大餐,而是一块石头。 不对! 秦小满仔细地盯着蚊子落在皮肤表面时,会轻微振动的翅膀。 瞬间了然。 不是唐叔变成了石头,而是唐叔皮肤表面起风了! “这就是内功驱蚊的力量吗?” 看不到摸不着的内力,在秦小满脑中拥有了更为具象化的实用价值。 他咬牙忍着自己想去挠蚊子包的冲动,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学都学了,咬都咬了。 不吃不喝他也要挺过一个时辰。 让唐叔知道。 内功,他必须要学会! 哪怕只是入个门能赶蚊子这种程度都行! …… 日头偏西。 司将军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长公主门前,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中。 刚走进大门,便看到夫人在厅堂前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张了张嘴。 哭哑的嗓子却说不出话来。 “司大将军诶,听管家说你要去荣州,吓我一跳,天子和长公主让你在京休息,未得命令你私自出京,是想掉脑袋吗?” “我是这几天心里发慌,才去娘家散散心,你不陪我也就罢了,还总给我惹祸。” 司夫人嘴里抱怨迎上前来。 看到司将军浑身血污,吓了一跳。 “司云雷,你搞莫子去咯?” 面对夫人的关心,司将军无力地摇摇头,更加不想解释。 他无法想象夫人得知最疼爱的小儿子命丧富阳,连尸体都臭了,还被当成敌国眼线,会是怎样的后果。 等到查清楚凶手,他提头来见,夫人可能不会那么难过和生气。 “司云雷你先别走……等等,你怀里抱的是谁的剑?” 司夫人一把拦在身后的侍卫。 剑? 司将军脑中灵光一闪,转过身,一把夺过侍卫怀里的剑匣。 司垚特意将不离身的剑送往京城,按照时间来推算,正是动手以前送出的剑。 “司垚把它送回京城,一定是为了给我留信!” 这上面,一定写着害死司垚的人的消息! 司将军虎目圆睁,迅速将剑匣翻转过来。 只见平整的木板上,入木三分地刻着三个字—— 第二百五十三章坑爹,司将军杀出城去了 秦小满! 哐啷…… 剑匣脱手,司将军震惊不已。 “字迹不是仿造的。” 害死他儿子的人,正是秦小满! “司云雷,你神神叨叨在念什么呢?” 司夫人不明就里地拿起剑匣。 还没看清楚有何名堂,眼前闪过一道残影。 “我要杀了秦小满!我一定要杀了秦小满!” 司将军夺门而出,翻身上马,朝城西疾驰而去。 “驾!” 疾风在耳边呼啸着,司将军的脑中回荡着长公主先前的话,打消了将剑匣刻字的事,告诉长公主。 请长公主替司垚讨回公道的想法。 “秦小满可是天子看重的人,就算公主知道,是秦小满害了司垚,荣州那群瘪孙护着秦小满,刺杀的事也不能翻案。” “公主能将司垚的尸身还给司府,已然仁至义尽,我不能给公主添麻烦!” 况且。 直觉告诉他。 这件事先通知长公主,再去荣州找秦小满算账。 长公主一定会拦下他的。 “将军!无故不得出京!” 一队侍卫追上来,急声提醒。 “无妨!” 司将军早已下定决心,他看着不远处的城楼,眼神无比坚定。 “等我出城,你们再去告诉长公主,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长公主,我出城了。” 能够带领千军万马作战的大将军,自然不是一个莽夫。 司将军知道,擅自离京是多大的罪名。 此事必须让长公主知晓,好提前做出应对。 “秦小满活着,长公主不好动他,可秦小满死了,对长公主和天子都是无用之人,老夫不信,他们还会为了一个秦家小儿,取了老夫的性命!” 司将军在心里发誓。 只要他能够杀了秦小满,天子和长公主随便责罚。 哪怕让他一辈子驰骋沙场,非死不得还,他也愿意! 他相信。 他的小儿子去刺杀秦小满,一定是有理由的。 指不定是荣州官商相护,他儿子发现了秦家作恶,这才痛下杀手。 “一定是这样!” 司将军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司垚为何要杀天子看重的秦小满。 也能够说得通,司垚为何要留下“秦小满”三字遗言,指认害他的人就是秦小满。 “秦小满,我儿取不了你的性命,老夫来取!” 城楼将至。 司将军从腰间拿出两块腰牌。 “我乃司云雷,奉长公主令出城办事,切勿阻拦!” 两块腰牌。 一块是司将军府的,一块是长公主府的。 守城的士兵一眼认出,赶紧低头让路。 抬起头来,却见司将军府的侍卫,落下一人,并未出城门。 而是骑马静立于通道处,瞭望着司将军一行人马远去。 “奇怪。” 士兵看出侍卫身上穿的兵服,是戍边的士兵,心生狐疑。 戍边回来的士兵不在家休息跑出城办何事? 边关有军情? 他今日也未曾听说。 可司将军携长公主令亲自出城办事,除了边关有军情,没有其他的可能。 除非……司将军在撒谎! 守城士兵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连忙借口尿急,让其他人帮忙盯着通道出口,趁着司将军府侍卫不注意,朝着长公主府小跑而去。 守城士兵跑到长公主府门前。 看到平静如常的长公主府,便知道,绝对没有紧要的军情。 否则,长公主府不可能这么平静。 守城士兵想到自己可能拆穿了一位大将军扯下弥天大谎的事,因此得罪司家,心里直打鼓。 可想到司将军手握兵马大权,人还是他放走的,只能硬起头皮开口。 “报!” “我是西城楼的守城士兵,一刻钟以前,司大将军以奉长公主令出城办事为由,率一队马兵出城了!” 守城士兵的话,让门侧的侍卫们面色一变。 司将军是戍边大将军,城外诸事由京机营负责,长公主又在城内,真有急事,也是亲临京机营去调集兵马。 不可能会让司将军出城办事。 “你且稍候,此事我马上汇报长公主。” 侍卫匆匆离去。 守城士兵焦急地站在原地。 等了半刻钟,听到门内马匹的嘶鸣声。 只见一道蓝影骑在白马上,跨出大门,朝西疾去。 正是长公主! 守城士兵看到长公主如此着急地冲出去,便知道事情不对劲。 “长公主有令,请你先留在府中稍候片刻。” 两个侍卫上前来,比划着府内。 守城士兵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担心自己因为来报信,卷入一场风波里,丢了小命。 他试探着问:“我马上要换值了,回家晚了,我夫人会骂我,能派人给我家送个信吗?” “可。” 侍卫的回答,让守城士兵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司将军不是在干坏事。 他的小命保得住了。 “请送信的人告诉我夫人,说我今晚顶了别人的缺,明晚再回家。” 司将军快马加鞭出城多时,长公主一时半刻恐怕追不上。 他应该要在长公主府过夜了。 …… 夕阳挂在竹叶上,配上红彤彤的火烧云,形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秦小满呆呆地望着这样的美景,听着傍晚时分倾巢而出的蚊虫在耳边打转,惆怅地叹了口气。 从上午到吃午饭,他连午觉都没睡。 想要达到能够坚守一个时辰的标准。 结果三个时辰里,失败了十多次。 “唐叔,看来这个方法不太行。” 秦小满认为自己的定力是够的。 但这具身体对外界的反应实在很灵敏。 其实这种身体很适合练功夫,周围有一丝变化,都能够清楚的感知到。 可同样的,想要通过意志力来控制身体,也格外的困难。 要是从小便开始学习,久而久之养成习惯也就罢了,如今想要一蹴而就,简直难如登天。 既然这个路子走不通,再尝试也是浪费时间。 逃避并不可耻,而是为了寻找新的机会。 “……” 唐参一言不发地伸直双腿,跳下石块。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秦小满从唐叔的微表情中能够看出,唐叔此时有多郁闷。 “公子,你的定力比我想的要强,早知如此,我当初就算拿竹条抽烂你的腿也应该让你蹲完那一天的马步。” 秦小满知道唐叔说的是,十年前他身体渐好,唐叔让他扎马步,试图教他武功。 结果他坐在地上撒泼反抗,错失打基础的好时机的事。 “哈哈,我当时只是贪玩,现在要是打烂我的腿能够学会内功,我也乐意。” 秦小满讨好一笑。 唐参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想要循序渐进是达不到效果,只能使用非常手段。” 听到非常手段,秦小满登时心中一喜。 他马上伸展开发麻的双腿,好奇地打听。 “啥非常手段?像肖大侠一样,给我灌输内力?” 第二百五十四章忠良贤臣,少一个损失巨大 见唐叔点头,秦小满心里乐开了花,马上顺着石块溜到地上。 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膝而坐。 “来吧,不管承受多大的痛苦,我这次一定能够坚持到底。”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 唐参在原地站了片刻,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子,你与肖宇梁情况不同,想要灌输内力需要先打通筋脉,至少要泡半个月左右的药水淬炼身体。” 半个月? 秦小满暗中咋舌,这个时间有些久。 “能加大药量缩短时间吗?” 他商量着问。 万一泡半个月还是徒劳无功。 接下来他要在剑南道巡视各个新开的店铺,没有十足的精力来修炼内功。 反倒白白浪费唐叔的药材。 “公子,我担心你承受不住加大药量的痛苦。” 唐参面露担忧之色。 公子的身体自小便由他负责。 他最知道公子身体有多娇贵,怕痛怕痒。 连蚊虫叮咬这一关都过不去,承受苦痛更难。 “试试,实在不行再减少药量。” 秦小满死皮赖脸地商量着。 搬出他之后的行事计划,说得口干舌燥。 唐参终于点了头。 “等川朴回来,便让他去我房间取药包,到时候公子若承受不住,便只能放弃了。” “……” 秦小满知道,唐叔这也是没招了。 思考片刻便淡定地点头,以示赞同。 暗中却痛下决心。 不管是有多疼,他也要凭意志力扛过去! “公子,司垚的尸体应该到京城了。” 正在给自己施加压力的秦小满,听到这话,压力更大了。 他幽怨地看着故意提醒他此事的唐叔,苦笑着问:“唐叔,你的意思是让我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吗?” 唐参不假思索地点头。 “……” 秦小满知道,他必须要用破釜成舟的决心,来应对药水淬体一事。 司垚的死,必定会引来司家的报复。 越是血性方刚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放过伤害自己亲人的凶手。 人是他亲手杀的。 再加上司垚的佩剑早已在事发前便送往京城。 估计司垚还留了后手。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沙沙沙…… 秋风吹得竹叶轻响,隐有山雨欲来之象。 “公子也不必担心,有我在,司将军来了也不能伤你分毫。” 唐参见他沉吟不语,宽慰一句。 “有唐叔你保护我,我当然不担心司将军会杀过来替司垚报仇。” 相反。 他正是因为担心司将军不来,司府隐下这一时,他才要努力练功。 毕竟,趁着秦家风头无两时出手,无论是天子还是长公主,都会怀疑司府是别有用心。 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反击。 戍边大将军又如何,若只是杀人不眨眼的莽夫,不如换上更有能力的人胜任。 要是司府的人不来富阳杀他,反倒是师出无名。 “我更担心,司家是忠良之辈……” 秦小满嘀咕一声。 唐参听到了,却没听懂。 “公子何意?” “奸诈的权臣,少一个少一群都没关系,可忠良贤臣,一个萝卜一个坑,缺不得少不了,我下不去手啊。” 秦小满内心很矛盾。 万人送葬来保全秦家,是他设计的。 目的是为了震慑京城方面的大人物们,不要轻易对秦家出手。 可司家顾全大局,不对他出手,事情也不算彻底地了结。 杀子之仇就会像一颗仇恨的种子埋在司家人的心里。 迟早生根发芽。 让旁人看见,加以利用。 到那时,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唐叔,药量先加一倍试试吧。” 秦小满无法掌控别人的想法。 只能防患于未然。 …… “驾!” “驾!” 白马蓝衣在官道上疾驰而过,一路往西南方向冲去。 夕阳将大地洒上余晖。 长公主身后的天空逐渐变暗,而她前进的方向,依旧一片红光。 照亮她脚下的道路。 追到京机营附近驻扎的位置,长公主又往南追了几十里地。 直到穿过一座城池。 询问守城士兵,得知司云雷一刻前已离开,长公主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八十里。” 再往南走二十里,便有水运直达蜀道,经一线天入蜀州府。 过了蜀州府门户的话,蜀内山路蜿蜒曲折多岔路。 想追也追不上。 而她,必须赶在司云雷入蜀之前,将人拦下。 不然就算是走捷径,赶在司云雷之前抵达富阳,成功阻止司云雷去找秦小满算账。 她也只能保得下秦小满,从而痛失司云雷这员对大乾忠心不二的大将。 “四大将军守卫大乾十年,多少人想取而代之,司云雷啊司云雷,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小儿子,弃整个司家、弃整个大乾不顾了吗?” 长公主望着两侧不断飞逝而过的青山,勒紧手里的缰绳。 秦小满亲手杀了司垚的事,根本瞒不住。 她也有心想利用这一点,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们明白,秦小满不是他们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她没交代大理寺的人隐瞒。 却没想到,司云雷会被仇恨蒙蔽双眼,因此不顾一切去找秦小满报仇。 在她的认知里,司云雷并不是无谋之人,想不通这件事背后应该另有原因。 “难道有人陷害秦小满?” 长公主眼神陡然一厉,用力地一夹马腹。 “驾!” 手心手背都是肉。 全部是她看中的忠良之家。 敢挑拨她的人内讧,残害忠良,让她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我绝不会放过他!” 长公主紧紧地盯着前方拐弯处,依旧没有减速。 “驾!” 谁知,刚拐过弯,便看到几步开外的两匹马冲了过来。 她看到领头的人穿的衣服,正是司将军手下的士兵,急忙勒紧缰绳。 “吁~~” “来者可是司将军的亲兵侍卫?” 长公主大喝一声,右手握绳,左手按在了腰后的短刀上,心生提防。 司云雷既然下定决心离京,断然不可能掉头往回走。 估计是敌国的探子,借机乔装成司将军府的人,想混入京城。 正猜测着。 两匹马上的士兵,在距离一丈外停下来。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她行礼。 “回长公主,我们正是司将军的亲兵侍卫,正要返回京城,向长公主和天子告罪。” “哦?告罪?私自出京的罪名,仅凭你们两个亲兵侍卫可担待不起。” 长公主眼中杀机已起,握紧了刀柄。 “司云雷行事虽然冲动,但不是那种让手下去卖命的将领,断然不会遣返亲兵替他告罪顶罪,说,你们究竟是何人!”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落地。 蹲在两个亲兵侍卫的面前,手中刀柄对准二人。 杀气扑天盖地般喷涌而出。 两个亲兵侍卫吓得另一条膝盖也跪在地上,惊骇万分。 “长公主……我、我们就是司将军的亲兵侍卫……” “胡说八道!” 长公主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将刀尖抵在开口说话的人脖子上。 “再敢说谎,便让你成为我乾瑞的刀下亡魂!” “公主!手下留情!” 长公主听到前方传来嘶哑的呼喊声,刚刺出去的短刀反手一勾,擦着她的肩膀刺入地中。 她抬起头,错愕地望着马背上的司云雷,又惊又喜。 “公主……” 司云雷还没来得及下马。 扑嗵! 长公主一把将人拽落马下,将司云雷双手反剪摁在地上。 “司云雷!胆敢擅自离京,你不要命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佳话传扬,人人痛骂 长公主追击这一路积累的压力,瞬间爆发。 要不是看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上,她绝对先给司云雷五十鞭,让司云雷彻底地冷静下来。 好在。 司云雷的不反抗,让她也没再继续钳制。 长公主将人从地面拎起来,扫了一眼还在马背上的亲兵侍卫。 “将军犯错,你们不但不拦着,还要跟着一起犯糊涂?嗯?” 扑嗵! 众人整齐下马,单膝跪地。 不等告罪,司云雷便哑着嗓子出声:“公主,一切都是我的错,要罚罚我,他们……是担心我出事才跟上来的。” “废话!” 长公主见司云雷头脑冷静,不像是一时犯糊涂,骂得更大声。 “要不是你主动回来,等我抓到你们,你有军功在身,无人敢动你,他们呢?!” “他们所有人加上他们的一家老小,全部要获罪,发配到边疆去吃苦受罪,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司云雷!” 长公主训斥完。 见司云雷低头不语,一副极受打击的模样,眉毛一挑。 不对劲。 司云雷再敬重她,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顶几句嘴。 “公主,我知错了,你要罚随便罚,别连累到他们就行。” 司云雷说着,跪在地上,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咽。 没有一丝委屈,反倒十分悲怆。 “是我错了……我以为司垚那个兔崽子是奸人害了,想去富阳给他报仇,没想到,他这个兔崽子让人骗了,险些酿成大祸。” “我更是因为他险些走了他的老路,公主,我教子无方,我违反君令,我有罪!” 司云雷再次放声大哭。 但眼泪早就哭干了,只剩下无声的哀鸣。 长公主连忙将人扶起来,不解地看向贴身侍卫。 “这是怎么回事?” 司云雷连她的话都没听闯出京城,为何突然想通了? 侍卫先是看向司云雷,等到主人点头应允,他才沉声开口。 “回禀长公主,我们在前面遇到了一群镖师,听说秦家安置流民、发放吃食,做了不少好事。” “救主的秦家奴仆死了,秦家收为义子发丧,镖师们一路走来,遇到剑南道许多人,自发去富阳为麦冬公子送葬,人人痛骂杀手……” 侍卫说到这里,司云雷用手掌捂住脸庞,抽泣起来。 那些镖师诅咒杀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他更没法说。 不只是路上的镖师。 还有一些从剑南道来的行脚商贩,都是同一套说辞。 一个人、一群人可能是秦家收买的。 那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只能证明秦家真的不是奸恶之徒。 再加上整个剑南道去为秦家的忠仆送葬,消息不日传入京城。 杀了秦小满,等于顶风而上。 必定会惹来剑南道所有百姓的怨声载道。 杀一人,全家遭殃。 况且司垚还有错在先。 “公主,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了,我知道错了。” 司云雷心里有苦发作不得。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 再查下去,司垚身份一旦泄露的话,必让天子和万民疑心,司家意欲何为。 他不能让司垚犯下的错,连累到整个家族。 “嗯。” 长公主又问了一句,为何突然出城。 贴身侍卫并无隐瞒,将司垚送来剑匣一事告知。 长公主原以为,司垚是不知秦小满的身份或是怎样,才导致了如此局面。 没想到。 司垚竟打着自己办事不成,给司家留遗言,让司家人报复秦小满的主意,心情十分复杂。 “送你们将军回府。” “半夏已将尸身送到府上,天子那边,我便说你出城是为我办事。” 长公主没心情再安慰司云雷。 担下责任,便骑马而去。 司垚与秦家无怨无仇,却苦心孤诣地要秦小满去死。 这件事,必须彻查! 如果与司家其他人有关系…… 长公主眼里闪过一道杀机,握紧手中刀柄。 嚓。 插入鞘中。 她绝不姑息! “走吧。” 司云雷等到前方的马蹄声消失,抹了一把辛酸泪,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他原以为,长公主会怀疑此事有蹊跷,都出了京城,会为了他直奔荣州彻查一番。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司家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正想着。 马蹄声又从前方传了回来。 司云雷顿时精神一振。 不料。 骑马而来的,却是府上的老管家。 “老爷!不好了!夫人知道小公子的死讯……吐了一口心头血,昏过去了!” 扑嗵。 司云雷膝盖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双眼泛着血红。 “啊!!!” 荒野里,惨叫声响彻四周,久久不能平息。 一条路相隔的地方。 长公主的马匹停在当场,一直没有前进。 直到司将军一行返回。 她才往城中方向,疾驰而去。 …… 夕阳坠落山谷中。 天边只剩下一缕残红。 秦小满搭好今晚睡觉用的帐篷。 看到不远处,谢七他们还站在篝火旁,正在“叮叮咚咚”敲击着木板,正要趁着晚饭还没送来,凑上去了解一下情况。 一道倩影出现在斜坡上,让他大感意外。 “唐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秦小满走上前去。 目光落在唐清柔身后的几个青年身上。 他们分别穿着红色和黄色的锦服,特别是黄色锦服的人,袖口绣着显眼的金线。 是董家的人。 领头的青年,长相与董继祥有三分相似。 估计是代替董继祥来打理剑南道事务的新管事。 “秦公子,长公主传了口令给你我,不巧正好遇到董家的人,此事据说与董家有关系,他们也跟来了。” 唐清柔的神情有些严肃。 让秦小满不由得好奇。 这次,长公主又有啥事找他们? 反正不可能是为了司垚的死来找他麻烦。 听着就行了。 “诸位远道而来,吃饭了没有?” 秦小满朝着他们身后的秦家家丁伸出手去,比划着帐篷前的火堆。 “大家在山上忙了一天也饿了,不如边吃边说?” 他可不是特意前来迎接这群人的,他是饿了来要饭吃的。 唐清柔和传令的人还没开口。 倒是董家的人,旁敲侧击地说道:“秦公子不如先听完长公主的口令再吃,免得到时候胆战心惊也吃不好。” 啥? 秦小满不解地看向传话的人。 传话的侍卫也是一脸茫然。 “唐小姐利用长公主的令牌,害得继祥少爷身亡,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派人来传口信。” 董家的人幸灾乐祸地笑了。 哦。 秦小满恍然大悟,目光幽幽地盯着传话的侍卫。 却见传话的侍卫依旧一脸茫然。 好像听不懂董家的人说的话是何意思。 他看了眼强自镇定的唐姑娘,顿时笑了。 “既然有些人不想好好吃饭,那就成全他们,辛苦传令的大人,先传达完长公主的口令,咱们再好生吃饭。” 第二百五十六章压垮董家的大棒 客随主便。 传令侍卫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交到秦小满的面前。 “给我的?” 秦小满想到之前的推测,迟疑着没有接过。 长公主单独写信给他,不怕有心人看出端倪来,还是不想隐瞒了? “秦公子胆子大到敢亲手反杀杀手,如今一封信都不敢接下?” 秦小满还在考虑,董家的人已经冷嘲热讽起来。 “长公主看得起你,才亲自写了一封信,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一封信轻飘飘的又不是长枪大棒,有啥不敢接下的?” 秦小满积极响应对方的激将,顺势将信接过来。 刚要拆开,就见传令侍卫面色肃然,朗朗出声。 “传长公主口令,长公主在剑南道的所有店铺与产业,即日起,与秦家全面合作。” 传令侍卫说完,恭敬地比着那封亲笔书信。 “见信如见人,此信各个店铺与庄子上的管事都会认同,还请秦公子妥善保管。” “哦。” 秦小满淡淡地应着。 拆开信封,本来想粗略地扫了一眼就算。 却见信封上空白一片。 只盖着两个通红的章印。 一个是“乾瑞印章”,一个是“如我亲临”。 当初唐姑娘拿出来的那块压垮董继祥的那块令牌,只占其中之一。 这张信纸上有两个章印。 则是代表着个人与长公主府,双重的势力压迫。 有了这张纸,他让长公主名下的店铺和田庄管事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让他们打狗他们不敢撵鸡。 当然了。 只限制在商行合作方面。 “多谢长公主。” 这张纸代表着,从今往后他就是长公主羽翼下的一员。 想动他或者动秦家,有些人就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惹怒长公主。 只不过。 这张纸来得太晚了,在商行的分量很重,可对于朝堂那些大人物的影响力,还远不及万人送葬来得重要。 秦小满的反应不冷不热。 董家的人却面如死灰。 “不可能!长公主在剑南道的产业,都是与我们董家合作的,长公主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合作的事交给秦家负责!” 董家的人还想着看唐清柔与秦小满被长公主训斥。 借此机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逼退秦家在剑南道扩张店铺的脚步。 万万没想到。 长公主不但没对二人加以约束,反倒拱手给秦小满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继泽少爷,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做何决定,还要先过问你们董家人的意见?” 传令侍卫面色微愠。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但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钧。 像一个大棒砸在董继泽的脑袋上。 “我……我、我不敢。” 董继泽不服气地低下了头,阴恻恻地看了一眼唐清柔,心里还没有放弃。 长公主抬举秦小满已成事实。 那么只能等到长公主以唐清柔擅用令牌来训斥唐清柔。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对外宣称,长公主因董继祥的死怪罪唐清柔。 唐清柔在剑南道调查董家商行账目与往来的时候,便不再会有那么多人配合。 能够给董家一番喘息的机会,重整剑南道各大商行…… “唐小姐,长公主有令。” 唐清柔小脸紧绷,神情有些紧张。 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长公主的训斥了。 但她会据理力争,此事是她一意孤行作出的判断,与秦公子并无关系。 “唐小姐,长公主请你将秦家的肥皂、牙刷以及其他新奇的物件,挑选一些合适的送往京城。” 传令侍卫话是对着唐清柔交代的。 目光却一直落在秦小满的身上。 “长公主要举办秋宴赏菊,希望在宴会上,让京城的人们也能享用到秦家所造之物。” 自谢家迁族离京。 除生日小聚以外,长公主府十年来,从未举办过宴请。 传令侍卫想到长公主还专门让侍卫长半夏去安排这件事,知道长公主对此有多么重视。 更能想象得到。 那一日,长公主府必定人满为患。 “还请秦公子能够配合一下。” 来者数千人,假如给每家送一份秦家产物,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秦家所造之物,一开门便卖光。 没有秦小满点头,唐姑娘此事恐怕办不成。 说来也可笑。 明明是长公主抬举秦家,替秦家宣扬商品,他此时却只能请求秦小满。 “长公主要举办宴会?!” 依然不等秦小满开口,唐清柔和董继泽不约而同地震惊出声。 一脸的不敢置信。 尤其是董继泽,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长公主不仅将剑南道的生意转介给秦家,还要在十年一见的宴请上,用秦家之物。 长公主这是铁了心要维护秦家,不给董家留一丝情面了! “那些达官贵人闲着没事不就爱组局宴请?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秦小满小声嘀咕一句,回复传令侍卫。 “大概需要多少东西,你饭后和唐姑娘落实一下,我让人去工房给你们预留出来。” 幸好老爹再次投入大量银钱,满足了扩建工房的需求。 不然的话,突然来一批大额订单,他还真不敢当场答应。 当着董家的人拒绝长公主,那就是他给脸不要脸了。 “除了这些,长公主还有话要传达给我们吗?” 秦小满淡定自若地追问。 荣辱不惊的反应,让传令侍卫佩服不已。 董继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死死地盯着传令侍卫。 只求长公主能够给董家一个善后处置剑南道商行的机会。 “没有了。” 传令侍卫在董继泽的逼视下,还特意思考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看向错愕不已的唐清柔,挠了挠头。 “长公主原本夸了唐小姐你几句,说你差事办得好,天子很满意,等你回京定会升你的官,可她怕你太骄傲,在查董家商行的事上出现差池,让我不要说这些。” 对于擅自使用令牌的事,根本一字未提。 倒是特意叮嘱唐清柔用心查证董家商行的错处。 轰! 董继泽只觉得一记大棒落在头上,让他晕头转向,心生绝望。 “既然长公主没别的话说……来来来,快挑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大家开饭了。” 秦小满随手把信纸交到唐叔手里,自己开始拆食盒。 他眼角余光看了眼,小心翼翼地信纸贴身放好的唐叔,嘴角微扬。 “董继泽是吧,来都来了,吃了再走?今日的晚饭里不光有秦家的招牌卤肉,又添了新的卤菜,你正好能够尝个新鲜。” 秦小满接过川朴特意递过来的食盒。 没打开,只闻味,便知道里面是唐川贝送他的晚饭惊喜。 “不必了,我是京城来的,我不像蜀人喜食腥味十足的鹅鸭,只吃猪肉牛肉。” 董继泽哪里有胃口。 看到笑得得意的秦小满,恨得牙根直痒痒。 故意说酸话,当着传话侍卫的面给秦小满上眼药。 “赶巧了,我家新上的卤菜不是鹅鸭,正是猪身上的。” 秦小满打开食盒。 一股异香飘出,让董继泽不由吞咽一口口水。 只是。 他望着食盒里切成片拌上调料和葱花的卤菜,根本看不出一丝猪肉的影子。 “秦公子糊弄我不要紧,你糊弄长公主亲派的传令官,这可是大不敬。” “大人,这秦家惯会挂羊头卖狗肉,长公主用秦家的卤菜招待客人,您亲眼所见,必须要让长公主三思。” 董继泽越说越精神,指着秦小满端出来的菜盘叫嚣着。 “秦小满,我今日便为长公主揭穿你这个奸商的真面目!” 第二百五十七章猪下水是宝,好吃得不得了 话罢,董继泽抄起一双筷子,朝着盘子里的卤菜夹去。 夹起一片软趴趴的肉,他往嘴里一塞,仔细地咀嚼,分辨着它到底是何肉。 可嚼了老半天,也没能尝出这到底是何肉。 因为他好像从未吃过这样的肉食。 董继泽只能伸出筷子。 啪。 秦小满毫不客气地将其打落在地。 “统共就几盘菜,我们自己还吃不够,反正你也尝不出来,就不要浪费了。” 秦小满把剩下的筷子,分发给众人。 邀请他们落座开吃。 卤出来的猪肝猪肺等物,经过唐川贝精心的调配,色香味俱全。 众人早就食指大动,准备大快朵颐。 虽说不知道盘子里装的到底是何物,但看上去就知道味道不错。 “秦小满,你这是心虚!” 董继泽恼羞成怒,指着盘子里的卤菜,大声质问。 “你说这是猪身上的,可我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猪肉,也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它的口感软绵,根本没有猪肉的弹性!” “说,你是不是掺了乱七八糟的肉食进去,以次充好?” 董继泽是铁了心,要当着传令侍卫的面,坐实秦家挂羊头卖狗肉的事。 想借机让长公主打消举办宴会时,使用秦家物件的想法。 传令侍卫本身也没见过盘子里的卤菜。 听到董继泽的话,神色迟疑地看向秦小满。 唐清柔也是头一次见这些菜。 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绝对不是她吃过的猪肉。 只能盯着秦小满手里的筷子,等他先动口。 “白吃还挑三拣四的,没吃过是你没见识,不代表它不是猪身上的。” 秦小满夹了一片肺叶塞进嘴里。 脆生生的肺管很有嚼劲儿,让好长时间没吃过肺片的他,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好吃。 唐川贝不愧是一个正宗的吃货加大厨,卤出来的滋味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 “真香。” 秦小满忍不住又来了两口。 不管是何肉,秦小满这个主人家都动了筷子,还吃得津津有味。 早就闻到肉香馋得发慌的传令侍卫,也顾不上许多。 抄起筷子,朝秦小满吃过的菜盘伸长手臂。 一片沾着葱花的肺叶放进嘴里,奇特的口感让他欲罢不能。 “我虽未曾吃过此物,但它属实味美。” 传令侍卫赞叹一声,也顾不上丢人。 一筷子夹了两大片直往嘴里塞。 在外奔波的传令侍卫,喜食大鱼大肉,因为这样身体才有力气去做事。 可吃得久了,难免会腻,却也没有多余的闲钱,经常去买精贵的肉食改善口味。 而他刚才吃的这盘菜也是肉食,吃在嘴里咽入腹中,就能够感觉到和吃肉一样浑身是劲儿,但味道却与他以前吃过的不同。 “秦公子,这真的是猪身上的吗?一斤多少钱?” 比起肉是从哪里来的,传令侍卫更关心它贵不贵。 它做成熟食的重量要轻许多,就算是比生猪肉要贵一倍,他也能够接受。 “做好的熟食和生猪肉差不多。” 秦小满又夹了一筷子埋在鱼腥草里的卤肠。 卤肠已经切成细丝,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拌着鱼腥草,更是将它仅剩的一丝异味掩盖住。 秦小满吃了一口,满足地直点头。 “唐姑娘要不要试试这道菜?” 秦小满比划着面前的卤肠。 却见唐清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吃不来鱼腥草。” 唐清柔看了一眼里面的细丝,同样一脸排斥的表情。 尽管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散发着的气味,和鱼腥草一样让她难以接受。 “小姐,我爱吃鱼腥味,我来替你尝尝。” 反倒是天璇,荤素不忌。 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小姐,这道菜我爱吃!” 天璇不住地点头赞叹。 “秦公子,我尝着除了鱼腥草以外,切成丝的菜嚼着有些滑,不像是肥肉更不像猪肉皮,到底是什么?” 被众人冷落还没走的董继泽,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闻言,立即跳脚大叫。 “看!我就说这不是猪身上的肉!连唐小姐的护卫都这么说,秦小满,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 董继泽的话,让天璇愣了一下。 夹向卤肠的手缩了回去,忐忑不安地问。 “秦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给你惹麻烦了?” 她也是实话实说。 “这肉就算不是猪肉,可它比猪肉的味道还好。” “再加上秦公子说它价格便宜,卖这种肉食,也不叫“奸商”吧?” 天璇据理力争,看向筷子还没停的传令侍卫。 突然觉得好像不用她解释,已经敞开肚皮的传令侍卫,也没打算理会董继泽的话。 “他不是奸商也是挂羊头卖狗肉,这种来历不明的肉食,指不定是死肉烂肉搅成一堆,借着调料掩盖下来,当成猪肉往外卖。” 董继泽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否则,为何它的口感比常吃的猪肉还要好,价格却更低贱?” “这恐怕是在发生水灾的地方捡的死猪死牛!” 此话一出。 正吃得兴起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 就连秦小满知道盘子里装的是何物,此时也有些倒胃口。 当然了。 不是因为菜的原因倒胃口,而是旁边的“苍蝇”一直嗡嗡叫唤。 “董继泽,我原本念在董家也是为长公主做事的面子上,饶是你来者不善,也没想着当众让你下不来台。” 秦小满看向传令侍卫,歉然一笑。 “可董继泽他三番五次污蔑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秦公子,皇商董家不是为长公主做事,而是为朝廷办事,继泽少爷更非朝中官员,他的言行举止皆与长公主无关。” 传令侍卫这番说明,特意将董家与长公主划清界限。 听得董继泽是胆战心惊。 还不等他打个圆场,秦小满的一番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刚才吃的卤菜确实不是猪肉。” 秦小满特意停顿了一下,等着董继泽继续在传令侍卫面前,口出狂言。 这样一来。 事情传到长公主的耳中,董家子弟在长公主面前乖顺的形象,也将不复存在。 董继泽明显不及董继祥沉得住气。 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听到秦小满亲口承认,他也顾不上刚才传令侍卫的敲打,指着秦小满的鼻子尖破口大骂。 “你这个奸商,果然以次充好,你仗着剑南道的百姓相信秦家的招牌,拿一些烂肉来糊弄人,你也不怕吃得你肠穿肚烂!” 董继泽得意地对着刚才教育他的传令侍卫轻哼一声,一把抓过一盘所剩不多的猪肝,趾高气昂地宣布。 “我会亲自回京去告诉长公主这件事,让长公主知道你的真面目!” 越过传令侍卫,直接向长公主告状。 简直是没把传令侍卫放在眼里,还在质疑传令侍卫对长公主的忠心。 秦小满眼见传令侍卫眼神里都透着杀气,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董继泽,麻烦你到时候告诉长公主,这种好吃又便宜的卤菜,是用人人嫌弃的猪下水做出来的。” “不过就算你不说,就凭长公主素爱鹅肝,也能够一口尝出这是猪身上的内脏,而非皮肉。” 猪下水是宝,好吃得不得了。 这东西只要打破心防吃了一口,便回味无穷。 秦小满又夹了一块猪心放进嘴里咀嚼着,淡定自若地给自己添了碗米饭。 仿佛没有感觉到饭桌上,众人的异样。 第二百五十八章瞧不上?爱吃不吃 “猪下水?秦小满你居然拿猪下水做菜吃?” 董继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将手里的盘子扔到桌子上,扭头对着地上啐了几口。 原本想贬低一番猪下水做出来的菜,不是人能吃的。 可董继泽看到饭桌上快清空的几盘菜,想到刚才他尝过的滋味,忍不住吞了一声口水。 如果秦小满真的是用猪下水做出这样的美味,秦家掌握了这样的秘方……岂不是赚翻了?! “猪下水也是猪身上的一部分,它也属于肉食,怎么不能拿来做菜吃?” 秦小满理所当然的说着。 “鹅肝能吃,猪肝当然也能吃,找到合适的吃法,万物皆可食。” “我说得对不对?唐姑娘?” 被点名的唐清柔和天璇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从京城到蜀内,一路上风餐露宿,野菜山味都吃过。 可猪下水……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次。 她也见过厨房杀年猪的场面。 猪下水臭气冲天、腥味十足,都是扔进泔水桶里喂猫狗的。 她也见过有人将猪肝炒来吃,但腥味依旧很浓。 加上猪下水都是一坨,需要摘出肝来专门清洗,极难处理,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去挖些野菜。 “秦公子,这些真的猪下水做出来的?” 唐清柔难以想象。 连寻常人家都不愿意做菜吃的猪下水,竟能如此美味。 “如假包换。” 秦小满比划着每盘菜介绍道: “这是猪心、这是猪肺,董继泽刚才端的那盘是猪肝,以形补形,吃了能补血明目的。” “还有天璇姑娘爱吃的这一盘,是猪肠。” 他看到刚才还吃得欢快,几筷子干掉半盘猪肠的天璇,此时捂住嘴,不厚道地笑了。 猪肠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可只要能吃、吃过。 之后便会视作美味佳肴,看到它就想吃。 “秦公子,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们一声的。”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不是我不想说,关键是我饿了,旁边还一直有人在叨叨,我没机会说啊。” 秦小满坚持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拉这几个人试菜。 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小姐们,口味刁钻。 可要是他们都尝不出猪下水的腥味,才能证明唐川贝的卤料,大获成功。 一开始就说明,心里有抵触,会影响他的判断。 “呸!说来说去还是猪下水,做得再美味,只要让人知道它们都是猪下水,也没人敢吃!” 董继泽酸里酸气地赌咒发誓。 “幸好我刚才没吃太多,否则我这几天都要恶心得吃不下饭,反正我董继泽这辈子不会吃猪下水,我想到我都觉得恶心。” 哦? 秦小满不以为然地笑了。 “董家大少爷山珍海味吃不完,当然瞧不上这些猪下水,你爱吃不吃,反正我是要吃的。” 他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片猪肝夹进嘴里。 看到董继泽又咽了一声口水,心中暗嘲。 嘴上说得再难听,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心。 正想着,对面的传令侍卫止不住的出声赞叹。 “这些卤菜既好吃又便宜,等哪日京城有卖这些卤菜的时候,我必定邀上三五好友,切一桌卤菜再来几斤好酒,吃个痛快!” 对于一掷千金的权贵之家。 猪下水是秽物。 上不了台面。 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讲,能够吃到便宜又美味的肉食,是天赐的福气。 “秦家的店铺刚在剑南道铺排开来,我还没有打算去京城开分铺的想法。” 秦小满的话,让传令侍卫面露失望之色。 “没想到京城之大,连秦家卤菜都吃不上。达官贵人们不爱这一口,可此物能够让不少平民百姓填饱肚子。” 传令侍卫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为何长公主如此抬举秦家。 如果秦家像皇商董家一样,分铺遍布大乾各地。 有了卤菜,只需要一纸秘方,便能让大乾所有百姓吃到美味的猪下水。 而有这样能力的董家,一块皂角都要二两银子。 可惜。 真是可惜。 如果秦家能够取代董家就好了。 传令侍卫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卤肠,吃到嘴里,顿时双眼一亮。 想放下筷子,却又恋恋不舍。 “吃完这一顿,下次要想再吃,恐怕只有来剑南道办差才能吃到咯,吃一口少一口。” 秦小满看到传令侍卫略带浮夸却很真实的反应,顿时哭笑不得。 他只是说暂时不去京城开分铺。 可他没说,卤出来的猪下水不在京城卖。 “我记得唐姑娘说过,你家有不少酒楼和肉铺,不如你让他们先将京城的猪下水买断,我出卤料和厨子你家来卖,分红好商量。” 唐家势大。 无人敢盗方、挖墙脚。 这样能够控制价格。 避免有人趁机囤积猪下水,插手涨价。 秦小满说完,特意看了一眼还没走的董继泽。 嘴上说这辈子不吃猪下水的董继泽,正想着借助董家的力量,抓住这个商机。 仿制秦家卤菜,借鸡生蛋。 听到秦小满要与唐家合伙做这门生意,当场脸色一片惨白,紧张地看向唐清柔。 这么恶心人的生意。 唐家可千万不能插手! “好,我一会儿让人飞鸽传书,给父亲传信,父亲必定支持。” 唐清柔彻底打碎了董继泽的美梦。 扑嗵。 董继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嘴里念叨着“完了,彻底地完了”。 “你们少爷长途跋涉而来,累得不轻,还不赶紧扶你们少爷回城休息?” 传令侍卫嫌弃地瞥了一眼董继泽。 董家众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倍受打击,像是失了魂的董继泽抬下山去。 “秦公子,董继泽是董家主的小儿子,他此次来富阳,绝不会善罢甘休。” 传令侍卫提点一句。 秦小满了然一笑,对着吃饱的川朴说道:“你带传令官大人回府休息,记得去厨房再拿些秦家的特色美食,让传令官大人先行品尝一番。” “是。” “还有,告诉柴家肉铺一声,我想借用他们的摊位来卖这些卤菜,你挑些卤好的送过去,他们要是乐意,明天来找我谈怎样合作。” “是。” 川朴应下,看向还舍不得放下筷子的传令侍卫。 知道公子这个时候赶人走,必定事出有因。 传令侍卫也是一个识趣的人。 反正他的话传到了。 马上起身告辞。 “秦公子,既然你有事要忙,我也先告辞了,谢九哥还在秦宅等我回去接着查案。” 唐清柔也是一个聪明人,看出了秦小满是特意送客。 其实若非担心,自己当初一时任性使用令牌,害得秦公子跟着受长公主责难。 她也不必亲自前来。 谁知她刚站起来。 便看到一个眼熟的青年小跑过来。 “秦公子,筒车做好了,可以下水了,要往哪里下?” 正是谢七。 秦小满喝完一口茶站起来,手指着另一处从半山腰往下冲的溪流。 “水转筒车主要靠水流的冲击力来运作,拉到那边山坡上去。” “行。” 谢七诧异地看了一眼唐清柔,转头就去传达秦小满的指令。 秦小满见唐清柔望着谢七的背影出神,知道两人应该是认识。 谢老九也姓谢,其母还与唐母交好,想必是谢家依靠母族留在京城的火种。 但这并不是他留下唐清柔的原因。 第二百五十九章你喊一声水来,水自来 “秦公子,我只听说过灌溉用的水车,但它需要架设在平缓的河道里,这水转筒车是何物?” 唐清柔果然机敏,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双眸中满是好奇之色。 她知道。 秦公子一定又制造出了新奇有趣的东西! “哈哈,这水转筒车是何物,一两句说不清楚。” 秦小满看了一眼她已经只剩下痂痕的手掌心,调侃一句。 “我不让你走,就是想到你之后听到此物,可能会特地跑一趟来瞧新鲜,让你少走冤枉路。” 之前他造纸时,唐姑娘还特意假装捡破烂来打探情况。 说明唐姑娘对这些新奇之物很感兴趣。 唐清柔看出他的关心,面色微红。 “能长见识,特地跑一趟也无妨。” 她今日也是特地赶来的。 “那可不行!来回奔波浪费时间、消耗体力。”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的反驳着。 “到时候耽误你查抄董家商行的正事,可就不好了。” “……” 唐清柔心中的感动来不及成型便消散掉。 她有些窘迫地朝着另一个山头看去。 不等秦小满这个主人移步,自己率先朝那边走去。 由于走得太急,还被一块碎石绊了一脚,险些崴脚。 “唐姑娘果然累得够呛。” 秦小满为自己留人的机智感到自豪。 急忙追了上去。 早点完活,也好让唐姑娘早点回家休息。 对面山头的地势较低。 水流自它的半山腰经过,便蜿蜒着流往其他的山体山下。 可以说是这一带水流的源头处。 源头处的溪流水势较急,但水面较浅。 附近在同一水平高度的溪面,最宽的地方只有一丈、深度只有半丈深。 “由于水的冲击,每到激流处,溪面会缩窄、分裂开来,找不到像水车那样的定桩点……” 谢小九在和一群人扛着水转筒车的主体,沿着岸边来回走动。 找不到合适的定桩点,让筒车没入水流里。 急得团团打转。 “七哥,你不会是让秦小满给忽悠了吧?花了一天造出来这么个家伙,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看图纸听讲解时。 谢小九就是一知半解。 认为这件事不靠谱。 如今眼看没有定桩点将筒车没入水中,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爆发了。 “别急,等秦公子来了再说。” 谢七并没有慌张。 假如说在制成水转筒车前,他还有一丝顾虑。 可刚才他问秦公子放置在哪里时,秦公子不假思索的回答。 说明秦公子一定知道如何让水转筒车动起来。 在他们手上,水转筒车没有用武之地。 但对于秦公子来讲,只是一句话的事。 “你们还没把它沉入水里吗?” 秦小满看到一群人扛着水转筒车在岸边打转,快步而来。 话一出口。 便发现谢小九和谢家小厮,全部一脸幽怨地盯着他。 “秦小满,你让我哥把这个大家伙抬到半山腰,你不懂就别装懂,你看这半山腰的流水流得多急?” 谢小九拍着筒车质问他。 “你把它放进水里有什么用处?往下赶水用不着它,往上汲水?这么湍急的水流不需要人力畜力,靠它自己能转得动?能把水浇到半山腰上面去?” 谢小九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认为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当初水车问世的时候,谁能想到水能往高处流呢?” 面对谢小九的质疑,秦小满淡然应对。 有摩擦有讨论,才会有进步。 任何事物的创新,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你先给这个大家伙找个站得住脚的地方,我倒要拭目以待,长长见识。” 谢小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招呼着众人,再次将水转筒车扛起。 等着秦小满定桩。 反正秦小满找好了地方,这个大家伙放进去是被水流冲散架,还是汲水失败。 都与他们无关,今日浪费的工夫,也要让秦小满自己承担。 “只要找个能把转轮浸入水里一米左右高度的地方,立得住即可。” 定桩找穴这件事。 秦小满还真是外行。 他只懂水转筒车的运转原理,剩下的也是一知半解。 “谢七公子,你随便挑个风水宝地,出了事我负责。” 秦小满只能求助他人。 “废话,你不负责难道还是我七哥负责吗?” 谢小九怼了一句,不等谢七决定,随手指着溪流源头处一块被急流冲开一个积潭的地方。 “就架在那里吧。” 秦小满朝积潭看去。 山上的水流涌下来,在此处形成一个积洼,久而久之变成一个一丈见方的积潭。 水自上而来,在这里往下流不说。 旁边还有分叉的溪流,不时往这边涌入溪流水。 回流的力量虽不及上流水源的冲力大,但也不可忽略。 是唯一一个,不靠工具,只靠人力也能拎着桶提水的地方。 “这确实是一个风水宝地了。” 秦小满赞叹一句。 两股冲力,能够促使水转筒车运转得更快,效率更高。 别看谢小九质疑水转筒车的作用,不懂水转筒车的运作原理,还是尽可能的为他选了一个适合汲水的地方。 典型的嘴硬心软。 “切。” 谢小九得意地轻哼一声,一个箭步跳入水里,甩开膀子开始定桩。 谢七上前帮忙,与谢家小厮们合力将其固定好。 秦小满也没闲着。 凑上前去,用一张纸对折后,检查着竹筒与筒车轴承间的角度。 溪水迸溅上来,很快将手里的纸张打湿。 “用这个。” 处于水潭里的谢小九从后背拿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铁皮包的木片扔到岸上。 秦小满捡起,看到上面写满了繁华字的刻度。 由于使用次数过多,上面字迹都磨损掉了,也看不清楚。 好在直角上,有一个平分的对角线。 他利用这一点比对完角度,发现都没问题。 这时。 筒车也已架好,只剩下固定。 秦小满看到众人拿着木板挡住激流,迫使它们改变方向往旁处涌处,猛地一拍脑瓜。 “忘记挖个沟渠蓄水了。” 这样一来,只能验证水转筒车的作用,看不出它的效率了。 正说着。 秦小九从溪流里扑腾着扑上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眼不错地盯着在平静的水潭里,一动也不动的筒车转轮。 “秦小满,你看,它自己根本转不起来。” “当然转不起来,要上游的水流冲下来才能转动。” 秦小满看到谢七带人固定好了支撑的木桩,急忙招呼着唐清柔。 “唐姑娘,来,你喊一声‘水来’,马上就有水从那些木筒里带着水流扑到岸上来。” 他说得很认真。 挡水的木板撤走,不消几秒钟就能灌满水。 头一架水转筒车即将问世,来个仪式感也挺好的。 不过,谢小九误以为他在开玩笑,当场怒喝一声。 “秦小满,你别耍着我们玩,只为哄唐小姐开心!” “谢九公子,秦公子不是那种人……” 唐清柔正想要打个圆场。 哗啦啦! 谢家小厮将挡水的木板挪开,激荡的水流声一股脑地涌下来,盖住了她的声音。 唐清柔想要等着一波急流过去再解释。 哐啷哐啷! 激流冲向转轮与木筒。 水激轮转,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浸入水中的木筒一个个装满了水,被带到高处…… 第二百六十章虽成功,但鸡肋? 哗啦! 哗啦! 哗啦…… 筒里的水全部倒入水槽之中,当转轮的槽口倾斜到岸边时,被大力地泼到岸上。 体型庞大的轮转和筒车,离地超过一丈高。 泼出去的水,在轮转的带动下,高出上游而来的水面超过了一丈。 离着水转筒车最近的谢小九,被拍到岸上的水流溅了一脸泥点子,脸上烧乎乎的疼。 他却没有感觉似的,又往水转筒车方向站近了一步。 很快。 在激流的冲刷下,又一波水流拍向岸边。 “我懂了!难怪流水槽要装在轴心靠后三尺的地方,筒车与轴承的角度这么陡,原来是为了好接水!” 谢小九兴奋不已。 有些事,纸上得来终觉浅。 运用到实际中,一下子就能看穿它其中的玄妙之中。 “妙啊!太妙了!” “利用水流来撞击筒车让它转起来,再借助这股力把水泼到高处去,七哥,有了这个大家伙,水位能在溪流源头处提高一丈!” 以往,只能将从半山腰流到山坡上的水往高处提。 还要靠着人力畜力拉动。 “别看这个大家伙汲水的高度不如水车,可我们直接从半山腰往山上提,加上溪流的差距,能够多灌溉十丈高的山地!” 十丈高对一座山来讲不算高。 甚至一座山也只能再多开荒一两亩地。 可积少成多,整个东陵镇五万亩荒山能多开荒出上千亩。 更别提其他丘陵山地了。 “九弟,别一口一个大家伙,这叫水转筒车。” 谢七比谢小九年岁大,到底稳重一些。 可眼中闪烁的亮光和疯狂上扬的嘴角,说明了他此时内心有多激动。 他愣愣地盯着不断汲水往岸上泼,将地面的山石刮下泥沙往水潭里涌的水转筒车,迅速让小厮们挖通一条蓄水池。 “往大处挖,以此为周转,可以灌溉背面的山地,再顺流而下。” 有了水转筒车。 灌溉山地的水流便多了几条走向,能够均匀覆盖整片山头。 就算是上流水势减缓,多挖几条沟渠蓄好水,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七哥,让我来!” 谢小九仿佛打了鸡血,指挥着谢家小厮去拿地形图,重新更换今日上午布局的水渠走向。 不时的与谢七争论几句。 让秦小满恍惚了一下,感觉和早上刚见到两兄弟时,根本没什么两样。 “光知道夸这个大家伙,好歹夸我一句啊。” 他有些无奈。 还想利用这个时机,给谢家兄弟俩打一番鸡血,描述一幅未来的蓝图。 看来是没有必要。 谢家两兄弟是真的醉心于水利建设。 根本没想到,水转筒车的问世,能为他们带去多大的利益。 “秦公子,这……这水转筒车为何如此厉害?竟能自己在急流中汲水?”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惊奇的表情,满意一笑。 对嘛。 这才是正常人见到水转筒车问世的正常反应。 毕竟从这一刻开始,大乾百姓的生活,会因此发生巨大的改变。 反应再激烈一些也是应该的。 “很简单,它是由于筒车上的水筒和转轮以及水槽的配合,加上水流的冲撞力度,使它自动转动,将水流从低处提升到高处的。” 秦小满的解释,显然没让唐姑娘听懂。 他只能举个例子。 “你应该知道,水车是靠着人力或者畜力来带动转轮转动,让它开始转圈,利用刮板把水刮到水槽里,然后提到岸上灌溉到田里去的。” 唐清柔忙不迭地点头。 这一点,只要是真下过地干过活的人都懂。 所以她更加不理解,为何水转筒车能够自己汲水。 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无法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等神奇宝物。 “筒车和水车的运作原理是一样的,都是靠转轮转圈带动筒里的水,流向水槽再灌溉到田里去。” 秦小满指着上方的激流。 “不同的是,水车靠的是人力畜力,筒车利用的是自然的力量,这其中的玄妙之处,在于组成它的转轮和木筒角度的配合。” 他说完了。 见唐清柔似懂非懂地盯着上方的水流,眉头稍蹙。 顿时哭笑不得。 “还不明白?” “嗯。” 唐清柔诚实地点点头,玉脸微红。 “没事,你又不是像谢家两位公子一样懂水利建设,不明白权当看个热闹。” 秦小满的本意,也是请她来和自己一起见证筒车问世而已。 “这样的热闹,多来几场,就算我看不明白,我看着也开心。” 唐清柔感慨一句,话题猛地一转。 “水转筒车这份功劳,你打算送给谁?” 不愧是唐姑娘。 秦小满看向越走越远的谢七和谢小九。 与唐姑娘对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难怪我今日见谢七哥,看他的精神头比以往更好了,眼中像是有一团火一样,原来是受到了某些人的点化。” “谢七哥不争不抢,一心只想兴修大乾水利,如今竟也想涉入朝堂中去,秦公子,你的话术当真厉害。” 秦小满只当她是在夸赞自己,憨厚一笑,不予置评。 唐清柔看他不反驳自己,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秦公子,我真担心哪天被你卖了,还不自知。” “哈哈,不会的,你这么聪明,我只会和你一起发财,怎么可能会卖你?” 秦小满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唐清柔脸上笑意加深。 她看了一眼被激流冲击得“哐啷”作响的筒车,担心地问。 “秦公子,水力如此强劲,这种筒车能坚持多久更换一次?” 此物是宝物。 可若是消耗起来比人力畜力成本要高。 便形同鸡肋了。 “谢家两位公子做的筒车,依我看今晚就要冲裂缝,要不了几日便会散架……唐姑娘小心。” 秦小满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险些崴脚的唐清柔。 “秦公子,你莫要唬我?!” 唐清柔情急之下,连当地乡音都冒出来了。 她还打算在给父亲写信时,将水转筒车一事呈报给长公主。 只用几日便散架的筒车不是鸡肋,简直是胡闹! 秦小满看她紧张的模样,却也只能如实相告。 “唐姑娘,我真没唬你,术业有专攻,谢七公子和谢小九他们这些外行做的筒车,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月。” 第二百六十一章木工哪家强,泸阳吴老丈 这么短?! “换作别人来做的话,能坚持多久?” 唐清柔既紧张又期待。 只要能够坚持一年以上,就有推广到全国使用的价值! 到时候,就算是王副丞想压下这件事,长公主不好在天子面前替谢家人讲话。 她也要让父亲替谢七哥和谢小九出头说话! “我记得皇家的木艺,都是董家承制的,我对董家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放心。” 秦小满狡黠一笑。 刚才还担心筒车支撑不了多久的唐清柔,看到他的表情,幡然醒悟。 “秦公子,只要你找到合适的木匠承制筒车,我唐家愿意为你作保,向天子举荐,今后的筒车皆由举荐的人来承制,绝对不让董家插手!” 她这是让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偏偏,她还是心甘情愿的。 唐清柔越想越气,她伸出三根手指。 “只是秦公子你必须保证,承制的筒车主体三年不坏!” “否则我便告诉长公主,水转筒车不是谢七哥他们做出来的,是你!” 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唐清柔,秦小满无奈地双手一摊。 “唐姑娘,唐家不必趟这滩浑水……” 他有信心用这一招,从董家虎口中夺食。 毕竟图纸掌握在手里,如何制作都是他们说了算。 只不过唐家出面,王副丞不敢在筒车功劳上下黑手,能省去不少麻烦。 也能提升推广水转筒车的效果。 “我乐意。”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心情平复了许多。 是她小人之心了。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唐家帮我这个忙,我铭记于心。” 秦小满也不是给脸不要脸的人,摊开他的底牌。 “水转筒车必须由泸阳吴家来承制,他家用料好、并且工艺精准,我有信心能够保证筒车主体五年不散架。” 这个承诺不是他闭着眼胡吹。 而是他亲自派人去吴老丈家问过水车相关的制作。 再加上一方小小的皂盒,除了意外破损之外,吴家做的能够保证用十多年不坏。 秦小满对吴家有信心。 “吴家?制作皂盒的泸阳吴家?” 见秦小满点头承认,唐清柔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董家当初能够在短时间内,从皇商变成首富。 靠的是夺取他人产业和家族管理,上行下效。 如今董家出事,虽涉及到了其他商行,但对其他商户的影响并不大。 只是合作的商行从董家换成其他人家。 而秦公子则是抱团结队,利益互享。 以利益为优先的合作,形成一块密不透风的铁板,来阻挡外来的侵害。 “看来秦公子是铁了心要和董家对抗到底。” 如果是谋求剑南道首富,秦家学习董家,将一切利益全部掌握在手里。 已经达成这一目的。 可如今秦小满却放弃了这些利益,拱手让人,所图必定甚大。 “秦家都和董家不死不休了,不对抗到底,难道要任人鱼肉吗?” 秦小满为何专门选择送水转筒车这份功劳。 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外。 更重要的是要将董家层层扒皮。 先让百姓们明白,董家不是不可取代的。 再让天子和长公主知晓,还有比董家更好的选择。 皇商董家,依靠皇家发迹,他只有斩断了这个供需链,才能让董家真正的垮台。 “唐姑娘知道我要谋私利了,可以选择不帮我。” “我不是帮你。” 唐清柔不假思索地反驳他的话,一脸向往地看着自转汲水的筒车。 “我是在帮大乾靠种地谋生的百姓们,希望他们能够早日用上水转筒车。” 换作以前,她可能会犹豫。 帮助秦公子,是否会让人怀疑她是存了私心。 然而历练了这么久,她早已不在乎这些。 把水转筒车承制的事交给董家,只会浪费国库更多的银两,助纣为虐。 倒不如满足秦公子的意愿,助秦公子一臂之力。 “秦公子,你说的……猪下水,做出来的熟食真的比猪肉还要便宜?” “只要我们别贪心少赚些,真的假的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秦小满的反问,更让唐清柔坚定了此时的选择。 是的。 为富不仁,拥有巨大的财富,还要继续搜刮民脂民膏。 像秦公子这种吃饭都不剩米粒,能装得下万民的人。 满足他的私利又何妨?! “秦公子,水转筒车的事,我会先告诉父亲,并举荐泸阳吴家,另外,董家木材在剑南道的出入账目,我会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地彻查,董家,经不住查。” 言外之意。 董家木制行,就算闻风想承制,也没办法动手。 秦小满看出唐清柔是铁了心要帮自己达成目的。 他甚至啥都不用做,只等着谢七和谢小九把水转筒车汇报上去,便万事大吉。 “唐姑娘……”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唐清柔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实在想谢,记得平日里多送我一些新鲜的吃食。” 她特意在“新鲜”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意图很明显。 秦宅有啥新奇的好吃的,记得先过她的嘴。 “小事一桩。” 秦小满拍着胸脯打包票。 “别说你在剑南道查案,日后就算回了京城,我家有何好吃的,也会派厨子去你家做给你吃。”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公子何时成为君子的?” “……” 秦小满一噎。 他逗嘴居然没逗过唐姑娘? 看来唐姑娘查案的这些日子,让董家那群人把嘴皮子磨炼出来了。 “好了,不说玩笑了,秦公子你忙,我回了。” 唐清柔前脚告辞离开。 川朴后脚便背着一口麻袋小跑过来。 “小师叔,你要的药材。”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享受水转筒车成功的喜悦。 看到唐叔手里装着半口麻袋的药材,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依照他的经验来看,做卤肉这么一大包药材,能卤三百来斤。 这么多药材拿来给他当药浴用,那酸爽,还没体验就有些怵了。 毕竟这具身体的耐力实在有限,完全靠意志力撑着的话,他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公子怕了的话,现在还能反悔。” 唐参难得激将一句。 面露忧色。 唐姑娘不说,他都不知道公子所图不止剑南道首富。 公子站得越高越危险。 今晚的药浴,势在必行! “那我必须反悔。”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决定,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唐参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公子不想拥有内力,修炼内功了?” 为何? 莫非是有了唐家帮忙,公子要懈怠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天子盛誉,司府挂白 “怎么不想,可你这一大包药材也太吓人了,我想减一半分量。” 秦小满见唐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忙解释。 “我原本担心,因为承制水转筒车的事,我只有几天的修炼时间,如今这件事,唐姑娘能帮我解决,我的时间就富余了。” 今日长公主传了口令,要为了秦家专门举办宴会。 剑南道境内的秦董之争,胜负已定。 他时间陪唐叔慢慢地尝试。 “公子,万一不成功……” “尽人事听天命。” 秦小满有自知之明。 大不了拿钱买命,多请几个贴身护卫。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更不能被困难吓趴。 “好,公子随我入帐中,热水已备好。” 唐参的话,让秦小满顿时反应过来。 估计他刚才要说反悔了,不想洗药浴,唐叔也会把他扛走,让他尝试。 “唐叔看上去比我还要着急。” 秦小满眼神一闪。 唐叔并不知晓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替老爹谋求一个结果。 也就是说。 唐叔想让他修炼内功提防的危险,比他想象里的还要严重。 董家?司家?还是王家? “商业巨头、四大将军之一、最强世家,关键再加上母亲那边……这么一想,我确实挺危险的。” 秦小满由于唐姑娘帮忙,而略微解除的压力,又压回了他的肩头。 他收回发散的思维,急忙追上唐叔的脚步。 “唐叔,先减半试试再慢慢加药量,试一试我身体的底线和上线在哪里,然后再慢慢加药量行不行?” …… 小河流水哗啦啦。 天子下午去城西暖棚溜了一圈。 此时正身穿便服,混迹于夜市之中闲逛。 他站在一座桥头上,望着对岸的酒楼里推杯换盏的人们,微微出神。 精挑细选的稻种已经长到了一指长。 据秦月季所说,最短十日、最长半个月,便能移栽秧苗。 “接下来还要等它们完全抽穗结粒,才能知晓增产稻秧此方能不能行,能增产多少。” 粗略算下来。 还要等到入冬,才能知道成功与否。 “陛下,夜色已深,宫门要落钥了。” 小李子在旁低声提醒着,打断了天子的思绪。 天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自从赈灾粮运往各地,荣州又安置了数万的灾民,哭穷卖惨的奏折少了一大半,没人找朕要钱要粮了,小事有长姐处置,朕回去也无事可做。” 想到这份清闲。 大部分功劳来自于秦家,天子脸色如常,眼中却满是欣慰的笑意。 这个秦小满,真是他的福星! “说起来,自从秦月季和肖护卫进京,富阳那边就没再传来好消息了。” 天子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小李子说话。 “秦家一定是在忙着蚕食董家的地盘、接手董家的生意。” “也是,立下这么多功劳,当个荣州首富也够了。” 只是这么说着,天子的脸上难免流露出失望之色。 根据富阳传来的消息。 秦家可没少在与董家竞争的新品上下力气。 什么肥皂、牙刷之类的……董继祥因此被气得吐血身亡。 他也知道了,秦家背后的推手,是唐门。 原以为唐门沉寂了近百年,借助秦家,一出手便一鸣惊人,接下来会不断给他惊喜。 到底还是高估了唐门的实力。 “陛下,秦家的肥皂奴才用过,又好使又便宜,秦家光凭此物,就不只是荣州首富,此时不少人视秦家为眼中钉,秦家的日子怕是难咯。” 小李子感叹一声。 引来天子的无声冷笑。 “朕让唐家丫头彻查董家,便是为秦家撑腰,莫非还有人敢为难朕?” 不管秦家背后的势力是谁。 此前的功劳,都足以证明秦家对他的忠心。 他明着给秦家撑腰,就是为了让秦家尽快稳定住剑南道的局面,好腾出手来,再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谁敢为难秦家,便是在为难他。 长姐在对待秦家的事情上,也和他意见一致。 “连副丞相,这些日子都告病在家,闭不出户,董家,一介商流,再折腾也掀不起几个浪花。” 天子的话,让小李子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陛下说得对,您对秦家好,秦家定当铭记在心,为陛下分忧解难,再立大功。” “哪个不长眼的看不出陛下的心思,故意跟陛下作对,怕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小李子的话刚说完,抬头看到前方飘着白布,“唉哟”一声。 挡在天子跟前,连忙告罪。 “陛下,奴才不知司府出了白事,让陛下沾了晦气,奴才该死!” 小李子轻轻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天子一把将人推开,望着前方的司府,困惑不已。 “全府挂白,这么大阵仗,一定是主人家出了事。” 司府除了司夫人和一个小儿子司垚以外,就只有在京休息的司将军在府中。 到底是谁出事了? “陛下,不如先回宫中,问询一番。” 小李子提出建议。 平日向天子汇报大事小情的侍卫,应该在宫里等着。 否则还能当场询问,司府究竟出了何事。 “来都来了,司府遇到这么大的事,门前还如此冷清,不如朕去探访一番。” 天子越过拦路的小李子,笔直地朝司府大门走去。 小李子抬起手臂虚拦了一把,见带刀侍卫跟了上去,这才快步追上。 司府挂白。 门前却没有宾客前来吊唁。 天子刚要上门,门口的小厮冷着脸摆了摆手。 “将军有令,小公子病逝,夫人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司府不待客,这位老爷请回吧。” “司垚死了?!” 天子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他大年夜朝臣和家眷进宫赴宴时,还见过司垚。 那小子天生就是一块练武的料子,被长姐寄予厚望。 据说今年秋岁,打算入京机营去历练,未来指不定能继承司云雷的衣钵……怎么就病逝了? “这位老爷不是为吊唁小公子而来?” 门口的小厮迟疑一下,还是冷着脸摆了摆手。 “将军有令,今日概不见客。” “我家将军痛失爱子,还望这位贵客多多担待。” 说着。 小厮手臂比划着天子的来时路,请他离开。 “大胆!” 小李子见天子吃了闭门羹,作势要往前冲,教训这个小厮一番。 天子一个冷眼扫过来,小李子像被人卡住脖子一样,低头不再言语。 “回吧。” 天子尊重司云雷的决定。 司云雷戍守边关,归家无期。 此次回来只能休息十日,还遇到司垚病逝。 不接受宾客吊唁,低调办丧事,应该是与边关军情入秋后日渐紧张有关系。 司云雷都如此尽忠职守,他也要成全对方。 “陛下,你说这司府小公子,好端端的为何会病逝?” 小李子扭头望了一眼司府,问出了天子心中的疑虑。 “你问朕,朕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时时刻刻盯着司府的动向。” 天子想到司垚的死,心中不舍。 那小子剑术了得,也合他的眼缘。 他当初还想着司垚在战场上立了功,招为驸马。 如此一来,司府也会对他忠心不二。 谁能想到司垚会半路夭折。 天子不知不觉走进热闹的集市。 “听说了没?荣州秦家大办丧事,整个剑南道的人都要去秦家公子送葬呢。” “蜀内来的人都传疯了,你这消息都传了几道手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人生处处有惊吓 什么?! 正沉浸在司垚英年早逝的感怀中,无法自拔的天子。 听到路人兴奋的八卦声,伸手抓住一个妇人的胳膊。 “你说谁家大办丧事?” 荣州秦家? 是他知道的那个秦家吗? “臭流氓,放开老娘的胳膊!” 正聊得兴起的妇人,受到惊吓,用力地挣脱起来。 小李子见天子听到呵斥,还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回不过魂来。 生怕妇人把事情闹大,只能硬着头皮将天子的手扒拉开,不停地对着妇人道歉。 “大姐……” “叫谁大姐!” “大……姑娘,我家公子与荣州秦家有旧,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您多理解,我家公子只想知道秦家的消息。” 小李子赔着笑脸,不停地道歉。 妇人这才态度稍加缓和。 “问就问,动什么手,吓我一跳。” 妇人拍拍心口,看了一眼确实失神的“臭流氓”,见其长得风流倜傥、十分亲近。 逐渐眉开眼笑。 “荣州离这里一千多里路,天子听到的消息,都不如我们市井小民知道得多。” “那是那是。” 小李子不住地点头附和。 他虚瞄了一眼天子阴沉的脸色,催着妇人说正事。 “这荣州秦家便是种出再生稻的秦家……” 妇人将秦家举办茶话会、秦小满被推崇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长公主传口令和天子口谕以及后续被刺杀的事,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那乔装成书生的杀手用发簪向秦公子刺去,四下无人能助……” 妇人讲到这里,特意停顿一下,天子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幸好忠仆麦冬公子挺身而出,替秦公子挡了一劫,杀手被秦公子反手杀死,麦冬公子死了,秦老爷将他认为义子。” “此事在剑南道传开,各路英雄豪杰还有安置妥当的灾民,还有许多受到秦家恩惠的人,都前往富阳送葬,那场面,可热闹了。” 根据时间来推算。 送葬一事绝对是妇人听人杜撰出来的。 可她说得跟真的一样,并且这个消息只要是剑南道一带来的人,人人皆知。 想象和事实也没有多大的出入。 “呼——” 天子听到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吓了他一跳。 幸好。 “幸好叫麦冬的忠仆挺身而出,否则这世间就少了一个忠良之士。” 天子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妇人刚才所吟的那两首以鹅命题的诗。 第一首朗朗上口。 第二首能够体现出秦小满的志气与决心。 他还不解,为何唐门中人会选中秦家,选中秦小满。 有这两首诗便能明了。 “大……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秦公子所作的其他诗作?” 天子心细,自然没遗漏掉,秦小满这个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是靠着与蜀内才子王耀辉两次比诗,获得的名声。 “我一个卖菜的,我天天咬文嚼字念什么诗,你不是认识秦家公子,你自己问他去。” 妇人特意摆弄了一下竹篮里的空心菜。 天子了然一笑,连忙让小李子掏钱将菜全部买完。 妇人这才将几句传诵广而且易上口的几句话,告诉了天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此子有大才! 天子还想追问其余的诗句。 见妇人是真的想不出来,只得作罢。 这次不等小李子催促,便疾步往宫中方向快步而去。 “陛下、陛下你等等奴才。” 小李子跟在后头,跑得喘气不匀。 “不等你了!” 天子此时心情很激动。 派去剑南道打探秦家诸事的人,今日应该回宫了。 秦小满扬名剑南道,那些诗作必定也搜集到了。 “朕还只当秦小满是唐门的傀儡,善于算计的商人,没想到竟看走了眼。” 天子面露喜色。 刚得知司垚病逝,再得知秦小满被刺杀的低沉心情,因此大好。 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到宫中。 从剑南道赶回的侍卫已在御书房久候多时。 “陛下,秦小满遭遇刺杀,险些……” “这些朕已听说了。” 天子朝着侍卫伸出手去。 “秦小满作的诗呢?有无抄录?” “有。” 侍卫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沓纸。 “陛下,此纸……” “此纸是秦家所制,朕已知晓。” 民间的消息,果然比朝廷来得还要快。 说明京城不少人应该知晓富阳发生的事了。 天子接过侍卫抄录的手稿,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止不住地赞叹。 “妙!” “太妙了!” 此人的才学已是登峰造极。 岂止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大乾第一大诗人也是当得! “朕对这个秦小满,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天子拿着一沓手稿,来回地踱步。 他想见一见这位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庐山真面目! “来人!宣……” “陛下,大理寺少卿在宫门外求见。” 小李子及时地打断了天子的发号施令。 “没看到朕忙着,等朕忙完再见!” 他要想想,派谁去请秦小满来京城相见。 唐门为秦家量身打造出来的香皂、卤肉、新纸还有活字印刷,也要让秦小满一并带到京城,推广开来。 让那些天天往自家扒拉银钱,不顾百姓疾苦的富商们瞧瞧。 秦家的为商之道! 是如何替他分忧解难的! “陛下……董少卿说,事关长公主府和司将军府,不敢拖延。” 小李子的话,让天子面露疑色。 “大理寺查的案子与长姐和司府有关?” 天子马上联想到司垚病逝一事,瞳孔一缩。 连忙对着侍卫挥了挥手。 朝外一昂头,示意小李子将人请进来。 “陛下!” 董少卿将方才结案的卷宗,拱手呈上。 天子扫了一眼,对于这种小案子并不感兴趣。 “董少卿,你方才说有案子与长姐和司府有关,是何案?” “今日富阳经荣州,呈报至大理寺一桩刺杀案,苦主是富阳秦小满,杀手已死,但杀手身上的路引为长公主府签发,住址乃是司府。” 董少卿言简意赅的回答。 让天子与在场的小李子听得目瞪口呆。 试图刺杀秦小满的人,竟是长公主与司府派去的?! 天子觉得今日一天受到的惊吓,比当初先皇殡天那日还要多。 “不可能!” 天子猛地一拍桌子,无声冷笑。 “大理寺查案越来越不上心了,仅凭路引就能定论杀手身份?” 长姐看重秦家,甚至不惜与董家离心。 司府更是世代从军,从不涉及商事,与秦家无怨无仇。 这摆明就是栽赃陷害。 第二百六十四章甩锅,预判 “自是不能。” 董少卿坦然以对。 “荣州府衙将杀手尸体送入京城,经长公主亲自鉴定,此乃潜伏在司府的突厥人,司府小公子司垚发现其身份,追踪至荣州。不料,遭杀手暗害。” 天子微讶。 却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司垚那般习武天才,自不会病逝消亡。 原来,是被敌方眼线暗害了。 “突厥人的尸体呢?” 天子沉声询问。 “尸体已腐烂,脸部因易容损毁,只留下路引……” “这是明知杀了秦小满会被唐门的人逮到,故意往长姐和司府身上泼脏水。” 天子双手交叉,托着下巴。 将今晚所见所闻全部联系到一起,便已明了。 “好一招连环计!” “连环计?” 董少卿不解。 “朕在宫外听闻,剑南道百姓对秦家的再生稻和所卖之物颇为推崇,突厥假借长姐和司府之名去刺杀秦小满,一旦成功,必然引起民愤,朝廷动荡,朕也不得不处置司府。” “失败了也提前做好了准备,留下证据,栽赃陷害长姐和司府,来一个死无对证。” 经过天子的解释。 董少卿彻底省悟过来。 难怪在长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司将军认出是司家人,长公主却拦着不让相认。 竟是险些中了敌国的奸计! “陛下,这件案子……” “既已结案,不必再往下查了,以免他们还留有后手,告知荣州府衙,杀手乃敌国人士竟图杀害忠良之士。” 天子停顿一下,追加一句。 “司垚护卫忠良之士,于国有功,封子爵,圣旨下葬时宣读,你先代朕去司府传达朕的旨意。” 今年突厥境内也遭受天灾,今冬必定前来北境掳掠。 司云雷还要抵挡突厥,必须在表明他对司家的看重与信任,以安司云雷的忠心。 “诺。” 董少卿等了片刻。 见天子盯着手中纸张出神,没有亲自查看卷宗的意思。 在李公公的示意下,悄悄退下。 一刻钟后。 小李子见天子久不回神,轻声提醒:“陛下,前往剑南道传话的侍卫还在外面候着。” “让他下去吧。” 天子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天子不是想召见秦公子入京面圣?” 小李子话一出口。 看到天子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掌嘴。 “奴才妄断圣意,奴才多嘴!” “掌嘴二十。” “诺。” 啪啪啪…… 天子在一阵清亮的耳光声中,头脑渐渐清明。 秦小满风头无两,被敌国盯上了。 在剑南道呆着还有唐门与之周旋相护。 董家势微、荣州王家已彻底铲除,有长姐相护,想必生不起风波。 可来到这京城,龙潭虎穴,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取秦小满的项上人头。 来不得! “等等吧……” 等增产稻秧种植出来,让周围虎视眈眈的敌国明白。 种植出再生稻这种事,不只秦小满会做。 杀了秦小满,大乾依旧人才倍出、国力日渐强盛。 到时。 他便召秦小满入京,让秦小满弃商从仕。 年纪轻轻有如此才学,正合适辅佐三位公主。 “早知秦小满如此厉害,朕当初不应该提拔唐家丫头去和他接触,而是选一个天子门生去富阳。” 长姐的眼光,确实比他独到。 抢先拉拢了秦家。 好在,他还有机会让秦小满成为他的股肱之臣。 商行皆小道。 长姐与唐门有旧交,提拔唐门。 他来提拔秦小满个人。 也算是各取所需。 各有所得。 “希望长姐到时候不要跟我抢人。” 天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 司府。 长公主站在灵堂前,与司将军对立了许久。 两人皆是一言未发。 直到老管家带着董少卿前来,才打破了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 “参见长公主。” 董少卿行礼过后,又对着灵堂鞠完躬。 “还请司将军节哀。” “董家小儿,你来做甚?” 司将军微愠。 神色紧张地看向长公主。 不是说大理寺那边处置好了,让潜伏在长公主府的突厥眼线背锅? “听闻董少卿连夜将案子呈报给了陛下?” 长公主看到司云雷怀疑的眼神,心中微凉。 饶是此话有监视宫中动向的嫌疑,未免司云雷说多错多。 她还是主动询问。 “一切瞒不过长公主,我将此案呈报陛下,陛下让我来吊唁司小公子,并说,司小公子维护忠良有功,赐子爵之位。” 此话,让司云雷震惊不已。 公、侯、伯、子、男。 子爵的爵位不高,但世代承袭。 天子自登基后,削藩削爵,除非功劳甚大,鲜少加封进爵。 司云雷想到这个爵位,还是借助秦小满得到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长公主,便知这一切都在长公主预料之中。 “司家乃大乾栋梁,理应为大乾效力,多谢陛下赏赐。” 司云雷抱拳一拜。 这是长公主给司家的补偿。 还是长公主替司家瞒着天子得来的。 他只能用这份感激,压下心里对秦小满的不忿。 “等小公子下葬时,圣旨便会下达。” 董少卿说完,感觉气氛不对劲,也未久留,告辞离开。 剩下长公主与司云雷站在当场,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理了理袖口,司云雷悚然一惊。 来了! “司将军,此事到此为止,你可愿意?” 长公主轻描淡写的询问。 “……” 司云雷咬紧牙关,不愿意回答。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只要求你一点。” 长公主伸出右手食指,淡淡开口。 “不要同流合污,剑指忠良。” “若有一日,我查出是因为秦小满有问题,司垚才挥剑相向,不劳你动手,我亲自了结他。” 长公主眼神一闪。 到底还是无法在灵前,告诉这位悲痛万分的父亲。 司垚之死,极可能是自作自受。 司云雷在长公主的逼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发下毒誓。 “公主,若真有这一日,必须让秦小满死无葬身之地!” “好。” …… “呸呸呸!” 秦小满泡在木桶里,吐着满嘴的药渣子,抬眼望着揪住他后颈的唐叔,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唐叔,泡药浴不是从表皮里浸透药力吗?为何要我憋气灌汤?” 这和他想象里的药浴根本不是一回事! “谁说要透过表皮浸透药力?” 唐参冷酷地解释着。 “光靠外敷根本打通不了内里的筋脉,需外敷内服,找准体表气穴涌出时,将药力由外身内灌入,尝试能否打通。” 秦小满听不太懂具体的操作原理。 但他大为震撼。 皮肤被药力刺激得生疼,光是靠意志力抵抗这股疼痛还不行。 还要时不时地让他闭气大口灌药汤。 内功果然不是人练的。 “公子泡了半个时辰,感觉如何?” 唐参试探着问。 长公主可是习武奇才,打通筋脉后便一飞冲天。 成为大乾第一高手,至今无人超越。 指不定公子的武学造诣,也像诗文造诣一样。 只要开了窍,天下第一非其莫属。 秦小满深吸一口气,打了个饱嗝,眼前忽地一亮。 “唐叔,我感觉脐下一寸处胀鼓鼓的!” 难道是丹田有异象? 药浴管用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展现天赋般的意志力 “公子,那是你喝得太多的缘故。” 唐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碎了秦小满的美梦。 行吧。 他多少也能够理解眼前的情况了。 外敷通过刺激皮肤将药效吸入体内,内服也要同时让药效在体内消化和吸收,只有这样才能打通筋脉,达到修炼内功的地步。 “哗啦!” 秦小满从桶里站起来。 猝不及防的唐参被溅了一身药汤。 对表皮有刺激作用的药汤,让唐参疼得眉头一皱。 他望着皮肤都泡红了的公子,心里清楚。 公子能够坚持半个时辰不喊疼不认输,已是难得。 只是有些可惜…… “唐叔,这水没之前热了,感觉药力没那么强,你再加一倍的药量,我去撒泡尿就回来。” 秦小满拍了拍微鼓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披上外套,秦小满快步往帐篷外不远处挖的旱厕狂奔而去。 “……” 唐参望着像踩在刀尖上似的,跑两步便停下来看脚板的公子,感觉滑稽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公子为了成功,也是拼了。” 说着,他走向放在一旁的麻袋。 从里面掏出各种药包。 犹豫了一下,唐参还是按照公子的意愿,多加了一倍的药量放进浴桶里。 并亲自去外面拎了几桶热水倒入木桶当中。 热气袅袅升起,空气里的药味更加浓郁。 未免让人发现帐篷里的异样,他又按照公子所说的,将熏香的剂量加倍。 “啊欠!” 秦小满撒完尿回来,一进帐篷,就被熏香呛得打了个喷嚏。 “公子,不如把熏香去掉?” 唐参不懂多此一举的用意。 修炼内功并非伤天害理之事,公子为何如此隐蔽? “不能去,让大家闻到药味以为我病了,回头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以为我快死了,搅乱人心怎么办?” 秦小满想也不想地拒绝。 当然了。 之所以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泡药浴,倒不是担心别人误会他又变成了病秧子。 单纯是财不露白,保留实力。 不成功,别人不会笑话他。 成功了,指不定他这半吊子内功,哪天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哗啦…… 秦小满脱下衣服,再次泡入药水当中。 右腿刚没入药水之中,便能够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药力顺着皮肤往肉里钻。 疼得他抓心挠肝,恨不得当场缩回腿来。 不过,他也终于感觉到了药浴的一丝效果。 “公子能否承受得住?” 唐参手臂举在半空中,摆出一副随时要将他拉离出浴的架势。 秦小满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又将另一条腿迈进浴桶里。 嘶~~ 这酸爽,让他顿时头皮发麻。 身体下意识地战栗起来,就想往外逃。 幸好他对这具身体的反应早有预料,双手死死地扶住浴桶边缘处,一狠心一咬牙,一屁股坐入其中。 水面泛起波澜。 原本疼痛持续已久的双腿受到新的刺激,犹如成千上万根细针在扎一样。 顺着毛孔不断地往里浸透,疼得他不停地在水中打着摆子。 被热气蒸着,原本应该通红的脸,此时一片煞白。 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公子……公子你还能坚持吗?” 秦小满感觉唐叔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他此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能! 只是许久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疼痛,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脑中不断闪过以往艰苦奋斗时的经历。 数九寒天守国界,泥沙滚石徒手攀,枪林弹雨险中行……还有为了救人最后被炸得粉身碎骨。 天赋般的意志力和后天的千锤百炼的经历,让他在此时,拥有了从容应对此时痛苦的心境。 心志坚定,精神也逐渐稳定下来。 “公子……” “我没事。” 秦小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当意识越发清醒的时候,疼痛就越剧烈。 特别是这具身体对外界刺激异样的敏感,让秦小满感觉比爆炸时那一瞬间经受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 但。 也只能忍着。 只忍这几日,便能得到别人十数年如一日修炼的成果,他已经赚大发了。 像那种传奇故事里,一颗药丸、一次奇遇便能成就绝世武功的事,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 他没那种运气,只能硬扛。 扛过去,他不必再担心哪天被内功高手一剑削掉脑袋而无法应对。 扛不过去,他站得越高,身边的护卫就要增添的越多,再无出入自由。 “公子,水凉了,我要加水了。” 就在秦小满逐渐适应了疼痛的刺激时,唐叔的这句话,让他差点昏过去。 唐叔,你真是我亲叔……嘶! 热浪裹挟着药力再次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这一回,秦小满只坚持了半刻钟,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时,还来不及灌口药汤巩固一下效果。 便两眼一番,晕死过去。 秦小满的脑袋扑向水面灌了一口药汤时。 唐参才发现异样,连忙将人从桶里捞出来,放到旁边的木床上。 他看到秦小满陷入昏迷中还依旧紧握着双拳、咬紧牙关的样子,既心疼又欣慰。 “公子虽无习武天赋,但凭着这股不服输的决心,有望成功入门。” 大乾拥有内力者,不超千人。 其中一半聚集在唐门之中,七八成都止步于入门,能够感受到内力外放罢了。 像司壵那种,已是世间凤毛麟角的存在。 公子此生难以遇到第二次,内功高手当刺客的情况。 他早在刚才看到公子极力忍受时,便想将这个情况告诉公子。 如今倒是不必了。 唐参等到秦小满身上的药力散去,这才开始将银针注入内力,针灸治疗,并抹上恢复皮肤的药粉。 让他人无法看出公子今晚经历了何事。 …… 清晨。 秦小满清醒过来,以为自己会像一滩软泥似的糊在床上起不来。 没想到,睁开眼便感觉到精神抖擞。 要不是身体没有异样的感觉,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成功了。 可看到唐叔淡定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异想天开。 没有那种能够一蹴而就的运气。 他也没放弃,沿着山头跑了一圈。 山路比平路难行,可今日他跑完比平时气息稳定了许多。 说明昨晚的药浴确实有效果。 正准备着再跑一圈,挑战一下身体锻炼的极限。 小厮来报,有客人早在帐篷等候多时。 “估计是柴家肉铺的人。” 秦小满只得放弃挑战,快步往帐篷方向走去。 有过一面之缘的柴贵正和一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站在帐篷门前,看到他,主动迎了上来。 “秦公子,你真的要和我们柴家一起卖卤肉?” 柴贵快人快语,同样半信半疑。 “秦家不是有自己的铺子卖卤肉,为何要让我们代卖?” 卤鹅卤鸭的价格可不便宜。 刚开始人们图一个新鲜,天天爆满。 时间久了,供需达到持平就不错了。 “当然是因为自家店铺卖不过来,让你们跟着一起赚钱。” 秦小满伸出两根手指。 “你们只需要出摊位就行,给你们提两成纯利,如何?” 柴家肉铺在富阳城以及下辖的乡镇有不少的店铺。 在邻县也有几家店铺。 是富阳名副其实的第一大熟食肉铺。 不过,找柴家合作,还是由于秦小满看重柴贵当初在醉花楼比试时,不贪图小便宜的人品。 与这样的人合作才放心。 “秦公子,你家店铺近日卖的卤鹅卤鸭还有富余,寻常百姓又吃不起,你分摊给我们柴家,也是白给我们送钱,我们赚你要亏的。” 柴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好言相劝。 第二百六十六章做生意的格局要打开 亏? 秦小满此时才意识到。 柴家父子俩好像没明白要柴家卖的并非卤鹅卤鸭,而是猪下水。 “秦公子,我爹说得对。” 柴贵见他愣住,只有讲明实际情况。 “柴家肉铺的客人,大多是扛包的、打工的还有佃户之类的,所有铺子加起来,恐怕一天也卖不出百十来斤的卤肉。” 柴贵不是没对卖卤肉的事心动过。 可卤肉在城里卖能卖得动。 到乡镇的肉铺上,只有晾着的份儿。 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实在不行就答应下来,不要驳了秦公子的这个面子。 可看到安置好的佃户,想到秦家做了那么多好事,他和父亲都觉得,此事能推就推掉。 顺便也给秦公子讲明白熟食其中的门道。 “柴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看重的,正是柴家肉铺面向寻常百姓这一点,才要借你们的摊位卖卤菜。” 秦小满见柴贵有些急眼,急忙让小厮将今早送的早餐拿过来。 “我让柴家卖的并非是卤出来的鹅鸭,而是猪下水。” 不用打开食盒,只闻味。 他便知道,今早厨房又送来的卤好的猪下水。 而且这味道比昨天还要浓郁几分,应该是唐川贝调整了卤料。 “猪下水?!” 柴家父子听到他的解释,瞠目结舌。 一下子不知该做何反应。 肉铺开了好几代,他们头一次听说猪下水能做成熟食,还要拿出来卖的。 “秦公子,猪下水太腥……” 柴贵还没来得及说完。 当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摆盘精美的猪大肠,他顿时懵了。 猪肠这东西哪怕清洗干净,隔着老远也能够闻到一股子异味。 他居然站在两步开外,都没能闻出来。 柴贵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怀疑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否则,不应该闻不出猪肠的气味。 “尝尝?” 就在柴贵陷入自我怀疑时,秦小满递过一双筷子。 “尝?尝撒子?” 柴贵更懵了。 秦公子的意思,是让他尝猪肠? 光是想想就要吐…… “嗯,这个味道就比较正宗了。” 秦小满已经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猪肠塞进嘴里。 昨晚猪肠拌了鱼腥草掩盖些许的腥味。 今日则是整盘卤肠,混着酱油醋等搅拌均匀,由于改进卤料,没有了腥味。 口感更加滑弹,吃起来也有嚼劲。 柴贵看到秦小满一脸惬意地品味着猪肠,发出的咀嚼声和空气里弥漫的气息,让他神情微妙地咽了声口水。 想吃,却又不敢吃。 就算是开肉铺的,他也没吃过这东西。 “柴叔,你也尝尝?” 秦小满邀请完柴贵,转而给柴父递了一双筷子。 毕竟这件事,最终要柴父点头认同。 柴父自诩对于熟食一行,见识也算不少。 可头一次碰到爱吃猪下水还想卖猪下水的事。 秦家真是任由秦小满胡闹,都没人提醒这件事吗? 柴父勉为其难地接过筷子,想到自己的目的是说服秦小满不要再扩张卖卤肉的店铺。 只要告诉秦小满,猪下水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相信凭借秦小满的聪明,应该知道怎样取舍。 “柴叔,猪肠味道还不错,你别一脸赴死的表情……” 秦小满看到柴父闭着眼夹了最小的一块猪肠塞进嘴里,屏住呼吸的模样,也是无语了。 大家对猪下水的印象太差了。 看到卖熟食的,接受起来都如此困难。 想要推广开来的话,少不了要搞一波试吃才行。 “秦……” 柴父刚想把嘴里的猪肠吐出来,以实际行动来劝告秦小满。 可猪肠入口,并没有想象里的腥臭,反倒有一股卤肉的香气。 不仅如此,猪肠独有的滑弹,也让他忍不住多咀嚼了几下。 这几下,便让他欲罢不能。 “秦公子,这真的是猪肠吗?” 柴父一口咽下,又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还对着震惊不已的柴贵催促。 “柴贵儿,你也赶紧尝尝,这猪肠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活了四十年,头一次知道猪肠原来能吃。 还如此美味。 “是卤料卤出来的猪肠。” 秦小满又拿出一盘凉拌肺叶。 这回,不用他再劝。 柴父已经大胆地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止不住地称赞。 “这肺叶没有一丝苦味,肺管特别脆特别爽口。” “唔……原来猪心是这个滋味。” 在柴父略显浮夸但很真实的反应下。 柴贵终于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秦小满看到几盘新卤的猪下水,在父子俩的筷子夹击下,很快被清空。 不得不庆幸,唐川贝还做了其他的菜品。 不然,今早他和唐叔只能干吃米饭。 等到父子俩放下筷子。 秦小满还没开口,柴父便一脸纠结地问:“秦公子,这些卤出来的猪下水,味道不比猪肉差,你想卖多少钱一斤?” 猪下水倒是便宜到没人要的地步。 可是,卤料是秦家的秘方,价格由秦家说了算。 “十五文。” “多少?” 柴父怀疑自己听错了。 肥肉也才十五文一斤! 竟比瘦肉还便宜? “猪下水本身不贵,十五文一斤,你我也有得赚,暂时先定这个价钱。” “以后嘛,猪肉涨价再说。” 按照猪毛和肥肉的供需,造成开荒山地大量养猪来看。 猪肉这两年绝对不会涨价。 “秦公子可以卖贵一些,这个味道值得。” 柴贵摸着吃撑的肚皮,依旧不敢相信,这世间有人能够将猪下水做得如此好吃。 让人吃饱了都想再来两口。 “我让人做出这些菜的初衷,是因为山上的佃户舍不得吃肉。” “那些经常吃肉的人确实不在乎一斤肉贵几文钱,可是那些连肉渣都舍不得吃的人,要是连猪下水都吃不起,这世道,是不是太可悲了?” 秦小满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柴贵仔细琢磨了这番话以后,面露愧色。 他也是被新奇的熟食能够赚大钱的想法迷住了眼。 猪下水假如卖成高价,以后也会走上卤鹅卤鸭的老路。 最后不仅卖不了多少猪下水出去,反倒让最需要这种吃食的人享受不到这种美味。 想象里提高价格能够赚更多的钱也只是一时的,而并非长久之法。 “秦公子,我们只是出摊位,定价权掌握在你的手里。” 柴父人虽老实,但也十分上道。 他头一次接触秦公子。 以前还不懂,为何荣州商户竟以秦小满这个十六岁的娃子为尊。 如今,他懂了。 别看他卖肉食多年,但论格局与眼界,却远不及秦公子。 “行,那么,秦家以后的卤菜,在剑南道范围内的,便全部交给柴家来卖,还是按我刚说的,你们抽两成红利。” 此话一出。 柴父和柴贵既惊又喜。 这代表着,借助着秦家卤肉熟食,柴家肉铺从今往后,不止是富阳第一肉铺。 还能成为剑南道第一肉铺! “柴叔,这个条件你们还满意吗?” 秦小满觉得做生意嘛,还是得有商有量。 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显得他过于霸道独裁了。 两成红利真的不算多,柴家肉铺到时候因为秦家卤肉而扩张,需要大笔的银钱。 他等着柴家父子俩讨价还价。 第二百六十七章有来有往,团队壮大 “满意,我们全听秦公子的。” 柴家父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 还等着讨价还价的秦小满,瞬间感觉自己准备好的话术没有了用武之地。 “那……就这样签订契约了?” 事情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不过,柴家父子俩为人正直,这也在意料之中。 秦小满当场签订了与柴家肉铺的合作契约。 写明了在剑南道的地域内,秦家所有卤味全部由柴家负责代卖。 每个摊位上的代卖人员由秦家来出,最终分红两成给柴家。 相当于柴家只出摊位,秦家付摊位费。 这对于柴家传统的熟食来讲,绝对是不小的冲击。 可卤味逐渐打开市场,没有这次合作,柴家该减少的收入还是会减少。 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附带着提升柴家的名声,也能在客人买卤味的同时,能够多买柴家本土的肉食。 “秦公子,卤出来的猪下水,大概好久能送到我家肉铺去卖呢?” 刚签完契约,柴贵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了起来。 “啥猪下水啊,这叫卤菜。” 秦小满更正他的叫法。 吃个东西别来上下之分了。 只要是拿卤料卤出来的,都叫卤菜。 “是,那这卤菜好久送到?我好提前安排一下。” 柴贵吞了声口水。 卖不卖的,等秦家的卤菜送到,他先买十斤吃个够。 “这两天里吧,你先将摊位准备出来。” 秦小满朝着四下里望去。 “我要盯着山上灌溉汲水的事,没办法亲自盯着这件事,到时候我让管家来福叔去给你们送卤菜。” “行,两天不到,我们亲自去甜水街去拿。” 柴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完。 也不多做停留,道了声告辞,便和柴父商量着如何分布摊位。 秦小满目送他们下了山。 看到日头升起来,连忙找了个荫凉地,让唐叔一起吃早饭。 “吃快些,不然一会儿人来人往,可就没空吃饭了。” “人来人往?” 唐参一脸的茫然。 公子昨日不就约了柴家来谈生意吗? “别管了,先吃饱饭再说。” 秦小满埋头扒饭。 刚吃完一碗,便听到山下的佃户们,七嘴八舌地招呼着“李老爷”。 “来得真够快的。” 秦小满暗中吐槽一声,又吃了一碗饭。 昨日的药浴没能打通他的任督二脉,倒是打通了他的胃口。 刚放下筷子,李大福已经快步喘着粗气爬到了半山腰。 “小满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李大福未语先笑,上来先将手里厚厚一沓银票递了过来。 有钱不拿是傻子。 秦小满接过一看,都是面额一百的银票。 上面除了荣州钱庄的印章,还有剑南道其他州府的。 这一沓,少说有两万两银票。 “李叔,好端端的送我银票干啥?” 秦小满仔细地数了起来。 李大福见状,哈哈一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账册。 “这是上个月卖牙刷的分红。” 不到半个月卖了这么多吗? 秦小满知道李大福所制的牙刷里,除了大众日常用的,还有一些奇工技巧的精贵品。 估计两万两里面,一多半都是赚的定制费。 “上个月不够整月,我还以为要到十月初才能拿到分红。” 秦小满想到上个月牙刷的名声还没打出去,便赚到两万分红,心里美滋滋的。 要是没有找娘亲这件事。 多搞几项新奇的产业,成为剑南道首富后,每天过着数银子的枯燥生活,也是不错的。 “我这不是听说,秦老弟在各州县买铺子在赊账,特地给你送过来嘛。” 李大福讨好一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秦小满眉锋一挑,等着后话。 一时间,饭桌周围,只剩下唐叔啃鸭脚的清脆响声。 最终,还是李大福忍不住,率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氛围。 “小满呐,你跟叔说,你预订了一年的猪下水,是想做撒子?养猫养狗还是养别的牲畜?” “养人。” 秦小满也没卖关子。 把盘子里还剩下的几片卤肉残渣,扒拉在一起,递给李大福。 “小满,我吃过了。” 李大福扫了眼盘子里的残羹剩饭,感受到了秦家缺钱的窘迫。 瞧瞧这娃子,给客人上的菜都拿不出手了。 “哦,是我献丑了。” 秦小满说着将盘子又放到桌子上。 “这里面是猪下水做成的卤味,我刚才已经和柴家肉铺联系好了,做成卤味后让他们来卖,以后,李叔你家的猪下水不必扔到臭水沟里或者沤粪了,我按照两文一斤的价格,全部收下。” 两文一斤的成本价,卖十五文一斤。 再除去卤料和人工成本,达不到对半赚的地位。 不过,他也没指望拿卤味赚太多钱。 目的只不过是把剑南道商户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此长彼消,来削弱董家的力量。 “猪下水能做成卤味?” 李大福傻眼了。 他起初还以为秦小满买猪下水,是煮熟了养猫狗之类的。 还想着两文一斤太贵,卖个人情,白送都行。 如今知道秦小满又找到了生财之道,心里羡慕得不行。 “你管它做成什么,反正李叔你只要知道,趁着猪仔子没涨价,再去多订几万头,肥皂工房扩增了,你只要不担心瘦肉卖不出去,肥肉和猪下水我都包了。” 秦小满的话,让李大福眼睛都绿了。 是啊! 他羡慕柴家做撒子? 李家靠着秦家这棵大树,就能增收数倍! 现在荣州谁不羡慕他有先见之明,先和秦家合伙做生意,那些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小满,叔听你的。” 李大福也无心去管猪下水到底怎么吃,站起来准备走人。 “李叔,还有一事。” 秦小满刚一开口,李大福掉头走回来。 “说,叔能办的全给你办了。” 李大福一脸肉疼地伸出两根手指。 “我家全部家底加起来,能借你二十万两!” 啥? 我看上去有那么缺钱吗? 秦小满顿时啼笑皆非。 “李叔,我不是借钱,我是想让你帮忙,多在蜀外收购一些鹅鸭,不光是肉,而是要全鹅全鸭,还有鹅毛鸭毛我都要。” 肥皂只有少量运到剑南道以外。 在这种条件下,除了秦家,没人拥有清洗大量鹅毛鸭毛的能力。 “鹅毛鸭毛?你还没放弃做羽绒床垫?” 李大福劝他。 “小满,卤鹅卤鸭够回本了,洗鹅毛鸭毛再拿蜀锦绷面,一张床垫近百两,打理起来也麻烦,别说普通人家,就算是清贵小富的人家也用不起。” “我知道。” 秦小满神秘一笑。 “我另有用处,李叔只管收就行,价格按照布匹的价格来算,不同质量的对应不同的布匹即可。” “连定价都定好了,看来你不是一时兴起,行,你既然说了,叔下次跑船押送货物的时候,就去外面转一圈,差不多月底给回来给你准信。” 李大福再三确认。 “你要收多少斤为止?” 像秦家这种大批量养鹅鸭,放眼大乾确实不多。 但养数千、数万只的一定不少。 再加上一些散户,消息沿途放出去,必定引起轰动。 他担心收得太多做成羽绒床垫卖不出去,小满砸在手里。 第二百六十八章谁来治水,谁去求功? “没有数,有多少收多少。” 秦小满豪气的回答,让李大福险些惊掉下巴。 他不敢置信地追问:“小满,你可别乱来,我这一趟顺流南下,直入湘江,那边养鸭大户可比蜀内多得多,你这个消息放出去,收回来的羽毛和羽绒,能把你这片山堆满。你用得到这么多?” 李大福绝非夸大其辞。 他记得秦家卤肉需要的鹅鸭,每天光是褪毛都把厂房后的一片空地埋没。 秦家光是装毛的麻袋和油布消耗就近百两。 至今堆在各个庄子上还没有制成床垫。 再来超出数倍的羽毛和羽绒,囤积着不当吃不当喝的,有用吗? “用得到,李叔,现在是初秋,大部分地方还很热,当然体验不到羽绒的效果,等到了冬天,它一定成为抢手货。” “也是,那到时候先给我家来二十床羽绒床垫。” 李大福见秦小满吃了秤砣铁了心。 也不好再加阻拦。 羽绒床垫虽然造价贵、清洗难,但大乾从不缺有钱的达官显贵。 小满脑子那么灵光,一定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叔可走啦。” 李大福催问一句。 他得趁着柴家铺子的消息没走漏出去,赶紧再抢订一波猪仔子。 “没了,有需要,到时候我派人去追你。” 秦小满抱拳一拜。 “山高路远,祝李叔一路顺风,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 饶是李大福没说,此次南下是做何事。 他也想得到,李大福是不甘心只在剑南道卖牙刷,让别人赚差价。 打算亲自去扩张南下的生意。 “李叔,你临走之前去一趟陶掌柜那里,他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有事可以和他商量。” 牙刷的收入,他占一半。 不能光让李大福在前面冲锋,他白占便宜。 “我正好想去呢,有小满你这句话,叔这一趟去,该办成的事一定给你办成咯!” 李大福挺着肚子,信步前行。 比初见时,多了一份洒脱与霸气。 想到秦家成为剑南道首富,李家当不了荣州首富,也稳坐富阳首富之位。 秦小满认为李叔的步子还可以迈得更狂一些。 “公子。” 章夫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将正在目送李大福远去的秦小满吓得一个激灵。 “章夫人,你何时来的?” 他转过身去。 就见谢七和谢小九,全都站在他的身后。 谢七的表情十分凝重,而谢小九眼眶微红,好像哭过鼻子似的。 看来,章夫人早就来了。 “我凌晨收到小七和小九的书信,便从荣州赶了回来。” 章夫人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章夫人说完,便朝他福了一礼,没有起身。 “公子,请恕我先前的无礼之罪,多谢你为谢家子弟谋划前程,谢兰感激不尽!” “夫人言重了。” 秦小满急忙虚扶了一把。 知道章夫人已经见证过水转筒车的功效,知道谢七和谢小九的未来因此而发生变化。 知道他是真的能帮助谢家,这才行如此大礼。 “公子,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章夫人站直了腰板,却没有了以往的刚硬,语气都温婉了许多。 饶是知道她指的什么,秦小满还是反问了一句。 “章夫人指什么?” “互帮互助。” 章夫人也没矫情。 十年了。 连长公主都无法打破的僵局。 公子只用一日,便找到了让谢家子弟进入朝堂的方法。 这一次,就连天子都不能视谢家功劳于无物。 她来时的路上还遇到了唐姑娘的马队,得知公子还请了唐家为此事保驾护航。 此事,定是成了。 “章夫人,如今,我们不已经在互帮互助了吗?” 秦小满高深一笑,看向谢七和谢小九。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章夫人对他的能力有怀疑,他如今已然展现出来了。 谢家,也该拿出谢家的诚意来了。 “……” 章夫人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惭愧一笑。 “倒是我糊涂了,公子既然将功劳送与谢家,破解了困扰着谢家十年的难题,我谨代表谢家,向公子保证,但凡谢氏子弟,皆听从公子调遣!” 哦? 这么痛快? 秦小满对于章夫人的此番决定,感到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章夫人还要再考验他一番呢。 正想着,就见章夫人对着他又福了一礼。 “既然如今谢家子弟由公子调遣,当下正好有一件事请公子决断。” 秦小满暗自苦笑。 就知道章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请讲。” “我这两位侄儿,正在为谁去京城领功,谁留下治水,而争执不休。” 章夫人比划着谢七和谢小九,无奈地轻叹一声。 “公子,功劳是你送的,你来决定吧。” 啥? 秦小满不解地看向二人。 “你们谁想去京城?” 不可能谢家人还没起复就开始抢功啊。 果不其然。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七和谢小九梗着脖子,谁也不开口。 行。 你们嘴硬,我就换个问法。 “谁想留下来治……” “我!”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抢答。 秦小满无奈地看向在旁边微笑的章夫人,知道他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谢家送给他的权柄,便拿捏不住。 没办法。 他只能再给这兄弟二人洗一遍脑壳了。 …… 京城,户部。 “听说了没,陛下给司府病逝的小公子加封进爵了。” “司府小公子并非病逝,而是护国时被突厥的间谍暗害了,如今京城严查北来的流民与商贩,抓了不少间谍。” “昨晚还有一波突厥间谍去司府刺杀,正好遇到长公主在场,一举给歼灭了。” 董必达领取了今年军中冬衣订购的数目,听着官员们纷纷议论着司府小公子司垚之死。 要回府彻查新添的奴仆,表面附和着“大人英明”,心中却对这群肚肥脑缺的大人们鄙视不已。 昨日半夜。 剑南道传来了蜀汉索道信使的通行记录。 从蜀中急信传到汉中,不走栈道便只能过索道。 除去江湖中高来高去的人,剩下的只要动些银两、花些工夫,总能查到来往。 经查证。 董继祥生前曾派人传信至京城司府。 不日,司垚便前往剑南道。 这件事,董继祥做得并不算隐蔽,他查证完当时,就派人善后,将相关的人全部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尽管送信的人,并不知道来往书信的内容,但他不得不提防,司垚是董继祥请到富阳,去刺杀秦小满的。 “可惜啊。” 董必达想到连司垚这样的高手,都没能取了秦小满的性命,惋惜不已。 好在。 假如他猜测不假,司垚就是刺杀秦小满的杀手。 那么,司将军必定视秦小满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长公主出面,一时压服住司将军,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种下。 时间一到,一定会生根发芽。 “今年北境边关,全线增派十万大军,多添了二十万套冬衣,十月中上交兵部,还有一个多月……” 对于此事,董家每年都提前准备。 但是,他要借用此事来破解剑南道所有商行被查封的困局。 只要有一处解封,便能昭告天下,皇商董家还有特地特办的权力。 长公主顾秦家打压董家? 好。 既然长公主不仁,那就别怪董家不义! “机遇降临,我董必达怎会视而不见?司将军,董家能不能破除眼前的困局,全靠你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一切都是为了北境将士 “董家剑南道制衣行能不能解封,全看我这次猜没猜中杀手的身份。” 董必达阴险一笑,出了户部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朝司将军府而去。 隔着老远,董必达便看到司府全府挂起白幡。 比昨晚经过这里时,白布挂得更多。 不仅如此。 由于有天子的封赏,司府不再大门紧闭,不再待客。 董必达报了名讳,便被小厮客客气气地引到了灵堂前面。 司府穿丧服的人很多。 但董必达一眼便看到请了丧假的司将军。 昔日风光无限的司将军,此时两鬓白发如雪,眼神空洞地站在当场。 让人一下子,便感受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董必达不由想到了董继祥的死。 尽管董继祥闯了祸,但也是他的亲侄子。 听到丧报,他优先考虑董家的得失,却也暗恨秦小满。 更别提司将军。 “董必达董大人前来吊唁!” 董必达应声上前。 行完礼节后,他看了一眼砖缝里未清洗干净的血渍,心中一悸,快步走到司将军的面前。 “还请司将军节哀。” 司将军沉默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多言。 董必达知道,司府从不涉商,与他也无交情。 堂堂大将军是瞧不起自己一介商贾的。 司将军不想说话,只能由他开口。 “司将军,知道您家出了白事,还前来打扰您,实在是冒犯了。” “只是事关北境二十万将士,我不得不来。” 提到正事。 司将军终于正眼瞧了一眼董必达。 不等董必达再说话,无声冷笑。 “你是指北境军服的事?” 皇商董家,哪怕冠以皇商,能与北境将士有关联的事不多。 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莫过于每年军服供应。 “司将军一语中的,在下确实是为此而来。” 董必达摆出一脸为难之色。 “今年各地灾情不断,突厥方面更是青黄不接,因此北境将士新增十万余众,冬衣新增二十万套……” “说重点!” 司将军不耐烦地低喝一声。 引来前来吊唁的人们,好奇地看了过来。 见是董必达被训斥,都是一瞥而过,不以为然。 董必达感受到众人的轻视,脸上的苦笑更浓。 “司将军可能不知,董家的麻布与丝帛,大多数来自于剑南道一带,可如今由于秦家在天子和长公主面前搬弄是非,董家店铺与制行全部停工闭店,在下担心交货日期会较往年晚一些。” “董家无能,便早日将冬衣之事交由其他制衣行做,你大可以去向天子奏明实情,向我诉什么苦?” 司将军不以为然地出着馊主意。 “……” 董必达一噎。 见司将军根本不上道,心中不免狐疑。 难道自己猜错了? 在秦家别院刺杀秦小满的,不是司垚? 杀了司垚的,不是秦小满? 否则,为何他提到秦家,司将军像个没事人似的? “董大人,你到底想说何事?” 就在他沉默不语时,司将军忽地眉眼一凛,神色肃然。 “冬服不能及时交付,是关乎北境将军御寒的大事,若你真有苦衷,我必定禀明圣上。” “在下是认为,距离冬衣交付的时间有限,近十年没有别人承制过军服,比如江南李家,荣州秦家……他们自然不敢接这件差事,再加上今年灾情不断,也要提防严寒雪灾发生。” 董必达说了一通。 见司将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警惕。 明显看穿了他想拿此事做文章。 他干脆说穿了。 “在下想请司将军为北境数十万将军着想,让董家提前交付冬衣,以防灾变。” “提前交付?” 司将军大感意外。 “董大人方才还说,董家在剑南道的制衣行被查封,我让陛下请你们提前交付冬衣,不是给董家找麻烦?” 闻言,董必达会心一笑。 此事成了! 司云雷以前可从不把董家放在眼里。 在他提及与秦家之争后,司云雷故作淡定,可依然与他周旋。 说明对此事上了心。 司家与董家并无交情。 司云雷如此关心董家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不想看到因为董家有麻烦,秦家更出风头。 “时间紧急,自然要特事特办,提前交付,便能让董家制衣行解除查封令。” 董必达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司云雷不会帮他。 但在话尾还是给司云雷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这一切都是为了北境的将士御寒,还请司将军成全!” “一切都是为了北境将士……” 司云雷脸上的表情转变不定,眼中有犹豫,有纠结。 最终。 他还是点了头。 “我马上进宫面见陛下,禀明北境今冬或有严寒雪灾,请陛下提前防范。” 秦家在剑南道所作何事与司家无关。 可若因商行之争,连累到军中将士的话,他身为北境将士的统领,不能视而不见。 “将军不问一下长公主的意见吗?” 董必达见司云雷说着,脱下丧服便要走,出声试探。 司云雷脚步一顿,也仅一顿,便阔步前行。 “军情紧急,等我稍后再禀报。” 猜中了! 董必达见到司云雷越过长公主,也要与他联手,表面风轻云淡,心里窃喜不已。 这批冬衣可是去年就制好的,其中不少布匹厚度参差不齐,装的飘絮配的皮革也都是董继祥经手的,因此疏忽了一些。 有了司将军的催促,到时候兵部审查起来,也会宽松许多。 “秦小满啊秦小满,你可真倒霉,随手一杀就杀死了司府的小公子,司将军此次助阵,绝对在你的意料之外。” 董必达在心里默默地感激了一把司垚之死的始作俑者董继祥,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司府。 坐在马车上慢慢往皇宫方向走,等着天子召见。 …… 半山腰。 谢小九看到秦小满一脸沉思的模样,傲娇地轻哼一声:“秦公子,今日任凭你说破天,我也不去京城,要去七哥去,他比我年纪大,二十多了还是一个没品级的小吏,我都替他寒碜。” “小九,别胡闹,这份功劳咱俩都有份儿,可我口齿不如你伶俐,面见天子时,万一有何差错,我应付不来,还是你去。” 谢七极力推脱。 能够在天子面前露脸,只要让天子开心,直接封个七品官都有可能。 可若是一言不合,最多只是一个九品小吏,那么另一个不去的,很可能有功劳没品级。 秦小满知道他们兄弟二人的担忧与谦让的心情。 可有些事不是谦让能够解决的。 他上次已经使用过话术,成功让谢七接受“成为大官掌握了话语权,和兴修水利的理想不冲突”的兼得想法。 如今谢七和谢小九谁也不想带着水转筒车去京城演示的原因,与理想无关。 单纯是兄弟情义。 这样一来,话术和套路没用,只能用真情实感。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第二百七十章有感而发,震耳发聩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秦小满念完这首诗。 刚才还互相谦让的谢七和谢小九,念叨了一遍这首诗。 脸上的神情变得惭愧不已。 “哪怕是直挺挺躺在荒凉孤村里的老者,都没有考虑自身,而是想着报效国家,听到风雨的声音,在梦中还想着自己骑马跨越冰河去防卫边疆……” 章夫人对着秦小满再次福了一礼。 “公子之志,令人钦佩。” “我是看到谢七公子和谢九公子争论,有感而发罢了,这可不是我的志向。” 秦小满连忙澄清。 若是国家有需要的话,他必定勇往无前。 可像做梦都去守卫边疆,他真达不到作者陆游的思想境界。 “有感而发……” 章夫人品味着这句话,看向谢七和谢小九。 其实早在来东陵镇以前,她就根据二人的性格和擅长的事务,决定出了去留。 这个决定,对荣州水利的后续进展、对他们自身的发展都是有利的。 只是谢小九不同意。 “九弟,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影响到大局。” 谢七再次力劝。 “你当初的志向,只有当朝为官才能实现,我等着你带领我,看到整个大乾水利重新规划、互通互流的那一天。” 劝的话还和刚才说的差不多。 但有了秦小满这首诗的加持,不免让谢小九原本坚定的心情,变得动摇起来。 “可是,七哥……” 谢小九也想旧话重提,将这个机会让出去。 可脑海里回荡着秦小满刚才所念的诗,心中荡气回肠,想要报效国家的那种心情,挥之不去。 拒绝的话,哪怕说得出来,也能让人看出很勉强。 更伤七哥的心。 “……好,我去京城。” 谢小九最终同意了起初的安排。 顿时。 在场众人全部释然一笑。 尤其是秦小满,成功完成章夫人的试探,笑得更是开心。 从现在起,谢家便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谢家把掌舵权交到他的手里,他也不能让谢家人失望。 “公子,小九何时入京?” 章夫人眼中满是期许。 “正好长公主昨日派来了侍卫说要举办宴会,要带着秦家的新物件回京,秦家也要准备两日。” 秦小满看到章夫人并不因为长公主突然要举办宴会的事感到惊讶,反倒是神情有些焦急,心中了然。 谢小九带着水转筒车的功劳,进京面圣。 对蛰伏了十年的谢家而言,十分重要。 着急也是难免的,只不过…… “新的水转筒车需要由泸阳吴家重新制作,到时候你们便和长公主的侍卫一起回京。” 他的话,让章夫人三人都是一脸狐疑。 “公子,水车筒车如此庞大,从剑南道到京城,无法过栈道吊绳索,走陆路加水路的话,恐怕要半个月才能抵京。” 既然有了图纸,谢小九也参与了制作。 带上图纸和人进京,省时又省力。 “章夫人,皇家木工皆由董家承制,当他们得知,水转筒车是在东陵镇制造出来的,谢家人与我交好,一旦筒车制作时出现什么差池,影响了效果……” 换作别人的话,还有解释的机会。 谢家本身就因前尘往事不讨天子的喜欢,有心人当场煽风点火几句。 谢小九的下场可想而知。 “还是公子考虑周全,是我急功近利了。” 章夫人知错就改。 对秦小满的决定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秦公子,泸阳吴家制出来的水转筒车很厉害吗?” 谢小九担心地问。 “一路颠簸送往京城,万一途中出现差池……” “不会,泸阳吴家的用料和手艺,都比市场上董家卖的木制品好了不止一点点,不然的话,我也绝不可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秦小满是与董家为敌。 可他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董家真有那个本事,可以在你展示完水转筒车后,制作出工艺更优良、价格更低廉的水转筒车,要是因此能够让使用的民众得到实惠,也算好事一桩。” 谢小九和谢七听到他的话,皆是面露敬意。 连身为商人的秦小满,都能够为了大义而不顾一己私利。 他们兄弟二人先前的争执,就像一场笑话。 “秦公子,我这就重新抄录一份图纸,去泸阳吴家制筒车。” 谢小九来了精神。 “我去向张县令汇报此事,先向泸阳吴家订制一百架水转筒车,在小九上京这段时间,先将荣州开荒的山地里,铺排好水转筒车。” 谢七见秦小满连筒车在哪里做,都替他们安排好了。 一下子也有了干劲儿。 “秦公子,小姑姑,我们先告辞了。” 秦小满笑着目送他们走远。 目光转移到章夫人身上,就见章夫人笑吟吟地盯着他。 “公子不让小九借机向天子提出,让泸阳吴家承制水转筒车的请求,我还当公子对董家高抬贵手,原来拖延时间,就能做成此事。” 秦小满知道章夫人是个聪明人,也没打算瞒着她。 是的。 从泸阳拉着水车回京,半个月的时间。 足够整个荣州的河道里,该安装水转筒车的地方,安装上吴家承制的水转筒车。 到时候,只要荣州府衙的奏折呈报上去。 天子对比董家木制品的工艺和价格,再亲眼验证完吴家承制的水转筒车的效果。 董家除非赔本赚吆喝,不然只有乖乖放弃的命。 他是不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可吴家承制水转筒车的事唐姑娘都让唐家帮忙了,他没道理把送到嘴边的鸭子再放飞。 “公子,你一首诗外加几句话,哄得小七和小九团团转,真的是……” 章夫人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 “狡猾?” 秦小满提示了一句。 见章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不以为耻。 “看到公子如此狡猾,谢家的未来交付于公子手里,我也能安心了。” 章夫人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青铜质地的令牌。 “谢家有志子弟,皆已迁往剑南道,等他们来找公子,若谁有不服,见此令如见族长,不服者,皆可除族。” 这么贵重的东西,秦小满自然是塞到怀里,贴身放好。 为表示重视,还特意拍了几下,保证不会掉了。 章夫人见状,团扇掩面轻笑,话题猛地一转。 “公子,你所作的那些诗,其中不少能够激发文人墨客们的爱国情怀,更能凸显出你的才学,只是口口相传,终究有限。” “不如再将平日里有感而发的诗全部印刷成诗集,可以让你的诗在民间流通,在文人墨客当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章夫人的建议是好的。 士农工商齐发展,可到底还是存在等级分化。 在这个时代,有名气可比有钱重要多了。 只有钱的话,行差踏错一步可能人财两空。 有名气,别人想要泼脏水,也有一群拥护的人跳出来维护着。 不过,秦小满想到要印刷成诗集,少说也要凑够几十上百首诗才行,顿时头皮发麻。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腹中也没有多少库存了。 “佳作本天成……” “不求公子首首精品,写些寻常百姓也能听得懂、读得通的打油诗也无妨。像那首《咏鹅》,如今荣州全境稚童都会背诵了。” 章夫人花样催诗。 让秦小满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正好我这几日在山中,我想想……” 想想要抄哪些诗,好给小朋友们增加一些学习的素材。 第二百七十一章一百首诗,奸计得逞 “既然公子答应了,七日后,我来拿初稿,后续之事,公子可交由我来操办。” 章夫人直接定下了时限。 不等他拒绝,莲步轻移,优雅地往山下走去。 “……” 还在脑海里搜索着小时候背过啥诗的秦小满,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一百首诗嘛! 管它小朋友听得懂听不懂,背就完了! 有了应对的方法,想到离交诗稿还有七日,秦小满根本不慌。 “唐叔,今日上午应该没有客人来打扰我们,继续昨日的修炼?” 药浴一天只能泡一次。 他决定一根蜡烛两头烧,继续尝试突破身体忍受力的极限。 有唐叔妙手回春,昨日蚊虫咬的肿包已经消褪了不少。 “公子不先写诗吗?” 唐参顾左右而言他的消极回答,让秦小满心情很惆怅。 他昨日表现得是有多么菜。 唐叔居然先他之前想要放弃? “佳作本天成,我一边修炼一边想,指不定灵感来了,功夫练好了,诗也写出来了。” 秦小满说得很自信。 但看到唐叔怀疑的目光,他又不太自信了。 诗好写。 功夫难练。 “唐叔,再练一次,今日还不成,以后就不让你陪我练功了。” 他自己搞一套训练方法来练外家筋骨。 在他的极力保证下。 唐叔最终点了头,前往帐篷拿了些瓶瓶罐罐,找了一处靠近溪流的“风水宝地”。 秦小满还未走近便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感觉自己今日挑战的难度比昨日难了不少。 不免怀疑唐叔是不是故意的。 “公子,再过几日便是重阳节,蚊虫渐少,只有这里是附近蚊虫最多的地方,适合磨炼公子的耐性。” “……” 秦小满看到唐叔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内心十分受打击。 合着他在唐叔心里,已经完全不需要靠修炼来获得内力,只能依靠受罪来提升耐力了吗? 明白了这一点,他果断扭头就走。 “公子不修炼了吗?” “不了,我来一盘五公里越野。” 秦小满挥手就跑了起来。 “五公里?越野?” 唐参虽不懂,但知道这一定是公子新想的修炼方法。 他也没有阻拦,任由公子去折腾。 反正公子有分寸,不会耽误晚上最重要的药浴即可。 …… 上书房。 天子正抱着《大乾杂记》,反复翻看着秦小满说的那些新奇想法的出处。 可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像秦小满一样,获得同样的灵感。 “秦小满是脑袋长得和我不一样,还是眼睛长得和我不一样?” 天子随手翻到一篇中原秋收记事。 “邻家男童追着蚂蚱在谷子田里乱跑,不多时,便在狗尾草上串了一长串,宝贝似地送给我,说请我吃肉……” 天子读到这一段,“砰”地一声合上书。 蚂蚱肉烤着确实香,但敢吃的人太少。 连他都下不了嘴,更没办法去劝别人吃。 否则,中原的蝗灾还能给当地的灾民加个菜。 天子越想越来气,朝着门口站着的小李子看去,气极反笑。 “这都要巳时了,三位公主为何还没来读书?” 连他的三公主都已十二岁,大公主也快满十六了。 比秦小满仅小几个月。 瞧瞧人家,天天读《大乾杂记》,能读出石灰方子、能看出增产稻秧的方法。 再看自己的女儿们,读同样的书,只会按照书里说的,做些玩乐用的弹弓、翘板。 “回陛下,太医院刚刚来报,三位公主昨夜沐浴着了凉。” 小李子的话,让天子悚然一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几步跨到门口。 “三人一起着凉?” 今年入秋后,天气是比往年凉一些。 可是三位公主吃穿用度都有专人伺候,他第一次遇到三人一起着凉的情况。 莫非是有人想对大乾仅有的三位储君人选动手? 让大乾易主他人? 是谁?! “陛下勿忧,三位公主是因得到了沐浴的新玩意,一时贪玩,又吹了凉风,凌晨长公主亲自来宫中照顾,公主们已发了汗痊愈,只是身体疲乏。” 小李子感受到犹如实质的杀意,连忙出声安抚。 天子听到长公主亲自照顾,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正要问,到底是得了什么新奇玩意,竟让三位公主如此胡闹,眼角余光瞄到外面一道魁梧的身影。 天子顿时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肃然以对。 “司将军求见!” 在侍卫的呼喊声中,司云雷三步并做二步走上前,一掀衣袍,跪倒在地。 “陛下!” “司将军快请起。” 天子走下台阶,亲自将人搀扶起来。 “司将军,节哀。” “谢陛下体恤。” 司云雷哑着嗓子红着眼,看上去很凄惨。 天子心生同情。 别说丧子了,刚才听说他的三个宝贝女儿着了凉,他都吓了一跳。 可以想见司云雷心中悲痛。 “司将军不必特地来谢恩,加封进爵是司小公子应得的。” 天子重重地拍了拍司云雷的肩膀,安慰他。 “虎父无犬子,司小公子是为国为民而死,朕与国民定当铭记。” 原本木着脸,眼神有些迟疑的司云雷,听到这番话,暗中咬牙,眼神变得坚定。 “陛下,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家事,而是为了北境所有将士而来。” “速速道来。” 天子表面风淡云轻,心中颇为惊讶。 司云雷虽是身为当朝一品的四大将军之一,可直接面圣禀报军情。 一般情况,都是先和长姐商量后,再来向他禀报,今日怎么…… “北境入秋比往年更寒,臣唯恐寒冬早至,想请陛下为北境将士,提前准备冬衣冬服,以抗严寒。” “今早朕批复了兵部关于冬衣的折子,已提前十日……如此,便再提前十日。” 这批购置的冬衣,是严寒才穿得到的。 往年都到了数九腊月才开始穿。 再冷的天,也没有十月穿寒衣的。 “多谢陛下体恤北境将士!” 司云雷单膝跪地,抱拳一拜。 天子急忙将人扶起来。 “北境将士便是朕的将士,应该的,朕马上召董必达进宫,说明此事。” 他记得董家最大的制衣行在剑南道,应该被查封了。 提前十日交付冬衣,董家还能扛住压力。 再提前十日……只有特事特办,让剑南道方面配合一下。 唐家丫头的差事这回可不好办咯。 “陛下,臣告退。” 司云雷见事情办成,作势要走。 天子眼疾手快,又一次拍了拍司云雷的肩膀,玩味一笑。 “司将军,冬衣提前送达北境一事,可否与长姐商议过?” 第二百七十二章迎来转机,扩增客源 司云雷脸上悲痛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变得惭愧起来。 “臣……臣来得急,还未曾……” “朕知道了,以后北境有要紧事,司将军可直接奏报,哈哈哈!” 天子松开手,当场放人。 “是。” 司云雷沉声应下,行礼退下。 直到司云雷消失在宫门处,天子的眼神倏地一下变得凌厉。 “北境秋凉,不增添冬衣御寒,却急着催交……司云雷解了董家在剑南道查抄之难,长姐,原来你也有御下不严的时候。” 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司云雷是长姐一手提拔起来的。 结果这么大的事,越过长姐向他禀奏,说明二者之间有了嫌隙。 再者,长姐明摆着要打压董家,司云雷却暗助董家……他倒可以趁机,将北境兵权从长姐手里接过来。 只是司云雷连长姐都敢忤逆,他得提拔几个心腹将领。 “小李子,肖成枢的伤恢复得怎样了?” “回陛下,已大好。” “好,宣董必达觐见。” 等冬衣制好,便让肖成枢押送冬服前往北境,顺便留在北境,好好历练历练。 天子脑中不由蹦出在暖棚里种田的肖成梁。 那是一个好苗子! 可惜,肖成梁是秦小满的护卫,君子不能夺人所爱。 “终有一日,朕定要将二人全部收于麾下!” 天子说着,又在心里增添了几个可以提拔的肖氏一脉的人选。 …… 东宫。 长公主哄着三个公主喝完汤药睡熟,从房间出来,久候多时的半夏闪身而出。 “公主,半个时辰前,司将军入宫了……” 听完半夏的汇报,长公主手里的药碗笔直地往地上砸去。 还好她反应够快弯腰拦下。 再站起来,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司云雷这是想利用此事膈应秦家。” 同样,也是在膈应她。 “陛下既然允了他,且随他去吧。” 公私不分,事情已促成,她也不能劝陛下收回成命。 “公主,陛下最后的话……” 长公主冷眼一扫,半夏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三位公主逐渐长大,外敌虎视眈眈,内有藩王蛰伏,陛下想要手握兵权也是常理。”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轻叹一声。 “倒是我,自父皇手里接过的担子,能卸的该卸了。” “告诉司云雷,日后他掌握的北境诸事直接上报兵部,不必来过问我的意见。” 负责北境全线的有两位将军,司云雷管辖的地界,正是与突厥冲击日增的边界。 每月军情多到看都看不过来。 她原本打算,等陛下立了大公主为皇储,定了驸马,分担朝堂诸事。 再将兵权转接,从日常稳定的那部分军情开始。 “陛下遇上了司云雷,还说了那番话,我没道理再拦着他。” 长公主对着还等她后悔的半夏,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去吧。” “……诺。” 半夏转身,慢步前行。 “回来。” 嗖! 半夏闪身返回,快若闪电。 “让兵部交接冬衣时,好好检查,交衣日期提前,不要粗制滥造。” 长公主说完,见半夏还愣在当场没有离去。 她又叹了一口气。 “一仆不侍二主,陛下信任我,没有明说,但我身为臣子,不能视作不见,随他去吧。” 一仆不侍二主。 六个字,让半夏心中一震。 “公主,我不是……” “我知你担心,这只是一个开始。” 长公主漫不经心地清冷一笑。 “这兵权我给了,陛下也要接得住才行,去吧,遂了他们的愿,此事也到此为止。” 不然的话,司云雷此时出任何事。 北境有任何动荡,只会让敌国欢颜。 “诺。” 半夏心疼地看了一眼长公主,快步离去。 长公主靠在廊柱下,直勾勾地盯着散发着苦味的药碗,许久,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家国大义,终究抵不过舐犊情深吗?” …… 傍晚。 山头上新增的六辆水转筒车打桩入水。 流水涌入新挖的蓄水池,顺着沟渠在山间流淌。 秦小满蹲在修到佃户门前的一条沟渠边。 看到一条在夕阳下泛着银光的小鲫鱼,跃出水面,被旁边的小橘猫一爪子拍到岸上,登时乐了。 “吃了那么多猪肝还能吃得下整条鱼,不愧是大橘为重。” 正说着。 一群孩子攥着切成细条的猪肝一窝蜂地跑出来,作势要往沟渠里冲。 秦小满伸出长臂将他们拦下。 “现在流水比较急,你们先别往下跳。” 见妇人跟上来,他一本正经地叮嘱着对方。 “再过几日便是秋雨时节,水位高涨,不要让娃子们下水胡闹,免得发生意外,要是贪玩想下水,也要熟悉水性的大人跟着。” “公子说得是,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门前的沟渠不深,妇人原本没将孩子下水玩耍放在心上。 闻言,决定好好教训这群皮猴子。 “多谢公子送来的卤菜,家里没啥好东西,这些孩子们摘的野果子,公子拿走吃吧。” 妇人拎着一篮子野果,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这次,秦小满没的拒绝,直接收下。 在挖通沟渠的各个山头上转了一圈后。 秦小满回到帐篷前,便看到两个身穿锦服、二十左右,眉目清俊的青年。 他看对方气质不俗便猜到了身份。 “你们是谢家公子?” 秦小满快走两步,拎着篮子作了一揖。 “让两位久候了。” 互相介绍了一番后。 他才知道,这两位是自天府书院而来的谢家嫡系子弟。 谢七和谢小九的堂兄弟。 谢文山与谢文河。 二人不仅是天府书院的学生,还主管谢家在天府一带生意。 “早就听闻过秦公子的大名与诗作,今日一见……” 谢文山看了一眼拎着野果子、满裤腿是泥点子的秦小满,有些夸奖的话说不出口。 “名不符实是吧,哈哈。” 秦小满也不在乎。 毕竟,诗是诗,人是人。 “我就是一个俗人,两位也别对我抱有太大的幻想。” 秦小满拿起一个野果子,见是洗过的,直接放进嘴里啃了一口。 酸甜可口,实在不错。 他给谢文山和谢文河一人塞了一个,从帐篷里拿出几个马扎,分给两人和谢家小厮们,让他们坐下说话。 章夫人考验过他能否掌控得住谢家人。 如今形势互换,轮到谢文山和谢文河展现一下他们的用处了。 “秦公子,小姑姑请我们来的原因,是想让我们想方法,提升秦家商品的格调。” “光是定制,格调还不够高吗?”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问。 “秦家的定制,确实吸引了众多权贵趋之若鹜,可订制是面向私人的,再加上剑南道以外,还有许多人无法联系秦家定制,对秦家所制之物抱有一定的怀疑。” 谢文山言之有物,一下子就分析出了定制的利弊。 定制走的是高端路线,但必须看得见摸得着才会有人掏钱买账。 想让那些无法定制的人对秦家的商品动心,确实需要费些心思。 秦小满脑海里闪过各种营销手段。 但他还是想踏踏实实做事,比如饥饿营销之类的……他是做生意,不是糊弄人。 他也向陶掌柜等人交流过。 可惜秦家所制之物都是新奇的,没有经验可循。 “文山公子有办法解决?” 秦小满虚心求教。 十分期待谢文山兄弟二人能给他一个惊喜。 “有,只要秦公子乐意。” 谢文山说得很笃定。 秦小满却听得很糊涂。 “我当然乐意……不是,我是卖商品又不是卖身,和我乐不乐意有啥关系?” 第二百七十三章卖艺不卖身,为秦家代言 秦小满总有种要为自家生意献身的错觉。 事实证明。 这并非错觉。 “秦家的商品,凭借价格和定制,已将权贵和百姓拿下,剩余的便是清官和小富之家。” “他们既不需要私人订制动辄数千两银子花费的物品,又不想泯为众人,落入俗套里。” “想要让他们来买秦家的商品,质量上已无问题,唯有宣扬出与众不同,他们才会趋之若鹜。” 谢文山分析得头头是道。 秦小满也听出了门道。 这和他知道的,形成品牌效应好像差不多。 可具体操作起来,他一时摸不到头脑。 “我乐意对外宣扬,你们是让我亲力亲为多举办几个宴会,说服大家?” 他如今有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虚名,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像黄清波和李胜他们,不就是因此对他服气了? 不过。 剑南道境内的事还没摆平,难道他要全国各处跑,去做宣传? “不需要秦公子亲力亲为,只需要秦公子多题几首未作的诗,印在包装纸上即可。” 谢文山的话,秦小满似懂非懂。 “秦公子曾在香皂的包装纸上印有不同的花样,我当时看到,便觉得新奇。” “假如秦公子愿意将所作之诗印于包装纸上,大家都会想沾一沾秦公子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才气,包装纸上的诗文也能让更多的人看到。” 这么一解释。 秦小满马上省悟过来。 说白了,就是利用他的名声来制造一个噱头。 有种让他当秦家商品代言人的意思。 大乾的文人墨客,酷爱各种精妙的诗文。 要是包装纸上有诗句,还有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专门所题,确实能够让那些在秦家和董家之间犹豫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秦家。 到时候一首诗分几张纸印刷,还能促进大家“集卡”交流。 “不知秦公子是否愿意尝试此法?” 谢文山小心翼翼地询问。 将自己的诗文印到包装纸上去,配合商品一起卖出。 对于许多文人墨客还有爱才之人是一场诗文交流的狂欢。 可对诗人来讲,难免会嫌弃沾上铜臭气息…… “卖艺又不是卖身,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秦小满可没那么重的偶像包袱。 反正章夫人也要让他出诗集,正好套用诗集上的诗句,印到包装纸上。 “那便这么说定了?” 谢文山和谢文河对视一眼,都很意外。 他们想好了各种说辞,以防秦公子不愿意卖弄才学,拒绝这个提议。 没想到,秦公子如此好说话。 “说定了,既然打算利用诗文来提升格调,如何宣扬这方面你们拿主意,还是有许多人不吃这一套的。” 秦小满又将他刚才闪现的“集卡”灵感,分享给了二人。 得到二人一致的好评。 最终。 决定先将之前流传出去的诗文印在包装纸上,小试牛刀。 反正印上字,成本也高不出多少。 只是重新排版,多用几个活字胶泥,费些油墨。 秦小满让小厮去请川朴,让川朴按照二人的意思来设计。 不管效果如何,他都不能打击谢文山和谢文河的积极性。 “秦公子,如今你的名气越大,越能带动秦家包装纸对大家的吸引力。” 谢文山的总结发言,让秦小满感觉压力山大。 人怕出名猪怕壮。 可为了秦家商品能够力压董家,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客人,还必须要将他们拿下。 “放心,我会写几首好诗,让你们好好宣扬。” 秦小满张嘴就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一句印在香皂包装纸上,绝对深得姑娘们的喜欢。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峨嵋。” 有些诗念出来就有了画面。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这句配上荷花香味的香皂,一定能够大卖。 如此一来,不止是利用剑南道第一大诗人题诗为印当作宣传,配上适合的诗文当作广告语。 效果绝对很显著。 “秦公子,这些诗句,都是你刚想到的?” 谢文山和谢文河听说过秦小满题出诗成、一挑百的故事。 当时听着像传奇故事一样,还觉得是夸大其词。 如今亲眼所见,只当他们坐井观天,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如此才华绝世之人! “不是……是我之前逛花楼看美人的时候,有感而发。” 秦小满顺嘴胡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几句确实是他刚想到的。 不过,他绝不能承认。 不然让人觉得他作诗太容易,像章夫人似的,一下子让他作一百首诗出诗集,可就不好了。 “对了,你们小姑姑还让我出本诗集,会不会对你们的计划有影响?” 秦小满问。 “不会,就如我方才所讲,秦公子名气越大,大家越会慕名而来。” 行吧。 失去了一个拖稿的借口。 秦小满有些失望。 趁着等川朴到来的过程,他提笔将刚才那三首诗写全。 先让川朴按照诗里的内容设计些小花样。 简单的一个做法,让谢文山和谢文河对他佩服得恨不得五体投地。 在两人崇拜的目光中,秦小满又提笔写了四首诗。 导致二人临走时还依依不舍,想留下来帮他研墨铺纸。 这让秦小满不由得产生一个错觉。 “谢家子弟没我想象里的那么难以搞定。” 相反。 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还很强。 能够成为这片土地数以百年的权贵世家顶流,绝非徒有虚名。 隐居深山里不出世,实在是可惜了。 人走了。 也到了饭点。 秦小满麻利地收拾起笔墨纸砚,将一首写了一半的诗摞到白纸上。 幸好。 秦家所有产出都标注着别人的名字。 假设哪天他想功成身退,只管维护住大诗人的名号即可。 要是这个计划行得通,他这个大诗人还要再当一年左右的时间,唐诗三百诗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收拾了一下心情,秦小满准备吃过饭,迎接夜晚的药浴。 现在他和秦家产业捆绑起来,这条小命弥足珍贵。 “唐叔,今晚我再昏过去的话,记得扎我几针,直到把我扎醒为止,我缓缓还能接着泡。” 唐参想到昨晚扎了几百针,也没能将人扎醒。 他十分勉强地点点头。 “一定如公子所愿。” …… 荣州,章府。 丫环将一沓信纸,交到章夫人的手里。 “夫人,富阳来信。” 章夫人放下手里缝制一半的冬衣,接过信封。 捏到里面厚厚的一沓,面露疑惑之色。 “文山写了何事?居然写了这么多?” 文山和文河的想法她清楚。 也是她特意派去富阳,探一探公子的底。 “公子,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你所作的诗都太过惊艳。” 代笔一事,一直未查出结果。 她也问过唐参。 唐门并没有擅长作诗的人辅佐公子。 那位也没有安插相关的人手,她担心公子身份泄露被人利用。 若有朝一日被人揭穿,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所以先前与王耀辉一战成名,她特意动用关系,将此事压了下来。 她今早让公子编写诗集,提出七日写百首。 公子答应得太痛快。 她只能让文山和文河找理由留在公子身边,一探究竟。 “写了这么多,莫非是写了如何包装的来龙去脉?这俩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做生意也是一窍不通……” 章夫人絮叨着拆开信封。 第二百七十四章疑心尽消,打包带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章夫人念完这首诗,意识到其他信纸上的内容,连忙移纸观赏。 七首以不同角度、不同形象描绘出女子娇俏、对镜梳妆的诗作跃然纸上。 有些只有一句。 却令人神往。 “美,实在是太美了。” 章夫人称赞不已。 七页信纸看完,最后才是文山要说的话: “小姑姑,秦公子才华不止剑南道第一诗人,当得起大乾第一诗人,你尽可放心了。” 快要透过纸张的狂草,说明了写信人当时的心情。 “放心了。” 有了文山的判断,她自然是放心了。 虽不知公子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变成了才华卓绝的诗人。 但有此才华傍身,未来东窗事发,好歹也多了一道护身符。 她支持文山和文河的计划,想让公子尽快扬名大乾,也是为了应对这一天的到来。 “公子,如今你与我们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知你素来低调,不喜张扬,这次,也只能委屈你一次了。” 经商,终究是末流。 并非她瞧不上商绅这层身份。 公子虽走商绅之道,做的却都是利民的大事。 可只在百姓当中有话语权,有时候,根本不会引起真正执掌生死大权的人的注意。 “公子,最终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只有他。” 章夫人走到书桌前,提笔给天府书院的知章先生写了一封信。 举荐秦小满成为天府书院挂名先生。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有的时候,写字的笔可比战场上的刀更锋利。” 十日后。 天府书院即将迎来一年一届的蜀内才子评比。 只要在评比上拔得头筹,获得权贵世家的支持,即使来年春闱发挥失常落榜,也可走捐官一途。 王耀辉一死,十大才子之位出现空缺。 届时必定会空前的热闹。 凭借公子才华,自是不屑去争这一席之地,而是趁机宣布挂名先生一事。 “等去拿诗集初稿时,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 若公子没空前往,诗集亮相,便能震惊四座! …… 咕噜咕噜。 秦小满灌了一大口药汤,苦得脸色发青。 好在经过昨夜的刺激,今日身体对外敷没那么敏感…… 哗啦! 热水加入桶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脐下一寸处升起一股热气。 “唐叔!” 他大喊一声。 刚一出声,那股热气化作尾气,消散于桶中。 “公子可是撑不住了?” 唐参担忧地问。 公子今日绕着山头跑了好几圈不说,还吊在树上练习臂力,做各种他没见过的举动来锻炼身体各处,增进力量。 如今公子比昨日药浴的时间,持久了一刻钟。 足够了。 “没……我……放了个屁。” 秦小满尴尬地咧了咧嘴,再次感受着脐下的那股热气。 感觉像是排放出去了,又像是还存在但存在感很微弱似的。 见唐叔没有察觉,他只当是自己想太多。 “唐叔,商量个事。” “公子请讲。” “喝的药能不能用熬的?” 排过气他才意识到,他昨天喝了一堆洗澡水。 “……好。” 唐参嘴上说着,可站在原地没有动。 就在秦小满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时,一股剧烈的疼痛袭入脑海。 疼疼疼疼疼…… 并且一波波热浪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挖心掏肺,直入骨髓。 哪怕他有天赋般的意志力,也完全对抗不了这股碎骨般的痛感。 凭借敏锐的身体感知,他发现,今晚的药浴和昨天的不一样。 还没想明白哪里不一样,只见唐叔一只手伸进桶里,随手一搅。 微波泛起却像火山爆发一样的效果涌入身体。 秦小满脑中已经紧绷到顶的那根弦,“嗡”的一声断了。 两眼一翻,再次脑袋朝下昏死了过去。 “半刻钟。” 唐参早有准备。 早在秦小满昏过去的一瞬间,便扶着肩膀,将人拉出浴桶。 这一次,秦小满的表皮并没有像昨晚那样泡得绯红,但包裹在筋脉周围的血肉里,透着微黑的细丝。 唐参见状,欣慰地笑了。 “第一日药量加倍,第二日再加倍,若公子明日打通筋脉,定能得偿所愿。” …… 夜半。 酒后微醺,送别完宾客的董必达,哼着小调往书房走。 今日天子召见,解除了剑南道制衣厂的查封令。 在得知是司将军向陛下请奏后,这几日冷清的董家,有不少人前来拜访。 有些人还主动询问,剑南道查封的事,是否需要帮忙。 他当然是全盘接受了这些好意。 “不管有用没用,好歹不能任由秦家拿捏,只要他们肯帮我,秦家就少一分助力。” 损人不利己又如何。 这可是那些想通过董家巴结长公主的蠢货们,主动送上门的。 董必达打了个酒嗝,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摸索到笔墨纸砚,给远在剑南道的小儿子写信。 “继泽,委屈你了,你先去接管天府制衣行,剩下的事,徐徐图之。” 董继祥冒进,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的小儿子当然不能铤而走险,去和长公主看重的秦小满争个你死我活。 先让秦家嚣张一时,稳住眼前的局面。 此次冬衣一事,让大家知道,朝廷对董家的重视。 秦家在剑南道声望日益高涨,想要阻止是难如登天。 但。 几百几千块肥皂和香皂被行脚商带到京城来又如何? 剑南道以外,还是董家的地盘。 董必达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 唤来管家,差人将信加急送出。 …… 日出日落。 秦小满数着五万亩荒山上每日新增的水转筒车和水车。 从十架到二十架,再到四十架…… 感觉用不了三五日,开荒的田地都能满足灌溉的需求。 而他来这里躲清静的目的还未达成,晚饭前,又来了一趟跨越障碍的越野训练。 直到累得精疲力尽,感觉身体对外界刺激不那么敏感,再次挑战药浴。 “唐叔,你再搅水的时候,请你手法温柔那么一点点……嘶!” 在他比昨晚多坚持一刻钟后,不出意外地昏了过去。 “……” 唐参一言不发地将人捞起,一如既往地针灸。 只是针灸完,将药包全部换了一遍。 次日醒来时。 外面炊烟袅袅,空气里飘荡着肉香。 “有人在山上开火做饭了?” 唐叔不在帐篷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秦小满穿好外衣走出帐篷,只见山下一列车队,拉着拆装的水转筒车,缓缓朝东北方向驶去。 坐在白马上的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格外显眼。 “公子,川贝起早来给你做了一顿饭,大家见你睡得熟,没有叫醒你。” 唐参目光紧随着唐川贝北移。 秦小满想到唐川贝此去,不仅是向长公主进献厨艺,更代表着唐门走出剑南道,走向朝堂权势最集中的京城。 秦家制品,从此就和唐门脱不了干系。 他安慰着满脸忧心忡忡的唐叔。 “唐叔你放心,川贝只是借长公主府一用,用完就还回来。” “公子,我不是担心长公主不放人,而是天下美味,尽聚京城,我担心唐川贝舍不得回来。” 哦。 秦小满悟了。 这确实值得担忧。 有些野娃子,一旦放飞就很难回笼。 他看向还没熄火的火炉子,以及剩余的肉和菜,拿起剔骨刀递给唐叔。 第二百七十五章待归来,把酒吃肉 “唐叔,帮忙削几支竹签。” 唐参接过刀,十分困惑。 为何要削竹签? “我要让唐川贝知道,全大乾最会吃的那个人,在这里等他回来。” 秦小满坐在炉火前,四下张望,也没找到铁板或铁网。 算了。 直接上手吧。 …… 山下。 车队缓缓前进。 坐在白马上的唐川贝,还没离开富阳的地界,满脸兴奋之色。 “卫师兄,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去京城,听说那里美女如云、美食花样万千,是真的吗?” 作为唐门嫡系,唐川贝曾被勒令要求。 不经过父亲的同意,不能踏入京城一步。 他倒是悄悄溜进城门,可去的时间正值凌晨,酒楼都关门了,顺了一只烧鸡便溜出京城。 “我对美食不感兴趣。” 卫神医不时地往嘴里塞一根猪肝条打发时间。 自从来到富阳后,他的脸都圆了一圈。 这番话说得根本没有说服力。 唐川贝翻了个白眼,脸上荡漾着笑容。 “到了京城,我先将去迎春酒楼点一桌招牌菜,再去十八街吃遍各地的小吃……” 人还没到京城。 唐川贝已经准备在京城吃饱喝足,呆到腻再回来。 “父亲难得放我出剑南道,这次我不吃个痛快,一定不能回来!” 对比唐川贝的兴奋。 卫神医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不出任何进京的开心。 “对了,卫师兄,我去京城是去长公主当厨子献厨艺,你去京城做什么?” 唐川贝好奇地打听着。 “师父让我代他走一遭。” 具体何事,卫神医没有回答。 只是想到此事,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当人证。 就算有师父作保,也不知长公主会信不? “卫师兄,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到京城再等他们?” 唐川贝看到拉着水转筒车部件的板车走得缓慢,心中不免着急。 走到蜀州府,再通过水路南下,绕行到京城。 要走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抵京。 若他和卫师兄从出蜀的栈道附近,交些过路费,沿索道通行,三五日便能到京城。 “小公子,不可胡闹。” 卫神医板起脸,当场拒绝。 “秦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护卫车队前往京城。” “卫师兄你现在除了听小师叔的话,连秦小满的话都奉若圣旨了?” 唐川贝胖手一挥,霸气十足的说。 “出了剑南道,无论是小师叔还是秦小满,都管不着我们,秦家的美食除了卤味就是卤味,你没吃腻我都闻腻味了,我要去京城寻找更好的美食!” 签订了三年之约又怎样。 有种秦小满追到京城把他抓出来。 谁叫秦家没有美食抓住他的胃呢。 “临走前,我亲自给秦小满下厨做了顿大餐,够义气了。” 唐川贝笑得正奸诈。 忽然一股西风吹了过来。 风中有股独特的肉香,他鼻翼耸动,仔细地嗅了嗅,眼前顿时一亮。 除了肉香,还有一股从未闻过的菜香。 “怎么做出来的?” 不对。 是谁做出来的? 唐川贝勒紧缰绳停下,朝着左右张望。 最终,目光锁定在来时路。 他眯了眯眼,便看到一袭模糊的蓝色身影,与通红的火焰交织在一起。 袅袅炊烟自其中升起,香气在山间飘荡。 “他们这是在做啥子好吃的?” 唐川贝咽着口水,想要掉转马头。 卫神医从小练习针灸之法,目力比唐川贝强数倍。 可当看到秦公子和师父手里做菜的“灶具”时,他还是不免怀疑,自己最近的目力下降了。 细长的竹签在火上烤? 竹签烤肉串和菜串,看明白后不觉得稀奇,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特别是这香气……连他都忍不住想打马往回走。 “卫师兄,我好像饿了,不如我们吃饱了再赶回来?” “不行。” 卫神医再次拒绝了唐川贝的提议。 “我们还要赶路,想吃秦公子做的菜,等你回来再说。” “我……” 方才还急吼吼地想往京城去的唐川贝,此时只想反悔。 他现在只想知道,秦小满到底在做啥子菜! 他记得剩下的那些肉和菜,没啥稀罕的东西,怎么就能这么香! “唐川贝~~” “公子让我告诉你,等你回来,我们把酒吃肉~~” 不等唐川贝趁机溜走。 小师叔使用内力喊出来的声音,在山间飘荡。 “等我回来才能把酒吃肉……秦小满,算你狠!” 唐川贝意识到自己上了瓜当。 可没办法。 谁叫这股香气成功地抓住了他的胃。 “秦小满,等我回来,一定把你家吃穷。驾!” 卫神医看到唐川贝赶上车队,按照指示,在车队中段开始护卫,忍不住感慨。 “就连门主都拿小公子没办法,没想到小公子会栽到秦公子的手上。” 只是这香味,实在是馋人。 卫神医趁人不注意,吞了一口口水,往嘴里塞了条猪肝。 刚才还能当零嘴吃的猪肝,在山中的飘香下,却索然无味。 越吃越饿。 …… 山上。 秦小满将烤好的猪皮抹上他用简单的调料调制的酱料,递向还在刮竹签的唐叔。 “唐叔,可以歇歇了,这些够我们吃的了。” 反正让唐川贝闻到香味,知道秦家美食不止卤味,还有其他。 比如烧烤。 等唐川贝烧烤吃腻了,还有火锅。 哪怕没有辣椒,这些新奇的吃法也足够让唐川贝到了京城还惦记着秦家。 “公子,剩菜剩肉还有,不要浪费。” 唐参一手接过烤熟的肉和菜,一手将竹签扎在桌子上,继续削尖,串串。 秦小满哪里还不明白,唐叔这是食髓知味,吃上瘾了。 他看了一眼唐川贝精心准备的“最后一餐”。 只能让人去将谢七喊来,免得浪费。 “吃不完还可以让谢七公子打包路上吃。” 山上打桩定穴的位置都找好了,只剩下水车和水转筒车到位,定点安装好。 沟渠画好了线只剩下挖掘,谢七做完收尾工作,便要去其他地方干活。 自从知道水转筒车一事,昨日周端良派人来催过。 留下来的谢七要比之前治水时还要忙。 未来一段时间内,必定是荣州乃至剑南道各个府衙内的座上宾。 待到吃饱喝足。 秦小满继续锻炼身体。 这一次,他专门找了一大片空地,用石块和木材,建了一个他熟悉的训练场地。 经过一天的摸爬滚打,明显能够感受得到,身体的灵活力和耐力,较之前提升了许多。 “说不定今晚能够成功入门!” 夜晚降临。 秦小满钻进帐篷,闻到满屋子越发浓郁的中药味,看到浴桶里像染了墨一样的黑水。 咬牙迈出步子。 …… 哗啦啦…… 荣州城外,正在开荒的荒山上。 平时到了夜晚,早已是一片漆黑,只剩下虫鸣蛙叫。 今晚,周端良以及州府所有大小官员,全部站在半山腰的一处急流前,亲眼看到水转筒车入水。 撤离挡水的木板后,急流将水转筒车带动起来,一筒接着一筒的流水不断地涌入地势较高的蓄水池中,顺着沟渠,朝着没有溪流途经的旱地流去。 周端良激动得浑身战栗起来。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他看向淡定地站在岸边的谢七,眼中一片火热。 谢七因荣州安置流民,造出了水转筒车这样的利民宝器。 功劳簿上,定当有他一笔。 水转筒车还是在秦公子的山上造出来的,再加上水转筒车与秦家之物一并送入京的事。 让周端良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二百七十六章谢七封官,包装换新 “各位大人慢慢观看,我先去对面的山上安装水转筒车。” 谢七行了一礼,正要告退。 周端良伸出手臂,将人拦了下来。 “谢七公子,你忙活了一天,先歇歇。” “以后,你只管定穴,像打桩和安装这种小事,交给手下人去办。” 提到手下人,周端良看到一直忙活的谢家小厮,全都敢怒不敢言地朝他看来。 他顺势话题一转。 “瞧我这记性,还没给谢七公子安排人手。” “刺史大人,小的没有品阶官级,不能动用太多官府中人。” 谢七对此早已习惯。 只是辛苦他家的小厮,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还要被一些官差当作苦力指挥来,指挥去。 受累不讨好。 荣州境内的官员,对他还算客气,上行下效,才让今日动工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谢七公子治水有功,你在别的州,那些刺史大人不给你安排官职,如今既然到了我荣州地界,为荣州百姓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当得起荣州治水官。” 周端良的话,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治水官干的是苦力活,向来不被重视。 许多地方只设虚职,县级更是不设治水官。 由于是九品小官,任免权掌握在刺史手里。 等年末交由政事堂批复便可。 可谢家与王副丞的纠葛,人尽皆知,谁也不会冒着得罪副丞相的风险,去提拔一个九品治水官? “刺史大人,我……多谢刺史大人,我愧不敢受。” 此时封了官,荣州治水的功劳,便是谢七的头功了。 等年末,政事堂不想批复都不行。 谢七感激周端良,可却不想因此让周端良惹上麻烦,被王副丞打击。 “你有何不敢受的,本官治下正缺一个你这样的人才,还是说,谢七公子你有更好的去处,瞧不上我荣州的区区九品小官?” 向来在权贵之中周旋而片叶不沾身的周端良,哪能不知谢家与王家的争斗。 但是。 给谢七一个治水小官便能换得荣州整体水利的大变样,这可能是他在荣州刺史任上,为荣州百姓做的最大的一件好事。 “我没……” 谢七还要拒绝。 一旁引荐他前来的张县令,重重地假咳一声,打断了谢七的话。 “谢大人,你还不谢恩?” 张县令不等谢七有所动作,率先朝着周刺史作揖一拜。 “刺史大人慧眼如炬,惜才提拔,谢大人必定不负刺史大人重望,整治荣州水利,造福百姓!” “大人英明!” 章慎紧跟着称赞一声。 府衙内向来擅长溜须拍马的,错愕地望着荣州境内最正直的两位官员大拍刺史大人的马屁,怎甘落后。 在一句句“英明”的呼喊声中,周端良摸着胡子,畅快大笑。 “光靠我英明还不行,治水之事,还得让下辖县衙配合。” “对了,章长史,你稍后拨出专款来给谢大人治水用。” 以往,周端良可没有拨款改善民生的权利。 王之昌这个长史都会以各种理由给他驳回来,去修建面子工程,导致州府税银年年亏空。 现在情况不同了。 荣州诸事他能做主不说,有了再生稻的税粮。 几百几千架水转筒车,荣州百姓用得起。 “待到治水成功,来年税粮增加,在场的诸位都有功劳!” 周端良的大饼一画出来。 不用掏钱还能白得功劳的众位大人,顿时眉开眼笑。 全部围着谢七连声恭贺,并趁机搞好关系。 谢七决定了他们管辖的县域内,适合安置多少水车和水转筒车。 一条河里多几架少几架,还不是谢七一句话的事? “多谢……一定……大人客气了……” 谢七被一群县令大人包围在其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朝廷方面的重视。 他隔空与张县令对视一眼,看到对方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眶顿时通红。 “刺史大人,下官定当竭力治水,保证荣州境内水田灌溉充足,争取来年所有水田都能种植再生稻!” 谢七一时激动,放出豪言壮语。 周端良及众位大人先是一愣。 接着大喜过望。 对啊! 秦公子说过,种植再生稻,水分必须保证。 而再生稻生长期间雨水较少,全靠河流灌溉,导致许多地势高的水田根本没法种植再生稻。 可有了水转筒车和谢七的治水,种植再生稻的水田还能增加! “谢大人,明日先来滋阳县。” “滋阳在荣州最北,要去也应该去离州府最近的乐阳。” 众位大人为了谢七明日去何处治水,争执不休。 谢七错愕地望着这一幕,只觉得夜色漆黑、灯光如昼。 犹如身在梦中。 …… 清晨。 董家店铺早已闭门歇业,后又贴了查封的封条。 路过门前的路人,有时还会被角落里的蜘蛛网,蹭一身灰。 路人随手拍了几下,便快步朝着隔壁排起的长龙队尾冲去。 秦氏店铺还没开门。 门前已经排了上百人的长队。 饶是秦家的肥皂和香皂,早已卖了数日。 富阳城内的百姓,家家囤了不少块。 可富阳城外,尤其是荣州境外,秦家店铺许多还在整修当中。 而预订的大批量的订单早已排到了明年,市面上依旧急缺。 有些人便想了法子,拿着户籍证明,请人来采买。 一人限购五块,一次买数百块,采买的人一人多收十文人头费,每日来回奔波,都歇不下脚。 平日里。 来排队的都是身穿粗布麻衣的平头老百姓。 可今日的队伍中,却有几个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引来不少人注目。 “这些诗书人爪子和咱们一起排队抢买?他们不是不稀罕和咱们为伍吗?” “你不晓得吗?许氏书局昨日接了秦家工房印刷的新订单,说是全荣州今日有一千块香皂的包装纸上,有秦公子的新诗。” “哟,这些人就为了看秦公子的诗,特意来排队,连面子也不要了?这诗能当饭吃吗?” 在众人一片吐槽声之中。 店铺掌柜差伙计搬出一千块香皂,置于桌上。 “相信诸位也听说了,今日香皂的包装纸里另有玄机,这一千块里,只有一百块是新换的包装纸,至于哪一块有,我也不晓得,全凭大家运气。” “但请大家放心,包装纸换新了,价格还是不变,我家公子说了,图的就是一雅兴。” 雅兴二字一出。 原本由于排队拥挤而热出满脑门子汗的几位书生,马上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一千块香皂。 肥皂按人头购买。 可香皂价格相对较高,秦家生产充足后,便解除了限制。 他们今日来了二十人,每人买它五十块又如何。 必须要一睹秦大诗人的新诗为快! “时辰到,开卖!” 掌柜一敲铜锣,站在最前排的行脚商从胸前挂着的包袱里掏出厚厚一摞姓名簿。 上面写着需要代买的人的身份、住址及他人佐证盖章,证明代买者不是胡乱编造出来的。 “一百二十八人,请问客人要多少块肥皂?” 掌柜对于这种代买肥皂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准备收钱拿货。 “我要代买五百块肥皂,还有三百块香皂。” 行脚商搓着双手,一脸紧张地问。 “香皂我能自己选吗?我昨日专门花十文钱算了一卦,算命的说我今日运气极佳。” 假如选不中新包装的香皂,他回去就掀了相师的摊! 第二百七十七章小试牛刀,风靡全州 “能。” 掌柜没想到行脚商也能买三百块。 最近香皂需求量减少,有时一天下来还有剩余。 不像肥皂半天就会被抢光。 显然是新的包装纸带来了一定的销路。 “三娃,你带着这位客人去选。” 掌柜特意招呼了一个伙计,收了钱,接待下一位客人。 “我要五块肥皂,再给我来一……不,给我来两块香皂。” 妇人从身上的围裙里,摸索出许多铜板,才凑齐了买两块香皂的钱。 后面的人嚷嚷起来。 “嫂子,你不是只买肥皂,买啥香皂?” “我家娃子在私塾读书,先生教了秦公子的诗,我要是挑中了,他一定能多背几首诗。” 妇人的话,让掌柜双眼一阵放光。 终于明白公子为何要连夜赶制出新的包装纸。 原来是让那些用惯了董家皂角的文人书生,还有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们,前来抢买。 “大姐,这两块香皂你拿着。” 掌柜看似随手,实际上挑了两块印有诗词的包装纸。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妇人把肥皂塞到围裙里,当着大家的面,将香皂的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写着五行字。 “恭喜这位大姐抽中了!” 掌柜的见妇人一脸窘迫地盯着上面的字,不知所措,热情地询问。 “大姐,需要我念一下吗?” “那可真是太麻烦了。” 寻常百姓,大多不识字。 妇人是甜水街的女工,也是这大多数中的一人。 “《独坐敬亭山》——李白。” 掌柜刚念完“李白”这两个字,便感觉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正是排队中的那些书生。 而对于“李白”这个笔名,他也有所听闻。 秦公子使用这个笔名做的诗,都是脍炙人口,绝对的佳作。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掌柜的读完,便感觉刚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热得像能烧着手里的包装纸一样。 他急忙将纸还给妇人,细心叮嘱她一定要收好了。 至于第二张包装纸,他建议妇人回家,等娃子下学回来自己看。 否则,他担心那些急不可耐的书生们会不顾斯文冲上来,抢买香皂。 正想着,妇人被一位书生用折扇拦下。 “孃孃,我愿意用一百文买你手中写有诗文的纸。” “我也愿意,我出二百文。” 妇人错愕地望着书生竞价,捏紧了手里的包装纸,连忙摇头拒绝。 “我家娃子也想要,你们想要……等、等我家娃子看腻了再卖给你们。” 妇人把两张纸塞进胸口贴身放好,像身后有恶狗撵似的,匆忙朝家里跑去。 尽管妇人不同意做这笔买卖。 但在场不少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商机。 “给我来五块香皂……” “哎哟!那个算命的神棍骗我,三百块才抽中了十张!” 后面的妇人还没来得及凑钱搏一搏,听到先前行脚商的话,顿时改了口。 “我……我要两块香皂。” 万一运气不好中不了,家里两三年不必买香皂了。 小搏一把。 排队的人里面,有闲钱的,不少抱着这样的想法买香皂。 等到排到第一位书生时,根本没得选,只剩下十块香皂了。 其中只有一张是印有诗文的。 “我买到了!” 书生辛苦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十块香皂。 自是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 “恭喜这位公子,诸位,今日香皂卖光了,只能隔日再来。” “还有,以后有包装纸的香皂会越来越多,价格也不会因为卖得多而涨价,我家公子不日也会出诗集,大家千万不要囤积。” 掌柜卖力地吆喝着。 可是,依旧有不少想买香皂而买不到的人,懊恼不已。 掌柜的看了一眼他们衣着光鲜,排到了队尾。 也没有急着发排号牌。 继续卖肥皂。 而买到最后十块香皂的书生,被一群同窗簇拥着走到街角,一块一块地拆开。 “我拆出来了!” “《清平调》——李白!是李白!” 大家顿时欢呼出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美! 极美! “秦公子写景抒情那么厉害,原来写美人也如此绝妙,我若是拿这首诗去夸醉花楼新来的花魁,你们说,她会不会多看我几眼?” “啊呸!这纸是我买的,要夸也是我夸,我不仅要夸,我还能把这纸送给她,你们瞧这纸还是粉色的,姑娘家最喜欢了。” 提到这一点。 大家才发现香皂新的包装纸,表面看是一样的,但内层却有不同的颜色。 一张纸两种颜色,绝对是第一次见。 并且不只印了诗的,剩下的纸张也是同样的。 “赵兄,香皂你拿回去用,这张粉纸我拿回去哄我家小妹。” “这张绿纸我想在上面作画,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同窗们趁着赵书生还沉浸在赞美佳人的诗文里无法自拔,拆了香皂包装纸,各回各家。 不多时。 街头巷尾有许多人前来秦家店铺,打听香皂怎么卖,自己手里的包装纸上的香味,是哪一种香皂留下来的。 香皂的订单,一日下来,便翻了两番。 …… 入夜。 秦小满走进帐篷里,正准备泡药浴。 川朴亲自赶来,将这一好消息汇报给他知晓。 “公子,如今全荣州都在争相收集香皂的包装纸,印了诗的,五十文左右一张,没印诗的,也有人出五到十文回收。” 有闲钱收集这些纸张的,当然是不缺这点儿钱的。 而那些买了一块香皂要用两年的,还能因此多一笔额外的收入。 “挺好的,看来小试牛刀很成功,大家还是挺赏我的脸的。” 秦小满自我调侃一句。 除了他之前的草包败家子之外,首富秦家本在富阳名声不错。 近三个月秦家所做的诸事,在民间有了一定的支持。 而身为荣州人,成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当然少不了一些文人来对他这个老乡捧场。 “是公子的诗作得好。” 川朴身为设计印刷事宜的人,能够抢先于所有人以前看到公子所作的诗。 他认为几十文钱买一首诗看绝对不亏。 要知道市面上,有时候一本狗屁不通的诗集,还能因为能够教人识字,敢卖一两银子一本的高价。 换算下来,那些诗集一张纸也有二三十文钱。 “谦虚、低调……记得不要一股脑把所有诗都印上去,保持新鲜感。” 秦小满脸上笑开了花。 那些小有资产又爱风雅的人们,银子是真的好赚。 不过,他香皂没加价,绝对是良心商家了。 “明天开始往整个剑南道投放,等长公主在京城举办完宴会,京城那边的订单绝对更多。” 他得给老爹写封信。 可以提前让人在京城看看旺铺的位置。 靠着大诗人的才名带动秦家的商品走出剑南道,确实比一步一个脚印,逐渐抢占董家市场来得快得多。 做生意,还是讲究方法的。 “川朴,回去后,让厨房给文山兄和文河兄做一桌好菜,让他们早些休息,明日好动身出发。” “是。” 送走了川朴。 秦小满主动给浴桶里添了桶药水,从容不迫地泡在其中。 “唐叔,我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按照药师倍增,他还以为今日会承受不住,直接失败。 低下头,却见浴桶里只有表面飘着药草,并且味道还和之前的不一样。 “公子,昨日……已经失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人麻了,方成功 啥? 秦小满愣了一下。 “今日药浴,是为了恢复身体气血,缓解这几天的疲惫。” 经唐叔这么一说。 秦小满才意识到泡进来不光没感觉到疼,反倒有种飘飘然的舒适感。 “这几日确实够累的,还是唐叔考虑得周到。” 他咧嘴一乐,语气淡然。 似乎药浴失败对他来讲无足轻重。 就连如何判定失败的原因,秦小满也没有问。 他双手放松地搭在浴桶的边缘处,嘴里哼着欢快的曲调。 失败与成功的几率本来就是五五开。 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好在,这两日日常锻炼跟上,指不定能够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 如今他好歹也是一个有名气的人了,别人想杀他也会投鼠忌器……当然了,有血海深仇的那类人,该防备也要防备。 修炼内功主要也是防备那些人。 秦小满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忽地肚皮一跳。 肚脐眼周围像是转筋似的。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唉哟”一声弯下腰去,眼眶顿时红了。 “公子,你心里难受别忍着,想哭就哭,我回避。” 唐参作势要走。 “我不是想哭,嘶……唐叔快把我捞起来!” 秦小满本来想借助双臂站起来,却疼得浑身痉挛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整个人麻了。 说完话,一个打滑,他脑袋就朝水里扎去。 “咕噜咕噜……” 秦小满发现自己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再乐观的心态也扛不住这般变故,慌乱不已。 不会是他药量加得太大,产生副作用了。 内功没能成功入门,身体还给毁灭了? 真是“不成功则成仁”的典型例子。 药水从鼻腔灌进来,脑仁感觉都变苦了。 好在唐叔反应够速度,将他直接从浴桶里拽起,放到床上让他躺平。 秦小满看到唐叔吓得脸色惨白,知道这种情况超出了唐叔的预料,躺平在床上,一眼不错地盯着唐叔。 幸好他此时做不出表情,不然的话,露出悔恨的表情,一定会让唐叔难受。 “恭喜公子!” 谁知。 他正忐忑不安着,号完脉的唐叔,像捡了几百万两银票似的,笑得嘴角快到咧到耳后根上去。 看得秦小满困惑不已,怀疑自己脑子灌汤出了问题,导致出现了幻觉和幻听。 不然的话。 他瘫在床上,唐叔为啥要恭喜他? “公子昨日的药量已经到达了巅峰,药力却依旧没有浸透到筋脉时,我以为彻底失败了。” “可如今我才发现,公子的身体积攒了不少药力,缓缓浸透,方见成效。” “公子只需要等药力过去,恢复如常后,便能通过外练体、内练气来修炼内功!” 哪怕公子的体质,注定成不了像那位一样无敌的存在。 入门也不成问题。 哦! 秦小满听明白了。 合着是他的身体吸收和消化功能,和唐叔设想的不同。 吸收了没消化掉,没能将药力成功释放出来。 昨晚应该人麻了才对,结果今日才麻。 知道不是泡药浴泡瘫了,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秦小满心里舒坦了。 可他还有一个问题。 不知道这股麻力要持续多久才算完。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他应该先把一切应该做的事,提前做好再进浴桶。 比如。 章夫人要出诗集,他拖了三天的稿子。 却只交给川朴五十首诗。 还剩下五十首诗没有抄录出来呢! 秦小满试图通过眼神变化,能传递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 可惜他和唐叔的默契没有那么高。 唐叔正处于极度振奋之中。 又是写信又是扎针的。 秦小满一动不动地平躺在木床上,望着外面天色渐渐泛白。 这种无力感,让他觉得比泡药浴时的痛苦还要难受。 他发誓。 好不容易得到修炼的身体基础,绝对不能浪费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 先立个修炼小目标。 入门! “唐叔教给肖大侠的内功口诀是啥来着?” 秦小满仔细地回想。 想着想着,眼皮逐渐闭合上。 坐在远处紧张了一夜的唐参看到这一幕,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公子恢复得不错。” “再过两三日,应该能起身了。” 话落。 唐参喊来小厮。 让其给秦宅方面传话。 “公子为了出诗集,近日要闭关写诗,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见。” 交代下去。 唐参重回帐篷里,再次掏出银针。 开始针灸,并渡入内力,为公子疏通筋脉。 …… 天府书院。 清晨,一场大雨,让今日的早课,变成了自习。 除了准备明年准备春闱考试的学子外,其他课堂里,众人闲来无事,三五成群将矮几拼凑在一起。 猜谜作对、绘画写诗、记录着门外雨打芭蕉洗红叶的秋景。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谜底猜了几遍,绝对对上几幅、绘画沾了湿气、诗作满眼皆秋。 众人放下手里的纸笔,凑在一堆开始闲话家常。 “张兄,百花楼从西域来了一批高鼻子大眼睛的美人儿,腰肢那个柔哟,晚上我带你去瞧瞧?” “百花楼、销金窟。我上次请你们喝酒,把这个月我老子支给我玩乐的银钱花完了。” “怕啥子嘛,只要你有文采,能吟诗作对,百花楼的姑娘还不倒贴?” 张书生面对着众人的打趣,无奈苦笑。 他肚子有几滴墨水他清楚得很。 在这群人里算是鸡头,却还没到空着手去百花楼玩的程度。 “各位想去百花楼,大可不必用银钱,只需要一张纸也能进去。” 这一嗓子。 将许多手中银钱不多,还想去买醉的书生们,喊得精神一振。 仅凭一张纸就能进销金窟? “世安兄,你说的一张纸,莫不是指这张纸?” 一个穿着书生素衫,但脚踩金线皮革靴子的少年,随手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 众人会意,顿时嘘声一片。 他们还以为是平时写诗作画的一张纸呢。 没想到是银票。 “不是银票,是秦家香皂的包装纸,凭借印有秦大诗人所作之诗的包装纸,就能进百花楼,谁要是有花魁云容姑娘喜欢的诗,还能请花容姑娘为你调一曲、跳一舞呢。” 云容姑娘,可是名震天府的清倌。 只卖艺不卖身。 长得好又有文采,寻常男子都比不过,还得过知章先生为其写诗称赞。 是天府的文人墨客们最为推崇的花魁。 平时有人想让云容姑娘弹奏一曲或跳一支舞,少了一百两请不动。 区区一张纸便有如此大的作用,大家都觉得梁世安肯定是今日没睡醒,在说梦话。 “秦家香皂我倒是有所耳闻,可是都在传它是和肥皂一道做出来的,便宜没好货,我家一直在用董家的皂角,还真不晓得,秦家香皂的包装纸还有这种作用。” 张书生半信半疑。 看向董家旁支的一个子弟,董庆。 “这有啥子稀奇的,秦家和梁家是亲戚,梁世安为了替秦家招揽生意,连咱们这些同窗都骗,可想而知,秦家卖的也没啥子好货。” 董庆这些天,正因家中负责的店铺商行被查抄。 玩乐的银钱短缺,又受人白眼而不满。 见梁世安主动送来把柄,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让梁世安出糗,带动大家抵制秦家香皂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诗文的魅力,花魁的推崇 “梁世安,我也不想跟你争论秦家卖的东西有多掉价,这样,你既然说,凭你手里的纸能请花容姑娘为我们弹一曲,今日你便拿它去上百花楼去试试。” 董庆将身上最后一张千两银票拿出来,放到桌子。 霸气地用手指戳着。 “你真能请得动花容姑娘,我先买它一千块,给大家助助兴。” 董庆的话,立即让课堂上的所有人,全部围了上来凑热闹。 梁世安知道董庆是故意激将,丝毫不怵。 主动出声询问:“我请不动怎么说?” “你请不动,今晚的花费,由你梁世安一人买单!” 董庆说着,眼中闪过狰狞之色。 “另外,从今往后,你别再拿秦家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再让我看到你用秦家的东西,自觉地滚出书院去!” 整个课堂也不过四十五人。 请客的银子固然有消耗,但能上天府书院读书并且参与玩乐的,非富即贵。 比起银子更重要的,则是面子。 “我知道除了董兄以外,在场也不少同窗好友对我说的半信半疑,那不如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梁世安淡定地邀请着凑热闹的众人。 董庆见状,嗤笑一声。 他早就看秦家不顺眼,偏偏有火没处发,借着梁世安来泄愤不说。 今日梁世安要是给秦家抹了黑,明日他便放出消息去。 梁世安与秦小满是一丘之貉,最爱招摇撞骗。 看秦家的东西,还能不能在天府卖得开! “肃静!” “今日知章先生与众先生有要事商议,休课半日,各位学子下午不必来了。” 院令挨个课堂传达了指令。 书院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梁世安,你可别耍赖逃跑了。” 董庆先发制人,书本也没收,堵在梁世安的面前。 “董兄放心,我不会跑的。” 梁世安低头理由书本,捏着早已准备好的包装纸,在董庆看不到的地方,高深一笑。 他本意是借云容姑娘的噱头宣扬秦家香皂的独特之处。 正愁他人微言轻,有人认为此事荒诞离奇,不予理会呢。 董庆如此捧场,今日过后,秦家香皂的美名便能在天府书院传播开来。 “小表弟,近日要召开才子排名比试,我日日在书院,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次便帮你助阵一把。” 还好,香皂包装纸上的诗文,作为亲戚和帮手的梁家,拿到了通篇的底稿。 花容姑娘喜好其中一首诗的传闻也并非作假。 他利用内部关系从书局拿到了印纸。 “梁世安,我请了隔壁的同窗们一起去百花楼,你没意见吧?” 等梁世安收拾好走到屋檐下。 闻讯来凑热闹的同窗,已近百人。 梁世安看了眼笑得奸诈的董庆,微微颔首。 雨停了。 一群学子三五成群,浩浩荡荡地钻进停在书院外的马车内,朝城内而去。 …… 百花楼。 一袭青色流仙长裙,别着一支木簪,简单装扮却犹如清水芙蓉般娇艳的花魁云蓉,正慵懒地靠在三楼红栏杆上。 她对着雨歇的屋檐外伸出一截雪白的左臂,右手捏着扇柄,团扇轻摇,吐气如兰,念念有词。 “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下一句到底是什么呢?” 为了找到下一句,她可是让鸨母去秦氏店铺,给姐妹们买了一千块香皂。 比起二两银子一块的董氏皂角,一两银子一块的秦氏香皂,香气特别清新还持久,深得她心。 云容缩回手臂,小手在胸前抹了抹手上的一滴水珠,这才拿起桌上的六页各色包装纸,柳眉微蹙。 “外面流传的已有二十六首诗,也不知一定有多少首。” 她已放出话去。 哪位客人能帮她找到她喜欢的诗,将印有诗的纸张送到她面前来。 便能让她弹一曲或跳一舞。 “看上去很容易,可要集齐所有诗句,才能满足我的要求,不如我亲自告诉他们,我喜欢哪一首?” 云容指尖在六首诗上流连忘返。 十分纠结。 她哪一首都好喜欢! “今日所有花费梁兄买单,自然是梁兄先请。” “万一是董兄买单,咱们还能有幸听花容姑娘一曲或者观赏一舞。” “照你这么说,那我还是想让董兄买单,董兄你可别小气,哈哈哈哈。” 云容听到楼下的笑声,眼角余光扫到这群人身上穿着天府书院的书生服,懒洋洋地转移了视线。 比起写下绝句的秦大诗人,这些书生加在一起,都让她提不起半分兴趣来。 “剑兰,去告诉鸨母,我今日淋了雨,身子不爽。” 董家首富子弟她见识过有多阔绰。 可她今日不想做别的事,只想在这里静静等着,有谁拆香皂,拆出了秦大诗人的一首新诗,来给她解解闷。 “姑娘,楼下有位梁公子说想请您跳一支飞天舞,他带了……” 剑兰去而复返。 说的话却让云容眉头紧锁。 “梁公子?不认识,回了他。” 云容不假思索地拒绝。 不多时,便听到楼下传来哄堂大笑声。 那笑声能将房顶掀翻。 “梁世安,人家云容姑娘不认你这从秦家拿来的破纸,今日花费你全包,明日你便在书院门前向大家说清楚,是你胡说八道,让大家知道你和秦家编假话编得有多荒唐!” “哈哈哈哈……那香皂一块才一两银子,包装在外的纸花不了几文钱,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能请得动云容姑娘,做梦了吧!” 后面的话,云容没有听清。 但她听到了“秦家”和“香皂”,马上一个箭步朝外冲去。 剑兰早已走到楼下大堂之中,将厚厚一沓五颜六色、印有字迹的纸张交还给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 少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依旧泰然自若,直到剑兰将包装纸还给他,脸上才露出诧异的表情。 “梁公子,云容姑娘说……” “我愿意为梁公子一舞!” 云容清脆悦耳的声音,让还想再趁机嘲讽梁世家和秦家的董庆,哑然失声。 书院一起来的同窗,仰头望着不施粉黛却迷花眼的云容姑娘,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 “梁兄!真有你的!” “托你的福,我们今日有眼福了!” 梁世安被一群人吹捧着,看到云容姑娘根本没正眼瞧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包装纸,便知道。 这是拖了小表弟的福。 “在下不才,不懂云容姑娘芳心何许,唯有将所有诗作全部集齐,请云容姑娘挑选。” 梁世安再次把包装纸递到剑兰面前。 第二百八十章文人狂欢,最后的截稿日 不等剑兰伸手,一道青色身影抓着从楼顶垂吊下来的绸锻,飘然落下。 云容一把拿过所有包装纸,不敢置信地翻看着。 “梁公子,一首诗一首曲或一支舞,可好?” 她一笑百媚生。 不等梁世安开口,同窗们已经起哄叫好。 只有董庆,脸色铁青地看着云容姑娘,心情从云端跌落到谷底。 有了云容姑娘的追捧,秦家香皂必定在天府卖断货! 真没想到,秦小满居然会利用他自身的名气,来助秦家卖货。 “秦家,真是好手段!” 董庆看到被一群人巴结的梁世安,再看自己身边除了贴身小厮,空无一人,心里又气又妒。 “会写诗了不起吗?有钱能请鬼推磨,我就不信,全天下才子这么多,没有能够对付得了你秦小满!” 就算写诗写不过秦小满。 也可以让秦小满在其他方面出糗。 “快,你去请继泽哥来,就说,我知道如何对付秦小满,让蒸蒸日上的秦家一落千丈!” …… 秋雨缠绵。 一连下了三日。 傍晚时分,细雨停歇,夕阳穿透云层洒在东陵山上。 沟渠里泛着波光,像一条条银色丝带在绿林青山中穿梭,煞是好看。 有了水转筒车分流,平时因雨量过大而容易积水淹没的地方,如今清爽如初。 秦小满躺在帐篷之中,缓缓地睁开眼,望着洒在门帘前的微光,张了张嘴。 “饿……” “渴……” 身体的反应让他明白,自己陷入昏迷的时间一定很久。 但奇怪的是,此时他感觉自己精神奕奕,再睡几天也不成问题。 “唐叔?” 帐篷里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秦小满只得强撑着又饿又渴的身体,独自起身。 这一动,他便感觉到脐下一寸有股力量,迅速在周身游移了一遍。 原本无力撑床板的胳膊变得紧绷,灌腿的双腿也轻快了许多。 “看来这股气应该就是传说里的内力。” 秦小满利用这股力气坐好,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 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两步外的桌子上走去。 他能够感觉得到双腿的轻快,还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自脐下涌入、传遍身体。 周而复始地循环着。 “公子,你醒了?” 一脸疲惫的唐参走进帐篷,急忙迎上前来。 正准备伸手搀扶,秦小满轻轻摆手。 “我自己能行。” 说着,他摇摇欲坠似地站在桌边,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爽! 凉白开下肚,身体补充了水分,那股无形却有力的气流,运转得似乎又快了一些。 “唐叔,我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秦小满嗓子舒服了,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关系到,他一会儿是饱餐一顿睡大觉。 还是再接再厉,让唐叔帮他重新换个方法试一遍。 “公子成功地打通了筋脉,再过七日,服用汤药稳固气息,便能修炼内功心法。” 唐参声音微哑。 听上去,比秦小满这个睡了许久的人还要劳累。 “唐叔,我昏迷了多久?” 唐参没有开口,而是伸出三根手指。 秦小满倒吸一口凉气。 三天三夜?! 难怪要再修养七日,稳固气息。 这一波要是没有成功,指不定能把他带走。 秦小满不敢再冒进。 七日就七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叔,我醒了,你可以去睡了,等饭送来了我喊你。” 秦小满看到满身的针眼,就知道在这三日里,唐叔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和身体压力。 等到他能自保之后。 唐叔的压力才能减轻。 “公子……” 唐参不想扫兴。 却也不得不掏出一封荣州府来的书信。 “给我的?” 秦小满看到上面写着“公子亲启”的娟秀字迹,猜到了写信人是谁。 “估计我睡着的这三天三夜里,文山兄和文河兄,一路高歌猛进做出不少成就……” 拆开信。 看到信上只写了一个字。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期待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 “离约定好的截稿日只有一晚了,看来我今晚别想吃喝玩乐睡大觉了。” 一百首诗。 还差许多没有想出头绪来。 时间如此紧急,他也不能挑三拣四了。 先从幼儿园学的开始背写! “唐叔,你先睡,等我写完喊你起来吃饭。” “公子,你刚醒来,不要过度操劳。” 啥? 操劳? 秦小满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微扬。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他都放弃了从唐诗三百首里挑一百首适合自己风格的计划,光考虑背写。 还有啥好操劳的? 写它! …… 天府。 衙前大街。 一辆外表华丽的董家马车,在车水马龙里缓慢前行。 “兄台,新拆出的杜甫的《佳人》第四句,‘高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要不要?一百文。” “好咧,下次拆出第五句,我先给你,还是老价钱。” “快去秦氏店铺排队,荣州新来一批香皂,张家老爷每块加价一百文代买一千块,速来!” 一句话,清空了近半条街道。 马车前进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 车内。 董继泽透过车窗往外看,见一群人疯狂地向秦家店铺跑去,既羡慕又嫉妒。 “真没想到,几句酸臭诗句,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父亲昨日来信,说今冬军服提前交付,解了制衣行被封查之围。 事情好不容易出现了转机。 先前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商户们,纷纷撤销了对董家的状子。 他正准备等着军服送达京城时,为董家造势,再以“皇商”之威,告诉所有人,谁才是大乾最有话语权的商户。 结果秦小满利用自己的名气,上至权贵名流、中至才子佳人、下至贩夫走卒。 全部人人推崇秦家商品。 这是董家从未做到的,也是前所未遇的困难。 再加上长公主要开宴会抬举秦家…… “不能再让秦家继续嚣张下去,否则,秦小满的名气越来越大,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将剑南道的危机,传信于父亲。 此次前来天府,是因为堂兄弟董庆前几日托人来信,说有办法对付秦小满。 当时,秦家香皂引起的风波还没有如今这般剧烈,他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却也只能亲自找上门来,请董庆赐教。 “剑南道才子皆聚于天府书院,董庆是天府书院的书生,说不定,董庆会给我一个惊喜。” 正说着,马车行至董府门前。 “继泽哥,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面对董庆热情的寒暄,董继泽皮笑肉不笑地敷衍揭过。 直接说正事。 “董庆,你说你有办法对付秦小满,化解董家面临的危机,说来听听。” 董继泽豪气地保证着。 “只要你说的办法可行,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支持。” “继泽哥言重了,其实只要这个就行。” 董庆捻了捻手指,露出一脸财迷的表情。 “银子?” 董继泽瞬间没多大兴趣,听董庆的主意了。 他怀疑董庆是诓他来掏钱当冤大头的。 “董庆,就算我给你银子,你能比得过秦小满吗?” 才华这东西,不是靠银子能买来的。 “继泽哥,你给我银子,我当然比不过秦小满,可是……” 第二百八十一章千金求才,先生们的不满 “可是什么?” 董继泽若非走投无路,绝技不会在这里听董庆故弄玄虚。 “可是,有许多缺钱却又有才华的穷酸书生,还有那些因贫受困的大才子,只要我们给的钱足够,他们必定动心。” 董庆从袖口里拿出两张纸,恭敬地递给董继泽。 “继泽哥,这是我这三日来搜集到,能够用银子让他们替我们办事的人选,请你过目。” 自从那日在百花楼赔了银子还丢了面子。 董庆就想方设法想把场子找回来。 并成功说服了父亲出钱出人,这三日,搜寻了天府及附近符合他条件的人选。 “天府甲级胡德适,欲赎名伎,需三千两。” 董继泽讥嘲一笑。 “才子配佳人,没钱还想替人赎身。” 能够成为天府甲级的学生,才华卓越,很有可能步入仕途,当朝为官。 别说想利用胡德适对付秦小满,仅仅是当作押宝,给胡德适三千两买一个人情,对董家来讲也不亏。 关键是这个胡德适,还没考取功名,就如此放浪。 这三千两怕是会肉包子打包,一去不回头。 “继泽哥,胡德适的父亲是府衙九品吏官,负责登记和抄录案册。” 这时,董庆在旁低声提醒。 “还有这事?!” 董继泽顿时双眼放光,当即拍案决定。 “别的人不说,这位胡兄的忙,我帮定了!” 董家在天府查抄的货物与银钱巨大,只需胡父毛笔少写几个字。 别说给胡德适三千两赎人。 三万两杀人都行! “天府先生顾士元,需前朝画圣柳算子亲笔画作一幅,估价五千两。” 董继泽念完,脸色有些不虞。 天府先生的月银统共十两至五十两不等,竟敢想着买五千两的画作? 这些穷酸的才子,眼睛可真是长到额头上去了! “继泽兄,如今书院里传闻,有人向知章先生举荐了秦小满当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顾先生乃我的授课先生,我打听到他是最反对的那一个。” 董庆补充完这一点。 董继泽的脸色更加难看。 “秦小满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能当天府书院的先生?如果他能当,我也能砸几万两买一个挂名先生!” 董庆闻言,讪然一笑。 “继泽哥,你别看我是用钱买了历年的考题,又请了几位甲等书生帮我押题,还是背了两个月的答案,才考进的天府书院。” “可要成为天府书院的先生,哪怕是挂名的,必须有真才实学才行,秦小满是因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和包装纸上流传的那些诗才能当。” 言外之意。 董继泽想走捷径,直接进书院当先生,用来对抗秦小满。 根本不行。 假的始终是假的,遇到别人的考验过不了关,到最后难堪的还是自己。 “那你上面写的这个顾先生,他擅长作诗?能像秦小满一样,想都不想张口就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董继泽还可以考虑一下。 结交一个胡德适再加一个顾先生,八千两解决秦小满。 “继泽哥,你真的是……太小看秦小满了!” 董庆又从袖口拿出两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满篇的诗文。 董继泽只扫了一眼,便觉得头昏眼花。 “谁写得这些字,在灯笼底下只能看出一团墨点。” 他毫不客气地指责。 从小被父亲催着读书识字,可他对这些事十分厌烦。 如果看到这满篇的字,心情更加不爽。 董庆闻言,再次讪然一笑。 “继泽哥,这是我亲手抄录的秦小满的三十首诗,每一首都让知章先生自愧不如。” 知章先生是谁? 先皇在位时最为仰仗的国师。 出身世家却靠科举,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考上了状元。 哪怕当朝天子不再设国师一职,却也未革了知章先生的职,每月准时发放俸禄不说。 有时遇到难以解决的朝政,有时还会派人将知章先生请到京城去商讨。 “知章先生真的这么说?” 董继泽拿起两页纸,仔细地浏览了一遍。 他看不太懂这些诗文的精妙。 可朗朗上口的那几首诗,读完后,心里确实有些莫名的感触。 证明董庆所言非虚。 “连知章先生都比不过,你还在这里跟我讲,要浪费银子,请姓胡的和姓顾的去给秦小满打擂台?!” 董继泽气得一把将手里的所有纸全部从中撕成两半,砸在董庆的脸上。 “董庆,你敢耍我!” 合着让他掏八千两银子,肉包子去打狗? “不,不敢!继泽哥,你听我说,胡兄和顾先生他们写的诗,确实不如秦家流传出来的好,可秦小满一直有代笔的嫌疑。” “我们只要能够让大家知道,秦小满担不起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谁也不会再捧秦家香皂的臭脚!” 董庆说得信誓旦旦。 董继泽心中一动。 “比诗比不过秦小满,你要如何推翻他第一大诗人的名号?” 冷静下来的董继泽,决定再给董庆一次说明的机会。 “诗文可以代笔,提前将题目和诗文背诵下来,可有些东西,秦小满一定比不过寒窗苦读十年的胡兄,和凭真才实学考上先生的顾先生。” 董庆停顿一下,露出奸诈的笑容。 “再说了,就算秦小满的诗不是代笔,只要设计让秦小满在别的方面输得一败涂地,挂名先生一定当不成,再引导大家去质疑他……” “文人相轻,继泽哥,到时候不用我们再动手,秦小满也会被天下书生唾骂。” 比不过诗文,可以挑其他长处来针对秦小满的短处。 扬长避短,这一招高明! “董庆,我对你们文人平时爱较量什么,也是一知半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继泽哥,请你放心,只要银钱到位,必定能让秦小满在天府书院的评级大会上,声名狼藉!” 董庆想到自己从中能够赚取上万两的差价。 与董继泽四目相对,皆露出愉悦的笑容。 …… 帐篷中。 秦小满将最后一首诗背写完,又把写有“秦时明月汉时关”这首诗的纸张撕成碎片扔进药炉里烧毁。 这里可没有秦汉朝代,写了不好解释。 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自己新写的五十首诗。 确认其中没有引经据典。 心虚地叹了口气。 “好多作者名我都记不得了……” 张冠李戴也不好。 这五十首诗,他干脆没有署名。 当他整理好五十张纸,刚将它们塞进牛皮纸包,差小厮送去荣州章府。 刚回到帐篷里,就见唐叔已经醒了。 正盯着桌上空白的纸张出神。 见他进来,连忙相劝。 “公子,天色已晚,你身体还没恢复好,不如先休息,诗集的事,稍后再说。” 啥? 哦。 秦小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必稍后再说,我写完了,刚才已经差人给章夫人送去了。” 这么快?! 唐参诧异地看了眼外面红蓝相接的天空,不免怀疑。 “公子,我是睡了一天一夜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何出此言?你们自己看 当然不是。 秦小满连忙摇头,他关切地问。 “唐叔,你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何出此言?” 睡糊涂了还是身体不适? 都说医者不自医。 正当他打算给唐叔请个大夫来看看时,就见唐叔一个箭步走到书桌前。 看到研磨掉小半块的砚台,依旧满脸诧异之色。 “公子,你真的写完了?” “不就是五十首诗,手到擒来。” 秦小满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更关心唐叔。 “唐叔,你真的没问题吗?” “公子何出此言?” 唐参拿起最上方的一页纸,试图对着烛光,看一眼遗留的痕迹。 然而,如今这些纸并不像以往董氏所制的纸一样薄而透。 他看了半晌,也只能看到一个“月”和“关”字。 但总归是有字的。 说明公子确实不是胡说,是真的不到一个时辰,写完了五十首诗。 “哦!我懂了,唐叔你是担心我作不出来诗,你放心,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这个名号,我既然恬不知耻地接受了,一定不会辱没了它。” 秦小满话音刚落。 肚皮开始打鼓。 他也没再管站在桌边的唐叔。 朝帐外走去。 “今日的晚膳还没送到?实在不行只能去老乡家蹭饭了。” “……” 唐参静静地站在桌前,望着在帐篷门口不停打转的公子。 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作诗如吃饭般理所应当的公子,与当初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联系起来。 写一首诗、十首诗,可以称作大诗人。 能出诗集者,古来今往也没有谁。 在整个大乾恐怕也是首位。 “诗出百首,谁与争锋。” 唐参一下子有了底气。 “晚膳啊晚膳,你再不来我真得去老乡家蹭饭吃了。” 秦小满还在外面来回踱步。 唐参走出去,看了一眼雨后能行的山路,顺势开口。 “公子,不如我们回城,可以早些遇到送膳的人。” “啊?这就走了吗?” 秦小满惊喜不定地问。 他还以为要在山上再留七日呢。 他看了一眼逐渐建设完成的山头,还是更怀念柔软的大床,毫不犹豫地一挥手。 “来人,收拾东西,咱们任务完成,打道回府咯!” …… 铛铛铛! 斗转星移。 天府书院里的晨钟沉鸣。 天刚蒙蒙亮,书院里每间课堂里的晨读声,已不绝于耳。 晨读并非强制性,而是靠自律。 路过的先生看到这一幕,有的欣慰一笑,有的止不住调侃。 “距离才子排名比试仅剩五日,这些评级乙、丙的才想起来临时抱佛脚,他们何苦为难自己?” “他们评级高了,回家好吃喝玩乐讨赏,为了目标而努力,何谈为难?” “顾兄,你的得意门生胡大才子昨日写的那篇《论民为何》我看了,文采斐然,他日定成大器。” 才子? 大器? 年近四十、留着两撇山羊胡的顾士元,表面上笑着颔首,暗中却心生鄙夷。 胡德适为一个青楼女子,收了董家三千两。 不像他一般,只为心中所爱的诗画折腰。 此人这一生栽在了女人身上,还能成何大器? 闲谈间。 三五成群的先生,来到院长所在的大堂平时集会的座位落座。 在看到知章先生与院长并肩而入,纷纷禁声,肃容以对。 两位正副院长同时出席的晨会,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想到前几日,知章先生提议让荣州秦小满以挂名先生的身份,加入天府书院。 在场半数人的神情更加严肃,等着与知章先生据理力争。 “各位,今次剑南道才子排名比试,依旧在天府书院举办。” 童院长率先开口,目光在那些名师身上掠过。 “除了未有科举功名的要参加排名比试,还有各大书院带领学生的先生,来向各位讨教。” 此话一出。 刚才还鼓足力气,想和知章先生叫板的不少人,转移了注意力。 是啊。 比起秦小满当挂名先生的事。 他们能否守得住剑南道第一学府先生的名声更重要。 假若比试时,被其他书院的先生打压,让人觉得他们一无是所,很有可能失去如今的名声和地位。 “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有剑南道第一先生知章先生在,天府书院绝对不会落后于人。” 童院长用手势比着知章先生。 众人的目光投到年已花甲却依旧每日精神抖擞的知章先生身上。 心中马上有了底气。 反正有知章先生在天府书院,第一书院的金字招牌丢不了。 剩下的,就是在比试过程中准备好亮眼的诗文才艺,不要丢人现眼即可。 “下面,有请知章先生给各位讲几句话。” 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知章先生身上。 知章先生扫了一圈众人复杂的目光,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 “相信大家猜到老夫参加今日晨会的缘由,对,老夫还是要提名秦小满成为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 不同于第一次提议,大家反应十分激烈。 如今。 在场的先生已分成两派。 一派支持者,一脸期待地直点头。 另一派反对者,则冷漠以对。 仿佛知章先生刚才说了话,又没说话一样。 “咳咳!” 童院长见状,只得出面暖场。 “上次知章先生,提议让秦公子成为挂名先生,原因是,秦公子所作之诗,惊艳才绝,在场中人,无人能及。” 童院长的话让不少人梗直了脖子,一脸的不服气。 可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秦小满流传到天府的三十多首诗,其中八成都达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院长,秦小满只是一个黄口小儿,仅凭几十首诗便成为天府学院的挂名先生,那是否全天下但凡能作出诗来的,都当得起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 顾士元站起来,当场反驳。 并且态度和言辞,较上次还要激烈许多。 “知章先生,此事上次你提起时,已有半数人不同意,按理来说,不应该再提。” 顾士元旁敲侧击地询问。 “知章先生为何要三番两次地提及此事,莫非是因为你的学生肖成栋与秦小满关系密切,你才为秦小满的事如此卖力?”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话不是好话。 再配上顾士元轻蔑的态度,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顾先生,慎言!” 童院长低喝一声,面露不满。 秦小满能不能成为挂名先生他不在意。 可若是因此有人惹得知章先生不满,在这个节骨眼上,知章先生甩手不参加此届的比试来镇场子。 难道顾士元能够顶知章先生的缺吗? 自是不能! “知章先生你息怒,顾先生他也是为书院名声考虑。” 童院长也只能和稀泥。 挂名先生也要每月给十两月银。 他不是舍不得这笔钱,实在是对秦小满代笔作诗一事,也略有耳闻。 知章先生倒也没生气,依旧一脸慈眉善目地看向顾士元。 “顾先生说得对,能做得出诗来的自然不能全都当得起挂名先生。” 知章先生突然赞同顾士元的话。 无论是支持派还是反对派,都是一愣。 “但!” “能够作出一百首人人无法比及的诗文的大诗人,假若我们不邀请他当这个挂名先生,让别的书院抢走,今年的诗作比试,天府书院必定一败涂地。” 知章先生的话,让顾士元嗤笑出声。 “各地来的才子加上先生们没有上万也有数千,知章先生未免太高看秦小满了。” 话落。 知章先生也不急着反驳。 在他身后的书童手里接过一沓写有字迹的纸张。 “高看低看……你们自己看。” 第二百八十三章弯腰低头来高看 厚厚的一沓纸张递到童院长的面前。 “这是?” 童院长不解地接过。 当看到上面飘逸的行楷小字时,眼前一亮。 此字风骨极硬! 再看内容,他顿时将手里的纸张拿起来凑到眼前。 “好诗!果真好诗!” 童院长正想念出来给大家分享此等好诗,知章先生抓住纸张一角。 “这一百首诗,等大家全部传完读完,今日也别上课了。” “一人两张分一分。” 一百首诗?! 童院长大吃一惊,急忙将纸张放下,将看完的那页纸递给右手边的另一位副院。 映入眼帘的新诗让他两眼放光。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童院长,先分发给众人再看。” 知章先生打断了童院长,拿起桌上剩下的纸张,让书童接着往下分发。 这一百首诗,一个时辰前刚从荣州送到他的手里,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绝不能让童华桢抢在他的前头。 秦小满亲笔写的诗篇分到顾士元的面前,顾士元根本不想看。 “前几日才作了二三十首,每日新增几首不算,如今三日竟多出五六十首诗来,为了搏得天府书院挂名先生一职,这位秦大诗人可真是拼了。” 在场但凡为了作诗绞尽脑汁推敲词句的人,对顾士元的话都很认同。 作诗又不是抄诗。 哪能三天写几十首? “指不定写的都是打油诗?” 有人嘲讽。 “真要是打油诗,那这位大诗人可真是急功近利,为了一时毁了一世。” 有人唏嘘。 他们想到这几日在天府流传的那些诗作,更多的还是好奇。 秦小满的新诗,究竟如何。 就在他们接过书童分发的纸张的瞬间。 他们全部整齐划一一个动作,都是错愕地拿起纸张往眼前凑,看完一张,飞快地去翻另一张。 然后又翻回来。 今日到场的有六十二位先生及副院。 一人两首,总有人分发不到。 反对派的有许多人,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根本看都没看。 但见到共事的先生们,拿到写诗稿,全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连呼喊他们的声音都置若罔闻,不免好奇,这些诗稿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给我来一张,我倒要看看,秦小满这一百首诗,是否能首首佳作。” “我也来品鉴一番。” 顾士元看到许多墙头草,拿着诗稿不住地点头,也坐不住了。 他怀疑知章先生收了秦小满的好处,买通了这些墙头草。 别说秦小满是凑了一百首诗,就算是写得语句通顺,颇有意境,他也要鸡蛋里挑骨头,将此事搅黄! 不等书童送上。 嘶啦! 顾士元扯过两张诗稿。 他这番粗鲁的动作,让知章先生投来不满的目光。 顾士元也不在乎,抖落开手里的诗稿,还没看诗便开始讥笑。 “这首可真是绝妙,《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念到此处。 原本抱着找茬心态来看诗的顾士元,忽地一噎。 接着,仿佛被周边的人传染了似的弯下腰、低下头,将手中诗稿凑到眼前,眼珠子都瞪圆了。 他爱画胜过爱诗。 可这首写《画》的诗,简单明了,生动形象。 看上去很容易作得出来,却极其难得。 再翻过一张。 另一首《画鹰》更是鹰飞翅展,直击他胸腔,令他心神为之一震。 特别是纸上的字,钢筋铁骨般要透过纸张,相得益彰,更令人看得着迷。 “顾先生,诗稿你也看过了,对于你手上的这两首诗,你可有什么看法?” 知章先生捏着手里的两张诗稿,询问顾士元的同时,还在心里反复品味。 能够感受到“李白”的潇洒惬意。 秦公子所有笔名里,他对署名为“李白”和“王维”的最为钟爱。 也不知秦公子是何等潇洒之少年,方才作出如此之佳句。 这样的人才,不趁着还未扬名天下,挂上天府书院先生的名头,以后再想拜访讨教,可就走不成后门了。 知章先生等着顾士元带着反对。 可谁知,他的问话犹如石沉大海,无人应答。 他朝着顾士元看去。 不仅是顾士元,在场其他反对派,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诗稿上。 也有回过味来的,但根本避开他的目光不敢接话。 知章了然一笑,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假如无人反对请秦先生当天府书院挂名先生一事,此事,便这么确定下来了。” 依旧。 无人应答。 知章先生使了个眼色,书童将早已写好的挂名先生的授教文书,以及比试会场的请柬拿出,放到童院长面前。 盖章,定论。 …… “呼哧、呼哧……” 天刚亮。 秦小满已经围着院子走了十圈。 由于正在身体恢复期,他也不敢剧烈运动。 走到喘粗气时,便停下休息一会儿。 然后继续。 直到身体里那股微弱的内力开始翻涌,他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让内力遍布全身,他才慢慢停了下来。 锻炼了一个时辰,此时身体却格外的清爽。 饶是感受不到有多么强劲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但身体素质明显的提升,还是让他对未来修炼内功,充满了幻想。 谁不想当个高来高去的高手? 反正他挺想的。 “感觉我太贪心了,保命的本事还没练会,开始想要起飞了。” 秦小满正吐槽着,来福叔快步而来。 “公子,章夫人的信。” 章夫人? “我昨日不是把诗稿给她了?许氏书局今日都准备拓印了,她总不能还要找我催稿吧?” 秦小满嘀咕一句,拆开信封。 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章夫人举荐我当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 天府书院他当然知道在剑南道是怎样的存在,那是书生才子们向往的最高学府。 据说进入天府书院,哪怕是块朽木,熏也能熏出墨香味儿来。 之前梁世安他们还想找人举荐他去天府书院当学生,没想到章夫人更厉害。 直接让他当挂名先生。 “关键是,章夫人也不知道此事成没成,让我自行决定去不去参加天府书院召开的才子排名比试……” 他懂章夫人的意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走,去天府 成了。 他去了就是最年轻的天府书院挂名先生。 再当众来几首新诗之类的,趁机名扬天下。 不成。 他还能在十大才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横竖都不亏。 “我诗集都出了,坐稳了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去抢才子的排位,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那些才子的目标是进入朝堂。 而他的目的是利用名气来推广秦家商品。 他们凭借寒窗苦读得来的名气,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倒是去天府转一转,见见世面也是不错的。 “天府书院不请我当挂名先生也没关系,还有峨嵋书院……哦,峨嵋书院只收女学生,我去挂个名怕是不妥。” 秦小满嘀咕着,看向旁边静默不语的唐叔。 “唐叔,从富阳到天府,坐马车快马加鞭要赶三天三夜的路,我的身体能行吗?” 想不想去,他可以考虑。 能不能去,他做不了主。 “公子,你早上走了十里路,别说坐马车,骑马也没问题。” 不知为何。 秦小满总感觉唐叔同意归同意,但语气有些幽怨。 似乎在埋怨他没有好好修养? 可他的身体比较娇弱,躺平了就容易起不来——欠练。 “那我们骑马去?” 秦小满还没有骑过长途马。 十分羡慕唐姑娘和肖大侠天天在马背上驰骋。 “公子,富阳到天府,约莫四百多里地。” 唐叔没有拒绝。 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让他再想想的意思。 秦小满想解释,他可以慢慢颠着骑。 可看唐叔犀利的眼神,话到嘴边改了口。 “那……我去安排马车,吃过早饭咱们就出发。” “多带上些小吃,咱们边走边吃,岂不美哉?!” 蜀内风景秀美,美女如云。 看遍四百里大好山川,这种机会在古时候可不多见。 “我爹好像也去了天府,不知道我们抵达天府的时候,他有没有北上。” “唐姑娘昨晚来信,说在天府附近查抄董家制衣行,结果收到天子圣旨解封了,估计心情正郁闷,我带上烤鸭酱汁,陪她散散心。” 秦小满自言自语地说着。 想到佳肴配美味才是最好。 剑南道卖得最好的竹筒酒度数太低,到底不够畅快。 他倒是有酿酒提纯的方法…… 不过。 想到如今还有不少灾民吃不饱肚子,此时酿出新酒,粮价必定看涨。 他没办法做到为逞一时口腹之欲,或者多赚几个钱,便放任粮食涨价饿死人于不顾。 商,亦有德。 “再等等吧。” 秦小满抛开这些杂念,开始准备秋游的衣食用具。 走,去天府! 去看那剑南道最繁华的街道、去凑那文人墨客们的热闹……去见最美的姑娘。 “另外……天子将制衣行解封,此事一定另有文章。” 看天子和长公主的决心,他还以为董家这回要在剑南道连根拔起,再加上秦家带领商户们抢占市场。 从此把董家逐出剑南道呢。 想到司垚的死,传到京城这么多天。 他如今连内功的门槛都摸到了,也没有听到司家方向的动静。 秦小满往包袱里塞衣服的手势一顿,盯着柔软的羽绒床垫出神。 “让谁去打听一下京城出了何事呢?” 章夫人还是唐叔? 无论是让谁去,都会暴露他已经猜到母亲身份的事。 正纠结时,就听到来福叔又在外面大喊。 “公子,唐姑娘急信!” “唐姑娘给我发急信干啥?” 秦小满接过信,看到上面十分潦草的“秦公子亲启”五个字。 莫名的心头一跳,猜到了信中的内容,赶紧打开。 “这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难怪天子会拉董家一把。 原来京城方面的局势,发展到了他预想里最坏的那一步。 司家忍下了司垚被杀的这口恶气不说,还助董家制衣行免除查封。 “董家尝到了甜头,下一步,便要将制衣行搬迁到剑南道来,剑南道的纸贱了,布要贵咯。” 不愧是皇商董家。 秦小满暗叹。 要对付董家制衣行承制的军服,他早有准备。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从董家夺过承制军服的权力。 万一董家暗中搞小动作,作为统领的司将军,只需要顺水推舟,便能将秦家与他置身险境。 他扫了一眼“北境今秋天寒,恐生冻灾”这一行字,握紧了拳头。 “司家……” 敢拿万千将士当幌子,满足私欲。 “赌一把!” 在去天府之前,先把这件事交代了。 等一个月后李大福把羽毛、羽绒收回来,秦家商品遍布剑南道,届时可以腾出手来,抛出压死董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增产稻秧那时也能抽穗,京城方面也不必担心。 要是到时候接下承制军服的事,司家敢动手脚的话…… 四大将军换下一位又何妨! “来福叔,告诉工房那边,可以开始清洗拔完的鹅毛鸭毛了。另外,去预定十万匹次等的丝布。” “公子终于要做羽绒床垫了?可羽绒床垫不是要用蜀锦锻子?” 来福叔以为他说错了,确认一番。 “公子,次等的丝布不透气,拿来做床垫可能会热得慌,只能冬时用。” “就是冬时专用的。” 秦小满也没仔细解释,让来福叔照办即是。 等到吃过早饭,安排好清洗的全套做法。 等到秦小满坐上马车,走在大街上。 便能听到路人,在他家马车周围,不停地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秦公子买了十万匹次等丝布,说要做羽绒床垫。” “羽绒床垫不是拿蜀锦做?次等丝布富贵人家瞧不上,寻常人家只买几尺拿来做身衣裳应付大事穿充面子,做成床垫,谁肯买?” 众人无法理解。 以前秦公子所做的事,事后证明是事出有因。 大家感觉能够理解秦公子的所作所为。 可今日的事,他们无论从哪方面想也想不通。 “秦公子不会是……败家子的毛病又犯了吧?” “嘘——等等,说不定过两日秦公子便又制出新奇的东西呢。” 车内。 秦小满发现自从打通筋脉后,耳力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听到外面那些人的期待,他真的想恢复到之前的耳力。 “这次要让他们失望了。” 别说两日。 此去天府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 “饶是我快变成剑南道首富之子,我还是富阳人们心里最大的那个败家子。” 人生是个圈,何处不相逢啊。 …… 天府,董家。 董继泽脸色阴沉地瞟了一眼面前抱着画卷的顾士元,冷哼一声:“顾先生,画都给你买了,挂名先生的事你却办砸了,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先前收买顾士元时还礼贤下士的董继泽,此时高高在上,俨然换了一副面孔。 顾士元感受到了轻视,但拿人手短也只能伏低做小。 “此事并非我不肯帮忙,而是那秦小满在作诗之事上,确实造诣非凡人能及!” 他爱不释手地将画卷递给董继泽。 “有负董少所托,我物归原主。” “呵呵,这画我既然买了送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挂名先生一事你拦不住,那便只能与秦小满较量一番。” 董继泽拍了两下手掌。 顾士元冷眼瞧着胡德适狗腿子似地跟着董庆从大堂的屏风后走出。 两人将一张折叠的纸放到他的面前,神情不虞。 “董少这是何意?” 签字画押打欠条? 还是签卖身契? 第二百八十五章道听途说的绝对 “纸上有让顾先生扬名天下的绝对,还请顾先生在排名比试时,借此对,力压秦小满!” 董继泽的话,让顾士元收回了递画卷的双手。 转而从胡德适手里接过那张薄纸,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德适,这个上联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士元最擅长的便是“对课”,更是因此特长,才当上了天府书院的先生。 可他生平见过对联不说数万也有数千。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上联。 “回先生,此乃我前几日参加赏花会时,偶然所得。” 见不是胡德适自己想出来的,顾士元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便拧起眉毛。 “不是你所创的上联,若是有下联的话……” “绝对没有。” 胡德适打断他的话,信誓旦旦地保证。 顾士元一下子明白了。 此上联并非道听途说所得,一定是有所出处,但胡德适故意不说。 不说便不说。 光是这上联便巧妙无比,以他的经验来判断,若是真有下联,所作者定扬名扬天下,不必藏着掖着。 “顾先生,有此上联,只要赢得过秦小满,你便能名扬天下了,这画卷,还要退回吗?” 董继泽看到顾士元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字迹,并且念念有词。 似乎是在想下联的样子。 知道顾士元不会拒绝。 “董少,我愿意一试,只是我不懂,你既然请了德适来,他今年有望在十大才子中占据一席之地,为何不请他来做这件事?” 此等绝对上联还是胡德适得到的。 胡德适乐意将扬名立万的机会,拱手让他? 董继泽朝着胡德适扫了一眼。 胡德适苦笑着对顾士元拱手一拜。 “先生,我擅长的是辩论而非对联,我能想得出这一个绝对上联,不见得能想出第二个出彩的上联,在这方面,放眼整个天府书院,乃至整个剑南道,唯先生最厉害。” 一通马屁拍下来。 顾士元心中疑虑全消,脸上浮现出傲然之色。 “论作诗我确实不如秦小满,可论对对子,我也是张嘴就来。” 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秦小满放弃作诗比试,让他有机会用上这个绝对上联,来一击绝杀。 他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董继泽当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顾先生,你难道以为,我只请了你和德适兄二位帮忙?” “除了二位以外,我还请了许多人为二位助阵,只要秦小满敢当这个挂名先生,敢来参加天府书院的比试,我便能够让二位发挥长处,让秦小满成为二位扬名天下的垫脚石。” 一番大饼画下来。 本来是收钱办事的顾士元,眼神火热了许多,斗志昂扬。 “董少如此有把握,我自当全力以赴。” 顾士元说着站起身。 “我这就回去再多准备几副上联,必让所有人明白,他秦小满只会吟诗,肚子里没半点多余的墨水。” 话落,顾士元与董继泽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一大诗人,能够写出文采斐然的诗作,却只会作诗。 到时候不必说,大家也懂是怎么一回事了。 “有劳顾先生了。” 董继泽站起来,敷衍地拱手一拜。 等到顾士元走后,他瞟了一眼候在旁边的胡德适。 “德适兄,这几日美人在侧,过得可还好?” “托董少的福,一切都好。” 提到美人,面色刻板的胡德适脸上挤出一抹笑意。 三千两赎回来的美人,当晚回去,他便急不可耐地开了苞。 食髓知味后,这几日除了去书院上课外,便一直呆在董少为他置办的小院里,与美人谈春论秋,好不惬意。 “好就好,顾士元是以先生的身份,去推翻秦小满当挂名先生的决定,你的任务,则是让大家知道,秦小满这个挂名先生,其实连一个学生都不如。” 董继泽阴恻恻地笑了笑。 “秦小满能否身败名裂,全靠你们了。” 只要秦小满倒下,秦家,不足为惧。 “请董少放心,我也会全力以赴。” 胡德适挤出一个狗腿式的陪笑苦脸,没有把话说死。 董继泽听出这话里的退路,轻哼一声。 “全力以赴却赢不了,德适兄赎人的银子,可就只能去求秦小满帮你还了。” “我……” “到时候再让书院先生们知道,你在这个时候还与名伎私混,恐怕不少人都会对你这位即将位列十大才子之一的大才子失望不已。” 董继泽不能完全拿捏顾士元。 那是由于顾士元只是爱画,此事说出去,也是因雅趣一时糊涂。 再加上顾士元是书院的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强迫于人,只能以名利诱之。 胡德适替名伎赎身还厮混的事,就是另一种性质。 “董少,你……” 胡德适心中悚然一惊,用求助的目光朝着董庆看去。 董庆拉他入伙给银子的时候,可没说过,此事不成便将一切收回! “那个,德适兄,继泽哥也是想让你再多出些力气,别没事总跟那个乐伎混在一起,对了,你上次写的那篇《论民为何》,我看了大为震惊,你仔细讲与我听听?” 董庆朝着董继泽使了一个眼色,将人拉走。 他知道继泽哥瞧不起这些穷酸文人,可也不能事情还没办完,便展现出奸商的那一面,强取豪夺,无所不用极其。 “呸。” 董继泽看到二人走远,轻啐一声,潇洒地躺在摇椅上,翘起二郎腿。 “秦小满呀秦小满,你可千万不要装怂不来凑这个热闹。” 假如秦小满不敢来的话,那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无论怎么想,他都只管事成以后,向父亲请功,坐稳剑南道总管事一位。 还能有望成为下任家主。 “再掏五千两,到时候多请几个托。”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买人!买才! …… 骨碌骨碌~~ 秦小满本来是盘膝坐在马车的软榻上,想着运气修炼。 可车轮不时陷入泥里,扭扭歪歪的,那股内力根本控制不好。 他只得放弃,干脆抱起一本史书,翻看起来。 去天府书院凑热闹,无数文人墨客齐聚一处,切磋是不可避免的。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他只能庆幸,大乾自建朝至今只有四代,不满百年。 前朝和之前记录在册的史实也不多。 不然光是背史书,这一路上都背不完。 到时候别人引经据典来一套,他一次两次不知道也就算了。 要是十不知一,只会坐实“草包”之名。 正看到大乾开国皇帝最著名的一次战役。 “吁~~” 马车猛地停下来,险些摔了他一个狗啃屎。 “公子,章夫人来信!” 秦小满望着挑开车窗去接信件的唐叔,有些哭笑不得。 “章夫人这一天天的没事做了,总是惦记我?” 也不知道这次又要让他去干啥。 第二百八十六章请柬,路遇 拆开信封。 里面有一封来自天府书院的请柬,以及一张请他当挂名先生的任命书。 “还真成了?” 秦小满微讶。 他还以为章夫人说的任命,只是提议。 需要等他在比试上崭露头脚,再拿下挂名先生的任命。 “此事传扬出去,我不成了众矢之的?” 估计到时候他一露面,找他切磋的人,就能从天府书院排到城门楼去。 也罢。 秦小满朝外望去。 “章夫人还有别的事吗?” 信封里的东西,一看就是完整转送而来的。 他如今马上要出荣州地界,和天府方向的联络,再经荣州周转,就是白绕一圈了。 “回秦公子,兰姐让我跟着秦公子一起去天府。” 兰姐应该是指章夫人。 来的是谢家人? 秦小满这才看到,前来送信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魁梧青年。 长相有着谢家子的儒雅气质,可浑身却透着行伍之气。 “你是?” “在下谢良夜,秦公子也可唤我一声谢老二。” 谢良夜抱拳一拜,表明了武者的身份。 “我与知章先生有过数面之缘,自全族离京后,便一直家居天府,算是一个天府通。” 哦! 秦小满看到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唐叔,外面车板上坐着车夫和川朴。 到了天府确实是两眼一抹黑。 饶是有新开的商铺,可掌柜们最近生意太忙,也没空招呼他们。 “章夫人考虑得很周到,谢二哥……” 秦小满的称呼,让谢良夜感到意外。 其实秦小满自己也挺尴尬。 叫叔吧,三十来岁喊叔好像喊老了。 叫哥吧,谢七也比自己大几岁。 难怪唐姑娘对着谢老九喊哥,对着谢七也喊哥。 不按年纪按辈论,谢家子弟这么多,迟早也是叫混,不如一开始就随意。 “谢二哥是上马车,还是骑马走?” 他看了一眼谢良夜勒缰绳时,手腕处紧绷的青筋,便知道章夫人差此人来,还有一个意思。 展示一下谢家除了文官之外还有武将。 “左不过三百来里路,在下骑马即可。” 谢良夜夹紧马腹,疾走几步。 替马车在前方开道。 秦小满本来还想问谢二哥,是否从过军。 当看到谢良夜走在前方,看似散漫地骑在马上,目光却一直打量着周围,并且在草丛里有兔子闪过后,快速捕捉到这一点,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有些事不必问,已经明了。 “斥候先锋。” 秦小满嘀咕一声,落下车窗帘。 继续盯着手里的史书。 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会将他的名声推高至新的地位。 同样,也会带来更多看他不顺眼的对手来挑战他的地位。 “川朴,前边进了城,先去书局站一下,我要再买几本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学就完了。 秦小满透过车帘看了眼前方带路的谢良夜,不免想到带着水转筒车上京的谢小九和唐川贝他们一行人。 “按日程来看,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也不知道一路上顺利不?” 估计不太顺利。 周端良封了谢七为治水官,水转筒车的消息必定早就传到京城。 再加上长公主要召开宴席一事,谢小九他们这一路,绝对不会太平。 “指不定遇到半路打劫的。” 他的话音刚落。 马车再次来了一个急停。 好在这次前方有谢良夜探路,他只是身体往前一倾,没有差点摔个狗啃屎。 “怎么了?” 秦小满见唐叔挑开车帘,探头朝外望去。 只见不到一丈宽的泥泞山路上,打着补丁的一群人,正在拖家带口往南走。 他们有的靠人力拉着板车,有的推着独木轮走,上面放着包袱和家具,大人身后背着的背篓里装着孩子。 能够准备得如此齐全,绝对不像是逃难来的灾民。 再加上,如今不止荣州地界内接收灾民,整个剑南道都在效仿荣州,他们没道理舍近求远。 “娘,窝饿了……” “娘,窝也饿鸟……” “太阳要下山了,等到了荣州城带你去恰秦家的卤味。” 听到一对母子的口音。 秦小满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老乡!等一哈。” 母子三人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他从窗户递出去几块纸包着的桂花糕。 母子三人都是一愣。 走在后面推独木轮的男人,更是警惕地打量着秦小满。 当看到马车上镶着“秦”字字眼时,眼神一亮。 “公子是秦家人?” “嗯。” 出门在外,秦小满自然不会傻到随便表明身份。 他应了一声,便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个儿头较高的哥哥。 “拿给你小妹吃的。” 四五岁的小丫头布鞋都走破了底,却没往母亲的背篓里钻。 绝对是个好孩子。 哥哥没有接,而是用渴望的眼神看向父母。 直到父母点头,这才接过道谢。 “多谢公子。” 男子不停地作揖。 “不必客气,我是有事想问老乡,你们为啥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去荣州府?” 秦小满很好奇。 “唉,要不是在遂州城讨不到生活,谁愿意举家搬到荣州去呢?” 男子苦恼地叹息。 啥? 秦小满更明白了。 前方是靠近天府州的遂州。 耕地虽不如荣州多,但由于紧靠天府州,工、商发展繁盛。 遂州依靠种植织布用的线麻和养蚕,养活了半数的农民和织工绣女。 在遂州做工,远比在荣州当佃户赚得更多。 因此,许多荣遂边境的佃户和农民,经常在农闲时,去遂州做工。 像遂州人说讨不到生活要去荣州,还真是匪夷所思。 “公子,我们原本是董家制衣行的工人,可董家最近各个商行遭到查封,许多工人没有活干,只剩下那些有关系的能留下来干活。” “再加上我们因为麻布用料的问题,和管事的发生了口角,在遂州呆不下去了,只能去荣州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去秦家工房挑捡破烂,挣得也不少,比在董家受气还担惊受怕要强。”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 人群里,有位老者假咳了一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柱娃子,趁着太阳落山前赶紧走。” “好咧,爹。” 男子对着秦小满再次郑重地道了一番谢,带着全家往前走去。 麻布用料问题? 秦小满目光落在拄着拐杖的花甲老人身上。 见老人闪躲着他投去的目光,他会心一笑,也没打算追根究底。 而是落下车窗帘子,回到车内写了封信。 “老人家。” 当老人路过时,秦小满将信递到对方的眼前,将人拦下。 “你们去了荣州,可以去城西秦家店铺,找一位姓陶的掌柜,让他帮你们安排活路做。” 秦小满见老人打量着他不肯接过。 只能道明身份。 “我是秦小满,字上面盖着我的印章,假不了。” “秦公子?!” 老人惊喜不定,迟疑着没有接过。 秦小满见状,眼神一闪。 他自认此时在剑南道的名声十分响亮,寻常人知道是他,只可能有喜,不可能惊吓过多。 老人家是担心他利用这一大家子? “秦家正在扩张店铺,富阳工房也在扩建,缺少许多人手,回头要做羽绒床垫时也需要你们这些纺织工人。” “工房附近有统一的住宿地方,你们也好暂时安置下来。” 他知道,上百口子人除了怕找不到活路做,更怕无处落脚。 准备得这么充足,不信老人家不动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重担上路,前路难行 扑嗵! 就在老人家还在迟疑时,后方一个妇人崴了一脚,与背篓里的孩子一起坐到地上。 马背上的谢良夜二话不说跳下去,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前,将妇人连同孩子一起扶起来。 “我的马送给你们,用它来拉车,让这位大姐和孩子们坐上去。” 谢良夜安置完妇孺,走上前来,对着秦小满抱拳一拜。 “秦公子,我先行一步去前方遂州城买一匹马。” 秦小满看到谢良夜不舍地看了眼送出去的马,微微颔首。 “谢谢这位公子!” 老人家感激不已。 谢良夜连忙摆手,阔步走远。 “老人家,假如荣州没有活路,你们还要去别处,倒不如直接去秦家落脚,让我家掌柜帮你们安排。” 这一回,秦小满特意说得很大声。 让其他族人听见。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用殷切的目光盯着老人家。 “我……” “还有,这匹马价值百两,它本来是那位谢公子的坐骑,路遇惊变而不惊的宝马,让它拉车可就屈才了,正好你们将它送到秦家店铺去,也好还给谢公子。” 秦小满此话一出,老人家面露纠结之色。 纠结了片刻,老人家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信纸。 “多谢秦公子和谢公子,等到了荣州城,我们就把马还回来。” “嗯,到时候有人会为你们安置妥当。” 秦小满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谢良夜道了声歉。 利用了谢二哥的好意。 他知道谢二哥送出去这匹马,就没打算再收回去。 目送着老人家步履蹒跚地走远,秦小满放下车窗帘的瞬间,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公子为何要帮他们?” 唐参不解。 公子为人虽然热心,但也绝非滥好心的人。 来的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行路艰难者,公子可并像此时一样,既送吃的还给上百人找活路。 “这些人应该知道董家制衣行的秘密。” 并且在董家看来,现在还不是致命的那种。 特意留下这些人,日后说不定能用上。 饶是对付董家制衣行用不上,这些纺织熟手去富阳,他制衣也用得上。 “走吧。” 眼见人群全部走过马车。 秦小满招呼一声,马车重新上路。 骨碌骨碌~~ 没有了谢二哥在前方引路,马车又恢复了起初的颠簸感。 秦小满想到很快便能见到唐姑娘,知道董家制衣行到底存在什么样的秘密。 反正董家制衣行如今有天子赦令也查探不了,他将此事先行搁置。 捧起未读完的史书继续学习。 …… 京城,董府。 董必达刚看完剑南道制衣行传来的消息,脸上挂满得意的笑容。 一个传信的小厮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令他面色倏地一变。 “富阳一行人到了哪里?” “回老爷,已出了蜀关,抵达汉中府。” 小厮声音微沉。 自从荣州的奏折抵京,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 秦家利用水转筒车,想借机夺了董家承制皇家木工的权力。 便尝试阻拦富阳这一行人。 “废物!一群废物!” 董必达气得将面前桌子上的茶盏摔落在地,破口大骂。 “我不是让你们去杀人越货,只是让你们把那劳什子水转筒车给毁掉,从一线天再到汉中府,途经多少条惊险的水道旱路,你们都没能得手?” 气煞他也! 好不容易因为军服一事,昭告天下人,董家皇商的地位有多重要。 此时若是富阳一行人,拉着泸州吴家承制的水转筒车,在天子面前大展神威。 天子从此再将水转筒车让泸阳吴家承制。 那么它的影响,将不只局限于剑南道一域。 其他人也会跟着效仿,有一便有二,很快那些木行就会将本该属于董家木行的利益瓜分掉。 “不能让他们进京面见天子!” 董必达下了死命令。 “可是老爷,杀人容易,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地越货,我们请的那些江湖老手,也敌不过唐门的人。” 小厮也是有苦难言。 “那就连人带货一起毁了!” 董必达发狠地叫道。 小厮悚然一惊。 连人带货? 可是那行人里面,还有长公主派去富阳的传令侍卫。 那可不是兵队的传令官,是长公主府的人! “管他是谁,挡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董必达两眼通红,没有失去理智,但内心的妒火却熊熊燃烧。 “我董家为大乾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乾瑞长公主,竟为了抬举秦家举办宴会,如今更是派近侍去当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的护卫,只为让秦家得逞。” “她都站在了秦家那边,我还管她的人作甚!” 董必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吓得小厮连忙跪倒在地。 “过了汉中府到京城,必过一条河道,你让人在那里设下埋伏,连人带货全部沉入水底!” 剑都悬在头顶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生死。 皇家木工承制一事,他绝不能拱手让给他人! 若让了,天子用着泸阳吴家用得顺手,指不定哪日便换了金行、衣行……最后换了皇商。 “……是。” 小厮知道,老爷是下了决心。 他也没有相劝的余地,趁着富阳一行人还没走出汉中府,急忙去招兵买马,完成老爷交代的任务。 …… 汉中府。 哪怕轻功不错,武功也不错。 可当唐川贝走下险峻的栈道时,依旧双脚微抖。 “也不知道哪个狗日地把索道给截断了,害得我不能溜索只能靠两只脚来走。” 还好一路上的围追堵截的那些人,不敢在栈道上放肆。 他们虽然费了一番波折,但也按照原计划,走出了汉中府的地界。 “累死我了。” 唐川贝将背上扛着的“哐啷”作响的数十只摞在一起的水筒放在地上。 又打开胸前包袱里的各种刀具。 发现一把没有丢,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转头去接同行的工匠。 “娘唉!” 方俊杰抱住唐川贝的胳膊不撒手,最后两步,打死也不敢再迈。 没得办法。 唐川贝只能连人带物全部拎下来,还不忘记埋伏对方一番。 “方俊杰,你娘喊你来的,你喊你娘也不管用。” 如果不是水转筒车许多精妙的拼装机关,吴老丈只教会了方俊杰的话。 唐川贝早在半路上,把这个怂包软蛋给扔下了。 “我……呕……” 方俊杰一脸菜色地干呕起来。 呕完脸上没有了血色。 但等所有人下了栈道准备往前走,他也不再喊娘了,默默地收拾好自己当木匠用的工具,跟在队伍后面。 这一路上,方俊杰不是没有打过退堂鼓。 可他发现平日在家里照顾他的下人根本不在身边,对他下手狠但心肠软的父母也不在身边,根本没有人惯着他。 只能自强,才能避免跟不上队伍。 否则误了时辰连饭都吃不上。 “再往北到眉山渡口,我们坐上船就可以吃饭休息,乘船一路东下,用不到两日便能从水路抵达长安。” 传令侍卫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同时。 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波折,水路是最后一段行程,必定不太平。” 谢小九望着漫漫前路,隐有担忧。 唐川贝也是一脸的紧张。 反倒是一路防备的传令侍卫,刚下栈道,身上重提卸下,神情都放松了不少。 “兄弟们,咱们出了剑南道了,已经入关了!还不太平?谁敢在关内造次?” 长公主不削平他家祖坟? 传令侍卫话音刚落,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第二百八十八章神机营,前来接应 在昏暗的夕阳下,浩浩荡荡的一队兵马,从远处的山路尽头,奔腾而来。 唐川贝将手搭在额头前,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神机营的兵马?!” 前方领路者马背上插的,正是神机营的旗帜。 神机营可是长公主手底下的兵马。 长公主派来接应他们的? 唐川贝朝传令侍卫看去,只见传令侍卫,已经开始撂挑子了。 “……” 唐川贝哪里还不明白。 为何这十日以来,传令侍卫让他们紧赶慢赶,连走栈道,都恨不得让他们飞出汉中府的地盘。 原来到了关内,便有长公主的人来接应。 “乌泱泱的一群人,五百?八百?京机营所有兵马应该都在这里了。” 唐川贝试探着询问。 “没有全来也有八成,长公主是以让他们演练的理由,把他们调来的。” 得到传令侍卫准确的回应,唐川贝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自己人。 他还担心,是有人冒充京机营的兵马,来一次大劫杀。 别看他的武功不错,能够全身而退,但难保谢小九和方俊杰以及吴家来的工匠活命。 更别提。 他们辛苦从栈道上背下来的秦家商品,以及分拆开来的水转筒车。 ???! 清脆的马蹄声接近,唐川贝正好奇地盯着地上一串清晰的月牙蹄印时,传令侍卫已经走上前去。 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长公主府的令牌。 马背上为首的校尉,立即翻身下马,对着传令侍卫抱拳一拜。 “我是孙旭,受长公主之命,前来接应!” “诸位一路辛苦了,船只已在眉山渡口备好……” 孙旭朝着左右看去也没看到,长公主要他们前来接应的灌溉利器水转筒车。 他眯着眼,努力朝着在夜色的掩映下,只能看出轮廓的栈道看去。 没有来人。 “孙哥,你看什么呢?” 传令侍卫等着下令,由神机营接收一路护送的“宝贝”。 见孙旭盯着栈道看个不停,忍不住出声提醒。 “水转筒车呢?” 孙旭拿双手画了个大圆比划着。 “长公主说你们带着水转筒车来的,我们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接应它,东西呢?” 神机营的将士,寻常领不到功劳。 还等着沾这次的光,大家一起在天子面前露个脸呢。 水转筒车要是半路掉下山崖,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东西不就在这里?” 传令侍卫比划着方俊杰和工匠们。 “哪儿?” 孙旭看到那些人身后确实背着不少东西,但只有一堆,依旧一头雾水。 忽地。 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不敢置信地问:“你们把水转筒车拆了?” 水转筒车他没见过,但水车他见过。 拆了再装到底不如原装的好…… “对,拆了,你别管那么多了,让你的兄弟把东西搬到板车上,我们紧赶慢赶赶了一路,该歇歇了。” 传令侍卫招呼了一声。 所有人开始卸掉身上背着的重担,朝着板车走去。 爬了两天两夜的栈道,所有人身体都是虚的。 好在,接下来的路段有神机营护送,能够一路直通京城了。 “这里最长的木板只有三尺长,拆得这么碎,莫非要到了京城再重做水转筒车的主体?” 到底是神机营的将士,对组装有一定的研究。 可不等孙旭研究透彻时,听到传令侍卫的催促,只能让手下前来收拾东西。 板车被护送在中间,不紧不慢朝着眉山渡口的方向驶去。 董家花重金,让埋伏在路边的江湖人士们,跟随着这一队兵马,一直跟到渡口。 “再不动手,等他们乘风而下,我们插翅难追!” 一个满脸凶神恶煞,脸上满是伤疤的男子对着众人低喝一声。 “谁爱去谁去,这可是神机营的士兵,里面是没什么厉害角色,但他们装备精良,千奇百怪的兵器你防不胜防。” “不光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神机营里许多将士是各个世家子弟跑去镀金的,别说杀一个,哪怕伤一个,得罪了哪个家族,对我们出悬赏令,我们有命拿钱没拿花。” 此话一出,满是伤疤准备提刀就走的男人,重新蹲回了原位。 看向他的雇主。 剩下的江湖游侠、草莽流寇,也全部看向他们的雇主。 “动不动手?” 面对着众人的逼视,董家派来主事的小厮,欲哭无泪。 老爷交代过各种可能性,连唐门倾巢而出来护卫都想到了。 所以高价花了十万两,请来周围熟悉地势水流的众人来杀人越货。 谁能想到,碰到了神机营的人前来接应。 能动手吗? 杀掉长公主的一个传令侍卫,他都心惊胆战,刚才喝了一斤黄酒壮完胆来的。 让一群草莽和神机营的去拼命? 这么大的阵仗,但凡抓住几个活口,董家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但他至少要被夷平九族。 还有今日所有动手的人,哪怕天涯海角,也会被长公主的手下抓回去,悬尸示众。 哗啦啦…… 吃重的大船解了船锚,往河流中间飘去。 董家派来主事的小厮没有动口,江湖游侠们也没有动手。 直到三艘大船消失在视野中,一路追到岸边的上百号人全部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 所有人掏出武器。 离着近的,直接将刀剑架在了雇主的脖子上。 “人来了,你不让动手,我们兄弟们不能白跑这一趟。” “董家的小子,你结一下账吧。” “……” 董家小厮看到怀里揣着事成后再能给的十万两银票,被搜刮走、瓜分完。 脸色一片死灰。 他没能办成老爷交代的事,回京一定死定了! …… “啾啾啾~~” 秋夜里的蝈蝈格外地吵闹。 秦小满坐在火堆前,熟练地用毛刷给串在铁签上的鲫鱼刷完最后一层酱料,上火烤了片刻。 等到酱料烤出香味后,逐一递给唐参、谢良夜、川朴和车夫。 “公子,跟你赶了三天路,不在城里歇息不住酒楼客栈,原以为会辛苦,结果肚子上还长了几两肉。” 有好吃的都没堵住川朴的嘴。 秦小满看向三十里地开外的天府城墙。 作为剑南道的中心,天府城的城墙雄伟高壮,是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标。 其实他们原本可以快马加鞭进城。 只不过想到自己还有半本书没看完,他还是选择在郊外安营扎寨。 毕竟进了城要应酬。 便没时间安心看书了。 “反正离比试还有两日,我不着急。” 秦小满拿筷子夹了一口鱼腹里的烤酸菜。 那滋味,爽极了。 一条烤鱼还没吃完。 在微弱的火光中,就见两匹快马,自原野中奔腾而来。 “驾!” 谢良夜顿时浑身紧绷。 “无妨,谢二哥你吃你的,不然一会儿你就没得吃了。” 秦小满早已听出来人是谁。 只不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着急来迎接他。 “也可能不是来迎接我,而是被香味吸引来的。” 他说着,将烤好但还没吃到肚子里的烤肉烤菜,又重新燎了一下火。 刚将它们重新放到盘子,马上二人快步而来。 “秦公子,我晨起接过报信,说你今晚抵达天府城,早在城中摆了接风宴,久候你不来,没想到你竟在这里架锅做……” “咦?这是秦家新菜式?我怎么没吃过?” 第二百八十九章久候,载歌载舞相迎 面对着唐清柔的困惑,秦小满没有解释。 而是将盘子里的烧烤递到她的面前。 “尝尝。” 数日不见,唐姑娘依旧还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看得出来这些天,唐姑娘一定很劳累。 秦小满又从装着肉串菜串的木桶里,抽出一把肉串。 “唐姑娘吃得来腰子不?” “唔……” 唐清柔正沉浸在烧烤的美味里无法自拔,也没听清楚问题,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如此美味,还是秦公子亲手做的,只要是能吃的,猪肠她也能挑战一下。 “小姐,我第一次知道,竹签也能拿来做饭菜。” 天璇吃饭的速度较快,三下五除二,半盘肉和菜就被撸光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烤架上的肉串,不停地舔着嘴唇。 见除了几串烤腰子之外,剩下的都是小姐爱吃的素菜,天璇嘴里发酸。 “秦公子,我这些天陪着小姐东奔西走,小姐忙着查账很辛苦,可我干的都是体力活,那些装账本的箱子,一口好几十斤,累死我了。” 天璇为了配合自己的说法,还特意撸起袖子。 双臂内里被箱子硌出好几道红痕,有的地方已经见了血,缠上了绷带。 秦小满瞳孔微缩,关切地看向唐清柔的手臂。 他知道查抄董家的人手不足,可没想到,连唐姑娘的贴身侍卫都要出苦力。 “秦公子……小姐她的手伤刚好,我哪里舍得让她动手。” 天璇见秦公子眼里只有小姐,感觉自己的委屈白诉了。 “哦。” 秦小满松了口气,看到难得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的天璇,忽地反应过来。 天璇是故意朝他诉苦的! “天璇姑娘,你也辛苦了,你想吃啥,我给你烤。” 秦小满很上道。 天璇吃饱喝足恢复好,也能多为唐姑娘出些力。 “我要鸭肠、鹅肝、鸡菌、那个切肠也给我来几串……” 不愧是天璇姑娘,点的都是硬菜。 正好手里的素菜烤熟了。 秦小满装盘递给二人,看到唐姑娘保持着食不言的模样,知道她是累得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也没有再言语。 除了撸串撸断签子之外,只剩下火苗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直到半个时辰后,连天璇都吃得摸肚皮,唐清柔也放下手里吃光的竹竿。 秦小满这才出声。 “唐姑娘,你中午没吃饭吗?” 他自己边烤边吃,只吃了一盘肉和菜。 平时饭量不大的唐姑娘直接干了两大盘子。 虽说比起吃了四盘肉串的天璇姑娘来说,是小巫见大巫。 但也足够惊人了。 “秦公子,你说对了,我们小姐为了晚上给你准备接风宴,她中午哪有空吃饭,一直呆在府衙里查……” “天璇,别光吃肉,再来些素菜吃。” 唐清柔抓起一把菜串塞到天璇的手里。 堵住了天璇的嘴,她才对着秦小满嫣然一笑。 “许多人都是一日两餐,我当时不饿,谁知道你迟迟不进城,反倒等饿了。” 唐清柔的小脸被火苗照得通红。 秦小满歉然一笑:“早知道你们在城里等我吃晚饭,我就进城去了。” 他只知道城里一定有不少人关注着他的动静。 没想到,还未进城,就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的行踪。 尤其是唐姑娘,每天忙着查账不说,还要关心他走到哪里。 秦小满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唐姑娘晚上还有公务吗?” “无。” 唐清柔不假思索地回答。 秦小满知道天璇所言不虚。 唐姑娘一定是为了腾出今晚的时间,特意赶工,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了。 “既然没有,不如小酌几杯,也好睡个踏实觉。” 秦小满朝着帐篷一昂头。 “你和天璇姑娘今晚就歇在帐篷里。” 马车上空间虽然狭小,但也能入睡。 说着,他将一直温在烤架边上的竹筒酒,递给唐姑娘。 “秦公子今夜真的不打算进城吗?” 唐清柔接过竹筒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得秦小满有些迷糊。 总感觉他今夜不进城会很亏。 不过……想到还没看完的半本史书,他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进。” “城内百花楼的花魁云容姑娘,听说你今日要抵达天府城,早在城楼等了一天,歌舞不断,我来的时候还没有离开。” 啥? 唐姑娘的话让秦小满大跌眼镜。 他不禁朝着远处天府城楼的方向看去。 离着三十里远,只能看到那边灯火微明,根本听不到歌声,更看不到舞姿。 “真是可惜了……” 秦小满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句。 “秦公子,听闻云容姑娘有倾城倾国之貌,并且才华过人,连知章先生都赞叹不已,你若是后悔,现在收拾一下离开也来得及。” “我有沈别驾给的令牌,可以让守城士兵为你开城门。” 唐姑娘给他斟了一杯酒,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 秦小满有种他要进城就是专门进去逛花楼的即视感,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我不是想去看花魁……陌生人有啥好看的,再说了,她能有唐姑娘你好看吗?” 他调侃一句,接过酒杯灌了一口。 书中自有颜如玉。 说不去就不去。 他见唐姑娘脸上笑意加深,开始喝酒,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跳到明天早上?” “咳咳咳……” 唐姑娘呛了一口酒,嗔了他一眼,黛眉微蹙。 不知道在想啥。 “喝了酒反倒饿了,再来些肉串?” 秦小满赶紧转移话题。 让大家都别再去看城楼,再去想城里等他的姑娘。 …… 天府,城楼上。 花容姑娘坐在一架古琴前,还在弹着《思君》曲。 一曲终了,等在旁边的守城士兵,温声提醒。 “花容姑娘,城门落锁了,秦公子今夜定是不入城了,你请回吧。” “一个时辰前出城的,可是唐丞相府的千金?” 花容姑娘不应反问。 守城士兵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 天府过往人数众多。 可像唐小姐那样犹如画中仙子般的人物,让人过目不忘。 如此天仙般的美人,也只有眼前的云容姑娘可以一比。 “看来我这天府第一美人,不敌京城第一美人。” 云容姑娘揶揄一笑,手指再次放到琴弦上,杏眼微睁。 她换了一首曲子。 没了先前的情思和缠绵,反倒有种短兵相接的锵铿之音。 站在旁边的剑兰,闻弦音知其意,不由得朝两匹红马离开的方向望去。 心中隐隐期待,明日两位美人相较一番的热闹。 “剑兰,你说秦公子是知道我在这里等他没有进城,还是不知我在这里等他?” 云容姑娘弹到一半,忽地停下。 “这……” 剑兰猜不出来。 “我猜像唐小姐那样的天之骄女,自然不屑隐瞒此事。” 云容将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抱起古琴。 “走,回去重新梳妆打扮,明日一早,秦公子必定进城。” 她只听说过唐清柔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还未见过此女。 但知道此女志在官场,才华平平。 和潇洒风雅的秦公子自然不是同一路人。 她不仅有美貌还有才华,不信获得不了秦公子的青睐。 本来只是想请教一下诗文,久候不见人,她心里憋足了一股气。 “明日,我必要让秦公子后悔,晚见了我一日。” …… 秦小满趁着唐姑娘不注意,从她盘子里偷拿了最后一串烤藕片。 还没塞进嘴里,纤细雪白的五指搭在他的手背上。 “秦公子,偷吃可不是君子所为。” 第二百九十章上心的花容姑娘 偷吃? 秦小满另一只手接过菜串,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这才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分明是光明正大地抢。” “……” 唐清柔的表情很无语。 伸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最后一串藕片下肚,借着酒劲撑圆的肚皮,也塞不下别的东西。 秦小满彻底扑灭了火源,正准备和唐叔一起将马车赶上来,唐清柔已经抢先一步,骑在了马背上。 “干啥去?” 他不解地问。 此刻已至亥时,不睡觉还往哪里去? “你睡在马车上,等明日进城,必定没有精神应付旁人,还是好生在帐篷里休息。” 唐清柔掉转马头往来时路。 “明早府衙还在开晨会,我还准备趁机多借些人手,去抽查与董家关系密切的几家商行,有人曾击鼓鸣冤,说他们粗制滥造,可击鼓者后来无故失踪……” 唐清柔点到为止。 秦小满却听出了话里的杀机与严重性。 “那你千万小心。” 他一本正经地叮嘱着。 “拦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惹急了他们,他们可不管你是谁,刀剑都往你身上架。” “所以我才想着借助当地官府的人,可经手此案的有包庇的嫌疑……不说了,你好生休息,明日晨会散得早,说不定我还能来看你进城。” 看? 不是迎吗?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微醺着脸对他歪头浅笑。 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询问。 人已经麻利地翻身上马,朝西行去。 一直到两匹大红马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早知道唐姑娘不在这里过夜,我刚才应该打包进城。” 他的话,让唐叔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接着,川朴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笑得让他不得不出声解释。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进城去看花魁,我纯粹是觉得趁着夜深人静进城,动静会小一些……” “公子你不必向我们解释,我们都懂。” 川朴笑得有些鸡贼。 然后朝着一片昏暗的城楼望去。 “可是公子,都这么晚了,花魁姑娘已经离开了,今晚别折腾了,早睡早起,明日一早就能见到花魁姑娘了。” 我连见都没见过花魁姑娘,我不是惦记花魁姑娘,我是单纯的想再请唐姑娘吃顿早饭…… 秦小满知道自己此时只会越描越黑,干脆在川朴揶揄的目光中,抱着书进了帐篷,点灯苦读。 管他是花魁还是才子在天府等着,该读的书还是要读完…… “啊哈……困了。” 秦小满想到唐姑娘走了,明早不必亲自早起做饭吃。 他干脆脑袋一歪,进入了梦乡。 …… “咯咯咯!” 雄鸡叫破晨晓。 守城的士兵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想到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换值,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用手拍打着脸颊,打起精神。 “小哥早。” 一股熟悉的幽香袭来。 守城士兵诧异地望着抱着古琴站在面前的花容姑娘,还没来得及询问。 剑兰递上一个竹篮。 “这是我家姑娘送你们的谢礼。” 竹篮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鸡蛋和包子和秦家卖的卤肉,里面还有竹筒酒。 众士兵看到,皆是眼前一亮。 然后纷纷摆手拒绝。 “花容姑娘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啥子忙,怎好收你的吃食。” 嘴上这么说着,士兵们都不由得咽了一声口水。 秦家卤肉实在太香了。 本来饿了一夜,惦记着家里婆娘熬的米粥。 如今见到这鸡蛋包子和卤肉,家里的米粥便食之无味。 “一些吃食不值钱,大家值守不能吃,可等换了岗再吃。” 花容姑娘亲自从剑兰手里接过竹篮,再递到守城士兵领头者的面前。 “希望各位通融一下,我还想去城楼上稍坐片刻。” 如今天刚蒙蒙亮。 城门还没开。 花容姑娘知道昨夜唐姑娘进了城,未在城外过夜。 便急忙来等着。 她认为秦公子醒来后,定会早早进城,特地来迎。 届时,秦公子第一眼便能看到她。 “花容姑娘请自便。” 城楼在战时不是人人能上的,可在平时,不少文人墨客去上面题字的大有人在。 举手之劳能白吃一顿好饭,大家乐得放行。 只是在花容姑娘走后,众人不免一阵羡慕那位秦家公子。 “花容姑娘虽是百花楼的花魁,但听闻她是自己赎了身的,多少权贵想获得她的青睐,更有人出了十万两聘礼想迎娶她当正妻她都没答应,没想到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秦公子如此上心。” “秦家老爷前不久来过天府,我那日正好当值,秦老爷膀大腰粗的,听说秦夫人是乡野村妇,万一秦公子长得丑……” “去你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听过没?长得丑人家有才华,花容姑娘最好这一口,有好东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众人的打趣声。 花容姑娘听得一清二楚。 她根本不在乎。 因为她前来迎接秦公子,并非是想嫁给秦公子,单纯的是想见识一下,这位刚及弱冠之龄,便能出诗集的大诗人,才华究竟如何。 并且她有信心。 等到秦公子与她相见,上心的人就不是她了,而是秦公子。 “姑娘,这一处等太阳出来时,正好有荫凉。” 剑兰已经寻好了地方,将手里的绸布铺在青砖上面,又将矮几放上。 等待花容姑娘弹奏。 “这里视野不好,城下的人看不太清楚,往前挪挪。” 花容姑娘看了一眼毫无点缀,像蓝布似的东方,斩钉截铁地说。 “秦公子很快就会来了,不需要找荫凉。” 会吗? 剑兰咬紧牙关,忍下差点出口的哈欠声。 她也没有过多考虑,按照自家姑娘的想法,将矮几挪到了靠近城楼墙砖的地方。 保证城下的人一眼能够看到。 …… “咯咯咯!” 野鸡鸣啼,东方破晓。 秦小满翻身坐起,闻到外面飘荡着米粥的香气,揉了揉干瘪的肚子。 “自从入了内功的门之后,我是越来越能吃了。” 趁着饭还没熟,他简单地洗漱完,换上一套低调的深蓝色锦衣。 有了上次参加茶话会的经验,平时干活穿的衣服不能在正式场合穿这件事,他已经从唐姑娘那里学到了。 他倒也没专门在来之前做衣服带上。 单纯是上次茶话会有许多套没穿,又是来天府城这种繁华的城池,干脆一股脑地全部带上。 穿戴整齐,简单地吃过早饭。 “公子,要出发吗?” 川朴隐隐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百九十一章等啊等,望啊望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抱起昨晚丢到一边的书,接着翻看。 “磨刀不误砍柴工,等我看完这本书。” 看书? 川朴困惑地看了一眼封皮。 发现是一本史书,不解地抠了抠脑壳。 “书,比花魁还好看吗?” “……” 秦小满也不知道那位云容姑娘究竟有多好看。 但能够得到唐姑娘的夸赞,自然是美人惜美人之类的,绝对孬不了。 可再好看的美人,也不是冲他这张脸来的,而是冲着他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来的。 “希望这位花容姑娘别对我抱太大希望,免得马前失蹄,再让美人失意,对我的崇拜转变成拉踩。” 不能再感慨了。 看书保住名声要紧。 再说了。 唐姑娘开晨会要人,也需要拉扯。 不着急。 …… “知了知了~~” 太阳爬上了山坡。 秋蝉叫声如凄如泣。 哪怕有剑兰打着油纸伞遮住了阳光,可当花容姑娘一曲弹完后,额头依旧蒙上了一层汗珠。 日已上三竿,公子还未来。 “姑娘,不如去荫凉处歇歇。” 看这个情况,秦公子怕是遇到了意外的状况。 暂时入不了城了。 “我又不是娇弱的女子。” 云容姑娘断然拒绝,再次弹奏起了《思君》。 一遍,一遍,又一遍。 剑兰深知姑娘执拗,今日见不到人不罢休。 只得叫来清扫城墙的扫地老翁,正准备请人去打听一下,城外发生了何事。 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一群穿着天府书院服饰的书生,簇拥着十几位先生,走到了城楼上。 秦小满成为天府书院挂名先生一事,早在三日前,就传遍了整个天府城。 在此时现身,不用猜,必定是为秦公子而来。 “姑娘,天府书院的人来了,秦公子必定入城。” 剑兰心中一喜。 姑娘的等待没有白费。 秦公子要来了! 正想着。 天府书院的一群人,不满地嚷嚷开了。 “不是说秦小满昨夜就到了城东三十里处,为何日上三竿还没进城?” “莫非是知道城内有众人等候,怕把他看煞了不敢来了?” “早知道人还没来,我们应该在下面多喝几杯茶,听说书先生讲完长公主智取匈奴头领首级的故事再来。” 众人对于书院安排他们前来迎接秦小满,显然十分的不满。 而剑兰听出他们话里并不知晓秦公子何时入城的意思,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姑娘,秦公子不会今日也不进城吧?” 嗡—— 琴弦发出尖锐的响声。 天府书院的众人这才看到云容姑娘在弹琴,先是一愣。 接着全部围了上来。 “云容姑娘也在此处等候秦先生的到来?” “云容姑娘方才那曲《思君》可真好听,能否再弹一曲?” “你以为你是世安兄,让云容姑娘弹云容姑娘便弹?” 好事者,特意提到前来迎接秦小满的梁世安。 突然被点名的梁世安,连忙摇摇头。 “小……满表弟一直未入城,我担心他出事,诸位且在此等候,我出城去看看。” 梁世安知道小表弟身边高手如云,不进城也没危险。 可他再呆下去,能因为云容姑娘欠他三十六首舞和曲被捧杀。 道了声“告辞”便匆匆下了城楼。 “云容……” 嗡—— 云容姑娘见梁世安前去查探,心中稍安,继续拨弄琴弦。 《破阵曲》的曲调一出来,围在她身边的不少书生仿佛受到惊吓似地退后两步。 云容姑娘眼神冷清,神色微嘲。 就这些文弱书生还敢嘲讽亲手斩杀过恶匪的秦公子。 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一曲终了。 感受到曲意的书生们远离了云容姑娘,全部聚在树荫下,朝着城外东方望去。 哪怕是云容姑娘,眼见日头往南偏,心里也忍不住着急。 莫非秦公子,今日上午不打算入城了? 她扭头朝着城内看去。 此时,通向城门楼一带的酒肆客栈,皆是人满为患。 连寻常百姓,得知秦公子要来,都三五成群,议论着此事。 “秦公子,真是让人苦等。” 云容姑娘掏出汗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幸好她今日是轻妆上阵,否则花了妆闹个大花脸,就不雅了。 “驾!吁~~” “怎地这么多人聚在城楼处?” 一道温柔却响亮的声音自城楼下传来。 云容姑娘探头一望,便看到大红枣红上坐着一道深蓝色的倩影。 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扭头看来,对她展颜一笑。 云容姑娘顿时双眼一直,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呼吸一窒。 这……就是京城第一美人的风采吗? “回唐大人的话,大家……应该是在等荣州秦公子。” 听到回话,云容姑娘看到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顿时明白,对方也不知道秦公子迟迟不肯入城的原因。 刚才还紧张的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起来。 “秦公子还未入城吗?难道是昨夜喝多了还没起?府衙的晨会都开完了他还没入城,真是太慢了。” “……” 花容姑娘听到这话,突然感觉秋日暖阳有些晒得让人火冒三丈。 就在此时。 城楼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你们看!那辆马车是不是秦家的马车?” “前面那匹棕马是世安兄刚才骑出城的,一定是秦家的马车!” 众人纷纷走到城墙最前端,整齐划一地用手挡着额前的强光,翘首张望。 近了。 更近了。 秦家马车上绣着的深蓝色“秦”字,已经赫然在目。 “姑娘,秦公子来了!” 剑兰欢喜不已。 可算是来了。 否则她都担心,自家姑娘不吃午饭也要在这里等着秦公子到来。 “真巧。” 云容姑娘低声呢喃一句。 城楼下。 唐清柔看到不远处徐徐驶来的马车,也不免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真巧。 “我前脚刚来,秦公子后脚便到了,他这是特意等着让我迎接他吗?” 唐清柔调侃一声。 在她的印象里,秦公子可没这么多的规矩。 “小姐,你昨夜说给秦公子准备好了接风宴,说不定秦公子是嫌我们吃他家的饭吃得太多,这次想吃回来呢。” 天璇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慎言。” 唐清柔根本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板起小脸教育着。 “这里是天府不是富阳,不可在外败坏秦公子的名声。” 传扬出去,还让人以为秦公子小气呢。 天璇委屈地扁了扁嘴,暗自腹诽。 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认为秦公子是冲着小姐的接风宴来的。 再说了。 秦公子的名声还轮得着她来败坏吗? …… 马车上。 秦小满正翻看着知章先生写的一篇政论,抬头透过半卷的车帘,看到外面一抹蓝色倩影,立即放下手里的书。 “真巧,唐姑娘也来了,就不需要让大表哥去请她了。” 今日的接见宴,这不就有着落了吗? 正猜测着,向来勤俭节约的唐姑娘会安排怎样丰盛的接风宴,城楼上传来幽怨的琴音。 让他听得心里直打鼓。 “大表哥,城楼上除了天府书院的学生和先生,还有别人?” “小表弟你没听唐姑娘说吗?百花楼的云容姑娘,从昨晚就开始等你,据说今早天还没亮又来了。” 啥?! 秦小满一个箭步窜出头,朝着城楼望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去百花楼?带上朋友行吗? 城楼上一道月牙白的倩影,在阳光下反着光似的,蒙上一层光晕。 轻风拂过,衣袂飘飘。 哪怕没有看到弹琴的人长何种模样,光凭此时的氛围,便能看得出。 这个云容姑娘一定极美。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云容姑娘昨夜没等到他,今晨还来得这样早。 早知道……他也不会进城。 “公子,看来云容姑娘对你执念很深。” 川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了一声。 秦小满听到飘荡在原野上的幽怨琴音,赶紧缩回了脑袋。 素未谋面,哪来的执念? 他只知道云容姑娘等候这么久,估计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近了。 更近了。 幽怨的琴声也终于结束了。 秦小满看到近在咫尺的唐姑娘,一个箭步窜到车板上,嘴角微扬。 “唐姑娘,你这晨会直接开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他调侃一句便跳下车去。 起跳的瞬间,腹中涌起的一股气流,让他身体一阵轻快。 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幸亏唐姑娘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哈哈,多谢唐姑娘,没你这一接,估计我要摔个狗啃屎。” 秦小满正说着玩笑话,见唐姑娘黛眉微挑,拿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他这才感觉到,数百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其中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深深的敌意。 秦小满顺着感觉到敌意的目光向上看,便见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 四目相对。 男子根本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感,或者是心虚。 反倒眼神更加锐利,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公子,此人是天府书院的先生顾士元,也是最反对你当天府书院挂名先生的人。” 谢良夜在一旁,低声介绍。 哦! 秦小满了然一笑,扫了一眼并未下城楼的众书生和顾士元等人。 看到那抹抱琴而来的倩影。 忽然感觉,哪怕花魁姑娘刁难他一下,借机泄愤。 也比这群打着来迎接他的旗号,结果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强多了。 “秦公子,别看了,人下来了。” 唐姑娘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 秦小满转移了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庞。 “唐姑娘,开玩笑也要有个度,不是随便哪个美人我都喜欢。” “我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道: “宁缺毋滥。” 可能三妻四妾在别人看来很正常。 但他没那么多的闲心。 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美好的事物可以欣赏很多个,但能够携手走完一生的,能有一人都是奢望。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震惊与不解的表情,心中没由得来有些失落。 她不理解。 他也懒得解释,阔步朝着守城士兵走去,拿出路引。 “我是从富阳而来的秦小满,与我同行的有唐参、唐川朴……” 饶是有唐姑娘在旁。 守城士兵还是认真地验完了路引。 这让秦小满对这座剑南道最中心、最繁华的城池,有了新的认知。 走过城楼门洞。 与城郊外的田野一片绿意盎然不同。 饶是靠近城楼处,依旧是处处张灯结彩。 装饰的红色丝绸布与整洁鲜艳的门楼门牌有千百种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城外的绿与眼前喜庆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天府的繁华就像这一路的绸缎锦布,自城楼处,一直延伸到各条街道。 这座剑南道最大的城池,仿佛没有城郊与城中心之分。 无论人少还是人多,装饰得都极美,能够看出当地人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气息。 “难怪秦家的新鲜物件,在这里广受好评,接受度比其他州县要高。” 秦小满不免感慨。 “秦公子,真是让奴家久候了。” 一道清丽如同黄鹂出谷、脆珠落玉盘的声响,将他的注意力,从街边花样繁复的吹糖人上面收了回来。 他循声朝城楼台阶处看去。 抱着琴的花容姑娘,迈着莲步而来。 明明是抱怨的语气,但由于她长相极美,且双目有种异样的冷清高贵感,反倒让人认为不该引起她的抱怨。 但秦小满并不这么认为。 他何时进城他说了算,他又没提前让谁在这里等着他。 久候? 但凡知章先生写的那篇政论再长一些,他指不定和唐姑娘在郊外吃午餐,让这群人等到晚上。 “你是?” 秦小满揣着明白装糊涂。 “奴家云容。” “辛苦云容姑娘了。” 秦小满淡淡应了一声,作揖行了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往前走。 看书消耗脑力,他想吃糖…… 这时,月牙白的身影快他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秦公子,奴家久闻秦公子才名,想要请教一番,还望秦公子能够给奴家一个机会。” 花容姑娘也没客气。 声音很好听,语气有些冲。 这也在秦小满的意料之中。 “是啊,秦先生诗名远扬、才华无双,别说花容姑娘想请教,就连我等也想请秦先生指教呢。” “可惜秦先生只是书院的挂名先生,否则,秦先生的课一定堂堂爆满,每日能给大家作出几十首诗来。” 天府书院的书生里,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出声。 “你们……” “你们谁不服气秦公子,待到才子排名比试时,尽可以当众去挑战秦公子,此时扎进人堆里当缩头乌龟算何本事?” 秦小满还没说完,花容姑娘先刚上了。 他看到那几个嘲讽完便躲进人群里的书生,再看气得脸色煞白的云容姑娘。 忽然感觉,这姑娘也是一个爱才、惜才的人。 挺可爱的。 “花容姑娘方才说为我在百花楼准备好了接风宴?” 秦小满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现在很饿,只想好好吃顿饭,别的事情全都靠边站。 “是,秦公子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花容姑娘比了比荫凉处的一架马车。 说是马车有些埋汰它。 它是由两匹马拉着一架超出寻常马车半倍、装饰极具特色的花车。 比起秦家低调的马车拉风多了。 还没坐上去,已经有了一种游街的感觉。 “秦公子?” “啊……愿意,不过,你这车这么大,能不能带上我朋友一起去?” 秦小满伸手指着唐姑娘。 “这个是我的朋友唐姑娘,她也说要请我吃饭,而且说得比你早,花容姑娘你看……” 第二百九十三章坐享齐人之福遭人妒 秦小满此话一出,花容姑娘脸上笑容微僵。 她微咬着贝齿,眼中满是错愕之色。 她还当秦公子主动提及接风宴,是见到她的真容,对她有了兴趣。 可对她有兴趣,又怎会提议让唐姑娘一起去百花楼? “花容姑娘要是勉强,我也不强求。” 秦小满倒没考虑那么多。 吃顿午饭而已,哪里都能吃。 花容姑娘请客,他带朋友去对方不乐意,他就和唐姑娘就近找一家酒楼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勉强。” 花容姑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旁边对秦公子的做法,没有任何反应的唐清柔。 心中不免有些挫败。 “还请唐姑娘不要嫌弃奴家准备的饭菜简陋。” 她倒要瞧瞧,这个唐姑娘到底多么厉害。 竟能让秦公子无视她的邀请。 唐清柔见花容姑娘对于秦小满提出的失礼请求如此容忍,对着花容姑娘温柔一笑。 “我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她嗔了一眼拉她下水的秦小满,替其道歉。 “倒是秦公子吃饭要带上我,有劳花容姑娘费心了。” 是挺费心的。 花容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比划着花车。 “秦公子,唐姑娘,请吧。” 真要上? 唐清柔与秦小满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说她准备的粗茶淡饭,一定没百花楼的好吃,但好歹吃完可以休息。 进了百花楼里,她担心秦公子走不出来。 秦小满得意地挑了挑眉:不上白不上。 能够靠名气蹭吃蹭喝也是一种本事。 “两位,请吧。” 花容姑娘见二人眉来眼去,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小满没有任何的迟疑,率先走上花车。 来都来了。 还有这么多人在城楼和城内等着他的到来。 既然无法低调,只能选择张扬。 坐着花车,穿街走巷。 告诉大家,他,秦小满,来天府了! 谁想来挑战他,排队等着。 上了花车,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秦小满仔细嗅了嗅,发现和花容姑娘身上的香气一样,便知道,这一定是花容姑娘日常出街游玩时的专车。 “花容姑娘,打扰了。” 他对着花容姑娘道了个歉。 花容姑娘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无论秦公子做何事,于我而言,都非打扰。” 哦? 那我说要让唐姑娘一起,你还不高兴? 秦小满看破没说破,转而朝着唐姑娘伸出手去。 “多谢秦公子,我自己来就行。” 唐清柔可不矫情,右手摁在车板上,跃身一跳。 便跳到了花车上面。 还找了一个离他所坐位置最远的角度,斜对角地坐着。 避嫌避得如此明显。 倒让花容姑娘眼前一亮。 秦小满对此并无异议。 他和唐姑娘如今只是朋友身份,在他人眼里,走得太近,会平添许多事端。 有些嫌,该避还是得避。 免得坏了唐姑娘的名声。 “花容姑娘,请。” 秦小满再次朝着花容姑娘伸出手去。 可惜,他的手伸得晚了一些。 花容姑娘已经踩着木墩,上了花车。 “多谢秦公子好意,男女授受不亲。” 花容姑娘一本正经的拒绝完,眼中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让秦小满十分的尴尬。 花容姑娘不会认为他是借机占便宜吧? 他真没这个想法,只是一时手快。 看来还是得注意这个问题,与两位姑娘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么想着,秦小满不着痕迹地往车板方向挪了挪屁股。 就差与坐在车板上的侍女和唐叔他们坐在一排了。 而车内。 花容姑娘不便与秦小满同坐一排,只能与唐清柔并肩而坐。 饶是秦小满再宁缺毋滥,看到两位绝世美人坐在对面,全都笑嫣如花地盯着他。 也不免心驰神往,眼中和脸上皆露出欣赏之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脱口而出。 对面的唐姑娘吃惊地看看他,又看看花容姑娘。 而花容姑娘精通诗文,一下子玉面微红,用团扇挡住还在冒汗的脸庞。 “秦公子谬赞了。” 她方才见秦公子接受邀约,却还带朋友,特别是带上唐小姐一同前往。 还当秦公子是无礼之徒。 此句一出,她便明白,秦公子是性情中人,不拘一格罢了。 “秦公子此句可有上下文?” 花容姑娘移开团扇,眼巴巴地望着对面。 她还未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能亲耳听到秦公子的诗。 这一趟苦等也值了。 “暂无。” 秦小满心虚地打了个哈哈。 “我只是看到你们二人在一起,便随心吟出了这一句。” 这一句可是出自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光听名字便知整首诗篇幅有多大。 要是让他从“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开始背,背到最后。 诗背完再解释一番,估计到了百花楼,这接风宴都吃不上。 “秦公子,你我相见多时,也不见你吟诗赞美我呢?” 唐清柔饶有兴致地调侃一句。 秦小满见她说完,花容姑娘又将团扇挡住小脸,耳朵却通红。 不免怀疑唐姑娘是在拿他寻开心,还是在逗花容姑娘高兴。 “唐姑娘,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论斗嘴,秦小满也是不逞多让,直接将军。 “初见你时,我倒是想吟诗,可你当时只顾着抢我捡的稻穗,我一看这姑娘如此稀奇,我怕我吟诗本来是欣赏佳人,被你误会成登徒子,再给我一脚踢沟里去,我不冤吗?” 唐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也不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你……我……” 唐清柔一噎,顿时啼笑皆非。 她确实不喜舞文弄墨,但也不至于不通文理。 在秦公子的心里,莫非没把她当成是女子对待? 这么一想,唐清柔转脸看向花容姑娘,看到花容姑娘柔弱无骨的腰枝和娇羞含怯的姿态,忽地回过神来。 她本来就不打算做寻常女子,为何要与他人比较? “秦公子,你莫要取笑我。” 唐清柔手里没有团扇,干脆转过身,朝外望去。 不再理会车内两人诗文互通的才子和佳人。 秦小满见唐姑娘有些急了,也没再开玩笑,一样朝外望去。 这一看。 就见不少沿街而立的男子,都会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秦小满仗着有点小才便臭不要脸,答应了云容姑娘还要叫上唐姑娘一起,真是无礼狂徒!” “左拥右抱,坐享其人之福,我鄙视他!” “我一定要在比试当日挑战他,让云容姑娘和唐小姐知道他的真面目!” 人群里,有几个像托一样的书生,以美色之名,挑唆着众人与秦小满的敌对情绪。 他们喊得很大声。 足以让花车里的众人听见。 花容姑娘移开团扇,一双美目期待地落在秦小满的身上。 秦公子连夸她都能出口成诗。 假如能和这些诋毁他的书生当街对战,必定能再出佳作。 可是。 谁知花车走远,那些人的声音听不见了。 她也不见秦公子动手,或者是动口。 “呸!秦小满,沽名钓誉之徒,利用名声来哄骗佳人垂青!” 眼见抵达百花楼,早有在此等候的一群人,再次开骂。 花容姑娘忍不住出声询问。 “秦公子,你为何不反驳他们?” 第二百九十四章无能狂怒,老夫老妻 “无能狂怒而已。” 秦小满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示意不必理会。 这群人的组织性很强,在人群里还有不少董家小厮穿梭其中。 估计都是董家的托。 “无能狂怒?” 花容姑娘不知道此话出处,面露不解之色。 倒是唐清柔,扫了一眼那些挑衅的人们,了然一笑。 “诚如花容姑娘所说,有本事在比试当天来挑战,没本事嚷嚷两声,不就是无能狂怒?” 秦小满解释完。 花车已稳稳停在了门前。 “秦……” “花容姑娘,请。” 秦小满不等花容姑娘再问东问西,人已经跃下马车,将木墩子放好。 董家请的托,都是虾兵蟹将。 激怒他,然后逼他做更多的诗,亮更多的底牌。 他又不是傻子。 有些比试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有些降维打击,不能滥用。 “唐姑娘先请。” 花容姑娘起身又坐到秦小满刚才坐的地方,给唐清柔让路。 “多谢。” 客随主便。 唐清柔学着秦小满的样子,也不客气,率先走下花车,对着不断发出“无能狂怒”之声的人群,嫣然一笑。 顿时。 人群里静默了一瞬。 “没事别在大太阳底下站着,进去。” 秦小满见状,挡在唐清柔与人群的中间。 笑啥呢?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咒骂,不必要请唐姑娘来帮他撑场子。 刚拦下唐姑娘。 又听人群“哇”声一片。 秦小满朝着众人投去的视线看去。 只见花容姑娘走下花车,同样对着人群里展颜一笑。 不同于唐姑娘,自带温柔笑意。 花容姑娘平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今次妖娆一笑,迷倒一片。 “诸位,今日是奴家邀请秦公子来百花楼赴宴,稍后还会与秦公子切磋诗文,谁想一试,尽可跟上。” 切磋诗文? 方才还羡慕嫉妒恨的那些文人墨客和托们,全部面面相觑。 无人敢应。 嘴上骂归骂,但他们心里清楚。 秦小满作的诗,整个剑南道无人出其右。 谁和秦小满切磋诗文,便是自讨苦吃,已是众人心里统一的想法。 人群比刚才还要安静。 “秦公子,请。” 花容姑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秦小满走进百花楼,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那些愤怒注视着自己,却不敢走进来的众人,不免高看了花容姑娘一眼。 此女,甚是可爱。 “花容姑娘,饭我不会白吃你的,那句诗的前后文我吃完便写给你。” 他作出了保证。 花容姑娘先是一喜,接着摇摇头:“公子不必着急,反倒让偶然的佳作落了下乘。” 那……多蹭几顿? 秦小满看看唐清柔,又看看花容姑娘。 两位姑娘各有各的美,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那就是,每人身上都有八百个心眼。 “行,那我们先吃。” 抵达三楼一处大堂内。 两桌菜肴早已备齐。 秦小满安排好唐叔他们,见花容姑娘坐于主座。 拎起茶壶,先给唐姑娘倒了一壶茶。 “喝。” 又顺手给唐姑娘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 这才埋头开吃。 唐清柔这段时日,早已习惯了秦小满有好吃的,先给她准备的举动。 旁若无人的吃了两口,才想到还有花容姑娘。 “花容姑娘,不必照顾我们,你等了这么久一定也饿了,快吃。” “……” 原本还想借着吃饭的时候,展现琴曲舞姿优势的花容姑娘。 看到秦小满眼中除了满桌的饭菜,便只剩下唐小姐。 蓦然发现,自己是这张桌子上的第三者。 有些比试还没比,就已经输了。 她垂下头,自嘲一笑,却没有放弃。 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那她便后来者居上! “秦公子,你尝尝这道酸菜鱼,是天府名菜之一。” 花容姑娘用公筷夹了鱼腹处的肉,放到秦小满的碗里。 秦小满尝了一口,马上点头大赞“好吃”。 没等花容姑娘让他多吃一点,便将一大坨鱼腹肉全部夹到唐清柔的碗里。 “唐姑娘,你也尝尝……好不好吃……哦,忘记你吃饭不说话了……快吃,吃完找个地方睡一觉,下午你还要去衙门当差……” 花容姑娘看到秦小满看似关心又漫不经心地对待唐小姐的样子。 总有种她对面坐了一对老夫老妻的感觉。 也不知是否吃了酸菜的原因。 她感觉嘴里发酸。 满桌精心准备的佳肴,此时食不知味。 …… 御书房。 天子将最后一个鸡腿,夹到长公主的碗里,美滋滋地吃完了两大碗米饭。 “长姐,这秦小满胆敢欺君,实在是该罚。” 放下筷子,天子板起了脸。 长公主眉梢微扬,继续扒饭,等着下文。 “他说再生稻不如头茬稻,可我尝着这再生稻碾出来的米,比头茬稻更香。” 最后一批再生稻已通过水路运往京城。 今日饭桌上摆的,便是他此生第一次吃的再生稻。 原以为按照秦小满说的不好吃,他都做好了“吃糠”的准备。 结果却出乎意料。 “陛下,秦小满也是第一次种出再生稻,对它不甚了解也是正常的,但他确实不应该妄下定论。” 长公主淡淡开口。 “如果他知道再生稻米质不差,也不会以十五文一斤卖予朝廷。” 提到这件事。 天子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也罢,便当他黄口小儿无知。” 有了此事,他也打消了疑虑。 知道秦小满并不是早就了解再生稻的境况,而是偶然所得。 果然还是上天庇护大乾! 一念至此,天子又想到另一桩喜闻乐见的事。 “长姐,富阳来的水转筒车,走到哪里了?” 神机营出城去迎谢文牧的事是经过他点头同意的。 但此事是暗中进行。 也是他担心走漏了风声,最后天不遂人愿,惹出笑话。 “今晨飞鸽传书来报,已行至关内,不出意外,明日清晨便能抵达城西渡口。” 长公主想到水转筒车能够在当今的基础上,增加水利灌溉,增产增收。 心情大好之下,又添了半碗米饭。 “明日清晨,我现在就等不及了。” 天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水转筒车来了,正好拉到城西暖棚去。 用水转筒车汲水灌溉增产的稻秧,双喜临门。 长公主并未接话,将盘子里剩下的素菜包了圆。 她知道,天子突然请她入宫进膳,绝非是说闲话家常的。 再生稻米质优于原生稻,天子绝不会因此怪罪秦小满。 而神机营走到哪里,天子比她更清楚。 “长姐,我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长姐为我参谋一二。” 正事来了。 长公主掐着点儿吃完了最后几粒米饭,放下筷子。 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陛下请讲。” 第二百九十五章功过,留宿 “长姐,此次发明水转筒车的人,乃是谢家一脉,可谢家当年的罪名虽洗清,但仍对朕心怀芥蒂,朕担心……” 天子点到为止,沉吟不决。 看似纠结的模样,实际上仅凭一句“心怀芥蒂”,长公主已知天子心中所虑。 “陛下,当年之事已过去十载,何况您只是批阅此案,并不是审理者,谢家对您不应该存在任何芥蒂。” 换作旁人,长公主自然不会说这么多。 但涉及谢家,她不免多说几句。 天子要的,就是她此时最真实的态度。 富阳秦家是新起之秀,又是商流,大事小情长姐虽关心,但并不插手他的决定。 谢家就不同了。 他知道,上次前往富阳传令的,便是当年谢家出事,谢家妇和离带回娘家的孩子。 长姐一直觉得有愧于谢家,留了颗火种在身边提拔着。 由于只是一个传令小官,他也没有在意。 可此次不同。 “发明水转筒车,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 谢家蛰伏十年,一鸣惊人。 所图非小。 “陛下,水利事大,但治水官员,历朝历代最高不过五品,各地奔波,并不常驻京城。” 长公主没提功过,只提官阶。 天子顿时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 谢家想凭这份功劳重返京城,十分困难。 “况且,功劳再大也不过官升三级,谢文牧随其哥谢文春在洛阳治水数年,虽有功劳不少,但连九品小吏都算不上,封他一个剑南道八品治水官,都算是格外开恩了。” 长公主越说,天子的眼神越亮。 可长公主的心越沉入了谷底。 她以为,阻碍谢家子弟进入朝廷的主要原因,是王之逊防患于未然。 天子顺势想掩盖住当年的过错,便放之任之。 此刻她才明白。 王之逊向来不做违背天子想法的事,又怎会替天子做决定? 天子提防谢家的原因,她大概也有所了解。 “谢家当年拒绝了朕的提亲,在皇储一事上也未站队,朕当年顺势扳倒这盘踞了数百年的世族大家,如今分化成唐王两家,又成对立之势。” 天子双手交叉置于桌案,虚托着下巴,一眼不错地盯着长公主。 “朕可以看在长姐的面子上,让他们重回朝堂效力,但朕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谢家。” “陛下……” 长公主无奈地笑叹一声。 “谢家有过便罚,有功便赏,赏罚分明才是明君所为,不必看在臣下的面子上,对待谢家格外开恩。” “当初谢家于臣下有恩,臣下早已还清,谢家若是忠心于陛下和朝廷,便留着用。” “若是他们有狼子野心,不必陛下动手,臣下必定斩草除根,绝不会因一己私情罔顾祖宗基业。” 有了长公主如此决然的表态,天子终于满意地微微颔首。 心中疑虑尽消,眼中期待更甚。 “明日,朕便亲自前往城西渡口,迎接大功臣!” 他只要知道,在长姐心里,大乾的基业和他的态度,比谢家人重要,就足够了。 “长姐,荣州奏折里说,他们用的水转筒车都是泸阳吴家承制的,你派人调查了吗?” “还未。” “那便只能亲自试一试,看看到底是泸阳吴家的强,还是皇家董家的厉害了,我已经把奏折里附的图纸给董必达了。” 天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掩饰住内心的心虚。 他知长姐如今不喜董家。 可董家还算听话。 秦家发展过快,背后又有唐门支撑,还是要平衡一下势力。 “事关农耕水利大事,陛下自作决断便可。” 长公主淡然应对。 她相信。 既然秦小满敢让奏折呈报水转筒车的图纸,便是有所依仗。 她也想亲眼瞧瞧。 近年来,做八仙桌都四脚不齐的董家,承制出来的水转筒车,究竟如何。 她不偏帮任何人。 她只看最终的结果。 …… 百花楼。 吃饱喝足,秦小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 “坐好。” 旁边的唐清柔见他在人前失仪,低声提醒。 “我的唐姑娘诶,我坐了三天三夜的马车了,腰都坐痛了,我此时没趴下来已经算好的了。” 他反驳了一句,却也迅速挺直了腰板。 看得对面花容姑娘捂嘴偷笑。 笑啥? 秦小满眨眨眼,以示不解。 “奴家未见秦公子前,以为秦公子定是气质非凡的大才子,见了以后……” “发现我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秦小满的自黑,让花容姑娘笑得花枝微颤。 笑啥? 他这话可不是谦虚。 “花容姑娘,天府城最近禁赌吗?” 酒饱饭足,要办正事了。 “秦公子想去赌坊?” 花容姑娘半信半疑地问。 “秦公子还好这一口?” “十赌九输,我爹让我挥霍败家,但从不让我进赌坊的大门。” 秦小满神色认真,不似说笑。 这番解释让花容姑娘狐疑不解。 不去赌坊,问禁赌一事干嘛? 倒是唐清柔,似乎想到什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暗叹一声。 有人要倒霉了。 “天府城汇聚剑南道内外来客,三教九流无数,想禁赌也禁不了,只是赌坊账目都有专门的吏官监督……” “无妨,只要不禁赌就好。” 秦小满扭头看了一眼,为了监视他,都爬到对面楼顶上观察他的董家小厮。 既然董家志在必得,想必招揽了不少能人志士,等着比试当天,让他下不来台。 那么,他可以再下一剂猛药。 让暴风雨来得更激烈一些! “唐姑娘,我今明两日便宿在百花楼了。” 秦小满主动打了声招呼,又对花容姑娘说道:“花容姑娘,我想和百花楼的鸨母谈些事,不知可否引荐?” 花容姑娘还在因秦公子留宿百花楼而窃喜,听到此话,神色微妙。 有她和唐小姐在侧还不行,还要找鸨母点其他姑娘作陪? “不知秦公子找鸨母,所为何事?” 花容姑娘多嘴问了一声。 并朝着唐小姐使了一个眼色。 希望唐小姐能够管一管秦公子。 “百花楼如此好客礼遇,我找鸨母,当然是想让鸨母多赚些钱。” 秦小满也没有隐瞒。 只不过。 他刚说完,便见花容姑娘眼神冷清地盯着他,似是幽怨。 “秦公子与其找鸨母,不如找奴家,奴家对百花楼的姐妹们擅长何事,比鸨母更熟悉,不论秦公子喜欢能歌的还是善舞的,还是擅长乐器的,奴家定能让秦公子满意。” “不知秦公子喜欢哪种?” 花容姑娘失望地转移了视线。 搞得秦小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啥呢? 好端端的聊着钱财正事,怎么又偏到美色上面去了? 难道说,美人比男人还贪图美色? 他正要解释。 “秦公子最喜欢钱。” 一直未开口的唐姑娘,突然会心一笑,替他作答。 “哈哈,知我者,唐姑娘也!” 秦小满笑得很畅快。 他就知道,唐姑娘会猜到他的用意。 “秦公子是想在百花楼赚钱?” 花容姑娘更加迷惑。 她并不认为秦公子喜欢钱有何不妥。 只是秦公子方才还说,要让鸨母赚钱,他还想赚钱…… 想到一个可能性,花容姑娘美目圆睁。 “秦公子是想在百花楼卖艺?” 那太好了! 凭秦公子的才华,作一首诗,一字千金不是难事。 “不。” 秦小满想也不想地反驳。 第二百九十六章买定离手,买通御前车夫 他是闲得慌了,才在百花楼卖艺赚钱。 就算他卖艺,捧场掏钱的也都是花容姑娘这种崇拜他的“迷妹”、“迷弟”们。 推广物美价廉的秦家商品,让他们出力的同时享受便利也就算了。 如今他要“宰大户”,绝对不会朝这些人下手。 相反…… “我打算请鸨母开个赌局,让鸨母当一盘庄家。” 他说着看了一眼唐姑娘。 见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有些挫败。 他还以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能够惊呆唐姑娘呢。 “赌局?” 花容姑娘倒是很给面子,惊呼一声。 “秦公子要赌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往秦小满身边挪了挪,一脸好奇之色。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秦小满往后靠了靠。 他手指着对面楼顶上的董家小厮,又朝门外指了指隔墙有耳的人们,压低声音。 “天府城来了这么多想挑战我的人,我得给他们找些事做,不然这两天我一定被他们烦死。”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开盘赌局让他们押注,在两日后的比试里,谁赢谁负。” 他的解释简单明了。 云容姑娘一点便透,但她还是困惑不解。 “押注的人怎知你要和谁比试?” 此话一出。 秦小满感觉到喝茶看好戏的唐姑娘,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 他不免骄傲地挑了挑眉毛。 “我现在当然不知道,可等赌局一开,我不就知道了?” 云容姑娘听到他的话,似懂非懂地歪着头思考着。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隔着屏风的邻桌众人同样都是一脸思考的表情。 公子这么做的用意,真的只是为了赚一笔赌注吗? “秦公子是想提前摸排一下对手。” 还是唐姑娘聪明,一语点破了他的心思。 “对。” 秦小满竖起大拇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提前摸排对方情况,再针对他们作出战斗准备,胜利的成算更大。 “当然了,我也想让煽动才子书生与我为敌的人们,能够亲自参与到其中。” 躲在后面的人,雇人请托花了那么多钱,估计心里正心疼得直滴血。 有一个快速回本的机会,谁都会珍惜。 他记得这次剑南道总管事,可是董家主疼爱的小儿子。 别说手里掌握的银财,光是长到这么大领的零花钱和分红,少说也有十几或者几十万两。 “秦公子,我此生绝对不会与你为敌。” 唐姑娘看穿他一石二鸟之计,发自肺腑地保证着。 “我们是盟友……我也不会与你为敌的,哈哈。” 秦小满看向还在思考中的花容姑娘,端起茶杯凑过去,敬了花容姑娘一杯。 “不知花容姑娘,可要入一股?或者下个注?” 花容姑娘略一思索,便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十数张银票。 秦小满扫了一眼,粗略估计。 至少能有五六万两! 花魁姑娘原来是一个富婆啊。 “我本来是想用这全部身家,请秦公子赐字赐句的,如今,我便全拿出来,押秦公子赢。” “等我赢了,还能多请秦公子为我赐几首诗。” 花容姑娘说着,让剑兰去请鸨母前来商议此事。 面对着鸨母,秦小满把话说得也很通透。 反正不论下注的输赢,庄家绝对不亏。 鸨母亲眼见证秦小满一来百花楼,带来多少客源,自然是点头同意。 眼见有发财的机会,忙着去府衙登记。 天府书院的比试可是难得的盛事,为此而来的人数以万计。 如此大的赌局,自然要登记在册,有官方佐证。 “秦公子,万一大家都押你赢怎么办?” 临走之前,鸨母还有些担心。 许多人嘴上叫着热闹,可她看那些人,根本不敢出头挑战秦公子。 担心白欢喜一场。 “请鸨母放心,等你消息放出去,挑战我的人越来越多,押我赢的只会越来越少。” 秦小满说得十分肯定。 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只算其中一项。 他只展示了他作诗的才能。 前来挑战他的,一定会选择扬长避短。 “对了,记得补充一句,我当日是否接受挑战,完全看我的意愿,流局的话,赌注原额退回。” 秦小满可没嚣张到,认为自己能够打败所有人。 承认自己不行,也是一种智慧。 脸皮厚,吃个够。 也能迷惑对手,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听到秦公子这么说,老妇便放心了。” 鸨母吃了颗定心丸,对着花容姑娘暧昧一笑。 “此事还需姑娘帮个小忙,通知前来的客人们参与进来。” 有花容姑娘出面,更能引起文人墨客们的关注。 只是不知道花容姑娘愿不愿意拉下面子…… “好。” 花容姑娘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 鸨母脸上暧昧的笑容加深。 还是秦公子有面子。 等到鸨母离去,唐清柔也站起身来。 “秦公子,我要去衙门领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唐姑娘不想赚些零花?” “我身上没钱。” 唐清柔莞尔一笑。 “等到比试那天我去捧个人场。” “唐姑娘,要是我说我能借你一万两银子呢?” 秦小满揶揄一笑。 唐清柔直接手心朝上。 “有借有还,我押你赢。” “……” 鸡贼! …… 京城,城西渡口。 天子仪驾早早摆开,再加上有长公主随行,引得万众聚集在此。 当得知是有人进献了新的灌溉工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全部翘首以盼。 从日头西斜望穿秋水,等到日落西山。 三艘满载士兵的大船终于浮现在远处的水面上。 “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朝水面看去。 董必达站在官员末尾,目光阴沉地盯着前方,与专门负责拉车的御前车夫对视了一眼,眼中流露出凶狠之色。 泸阳吴家。 小地方来的木匠,也敢挑衅董家的权威? 自从知道天子要来亲迎,派了专车来拉水转筒车时,他便花重金买通了专门为天子驾车的御前车夫。 到时候只要踩几个坑,颠簸几下,导致水转筒车损伤转不起来。 他倒要看看,富阳来的这些人,如何收场。 董必达又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王副丞。 连日告病在家的王副丞,今日都随天子出行。 定然是想抓住首功谢家人的错处。 他只需要给王副丞一个发难的机会,一切,便水到渠成。 近了。 更近了。 可无论是谁,都没看到想象中的水转筒车。 “陛下,周端良呈报的水转筒车,有一丈高低,为何臣没有见到?” 王副丞站在前方,看到船舷上空空如也。 当即泼了天子一盆冷水。 天子高涨的热情果然一下子冷却了不少,朝着长公主看去。 “长姐,神机营可有向你汇报此事?” 难道是路遇险阻,水转筒车坏了? “无。”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一眼多嘴的王副丞。 王副丞淡定一笑,把话又圆了回去。 “从荣州到京城千里之遥,要走山路、过栈道,水转筒车有所损坏也属正常,好在陛下早有先见之明,让董家按图纸制成了水转筒车。” “届时,可以用董家所制的水转筒车下水试用。” 王副丞的提议,让董必达心花怒放。 “陛下,董家愿为水利一事效力!” 董必达赶紧趁机表忠心。 并对王副丞投去感激的目光。 长公主见状,看向主动请缨的董必达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之色。 这可真是让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第二百九十七章各怀鬼胎,阴谋得逞 王之逊不愿意让谢家人出风头。 水转筒车不论是谁家承制的,一旦试转顺利,最终还是抹消不了谢文牧的功劳。 荣州奏折是经政事堂经手呈报的。 董家承制的水转筒车,一定有问题。 “董爱卿,你别着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天子一眼不错地盯着靠近渡口的三艘大船,略微敷衍地应下。 还不到董家与泸阳吴家打擂台,比承制水转筒车哪家更强的时候。 他更担心,押送水转筒车的人半路出现意外。 有董家的水转筒车,也无人会用。 “长姐,奏折上呈报的使用方法,由于周端良不是治水官出身,说得含糊其辞,万一……” 天子话还没说完。 哗啦! 大船掀起的浪花拍到岸边。 长公主连忙伸出手臂挡在天子面前。 船上的一切已近在咫尺。 “神机营孙旭,奉命从嵋山护送水转筒车至京城城西渡口,现已平安抵达,叩见天子!叩见长公主!” 随着一众士兵和船上全员,跪地叩见,高呼“万岁”。 船上没有可以遮挡物,能够直观的看到。 并没有高大到丈长的水转筒车。 “平身……谢文牧何在?!” 没见到水转筒车,天子着急了。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别万岁了,你向朕进献的水转筒车呢?” 天子打断谢文牧的话,脸色已经不善。 孙旭说了平安抵达。 人来了东西没带到,谢家人是在耍他? “回陛下,水转筒车主体太过庞大,要是整体上路,一定会散架。” 谢文牧在治水的时候,见惯了态度不好的高官们。 对于天子流露出来的厌恶,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解说着。 “于是,随行的木匠便将它们拆卸开,化整为零,不易损坏也易于搬运,否则我们不可能这么快便抵达京城。” 在荣州地界上。 他们确实是整体装车,招摇过市。 按照秦公子的说法,是向过路的百姓,普及水转筒车长什么模样、有何种作用。 这样的效果也确实不错。 从荣州出来,过天府到蜀州府,不仅沿途百姓多有询问,过驿站休息时,还有当地官府前来打听。 就这样一直走过天府,出了蜀中平原。 路遇险阻前,早已拆开。 否则早就不知道被路上劫匪损坏多少遍了。 “拆了?” 天子惊讶不已。 水车制出主体来,剩下的刮板和水槽,都要用铁钉钉死。 拆了再重装会有所损伤。 他还考虑一会儿下水时拿泸阳吴家的与董家的相较一番,如今…… “请陛下放心,拆了再重装也花费不了多大工夫,随行的方俊杰已经重装了大半。” 正说着。 方俊杰、唐川贝以及卫神医和几个吴家的木匠,抬着重装好的转轮从船舱走出。 唐家众人面对着天子亲迎并不胆怯。 方俊杰也早在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吴家来的几个木匠,吓得两股战战直打抖,脚一软险些滑倒。 “快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叩见陛下。” 谢文牧特意高声提醒。 天子连忙对着孙旭等人比划着看得出模样的水转筒车。 “孙校尉快去搭把手,你们无须多礼,抓紧时间拼装水转筒车,下水试用最重要。” 天都黑了。 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 但凡吴家的人晚出来一时半刻,他便忍不住要请董家的木匠出手了。 站在官员队尾的董必达,看到水转筒车没有损伤痕迹地抬出船舱,在心里将办事不利,没拦下这群人的心腹手下骂了个半死。 幸好他做了两手准备。 否则,现在只能看着吴家人得意。 不消片刻。 在一阵“叮叮咚咚”的敲击声里。 剩下的半边水转筒车也在渡口岸边拼装完成,凑成了一个主体。 方俊杰累得浑身冒汗。 手里有活忙的时候还没感觉到,此刻闲下来。 发现文武百官全部盯着他扶住的水转筒车,一身龙袍的天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身上开始冒虚汗,周边的一切好像是在梦境当中。 “方俊杰……你的手艺不错,干活也很利索,听说师承你外祖父,好,很好。” 天子轻轻拍了拍水转筒车的水槽,清一色的黄木让他感觉缺了些东西。 当发现足够结实的同时,各块木板上面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再看谢文牧他们脖颈和手背上都是绳索的勒痕。 知道这些人为了护送水转筒车入京,花费了不少的精力。 对着方俊杰等人不住地赞叹。 “陛下……草民谢陛下夸奖。” 方俊杰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心花怒放。 爹唉!娘唉!外公唉! 我不仅见到了天子。 天子他还夸我了! 再抬起头,看到天子和善的笑脸,他完全放松下来。 正准备炫耀一番,从外公那里学来的手艺。 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让人赶来一辆一丈见方的板车。 板车之大,占据了文武百官刚才站的地方。 “这架板车,还是朕特意为了迎接这水转筒车量身打造的。” 天子不无得意地介绍了一番。 赶紧让孙旭带着士兵,将水转筒车抬到板车上。 拉去二十里开外的皇家暖棚,下水试用。 “陛下,不在附近试水?” 谢文牧好奇问了一句。 感觉到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便明白自己多嘴了。 “城西暖棚正在试种增产稻秧,那一带地势较高,正合适。” 天子随口解释一句,看到水转筒车抬到板车上,稳稳地立于上面,满意地直点头。 “好!很好!” 从这里一路拉到城西暖棚去,一旦成功,必定名传千古。 假如失败……他此生也不必再看到谢家人了。 “出发!” 天子一声令下,赶着四匹马的车夫,紧紧抓住四套绳索,缓缓向前行。 吱嘎吱嘎~~ 直立在板车上的水转筒车发出微弱的声响,听得方俊杰心跳如擂。 “陛下……不如草民将水槽重拆下来,将它放至躺平,如此一来更加安全。” 饶是来京以前,秦小满跟他交代过,可能会出现眼前的情况。 外公也教会了应对的方法。 可当它真实的发生在眼前时,方俊杰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俊杰,你在怀疑为朕赶马的御前车夫,连这二十里路都走不平稳?你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天子脸上的笑意加深。 方俊杰却吓得一个哆嗦,马上跪倒在地。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担心……” 轰隆! 方俊杰的话还没说完。 拉着水转筒车走出人群的板车,突然侧翻在地。 马儿受惊不停地尥着蹶子。 好在赶马的车夫紧勒住缰绳,并不停地招呼,最终才没让马儿受惊。 但。 板车上的水转筒车已经轰然倒塌。 不少断裂的木板随着板车的侧翻,挣脱开固定的绳索散落在地。 刚才还斥责方俊杰杞人忧天的天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陛下,请后退。” 长公主淡定地伸出胳膊,护住天子。 “朕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子越过长公主手臂的阻拦,冲到侧翻的板车旁边,顿时勃然大怒。 第二百九十八章路面撒米,内嵌螺丝 “谁在路上撒了米?!” 要不是顾及天子威仪,他都想要破口大骂。 “小李子,去给朕查查,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天子目光森然地朝着文武百官看去。 视线首先定格在队尾低垂着脑袋的董必达身上。 接着又转移到站在队首的王副丞身上。 可这两人都是老狐狸,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快!将水转筒车扶起来!” “方俊杰呢,你且看看筒车还能不能用?” 天子心中暗恨。 不论今日是谁做的手脚,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他绝不能容! 安排好众人,天子径直走向还死命勒着缰绳的车夫面前。 “你驾车为何如此不小心?!” 地上的米粒不大,而板车整体庞大。 除非御前车夫一早知道路上有米饭故意往那里走,否则完全是被连累的。 天子知道这一点,但此时他有火没处撒,只能对着御前车夫撒。 “回陛下,靠近渡口的路面湿滑,小的只顾专心避让水迹,未曾留意到米粒一事,还望陛下恕罪。” 御前车夫不卑不亢的回答,让天子也是十分没脾气。 作为专为天子驾马的御前车夫,必定值得信赖的。 天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接着责怪车夫的满腹话语,朝着飞奔而来的小李子看去。 “陛下、陛下……昨夜,有两艘运载再生稻的船在这里卸船,遗落米粒是无意而为。” 小李子在天子如刀似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 “渡口路面湿滑,不时有板车打滑翻车,这次,定是运气不好,轮子正好碾上,再加上水转筒车立得太高,保持不了平衡……” 小李子看到天子脸都黑了,没敢再往下说。 无论怎么说,没有实际证据表明,是有人故意搞破坏。 只能说天子考虑不周。 这才马失前蹄。 “损坏情况如何?!” 天子暴喝一声。 这么大的水转筒车撞到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吱嘎”作响,一看就不行了。 正在检查的方俊杰等人,被这一声质问,吓得直打寒战。 “回、回陛下,水槽撞烂了一角,木筒硌坏了两只,最重要的轮转撞到地上,撞松散了。” 方俊杰停顿了一下,缓了缓心中的惊骇情绪。 倒不是被突发的情况给吓的。 而是,早在这以前,秦小满就告诉过他,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 他当时还以为秦小满是故弄玄虚,如今他明白了。 以后,一定、必须、绝对要听秦小满的话! “废物!” 天子又是一声暴喝。 除了长公主以外,众人垂头不敢言语。 也不知天子是在骂撞松软的水转筒车,还是害得水转筒车被撞松散的御前车夫、亦或是运米、扛米、落米者。 “陛下息怒。” 还是王副丞像平日里一样,率先开口安抚。 “水转筒车经过一路颠簸本就易损坏,还是陛下高瞻远瞩,早前让董大人制好了新的水转筒车,可以代替坏掉的这一辆。” “陛下英明。” 这一通夸赞下来。 天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剩下的人看到天子的反应,也纷纷附和。 “陛下英明!” “朕也不过是做两手准备,不想真的用上了。” 天子指着队尾的董必达,招了招手。 “陛下,完整无误的水转筒车早已在午后,便在城西暖棚候着,只待陛下前往。” 董必达感激地看了眼王副丞。 可对方却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似的,低头理着袖口。 董必达也不在意。 准备事后再带重礼,好好感谢一番此时替他说话的王副丞。 “既是如此……” “陛下,水转筒车重新拼装好了。” 不等天子下令,方俊杰的话,令众人皆是错愕不已。 重新拼装? 水转筒车不是撞到地面撞散架了吗? 还能重新拼装好? 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快走几步,走到重新立起来的水转筒车前。 夜风吹动着筒车的零件,微微晃动,此刻却没有了“吱嘎”的声响。 “刚才不是散架了?朕看到钉子都飞出来了。” 天子上手用力地拍了拍。 “梆梆”作响,却依旧牢固结实。 看得出用了好的木料,拼接处的金属物,也用得恰到好处。 “陛下,飞出去的那几颗钉子,是专门用来连接转轮的内嵌式螺丝的扣帽。” “不像外嵌式的,钉子飞出去连木板都会松动损坏,要连木板一起重新更换,松了只需要再拧紧即可。” 方俊杰习惯了天子无形的威压,竹筒倒豆子似的。 将这种独特的泸阳吴家发明的内嵌式螺丝,拿来连接木材的优点,讲得明明白白。 “木板拼接还能够不从外表钉钉子,从内里嵌入的……难怪朕从刚才看这架水转筒车,便感觉浑然一体,原来是没看到大量的金属片和铁钉。” 天子凑到用来固定内嵌式螺丝的木板拼接处,接过方俊杰手里特制的六角扳手拧了几下。 拧松时,拿手扶着木板,果然晃动。 再拧紧了,纹丝不动。 并且两片连接的木板接拼得严丝合缝,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不错,朕第一次见到这种做工,泸阳吴家的木工,确实一绝!” 天子此言一出。 方才还满心欢喜,等着取代泸阳吴家的水转筒车的董必达,心顿时凉了半截。 别说天子没见过这种做工,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世间还有内嵌式螺丝。 此时,董必达内心十分后悔。 这次翻车没能让他达成心愿,反倒让泸阳吴家的手艺大出风头。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俊杰,这水转筒车还可承受颠簸吗?” 天子打量着四周,考虑实在不行,当场找块水田试用。 免得再生出不必要的波折来。 “陛下,草民将水槽拆掉,平放在板车上,这样既能保证平衡,就算再翻车,也不会有太大损伤。” “哈哈哈,要是再翻车,朕的御前车夫便不必干了。” 天子看似开玩笑,实则在敲打。 御前车夫紧勒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与董必达目光相接,迅速转移了视线。 水转筒车重新装上板车。 地上的米粒也全部清扫干净。 再次上路。 天子亲自骑马在前方开路。 文武百官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护送着水转筒车,一路笔直地向暖棚方向驶去。 这一回,御前车夫放缓了速度。 不再有任何翻车的迹象。 长公主走在文武百官的前面、跟在板车的后面。 直到孙旭等人将板车上的水转筒车卸下,搬运到半山腰的溪流前,谢文牧测穴定桩,她突然出声建议。 “陛下,不如将董大人承制的水转筒车一并固定好,比一比哪种更合适?” “多谢长公主!” 天子还没开口,董必达率先在队尾跪了下来。 他在心里窃喜不已。 虽不知长公主为何要给他这次机会,但料想一定是泸阳吴家根本不入长公主法眼。 比起来路不明的木匠,自然是皇商董家更合乎长公主的心意。 他以后必定还会好好效忠长公主的! “陛下,今日天时已晚,不如先行试用水转筒车的功效,改日再行对比,选出适合承制水转筒车的木行。” 王副丞提出不同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董必达腾地一下抬起头,震惊且愤怒地注视着多嘴的王副丞。 不明白王副丞为何突然倒戈相向! 第二百九十九章下水散架,客满如云 “陛下,臣以为择日不如撞日。” 唐丞相比划着荣州来的众人。 “谢公子他们从荣州历经千山万水,长途跋涉而来,今晚试用成功,应当好好歇息一段时间。” 言外之意。 今晚不比试决定由谁来承制,来日麻烦不说,还会耽误推广水转筒车的进度。 “陛下……” “陛下,臣下与丞相想法一致。” 长公主打断了王副丞的话。 一道厉光扫过,王副丞顿时哑然失声。 “这……” 天子难得见长姐如此激进,连唐丞相都出声附和,不免心中有所怀疑。 但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董必达。 “董爱卿,你可愿意一试?” “微臣愿意!” 董必达是傻了才会不同意。 泸阳吴家制的水转筒车,本就因他闻所未闻的内嵌式螺丝,略胜一筹,深得天子喜爱。 好在刚才翻车,哪怕没能彻底损毁,到底还是让其有所松动。 如果有机会打败对方,必定是在此时! “既然董爱卿愿意一试,朕便让人置于另一架水车对面,可观其效果差距。” 天子见奏折上写得那么邪乎。 多少不相信水转筒车真有那么大的功效。 顺水推舟多加一架水转筒车来试用,目的是为了提防谢文牧以水转筒车翻车受损为由,更改奏折上的说辞。 他不介意谢家东山再起,但绝不接受谢家的欺骗! “谢陛下!” 董必达还担心,天子让和方俊杰一伙的谢文牧测穴定桩。 如今天子选了风水宝地,剩下的,只管等着报价即可。 泸阳吴家用料考究,他也不差。 只要入水差距不大,他便能以低价承接这笔皇家生意,事后其他的水转筒车,除主转轮外,剩下的都用次等木材。 反正水车三五年必换耗材,大修转轮。 只要从头到尾都是董家人插手,谁也看不出其中的明堂。 吱嘎、吱嘎~~ 另一架水转筒车,按照天子所讲,置于谢文牧他们的对面。 刚将水槽拼装完的方俊杰,看到这一幕,手里的锤子险些砸到脚上。 日哦! 秦小满是算命的吗? 连进京当日要和董家比试都算到了。 还好提前准备了替换的木板和多余的螺丝,在船上拼装时换上了。 否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莫慌。” 谢文牧看出方俊杰的紧张,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秦公子说过,只要是今日比试,我们的水转筒车必赢。” “我不慌,论输赢,秦小满还没怕过谁。” 方俊杰说完这话,感觉以前因投壶而赌输家业,被父母双打过的屁股隐隐有些作痛。 哗啦! 哗啦! 水转筒车全部下水。 “陛下,可以试用了。” 谢文牧刚说完。 天子立刻让人将挡在上流的木板,一齐撤下。 轰! 激流涌下,冲向伫立在岸边的两架水转筒车。 哗啦啦啦…… 谢文牧他们面前的水转筒车已经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很快便有流水注入水槽当中,提升两丈来高,引入到早已准备好的蓄水池当中。 天子亲眼验证了这一幕,大吃一惊。 “汲水的速度比周端良上奏的速度还要快!高度还要高!” 奏折里说起初要数到一百个数方才见效。 可他数了不到一半,水流便涌入了蓄水池当中。 不仅高度远超奏折上所写的一丈多高,水量也有所增大! “回陛下,周刺史所言非虚,只是最初的水转筒车是草民和草民的七哥所制,不像泸阳吴家乃是木匠传承之家,效果自然不太好。” 谢文牧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 见他如此实诚,天子顿时跟着笑了。 “好!好一个泸阳吴家!” “也不知董家承制的水转筒车,能否比得上……” 轰! 天子的话还未说完。 立在对岸的水转筒车发出一声巨响。 紧跟着,溅了在场所有人一身的水花。 “护驾!” 天子还没明白发生何事,长公主大喝一声,将他护在带刀侍卫中间。 而董必达等到水花落下后,心惊胆战地朝着对岸看去,脸色惨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 只见。 原本架在对岸的水转筒车,已承受不住急流的冲击,早已垮塌。 木板被冲击成许多碎片漂浮于水面上。 因接口繁多而挂在上面的数个金属片发出“铛铛”的声响,看呆了众人。 特别是天子。 完全没料到两架水车差距如此明显! “陛下,看来水转筒车还是需要泸阳吴家的内嵌螺丝拼接才行。” 王副丞率先提议。 “水转筒车乃利国利民的大事,承制水转筒车不可不谨慎,董家并未接触过此等制法,请陛下将承制水转筒车一事,交由泸阳吴家负责!” “……” 还没来得及提议的唐丞相,有些迷茫地看向长公主。 泸阳吴家可是与秦家合伙的家族,王副丞竟然在帮秦家的盟友说话? 长公主细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示意唐丞相不必再开口。 “允!” 遭受了连番惊吓的天子颤声答应,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董必达。 董家木匠做事如此不上心,日后皇家的木活,需要考虑换一家承制了。 天子目光落在方俊杰的身上。 依他看。 泸阳吴家就挺不错的。 被天子怒视的董必达此时心里万分后悔。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接受王副丞的提议,提前承制水转筒车。 等泸阳吴家的水转筒车试用完,再盗取对家的做工……悔之,晚矣! 好不容易利用提前交付兵部冬服扳回一城。 如今又拱手送人。 …… 天府城,百花楼。 “我押一百两,天府甲等生胡德适赢!” “我押五百两顾士元顾先生赢!” “我押一千两……” 饶是赌局场地设在一楼大厅里。 来往不断的客流和叫声,还是能将三层顶楼的房顶掀翻。 秦小满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一脸郁闷地看向外面夜幕四合的天空,打了个一个长长的哈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知道留宿百花楼会睡不好觉,可为了吸引更多押宝的人前来这里,也只能忍下。 毕竟,百花楼够大,也不怕热闹。 换作别的地方,打扰了参加后日比试的书生才子们,倒是他的罪过了。 “天都黑了,看来唐姑娘今晚不会来蹭饭吃了。” 秦小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关上窗户。 隔绝了对方董家小厮的窥探。 咚咚。 “请进。” 花容姑娘拿着一沓纸走了进来。 “一下午就有这么多人?” 秦小满有预感,会有不少人来挑战他。 可看花容姑娘手里的纸,少说也有上百张。 也不知是这些人真的想与他比试,还是有人安排的车轮战。 “秦公子,你说错了。” 他发现,花容姑娘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心中一颤。 难道说? 第三百章豪赌一场,一百万两 “这些只是在文人墨客里小有名气,验明正身的,还有许多肚子里没有墨水,却想挑战你的,被奴家安排的人,全部筛除掉了。” 花容姑娘将那些小有名气者的战书摆在他的面前。 秦小满定睛一看,顿时一喜。 经过百花楼的筛选后,下战书的人,连名带姓和籍贯,以及他们想要挑战的内容,全部登记在纸上。 只等他最后复选和谁来比。 “奴家见秦公子一路舟车劳顿,便自作主张这样安排,还望秦公子不要怪罪。” 筛除掉想来捡漏的粗鲁之人。 是花容姑娘自己的主意。 虽说她相信秦公子和那些连诗句都作不通顺的人相比,必定通杀。 但,她不愿意见秦公子拉低了身份,消耗不必要的精力。 “花容姑娘,我不但不想怪罪你,我还要谢谢你,你这么做,省了我不少事。” 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人。 开了局,别人押注的也少。 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再加上,战书上连擅长和比试的事项写得一清二楚,他都不必再请谢二哥这个天府通,花费时间去外面打探底细了。 “如今押注的有多少?” 秦小满问。 “我来之时,已有八百七十二人。” 花容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 呃…… 秦小满有些尴尬地再问:“他们押了多少钱?” 押注的有多少人他不在意。 反正也没几个认识的,关他啥事。 他在意的是,这些人押了多少赌注。 “押挑战秦公子者赢的,有二十七万六千八百五十两。” “押秦公子赢的,有三十万九千二百三十五两。” 啥? 秦小满再次感到了意外。 “为何?” 他下午才派川朴追上老爹去拿些零花钱来。 还没来得及下注。 怎么押他赢的更多? “秦公子莫不是认为,当初在城楼迎接你的,除了奴家以外,剩下的都是敌视你的人?” 若是敌视,大可不必久候。 只有真的仰慕,才会心甘情愿地等上许久,还毫无怨言。 “我懂了,花容姑娘你的意思是,消息刚传出去半日,大部分来下注的,还是对我的信服的那批人。” 如今比试日期临近。 客来客往,各种消息层出不穷。 想要让百花楼开设赌局的消息传遍天府城,人尽皆知。 只用半日时光,确实困难。 “我还打算等川朴回来,给自己押个几万两的赌注,小玩一把。” 秦小满苦笑着嘀咕。 “如今押我的人这么多,我再火上浇油,鸨母估计快坚持不住了。” 庄家是通杀,做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鸨母去府衙立完档,二话不说掏出六万两,买了他赢。 再加上花容姑娘的那些钱……咦?这么一算,好像赔率能够持平。 “秦公子不必忧心,鸨母那边奴家已安抚得当。” 花容姑娘拿起一张纸,递给他。 “秦公子只管挑选你想与其比试的人即可。” 这一张战书的主人,是天府书院的甲等生。 名字刚才下面还在喊,叫胡德适。 “胡德适,十四岁便是秀才,连续在天府获得五年的甲等先,擅长辩论,欲与我一论高低……” 秦小满光看纸上的字,便知道此人来头不小。 肚子里绝对有干货。 “公子,此人乃十大才子补位人选,下月秋考必能中举。” 谢良夜在旁出声提醒。 中了举明年便能参加春闱考试,成绩如此优异,少说也是一位进士。 假如发挥失常。 要是赢下他这个剑南道第一大才子,入了京也会被许多权贵世家高看一眼。 落榜后也会有人替这位举人老爷捐官,当作投资。 “辩论啊……他写过像知章先生一样闻名遐迩的论述文章吗?” “秦公子拿一介书生与知章先生比,未免高看他了。” 谢良夜的反应,证明了胡德适的知名度,还仅限于天府书院之中。 秦小满心里有了底,将这张纸递给花容姑娘。 “秦公子要接下这张战书?” “我刚才听下面的人押了他至少两万两,不赚白不赚。” 秦小满狡黠一笑,接着看下一张。 比对对子? 可以。 比算数题? 算数在各大学府都属于杂科。 能想到这么冷门的挑战,董家还真是下了功夫。 这是知道他曾在醉花楼利用倍数递增赢了银子,想让他吐出来。 算上! 又找了一些押注多、不费精力的比试。 其中甚至还有人不服气地想比诗……成全他。 秦小满最终,挑选了二十六张战书。 “今日先这些,明日等消息传遍,我再挑人。” 秦小满干完正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眼期待地盯着花容姑娘。 “战书看完了,今晚的菜单花容姑娘带来了吗?” 天府美食,享誉天下。 白得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奴家早有准备,还请公子在此等候。” 花容姑娘卖了个关子。 她走到门口,回眸一笑百媚生。 秦小满一下子期待起来。 目送花容姑娘离开。 门还没关,一道黑影闪身而入。 川朴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怎样?” 秦小满倒了杯茶,先让川朴润润口。 谁知川朴一脸古怪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到桌子上。 嘴里嘀咕着什么他也听不清。 但嘴形十分熟悉——败家。 怎么?川朴这是担心他赌输了败家吗? 秦小满心想着,抄起桌上的银票看了一眼,心中一震。 我去! “我爹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吗?” 这也太败家了! 他真的只是想小玩一把,有些参与感而已啊。 “这么多钱押进去,搏一把想分这笔钱的人一定更多了。” 秦小满感受到了父爱如山般的压力。 …… 董家,凉亭里。 董继泽正听着特邀的胡德适外室,演奏琴曲。 看到对方趁着曲调浓情蜜意时,抛来一个媚眼,他心中骄傲不已。 比起穷酸书生,这些美人还是更爱银子。 “等本少爷赢下这一场,对着秦小满大献殷勤的花容姑娘,必定成为我掌中的玩物。” 话音刚落。 董庆满脸喜色地疾步而来。 “继泽哥,你猜的不错,追捧秦小满的人多不胜数,押他赢的数额,已经累积到三十五万两了!” 真快。 真多。 董继泽听到这个数字,眼冒绿光。 弹琴的女人,琴音也是微颤。 “继泽哥,输给我们的赢子有了,我们押多少?” 董庆兴奋地直搓手。 他的零花钱没有多少,方才父亲拿出三万两,可那是全家赢的。 他打算向继泽哥借几万两,赢了钱以后,无论是逛花楼还是买姑娘,手里有钱也不必看父亲的脸色。 “不是我们,是我。” 董继泽伸出一根手指。 父亲将剑南道全部银财管理权都交给了他。 其中北境冬服交接,还给了他一大笔预付款。 他现在手里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十万两?” 董庆试探着问,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 才十万两? 就这还是嫡系子弟? 家主最疼爱的小公子? “十万两?董庆,你未免也太小看我董继泽了,押秦小满赢的人会越来越多,我这次,少说也要赢个大头。” 说着。 董继泽抖落着石桌上盖着“剑南道总管事”印章的库银支出账目,让董庆看清楚。 董庆看到上面的数额,呼吸一窒。 “一百、一百万两?!” “继泽哥,你拿这么多钱去押注,家主知道吗?” 一百万两一场豪赌。 天下间,恐怕也只有董家嫡系,有这样的大手笔了! 第三百零一章隐瞒,封赏 “我爹远在京城,等他知道,比试早过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董继泽憋着一口气,要给父亲一个巨大的惊喜。 打算先斩后奏。 话是这么说,但董庆还是一语点破了董继泽的小心思。 “继泽哥,你不告诉家主,是想赢了钱归你自己独有吧?” 一百万两里面,大部分是剑南道各个商行和冬服的款项。 董继泽不和家主商量,属于私自挪用。 “归我自己怎么了?我费心费力找了那么多人去挑战秦小满,靠本事赢的钱,还要给别人去花?” 董继泽见董庆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石桌子的支出字据,说话声音大,但心很虚。 他确实有私心。 大哥在富庶的江南一带当总管事,掌握着董家一半的财富。 二哥在军中摸爬滚打,靠着无数钱财累积了不少军功,最后一定拜将封爵。 只有他,根本不被父亲寄予厚望。 这一次他就要让父亲知道,他能够打败父亲的心头大患,能够有所担当。 赢的钱也可以当作自己的银钱来收买人手,与大哥一争下代家主之位! “继泽哥,你看我这几日为你的事忙前忙后,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我也想赚些钱。” 董庆故作一脸为难地搓着手。 “可我不像继泽哥一样,平时有那么多的花费,我去向父亲借钱,他一定会问起继泽哥你的事……” 话已至此。 董继泽如何还不明白董庆的意思。 “倒是忘记你们旁支子弟,每日零花也只几两碎银的事了。” 他神色倨傲地从袖口里掏出几张银票。 “在事成以前,庆弟你对外就说,我告诉我爹,经过同意押的注,懂了吗?” 拿人的手短。 哪怕董庆心里把贬低旁支子弟的董继泽骂了个半死,脸上还是带着真诚的笑容,点头如捣蒜。 “继泽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漏嘴的!” 两万两银票! 按照如今的赔率,至少能赢回一万五千两,后面还会增涨。 发财了。 挨几句冷嘲热讽能够白捡这么多钱,值! 董庆一脸财迷地退下,赶紧去下注。 董继泽喊来心腹小厮去向各个账房先生取钱。 小厮前脚刚走,后脚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董继泽感觉到双腿微沉,一个窈窕的身姿主动入怀,对着他不加掩饰地暗送秋波。 “董少,人家弹了这么久的琴,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请人家喝口茶。” 女人扭动着腰肢,妩媚的脸庞不断贴近,讨好之色过于明显。 董继泽想到此女在胡德适面前还故作矜持,让胡德适以为是贞烈女子,在他面前却如此放浪。 怎能不知,是银钱的魅力,让女人肯一女侍二夫。 “胡夫人,请自重。” 董继泽从小混迹于吃喝玩乐的场所,面对这种事,从容应对。 别说三千两的艺伎了,三万两京城名伎也曾拜倒在他的脚下过。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压压内心的躁动。 谁知,他手里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香气钻入鼻腔里,口里的茶水被人摄取了大半。 “唔……谢董少赐茶。” 女子独有的火辣,与平时的矜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继泽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再次饮了一口茶。 喂起水来。 不多时,花园里便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 京城。 天子当众宣布完毕,由泸阳吴家承制所有朝廷所需的水转筒车。 董必达再不服气却也没办法更改这样的局面,垂头站在官员队尾,牙齿险些咬碎。 “方俊杰,你先行休整一日,再将制作的材料和价格,禀奏于朕。” “诺。” 方俊杰入京前便准备好了这些。 不可能人在京城,送去荣州再返回,能一日见效。 这一日与其是说给他修整用的,不如说是天子未曾考虑过,由泸阳吴家来承制。 需要去打听材料和人工价格,来与泸阳吴家的报价做对比。 “还有谢文牧,你的这个水转筒车,别看与水车相比,提升水位的效果相差不大,但它能够在激流中自动汲水,属实是大功一件。” 不管天子再怎么轻描淡写地降低水转筒车的功效。 谁也无法忽略掉,眼前这架被激流拍打着还在转个不停的水转筒车。 再加上谢文牧谈吐恣意,年少有为又没有很深的城府,倒也不错。 “朕要封你……” 天子沉吟片刻。 心里原本只想赏金百两再封个吏官,如今可以再表现得大方一些。 他感受到长姐投来关注的目光,刚要作为决定。 “报!洛阳急奏!” 洛阳?! 洛阳水患不是已经退去? 看到传令侍卫紧绷着脸不在大庭广众下宣读急奏。 天子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谢文牧,封赏暂时搁置,等方俊杰禀奏那日,朕会在朝会上再行商议。” “回宫!” 长公主没想到最后时刻还有差错,只能朝谢文牧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随着天子仪驾,骑马离开。 众人将天子仪驾送至山下后,全部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面。 “吓死我了。” 方俊杰抹了抹通红的眼眶,憋回了眼泪。 刚才那声巨响,他还以为水转筒车出了问题。 还好是对方的出了问题。 “吓死你了?还累死我了呢。” 唐川贝和天子没有说上一句话,但全程不能闲着。 生怕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再看他不顺眼把他咔嚓了。 更累人的是。 方俊杰和谢文牧他们能休整一日,他还要去长公主府当大厨。 “哪位是唐川贝唐小公子?” 正想着,长公主府的侍卫来领人了。 唐川贝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 “我是。” “长公主预定三日后设宴……” “我马上出发。” “不……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唐小公子原地休整一日,先将从富阳带来的东西交给我。” 唐川贝听到这样的安排,错愕不已。 秦家的物件不是早在京城民间流传开了吗? 秦家亲自准备的物品和市面上卖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长公主三日后设宴,为何今日急着要。 “还在船上,我带你去取。” 唐川贝正要行动。 长公主的侍卫已经快他一步,冲出去老远。 “唐小公子暂且歇息,我自己来就行。” “长公主的手下还挺客气。” 唐川贝夸赞一声,再次一屁股坐了回去。 可是刚坐下,他便感觉到饥肠辘辘。 饿了。 “先做饭吧,也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皇家暖棚,有没有新鲜的食材。” 话刚说完。 唐川贝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烤鸭! 他朝着半山腰看去。 一个清俊的少年郎面前一字排开数个烤架。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旁边有个小姑娘在不停地往烤鸭上刷酱料。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看到他们的瞬间,唐川贝便知道他们是何人。 “肖二公子!月季姑娘!” 方俊杰兴奋地大叫一声,跟见了娘亲一样,爬起来就往半山腰冲了过去。 唐川贝自然也不甘落后。 “烤鸭,我来了!” …… 宫内。 天子刚踏入宫门,撤了仪驾。 便连忙对着传令的近侍使了一个眼色。 “洛阳县令到底有何急事禀奏?” 近侍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姐又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天子没好气地敲打了一句。 第三百零二章添堵,下注 “回陛下,洛阳赈灾款贪污一案,找到了新的证据,经河南道节度使查访,已证实张县令无罪,凶手乃县衙主簿,已自绝伏法。” 近侍将新的卷宗递上,忙不迭地跪倒在地。 此案是天子主审,却冤枉了张县令。 还好当时长公主以证据不详为由保下了张县令。 否则按照天子当时盛怒之下,定要将张县令全家诛杀。 那便无法挽回。 “……” 天子一眼不错地盯着近侍手里的卷宗,许久没有接过。 当初定罪时,人人将矛头指向张县令有罪。 如今突然告诉他无罪,还推出一个八品小吏来,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陛下。” 还是长公主最先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当初张县令拒不认罪,赃款也未查到,如今有人认罪,贪污赃款应该立即上缴国库。” 天子没想到长姐会先想到赃款的事,而非先处理张县令一事的错误。 倒给了他重新处理此事的一个台阶下。 “长姐之言有理。” “陛下,当初派去查案的钦差,调查过赈灾款所有经手官员的家产,贪污百万两却查不出来,臣认为应该重派钦差调查。” 长公主的提议,让天子眼前一亮,接着面露杀机。 对! 当初他派出了钦差去调查此案,出现这么大的纰漏竟结了案。 洛阳虽是县制,但有一州之域,当初调查此案的人选还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陛下,臣记得,之前去洛阳的钦差,乃是王副丞的门生。” “王副丞……” 提到这里,天子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看向还跪着的近侍。 “急奏何时抵达京城的?” “回陛下,急奏是经过政事堂的官员,经驿站送上来的。” 至于何时,近侍自然无法说出一个具体来。 长公主闻声,意味深长地笑了。 “真是巧了,今日水转筒车入京,又是翻车、又是董家制作的水转筒车无故散架、又是洛阳来急奏,我当时还以为洛阳水患刚息,又发生了灾情。” 长公主把天子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天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故意给朕添堵啊!” 他理解王副丞不愿意让谢家重回朝堂的心情。 可做事如此不分轻重,其手下门人,办事不利。 难当大任! 谁知道后日朝会,商议因水转筒车一事的封赏时,王副丞还会出何种幺蛾子。 “长姐,你认为何人去洛阳查抄那个贪赃枉法的小主簿最合适?” 天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洛阳小小的主簿都敢贪污巨款,必须派一位陛下信得过、且极具分量的人去,臣下认为,王副丞正适合。” 长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 天子当即精神一振,拍板作出决定。 如此任命,看似重用实际上是敲打王副丞。 派一品大员前去,也代表天子之威。 到时候再让王副丞查完,代替他向民众道个歉。 一举两得。 敢给他添堵,谢家他都连根拔起过,亲手扶持起来的王家,也绝不能容忍! “希望王副丞此去,能够更正错误。” 天子一语双关。 长公主未置可否地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来人!拟旨!” …… 王府内。 王副丞刚回到家中,看到有人前来更衣,摆手拒绝。 “不必了。” 脱了又穿,十分麻烦。 “老爷还有事要出门?” 小妾不解地问。 王副丞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妾。 小妾知道自己多嘴了,悚然一惊,脸上的笑容微僵。 想到老爷不喜欢她们道歉,梗着脖子故意露出高冷之意。 就在小妾担心,自己能否活过今晚时,王副丞笑吟吟地开口。 “芮儿,我记得你来府中时说过,你当年是随父母从河南道老家逃难来的?” 小妾听到他的话,便自己逃过一劫。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 直到王副丞眼中浮现出笑意,这边故作不紧不慢地回答。 “老爷记得不错。” 哪怕她心里再受宠若惊,此时一旦表现出来,绝对必死无疑! 只能学着那一位,泰然自若的表现才行。 “正好,你此次随我一同前往。” 王副丞不容拒绝地下达命令。 前往哪里? 就在小妾惊讶之时。 外面锣鼓喧天。 “圣旨到!” 深夜圣旨突然来到,王府上下有些慌乱。 小妾更是心里直打鼓。 可看到王副丞从容不迫的气度,一下子冷静下来。 “去收拾行李。” 王副丞吩咐着。 早已料到圣旨会到。 无论今日阻拦水转筒车下水一事是否成功,人过留痕、雁过留声。 米粒的事一定是董必达所为,可董家所制的水转筒车,哪怕冲散架,也会引人怀疑。 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天子怀疑他之时,不在跟前晃悠找罪受。 如今圣旨传来,说明天子和长公主对于今日这事,确实疑心于他。 “此次洛阳一行,少不了要查抄一些贪污的官员立些小功。” 天子不给钦差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位孝敬他多年的门生,也可以以死谢罪了。 “老爷,我要准备去多久的行李?” 小妾折返回来。 “奉旨出行,这一路上查过去再回来,准备好冬衣。” 王副丞轻描淡写的话,吓了芮儿一大跳。 此时离穿冬衣还有一个半月呢! “去吧。” 王副丞挥了挥手。 秦家的手伸到了京城,秦家既然在天子面前,留下了他记恨秦家的印象。 他自然要在两家争斗落幕前,不出现在天子面前,为天子决策出力。 “董秦之争,长公主站在秦家这一边,可要是再加上一个司家……哈哈哈哈!” 被逼急的董家不择手段地反击起来,一定很热闹。 他不介意到时候,远远相助,置身事外。 置帮助谢家重回朝堂的秦家于死地! …… 日上三竿。 秦小满准时地睁开双眼,将堵在耳朵里的布头扯出来,放到枕头底下。 “我押秦公子赢!” “我押谷算子赢!” 楼下押注的人,依旧声声不息。 自从昨晚,老爹将朝廷给的三十万两再生稻尾款,全部给他拿来下注。 董继泽又拿出一百万押他输。 大半夜的,百花楼人进人出、人山人海。 导致衙门的官吏都连夜坐堂盯着,数银票数到手软。 咚咚。 “请进。” 秦小满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朝门口望去。 昨夜增加的战书,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答谢,当日 吱嘎~ 房门打开。 花容姑娘抱着一摞战书,她的侍女剑兰姑娘同样抱着厚厚一摞战书,放到了桌子上。 秦小满看到当两人将全部战书放到桌子上时,桌面还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暗自咂舌:幸好有先见之明,没有逞能说谁来了都能挑战。 不然的话,输赢先不说。 接下这么多的挑战,他也能累死。 “秦公子,你起晚了。” 花容姑娘一开口,就让秦小满脸上一热。 白吃白喝白住还赖床,确实不应该。 可他身体还在恢复阶段,补觉是必须的。 “怎么还分成了两摞?” 秦小满窘迫地转移了话题。 “少的这一摞,下战书的皆是剑南道小有名气的才子算师,多的这一摞,是来凑热闹,以小博大的。” 既然敢来挑战。 必然是想下注押自己赢。 还有人不为了钱财,贪图名气。 试图在这次比试之中,捡漏战胜,好扬名立万。 “辛苦云容姑娘了。” 秦小满感激一笑。 却见云容姑娘微微摇头,发髻上的流珠轻轻晃动。 “不是奴家之功,是唐小姐,她今日要去外县办差,想来见你一面,不巧你正睡着,她便在等候的时间,将战书分开。” 提到此事。 云容姑娘也是一脸的佩服。 她原以为,像唐小姐这样的天之骄女,只管下达命令。 剩下的事自有身边千呼万拥的手下去办。 今早看到认真办公的唐小姐,她才知道为何唐小姐会成为大乾第一位,由天子亲自封赏的女官。 因为,她值得。 “唐姑娘又去忙了?” 秦小满拿起一张战书,心里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她明日能否回来。” 明日比试,他定当用尽全力去比。 前来天府时,肖成栋没有跟来,而是留在富阳陪肖叔散心。 现场没一个能够和他打配合的人,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秦公子放心,唐小姐临走时说,她会在明日比试前赶回来。” 闻言,秦小满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挑选战书上面。 毕竟他得先挑选完,下面守着要押注的人们,才好下注。 昨夜新增的挑战者。 也逃不过比试君子六艺。 可能是由于他答应了算学比试,于是唐姑娘又给他挑选了五位其他州府出名的算数奇才。 其中还有一位是曾在皇宫里教三位公主算数的先生。 “唐姑娘可真看得起我。” 秦小满已经可以预见他接下这张战书,会有不少人赢这位术先生赢。 “皇家算数先生都能来掺和一脚,很难不让怀疑这是有人特意请来对付我的。” 他嘀咕一声,在云容姑娘期望的目光中,将战书放到右手边。 接着,将一张不感兴趣和一张打不过的武者提出的胸口碎大石的比试,放到了最厚那一摞战书里。 “秦公子,不再检查一遍?” 云容姑娘拍了拍厚达两尺的那摞战书。 总感觉秦公子有些儿戏。 “唐姑娘都分好了,我还检查个啥。” 他不假思索地回应着,继续复筛。 云容姑娘闻言一愣,眼中闪过黯然之色。 “对了,百花楼有早饭吗?” 秦小满憨厚一笑,请求道:“昨晚云容姑娘你亲手做的那道炒笋干很好吃,教教川朴怎么炒,填饱肚子好干活。” 站在旁边突然被提名的川朴,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错愕不已。 他的厨艺最多只能炒熟,比起公子做的来,可以说是难以下咽。 为何让他学? “秦公子愿意吃,奴家为你去炒。” 云容姑娘哪能让客人动手。 正好她厨艺略可,也好在秦公子面前展示一番。 因为她发现,比起讨论诗文,秦公子更爱吃吃喝喝。 “那就多谢云容姑娘了。” 秦小满也没客气。 继续翻看送来的战书。 不过。 等到云容姑娘走后,他让川朴铺纸研墨。 当云容姑娘安排好早饭,亲自端着炒笋干上桌时。 便看到桌子上多了一篇新诗。 她快步走上前。 竟然是秦公子作的新诗! “《篱笋》。” 念出诗名,云容姑娘心头乱撞,她看了一眼还在认真筛选战书的秦公子,含羞一笑,轻声往下读。 “东园长新笋,映日复穿篱。迸出依青嶂,攒生伴绿池。色因林向背,行逐地高卑。但恐春将老,青青独尔为。” 云容姑娘反复呢喃着后两句,脑中恍然闪过那匹枣红大马,承载着唐小姐远去的背影。 心中莫名有些激荡。 尽管身为女子,还是一位绝美佳人,但唐小姐依然愿意为了她的理想去拼搏。 其实她也想做同样的事,只是下不了决心。 此刻。 她忽然觉得,假如自己因为胆怯而蹉跎此生,等到年华老去,终会后悔。 “秦公子,这首诗可以送给奴家吗?” “云容姑娘,这首诗正是为答谢你所作的。” 秦小满抬起头来,嘴角微扬。 “另外,云容姑娘在我面前不必称呼奴家,在我看来,云容姑娘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并非谁的奴谁的婢。” 云容姑娘心中再次一震。 她直勾勾地盯着难得一本正经讲话的秦公子,忽地,展颜一笑。 笑容妩媚且灿烂。 “多谢秦公子送我这首诗。” “也多谢云容姑娘帮我炒这盘菜……现在能开饭了不?” 比起谈论命运啊、人生啊这种高大上的事。 他更喜欢讨论吃吃喝喝,这种接地气的话题。 …… 百花楼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比试当日的清晨时分。 天府书院的才子排名比试在上午。 各个书院先生们的切磋,则安排在下午。 虽说挑战者,有书生也有先生。 但秦小满还是提前对外宣布,他这个天府书院的挂名先生,只参加下午的比试。 不去抢那些才子书生们的风头。 由于他的身份是天府书院的先生,再加上又因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入选成为挂名先生。 天府书院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品鉴诗文的席位。 “秦先生,这首诗你认为如何?” “秦先生,这句诗出自你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认为如何?” 秦小满原以为自己只是去当个背景板。 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时,他发现,自己在诗文界的地位,稳如泰山一般。 难怪…… 第三百零四章十大才子,比试开场 两日下来。 只有第一晚,有位书生想与他比试作诗。 剩下的人都避开了这一项。 秦小满只对几首韵脚都没押上的打油诗批评了几句,剩下的说着场面话应付过去。 “秦先生说作诗要先立意,辞藻不能太过追求华丽。” “记下了,前排的同窗,秦先生还说别的了吗?” 饶是如此。 秦小满发现他说的一些“废话”,也成了不少书生心中的至理名言。 为免误人子弟,他接下来干脆闭眼假寐。 一律只管点头和摇头。 混过了上午。 前期的初试很热闹,但到了复选只有十分之一,终赛更是只有百人。 上万名书生在经过初试、复选、终赛后。 新的十大才子终于出炉了。 秦小满作为挂名先生和参评者,第一批次拿到了十大才子的名单。 “黄兄表现不错,名列第七。” 其实在他看来,黄清波能够斩获前三。 只是,最后的一场比试,故意放水,才得了一个第七。 黄家不愧是剑南道第一大家族。 光凭本该年少轻狂时能够忍住不出风头这个规矩,黄家至少这三代内还是剑南道第一大家族。 “胡德适,第四。” 秦小满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朝着被人群簇拥的一个青年看去。 四目相接,他隔着老远都看出青年有些无精打采,好像身体被掏空似的。 不免感慨这是一个用功的人。 不可大意。 “可惜肖成栋没有来,我原以为今次评比,他能独占鳌头。” “知章先生上午也没出场,莫非是准备下午的比试下场碾压外院的先生?” “你们说,知章先生有没有向秦先生下战书?” 众人聊着十大才子,却逐渐偏移了话题。 再次全部朝着秦小满看来。 然而,秦小满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脚底抹油,当场开溜。 “诸位,才子之间的比试比完了,参加下午先生比试排名的,尽早安排好一切事宜!” 童院长看到秦小满走了,以为是去准备下午的比试。 急忙招呼大家散场。 前去追人。 “下午先生们的比试,大家都让秦先生先开场,秦先生提前去准备也是应该的。” 可当童院长追着书院以后。 发现秦小满出了书院,笔直朝着书院旁的一家酒楼冲去。 还提前预定好了二楼包厢,和百花楼的花魁云容姑娘谈笑风生地准备吃饭。 童院长错愕不已。 “秦先生这也太……自信了。” 他听闻秦小满下了三十万两的赌注。 此次比试,更关乎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声。 若是他的话,定然不会如此淡定。 “年少轻狂啊!” 童院长有心去劝几句,可脑中闪过秦小满作的诗集,又默默地缩回了脚。 年少轻狂受些挫折也挺好。 …… 楼上。 秦小满看到下方童院长站在酒楼门口纠结片刻,又原路返回。 只得让店小二将刚抬出来的两把椅子放到一边去。 他再次抬头朝街西望去。 依旧没看到想见的那道身影。 “秦公子,唐姑娘应该还在路上。” 花容姑娘看出他心中所思,含笑相劝。 “不如我们先吃,吃完后你也好休息一会儿,准备下午的比试。” “也行吧。” 秦小满看了一上午许多味同嚼蜡般的诗文,确实需要让脑子清醒一下。 等到饭菜上全。 唐姑娘的大红马还是没有出现。 他只能让大家先吃。 眼角余光扫到对面的董家酒楼,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走廊闪过,他眉锋一挑。 豪赌一百万两的董继泽。 由于董继泽这一百万两他的赔率增大。 只要他下午的比试全部赢下来,三十万两便能变成九十万两。 或者他输了。 董继泽能赚一百万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我手气好不好,选中的挑战者里,有没有能够让董家逆风翻盘的大才子。” 庄家是鸨母不假。 可赌局由府衙监督,董家还专门派了人把守。 他也不知道,董继泽究竟将重头戏押在了谁的身上。 只能下午比试场中见分晓。 …… 对面,董家酒楼。 董继泽也看到了坐在对面的秦小满一行。 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董继泽恶狠狠地盯着秦小满的后背看了半晌,这才转移了视线,对着迟来的董庆和胡德适等甲级的书生们,敷衍地作了一揖。 “各位大才子,恭喜你们斩获十大才子的殊荣!” “在下略备薄酒,还望诸位吃好喝好,下午与秦小满的比试全力以赴,再下一城!” 在场的人,都是收到董继泽重金支持或重礼相送的。 平日眼高于顶的众人,看到董家嫡系小公子如此礼贤下士,也纷纷给面子地还了一礼。 并自信地表态。 “请董少放心,我们必能让秦小满一败涂地!” “哈哈哈,你们办事我放心,来,吃!” 董继泽上午亲自看到这些人闯五关斩六将,喜提十大才子之名。 对他们十分有信心。 吃到正酣时,他没忘记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 借口尿遁,拉着董庆一起,询问此人为何没来。 “继泽哥,你放心,顾先生不会临阵倒戈,是书院请先生们吃宴,他不便脱身。” 董继泽听到董庆的回答,再看独自点了一桌菜吃饭的秦小满,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奸笑。 秦小满这个挂名先生,连先生们的宴席都加入不进去。 只要秦小满输了,什么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天府书院挂名先生,统统都将不复存在! “真希望那一刻能够早点到来。” …… 午饭吃饱,又睡了片刻。 秦小满醒来时,上午晴朗的天气已经变成了多云。 “秋高气爽,适合守擂台。” 他也未磨蹭。 一行人重回天府书院。 此时,上午搭起来的比试用的十丈见方、搭了天幕的高台上,已经撤走了多余的桌椅。 显得空荡荡的。 但比试还未开始,台下便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穿着各式书生服的书院学生,和各路文人墨客。 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金属质地的算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先生来了!赶紧让路!” 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 秦小满眼前的人群朝着左右散开,给他腾出一条宽敞大道。 刚才出声的人,像是怕他不敢上台似的,又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有请秦先生上台,接受大家的挑战!” “秦先生,你要是害怕输得难看,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第三百零五章排兵布阵,车轮战术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秦小满既然能来,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认输。 对方故意这样激将,不过是想营造一种对他具有压迫感的氛围。 也能给挑战者们增加信心。 “秦先生,你除了会写诗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还叫先生?等他输了,恐怕天府书院要收了他挂名先生的称号。” “秦小满,我们等着你输了好分钱呢!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那些买了秦小满输的人们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小满。 要是眼神能杀人。 秦小满认为,其中不少人恨不得拿眼神杀死他,让他不战而败。 但这种场面对于他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秦小满对外界的声音置若罔闻,迈着悠闲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台上走去。 估计是他太过淡定。 那些围着他叫骂不停的押注者,以及质疑、挑衅的人们,倒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 喊着喊着,声音渐小。 再加上,得知秦小满到来,不少拥护者赶来助阵。 双方怒视着彼此又担心动手害得今日比试暂停,高台周围竟然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一直等到秦小满和唐参站在高台中间,双方才不约而同地大喊大叫起来。 “时辰快到了,挑战者怎么还不到场?” “快点儿比,比完我们还要去分钱呢!” 由于这场比试,不止于书生与先生间的挑战。 天府书院的大门向所有人敞开。 得知秦小满到场,更多押注过的人全部涌了过来。 导致后来赶到的挑战者,被人群挤得歪七扭八,上了台休息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 “众人唱衰,换作定力差的估计要紧张得不敢上台,或者愤怒地出言反击,此子倒是心志坚定。” 一直坐在不远处二层楼上的知章先生,看到这一幕,夸赞出声。 “知章先生,你还不下去?” 随同一起乘凉的童院长,看到下面挤挤攘攘,催促出声。 像秦小满与他人的比试,还欠一个判定人。 整个剑南道除了知章先生,无人能够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我下去作甚?我要挑战秦先生,也要等改日。” 据他所知,今日挑战秦先生的人多达百人。 其中皆是有名气的人。 他若是在此时挑战秦先生,未免胜之不武。 “不是挑战,是先生你要下去当个裁判,否则,唱衰的和叫好的,万一不服气结果,再在书院打起来,可不好收场。” 童院长舔脸一笑,比划着台阶的位置。 知章先生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行,但还是忍不住调侃童院长一句。 “早知不好收场,你应该把大门紧闭,只让挑战者进来。” “那可不行,这一次比试可是让天府书院美名远扬的大好时机,不论秦先生胜负与否,挑战者之中有许多是书院的先生和学生,能够让大家见识到天府书院的厉害。” 童院长说得义正辞严。 作为副院长的知章先生,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眼见台上的秩序重新调整好。 人群也留出了一条通道,专门供挑战者上台。 知章先生这才顺势站了起来。 “走,去凑个热闹。” …… 高台上。 “秦先生请坐。” 书院的洒扫搬来桌椅,请秦小满落座。 秦小满见只给他准备了一把椅子,动手又顺了一把,并排放着。 “唐叔,别站着了,坐吧。” 上午才子比试时,经过初筛、复选、最后比赛的大浪淘沙的形式比试下来,还花费了两个时辰。 下午单人挑战的话,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站一下午脚都要站麻。 “……” 唐参环顾四周,见许多挑战者都没座位。 他想要拒绝。 可看到公子一脸“你不坐我也不坐”的姿态,只能从容地落座。 “秦先生,你带来的下人要和我们平起平坐,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说话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 秦小满看到他手里拿着金珠算盘,穿着华贵,眉眼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好像在场谁也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一下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皇家算学先生,术先生?” “对,我乃……” “术先生是皇家辞退的算学先生,可我唐叔却是名扬天下的唐门医圣,当初天子想请去当太医院使都拒绝了好几次的人。” 秦小满打断了术先生的自吹自擂。 道明唐叔身份的瞬间,术先生面露震惊之色,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反应过来,术先生意识到秦小满是在嘲讽他被皇家辞退的事,脸上满是怒色。 “既然是唐门医圣,自然是坐得,只是秦先生你配不配和我们坐在一起,还未可知。” 术先生重新将矛头对准了秦小满。 “秦先生,听闻你在算学上面也颇有造诣,今日特来请教!” 身为曾经的皇家算学先生,应该算得上压轴的大人物。 如今却第一个打头阵。 令台上台下不少人都大吃一惊。 但秦小满并没有感到意外。 董继泽虽然做事冲动,但又不是傻子。 胆敢押下百万两能豪赌,自然是有所依仗,必定在买定离手前,便深思熟虑地做过一番排兵布阵。 皇家算学先生的名号确实响亮,但算学于大乾学术之中,属于杂科。 押术先生赢的人不少,但绝对进不了押注最多者的前三。 “先利用算学比试来消耗我的精力,这种车轮战术还是挺有谋的。” 秦小满夸赞了一句。 只是脸上狡黠的笑容,证明他根本不怵这种安排。 “如此说来,你是接受老夫的挑战了?” 术先生高喊一声,再次确认。 “嗯……” 秦小满沉吟着往人群里看去。 当看到唐姑娘和云容姑娘站在前排,为他加油助威时,点了点头。 “我接受术先生的挑战。” 此话一出。 台下围观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 “没想到第一个来挑战的是术先生,早知道,我当初应该押他十两银子,也能搏个开门红。” “秦先生怎么不选一个挑战作诗的人?” “秦小满诗写得那样好,谁还敢选作诗比试?他自己挑了术先生要比算学,输了也是他活该!”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 书院的两个书生,将笔墨纸砚拿上来,放到秦小满和术先生所坐的桌案上。 “秦先生,您没带算盘吗?” 一个脸庞稚嫩的书生好奇地询问。 “需要我去库房帮您拿一把吗?” 秦小满看到小书有些担忧他,笑着摆手。 “谢谢,不必,我用不惯算盘。” 啊?! 秦小满的话,让台下还在与唱衰他的人的那些拥挤者们,目瞪口呆。 比试算学却不用算盘? 这也太外行了! 被一群小厮腾出一片空地,坐在前排凑热闹的董继泽,听到这话,悔不当初。 早知道秦小满算学不行,他应该把宝押在术先生身上的! 比试一开始就结束了,他也不必和一群贱民挤在一起等结果。 “秦先生,你连算盘都不会打,还想与老夫比试算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术先生在短暂的错愕后,忍不住嘲讽出声。 秦小满也不在意对言的言语攻击,研了墨拿起笔。 准备妥当后,对着坐在半丈外的术先生询问。 “术先生,这场算学比试,你想怎么比?” 第三百零六章皇家算师,不过如此 不准备算盘的外行人,还要让术先生出比试题目? 无论是唱衰秦小满的还是拥护秦小满的,此时都是震惊不已。 术先生看着秦小满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鄙夷之色。 亏得董少还给了他一万两的出场费,请他来与秦小满比试。 还以为秦小满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敢接下他的比试。 原来是一个无知狂妄的黄口小儿! “这么多人和你比试,若是都由我们来出题,赢了你你也会找借口说我们欺负人。” 术先生老奸巨猾,没给秦小满留后路。 以免赢了白赢。 秦小满见剩下要挑战他的人,都附和地直点头。 生怕他输了抵赖似的,不禁笑了。 “术先生说得有道理,那术先生可有好的提议吗?” 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这些挑战者担心他耍赖? 好巧。 他也有这种担心。 “不如每人出两题,答对多者为赢,若胜负相同,再由老夫额外多加一题!”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秦小满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天府书院先生服饰的半百老者,信步而来。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台下和台上的书生与先生都会垂头示意。 让人一下子能够猜到此人的身份。 “知章先生这个方法不错。”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开口,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术先生,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不停地称赞着。 “每人各出两道题,既公平又合理,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这废话说得。 秦小满看到术先生一通尬吹,知章先生也不恼,笑哈哈地应着。 知道比试方式,就此定下来了。 “秦先生对老夫的提议,可有疑议?” 知章先生应付完术先生后,饶有兴致地看向秦小满。 “没有。” 秦小满摇摇脑袋,欲言又止。 接下来的比试还需要一个裁判来断定比试的输赢。 也不晓得知章先生,愿不愿意当这个裁判。 “既然大家肯卖老夫一个面子,不如,今日判定输赢的裁判,就由老夫来担任,大家认为如何?” 知章先生还是用眼神,第一个询问秦小满的态度。 “那真的是太好了,知章先生一定不会徇私!” 秦小满还没开口,术先生的马屁又拍上了。 “好,我也相信知章先生。” 秦小满附和着。 剩下的挑战者自然没有不服气的。 站在高台上的两个准备桌椅的书生,很有眼力地搬来了一套精致的桌椅。 知章先生身后跟着的书童,撑起一柄直径半丈宽的油纸伞。 桌子上摆开红泥茶壶和一碟鲜瓜子。 这种悠闲自得的模样换个人,一定会被赶下台。 但他是知章先生,大家只会当知章先生是真性情,称赞不已。 “我也想嗑着瓜子喝着茶。” 秦小满扫了一眼台下的唐姑娘,不再抱怨。 对着术先生单刀直入。 “术先生,你是挑战者,你先出题。” 加快速度解决掉一个挑战者。 争取在天黑之前,输赢全部见分晓。 “年少轻狂,我便成全了你!” 术先生面对着秦小满时,又恢复了自信到倨傲的状态。 他先将算盘拨弄到上下分隔开来。 随时准备出题解答。 “请。” 秦小满也是丝毫不惧,握紧了手里的毛笔。 台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刚倒了茶的知章先生,抓起一小撮瓜子,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等着术先生的题目。 “我知道秦先生你以前,曾在富阳以倍数相加的算法,赢下不少银子,今日这第一题,便是我向你讨教相加的算法!” 做加法? 秦小满半信半疑地望着随时准备拨弄算盘的术先生,神情有些微妙。 他以为怎么也得做困难一些的乘法题,或者是方程式。 统共只能出两道题,上来就是算加法的话……皇家算师,也不过如此。 “请。” 秦小满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提起十二分精神。 “这一题很简单,我们算从一加到一千的和是多少。” 术先生说完便手指飞快地拨弄起手上的算盘。 啪啪啪! 作为皇家算师,这种小儿科的题目,自然是知晓答案的。 可术先生出了题,自然无法张口就说答案,防止别人误以为他是作弊。 便需要靠真本事来解题。 术先生手里的算盘敲得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相加的和便已经算到了三列数。 到了百位上。 “秦先生,你没有拿算盘,只能用心算配合着纸笔来算,你可要抓紧了。” 术先生见秦小满这么半晌连一个数都没写在纸上,语气微嘲。 秦小满同样自嘲一笑。 这种算数题要是还用往纸上写了才能算出来,他也别来参加这场比试了。 “五十万零五百。”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说完,也学着知章先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准备解答下一道题。 哗啦! 术先生在听到他的话后,手里拨弄的算盘一下子乱了。 “你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术先生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其他人也全部吃惊地望着秦小满,怀疑他是胡诌了一个数,放弃了答这一题。 术先生才会有此一问。 台下那些唱衰秦小满的人们,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不愧是皇家算师,随便出一道题,便能让秦小满当场投降认输! 但那些拥护秦小满的,则还在不停地计算着术先生的题目。 万一。 万一秦先生蒙对了呢! “五十万零五百。” 秦小满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得再次高声回答了一遍。 哐啷! 术先生手里的算盘砸在脚面上。 “不可能!” 术先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嘶吼出声,看着秦小满的表情像大白天见鬼了一样。 而刚才那些还在唱衰秦小满的人们,看到术先生的这个反应。 忽然感觉到大事不妙。 “秦小满,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术先生大声质问。 “一定是你提前知晓我今日要出的题目,提前算出来了,难怪你没拿算盘!” 对! 一定是这样! 否则,没办法解释秦小满为何在他刚加到十六的时候,秦小满就抢先知道了正确的答案。 “术先生,你不能赢不了我就耍赖,知章先生可在这里看着呢。” 秦小满不想背这口黑锅。 “你!” 术先生气得一噎。 却碍于知章先生在场,无法发作。 他只能怒目朝着身边的贴身小厮看去。 知道他题目的人,除了贴身小厮,再无他人。 可贴身小厮是卖身术家的忠仆,怎么会泄题给秦小满呢? 他想不明白。 “如果术先生对我的算数能力有质疑,不如你再现编一道题,我们接着比,就能一见分晓,是我偷了你的题,还是你技不如人。” 秦小满见术先生不服气。 干脆挖了个坑,等着术先生往里跳。 趁机缩短比试消耗的时间。 不然,下一题换个题型他再赢了,术先生耍无赖,比试可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碰到这样的人,必须杀人诛心。 “好!我不信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够有我算得快!” 术先生感觉有了翻盘的机会,让小厮捡起地上的算盘,重新扒拉开,再次出题。 这一次! 他要出一道早就知晓答案的题,并且不让人看出他在作弊! 身为曾经的皇家算师,他绝不能输! “请。” 秦小满依旧从容应对。 只要是加法题,他没啥好害怕的。 第三百零七章碾压,一挑五 “从一到十万相加的数是多少!” 术先生发狠地说出这道题目后。 就连台上准备挑战秦小满算学的那些人,全部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对于秦小满偷题的事半信半疑,因为他们有时候闲着没事练算盘,也会从一加到一百、五百。 甚至到一千。 更有甚者还会到一万。 但十万…… 相加的数额,简易些的算盘都可能算不到头。 台下那些围观的人,全都惊呆了。 董继泽更是皱着眉头瞟了术先生一眼,暗怪术先生打乱了他今日的计划。 知章先生把瓜子放进盘子里,脸上的笑容收敛。 “术先生,你出这样的题目,是要和秦先生一起算到明日?” 谁都看得出来。 术先生刚才输了一阵,想要重新翻盘,坐实秦小满是盗题。 才特意出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而术先生敢出,则证明一定有解。 可以说是极其不要脸的一种行为了。 “秦先生能否算到明日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算到明日。” 术先生在反驳的同时,手里的算盘还在拨弄着。 “各位只知我这位皇家算师算盘敲得响,却不知我最擅长的是心算,从一到一千的相加数额很小,可越往后越大,与其拨算盘,不如心算来得快。” 术先生说完,对着秦小满挑衅道。 “秦先生,我们在半个时辰内结束这场比试,如何?” 卑鄙! 拥护秦小满的众人,听到术先生的话,面露鄙弃。 就连知章先生,知道自己猜测无误,术先生是一早知道答案,特意走个过场出了这道题目。 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作弊,偏偏还让他发作不得。 知章先生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倒是押注在术先生身上的那些人高兴得直叫唤。 “术先生算学天下无敌!” “哪里用得着半个时辰,半刻钟解决掉秦小满!” “术先生,我们相信你能够做到!”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术先生脸上的神情更加张狂。 手里拨弄算盘的动作也放缓了。 反正只要到了时间,他说出正确的答案就是他赢。 用不着让双手那么劳累。 “秦小满,你可同意我的提议?” 术先生再次追问。 “半个时辰?” 秦小满气定神闲地反问。 “这么简单的题目用得着半个时辰?” 啊?! 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口出狂言的秦小满。 特别是术先生,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手里的算盘也打不下去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秦小满,秦先生,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有本事你再像刚才一样,直接告诉我最终相加的数……” “五十亿零五万。” 秦小满淡淡开口。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像一把巨锤砸在了术先生的脑袋上。 让他眼冒金星,踉跄着后退一步。 再次用一脸见鬼的表情,死死地盯着秦小满。 “不可能!”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 那些刚才下注押了术先生赢,还准备半个时辰去百花楼分钱的人们,瞠目结舌。 脑中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是吧? 难道秦小满又算对了?! “不可能是指,我算错了还是我算得太快?” 秦小满反将一军。 他知道术先生这一题和上一题一样,知道答案。 故意有此一问。 换作之前的话,术先生还会考虑一下再回答。 可此时他心里的震惊大于理智,脱口而出。 “你算得没错,可你算得太快了!” “这连半盏茶的工夫都没到,你如何能够从一加到十万?” 术先生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完全忘记了,他重新出这道题的目的,就是想验证上一题秦小满作弊。 此时,倒显得他确实技不如人。 而秦小满要说上一题给术先生留了面子,那么知道术先生无所不用其极也要赢,确认了术先生不是来探讨学术而是来赢钱的。 他自然也不必客气,直接摆出了术先生“技不如人”的证据。 “别说从一加到十万,哪怕你加到十五万、五十万,只要知道其中的规律,简单地核算一下即可。” 秦小满说完,终于动笔了。 原本老神在在坐着喝茶嗑瓜子的知章先生站起来。 当他凑到桌前时,秦小满纸上已经写满了一堆数字。 “这是从一加到十,按照平常来算,是一二三……这样相加,但其实你们只要用一和十相加,再按照有多少个数,全部套加在这个首尾相加的数上,最后再折半,马上就能得出结果。” 秦小满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明白。 可当看到知章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费力思索的表情。 只能指着纸上的字。 “比如一加到十,首尾相加是十一,一共有十个数,就是一百一,一百一的一半就是五十五,你们自己算一算,是不是正确的?” 从一到十。 机灵一些的稚童都能很快算出答案。 更别提在场许多书生和先生,以及台上还有剩下的五位知名的算学才子。 “是五十五!” 不消片刻,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同理,从一加到一千,首尾相加一千零一,一共一千个数,那就在后面补三个零,是一百万多一千,再折半……” “是五十万零五百!” 知章先生兴冲冲地接过话茬。 秦小满竖起大拇指,以示肯定。 “对,就是五十万零五百,那么算一加十万的话……” 这个数额较大。 五个算学才子当场拿起算盘开始敲打。 “是五十亿零五万!秦先生说得没错,这个算法能够套用到这两道题目上面。” 不只这两道题目,任何有规律的,比如一到九十九,或者隔一个数两个数相加,都可以借用这个首尾法。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点。 但由于算法还没有开创乘法运算。 他说了也没人理解。 今日算法比试可能会成为开堂授课现场,这可不是他想做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自小跟着父亲在账房算账,研习算学三十五年,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捷径可走!” 术先生又是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 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秦小满,今日输给了你是我准备不足,你等着,来日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这点小聪明根本不是正道!” 术先生放出狠话后,掩面而去,落荒而逃。 刚才还狂欢的押注者们,面面相觑。 反应过来,皆是怒骂出声。 “这个老匹夫竟然没答秦先生的题便跑了!” “他还答啥子答,难怪被皇家辞退,原来是学艺不精!” “就应该拦下他让他赔钱!” 秦小满见有些人追上了术先生,对此也未理会,对着还在盯着纸上字迹看个不停的知章先生,抱拳一拜。 “还请先生裁定这场比试的输赢。” “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是秦先生胜!” 知章先生拿起桌上的纸,笑呵呵地问。 “秦先生,这张纸留给我再仔细研究如何?” “先生请便。” 秦小满目送着知章先生重新落座,朝着台上剩下的五个站在前排、手里拿着算盘的书生模样的青年看去。 “你们五人一起上吧。” 他的话再次让众人大吃一惊。 “一起上?” 五个青年面面相望,皆是不解。 “秦先生这是何意?” 他们朝着知章先生看去。 知章先生不是说一人出两道题目定输赢吗? 第三百零八章古题不难,难题不古 然而。 当裁判的知章先生,正盯着秦小满刚才写的字看个不停,对外界的事置若罔闻。 五个青年难免有些紧张。 不懂秦小满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我想一挑五,你们各自出两题我来答,我出两题你们五人解答,谁先做出来就算谁赢,如何?” 秦小满将年少轻狂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台上台下的人们都听呆了。 装聋作哑的知章先生,眉毛一拧,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但依旧没有开口。 在他看来,秦小满能够一举赢下皇家算师,有骄傲的资格。 作为一挑五的决定,他能理解。 反正都赢了赢面最大的术先生,剩下的五个算学书生,输了也不亏。 如此,他并未阻拦秦小满莽撞的行为。 “秦先生,你……真的要这么做?” 五人之中,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为人正派的青年,出声提醒。 “我们虽不及术先生擅长数目相加与心算,但我们能够解决许多大家平日里解不开的算学难题,是偏向实用的,除了靠算学还有经验相辅。” 话外之音。 就算秦小满擅长推演运算之类的。 到底年纪比他们小,缺少相关的经验。 “还望秦先生三思而后行。” 国字脸青年恭敬地行了一个书生礼。 秦小满一看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董继泽收买的那一类人。 不然,早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你傻啊,秦先生这是不愿意欺负我们这些学生,故意给我们放水呢。” “秦先生你好歹是堂堂天府书院的先生,你可不能戏言。” “是啊,你说要一挑五,我们愿意,可你一会儿输了可千万别再改规矩。” 除了国字脸青年和一个高瘦沉默的少年外,剩下三个抱着银珠算盘的青年都出声,要坐实这个比试规矩。 不给秦小满反悔的机会。 台下。 云容姑娘看到这一幕,手中的丝帕拧成了麻花。 “唐小姐,秦公子为何突然这样冒失?” 她不理解眼前的境况。 “秦公子不是冒失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 唐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 与台上的秦小满四目相接,嫣然一笑,以示鼓舞。 台上。 知章先生终于彻底明白了首尾相加计算的原因。 见剩下的两个正派的青年不想与三个心怀鬼胎的人苟同,只得出声宣布。 “少数服从多数,既然有三位同意了,那么大家就按照秦先生说的比试规矩来,输赢全靠本事,不得作弊!” 知章先生,特意在“不得作弊”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一直默默无闻站在台上观战的童院长,见状马上招呼其他学生。 “快,再搬四张桌子来!” 一挑五! 一旦秦小满真的赢了,说明天府书院的先生们不光是诗文政论教得好。 还能到天府书院学习算学一科。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给教杂科单开一个课堂,不必连个固定授课地点都没有了。 童院长激动的一嗓子,让正在写题的秦小满毫无心理准备的手一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隔壁被董继泽买通的青年书生,看到这一幕,露出幸灾乐祸的奸笑。 “秦先生,你现在想后悔也晚了,我们已经把拿手的题目写出来了!” 哦? 秦小满头也不抬,就知道对方此时有多得意。 不过,他也不在意。 因为很快,这些人就得意不了了。 两道算数题写完。 秦小满放下笔,吹干纸张上的墨迹。 上面的题目很简单。 在他看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完成。 但对于连乘除法都还没出现的五个算学青年来说,可能会算上一段时间。 “我出的数字可不小,你们可以慢慢凑数。” 秦小满将吹干的题目交到了知章先生的桌子上面。 剩下的五人也一并如此。 “大家看好了,他们会同时打开题目,开始计算。” 知章先生将左手边五人放置的十道题目,和右手边秦小满放的两道题目,一起拿在手里。 互换后,先走到五人的面前,又将剩余的题目放到秦小满的桌子上。 “由于你们一对五,剩下没有题目的人,各行抄录,各自作答,不得商议。” 知章先生一本正经地提出要求。 “是!” “明白!” 国字脸和高瘦青年抢先开口,拿起纸笔开始准备抄录。 剩下的还在交头接耳的三人见状,也只能照办。 以免知章先生以他们作弊为由,再取消他们比试的资格,判定他们不战而败。 反正他们这几日,早将所有记载在案的古题难题全部梳理了一遍。 料想秦小满出题,也不会超出这个范畴。 到时候三人只要有一人抢先于秦小满写出正确答案,他们就赢了! “题目已经在大家的手里,现在开题!” 知章先生说完。 五人快速地翻开两张纸,开始抄录。 五人看两道题,有种僧多肉少的感觉。 再看秦小满面前摆着十张纸,上面满是字迹。 不少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秦公子,需要研墨的人吗?” 秦小满正认真地审着题。 听到台下花容姑娘开口说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示意不必。 眼前的是一道很有名的古题。 “我问开店李三公,众客都来到店中,一房七客多七客,一房九客一房空。” “问:有多少间房,多少客人?” 这道题虽是古题却不是难题。 以至于秦小满脑子过了一遍题便得出了答案。 他抄起毛笔,在纸上一题的空白处,写上正确的答案。 “有八间房,六十三名客人。”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 传到旁边正在抄题的五人耳中。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之前最先赞同秦小满提议的青年书生,手里的毛笔一抖,在白纸上滴落指甲盖大的墨点。 他连一道题还没抄完,秦小满竟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难题解出来了?! “快!” 青年书生催促着两位同伴。 “秦小满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容小觑。” 青年写字最慢,急得额头冒汗。 可谁知。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两位同伴抱怨起来。 “贾兄你净说废话,你看他这道题出的,我看得懂字,根本想不出怎么解!” “我还以为是我站得太久,发挥失常,原来常兄你也是如此,他这道题看上去简单,可算起来……根本无从下手!” 最难的题目,不是算错。 而是根本不会算! 自诩将算学题目全部看了一遍的同伴二人,此刻望着眼前的这道新题,犹如在看天书一般。 不知所措。 “常兄钱兄,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哪有看上去简单却做不出来的题,我看它……娘诶!这道题……怎解?” 贾书生懵了。 直勾勾地盯着题目。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 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行! “先抄完这一道,换下一道题!” 由于后面没抄完的题目很简单,贾书生靠记忆就能记下来。 当机立断,翻过这一页,节省时间。 然后去看下一题。 可是。 这次他学乖了,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题目后…… 脸色一片铁青,像是被人打了脸似的,不免恼羞成怒。 “秦小满从哪儿找来这么难的题目?!” 第三百零九章难的不会,会的不难 纸上的第二题,内容很简单: “今日李家待客,李夫人去柴氏肉铺买卤味,要是买猪肝五斤、猪心两斤、猪肺四斤,需要花八十文钱。” “要是买猪肝三斤、猪心六斤、猪肺四斤,需要花一百四十四文钱。问:猪肝、猪心和猪肺一斤多少文钱?” 贾书生念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恨不得现在去买几斤猪肝、猪心和猪肺,看看它们到底多少钱。 台下的许多人,听完这个题目后,也全都有些发懵。 “天府好像只有卖卤鹅卤鸭的,像猪下水这样的卤味还没开始卖?” “废话,秦家把这些生意交给了柴家肉铺代卖,柴家肉铺还在整修,过两日才开业。” 否则的话,他们当场去买了回来,说不定会知道答案。 “肃静!” 知章先生见一群人交头接耳。 掩下了贾书生和另外两人的议论声,马上出声制止。 “贾兄,此题甚难,不如先解第一题。” “可是常兄,第一题好像与第二题相差无已?” “可第一题数目低,我们又不用写答题过程只管找到答案即可!” 三人一拍即合。 转而去攻克第一道难题。 “三十六块肥皂,由三六十人搬,男人搬四块、女人搬三块、两个孩童搬一块,问男人、女人和孩童一共有多少人?” 贾书生念完这道题,一个头两个大。 又是三种人,又是去解三个不一样的数目。 这和他出的那道“客房与客人”的题相比,难了不止一个档次。 早知道……他就把古题上连他也解不出来的写下来。 只要秦小满解不出来,便算是平手。 “按照不同数目往上硬怼!” 贾书生自言自语地说着,抄起纸笔,画出两条黑线,隔成三列。 开始往上填数。 三十六人分成男、女和孩童。 从一、一、三十四;一、二、三十五开始算起的话,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便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可比第二题达到上百的数字小多了。 “我先算首一到首十二。” 贾书先说得很大声。 一起动笔的另外两人眼前一亮。 常书生从十三、一、十二的组合开始算。 钱书生则从二十四、一、十一开始算起。 这样一来,解题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 而旁边的国字脸青年与高瘦青年,还在盯着纸上的题目冥思苦想。 台上那些等着挑战的、台下那些围观的,都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这三十六人到底该如何分配,才是正确的答案。 谁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秦小满已经放下了笔,坐在座位上,喝起了茶。 一副悠然自得看好戏的模样。 十道难题。 最难的也只是二元一次应用题。 要是需要把计算过程写下来,由于不能使用数字和字母,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可这场比试,解答只需要正确答案,不需要计算过程。 弹指间,便计算出了答案。 他还特意检查了两遍,以防疏漏。 “唐叔,你说我现在要是请人帮我拿盘瓜子来吃,会不会很欠揍?” 秦小满嘴角微扬,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已经开始为下一场比试,提前做准备。 “秦公子,你的题解完了?” 这时。 台下传来唐姑娘的声音。 秦小满扭头望去。 只见唐姑娘不知何时挪了地方,已经挪到了他身后。 此时见他闲着没事喝茶,小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你猜?” 秦小满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猜?” 唐姑娘手扶在高台边上。 颇有一种他不回答,马上冲上来的架势。 “十道算学题,答案也没几个字。” 秦小满看到她额头都晒得微红,连忙将桌子上写满数目的纸张拎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去。 “你看,我算得对不对?” 台下周围满是人。 他的这个举动。 顿时令看到答案的众人大吃一惊。 秦先生居然将十道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出来了?! 唐姑娘也是又惊又疑,看了一眼板板正正的十个答案,嗔了秦小满一眼。 “秦公子,我又没看题,如何知道对错。” 她可不擅长做算学题。 谈今论古、国策政论倒是不在话下。 “需要我把题目拿过来给你看吗?”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唐姑娘闻言,又嗔了他一眼。 见状,秦小满哈哈一笑,正要将答案收回来。 身后传来大笑声。 “哈哈哈哈!第一题我解出来了!” 秦小满扭头看去。 尖嘴猴腮的贾书生,正兴奋得提笔书写。 “男人三人、女人三人、孩童三十人!秦小满,我的答案对不对?!” “对。”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扫了一眼剩下还未解出答案的四人。 见剩下的常书生和钱书生,听到这个答案,纷纷在空白的签约上,写下贾书生刚才分布的答案,无声冷笑。 “你喊得这么气势十足,另一道题想必也解出来了吧。” “不然的话,你现在的行为,不就是泄露答案给别人知晓了?” 此话一出。 不少人看向贾书生的眼神,由刚才解出题来的敬佩,变成了蔑视。 “我……我还未答出另一题,但只要再给我半个时辰,我必定能够解出来!” 贾书生信心十足地说着。 并给其他两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写完答案的二人,马上开始分工合作,继续拿数字怼另一道题目。 秦小满见状,看向另外两个愁眉不展的青年。 知道这些人是无法依靠解题的思路得出答案,只能硬碰数目解答。 那么这场比试,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不用再等半个时辰。” 秦小满站起来,朝着贾书生五人走去。 他将手里的答案,递到贾书生的面前。 “你出的两道题我都解出来了。” 秦小满的话,令贾书生大感意外。 “不可能!那两道古题可是我家不外传的题目,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出来!” 古时的算学和一些典籍,都是作为一个家族的私产。 可以选择对外公布,也可以代代相传。 贾书生正是有这个条件,才有这个义气和秦小满叫板。 “不外传的题目不代表外人解不开,要是你早日把这些古题让更多的人知道,指不定今日你们也不会被我的题难住。” 大乾算学的阻滞不前,除了文人才子偏重学习科举科目。 还有不少原因,是由于算学的许多知识,掌握在一部分人手里,根本不肯分享出来,共同进步。 直接导致,二元一次方程式能够解出来的题目,在贾书生看来是世界难题。 像术先生那样的皇家算师,计算有规律的加法还要靠算盘一遍遍去敲打。 “秦小满,你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让我看看你的答案!” 贾书生不见黄河不死心。 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假如他的题目让秦小满解答出来,他此次挑战就只能到此为止。 那他刚才宣布了秦小满出的那道题的答案,不就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话罢,贾书生作势要抢秦小满手上的答题纸。 “别着急,你们可以五个人一起看。” 秦小满轻松地闪身避开,走到五人正中。 还在用数凑答案的常书生和钱书生,听到秦小满的话,都是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解出了贾兄的题,让他自己看即可。” “莫非秦先生是担心我们趁机解出另一道题,让你输了,才故意耽误我们?” 谁耽误谁啊? 两人算学不怎么强,脾气倒是挺大。 第三百一十章通杀,正名 “不只贾书生出的题,剩下你们四人出的算学题,也没有多难,我已经全部答出,你们看一下,结果对不对?” 秦小满没有解释,直接将纸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也不管剩下的二人看不看。 反正他答完,比试,便已结束。 “知章先生,可以分布这一场比试结果了。” 轰!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连刚才看过答案的那些台下围观者,都不敢相信,秦小满真的这么快解出了十道题。 要知道,敢于挑战秦小满的算学才子,必定是个中翘楚。 出的题也绝不简单。 他们刚才还以为秦小满是在哄美人开心。 如今见秦小满请来知章先生判定输赢,才反应过来。 秦小满早在剩下五人一题还未答出来以前,就将十道题解了出来! “秦先生,你的答案是胡写吧?” 常书生出声质疑。 “这么短的时辰,读题都不一定读完。”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兴高采烈地凑上前去。 因为一旦秦小满做错了他出的两道题,而他知道了秦小满出的一道题的答案。 剩下的那道题,也不必一组数字一组数字地去凑数。 可以宣告他赢了! 钱书生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是。 当二人看到纸上熟悉的答案时,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对了?! 他们出的题目,秦小满竟然全都做对了! “秦先生,你确定这些题目答案不用更改了?” 知章先生慢吞吞地走近。 秦小满知道,知章先生是担心他见别人解出第一道题,一时着急。 可能存在失误的现象,这才好心提醒。 不过…… 他比着在场五人,微微一笑。 “知章先生请看,我还用更改吗?” 查验答案的五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错愕与震惊的表情。 光从他们的反应便能看出,纸上的答案是对是错。 “秦小满,你怎么会算这么快?” 贾书生最先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逼问。 这两道题目,他刚看到的时候,还推演了半天才得出答案。 为何? 为何秦小满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不! “十道题分摊开来算的话,几乎是刚念完题目,你就知道的答案,这绝不可能!” 贾书生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叫得更大声。 剩下的常书生与钱书生对视一眼。 确认了彼此出的题,也被秦小满破解后。 他们也随声附和起来。 “我出的题目虽不如贾兄,但计算起来非常复杂,我给大家念念:有一板车水果,有一百三十八斤苹果、六十九斤鸭梨、七十四斤核桃、五十二斤板栗、二十九斤柿子。” 光是这堆斤数不带重复的水果,听得台下不少人都三五成群,你记一种、我记一种。 常书生停顿一下,等大家记得差不多,这才接着往下说。 “苹果五文一斤、梨三文半一斤、核桃十文六厘一斤,板栗两文三厘一斤、柿子四文八厘一斤,包车卖打八折半,问这一板车水果全部买下来要多少银钱?” 光听常书生说的数目。 台上台下听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一文十厘钱。 一斤水果一般都是整数卖,再不济也只会加减半文,根本没有按厘卖过。 谁会把一文铜钱掰成十份去买东西? 有人愿意掰,也没人愿意收。 买得多了都会抹掉零头好算账。 假如谁家水果像常书生说得这样卖,迟早因为算不清账而关门歇业。 题不难,就是算数。 可这个算数没有规律,不像先前术先生出的相加题目,能够找得到规律,走捷径计算。 大家光是算其中一种水果,就算得脑仁疼。 对秦小满这么快解答出此题,皆是半信半疑。 “秦先生算数再厉害,五文一斤加一百三十八次,一百好算,再来三十八,剩下的按凑整凑零的算,也不可能这么快。” “你们说,秦先生是算了还是没算?” 常书生听到台下的怀疑声,心中窃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秦先生,你今日假如不说出你是如何算出来的这道题,便只能认为是你作弊!” “对!”钱书生也抓住了这一点,指着台下的众人:“一定是其中有帮你一起算数的,否则你不可能算得这么快,还全部算对了!” 全部算对了! 这五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知章先生更是认真地查看起纸上的十个答案。 他刚才一直在找方法解答秦小满出的题目,还没有头绪。 可剩下十人的题目,他却在古籍里看到过类似的。 挑出两个熟知的,对应上以后,再看答案。 全部都对! “算对了就是作弊,只有像你们一样算不出来,才算是真才实学?” 秦小满早就知道,不遵守比试规则的三个书生绝对不肯轻易认输。 他拿起贾书生桌上的毛笔,摊开一张纸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质疑他作弊的常书生。 “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才知道,你既然说我作弊,我便亲自验证一番,你随意更换题目和数字,看我能否马上解答出来。” 这一招很熟悉。 正是术先生刚才为了坐实秦小满作弊,提前知道题目,要求重新计算数目相加。 结果,在场的人都知晓。 术先生输得一败涂地。 如今旧事重演,常书生看到秦小满自信的表情,紧张地咽了声口水,朝台下董继泽的方向看去。 “秦先生让你重新出,你就重新出,你刚才有五种水果,这次再多加一些!” 董继泽在旁边出着馊主意。 唐姑娘以及云容姑娘等人都对其投去鄙夷的目光。 董继泽浑然不觉。 不管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 他只要秦小满比试输掉,使用什么方法,是否让台上比试的人从此以后,声名狼藉令人不齿。 他可不管。 “秦先生,你可听好了!” 常书生心下有了计较,语速加快。 “一斤白菜三文半,要买十三斤……” “四十五文半。” 秦小满张嘴就来,落笔写下这个数目。 被打断的常书生悚然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出题。 “一斤黄瓜两文七厘,要买六斤八两!” 常书生特意停顿一下,得意地冲着秦小满轻哼一声。 他本来不想出这样的难题,搞得好像他特意刁难人似的,可秦小满的心算实在是太厉害,必须拿出看家本事…… “要付十八文三厘六。” 秦小满依旧像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答案。 常书生惊得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台下众人更是仰望着秦小满,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有人不拿算盘,光靠心算便能够算出如此复杂的算数? “奇才!” 童院长兴奋地直鼓掌。 “秦先生当真是算学奇才!” 啪啪啪…… 不少人跟着鼓掌。 而买台上五位算学才子赢的押注者们,此时心情十分的复杂。 他们既被秦小满展现出来的实力征服了,但更心疼自己押注的银子。 恨不起来秦小满,只能怒视着台上的五位算学才子。 “输了还不认,真是丢人!” “你们三个作弊的滚下台去!” “滚吧!” 输赢已有定数。 谁也没办法再狡辩。 贾书生三人,见众人义愤填膺,快要冲上台来。 哪里还敢和秦小满再纠缠,当场抱头鼠窜。 “此次算学比试,秦先生胜!” 知章先生大喊一声。 “别着急,我记得还有一位算学奇才没登台?” 秦小满朝着台上众人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吓退,论题 加上最开始答应接受算学比试的那个才子,一共六人。 如今才来了五个。 按照炮灰先上的原则来看,最后那一个躲着的,才是厉害角色。 他对此人还有印象。 是天府的一个算学才子,和他年纪相差不大,心算很是强悍。 然而,不少人回避着他的视线,一声不吭。 “想要向我挑战算学的请向前一步,不然,过时不候。” 秦小满特意看向董继泽。 然而。 连董继泽都是一脸铁青地别过脸去。 他顿时悟了。 看来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心算”,把最后一位压轴的算学奇才吓退了。 既然来了也是白来,还不如抓紧时间进行下一项。 “老夫数十个数,若是无人应答,便开始下面的比试!” 知章先生兴致勃勃地高喊一声。 期待着秦小满还能带来何样的惊喜。 “十、九、八……三、二……一!无人再挑战算学一科!” 知章先生当场宣布。 “有请下一位挑战者上前挑战!” 一时间。 台上的挑战者之中,还是无人应答。 全部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示意对方先上。 不怪他们胆怯,实在是秦小满刚才展现的算学本领太高超。 完全刷新了大家对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认知。 “秦先生,今日之后,除了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以外,你恐怕还要再拥有一个剑南道第一大算师的美名。” 童院长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后。 对着知章先生赞叹不已。 “不愧是知章先生举荐的人,确实是难得的奇才!” 想当初,童院长还认为知章先生此举有些任性妄为。 此时看来,简直是高瞻远瞩。 君不见,台下不少外院的书生和先生,正一脸崇拜地盯着秦小满。 如果不是天府书院抢占先机,别说挂名先生,他们甚至会开出挂名副院使的条件,邀请秦小满加入他们的书院。 “童院长谬赞了,我也只是比大家多学了一些东西。” 秦小满正说着。 国字脸青年和高瘦青年,不约而同地向他行了一个书生礼。 “不知能否请秦先生将两道题如何作解,告知我们?”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们深知算学古题难题都是传家宝,这个请求有些为难。 但不知道如何解答,他们会惦记一辈子,死不瞑目。 “可以,但今日我还有比试,等哪日大家空了,有兴趣想知道如何解此题的,还有我是如何快速算出各种水果蔬菜总价钱的,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讲解。” 算学的推广,能够振兴许多产业。 特别是与科技相关的产业。 当然了。 他不必考虑那么久远,只管讲题。 “秦先生既然这么说了,约个时间,有想听课的,天府书院给大家安排地方,统一听讲!” 童院长正愁如何利用秦小满的名气来拉拢更多有才之士。 秦先生如此大方,肯将私题的解法公之于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童院长看向秦小满的眼神里,也满是敬佩之色。 “行,我既然是天府书院的先生,此事我听院长的安排。” 秦小满当然要给童院长这个面子。 毕竟天府书院挂名院长聘书的章可是对方盖的。 这个名声,对他来讲也大有益处。 “从今往后,秦先生担当天府书院先生一职的事,谁也不可再有异议!” 童院长投桃报李。 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顾士元。 明白人都听得懂,这话里的暗示。 无论接下来的比试,秦小满是输是赢,绝不影响其挂名先生的有无! “可恶!” 董继泽气得咬牙切齿,却发作不得。 他眼神凶猛地瞪了一眼还想拖延时辰,等着别人去消耗秦小满精力的胡德适。 收买的其他废物,谁也不像胡德适一样骑虎难下。 只有让胡德适打破此时的僵局,不能再让秦小满得意下去! “可还有人挑战秦先生?请上前一步。” 知章先生又问了一遍。 人群中,接受了董继泽银钱的那些才子们,纷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谁也不敢在此时,去对抗秦小满。 胡德适同样不认为此时适合和精神十足的秦小满比试。 正欲往后退。 便听台下传来一道妩媚的女声。 “胡公子!” 胡德适诧异地循声望去。 只见他的外室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董继泽的身边。 正挥舞着手里的手绢朝他挥手。 “胡公子,你去啊!” “奴家相信你一定能赢的!” 胡德适看到夫人眼里殷切的期盼。 想到董继泽开出天价,只要赢下秦小满,便能领一万两赏银。 拿到赏银还给董继泽以后,他就将夫人看上的那套院子买下来,从此逍遥自在…… “最后一次,若是无人敢挑战,今日比试到此结束!” 知章先生扫了一眼台上胆怯的众人,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这其中还有不少天府书院的才子和先生。 竟连出声都不敢。 “我来!” 就在这时。 胡德适一咬牙,挺身而出,走到秦小满的面前,行了一记书生礼。 “学生胡德适,天府学院甲级学生,想请教秦先生辩论一科!” “胡德适,剑南道十大才子排名第四,以论政见长,我听说过你的大名。” 饶是秦小满知道胡德适是董继泽买通的,此时也不禁高看了这位勇士一眼。 “秦先生谬赞。” 胡德适谦虚一笑,腰板却挺得笔直。 看向秦小满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轻视感。 文人相轻。 再加上年少轻狂。 秦小满对此人的性情有了大概的了解,好奇地问:“不知道辩论比试要如何比?” 他这些天光看史书兵书之类的,弥补硬性的知识短板。 对于赛场规矩,并不了解。 “辩论是围绕一题争论,无论是我出题还是秦先生出题,都有失公允。” 胡德适朝着知章先生看去,拱手一拜。 “我看行。” 秦小满不等知章先生出声询问他的意见,抢先回答。 “……” 知章先生没想到,自己不仅要当裁判,还要当出题的人。 他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想到秦小满先前惊人的表现,总感觉这个辩论题要足够深刻,才能讨论些真的东西。 “老夫一时间也想不出有论题……” 知章先生眼角余光扫到台下的唐清柔和云容姑娘,忽地眼前一亮。 有了! “老夫倒是想到一个好的论题!” 知章先生比划着二女所在的方向,沉声开口。 “天子册封唐小姐为女官,引起许多人不满,都道是牝鸡司晨、阳阴失调,请两位以女人能否入朝为官为题。” 啥? 秦小满听到这个题目,不由看得台下的唐姑娘。 虽说这里没有春秋时代,但牝鸡司晨的出处也相差无几。 谁闲着没事往唐姑娘头上扣这种高帽子? 闲着没事干了吗! 被提到的唐姑娘,对于知章先生出这道论题,也是大感意外。 四目相对,秦小满看到她难得板起脸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必照顾她的感受,心中一揪。 “秦先生、胡才子,你们二人请选择支持或者反对,以此论题。” 知章先生满含深意地看向秦小满。 几乎他的话音刚落,胡德适便毫不犹豫地开口。 “我反对女子入朝为官!” 台下押注胡德适能赢的所有人,全都露出胜利的笑容。 赢了! 论题虽是看谁辩论得更精彩,但站队更为重要。 此题抢到“反对”这一方,就有了八成的胜算了。 任凭秦小满说破天,女子当官也鲜少有人支持! 第三百一十二章我支持,放狂言 秦小满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姑娘,似乎丝毫没将胡德适抢先站队的事放在眼里。 “咳咳!” 知章先生假咳一声,提醒他。 “秦先生,你想选择反对还是支持?” 对于胡德适抢先站队的行为,知章先生十分地不齿。 原本因胡德适写出了《论民为何》,他还想向京城中的大人物,举荐胡德适。 如今看来……罢了。 “知章先生,我董继泽虽说不学无术,比不上台上的诸位,但也知道,这辩论只有正方与反方。” 董继泽见知章先生意图偏帮秦小满,马上站起来提出反对。 “胡才子先选了反对,秦小满要是也选反对,那他们还比什么?” “你们说是不是?” 他朝着刚才叫好的那群人看去,起哄着问。 “是!” “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秦小满他只能选支持!” 大家争先恐后地向知章先生施加压力。 但知章先生丝毫不怵。 等到声浪渐小,这才笑呵呵着解释。 “辩论确实有正反两方,可辩论的目的,是为了在争执中得出新的思想。” 知章先生的话,让胡德适面色微变。 在场的所有书生和先生们则连连点头。 “若是秦先生也选择反对,总不能强摁牛喝水,来一场虚假的争论,那么此题便为流局,重新出题。” 虽然这么说,但知章先生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小满。 希望秦小满有不一样的见解。 “我支持女子入朝为官。” 秦小满的表态,让还想教唆大家反对知章先生的董继泽愣在当场。 回过魂来,董继泽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大家都听到没有!秦小满说他支持女子入朝为官!他支持!” 这一次比试赢定了! 董继泽兴奋之余,不免后悔。 胡德适的赔率可比顾士元高多了。 早知道会有此时的境况,当初应该押十万两给胡德适才对。 “秦先生,你确定你支持吗?” 知章先生再次出声确认。 “我确定!” 秦小满对着台下仰头望着他,走到高台边缘。 “既然是为唐姑娘为题,主人公不应该在台下听着,唐姑娘可愿意上来听我如何辩论?” 他朝着眼中闪着泪花的唐姑娘伸出手去,嘴角微扬。 “你呀……” 唐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纤纤玉手。 双手交握的瞬间,秦小满稍微一用力,便将人拉到了高台上。 “坐着听。” 秦小满比了比自己坐的位置。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来之前,他专门看过胡德适的《论民为何》。 引经据典、辞藻优美,将民众比作车夫马鞭下的马匹。 是让执权的人看到,一定争相称赞的那种文章。 “根据胡德适的辩论文风,你有得听了。” 补充上这一句,原本还有所迟疑的唐清柔,只能遥遥朝着知章先生行了一个官礼。 接着,从容不迫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美人姓唐?难道就是传闻里的大乾第一位正式册封的朝廷女官?” “只听说过宫廷里有制衣、膳食的女官,在外行走的女官还是第一次见呢。” “呸!你没把乾瑞长公主放在眼里吗?” “长公主那是皇族,能一样吗?”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唐清柔的腰背紧绷。 表面上依旧笑得温柔,实际上袖子里的手指甲都快嵌入到肉里面去了。 早在接受天子册封为官时,她便想到回到京城,进入朝堂之中,会引来轩然大波。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会在这里,提前迎接这场狂风暴雨。 就连寻常百姓都难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就给了那些高官权贵们反对她当官的理由。 “小姐……” 天璇站在唐清柔的背后,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打量。 其中甚至有种让人恶心的恶意,她忍不住开口。 “不如我们下去吧?” 她也就算了。 小姐可是千金之体,怎能让那些登徒子肆无忌惮地打量? “不行。” 唐清柔几乎是和秦小满同时开口。 秦小满神色淡定,唐清柔却有些意外。 “唐姑娘,你不能下去。” 秦小满将手搭在椅背上,弯下腰,压低声音,一本正色地提醒她。 “你选择的,本来就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好在,你在长公主的支持下,走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你如果退了,等你任务完成回到京城,天子一定会因为压力,另行封赏补偿你,你再无重做女官的可能!” 原本就没打算下台的唐清柔,闻言会心一笑。 “秦公子你放心,今日任凭别人说再难听的话,我都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绝不会退!” 她不仅要做女官! 她的目标还是当女丞相,像长公主一样站在高处,能够更好的为国效力! 上天没有赐予她男儿的身体又如何。 她有信心做得比朝廷大多数官员更好! “有你这句话,我便能放心去你我去战了。” 秦小满抬起了手,又落在唐清柔的肩膀。 他掷地有声地保证。 “我今日,一定会让大家明白,你唐清柔,绝不比男儿弱!” 这种场面不适合煽情的话语。 秦小满轻拍了两下,以示鼓舞后,转身就走。 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 唐清柔鼻子一酸,用力地闭上双眼,将感动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 否则会被人笑话胆量小。 她要笑! 她学不会长公主那般,无论遇到何种境况,都能面无表情地应对。 她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 所以! 无论再苦再难、质疑她的人再多,她也要笑着面对! “天璇,记住,一会儿无论谁骂我、辱我,都不可动手。” 唐清柔认真地叮嘱一句。 辩论之厉害,言语能杀人。 天璇的定力较她,差得太多。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当众动手。” 她只会等比试结束,偷偷敲闷棍! 唐清柔满意一笑,看向场中。 秦小满已经站在了胡德适两步开外。 “秦先生后选的辩方,不如就由秦先生先开场,讲述你支持女子为官的理由?” 胡德适的话,令场中响起一片唏嘘声。 “抢了先机还不肯罢休,还让秦先生先开场。” “胡德适,你是怎么拿到十大才子的一席之地的?凭着厚脸皮吗?” 秦小满听到熟悉的声音,朝着台下人群看去。 说话的人,正是梁世安与梁世全。 对于二人出声相帮的好意,他自然是心领了。 不过…… 胡德适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秦先生是先生,我乃天府书院的书生,怎敢在先生面前抢先卖弄?” 胡德适生怕他不同意似的,又搬出身份来压制。 “你既然认我这个先生,那便由我来开场。” 秦小满的话说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听他如何来辩这根本辩不赢的题。 “在场的诸位为何反对女子当朝为官?原因无外乎是,无论是权贵世袭和捐官,还是寒门科举入仕途,官职这种东西都是僧多肉少。” “这个时候,要是再加上那些有才华、有能力的女子们,抢占了许多人心目中以为是他们当官的名额,他们自然要反对。” 轰! 台上台下的人群全部因为这番话炸开了窝。 “胡说八道!” “秦小满,你这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女子无才便是德,选官只讲才不讲德,祸害百姓,她还有当官的必要吗?!” 第三百一十三章反对者,受益者 胡德适还没开始反辩,在场的不少人红着脸梗着脖子责骂起秦小满来。 当众辩论,输赢全靠在场众人的支持。 这一部分人里面,还有许多拥护秦小满的,都止不住出声反驳。 “秦先生,我们并非惧怕女子做官,抢了我们应该有的名额,而是自古除了皇族以外,根本没有女子上朝为官的先例。” “是啊,是啊!” 赞同这一说法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只是不少人脸上还带着被人戳破内心想法的心虚之色。 “秦小满,你别往我们这些人头上扣屎盆子,以为你说这话,我们只要反驳你,就是做贼心虚。” 董继泽趁着这个机会,故意挑起事端。 刚才还反驳秦小满的人,仔细一想,确实有种上了套的感觉。 反对了秦小满,倒显得他们理亏,恼羞成怒地瞪着秦小满。 此时原本该轮到胡德适来反辩。 而胡德适无论是反对还是支持秦小满的话,这里面都有套路。 反对吧,秦小满说的是实情,睁着眼说瞎话输了先机。 支持……是不可能支持的。 董继泽这么一开口,倒是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秦小满倒也没想过凭三言两句便辩赢了胡德适。 不过董继泽都亲自下场,说明对方的耐心消耗得差不多。 辩论结束,即是真正的决胜时刻。 “辩论,要是不说一些大家没听过的见解,听着也没意思。” 秦小满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轻描淡写地对自己大放狂言的出发点,作出了一番总结。 话出。 刚才还恶狠狠瞪着他的那些人,只能气得干瞪眼,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 台上正在辩论,论题就是“女子为官支持还是反对”。 秦小满作为后手只能选择“支持”,不说些让对方哑口无言的话,怎么赢呢? 这么一想,有些人看向秦小满的眼神里,带着同情之色。 稳坐在椅子上观战的唐清柔,听到秦小满故意博同情的话,眼中笑意盎然。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 天璇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提醒。 “这群人明着是在反对秦公子的话,实际上是在反对你做官!” 气煞人也! 这些人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男的女的谁做官不行?只要是好官不就行了吗? 天璇握紧了拳头,时刻告诫自己这是在辩论擂台上,她不能出手。 “小姐,胡才子一句话不说,台下就那么多人反对秦公子,你说他还能赢吗?” “能不能赢不重要。” 唐清柔一眼不错地盯着站在场中,为她的立场辩论,而备受千夫所指的秦小满,低声呢喃。 “他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啊? 天璇听不懂了。 她正要再问,就见秦公子,朝着刚才反对声最激烈的地方,跨出一大步。 “你们方才说,除皇族与皇宫中所有女子为朝廷做事之外,没有寻常女子进入朝堂为官的先例?” 秦小满这次倒是没有口出狂言,引起众怒。 但他的问题,却让台下出声反对者,面露嗤笑。 “秦先生,你不会没读过知章先生所著的《古今通史》吧,若是有女子为官开创先河者,知章先生会遗漏吗?” 自然不会。 秦小满要的就是这样切实的回答。 “开创先河者,这个词用得好。” 秦小满转而看向胡德适,又问。 “胡才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自古以来,从一品封将拜相到九品小官小吏,便是由权贵世袭为官,对不对?” 辩论不说自己主张,改问问题? 胡德适虚眯着眼,警惕地盯了秦小满片刻,沉吟开口。 “秦先生,你说的对,但也不对。” “哦?哪里不对?” 秦小满故作不知地接着提问。 “早在一百年前,前朝绥文帝时便将官员选拔,从世袭继承改为科举制度,无论权贵还是寒门,皆可通过读书考科举当朝为官。” “权贵世袭只有封爵封侯者,也可凭借礼、义、孝、廉、忠、信、诚,或对国家做出莫大贡献者,经官府推荐入官。” 说起这些历史,胡德适讲得头头是道。 说完,他还特意内涵了秦小满一把。 “没想到秦先生在作诗和算学方面惊为天人,对于朝堂中事,还是欠缺了解。” “秦先生出身地方之家,精通计算并且拥有作诗天赋,属实难得,可有些真才实学,还要靠努力积累才行。” 从辩论转到人身攻击上面。 秦小满能够看得出来,九品小吏之家出身的胡德适,在他面前,满是优越感。 正好。 那他接下来的话,可以让胡德适更加优越。 “是啊,地主之流,在古时无法当官,被称作商贾之流,难登大雅之堂。” 秦小满的一番自嘲让台下的董继泽撇了起嘴。 “可自从前朝开始,士农工商齐发展,特别是到了当今天子这一代,商贾之流如果有贤德也能赐予功名。” “秦先生,我们在辩论‘女子为官’一事,请你不要跑题。” 胡德适感觉到秦小满是话里有话,在铺垫着什么,及时制止。 “我没有跑题,我们不是一直在讨论,‘女子为官’开先河的事?” 秦小满依然还是反问句。 胡德适一时间想不透其中的关联,只有沉默以对。 “大家刚才也听胡才子说了,官员的选拔,科举制度从寒门中选取优秀的人才,也不是古来就有的。” 此话一出,胡德适心中悚然一惊。 明白了秦小满的话术套路。 可惜。 已经晚了。 “我不是……” “胡才子先别着急辩解,听我把话说完。” 秦小满环顾着台下那些反对声最强烈的人们,一本正经地询问。 “那你们说,这个科举制度在前朝是否算得上开创先河?当时有没有人反对呢?” 还是反问! 胡德适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回答。 自然是有的! “一定有啊!” 台下,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文帝新政,以科举制选拔寒门子弟入朝为官,欲改变世袭罔替、权贵世家把持朝政,使朝廷日益腐败的颓势,引得全朝上下皆是反对。” “反以铲除贪官为由,致使朝廷人手不足,破格提拔美名远扬的寒门才子,耗时十五年,斩杀百余名三品以上大员,终见成效。” 背完相关的史书记载。 不少明眼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秦小满可不管他人如何,接着书生们的话茬接着往下辩。 “是啊,当初权贵世家继承官职,科举制度是开创先河遭到全朝堂上下的反对,反对者当时一定也以未有人开创先河的说辞来反对这一制度。” 秦小满举起双手,比划着台上台下身穿各个书院服饰的书生与先生。 “可你们看今日,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官员,已成为了主流趋势,近九成的官员,都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上来的。” “当年反对科举制度的,是世袭罔替的受益者,那么今日反对‘女子为官’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开先河,无界限 现场,鸦雀无声。 要是说秦小满之前的狂妄言论,大家还能厚着脸皮出声反驳。 那么此时此刻,利用科举制度来辩“女子为官”开创先河一事,他们的反对就再也站不住脚。 除非他们当众承认,他们和前朝文帝铲除的贪官污吏的出发点一样。 是惧怕女子为官损害他们的利益,这才极力反对。 可这样一来,刚才还说秦小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如今便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们的脸上。 动手的是他们,挨打的还是他们! 台下拉偏架的彻底地闭嘴了。 “秦先生,寒门子弟通过科举制度,努力改变出身,女子有能力当官,选择进入朝堂为国为民效力,也属实应该。” “是的,既然是天子册封的,唐大人定然有过人之处,是我们狭隘了。” 不少衣服洗得发白的寒门子弟,率先开口声援。 并朝着唐清柔所坐的方向,行了一个书生礼。 唐清柔连忙站起来还了一礼,又一言不发地落座。 看似很平静。 但秦小满看她紧绷的小脸,便知道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唐姑娘应该说几句帮我拉拉票才对。” 秦小满暗中调侃一声,见场中寒门子弟由于同理心,暂时站在了他这一边。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看向胡德适。 “胡才子,你认为‘女子为官’一事开创先河,是错吗?” “你言辞里瞧不起的商贾之流也能通过为国为民获得天子嘉奖,获得秀才功名,你认为这个先河,天子开得是对是错?” 将军。 “……” 胡德适顿时脸色一片铁青。 无论哪个问题,他都没有办法回答。 不! 他就不应该回答秦小满最开始的提问,给秦小满的辩辞当了垫脚石! “胡才子不否认,说明你也承认这个开创先河一事无对错。” “是!开创先河是对是错,自有时间来验证,但我依旧不支持她们入朝为官!” 胡德适也非泛泛之辈。 开场失了一城,马上选择了反击。 “自开天辟地始,男耕女织,各司其职,作为女人,她们向来是相夫教子、主持府院中馈的大事小情,若都学唐小姐入朝当官,其本职无人来做,全天下岂非乱套了?” 尽管大乾朝的男女地位相对平等,但也只是相对的。 在人们眼里,男主外女主内的刻板印象,已延续了上千年。 秦小满倒是想以他的认知来反驳这一点。 但他知道,在场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男人也可在家当奶爸,女人也可为官为商,通过努力来争取她们想要的职位的局面。 人,比起听到的自然相信亲眼见到的,还是见了许多年的司空见惯的事。 没法代入进去。 便不会产生同理心。 说了也只是浪费口舌。 “秦先生,你认为唐小姐此举,天下女子可否效仿?” 胡德适咄咄逼人地质问。 “像唐姑娘这样有能力并且有志向为民当官的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你也不必危言耸听。” 秦小满反驳一句。 胡德适马上抓住把柄,继续反击。 “秦先生又跑题了,我是问此举人人效仿,女子都学唐姑娘去读书、参加科举选择入朝为官的话,那女子该做的事由谁来做?” 胡德适抓住了论题的重心,神态都变得倨傲起来。 他对着秦小满挑衅一笑。 “若是秦先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此题也无辩下去的意义。” 这种刻进骨子里的成见还真是欠揍啊! 秦小满暗中握紧了拳头。 “胡才子,这个问题在你问的时候,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他无声冷笑。 “起初,初有天地与人类,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分工很明确,胡才子说得这一点,确实让人无法反驳。” “可后来,随着人类繁衍,数量越来越多,需求越来越大,发展壮大到今日,光靠耕织已经无法养活全家。” 秦小满刚停顿下来,想着喘口气。 看到胡德适蠢蠢欲动,连忙伸手制止他拱火,挑起对立。 “我先说完你再说,现在话语权在我这里!说好的尊师你是尊到何处去了?” “……” 胡德适一噎,只能黑着脸闭口不言。 呼…… 秦小满深呼吸几口气,接着往下说。 “女子的工种有很多、种地也不在话下,皇宫里的女先生也不是没有,再以刚刚开天辟地时的男耕女织来要求大家,这种想法很落后。” 他故意停顿一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看到胡德适面色剧变,再次使出杀招。 “按照胡才子你的要求,从明日开始,女的都在家里纺织做饭,剩下的事都靠男子去完成,你说可好?” 当然不好! 别说他人了,胡德适的父亲只是九品小吏,家里全靠母亲开了一个代做手工艺品的小作坊,来维持他读书的一切花费。 若是全靠父亲的俸禄,养活一家数口,或许连饭都吃不饱! 但胡德适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旦他开口,这一城便被秦小满拿下了! “胡才子,你不想回答也只能是逃避问题,逃避你看不见在平常的时候,女子为家为国作出了怎样的贡献。” 秦小满看向台下众人,再次出声询问。 “你们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只配在家里纺织做女红,可当她们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家里,你们同意吗?”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 在场权贵子弟是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寒门子弟。 他们无法想象,自己家中若是只有父辈男丁做事,母亲和姐妹束手旁观,他们生活会有多么凄苦。 “所以啊,与其说有人是在反对女子当官,不如是想把女子能否当官的话语权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欺负这些女子好脾气。” 气氛烘托到这里,秦小满比了比唐姑娘所在的方向。 “唐姑娘出身丞相府,她本可以当个千金小姐,锦衣玉食一辈子,想做官的话,也可以入宫当个女官,宫内最高的制衣制膳等女官,最高的应该是……” 几品来着? 他用眼神求助着唐姑娘。 “当今宫廷执司官因当年护驾有功,提升为正三品。” 唐清柔马上补充。 “凭唐姑娘的出身和天子的看重,当个宫廷女官,不比当个八品管商行的诸市署更加轻松也不招人骂吗?” 秦小满的话,引起众人点头附和。 “这证明,唐姑娘不是为了功名去做官,而是为了干实事。” “而她也确实做了许多实事,替朝廷谈拢了再生稻的生意稳定了粮价,在这期间,由于募捐粮食屡屡碰壁,她也从未用丞相千金的身份,来给自己争功。” “不仅如此……” 他阔步走到唐姑娘面前,抓住她的双手,面朝众人。 “你们看,她手上的伤痕是割稻时划伤的,原因说来,可能有些人认为很荒诞,她是因为我家租的闲田收割一亩可以给五斤粮,便割了三十亩田,得来的粮草全部捐了出去。” 秦小满突然的动作,打了唐清柔一个措手不及。 她见许多人盯着她的手看,想到女子身体不可随意暴露的规矩…… 第三百一十五章强行平局?必须赢 什么破规矩! 脸都能看,手有何不能看的?! 她举起双手,大大方方地任由众人打量。 只是她根本没打算利用这些伤来博取别人的同情,脸上有些发烧。 “除此之外还有唐姑娘贴身带的荷包,你们是拿来装银钱的,她却是拿来捡粮食的。” 秦小满挑了挑眉,作了一番眼神交流。 他看到唐姑娘微微颔首,抢先于天璇之前,上手将挂在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 等摘下荷包,发现唐姑娘和天璇,甚至唐叔都神色有异,意识到什么,他讪然一笑。 女子的荷包好像不能随便摘来着? 可他此时又没办法再挂回去。 摘了便摘了。 “大家请看!” 秦小满果断转过身去,解开沉甸甸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把稻粒。 紧跟着又倒出一颗核桃和一颗栗子。 “这是我去外县的山路上饿了,摘多了没吃完便放在里面了。” 唐清柔轻声解释着。 她如此爱惜粮食的表现,引起在场不少人的好感。 “谁知道这个荷包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 “就是,沽名钓誉的我们可见得多了,堂堂丞相府千金,为了几两米而折腰,说出去谁信?” 董家小厮们开始起哄。 董继泽也为手下人的机智露出了笑脸。 然而。 身在当场的胡德适听到这番质疑,不禁笑不出来。 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蠢货! 原本有许多人对秦小满的话不感兴趣,此时有另一种声音出现,只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而秦小满的举动都是突发情况…… “说我们提早准备好的,可我们谁也不知道今日的论题为何,你们质疑唐姑娘作假的人是想质疑知章先生的公正?” 祸水东引,秦小满饶有兴致地看向知章先生。 都辩论到这步田地,谁输谁赢,知章先生应该有了计较。 不过。 之前他拿权贵世家打击寒门子弟科举制度,来辩驳开创先河的话。 知章先生的背后也有一个根深叶茂的大家族。 不知知章先生会作出如何的判断。 “若不相信老夫,大家也不必同意让我来当这个裁判,更无须我来出题。” 知章先生脸色不虞地看向台下的董继泽。 开口说话的董家小厮,穿得那么招摇,一看就是此子暗中捣乱。 看到比试即将结束,要往唐家丫头身上泼脏水。 “学生不敢!” 胡德适急忙表明态度。 比起此时的劣势,得罪知章先生的损失更大。 知章先生瞥了一眼还算有眼力的胡德适,对着秦小满露出笑容。 “真没想到秦先生的口才也如此之好,虽无引经据义,但也是言之有物,今日老夫回家定要与夫人好好说道说道你的话,她一定爱听。” 此话一出,刚才还知书达理的胡德适,气得想要骂人。 知章先生这是公开站队,支持秦小满的言论了! “我认为,不只是知章先生,诸位都应该多关心一下身边的妇人,给予她们尊重和肯定,入朝为官者只是少数,但世间更多的,还是兢兢业业、默默无私地为家族和国家奋斗的人们。” 秦小满说完,见不少人默默点头,欣慰一笑。 虽说,他的话可能在这个时候,只能引起一些人的触动,改变他们一丁点儿的想法。 但长久坚持下去,一定会积水成河。 可能由于无法达到人人平等,便永远达不到男女平等的境地。 但多一个支持他说法的人,这世间便可能少一个或者多个因此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女子。 勿以善小而不为。 “好了,此论题到此结束,我宣布……” 知章先生的话还没说完。 台下的董继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知章先生刚才的表态,大家都听得出来,你是支持秦小满的,这不公平!” 董继泽嚎了一嗓子,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他一个箭步跨到高台上,朝着台下众人大喊。 “就算是知章先生,也仅代表他个人的意见,支持还是同意女子为官,要看大家的意愿,你们说是不是?” 在场的有许多人押了胡德适赢以及秦小满输的。 都高声应“是”。 知章先生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竖子无礼!” 知章先生还是生平第一次,让人当众撂面子,质疑他的决定。 直接骂了出来。 “知章先生,我今日为了公平起见,只能无礼一次,你听听这下面的声音,有一半都支持我说的话,你还想力挺秦小满赢?” 除非知章先生不要脸了! “你……” 知章先生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怪只怪,他太过于沉迷秦小满说的话,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宣布比试结果。 “胡德适,你怎样说?” 知章先生把选择权交到了胡德适的手里。 他倒想瞧瞧,在胡德适心里,到底有没有良知和底线。 如果有…… “我认为此论题为平局,不如先生再重开一道论题,或者我与秦先生各出一道论题来辩论,到时候决定胜负,大家自然是心服口服。” 胡德适作揖一拜,低下头,掩饰住浮于表面的心虚。 “好!好一个剑南道第四大才子!” 知章先生气极反笑,拂袖落座。 “今日谁认为秦先生的观点有误,可上台与我一辩!” 他倒要瞧瞧,是否有钱能使鬼推磨,令这世间人失去了良心! 知章先生动怒,引得众人皆惊。 只有董继泽还依旧得意洋洋地站在当场,指着胡德适。 “知章先生说不服的与他一辩,胡兄你既然不服气秦小满的话,还不一试?” 胡德适听到董继泽打算将他赶鸭子上架,再看知章先生气呼呼的模样,还有旁边童院长惋惜地直摇头。 心里直打鼓。 知章先生当年可是能够舌战群儒的人,他哪敢卖弄他的这点才学。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秦先生,其中我还有一异议。” 无辜被提及的秦小满,眉锋一挑,好奇地反问。 “有何异议?”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胡德适提出异议,是想把知章先生说的与之一辩,压力转移到他这里来。 柿子捡着软的捏。 “秦……” “住口!” 知章先生喝止胡德适。 但就在他喘粗气的空隙里,胡德适见缝插针,侃侃而谈。 “秦先生方才说,世间女子为小家努力的多这一点我也支持,但你为了支持唐小姐为官的论题,将她们的功劳夸大到为国为家上面来,这是狡辩。” “哪怕是唐小姐,也没为民为国做那么大的功劳,你可不要为了维护唐小姐,特意说出高估女子的话,来混淆是非。” 行啊! 秦小满见胡德适立马抓住了可以反攻他的重点,知道此人还是聪明。 不过。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第三百一十六章顾士元出场,祭出杀招 “胡才子,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眼里瞧不起女子,便认为这世间女子都不行。” 秦小满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还想要乘胜追击,利用这个话题,再次挑起男子与女子的对立言论,来拉动更多男人支持他的胡德适,突然浑身寒毛倒竖。 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胡大才子,唐姑娘刚入朝为官,确实没做出太大的成绩来,可当朝有一位乾瑞长公主,驱除联手入关的匈奴与突厥,平定内忧外患,为四大将军之统帅、辅佐天子……” 秦小满看向脸色已经面若死灰的胡德适,给予最后一击。 “怎地,这些功劳是被你视作粪土而不见,还是你打心底里瞧不起乾瑞长公主为大乾的付出,认为她也应当学寻常女子设府招赘,呆在驸马府里相夫教子,不问朝事?” “不……我没有……” 胡德适慌了。 他原以为秦小满夸大女子的作用,已经手段用尽。 自以为抓住对方的弱点,有董继泽撑腰,能够反败为胜。 不料一时昏了头,竟然忘记了乾瑞长公主的存在! “你没有啥啊,真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匈奴和突厥早已将长安踏遍,让大乾四分五裂,你能否站在这里和我争论,还未可知!” “还有,女子为官怎么了,当今天子膝下只有三位公主,到时候不止女子为官,还要女子当天子,胡才子,到时候你可敢去皇宫前出声抗议?” 诛心之问。 胡德适这回双唇紧闭,牙齿叩叩出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敢吗? 他不敢! 别说质疑皇储,光是他的失误,让秦小满以长公主为由的反驳,都能让他哑口无言。 “看来胡大才子是不敢……” 秦小满目光扫了一圈台上的人。 时间仿佛回到了之前他挑选挑战者时一样,大家都避之不敢与他对视。 生怕被点头喊出来,询问一番感情。 最终。 秦小满的目光落在了董继泽的身上。 “董少……” “别问我,你和胡德适在辩论,不关我的事,更不关我董家的事!” 刚才一个箭步就窜上台的董继泽,踉踉跄跄地滑了下去。 还由于太过紧张,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险些摔个狗啃屎,狼狈不已。 秦小满见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快要滴水的知章先生,暗中生笑。 以为躲过他的提问就能全身而退? 真拿知章先生不当国师看。 不过,知章先生为人高洁,应该不会直接给董继泽或者董家穿小鞋。 而知章先生的族人……那就不好说了。 “看来,论题的胜负已定。” 知章先生见众人沉默,终于找到了更加合适的开口时机。 “对于‘女子为官’支持或反对论题,秦先生获胜,台上台下,可还有谁有疑议?” “有疑议者,尽可以上台与老夫或者秦先生一辩。” 知章先生比着秦小满。 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避之。 “如若没有异议,老夫在此宣布,秦先生胜!胡德适败!” “秦先生口才甚是了得,反应也是机敏,在下佩服!佩服!” 几乎是知章先生刚宣布论题的比试结果,台上的人群里便走出一人。 秦小满见对方留着标志性的山羊胡,回想了一番上午当裁判时大家的介绍。 顾士元,出场了! “顾先生想和我比试什么?” 秦小满也不跟对方虚情假意地瞎客套。 太阳都偏西了。 再聊下去,估计还得饿着肚子和这群人比试。 那可真是打消耗战了。 “秦先生不休息一下?” 顾士元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 “顾先生特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又问我需不需要休息,可真是……” 秦小满没有往下说。 但懂得都懂。 被内涵的顾士元面色微变,紧跟着轻嗤一笑。 “秦先生果然口齿伶俐,既然秦先生不必休息,我顾士元便向你讨教一二。” 顾士元受了委屈也没憋着。 直接替秦小满做了不休息的决定。 开始比试。 “顾先生,秦先生已经连战两场,你此时出场,不免胜之不武。” 这回不等知章先生动怒,童院长出声制止。 两位先生都是天府书院的。 顾士元先前不支持秦先生当书院的挂名先生也就罢了,如今应该握手言和。 如此剑拔弩张还乘人之危,童院长认为顾士元有失天府书院先生的身份。 “我要与秦先生比试对对子,出题后一时间答不下来可以细思,不也是休息?” 顾士元称赞别人口齿伶俐,实则自己巧舌如簧。 秦小满见童院长还要劝一劝,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我正好也想一鼓作气比试完,好早点回百花楼吃花容姑娘做的大餐。” 秦小满随口一提。 看到台下一直盯着他的花容姑娘两眼放光,忽地意识到,他好像说错了话。 “看来秦先生余力十足,那我顾士元便请你赐教一二,秦先生,请出题!” 秦小满见顾士元二话不说地让他先出题。 便知此人对对子的实力,有多不俗。 且对自身信心满满。 “好,那我们便答对后轮流出题!” 正好,秦小满也喜欢这项比试,一下子斗志昂扬。 眼神都亮了不少。 让在场众人有种错觉。 仿佛前两场比试,他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 正当大家揣测之际,秦小满已经说出一副上联。 顾士元略一思忖,张口便答。 “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秋香。” “上联: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此上联是押木字旁的五行联对,那么下联必须与之对应。 当顾士元话音落下,在场的书生和先生们,都开始皱眉思考起来。 “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 不等他们想出头绪,弹指的工夫,秦小满已对出了下联。 “请听上联:万瓦千砖,百日造成十字庙。” 此联为数字联。 既要有数学还要语句通畅,立志相衬。 顾士元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低头抹着山羊胡,细思起来。 这一思,便是半刻钟。 “怎么停下来了?这个姓顾的答不上来了?” “可别,我押了十两银子他赢呢,不是说他在京城,对赢了无数才子,难道是吹的?”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顾士元抹山羊胡的手势一顿,一下子揪下一撮毛。 看得秦小满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也没催,生怕顾士元再找理由,说打扰思路什么的。 直到他的脚都要站麻了。 顾士元终于缓缓开口。 “我对:一舟二橹,三人遥过四通桥。” “好!” 秦小满活动了一下腿脚,鼓掌相赞,这才出声催促。 “顾先生确实有实力,请出上联吧。” 秦小满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可这话落在顾士元的耳朵里,无异于是挑衅。 顾士元抬起头,阴恻恻地盯了秦小满片刻,又看向台下朝他打手势的董继泽,将心一横。 不能再让秦小满对下去了! 万一秦小满下一题出个绝对的话,他便败了! 只能用上那副绝对! “秦先生,你的实力也确实非同凡响,正好我有一珍藏的绝对,还望你能够对得出来。” 先说明是绝对,以防秦小满对不出来问他要下联。 顾士元早已想好了后路。 “绝对?” 秦小满倒不惧。 大不了输一场再赢回来。 毕竟论起绝对来,他肚子里也有不少存货。 “顾先生,请讲!” 第三百一十七章谁告诉你它没下联? 谁知,顾士元根本没有直接说出上联。 “此联需要写下来。” 顾士元对着秦小满高深一笑,走到桌前,提笔落字。 秦小满感觉到笑容里带着鄙夷的意味,眉锋微挑。 需要写下来的对联? 莫非是……多音字的对联? 秦小满顿时双眼一阵放光。 他知道的多音字对联也不少,可以尝试对个下联出来。 能有一副靠自己本事对出来的妙联,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收获。 然而。 当他看到顾士元写下熟悉的两个字时。 脸上的期待顿时变成了失望。 这个“绝对”,它好像并不“绝对”。 要不是打扰别人写字很失礼,秦小满都想节省一些时间,抢答下联了。 好在,顾士元写字速度也不慢。 “秦先生,你可读得通我出的这个绝对的上联?” 顾士元神情和语气的轻蔑,已是丝毫不加掩饰。 “……” 秦小满看到这副上联,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哈哈,秦先生一时读不通顺也别着急,慢慢读。” 顾士元明显误会了什么,幸灾乐祸地笑了。 并且笑容十分的嚣张。 让旁观者都能够感受得到,他对这副还没有想出下联的绝对,多么有信心。 “小姐,秦公子不会要输吧?” 天璇小声嘀咕着。 “我看秦公子刚才对对子,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怎么这次要想这么久?” 天璇的话,确实不是无风起浪。 唐清柔面上不显,暗中也抠起了手指,担心起来。 台下的花容姑娘更是踮起脚尖,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何上联,连读都读不通顺。 莫非是生僻字组成的对联? 让人不懂怎么念? “顾先生,你这个上联,是从哪里得来的?” 秦小满好奇地问。 他还以为只有他知道这个千古绝对。 要是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事情就刺激了。 “你对得上来,我可以告诉你出处,你对不上来,我告诉你出处也无用。” 顾士元傲气十足地回复着。 “比起出处,秦先生你还是抓紧时间把它念通顺想下联,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一副吃定了秦小满一定对不上来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欠揍。 “老夫倒要看看,是何绝对,让人连念都念不通顺?” 知章先生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见秦小满一时没应对,知道此联确实不俗,不免好奇。 “知章先生的学识无双,若是知道此联怎么念,还望先行保密。” 顾士元表现得很大方。 但话里却透露出一股质疑知章先生公平和正义的意思。 “顾先生放心,老夫相信,以秦先生的才识,此刻恐怕已经在想如何作出下联了。” 知章先生轻哼一声,抚着白须上前一步。 当看到上联时,面色微变,接着哈哈一笑。 “论起对对子来,确实是顾先生的拿手好戏,这副上联确实当得千古绝对,你只有上联没有下联,属实正常。” 知章先生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顾先生,能让我们也观赏一二吗?” “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对对子连上面的字可能都认识的。” “是啊是啊,先生,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顾士元在大家的追捧声中,傲然挺胸,拿起桌上的纸张,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迈着大步走到高台边缘,递给了他课堂上的学生。 “你们且看,能读出来的,今季评级为甲。” 顾士元此话一出,学子们更加振奋。 连忙将上联互相传阅。 顾士元特意看了一眼前来的学生里,担心那几个擅长对对子的学生助秦小满一臂之力。 当发现,台上台下,都没看到梁世安等人时,长舒一口气。 目光落到了董继泽的身上。 一定是董少的安排。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这些朝字到底怎么念,该怎么停顿?” 拿到上联的书生们,盯着纸上简单的十个字,却像是在看天书一般。 念不通字音,读不懂字意,更别提对出下联了。 这个上联,确实是难对。 上联在台下越传人数越多,当传到董继泽周围时。 董继泽一眼未扫,便随意扔给了他人,朝着台上大喊。 “顾先生都说了这是一个绝对,没有下联,秦小满,这场比试是你先出题的,你若对不上来这一题,下一题顾先生再答上你的对子,便是你输了!” 先手有先机优势。 后手也可以后来者居上。 “然后呢?” 秦小满当然清楚这其中的规则,一来一往,输两着便是输。 董继泽在这个时候解释,一定另有原因。 “天色不早了,你想这个下联,应该计时为限,否则你这次想下联用一天,明日想上联再用一天,让我们所有人在这里等着你,最后还对不上来?” 董继泽显然对这个对联的信心,比顾士元还要高。 才敢对着比试时限指手画脚。 秦小满能够确信。 董继泽的一百万两银子,押到谁身上了。 “你想计时多久?” 他饶有兴致地问。 “半个时辰为限,下联和上联一起。” 董继泽还要再咄咄逼人地代表众人施加压力。 秦小满微微点头。 “好,那就按照董少说的,下联和上联一起,半个时辰为限。” 啊?! 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特别是还在心里默默读上联的知章先生,神色微愠。 半个时辰读通上联再对出下联,谈何容易。 假如此对如此好对的话,顾士元也不会拿来压轴,更不会说它是绝对了。 “你同意了?!” 就连董继泽,都是大吃一惊。 反应过来,乐得直拍眼前的台子。 “好!不愧是才高八斗的秦先生,你今日哪怕输了,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董继泽嘴里的高帽子,不要钱似地往秦小满的头上戴。 天下读书人楷模又如何? 他一百多万两赢到手,而秦立夏三十万两还债钱让秦小满挥霍一空。 秦家,这次赢了面子输了里子,他相当于阻止了秦家商行扩张。 父亲必定记他一大功! 秦小满看到董继泽开心得,扶着台子要起飞冲上来,迫不及待想要宣布胜利了,狡黠一笑。 想给他立规矩? 反手套牢! “计时半个时辰,不仅要对出下联还要想出一个对方对不上的上联,挺难的,你说是不,顾先生?” 秦小满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笔。 顾士元见状,冷嘲一笑。 “我的上联统共十个字,秦先生也记不住,还要我重新写一遍来拖延时辰?” “啊?不不不……我向来喜欢速战速决,只不过我还有一点疑问,我不好奇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上联,我只是好奇,谁告诉你这个上联没有下联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出上联,挖墙角 秦小满的话,让顾士元瞳孔猛地一缩。 但很快,顾士元便冷静下来,摸着山羊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装腔作势,有何问题,等你对上来,我自会回答你!” “好,你的上联是: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秦小满读通上联的一瞬间,顾士元便大吃一惊。 周围众人重复了一遍他读的上联,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还以为是海水朝潮呢,后来怎么断句也句不对。” “可这个上联这么难,下联也要对应同样的同字异音……” 大家期待的目光落在秦小满的身上。 一旦此联对仗工整,一定是流传千古的绝对。 他们能够亲眼见证千古绝对的诞生,实在是三生有幸! “下联我也有了,但也要先写在纸上,为了不耽误董少和大家的时辰,就只写同字异音的那个字。” 秦小满手起笔落。 一个“长”字狂草,跃然纸上。 “这是长短的长也是长大的长!” 眼尖的看到了,大喊出声。 “对,所以这下联,就是……浮云长,长长涨,长涨长消。” 话落。 秦小满将“长”字,递给顾士元,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顾先生,下联我对出来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谁说的,这副对联没有下联了吗?” 他的问题一旦回答。 间接证明顾士元是从他人手里拿到的题目不说,还能验证他的担忧。 谁知。 顾士元没有回答,而是一脸错愕地看向台下的董继泽。 扶着台子想要再次跨上来,准备庆祝胜利的董继泽,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小满把下联对出来了? “他娘的,董庆不是说只有上联没有下联?!” 董继泽面对顾士元目光的谴责,恼羞成怒。 他一百万两全部押在了顾士元的身上,不是因为顾士元有多么厉害,而是董庆用性命向他保证,这个上联没有人能够对得出来。 他还特意请教了几位先生,验证了无人能够对得上来,才押了所有的注。 更是为了避免秦小满走狗屎运,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还提出了计时。 谁能想到,还是让秦小满对上来了! “是董庆给顾先生的这个联?” 秦小满听到董庆这个名字,总感觉有些耳熟。 好像在百花楼听说过这个人名,烧包的请了天府书院许多学生去喝酒。 一晚上花了好几千两,身上没带钱叫来老爹,被打得屁股流血。 正想着。 台下正前方,几道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小表弟,是我们害了你啊!” 是大表哥梁世安他们。 害? 秦小满不明所以然地挑了挑眉毛。 上前几步,拦住差点一脑门撞到台子边缘的梁世安。 “大表哥何出此言?” “小表弟,你上次给我们出的那个上联,我们告诉了几个同窗好友,想对出下联来,谁知道让董庆听到了不说,他还告诉了别人!” 梁世安怒视着台上的顾士元。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这个上联,是我小表弟在富阳时,与我们表亲闲着没事对对子时所作,如今被人不告而盗用,绝对是天下读书人之耻!” 哪怕梁世安没点明。 但在场的明眼人都懂得。 这个盗用上联的人,正是刚才得意洋洋出上联的顾士元。 顾士元顿时脸色不善,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把责任推脱给了董庆。 “这个上联是我的学生董庆告诉我的,说是他所作,因他不想出风头,才请我上台公之于众,你若想追究,去找董庆便是。” 董庆误我! 顾士元暗道:秦小满能对得出下联,董庆办砸了董继泽的差事。 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撒起谎来,丝毫不被怕人戳穿。 “小表弟,我们本来是想给你助威的,来的路上正是碰到董庆拦下我们,我当时还好奇董庆押了几万两买你输,怎么不来观战,合着他是心虚不敢来!” 梁世安气得直磨牙。 但看向顾士元的眼神依旧充满了鄙夷。 作为一个以对对子为特长的先生,用别人给的上联来打擂台。 哪怕推脱掉盗用的嫌疑,也没有了脸面。 “没事,等下次你们再见到他,告诉董庆,下联我对出来了。” 秦小满又将下联给梁世安等人念了一遍。 看到梁世安等人震惊的表情,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是他一时偷懒没有说下联,倒给了对手挑战他的机会,就……挺好的。 如此一来,他倒也知道了顾士元的弱点。 “既然此题下联我对上来了,也该由我来对上联了。” 秦小满的话,让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能够作出千古绝对的秦先生出的对子,必须仔细听着! “请出题!” 顾士元感受到大家的轻视,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暗恨董庆。 假如是他正常发挥,一定不会让秦小满大出风头! “我这个题也是一个多音字的上联,需要用写的才行。” 秦小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十分地解气。 可顾士元却瞬间如临大敌。 当初从董庆手里拿到上联时,他还冥思苦想了半夜才念通顺。 可如今,董继泽跳出来倒帮忙,只给了半个时辰。 不仅要对上下联还要出一个能够难倒秦小满的上联,谈何容易! “董家两兄弟是来害我的不成?!” 顾士元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 可当他看到秦小满写完的上联后,直接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呆在当场。 “来,我给大家也写一份,谁要是读通了,可以告诉顾先生,学识这东西就要互通有无,光自己藏着捂着,一个人进步,终究是有限的。” 秦小满的这番话,顿时让不少人都投来敬佩的目光。 “一个人进步,终究是有限的……秦先生的真知灼见,老夫自愧不如。” 知章先生虔诚地拱手一拜。 好家伙! 刚抄完一份上联的秦小满,迅速将知章先生扶了起来。 他的才华也是学习的前人,不可让长辈因此对他行如此大礼。 他才是自愧不如,但又不能说。 “请知章先生阅题。” 秦小满抄起墨还没干的纸,放到知章先生手里,自己手上沾了一手墨汁,他不免感慨。 “天府书院用的谁家的纸这么浮墨?改天换我家的纸试试吧,便宜又好用,还能给大家省不少笔墨纸钱。”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建议。 童院长却马上接话。 “秦先生,采买这些东西,以前都是由顾先生负责,顾先生说秦家店铺生意繁忙,没能预订上,你看……” “我都是书院的挂名先生了,这事交给我,我给你们挤出一些来。” 秦小满爽快地答应下来。 饶是童院长没说,顾士元之前采买的谁家纸张。 整个大乾如今除了秦家能造纸,剩下的便只有董家。 写个上联的工夫,顺便挖一个大墙角,倒也不错。 他又重新了一个上联,走到高台边缘朝着人群里递去,几个中年人同时伸出手来,抓住纸张的边缘,争先恐后地出声。 “秦先生,我是青山书院的副院,专门负责采买,想预订秦家纸张,还望秦先生通融一二。” “秦先生,我雪山书院也想请您帮忙!” “秦先生,读书识字不易,我们也想用便宜又结实的纸张,希望你助广大学子们一臂之力!” 看他们捏着纸不肯松手的样子。 今日秦小满若是不答应,估计挑战完也不了高台。 第三百一十九章赢了,无人敢战 “生产不归我管,我也不能满口保证下来,我只能说……你们先统计,短时间内需要多少,长时间需要多少,我再派人去富阳工房询问能不能挤出来给你们用。” 秦小满的话,让大家捏纸的动作更紧张。 听到脆弱的纸发出细微的断裂声,他连忙补充一句。 “就算短时间不行,再等一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工房是他的。 可生产数量是有限的。 除非加盖的工房投入使用能够挤出产量,不然,他绝不可能因为面子情这种东西,去逼迫工人加班生产。 他还没这么大的脸。 “我们统一采买一季的纸张,倒也够用到下一季初的,各位别为难秦先生了。” 有人抢先松开了手,但不忘介绍。 “我是嵋山书院的副院长。” 啥? 嵋山女子书院还有男副院? 秦小满开了个小差的工夫,其他人也纷纷撒开了手。 尽管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秦家纸张有多难得。 便宜又好用的纸,谁不争着抢着要? “唉,还是天府书院有远见,我们泸山离富阳那么近,当初抢不到纸,怎么没想到请秦先生当挂名先生呢?” “也不知秦先生是否愿意来我们书院当挂名先生,空闲时来我们书院传授算学?” 大家用殷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秦小满。 一副不答应就是辜负他们“表演”的表现,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本着赶一头羊也是赶,赶一百头羊也是赶的出发点。 秦小满先是为难地看向知章先生。 毕竟推举他当天府挂名先生的人是知章先生,这个面子必须给。 在得到知章先生的点头示意后,又看向童院长。 “童兄,你可不能拦着,挂名先生又不是任课先生,秦先生不只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是剑南道第一大算师,辩论术更是一绝,你天府书院留得住一时还能留得住一世?” 一众副院长们全部用炙热地目光盯着童院长。 压力来到了童院长这边。 “……周兄不必吓我,秦先生如此大才,决定权在于他。” 童院长迫于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秦先生,这下你怎么说?” “啊……挂名先生无妨,但若是授课,我也只能随缘,最近公开的算学课,便在天府书院进行。” 秦小满只能如此说。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参加完比试要赶路,不如明日授课?” 许多想知道秦小满如何解题,出题何解的人们,纷纷出声。 “可是明日还有先生比试?” 秦小满倒是不反对,不过…… “还比啥子比?才华最高的便是秦先生,这还用得着比,既然秦先生不反对,我们便联合请你担任剑南道各大书院的挂名先生,明日你定个时辰,前来天府书院授课。” 众人拱手一拜。 态度极其虔诚。 剑南道各大书院的挂名先生吗? 秦小满环视一圈那些满脸期待的学子们,再看气得快把高台抠烂的董继泽。 这个挂名先生一当,不只他名气大增,连带着书院里的生意也归他来接管了。 意外之喜。 何乐还不为? “好,就这么说定了。” 秦小满答应下来。 台上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欢呼声过后。 当他们拿到新的上联时,马上陷入沉默之中。 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秦先生究竟有多么厉害。 “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是念调理的调还是曲调的调?” 全部用调理的调音读完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接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看来能休息片刻了。” 经历了一个半时辰的头脑风暴,秦小满也累了。 趁着这个工夫,准备喝口水。 刚走到唐姑娘面前,唐姑娘已经将茶水双手奉上。 “谢谢秦公子为我仗义执言。” 先前是不想打搅到比试,她一直隐忍着。 如今看到秦小满到来,唐清柔将茶水递到手中后,便站起来,朝着秦小满行了一礼。 就连她身后的天璇,也跟着抱拳一拜。 “咳咳咳……你搞得这么郑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多少好处,才替你说那些话呢。” 秦小满刚喝了一口温茶,还没来得及咽下,一边咳嗽一边轻描淡写地打趣着。 “若不是知道秦公子没收我的好处,才说出那番话,我必定不会向秦公子如此郑重地道谢。” 唐清柔说着,又福了一礼。 “我不仅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些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的女子,向秦……” “别,你还是仅代表你个人更好,有些话它是好话,可指不定也能成为别人的负累,比如……乾瑞长公主。” 乾瑞长公主对外宣称至今未婚未育,保百姓护国家。 个中取舍,滋味如何,也只有她个人明白。 而这其中难保没有因为皇族压力,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秦小满对着唐姑娘,话只需说一点。 她便一点即透。 “秦公子,刚才是我鲁莽了,我确实只能我个人的意见,谢谢你,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认知的狭隘。” 唐清柔笑着说出这番话。 秦小满见她笑容不是勉强,而且眼神更加了一份坚定的信念感,也不由得笑了。 正好一杯茶喝完,他指着还站在桌子旁的顾士元。 “再等我半刻钟,赢了吃饭喝酒分钱去。” 他的话,成功让唐姑娘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秦小满这才往回走。 “顾先生,半个时辰马上过去了,你要是想不出下联还是抓紧时间认输,也好再出一个上联扳回一局。” 他的话无异于是给了顾士元一个台阶下。 顾士元紧绷的身体,有了些许的放松,对他怒目而视。 “在我出上联以前,你得告诉大家,你这个上联怎么读!总不能你随便凑了一个上联来糊弄我们!” 顾士元自有他的坚持。 赢了也就罢了。 如果他输了,绝对不能输得稀里糊涂! “一三八字读条,调整的调,剩下的都是掉,音调的调。”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坐实了他绝非胡乱写的上联。 “条琴、条新掉、掉掉条来掉掉妙……” 台下闻声读出,幡然省悟。 原来这么读! “至于下联嘛……” 秦小满提醒顾士元。 “半个时辰要到了,顾先生还是把精力放在出能够难倒我的上联上面。” 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诶!就不告诉你! “……” 顾士元气得再次直喘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开口。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遇此则应如何避之?”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礼他、躲他、再过几年你再看他。” 秦小满张嘴就回,同时在心里默默补了个横批“就差揍他”。 “……” 顾士元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经赢了的秦小满,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 “不、不可能,这世间怎会有人如此快对出我的上联,这不可能!” 只要输了就说不可能。 秦小满也是听腻了。 趁着董继泽还沉浸在震惊中,他对着众人大喊出声。 “我数十个数,没有上来挑战我的,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下次再想挑战我……抱歉,得看我心情和安排了。” “十、九、八……” “三、二、一!” 全场,没有一个人再敢站出来。 哪怕是台下押注输了的,也不敢出声反对。 第三百二十章怎能认输?铤而走险 “看来大家是输得心悦诚服。”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他当初挑选的挑战者,也是量力而行的。 “秦小满,你以一己之长来和别人的短处比较,你赢得不光彩!” 董继泽再次一个箭步冲上台来,指着秦小满的鼻尖破口大骂。 “你是一个懦夫!有种你接受所有挑战者的挑战,我不信你会赢下所有人!” 不能让秦小满赢! “还有顾士元,他只是输给你一个对子,他还没有认输,只要没有认输就能继续挑战你!” 董继泽把一百万押在了顾士元的身上。 怎能甘心眼睁睁地看它打了水漂。 一百万两! 不是一笔小数目! 别说借机立功,他该怎样向父亲交代都成了问题。 父亲知道他如此冲动,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剑南道总管事也会被换掉。 从此回到京城,靠着大哥二哥的施舍和每年十万两的分红过苦日子。 他绝不接受这个结果! “顾先生还不认输,还想再次挑战我?” 秦小满看向沉浸在被别人打败的痛苦中,失魂落魄地念叨着他出的上联的顾士元。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姓顾的!你收了我五千两的字画,你不能就这样认输!” 董继泽顿时急了眼。 “你给我接着比!不管是一个时辰、一天还是一个月,你都要将秦小满打败!” “否则我就告你偷了我的画,把你打入大牢去挖矿,让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对对子!” 这番话,登时让台上那些挑战者里面收了钱的人面色剧变,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到当初董继泽求他们办事时,礼贤下士的态度。 再看如今,董继泽卸磨杀驴。 众人只觉得心寒无比,并在暗中发誓。 日后绝对离董家人有多远爬多远。 打死不再为董家做事。 “顾士元,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你给老子说话!你是去死还是继续挑战!” 董继泽发疯似地冲到顾士元的身边,摇晃着陷入痴迷中的顾士元。 然而,顾士元却抿紧嘴,一言也不发。 秦小满看到顾士元眼中恢复了神采,哪里不明白,此时一言不发也是一种保护自我的手段。 当着剑南道所有书院的面输了阵,饶是让人知道收了董继泽的字画,事后也可以说是情有可原。 以董继泽如今疯狂的样子,这样的理由也能让人相信。 要是答应董继泽的要挟接着比,不只输阵还要丢人,书院先生做不得,以后也不必在文人才子界混了。 那比杀了心高气傲的顾士元还难受。 “废物!你他娘的就是废物!” 董继泽一脚踹在顾士元的胸口将人踹倒在地。 并手指着台上的众多挑战者。 “还有你们这群废物!” “老子让你们好吃好喝,不是请你们来看热闹的!” 挑战者们在董继泽的辱骂下,脸色青白却不敢反驳。 怕什么来什么! 拿人的手短。 他们在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顾士元不敢上,你们上!只要能够打败秦小满,我出一万两!不!我出十万两!”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台下不少人交头接耳,跃跃欲试。 “放肆!” 知章先生暴喝一声。 “比试已然结束,众目睽睽之下想用金钱来更改结果,董家确实是皇商可它不是一手遮天,真当我天府书院无人能治你吗?” “来人!” 天府书院的护院应声而出。 十数人将董继泽包围在其中。 看到知章先生暴怒,开始动手了。 那些想上台的人,踩在高台边缘的脚,上也不是,收也不是。 “把董继泽给我绑起来,扔回他的府上!” “不日老夫将去京城赴宴,定要亲自问问董必达,如何教出这目中尊长、不讲规矩的竖子!” 提到董必达。 董继泽更像是被踩了痛脚,手指着知章先生便破口大骂,扬起拳头便要动手。 “你个老不死的……” 扑嗵! 话还没说完,董继泽刚往前一步,来了一个平地摔。 脸着地,摔出一声闷响,昏死过去。 “少爷!” 台下的董家小厮慌忙上台,见还有气在。 也不敢与知章先生理论。 谁叫他们看得清楚,是少爷一时激动,自己想去动手打知章先生,结果滑了一跤。 看到少爷只是撞了满头包,董家小厮们不由得庆幸少爷摔倒了。 否则真的打了知章先生,要祸连整个董家,他们这些奴仆也别想活命。 “还不把你们少爷抬回去,请个郎中好生诊治?” 秦小满知道出手的是唐叔。 趁着董家小厮经过时,不动声色地把扎在腰上的银针拔了下来。 看到知章先生还气得脸色煞白,他含笑上前。 “知章先生莫气了,今日我赢了比试,还赢了几十万两银子,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去新开业的秦家酒楼大餐一顿?” 人都抬走了,生气无用。 他要是知章先生,去了京城当众贬损董必达几句。 董继泽回京一定被打个半死不活。 “吃不下。” 知章先生语气微愠。 哦。 就在秦小满思考着如何再劝时,知章先生拿起他手边的上联。 “除非吃完大餐,你能告知我是何下联。” “……” 秦小满看到知章先生得逞的笑容,发现他就不能心软。 算了。 就当给秦家酒楼打广告,贡献自己为数不多的存货了。 “那……诸位,请吧!” 吃席去喽! 走到唐叔面前,他将银针还回去,压低声音。 “人?” “无妨,半个时辰后自然醒来。” 半个时辰啊……唐叔,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唐叔辛苦了,今晚给你加个菜。” 秦小满说完,看到唐叔摇摇头,拍了拍袖口里藏的小刀,顿时哭笑不得。 还要点菜? “行!就加唐叔你爱吃的菜!” 今天赢了大钱,还带了这么多客人去酒楼。 吃顿小烧烤喝顿竹筒楼,岂不美哉? …… 董府。 董继泽被抬回来已有半个时辰,全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快!大夫还没请来?” “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们少爷用得着人靠前、用不着人靠后,怕治不好少爷发疯杀人,不敢来。” 守在床前的董庆听到这话,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成功拖延梁世安等人,可没承想还是办砸了继泽哥的差事。 继泽哥连知章先生都敢打,醒了一定扒了他的皮。 可不醒,家主也会扒了他的皮。 几经思量,他眼中露出凶光,决定再赌一把更大的! “继泽哥一直不醒,真出了事我们也担不起。” 董庆急忙叫来两个贴身小厮。 “带上继泽哥,我们去其他州县看看……继泽哥,你醒了?” 小厮还没将人扶起来,董继泽便悠悠转醒。 啪! 他一耳光甩在董庆的脸上,怒吼出声。 “董庆!你这个废物还有脸喊我哥,要不是你,老子能受这个罪吗?” “一百万两!因为你的安排,我的一百万两打了水漂,董庆,你他娘的就该以死谢罪!” 董继泽的话音刚落。 扑嗵! 董庆麻利地跪在床榻前。 “继泽哥说得对,我是该以死谢罪,我死不足惜,但继泽哥,我想戴罪立功,我有一计,可以让秦小满把吃了的吐出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无毒不丈夫,可以抢亲吗? 董庆神色狰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看得董继泽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冷静下来。 “说来听听。” 董继泽在小厮的搀扶下坐起来,弯下腰,一把揪住董庆的衣领,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假如你说的这一计没用……” 董继泽手指紧缩,面露杀机。 “不用你以死谢罪,我亲自动手杀了你!” 赌输一百万两的事必须有人背锅。 董庆,正好是最佳的选择。 “继泽哥你放心,我的这个计划一定有用!” 董庆趁势凑近董继泽的耳边,低语几句。 董继泽眼中闪烁着犹豫之色。 “这样做……真的能行?” 他的语气微颤。 神情有些兴奋还有些害怕。 “继泽哥,无毒不丈夫,你想想看,一旦我们成功,不仅能够拿回赌输的银钱,还能够破解家族如今的难题,你便是董家最大的功臣!” “最大的功臣……” 董继泽心中一动,松开了董庆。 “是,如此一来,别说剑南道总管事,就算下一任家主,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董庆获得自由,便知说服了董继泽,但还是又画了一个更大的饼。 让董继泽下定决心,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他借董继泽的两万两银票,还有偷拿了母亲的一万两银票。 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必须让秦小满把他赌输的钱吐出来! “好,董庆,此事你去安排、打头阵,这一次,你若是再出现差错……” “继泽哥你放心,一定没有差错!” 董庆领命,站起来点了几个人手,气势汹汹地朝外冲去。 他要去打听一下,秦小满究竟去了哪里吃庆功宴。 等董庆走后,董继泽沉默了片刻,对着贴身小厮招了招手,从袖口里掏出仅剩的五千两家当。 “去黑市找几个手上有功夫的练家子,最好是朝廷的通缉犯,我要向他们买一个人的性命。” 董家商行遍布各行各业。 暗地里作恶的黑市,自然也有门道。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秦小满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秦小满嚣张的嘴脸,董继泽双手紧握,恨不得此刻就将秦小满弄死。 “对了,记得找个高手来,秦小满身边那个姓唐的可不是省油的灯。” 董继泽还没被即将胜利的喜悦冲晕头脑。 他可不希望自己步王耀辉的后尘。 “少爷放心,恰好小的上次随继祥少爷来剑南道,认识了一个高手,请他及其朋友助阵,一定能行!” 心腹手下的保证,可比董庆画的饼更能让人安心。 董继泽靠在枕头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 “来年的今日,便是秦小满的忌日!” 他看了眼外面西坠的落日,眼神有些焦灼。 对于晚上的行动,已是迫不及待。 …… 秦家酒楼,位于最繁华的中心街。 数百人浩浩荡荡地由天府书院走来。 这个壮观的场面令路人侧目,纷纷打探发生了何事。 当即,便有人宣扬起比试一事,引得路人们连声赞叹。 “没想到富阳来的秦公子,才华如此出众,没有一个挑战者赢过他。” “我看他还很年轻,听说才十六七岁,也不知有没有订亲,正好我有一个侄女,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别想了,听说秦公子喜欢唐小姐,俩人早就在一起了。” “门不当户不对,在一起是暂时的,我家外甥女长得也不错,还在嵋山读书,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个女状元……秦公子,你考虑考虑啊!” 坐在马车上的秦小满,有些水土不服。 “听惯了老家的人骂我败家子,来到天府,突然一群人当街给我说媒,我这还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他本来掀开车窗帘子在透气。 看到路人如此热情,赶紧将帘子落下来。 转头看向对面的两位姑娘。 “幸好我们坐的是寻常的马车,不是你的花车,不然,今日怕是走不出这条街道。” “走不出也好,让人将秦公子你抢了去结亲,我们还能再吃喝一顿。唐姑娘,你说呢?” 花容姑娘也算是混熟了,开起了玩笑。 可谁知,唐清柔一本正经地反问起二人。 “蜀地还有抢人结亲的风俗?还可以抢男子?” 抢亲一般都是女子。 但蜀地女子火辣,不拘小节。 唐清柔原本就是十分羡慕,如今听说抢亲一事,顿时来了兴致。 “……” 花容姑娘没料到她当真了。 “……” 秦小满看出她动心了,有心想问“你想抢谁”,但又怕唐姑娘更较真。 干脆看向花容姑娘。 玩笑谁开的谁来圆场。 花容姑娘悻然一笑,拿起团扇挡住二人火热的目光,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有抢亲的风俗的话。 此时车里便不会坐三个人了。 “难不成,花容姑娘是在开玩笑?” 尴尬的沉默后,唐清柔懂了。 花容姑娘连忙点头,快速转移了话题。 “今日来赴宴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人,就算秦家酒楼有地方坐,新开业酒肉充足,可厨子也不能一口气做出这么多桌菜来。” 花容姑娘好奇地询问。 “秦公子,你到底要请我们吃什么?总不能架几口大铁锅,熬一锅米粥喝吧?” 面对花容姑娘的打趣和探问,秦小满朝着唐清柔看去。 “唐姑娘,你猜,猜对了的话……” “我能抢亲吗?” 唐清柔用一本正经的语言说着儿戏的话,让秦小满无法回答。 他干脆不卖这个关子了。 “我打算请大家吃自助烧烤。” “自助烧烤?” 花容姑娘歪头细思后,不解地追问。 “此乃何物?” “……” 说了也白说可还行。 “光靠说也解释不清,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小满被逼无奈地卖了一个关子。 …… 京城。 本在早朝时便觐见天子却因国事繁华,暂时未确定水筒转车承制诸事的方俊杰,此时正站在御书房外,等着天子的召见。 一直从下午,等到日落西山。 方俊杰站得双腿发酸,不免腹诽。 “谢文牧的剑南道八品水监官都商讨半个时辰封赏完了,没空看我的报价,唬谁呢。” 方俊杰趁着别人不注意,正准备蹲下来偷会儿懒。 看到有人疾步而来,马上站直了腰板,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脸。 可是,当看清来人是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 感觉自己这一下午等待有些浪费感情。 第三百二十二章货比三家,董家低价? 来人正是董必达。 “天子找我来商量承制水转筒车的事,却叫来董必达……” 方俊杰也不傻。 一下子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哪怕昨日董家承制的水车发生了变故,还是想要货比三家。 皇商皇商,果然是商行里最受天子信任的。 方俊杰捏紧了手里的报价单,看到董必达兴冲冲地走过来,低头垂目,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在商言商罢了。 “微臣董必达求见天子!” “宣董必达、方俊杰觐见!” 久候多时的李公公高喊一声。 心里已有所准备的方俊杰,落于后董必达一步,走进御书房。 先前站在外面,还在不时偷偷打量皇宫建筑的董必达,此时低眉顺眼地,仿佛来了好几趟似的,十分沉稳。 倒和旁边神情激动得将手里报价账目撒了一地的董必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草民拜见陛下!” 不等董必达收拾完地上的张纸,方俊杰跪倒在地。 扑嗵。 董必达也急忙跪在地上,不住地对着天子磕头。 “微臣奔波一日,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先说明自己的功劳再求治罪? 方俊杰暗忖一声“虚伪”。 “董爱卿奔波一日也辛苦了,快快请起。” 天子也没在意这些小节。 承制水转筒车的事拖了一日,再不定下来,恐怕昨日见识过水转筒车的官民,都会怨声载道。 可他确实没料到董家承制的水车筒车会发生毁坏的意外。 事后想想,明白一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只是不知是想让水转筒车试用失败而获利的人,还是…… 天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方俊杰。 初次相见还紧张不安的方俊杰,此时沉稳如钟,倒让他更加怀疑。 看来,让董必达这两日去搜集各个木行承制水车的不同报价,用来对比泸阳吴家的报价,是正确的。 “陛下,这是您让微臣调查的事,微臣不辱使命,将京城各个木制行的报价,都拿来了。” 董必达特意当着方俊杰的面,展现出了天子对他的信任。 方俊杰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对此丝毫没感到意外。 等着天子看完其他木制行的报价再说。 “董爱卿,这上面还有你家的报价?” 天子明知故问。 董必达顿时双膝一软,再次跪倒。 “回陛下,微臣想请陛下再给董家一次机会!” “董家身为皇商,承制木艺十数年,虽有过小失误,但无大过错,价格也是所有报价里最低的。” 其实董必达,早在昨日收到天子的秘令后,便知道翻盘的机会来了。 他特意去各个木制行转悠了一圈,说要将承制水转筒车的事外包。 由于西郊皇家暖棚的事,早已传遍京城。 所有木制行的老熟人们谁也没有怀疑他的话,报出来的价格,普遍比他要高。 但他也没有撒谎。 外包还是会外包的。 等到天子将承制权给他,他就会以董家木匠主要集中在京城,将此事外包给别人一部分来劝说天子。 然后让外包的人使用次等的材料降低价格。 既能得到承制水转筒车的订单,又可以赚钱还能笼络同行,一举三得。 “董爱卿,你这些报价里,一架水转筒车都在二十两的价格以上,唯有你家报价,是十八两,怎么会有这样的差异?” 天子一眼不错地盯着董必达的脸,试图找出破绽。 二两银子看上去不多。 可水转筒车不是要用一辆十辆。 承制水转筒车,也不只用于皇族的土地,而是大乾无论乡绅还是平民百姓,都要买官府统制的水转筒车。 自然要选物美价廉的。 “回陛下,这些木制行的木头从各地运来,会产生运费,以及他们平日里的木材用量少,价格自然高。” 董必达对着天子拱手一拜,满脸谄媚之色。 “可董家是皇商,更是木制行里用木材最多的商户,托陛下的福,无论是运费还是木材,都能够拿得到最优惠的价格,各个环节少花费几百文,加在一起就有这么多。” “而且,这个价格,还是请了最顶尖的木匠操刀。” 生怕天子想到昨日的事,怀疑便宜没好货,董必达最后补充了关键的一点。 “也是……” 这种炫耀式的回答,不是滴水不漏,却合乎情理。 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而看向方俊杰。 “方俊杰,将你的报价账目呈上来,朕倒要看看,是否这全天下,只有董家木制行是物美价廉的。” 方俊杰听到天子的话,好险没能忍住,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急忙将头压得更加低,双手将薄薄的一张纸奉上。 水转筒车除了木料便是铁料,剩下的全靠人工,没有那么复杂。 一张纸都写不满。 天子看到吴家只准备了一张纸,再想到自己派人去各个木制行打探的价格,远高于董必达内行人的报价。 便对吴家的报价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但吴家的内嵌螺丝,十分的节省铁料,倒是可以让吴家和董家联手…… 天子一边想着一边接过报价账目,当眼角余光扫到最终的价位时,目光一凝,面色剧变。 “方俊杰!” 天子大喝一声,气势威严。 方俊杰毫无心理准备,吓了一跳。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跪倒在地。 “草民该死!” 方俊杰一脸茫然和惶恐,不明白他哪里做错了,惹得天子如此反应。 “你确实该死,竟敢戏弄朕!” 小李子听到这话,扫了一眼脸色微愠,但眼中带笑的天子,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看来方俊杰的脑袋不会落地。 也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竟让天子演起戏来。 “陛下息怒!” 这次不等方俊杰开口,董必达也跪了下去。 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笑意。 “方少爷的报价高,也是泸阳吴家的报价高,吴家制作工艺确实卓绝,我们董家拍马不及,价格贵一些也是应该的。” 董必达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正愁制造工艺不好,该怎么找借口,泸阳吴家就将把柄送到他手里。 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利用这一点的话,就能让天子降低对董家承制水转筒车的质量了! “董爱卿说得是,你们董家的木匠确实不如泸阳吴家。” 天子的语气里也带了笑意。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董必达完全笑不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变天了,银票送上门 “泸阳吴家制造工艺确实高,但他们的报价,一架水转筒车只要十五两。” 此话一出。 董必达悚然一惊,抬头望向天子手里的那张纸,脱口而出。 “十五两根本赚不到钱!” 成本价的话,确实只在十两左右。 可算上人工和运输费,尤其是运输,泸阳吴家不像董家势大,是多条河道船老大的座上宾。 拿不到最低的运费却开出最低的报价……泸阳吴家疯了不成?! “回陛下,按照其他木制行制作的水转筒车,确实需要花费大量的运输成本,但吴家所作的水转筒车可拼凑,并且铁料用得极少,成本相对较少。” “另外,草民在纸上也写了,关于运输方面,可借来往官船使用,吴家另行支付船费,成本一架水转筒车,也增加不到一二两的花费。” 方俊杰得意地看了一眼听傻眼的董必达。 没有专用船运路运渠道又如何? 可以借用官船。 少赚半两送朝廷一个人情也是一种策略。 这话可是秦小满说的,一定没有错! 董必达没想到泸阳吴家还有这么一手,顿时目瞪口呆。 是他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十五两再加运费,和他的报价也相差无几。 可泸阳吴家却利用自身弱势,抱了天子的大腿,将运费交给官府来赚。 无论是谁承制水转筒车,最终都交由官府来定价。 泸阳吴家只承制水筒转车不负责运输,这其中的运输成本交给官府。 最终定价几何都由天子说了算……不仅价格低,还给了天子插手定价的权利。 董必达想到再生稻定价一事,恍然回神。 这他娘的一定是秦小满的套路! 上当了! “十五两一架就不必借用官船官运,朕做主,泸阳吴家只管承制水转筒车,运费和最终定价都由朝廷负责!” 果不其然,正在兴头上的天子,这次也不用货比三家,追究细节。 直接拍板定论。 “方俊杰,承制水转筒车一事,日后便由你留在京城全权负责调度。” 天子斜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小李子,暗示他。 “朕记得负责宫内工坊的匠官有空缺?” “啊……是,董匠官病了,唐副官因罚受伤。” 小李子同情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董必达。 宫内的匠人很多,但统领匠人的匠官只有正副两位。 副的是唐家新上来的处理人情往来的,剩下主事的就是董家一个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的嫡系子弟。 “前日董匠官承制的水转筒车被激流冲毁,董匠官说他这几日因病告假在家休息,由唐副官 全权负责,朕罚唐副官领了五十大板。” 天子停顿一下,脸带笑意,目光森然地盯着董必达,问他。 “董匠官是你亲侄子,他可说了他得了何种病,何时能来上任?” 在天子的重压之下,董必达大气都不敢喘,但脑子还是十分清醒。 天子要给方家小儿腾官位! 可他还不得不给。 因为不给的话,证明他侄子是装病逃脱责任,不止除官,还会连累董家。 这一次,董家不仅失去了承制水转筒车的机会,还失去了皇宫里的匠官一位。 秦小满当真是好手段! “回陛下,微臣的侄子患得是心疾,久病不得医,恐怕无法再来宫中任命。” 董必达心都在滴血,却也只能顺从天子的心意。 他不敢埋怨天子不念旧情。 实在是秦小满这一手拿捏住了天子的喜好,令他猝不及防。 只能将这笔账算在秦小满的头上。 日后再找补回来! “好,那便让唐副官病愈后回来当匠官,方俊杰为九品副官。” 天子赞赏地看了一眼董必达。 “董爱卿,这一趟辛苦你了,近日剑南道的兵服陆续送到兵部,你去那边盯着交接事宜,免得出现差错。” “……诺。” 董必达知道,接下来,天子要与方俊杰商量承制水转筒车的细节。 以及内嵌螺丝的机密。 从今往后,水转筒车再无董家插手的机会。 甚至,泸阳吴家还会将其他木制行的事务承接过去。 一念至此,董必达加快了脚步。 他要趁工匠还未大洗牌以前,告诉自家手下们,近期用料都扎实一些,切勿因小失大! 少赚一段时间的钱,也绝不能将董家乃皇家钦定工匠的招牌丢掉! 董必达急匆匆地走出宫门。 便看到长公主府的侍卫骑马而来,给门前守卫的校尉,送上数封请柬。 “后日长公主邀请诸位家眷过府赴宴,还望诸位大哥赏光。”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长公主府门内的侍卫,皆是礼数有加。 “长公主相邀,我等不当值,一定亲自带妻小前往!” “长公主十数年未开府设宴了,能请我们这些小兵小将去,还是我们的荣光呢。” “听闻长公主府从荣州请来的新厨子,做的菜,香味从城西飘到城东,我那日当值吃不到,一定让我夫人偷偷藏起来几口吃的带回家尝尝,哈哈哈。” 在一片笑声中,众人恭送侍卫离去。 董必达与侍卫对视一眼,见侍卫连理都没理他,顿时一个晴天霹雳,疾步往前跑。 “你们说,长公主给董家下请柬没?” 守宫门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八卦起来。 “没听说,请柬请官员,一般按品级来送,要送早送了,看董大人的样子,怕是真的没送。” 众人说到这里,顿时不再议论这个话题。 长公主好不容易开府设宴却独独不邀请董家的话。 那么董家以后在京城的日子,可就难过咯。 …… 秦家酒楼。 秦小满安排好众人落座,又交代好后厨。 “诸位放心,今日保证大家能够在同一时间吃上热乎饭菜!”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大堂里的知章先生便站起来,抚须大笑。 “哈哈哈,秦先生今日破费了,我们这里七百多人,同时开宴太麻烦,老夫最后一批吃。” “我也不着急,我是来听秦先生说下联的。” “饭菜算了,给我来口酒就行。” 面对大家善意的解围,秦小满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除去一些自视甚高的搅屎棍,大多数人还是懂礼义廉耻的。 “大家不必担心,我说能一起吃就能……” 铛! 秦小满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声。 扑鼻而来一阵熟悉的脂粉味让他精神大振。 分钱的来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你们先吃,去去就回 “秦先生,奴家久等你不来,才知道你在秦家酒楼设宴,奴家生怕这一百万两银票保管不当再让人劫了,特地给你送来!” 百花楼的鸨母扭着腰肢上前,怀里还抱着厚厚的一摞银票。 秦小满目光直直地盯着鸨母胸前的银票,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暗中惊叹。 好大一摞!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 看到鸨母抱得胳膊往下沉,他急忙上前接过。 “多谢鸨母。” 只不过,按照他的赔率,全赢通杀,算上押进去的三十万两,也只有九十七万两。 “鸨母是否算错了?” 秦小满也没数,转手交给川朴,这才问。 “没错,九十七万两的本和赢钱,剩下的三万两,是奴家的一片心意。” 鸨母满面笑容,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 这次赌盘押了五百万两的数目,百花楼按规矩抽了五分利。 她还押了十五万两赌秦先生通杀,赢了三十万两! 给秦先生孝敬三万两,她也赚大发了! “这……既然是鸨母的一片心意,我便收下了。” 秦小满也不是不识趣的,不可能当众拒绝,落鸨母的面子。 “秦先生日后有何发财的门道,记得想着我们百花楼,还有,我们百花楼的姑娘。” 鸨母对着花容姑娘暧昧一笑,招了招手。 “花容姑娘,你的银票我也让人带来了,一会儿你可以与秦先生一并存到钱庄去。” 银票面值有大小,但数量过多,身上不方便携带,可以将银票拿到钱庄换银契。 就像将金银换成银票一样。 一百万两换成十万两,到了其他大的钱庄再找兑换。 既方便,又不担心被劫。 “快,搬上来!” 鸨母既替花容姑娘开心,因为这次豪赌,为秦先生赌上全部身家,同时又感到担忧。 花容姑娘手里有了大量的银钱,整日里和秦先生成双入对的。 百花楼,怕是留不住花容姑娘咯。 “多谢鸨母。” 花容姑娘福了一礼,满眼期待地朝门外看去。 别看她平日里对银钱保持着有得花就行的态度,可今日站在台下观战,看到董家少爷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便对秦公子和知章先生颐指气使的模样。 觉得她以前,有些故作清高了。 钱,还是越多越好。 当百花楼的龟公抱着厚厚一摞银票走上前时。 花容姑娘更加坚定了此时的想法。 而且,她不光要有钱,必须还要有更大的名气,才能守得住这些钱。 才能……有底气站在秦公子的身边! “这些钱,花容姑娘你也不好拿,我来的时候,城东的钱庄换了银契,和他们掌柜的打了招呼,让他们今晚先别关门。” 花容姑娘赢的钱不比鸨母少。 加上秦先生的百万两银票,这么一大笔银票兑换银契,能拿好几百两保管费。 钱庄乐意等着。 “鸨母提醒得是,秦公子,不如我们二人先去钱庄,将银票换了?” 花容姑娘趁着厨子还没上菜,发出邀请。 “再等片刻,上了菜再走。” 秦小满没有拒绝。 但他知道钱庄为了安全,避免人多眼杂出现损失,所以一般都在城郊。 从中心街过去再返回,还要清点银票,大概要花费一个时辰。 总不能让客人们干等着。 “秦先生,你可以先去,我们倒也不饿。” “不如去之前,先把下联写出来,也好让我们等着的工夫里,有事可做。” 大家羡慕地看着那厚厚一摞的银票。 转而想到自己也赢了不少小钱,大家根本不在意多等片刻。 好饭,不怕晚。 他们的话刚说完。 酒楼的厨子们,便抬着三尺见方的铁具从后厨出来,并将其放到每张桌子上。 铁具类似于马槽有深度,里面放着炭火,上面则是一层细网。 将其放到正中,正好八仙桌四面的客人伸手便能碰到。 还能够感受到烤架传来的热意。 不少因为秋末渐凉,中午没带厚衣的人,感受到这股热度,马上伸出手来烤火。 其他人则纷纷站起来,准备让路。 “后厨没地方做菜要借用咱们的桌子,你还烤个啥子火,快起来!” 秦小满见大家果断起身,连忙摆手示意。 “诸位请坐!” “今日我请大家吃自助烧烤。” 自助烧烤? 众客皆是一头雾水。 只有唐参和唐姑娘他们那一桌,已经驾轻就熟地从厨师手里接过碗碟,开始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自制调料。 “菜来咯!” 伙伴们端着菜盘上桌。 众人一看,都是生菜生肉,更是目瞪口呆。 “难道秦先生要请我们吃生菜生肉?” 过了片刻,所有桌位的肉、菜和酒水上齐全。 “刺啦……” 唐姑娘那桌发出的声响,和空气里弥漫的烤肉香气,让众人恍然回神。 不! 不对! 这股香气,和烤鸭有些相近,但又不同。 “诸位,这叫烧烤,你们可以拿菜盘里的肉串或菜串放到架子上烤,还可以自己调配喜欢的调料。” 秦小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却见所有人都盯着散发香味的那一桌,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只得让掌柜按照他的吩咐,请每位伙计和厨子,帮助大家吃他们人生里的第一顿烧烤。 “真香,不知奴家今日可否蹭个饭?” 鸨母本来要走,闻到这股香气停了下脚步。 “什么蹭饭,鸨母能来,是秦家酒楼蓬荜生辉,掌柜的,再给百花楼的诸位安排一桌!” “诸位先吃,我和花容姑娘去去就回。” 秦小满几乎话刚说完。 刚烤完一串土豆往嘴里塞的唐参就站了起来。 “唐叔,你留下吧。” 秦小满认为,以他当今的名气,但凡长了脑子的,便不会对他暗下杀手。 除非,全家不想活了。 “我随公子前去。” 就在秦小满以为唐叔是为他着想时,就听唐叔嘀咕一句。 “我烤的没公子烤的好吃。” “……” 那还有啥好说的? 早去早回。 秦小满等人,坐上马车,径直往东郊钱庄方向而去。 …… “出来了!” 早已知道鸨母前去钱庄竞争契票的董庆,特意带着人在酒楼对面监视。 当看到马车出来,当即翻身上马。 “走,去东郊拦截!” 从城中到东郊有一条必经之路,正好继泽少爷的别院也在那一块。 并且已经埋伏好了人手。 他,今夜要亲眼见证秦小满是如何惨死在那些高手手上的! “假如运气好,那些江湖高手能留秦小满一个活口,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了他!” 第三百二十五章不止劫财,还要害命 …… 马车上。 唐参目光幽幽地看着董庆等人骑马离开,压低声音提醒。 “公子,有人跟踪。” 秦小满挑起车帘,满眼振奋地朝着马队离开的方向看去。 “唐叔,我听到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的耳力与之前大不相同,有了质的飞跃。 尽管听不清上百米开外说的具体内容,但对方情绪很紧张,加上人多的原因,他能够感受到空气的震动。 唐参闻言,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号了片刻脉后,欣慰一笑。 “公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身体恢复好了,便可以自行修炼内功心法。 “唐叔,修炼内功有捷径可走吗?” 秦小满不是没尝试过。 可他练习唐叔传授给肖大侠的内功心法,根本没有任何的进益。 “内功一道,胜在天赋与机遇,公子切勿操之过急。” 唐参说得很含蓄。 直白来讲,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没有捷径可走。 “也是,反正我百米之外能听出有人来,至少不怕被人偷袭了。” 做人要知足。 达到最初的预期已是万幸,可别再瞎练,走火入魔。 秦小满知道自己这具身躯不是练成绝世高手的料子。 该放弃就放弃。 “秦公子,还不走吗?” 车里,花容姑娘等不及了,催问一声。 “走。” 秦小满和唐叔交换了一个眼神。 回到车内,便听到唐叔让车夫先行休息,由他来赶马车。 秦小满看到车上坐着的剑兰,再看对于危机毫不知情的花容姑娘,笑着商量。 “花容姑娘,此去路远,不如我帮你兑换契票,你和剑兰留在酒楼?” 来者不善。 唐叔和他两个人,无论遇到何种境况,都能全身而退。 可是加上花容与剑兰姑娘,他没这个信心,保护二人的周全。 “我不饿。” 花容姑娘误会了他的意思,笑着拒绝。 “正好我想在路上请教一些秦公子关于诗文上的问题。” 呃…… 他可没那个闲心。 “花容姑娘,你不在马车上,我们还能走得快一些,我快去快回,咱们可以把酒言欢,边吃边喝。” 这套说辞再不管用。 他便只能请唐叔出手,扎晕二人,挪到酒楼后院去休息。 静候他归来了。 “秦公子可是另有要事?” 花容姑娘是个妙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嗯。” 秦小满淡淡地应着,暗自腹诽。 钓鱼,算不算要事? “既是如此,这些银票就暂时交由秦公子保管了。” 花容姑娘打趣一声。 “让秦公子帮我去兑换契票,需要给跑腿费吗?” 她说着,身体突然凑近。 秦小满感觉那股独特的幽香,冲进鼻子,直往天灵盖里钻。 再看含情脉脉的花容姑娘,他迅速抽身后退。 “提跑腿费就见外了,毕竟我在百花楼白吃白喝好几天,我也没给你交钱。” 秦小满把玩笑话说成了算账。 这个玩笑便没法继续下去。 花容姑娘眼神一黯,拎起了裙摆。 “辛苦秦公子代我跑这一趟,我先和唐姑娘去吃烧烤了。” 她是想二人独处。 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秦公子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不辛苦,下车时小心。” 秦小满目送着花容姑娘和剑兰下了车,走进酒楼。 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冷凝。 胆敢在此刻跟踪他的人,绝对不怀好意。 只是,不知道来者究竟是过路劫匪,还是故旧仇敌。 “公子,那些人停在二里开外。” “停了?” 这是担心他们不去钱庄? “唐叔,出发。” 他必须去会会这群人。 看看这群人在半路上能给他制造怎样的惊喜。 ???…… 清亮的马蹄声踏开热闹的街道,逐渐往东行驶。 走出十多里地,房屋逐渐由成排成行的格子式变成了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大庄园。 速度才渐渐放缓。 秦小满早在马车穿过街道时,便从车里出来,和唐叔并肩坐在了车板上。 当看到前方有一大片富丽堂皇的建筑群时,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有人! 有许多人! 这些人正在暗处,像一条条毒蛇一样盯着他和唐叔,伺机而动。 “公子,拿上趁手的武器。” 唐叔在耳边低声开口。 人数已近百,再加上临近的宅院里,竟然也有不少人严阵以待。 情况十分复杂。 “我早就准备好了。” 秦小满左手短刀、右手匕首,随时准备着。 在分完钱的这个节骨眼上跟踪他,目的很明朗。 就是冲着钱来的。 在经过繁华闹市时,他还担心是寻常劫匪,趁乱劫了钱便走,伤到过路的人。 如今走到东郊,劫匪还没现身。 再看着前方的董家别院,以及周围的埋伏,他哪里还不明白。 “唐叔,他们不只是劫财,还想害命。” 说完,秦小满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和匕首,面露杀机。 只劫财的话,打退了或者打败了,交给官府处置就行。 可若是劫财害命,那便没得商量了。 杀,无赦! “唰!” 当马车走过董家别院的正门,一群黑影从暗处冲了出来,以半圆弧的排布方式,拦在了马车前面。 “吁。” 早在他们出现之时,唐参便已勒紧了缰绳,扫了一圈前方拦路的众人。 “车上坐的可是富阳秦家公子秦小满?” 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壮大汉,扛着斧头上前一步。 “我们哥儿几个听说,秦公子今日要去钱庄换契票,在此久候多时了。” “你们乖乖把过路钱给了,我们就放你们走,否则的话……” 叱叱叱! 大汉将斧头在面前耍出了道道寒光。 隔着老远,便能够感受到其中骇人的劲气。 换作之前的话,秦小满大概只能是外行人看热闹,感觉到杀气。 如今感觉到了斧头上传来的道道劲气,尽管微弱,但他知道,他是真的成功入了内功的门。 “唐叔,这个我打不过。” 虽然他不能反击,但他能够判断对手是强是弱,是打还是避了! 在场的,这个扛斧头的是最厉害的。 “公子,这是一个内功入门,修炼了十数年无进益的人,他的外家功夫练到了极致。” 唐参一本正经地解说着。 可秦小满却总感觉唐叔是在为他找补。 “嗯,回头我也练。” 秦小满并不认为打不过对方是丢人现眼的行为。 他又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定会遇到打不过的人。 打不过还要逞能,最后死得比谁都惨,那才叫丢人现眼。 “剩下的,我能对付最左边的三个。” 他想练练手。 秦小满又指了指两丈开外的围墙。 “里面好像还埋伏了更多的人。” 他正和唐叔说着悄悄话。 前面将斧头耍得虎虎生威的大汉不乐意了。 “秦公子,是留财还是留命,你快些做个决断,我们哥儿几个还打算拿了钱去喝酒呢!” 大汉不仅不弱,还很会演。 “钱给你,放我们走。” 秦小满与唐叔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同时跳下马车,负手朝前走去。 “小心唐门医圣!” 大汉出声提醒。 “唐门医圣那都是十五年前的称呼了,刀不用就会生锈,我们今夜这么多人,把唐门医圣埋在这里又如何。” “只要他靠近咱们五步远,抄起家伙就干!” 剩下的年轻人,不以为然地叫嚣着,直勾勾地盯着不急不徐走来的二人。 十步。 八步。 六步…… 第三百二十六章三流高手,最后一搏 嗖嗖嗖—— 不等进入到五步之内,唐参已然出手。 面前只有二十个人,他左手拿着针包,右手则将银针不间断地朝着前方投射。 速度快得只剩下手掌挥动的残影。 “啊!” “唔……” 围在前方的劫匪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银针扫射,瘫倒在地上。 只剩下方才耍斧头的大汉,以及左边的三人,毫发无损地站在当场,目瞪口呆。 “公子。” “来了!” 秦小满直到唐叔撂倒外面包围的人,确保埋伏在墙头里的冲出来,也不会危害到他和唐叔的性命。 这才放开手脚,将短刀与匕首,朝着三人挥动过去。 以一敌三,还是三个练家子。 放在之前的话,秦小满想都不敢想象。 可如今,通过呼吸他便能感受到三人与自己在实力上的差距。 唰! 秦小满的刀尖掠过其中一人脖颈,在早已预算到对方会避开时,匕首刺入对方的心口。 噗嗤。 银刀见血,他快速拔出,脚尖一点便朝着想要逃跑的另外两人追了上去。 “干他!” 等到两人认为,跑出唐参的控制区,转头拎起手里长刀,便朝着秦小满的脑袋砍了过来。 秦小满丝毫不惧。 有了那股内力支撑,再加上这么多天晨跑和锻炼,将反应和肌肉协调能力提升上来。 他的外家功夫没有达到极致,可掌握的都是御敌和杀人的招数。 呲呲…… 交手三五下,找到了两人的破绽。 秦小满毫不犹豫地将二人抹了脖子。 “唐叔,我这边处置完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董家别院,甩了甩刀锋上沾的鲜血往回走。 走到第一个扎在心口上,却还在挣扎的那个盗匪身边时。 他二话不说补了一刀。 让对方不再疼痛地挣扎。 “一群三流高手,也配挑衅唐叔?” 秦小满走到唐叔的身边,刀尖指向三步开外的大汉。 这么短的距离,短兵相接的话。 他还真没把握能够赢得了。 不过,他也绝对不会被伤到。 因为此时大汉已经有了怯意,浑身直打摆子。 “你!我们只是图财,你居然动手杀人!” 大汉没想到,顷刻之间,这些自吹是名门大派的江湖中人,就被唐参和秦小满撂倒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两个强者,他只能示弱于人。 “图财?你们既然打听到车上有多少银票,想必知道,这么多银票丢失,一定会被通缉。” 秦小满用刀尖比划着大汉的脸。 “可你看看你们,穿着地域特别明显的服饰,一看就知道是从哪一带来的,脸上连块布都不蒙,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大汉额头见了汗。 “说明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害怕自己的相貌身份被我们知晓,在夜深人静时打劫,行事如此低调,却不怕被官府通缉?不!” “你们只是认为我们看没看到你们的真面目都无妨,在你们眼里,我们早就是死人了。” 此话一出。 大汉脸色顿时一片铁青,暗中后悔不迭。 他就说,秦小满二人怎么会痛下杀手,原来是露了馅。 “高!实在是高!” 大汉服了,他颤声问。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目的,为何要留我一命?” 唐门医圣的实力,一人可敌全部。 却独独留下他一人活口,这让大汉非常意外。 “是留你,不是留你一命。” 秦小满纠正大汉。 对于这种打家劫舍不留活口的歹徒,按照大乾律令,人人得而诛之。 对方既然动了手,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意思?” 大汉狂躁地抡起斧头。 还没能举过头顶,“嗖”的一针扎在他的肩头。 哐啷! 斧头砸在他的脚尖上,发生骨裂的脆响。 血水从大汉鞋面渗了出来。 “嗷!” 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杀猪般的惨嚎,足以让院内的人们听到。 “秦小满,我日你仙人板板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给老子一个痛快!” 大汉脑子不好使,脾气也不咋地。 要不是唐叔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估计就要接二连三的找死了。 秦小满懒得与他解释,转身朝着董家别院看去。 “周围埋伏的人听着,我留了一个活口,他要想活命,就得供出幕后主谋!” “你们是出来和我殊死一搏呢?还是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等着官府上门来拿人呢?” 秦小满说完,便往后退。 一直退到唐叔身边才停下来。 眼前的形势,对方根本没得选。 而他之前和唐叔商量好对策,下车便动手,制造成如今的局面,也是为了让埋伏的人们和幕后的人出面。 毕竟…… “私闯民宅可是有错在先。” 他可不想因为落人口实,给人留下把柄。 …… 院内。 埋伏在侧门处,却没找到时机冲出去的董继泽和董庆,陷入了两难之中。 “真没想到秦小满身边的这个唐参如此厉害!” 董庆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董继泽,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继泽哥,现在秦小满威胁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出去? 哪怕他们加上护院,还有上百号人。 可谁也无法保证能够赢下唐参。 不出去? 秦小满专门留了活口,一旦告到官府去,他绝对要被董继泽推出来背锅! “董庆,事情是你办的,你现在来问我?” 董继泽看到已经落跑的几个所谓的江湖侠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恨不得现在把董庆推出去,让秦小满杀了了事! “董庆,假如秦小满真的告到官府去,此事是你一人所为,与我没有任何瓜葛!” 果不其然。 东窗还未事发,董继泽已经想好了甩锅。 董庆顺势而为,面露狞色。 “继泽哥,依我来看,不如搏一把!” “你要怎么搏?” 董继泽知道董庆鬼点子多,凑近前去打探。 “继泽哥,搏一搏,需要这个……” 董庆搓了搓手指,董继泽不用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娘的! 自打来到天府,听了董庆的主意开始对付秦小满,他的钱就像流水似的往外泼,收都收不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董继泽想到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一万两银票,心都在滴血。 他总有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的预感。 “继泽哥,重赏之下才有勇夫,秦小满的马车上不光有他的一百万两,还有花容姑娘的四十多万两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重赏下的勇夫,全灭 “给你!” 原本还有所迟疑的董继泽,听到马车上还有计划之外的收获,当即两眼放光,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塞到董庆的手中。 董庆展开银票,看到是一万两,再看周围三十来号江湖高手们,攥紧银票就站了起来。 “各位,那位斧头大哥知道你们姓甚名谁,他要是被官府抓到的话,为了减轻罪责,一定会把你们供出去!” 这也是为何,大多数人见识到唐参的厉害,却没有离开的原因。 他们也在考量。 是动手被杀,还是等着被抓。 “董家小子,你可是主谋,要抓也是先抓你们二人!” 众人看向董继泽和董庆,出声威胁,让他们赶紧想办法。 “你们说得对,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必须一心对外!” 董庆趁机重燃大家的志气,振臂一呼。 “继泽哥刚才说了,谁杀了唐参或秦小满,赏银一万两!” “车上的银票抢了的话,我们和大家平分!” 董庆的话,让所有人眼神大放异彩。 巨额银票的诱惑,让他们忘记了眼前难以逾越的障碍。 “董庆,谁说要平分的?!” 董继泽恼了,还要出声训斥。 董庆马上将人拉到一边,低声解释。 “唐参和秦小满那么厉害,成功了也剩不下几个活口,到时候继泽哥你再领着护院出去……” 董庆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董继泽马上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庆弟,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先利用这群歹徒去冲锋陷阵,坐山观虎斗,最后再杀人灭口,独占马车里的银钱! “多亏了继泽哥还愿意相信我。” 董庆配合地谄媚一笑,话锋猛地一转。 “等我们冲出去之后继泽哥你就往外冲,就站在旁边等着捡漏,否则离得太远,去得太晚,等他们打完缓过劲儿来,就没咱们的份儿了。” 这群江湖中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难保最后不会反水。 “你说得对。” 原本还想留在府里的董继泽,听到董庆的话,忙不迭地点头。 “为了车上所有的银票,冒险一次也是值得的。” 董庆听到董继泽的这番话,便知道,无论成败,董继泽都没打算得手后,把车上的银钱分给他花花。 也好。 这样一来,他也就能心安理得的,等到事成之后,趁乱了结了董继泽。 其实,董继泽大可不必带着董家的护院冲出去。 只需要提前将董家护院伪装成江湖中人,再派出去收尾即可。 但成功了没他的钱,还让他带着江湖中人冲锋卖命,失败了让他背锅……呵呵。 谁也不是大傻子。 “周围埋伏的人考虑好了没有?我数十个数!” 院外,沉默许久的秦小满,终于等不及了。 董庆再看那些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江湖众人,知道时机已到。 “十!” “冲!” 趁着秦小满还没有思想准备,董庆一声令下。 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一马当先冲向侧门。 其他江湖中人看到董庆没有因为唐参的实力而恐惧,一下子振奋起来。 “杀了唐参!” “杀了唐参!” 一群人翻墙而过,激愤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侧门是在他们翻墙之后才打开。 董庆才从其中探出头来。 “冲啊!” “杀了唐参!劫下马车!” 三十多个练家子,加上董家一半的护院,五六十号人,挥动着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直奔秦小满和唐参而来。 “出来得倒是快,看来董继泽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秦小满称赞一声,眯起眼朝前看去。 夜太黑。 灯火葳蕤。 看不清里面有没有董继泽。 “公子,要留活口吗?” 唐参将针包放入腰带中别好,双袖一甩。 手中便多了两枚巴掌大的莲状暗器。 每瓣莲花的尖端都打磨得铮亮,且形状不同。 加上唐叔强劲的内力,这样的暗器可比银针杀伤力大得多。 不过…… 只有两个,怎么打? 秦小满暂时放弃研究,点了点头。 “只要胆敢带着武器冲到十步之内,杀无赦!” 杀人者,必须要有被杀的觉悟。 他刚才已经给了这些人机会。 这些人完全可以去官府自首,从轻发落,却还是难抵金钱的诱惑,前来搏命。 他必须成全。 ??—— 一个不注意。 秦小满听到耳边发出尖锐的声响,眼角余光瞄到银光闪过。 冲来的人群里不断发出闷哼声。 “公子退后。” 唐参双手往后一拉,刚才飞出去的莲花暗器又重新飞了回来。 啪啪…… 饶是秦小满退了一步,脸上还是被甩了几滴血。 他淡定地拿手背抹了一把,接着观战。 唐门医圣、天下第二的战斗力果然不是吹的。 五六十号人还没闯进十步之内,就被暗器撂倒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里面,有人掉头就想跑。 但秦小满说了不留活口,那些想跑的人,率先被暗器击落。 剩下的穿着董家护院服饰的人,连挡手避一下都避不过。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暗器划破脖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躺在距离马车只有十步之遥的地方。 缩在最后的董庆,看到唐参犹如挥动着镰刀收割稻穗一样,不多时,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才明白。 自己低估了唐门医圣的实力。 不只能以一敌十。 以一敌百也是不在话下。 当初王耀辉带着六十个死士去闯秦家庄子被反杀,恐怕没有帮手,只是唐参一个人动得手。 “狗日的简直不是人!” 董庆听着暗器发出“咻咻”的响声,擦着耳边飞过,吓得胆子快破了。 “快跑!” “我们打不过他!” 落在最后面的十多个人,见势不妙,全部掉头往回跑。 等到董庆反应过来,也跟着转过身时。 咻! 他感觉脑后一凉。 伸手摸到了温热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扑嗵! 不等他明白眼前的情况,脑袋朝前栽去,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血花。 在他前面掉头跑回来的人们,全部踩着董庆的尸体,朝着来时路狂奔。 试图返回董家别院。 却与从董家别院出来的护院和董继泽撞了个正着。 “董少,快跑!” “唐参杀红了眼,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啊!” 董继泽被血溅了一脸,吓得僵在当场无法动弹。 还是贴身小厮见势不妙,招呼着旁边的人们将人往回拽。 咻咻咻…… 又了一轮暗器飞来又旋回。 在千钧一发之时,贴身小厮挺身而出,挡在董继泽的面前,挡下了疾来的暗器,也成功把董继泽的一只脚推回了侧门里。 “来人啊!” 只要回了董家别院,秦小满的人就不能动手。 “公子,只剩下董继泽了。” 唐参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杀机。 秦小满闻言,手起刀落了结了斧头大汉,瞧了一眼像根柱子似的,笔直站在门口,不知道缩回脚的董继泽,不免吐槽。 “这是被吓傻了?” 有可能。 “公子,杀不杀?” 唐参可不讲究大乾律令。 他只知道,无论是谁,只要敢伤害公子,杀了便可! “唐叔,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人,董家的奴仆也赶到了,官府来了也不好替你开脱……” 秦小满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武器,捡起斧头。 第三百二十八章非死即伤,秦立夏的信 “唐叔,隔着这么远,只砍一条腿砍得到吗?” 他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所以,董继泽跑得宅子里那条腿不管,剩下的那条腿……便留下吧。 毕竟还要留一条活口,应付官府方面的调查。 不然的话,董家死了一位小少爷,豁出脸皮去倒打他一耙的话,他也没办法像当初反杀王耀辉一样,手持“国运”相护。 “能。” 唐参人狠话不多,接过斧头就向前甩了出去。 咻咻咻…… 斧头像是割裂了空气似的,打着旋,以刁钻的角度,自上而下砍在了董继泽的膝盖上。 咔嚓! “啊!我的腿!” 吓得三魂丢掉七魄的董继泽,终于在剧痛中回过神来,疼得哇吱乱叫。 “你丢的是一条腿,而我差点丢了两条命,嚎啥子嚎。” 秦小满吐槽一声。 嗖! 下一刻,他就见唐叔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子,往董继泽的方向抛了过去。 咚! 石子到,董继泽也应声倒在了血泊里。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杀人啦!快去报官!” “先别报官,先去找大夫!” 董家的奴仆们乱作一团。 由于家里的男丁,全部抽调出来杀人越货,只剩下一群妇女。 当她们想要走出侧门,查看情况,迎面看到满地的血泊和尸体时,全部吓得瘫软在地。 “死人啦!死人啦!” “看来她们一时半刻出不来,董继泽能否活命,就看天意了。” 秦小满轻描淡写地说着,根本没把董继泽的生死放在心上。 就凭董继泽连危险都不顾,不知道往门里缩腿,一定是吓出了一些毛病。 活着也没办法再危害他。 “走吧,去兑换契票,不要让大家久等了。” 秦小满这次依旧坐在了车板上。 他主动抓起了缰绳,没有让唐叔赶马车。 别看唐叔很厉害,但不是铁打的。 “公子,还是我来吧,一群乌合之众,还伤不了我。” 唐叔还在逞能。 “唐叔,别忘记我现在也有内力,虽然很微弱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你不能瞧不起它是不?” 秦小满故作轻松地婉拒了。 远程投掷暗器耗费内力,他之前听不出来,认为唐叔面无表情便是毫发无损。 可如今内功入了门,便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唐叔的气息微乱。 “驾!” 他勒紧缰绳再松开,赶着马儿绕过众多的尸体,往城东而去。 等他办完事回来,相信官府的人也到了。 真亏得董继泽他们为了办事,把周围都清空了。 像这种无头案,查也查不出来结果。 人是董家找来的,只会查到董家自己头上去。 受到惊吓的董继泽,少不了还要再受到官府的盘问。 “公子,刚才在墙那边,还有两个提前跑掉了。” 眼看钱庄在望,唐叔突然开口。 像院子里的人跑掉,按照当时的情况根本无法出手。 否则便不能将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再者。 唐参自认,也没有那么厉害,能够隔墙打死那两人。 “吁~” 秦小满先是一惊,接着淡定自若地摆摆手。 “无妨,跑掉的也不敢声张,他们又不傻。” 只不过。 董继泽的伤势是谁造成的,估计瞒不过董必达。 是时候,吃下董家最后的一张底牌。 让董家彻底失去皇商的身份了。 不然,后患无穷。 “驾!” …… 长公主府。 大厅里。 自从太阳落山,长公主便一直坐在桌子前。 她盯着桌子上的信纸,一动不动地盯了一个时辰。 “公主,听说您未在京机营吃晚膳,奴婢熬了枸杞银耳羹,喝一碗祛祛心火。” 厨娘将羹汤放到长公主面前。 终于让长公主成功地扭动了一下脑袋。 屋内屋外的所有人,见状全部松了一口气。 大家知道,近日京城发生诸多变故,让长公主心里难受。 司将军的军权被天子借机拿走,董必达背着长公主险些坏了水转筒车试用的大事,王副丞又调离京城去处理洛阳的烂摊子…… 可越是这个时候,长公主越要振作起来。 否则,京城必将乱成一锅粥。 长公主食完一碗银耳羹,终于出声。 “半夏,承制水转筒车一事有结果了吗?” “启禀公主,由泸阳吴家承制,十五两一架,运输由朝廷统一负责,吴家的外孙方俊杰提拔为副匠官,昨日受罚的唐副匠提了正。” 半夏一口气回答完,好奇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信。 他记得,这封信是唐川贝带来的。 据说是富阳秦家的秦老爷所写。 应该是感谢长公主的话。 可不知为何,长公主昨日却没有拆开看。 一直拖到了现在。 “十五两一架,倒是比你收集的那些报价都要便宜。” 长公主面露玩味之色。 “泸阳吴家倒是会办事,价格低还肯让朝廷赚笔运输费,此事一定,水转筒车的承制绝对不会易主,倒也不必担心董家生事。” 只是这手法。 和卖再生稻让天子定价,给够了天子面子的手法一致。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一招是秦小满的主意。 “听说第一批冬服从剑南道运过来了,你派人向兵部传个话,盯紧一些,让董必达亲自交接。” 以往,想要调度董必达,只需要向董必达传令即可。 如今要经过他人之口,众人还有何不明白。 长公主这是继舍弃司家之后,又要与董家分道扬镳了。 互相扶持的同伴最终背道而驰,也难怪长公主今日会呆坐一个时辰。 定是伤心极了。 “诺。” 半夏对于惹了长公主伤心的董家,心中不忿。 决定亲自去打兵部尚书,将长公主今日晚饭都没吃的消息传出去。 让大家知道,董家有多恶心人。 待到半夏走后。 就在大家以为长公主想通之际,却见长公主又仿佛回到了刚才,继续盯着桌上的信封,犹如一尊石雕。 一动不动。 “公主,还否再喝一碗?” 厨娘忧心忡忡地问。 厨娘与长公主从小长大,虽是丫环出身,但情分不同他人。 长公主知道她惦记自己,动手将碗放进托盘里。 “不喝了,没胃口。” 长公主语气里难得透着一股子抱怨的意味。 听得厨娘以及侍卫们惊愕不已。 “好了,把门关上,我想静静。” 长公主察觉到这一点,板起脸开始赶人。 厨娘还要再说什么,看到长公主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凛然之色,轻声告退。 “吱嘎~~” 房门闭合的一瞬间。 屋里的灯光明亮了一些。 近在咫尺的信封上写得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看得一清二楚。 “秦立夏……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名字写满整个信封?” “这上面难道不应该写由谁亲启吗?” 长公主依旧是抱怨的语气。 可眼神…… 第三百二十九章那年,回信 却透露出些许的甜蜜之色。 甚至抱怨的语气里,还带着女儿般的娇羞意味。 若是他人在场,必定会因此惊掉下巴。 “唉……” 长公主再次拿起信封,准备撕开时,脸上浮现出紧张与期待之色。 “十五年以来,他第一次给我写信,也不知,写了何事?” 说着,长公主捏住信封一角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就这样,又犹豫了片刻,她终于目光一凝,下定决心。 嘶啦…… 信封拆开,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纸张光滑细腻,不像董家的纸张一样薄而粗糙,摸着手感极好。 “这种便宜又好用的纸,才是最适合大乾百姓的。” 纸的价格低下来,书籍的价格也会顺势低下来。 “听闻秦家还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也不知几时才能传到京城来。” 长公主面露期待之色,打开了信纸。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脸上的期待一扫而空,眼神黯然失色。 “乾瑞长公主:您的眼光独到,选中秦家的吃食和用度参加贵府的秋宴,实乃草民和秦家的荣幸。草民问候长公主安康,愿您福泽连绵不绝,平安喜乐。” 都是表达感谢和敬意的场面话。 长公主举起信纸和信封,对着灯光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有人拆开过,不甘心地轻叹一声。 “信是唐川贝连同秦家的香皂等物一起带过来的,确实不能写别的话,不过,好歹是十五年来第一次通信,为何不能多写一些?” 哪怕是无关的内容。 比如,秦家工房的出产有何物,几时制造出来的。 再比如,发明它们的人,近期如何,有没有人伤害或者威胁他。 不说已经解决的与荣州王家的斗争还有董继祥的死,秦立夏知道了司垚的身份,司垚要杀秦小满。 为何不问问她,此事是否与司府有关?她要如何帮忙? “秦立夏,莫非你以为,我会站在司云雷那一边,弃你和小满于不顾?” 长公主这次不只语气,连神情都透露着些许的委屈。 司云雷不征求她的意见,便送了董必达一个顺水人情。 她已经给了司云雷一个教训。 北境边将的正副手都是她提拔起来的,天子也没撤了她主办军务的权利。 军中事务直达她这里,与通过兵部再上奏给天子。 会出现一个时间差。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 天子暂时只是想掌握军中情报,不会莽撞地插手军务。 等过段时间,北境外敌动作频发,天子跟不上她处理军务的能力时,便会明白。 司云雷拉拢过去也没有用。 还会暴露司云雷只是一个领兵打仗的人,而非统治全军的人。 “司云雷站在天子那一边,大家为图大事依然会听从他的命令,不过,下任主将的推举人之中一定没有司云雷了。” 她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可司云雷为了一己私利,这次可以利用全军的冬服做筏子,只为了恶心秦家。 下一次若有私心…… 她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能拿整个北境百姓的生命安危当作赌注。 “到时候是怪我不念旧情也好,指责我卸磨杀驴也罢,司家我处置了,董家我也打压了,你对我做的事,没有任何要说的吗?” 长公主又是一声长叹,伸手抚摸着纸上的每一个字。 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烛光,脑中浮现出一个英俊的少年郎的身影。 少年郎驾马而来,冲过山匪们的包围圈,停在她的面前,朝着她伸出手来。 长公主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她想到离别时,襁褓之中的孩子朝她伸出手,自己却决然离去的场景,双眼顿时泛起了泪光。 “对不起……” 长公主用双臂抱紧自己,慢慢蹲下身,咬住嘴唇,无声地抽泣起来。 当年,父皇几次在朝堂中当众声称要立她为皇储、为她建府招驸。 她无心与天子竞争,便借着外出历练,在各地游玩。 结识了许多江湖朋友,看到了百姓疾苦。 到了蜀地,遇到唐门医圣,大战一次后虽然赢了,但身上负了伤。 后来被诸位皇子派去的杀手围追坠崖,大难不死却丢失记忆,被山匪劫上山要当压寨夫人。 还好……遇见了秦立夏相救。 在秦家庄子上,她度过了此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却在诞下孩子时,仇家寻上门来,恢复了记忆也暴露了身份。 彼时,先皇因她被传死讯,伤心成疾,朝堂皇子争斗不休。 天子已在支持她的朝臣扶持下,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 并且当今皇后在那时已怀孕六个月。 她若是说自己诞下后嗣,且是和地主生的孩子,先皇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助她登基,必定去父留子,为她找一个强势的驸马,认下此事。 而天子,也会成为弃子。 长姐如母,秦家无辜。 内忧外患等着她去处置,又不能和秦立夏置身事外逃到天涯海角去。 她,便做出了这辈子最无能为力的选择。 “原是我对不住你们父子,却还奢望你原谅我。” 长公主抹了抹眼角。 “我当初说,给不了小满一个美满的小家,更没办法承认他的身份,只希望你们平安喜乐、快活一生,却没想到,你将小满教育得这么好。” 后来谢家出事,她让兰儿和章慎到富阳去。 就是担心小满长大,崭露头脚后,旧事被人翻出来,给秦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如今,小满已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在文人界影响深远。 秦家更是为国立下许多功劳,她……也从未忤逆过天子。 三位公主也逐渐长大,国事稳定。 到时若东窗事发,她卸下所有的官职,甚至连长公主的名号都可以不要。 只求能够护得住秦家,能够弥补对他们父子俩的缺失。 “兰儿说你未娶续弦也就罢了,连小妾也不娶,花楼也不逛,让人骂不是男人……秦立夏啊秦立夏,你傻不傻啊。” 长公主说到这里,不由破涕为笑。 她重新站起来,抄起纸笔。 略一思量,便打好了回信的腹稿。 随着字迹跃然纸上,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第三百三十章眼线,节哀 由于担心信件被拦截查看,她自然不会暴露过往的事。 “秦家为国立功、为民谋生,所卖货物甚得我心,祝愿秦家分铺能够早日开到京城,届时必定亲迎秦老爷与秦公子来府上做客。” 看上去中规中矩,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事实上。 她也只是提出一个邀请。 “不愿意来也没关系。” 长公主将信纸装到信封里,在上面写下名字。 秦立夏亲启。 她又在桌前站了片刻,直到眼中的湿意完全褪去,这才拿着信走出门。 “把信送去富阳秦家。” 长公主将信,随手交给一个侍卫。 侍卫领命退下。 长公主转过身,看到一个侍女已经趁机进入大厅里去洗扫,正在擦烛台上的灯灰,暗中冷笑。 看来上次查抄关外眼线,还是没把府内的一些眼线拔除掉。 也不知道,这个侍女是天子安排的人,还是其他朝中大臣安排的。 往日里,长公主不会拿这些眼线当回事。 可如今看到这群人,只觉得心烦意乱。 “今日不必洒扫!” 长公主返身进入屋内,让人离开。 “奴婢新来的不懂规矩,求长公主恕罪!” 刚看完桌上信件内容的侍女,连忙跪地求饶。 “无妨,屋内也没有机密事务,只是我今日身体不爽,下去吧。” 长公主就像平时对待手下一样,根本没有责罚的意思。 并解释清楚了,桌上摆的那封信,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 侍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在心中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 等到回到住处,便写了一张纸条,塞在了倒夜香的桶边上。 侍女自认为天衣无缝。 等到收夜香的拉着桶离开,半路遇到董家的马车,纸条消失不见。 跟在夜香板车后的侍卫,倏地一下,闪身回府。 …… 钱庄。 秦小满刚停下马车,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急响。 “估计是官府的人到了。” 他的话刚说完,便感觉唐叔浑身紧绷。 “唐叔,你放心,就算董继泽没被吓傻,向官府的人说出实情,那些打劫的人,太多是穷凶恶徒之辈,咱们是替天行道。” 秦小满缓解着唐叔的压力。 至于助纣为虐的董家小厮们,和那些匪徒们待在一起。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是朋友,杀了也是白杀。 是敌人,董家人总不会是为了救他才冲出来与匪徒厮杀的。 他有理有据,不怕董继泽倒打一耙。 他只是顾忌跑掉的两个人,会为了报复他,把事情真相告诉董家主。 今夜的事已了结,根本不足为虑。 秦小满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钻进马车里,抱起一摞银票。 “真沉啊。” 押注的人们拿的银票,面额不等。 才会有这么一大摞银票。 “不对啊,按理来说,董继泽的一百万两银票,都是两千两、五千两还有一万两的大额银票才对,怎么分到我和花容姑娘手里的,许多是一百两还有五十两的?” 估计那些大额银票都让鸨母本人拿走,或者送给了别人。 然后让他来出苦力。 秦小满吐槽一声,抱着银票往门口走。 “来人可是秦公子?”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青衫伙计,见状迎上前来。 “对,我是秦小满,您是钱庄的龚掌柜?” “是是,百花楼的鸨母说你要来兑换契票,我在此久候多时了,快里面请。” 不等秦小满抱着手里的银票往前走,两个伙计非常有眼力见地接了过去。 “剩下的我们来搬。” 钱庄掌柜笑呵呵地介绍。 “咱们这家钱庄可是长公主的产业。” 长公主家开的钱庄? 那绝对不会差钱。 本来还想婉拒的秦小满,果断将手里厚厚一摞银票转交给了其中一个伙计。 “唐叔……” 当他转过头,看到唐叔双手就早空空如也,嘴角微扬。 对于长公主的人,唐叔真是无条件地信任啊。 “秦公子,唐大夫,清点银票还需要一段时间,两位不如里面稍坐片刻,我已备好茶水。” 来到钱庄兑换契票,却给人一种进了酒楼的错觉。 秦小满乐得清闲,跟着掌柜的走进去,吃喝间等着拿契票。 …… 三里外,董家别院。 当董庆的父亲,听闻董继泽被人砍断一条腿,快马赶来时,官府早已抵达。 开始清理现场了。 董父看到满地的尸体,下马时腿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老爷!” 身边的管家眼疾手快,将人扶起,声音沉痛。 “老爷请节哀。” “节啥子哀?” 董父不明。 继泽少爷只是断了一条大腿,但据说命是保住了。 人没死他节得哪门子哀? 人死了,他就得向家主以死谢罪! “庆少爷他……他没了。” 管家手指着左前一具尸体,更咽出声。 “谁、谁没了?” 董父不敢置信地确认。 在管家的搀扶下,朝着那一滩快要被踩成烂泥的尸体走去。 在场的尸体,大多伤势不太明显。 除了董庆。 董庆不只额头都被血糊住了,后背也被踩得凹陷入胸腔里。 华丽的金黄锦衣上渗满了黑红色的鲜血,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光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根本认不出他是谁来。 扑嗵! 董父再次跪在地上,错愕地望着眼前的尸体。 “你们认识死者?这是董家的人还是强盗?” 正在办差的衙役见状,赶紧过来盘查死者的身份。 “强盗?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是强盗?!” 董父怒喝出声,吓得衙役一个激灵。 “董老爷请节哀……” “我节制不了!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会变成这样!” 太惨了! 哪怕是见过不少死人的董父,看到董庆的死惨,依旧又惊悸又心痛。 “听董家别院的奴仆们说,是遇到上前来打家劫舍的强盗,住在这里的少爷,率领小厮出来反抗,双方交手……同归于尽。” “不可能!” 董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强盗来打劫?” 他知道董庆和继泽少爷,这几日在密谋做一些事。 可从来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危险的事! “别院的管家呢?!还有没有活人!” 董父现在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让董庆死了不说,还断了继泽少爷的一条腿! 比起死一个儿子来讲,他更在意后者。 儿子他又不是只有一个,但继泽少爷可是嫡系,是家主最疼爱的小儿子! 在天府的地盘上出了事……等等! 董父忽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双眼登时放光。 “老奴有罪!老奴当时在茅房拉屎,没有呆在继泽少爷和庆少爷的身边,等到听说继泽少爷腿断时再出来,就发现了这样的惨状。” 别院管家上来先哭诉了一番。 眼神闪烁不定,不敢去看地上变成一滩烂泥的董庆。 他自然知道继泽少爷和庆少爷今晚劫杀秦小满的计划,还因为年事过高,被安排在墙内接应。 当时他还埋怨不给自己浑水摸鱼,去马车上顺几张银票的机会。 此时。 只想万分感激自己上了年纪,腿脚不好。 否则被踩成肉泥的就是他。 “真的?” 董父沉声质问。 “官府的衙役在这里,你若敢说谎话,先赏你五十大板!” “老奴不敢!” 别院管家连忙跪下去,不住地磕头,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知道董庆一死,身为父亲的董必诚必定追查。 正当他考虑着该如何编造一个可信的谎言,来骗过董必诚的时候。 不料。 第三百三十一章定案送返,下联 董必诚忽然对着衙役开始抹眼泪。 “一定是因为继泽少爷手里拿着朝廷结的北境冬服的尾款,引来了强盗们的觊觎,这才险些酿成杀身之祸。” 别院管家听到这话,马上抬起头来附和。 “对!老爷说得对,一定是因为这个,他们想来家里打劫,结果继泽少爷他们抵死不从,这才……庆少爷,你死得好惨呐。” 别院管家扑到地上哭嚎起来。 心里既庆幸自己躲过一次严格的盘问,又不解,为何董必诚会不彻查,便开始下定论。 倒是衙役,对于苦主的讲述深信不疑。 “原来事情的起因竟是如此,朝廷的尾款有多少,可有损失?是否还有盗匪得手离去?” 衙役十分负责地追问。 董必诚这次没有胡说八道,而是看向地上装腔作势的别院管家。 “回官差大人的话,我家少爷的银票没放在别院里也没带在身上,他们没有得手。” 至于是否有人离去…… 别院管家是真的不晓得。 他在院墙里头,只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连那群强盗里是谁伤了继泽少爷,都不知道。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衙役正说着,旁边又一人跑来。 “头儿,找到了用斧头的人了。” 来人手指着只躺着一个人,比较空旷的那片地带。 “只有他的手指肚上有被斧柄磨出来的老茧,砍断董继泽腿的人一定是此人。” 砍伤人的人已经死了,但还是要把案件梳理清楚。 这次的强盗入宅抢劫案,可是天府十年来最大的案子。 也必须要给苦主一个合理的交代。 “董老爷,你要是不接受强盗抢劫……” “我接受!” 董必诚快速打断了衙役的话,拽着对方的手不撒手,苦苦哀求。 “我儿子死得这么惨,我想让他尽早下葬,他也能够得以安息了。”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了,还望府衙能够尽早结案。” 寻常时,董必诚根本不把衙役这种马前卒放在眼里。 这样表现也不过是人前作戏。 想要尽快结案罢了。 “……好,那么我们核对完身份,弄清楚强盗的身份和来历,查验完他们是哪个州县的通缉案削了档就结案。”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先结我们的案子,再削档。” 董必诚一脸的不容商量。 这一下,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了董必诚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尽快结案的想法。 “董老爷,此乃大案,你又是苦主,真的不想再仔细核查一下?” 衙役总感觉这其中另有隐情。 “还查什么查?事情明摆着还查个啥子?” 董必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出声,吓了众人一大跳。 “现今只剩下继泽少爷一个活口,可他受伤极其严重,恐怕在蜀内无法医治,必须去京城求名医想办法。” “再查下去,继泽少爷不光腿没了,命也没了!” 董必诚一把揪住衙役的衣领,恐吓道。 “继泽少爷可是董家主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果董大人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必须尽快结案。 尽快将董继泽送走! 不仅如此,他坐实此事因董继泽而起,导致董庆死亡,他还能够趁机向家主请求,自己来担任剑南道总管事。 “我……” 被威胁的衙役勒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得迫于无奈点头,说会加紧查探,争取明日早上,刺史大人开堂过审此案,予以了结。 “还要等到明早?” 董必诚想到自己的目的,心里有些焦急。 正想再扳出他与刺史大人的交情,来催一催衙役。 别院里的小厮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继泽少爷抽疯了!这个治外伤的大夫治不了,要去请别的大夫!” 不光伤到了腿,还伤到了脑子? 董必诚先是一惊,接着大喜。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董继泽不管愿不愿意走,只要他一声令下,必须得返回京城。 从此,剑南道就是他的了! “还愣着干嘛,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天府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向来抠门的董必诚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大方。 “董波,你和他一起去!” 身边的管家迟疑了一下。 见董必诚不是做戏给他人看,而是真的要大出血请好大夫。 连忙带着小厮,打马离开。 骨碌骨碌~~ 这时。 一辆马车绕过看守的衙役的包围圈,缓缓朝西驶去。 车板上。 秦小满扫了一眼站在当场,面露窃喜之色的董必诚,没由得的感到了人情薄凉。 “唐叔,你说权力比亲情还重要吗?” 他能理解,但他不能接受。 儿子尸骨未寒,连真凶是谁都因为利害关系含糊过去,是他没想到的发展趋势。 “公子,你的问题不对。” 唐参难得的一次反驳,引起了秦小满的兴趣。 “怎么不对?”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最重要的东西,具体的比较要看具体的人,我只知道,在老爷他们的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 秦小满错愕地看着能说会道的唐叔。 他看到唐叔杀人毫不留情面,还以为唐叔早就超脱了七情六欲。 原来,唐叔对人性的感悟这么深。 “唐叔,今晚辛苦你了,一会儿我给你烤两串大腰子。” “不。” 唐叔用两只手比划着。 “十串。” “……没问题。” 马车继续西行。 一刻钟后便回到了秦家酒楼所在的街道。 可是隔着老远,便看到酒楼门前人潮如海,走了一波又来一波,非常热闹。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酒楼的掌柜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冲出人群迎了上来。 “这都是来预订烧烤的?” 秦小满对这个场面,丝毫不感到意外。 唐川贝那么好吃的人,闻到烧烤的香味都走不动路了。 更何况寻常人。 “是啊,预定来吃烧烤的,都排到下个月去了,还有不少人拼桌呢。” 酒楼掌柜脸上乐开了花。 照这个情势下去,要不到两个月,购置酒楼的钱和装修人工啥的都能回本。 “酒楼里忙不过来的话,明日再招些人手。” 秦小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 见又有掌柜的老熟人来搭讪,想将预订日子提前。 秦小满也没参与,干脆牵着马车,避开人往人往的前门,从后门进入了大厅。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并着一股淡淡的竹酒香气。 来去一个时辰。 不少人都已经喝到位了,正拉着四五好友,一起吟诗作对。 当秦小满从后门进入,想要悄悄地走到唐姑娘她们那桌。 谁知他刚一露头,旁边桌位的书生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秦先生来了!” “秦先生你可算回来了,要不是为了等你的下联,我们早就吃饱喝足走人了!” 秦小满看了一眼一边起哄一边往嘴里塞烤串吃的先生,顿时哭笑不得。 瞧这个撸串的速度,少说还能再吃一个时辰。 “秦先生,我们刚才还集思广益,和知章先生他们一起在想你出的那下联,可是谁也没能对上来。” “你赶紧说了吧,否则我们茶不思饭不想的,浑身难受啊。” 说话的书生同样恶狠狠地撸了一口鸭肠。 看得秦小满真想告诉他,没下联,别吃了。 可看大家此时的目光都从烤架上面定格到自己身上,他知道,必须先告诉这些人下联为何。 “既然大家这么想知道下联,稍候。” 秦小满狡黠一笑,往后院走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还钱,问势 不一会儿。 秦小满拿着两张红纸走出来,二话不出,蘸上浆糊贴在了正对着大门的两旁柱子上。 “诸位慢慢看,慢慢读,我先吃着。” 让你们耽误我吃烧烤。 想茶不思饭不想? 那就茶不思饭不想。 秦小满把碗里的浆糊放到柜台上,径直往唐姑娘他们那一桌走去。 “云容姑娘,这是你的契票,兑票的口令我写到纸上了。” 契票不是谁都能取的。 而是需要验证口令。 “有劳秦先生了。” 云容姑娘打开纸看了一眼,清冷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口令竟是秦先生给她写的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她心中一动,撕碎了纸要将面前盘子里早就烤好、并且一直热着的肉串和菜串递过去。 右手边的唐姑娘已然递上了一把生鸭肠和一串藕片。 “知道你不爱吃加热的,自己烤。” 唐姑娘丝毫不客气,也没有体贴感。 但花容姑娘看到秦公子,坐下接过肉串便烤了起来,两人默契无间的交流,手里的肉串都不太香了。 “再给我来十串腰子。” 酒楼伙计还没来得及加菜,秦小满只能朝唐姑娘伸手。 “秦公子,我来帮你烤。” 花容姑娘连忙拿起菜盘上还未动过的猪腰子,放到了烤架上。 想到秦公子能够吃到她亲手烤的菜品,方才心里泛的酸水又平息了许多。 “花容姑娘,我替唐叔谢谢你了,这些是唐叔点的菜。” 秦小满比划着坐在他右手边的唐叔。 原本这里坐着知章先生。 但知章先生去看下联,唐叔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桌角。 他直勾勾地盯着花容姑娘烤架上的十串烤腰子,小幅度地咽着口水。 花容姑娘想后悔都不好意思。 “唐医圣为了保护秦公子,也确实辛苦。” 花容姑娘只得询问唐参的口味以及忌口后,开始仔细地刷料、翻串。 错失了与秦小满最佳的交流机会。 秦小满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烤起了菜串,并不时地与唐姑娘低语。 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人的氛围,让她也无法厚着脸皮加入进去。 “唐姑娘,你的六万两银票呢?” 秦小满好奇地打听着。 鸨母可是一个妙人,知道唐姑娘和他是一路人,还是当朝官员,不可能会厚此薄彼。 “给。” 唐姑娘从袖口里掏出一卷银票,豪气地轻拍到桌子上。 给我? 秦小满大吃一惊。 连忙腾出一张纸将银票展平。 当看到是四张五千两的银票时,忍俊不禁。 “哈哈,我还以为你是要把赢的钱给我,原来是给我本金。” 他是真吓了一跳。 还以为唐姑娘只是玩玩,没想过收取“不义之财”。 “我们可是朋友,我如果给你分红的话就会生分,便决定只还给你本金。” 唐姑娘俏皮一笑,将抠门说得清新脱俗,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行,本金能还给我也是一种本事,下次有这种好事,我还叫上你。” 秦小满随手将银票塞进胸口。 上手将烤架上的串翻了个遍后,看了眼她面前的空盘。 “吃饱了?” 盘子光洁如新,跟洗过的一样。 他不记得唐姑娘吃烧烤如此斯文啊。 “我……” 唐姑娘欲言又止,朝他身后看去。 秦小满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转过身去,只见一群人正朝他这边走来。 吓得他赶紧拿起烤好的藕片放进嘴里压了压惊。 “小表弟,你都已经开始吃上了吗?” 领头的正是梁世安。 梁世安显然喝得有些上头,脸颊泛红,但眼神还很清醒。 “唔……有事?” 秦小满随手从旁边扯了一把椅子,让脚下有些打飘的梁世安坐下来。 “小表弟,我不是来找你喝酒吃肉的,我是来问你……” 梁世安硬着头皮开口,看到对面坐着的花容姑娘,话到半截却有些难为情。 “世安兄,你还犹豫什么,快说啊!” “这事没啥子丢人的,说完了我们也好回去继续吃肉喝酒。” 大家怂恿着梁世安。 秦小满顿时明白了梁世安的来意。 “大表哥是来问我,下联要怎么读的?” “对!” “不愧是秦先生,真是聪明绝顶!” 不等梁世安开口,他的那些同窗们便替他回答了。 事已至此,梁世安也顾不得面子了,看向贴在柱子上的下联。 “下午比试,我们好多人没听到上联该如何读,这下联,自然也是读不通的。” 梁世安并非是找借口。 只要让他知道上联怎么读,根据立意,他便能够推断出下联来。 秦小满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正准备相告,坐在对面的花容姑娘突然出声。 “我还记得上联,是条琴、条新掉、掉掉条来掉掉妙。” 花容姑娘原本是想借机,能够和秦先生多说几句话。 谁知她话刚说完,梁世安猛地一拍脑门。 “那下联便是:重花、重好种,种种重成种种香!” 秦小满听到梁世安念对了,眉锋一挑。 大表哥确实有和人作对的天分。 “世安兄读得对,是这么个理。” “对对子,咱们天府书院的学生里,还是世安兄为魁首。” 在同窗的一通吹捧中,梁世安依旧眼神清明。 他朝着花容姑娘拱手作揖。 “多谢花容姑娘相告。” 又对着秦小满问道。 “还有些人不知道该如何念,我……” “猜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大表哥你说是不?” 秦小满接过唐姑娘手上递来的五花肉片,用筷子放到烤架上。 刺啦…… 油汗冒出,梁世安瞬间顿悟。 “是了,管他们作甚,走,我们回去接着饮酒接着对。” “今夜我怎么也要想出一个难倒世安兄的上联来。” 一众书生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快。 花容姑娘眼见对面的秦公子,再次与唐姑娘交头接耳起来,暗中叹了口气。 “焦了。” 直到左手边传来唐参的提醒声,她才恍然回神。 赶紧将肉串拿起来,放到唐医圣面前的盘子里面。 “唐医圣请用。” 花容姑娘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继续烤串。 “唐医圣还想吃何菜,你舟车劳顿辛苦了,我来为你烤。” “……” 唐参刚要摇头,说他已经和公子说好了,今晚吃公子烤的串。 可烤腰子入口微焦爆香,正合他的口味。 再看公子与唐姑娘卿卿我我,他也不便打扰。 “一条鲫鱼。” “……” 坐在左手边的秦小满,正等着唐叔点菜。 没想到唐叔倒是把花容姑娘给使唤顺手了。 那他正好能够和唐姑娘接着说悄悄话。 “唐姑娘,你查了这么多日董家商行,可有查出什么结果来吗?” 从长公主下令至今,也有十日。 查不完全,也应该掌握到董家商行的基本情况。 “在官府没公示结果前,我无法告知你。” 刚才还谈交情的唐姑娘此时标明了界限。 就知道会这样。 秦小满也没放弃,吃完手里的烤藕片,将签子扔到唐姑娘脚下的木筒里。 “嘶!” 他趁机有些浮夸地倒吸一口冷气,将手掌摊开。 第三百三十三章一指,制衣 双掌的手指上有明显的印痕,深的地方已经磨出了血印子,浅的地方也凹陷进去没能及时回弹。 说明当时承受了很大的重量,并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你不是去兑换契票,为何还受伤了?” 唐清柔连忙从怀里拿出帕子,一脸心疼地想要包扎。 “不用包,这些伤口晾一晾好处更快。” 秦小满轻描淡写的说着。 “我们去的路上,在董家别院外,遇到了一群强盗和董家的小厮。” 他没有说明当时与强盗和董家小厮之间发生了何事。 唐姑娘毕竟是朝廷官员,不能让她难做。 不过,通过手上的伤痕应该明白,他当时动了手。 “董家竟然敢杀人越货?!” 唐清柔先是一惊,接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关切地询问。 “你可有哪里受伤?” “没,有唐叔在我最多就是打打下手。” 手上的印子,还是由于许久未使用兵器,再加身娇肉嫩没老茧挡着造成的。 看上去很吓人,实际上放着不管,过几天结成茧,下次就没印子了。 唐清柔闻言松了口气。 “手受伤了不早说,想吃什么我给你烤,正好我也没吃。” 唐清柔将他面前烤架上的肉串全部拿走,放到她面前的烤架上。 “……” 秦小满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平淡,不由得怀疑,是自己使用的苦肉计被看穿了吗? 要是唐姑娘这里打探不出来,只有请章夫人帮忙。 可一来一去传递书信都要花不少时间…… “秦公子,你刚才的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说,董家确实有问题,想要掩饰着什么。” 唐清柔给烤串翻了个面,见熟透了,又拿起手帕,将竹签底端包了起来,递给秦小满。 秦小满正思考着她话中话,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吃个东西还这么小心,他在唐姑娘眼里是有多么娇弱? 对于唐姑娘的好意,他也只能接过。 “既然想要掩饰,必定是做足了功夫,不会让人轻易查出来。” 董继泽既然有闲心在比试上针对他,证明董家在这方面做足了功课。 “秦公子说得不错,他们确实藏得很深,没有让人抓住关键证据。” 唐清柔又抓了一把肉串放到烤架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往烤串上涂着酱料。 秦小满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给他一个思考的空间。 不能回答官府不让透露的问题…… 没有抓住关键证据…… “唐姑娘,董家如今最重视的商行是哪个行当?” 秦小满问完急忙给自己找补。 “我不是想问你查的案子,我只是想向唐大人请教一下剑南道商行的发展情况,我也好拓宽秦家的发展方向。” 天子让唐姑娘彻查董家商行账目往来等事。 但唐姑娘的本职工作,是管辖商行交易的诸市署。 他是以商户的身份,询问唐姑娘本职内的工作。 “董家诸行原本全部关门歇业,但如今,涉及到某个商行的事,全部特令特办,予以放行。” 唐清柔说完,伸出一根手指。 一指? 衣! 秦小满瞬间了然。 “董家制衣行确实算得上大乾制衣行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借助剑南道盛产织布用的麻料,能够与江南织造比肩。” “可董家制衣行最大的订单,还是当数军中兵服。” 正因为如此,董家制衣行才会免除查封。 在来的路上遇到举族迁往荣州找活路的那些原董家制衣行人们,言语间便透露出,董家制衣以次充好的事。 原以为董家只是想利用承制军服一事,破除查封的困局,谋一条生路而已。 如今看来,竟是为了躲避追查? 可寻常衣饰以次充好,查出来只管赔钱了事,也无多大影响…… “董家承制的军服如今在哪里?” 秦小满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董家制衣行承制的今年最后一季的冬服,昨日早上已全部运载登船。” 听到唐姑娘的回答,他扼腕轻叹。 迟了一步。 不然的话还可以溜到董家制衣行,去查看具体的情况。 “军中兵服有专门的兵队把守,就算是唐叔去,拆包再重装好也有被发现的危险。” 唐清柔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并点了出来。 秦小满讪然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不入虎穴,哪得虎子。 要是董家真的在军服上面做手脚,他情愿去冒险,也要揭露其中的猫腻。 总不能让北境的将士受冻受罪。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直到唐清柔烤完一把牛肉串,包好递到他的手里,秦小满才厚着脸皮询问。 “唐姑娘,你没有证据,是如何知道军服……” 他还要往下说,看到唐姑娘暗中使了个眼色,马上住嘴。 行吧。 问题又越界了。 正当他认为,今晚关于董家制衣行的问题,可能交流不下去时,唐清柔主动开口反问他。 “秦公子问了制衣行这么多事,你是打算开制衣行?” “嗯。”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兵马未行,粮草先动。 他之前让李大福南下出蜀,沿途收集鹅绒鸭绒等物,又让来福叔买了二十万匹低级丝布。 就是在做这个准备。 “那你不想知道,大乾军服的制衣标准吗?” 唐清柔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这番问话几乎是明示了,秦小满心中一喜,嘴角微扬,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还请唐姑娘快快说来,我洗耳恭听!” 他倒想知道,唐姑娘是如何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察觉出董家制衣行有问题的。 这是他抓住董家制衣行把柄的重要线索。 “军服的制衣标准,春秋讲究耐用、夏时讲究透气、冬服注重保暖,满足了这些条件,布料选择都是依据衣行市价浮动,选择合适的。” 唐姑娘的话,让秦小满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军服的制衣标准其实只有原则没有标准?” 那这其中可操作的东西就多了。 市价浮动……像董家当初想要掌握再生稻似的,和其他粮商联手涨价,再以当时的价格上报朝廷,采用次布来制衣,转头卖高价。 欺上瞒下不说,哪怕东窗事发了,远在京城只要一句“不知情”,就能把一切责任推得干净。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验收时还要再核查账目,并请专人检查衣物状况。” 唐姑娘生怕他误会,急声解释。 “比如冬服,要做两层面子,其中夹着芦絮不说,北境严寒还要再外面添一层厚夹层,假如不耐用的话,初冬时节穿上身,等到寒冬便不暖和了自然是不行的。” 剑南道一带气温比北境高很多。 寻常人家过冬的衣物,有些人只靠芦絮便能挨过去,或者衣服里套个厚夹层。 厚夹层一般都是用上等的粗麻制成的厚布,虽说穿上去很有负重感,但比填充芦絮更能抵抗严寒。 双管齐下,只要董家制衣行心不是黑的,既能赚钱又能交差。 “朝廷对戍边的将士倒是不错。” 秦小满真心地称赞着。 按照剑南道的市价,这样一套兵服配置下来,算上运输费用,少说要五两银子起步。 每个新入营的将士能得到两套这样的军服,抵抗寒冬绝对没有问题了。 “以前只有一套,磨烂了再用下脚料补上,可补的面料哪有原来的好?将士们不免有人因此遭受冻伤。” 唐姑娘脸上浮现出心疼之色。 第三百三十四章董家钻漏,唐姑娘的本事 “还是长公主有一年前往北境戍边,回来后手起了冻疮,天子这才同意增加了军需。” 哦? 天下第一高手还会由于气血不足起冻疮吗? 秦小满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红痕,把手帕从签子上撸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苦肉计这东西,果然只能打动心疼自己的人。 “这样来看的话,军中冬服的里子、面子和芦絮填充上,这些都可以做手脚,以次充好只会减轻它们的抗寒能力,却不会在核查里被查出来。” 董家真要是在军服的事上做手段,可就是钻了长公主爱兵心切的漏子。 秦小满见唐姑娘没有反驳,不由感到奇怪。 “唐姑娘,你又不擅长制衣女红之类的……” 秦小满见唐姑娘瞪了他一眼,赶紧放弃了举例示范的说话艺术。 “董家的账目一定查不出名堂来,解封了你又没办法抓人来审问,军服冬衣你也不可能一件一件地去调查,查了也不可能拿出样品来,你是怎么发现异样的?” 唐姑娘同他一样,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只是怀疑,不可能说得如此笃定。 一定是查到了蛛丝马迹,却无法最终定论。 “秦公子,案子的事我不能透露给你。” “瞧我这记性,请问唐姑娘,我该如何避免经营制衣行,遇到手底下的人以次充好的情况?” 秦小满连忙换了个问法。 “说来话长,你看这个。” 唐姑娘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给他。 就在秦小满以为是谁写的告密信之类的东西时。 展开张纸,却发现上面画着一个脉络图。 上面梳理了董家制衣行相关的上下游产业,写着制衣行在各个上下游产业所需的原材料,以及账目上查找到的数目和单价。 “秦公子,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应该比我更懂这些。” 唐清柔又给烤串刷了一遍酱料,将烤熟的放到盘子里。 重新放了两条烤鱼。 往秦小满的方向凑了凑。 秦小满正仔细地盯着手里的纸,对唐姑娘心细如发的优点,是佩服不已。 别看轻飘飘的这一张纸,上面的内容看上去不多。 但要凭借一个人搜集到这些数据,将它们梳理出来,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特别是,能够在查抄账目时,从中嗅到董家制衣行的猫腻,唐姑娘的联想力也很强。 托唐姑娘的福,对于纸上的结果,他看得明明白白。 “董家制衣行除了承制军服冬衣外,日常制衣的销量并不大。” “可在四月,接了朝廷承制军服冬衣的订单后,制衣行在当月买了二十万斤粗麻的同时,还买了二十万斤的细麻。” 细麻,多是用作制单层的麻布,像单衣夏衣之类的。 四月即将入夏,购置细麻也是人之常情。 可董家制衣行所制的衣物,面向的是中高端群体,用的都是蜀锦和丝绸。 纸上的账目里,蜀锦和丝绸的消耗也十分庞大,验证了这一点。 买这么多细麻制成麻衣,除了用作军服夏衣之外,除非另有其他的用处。 不然的话。 就是另有名堂。 “不只四月,还有五月、六月、七月,粗麻和细麻每个月都买了十万斤。八月入了秋要用粗麻来当里子布料,粗麻的数量才翻了倍。” 唐清柔在旁提醒。 香气扑到脸上,秦小满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朱唇,不由得吞了声口水。 说话就说话,他又不是听不见。 离这么近干啥? “不只在增加,为了平账的话,卖出去的夏时麻衣,也应该是有记录的。” 秦小满没有闪躲,四目相对,便看到唐姑娘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秦公子你真聪明,对,衣铺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卖出差不多的件数。” “这也是正常的,董家衣铺毕竟是行业翘楚,你去查的话,应该还能查出有许多董家相关的人去买这些麻衣的证人。” 秦小满并不感到意外。 平时做平了账目也就罢了。 如今董家被查,绝对要做好善后工作。 他们能想到的事,董家人也会想到。 不然,董家做主的人,要是像董继泽昨夜那般莽撞,董家也不会坐稳皇商的位置长达十年之久,成为大乾首富之家。 “我没有打草惊蛇,我也知道这些证人一定会对上账目,可是他们百密总有一疏,账目事后找补,而不是当日的流水账,会出现一种矛盾的情况。” 是吗?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说得振振有词,脸上神采飞扬。 知道她特意停顿下来,是等着自己思考。 估计是跑了趟长途但没吃饱的原因,他感觉自己此时的脑子有些轴,转不动了。 “秦公子还没想到吗?” 唐姑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得意的意味。 秦小满一下子来劲儿了。 不过,他仔细盯着纸上看了片刻,还是摇摇头。 “想不出来,我是做生意的,算学也可以,但我不是账房先生,事实证明,我绝对不会当事后平账的奸商。” “噗嗤……” 唐姑娘用袖子掩住小脸,忍俊不禁。 “秦公子,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不是奸商了。” “……” 合着之前在唐姑娘心里,他是奸商来着? 言归正传,他好奇地询问:“你说的矛盾究竟是啥?” “去衣铺买衣服的,一般是何人?” 唐姑娘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反问他。 “女人。” 秦小满脱口而出。 不论何时何代,爱逛衣服铺子的都是女人。 “那么她们一般会何时去逛衣铺?” 唐姑娘又问。 “何时?” 秦小满还真没有观察过一点。 他来到这里之后,不是在庄子上呆着种地,就是在马车上呆着各种巡游。 逛衣铺还有特定的时辰吗? “唐姑娘,你这个问题难住我了,你们姑娘家逛衣铺还有时辰限制?好像除了衣铺关门不能买之外,其他时候都能进吧?” 秦小满说得没啥底气。 他又没陪姑娘去逛过衣铺。 此时,他都有种趁着衣铺没关门,拉着唐姑娘去逛一下,实地考察得真知的冲动了。 “秦公子你说得不错,除了衣铺关门以外,其他时候都能去,但有的时候,衣铺不关门,女子们也不会去,偶尔有去的也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卖出那么多的衣物,更别提寻常人家买的麻衣。” 唐姑娘的话说完。 秦小满脑中顿时灵光一现。 原来如此! 他终于知道唐姑娘是如何光看账目,就明白董家在账目上造假的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董家大恶,接手 “是天气!” 能够阻拦一个女子逛街买衣计划的,有很多因素。 但能够阻拦一群女子逛街买衣计划的,只有阴晴不定的老天爷。 “对,就是天气。” 唐姑娘投来赞赏的目光,还轻轻鼓掌。 让秦小满有一种被人当小孩子哄的错觉。 他一边回忆一边接着往下说:“荣州一带地势靠南,七月开始陆续由南向北收割稻谷,但六至七月,正是蜀中平原天府这一带雨水旺盛的时候。” “麻衣一般都是寻常人家使用,而寻常人家在降雨的时候不可能冒雨外出。” 倒不是大家买不起几十文到上百文一把的油纸伞。 而是万一淋了雨,数日不见阳光得了风寒,很可能一场风寒要了一条命。 再加上夏时穿衣轻薄,女子穿的肚兜之物也经受不住风吹雨打,蜀女再开放,也不可能不注重名节。 倒是那些权贵之家的千金夫人,有辆马车便能不顾及天气晴雨。 可她们根本不必亲自去采买麻衣布料,只需要派遣下人即可。 “唐姑娘,你刚才说,董家衣铺的账目里,麻衣是每日平均消耗的,那么六七月份的消耗量一定有问题!” “对,我就是在查账目的时候,发现了这些违和之处,又打听到天府一带今年六七月份降雨充足,而看董家衣铺的其他账目时,那些日子里,连丝绸蜀锦销量都减少了一些,便确信了。” 唐清柔停顿一下,接着一字一顿道: “董、家、做、了、假、账!” 她的眼中,有隐忍的怒气。 细麻的价格只有粗麻的三成。 而填充的芦絮,成本只占军服兵服的一成。 如果今年军服冬衣的报价是六两一套,那么董家便以次充好污了四两。 更别提其中赚的差价了! “这一批还只是新增军需的冬服,等到验收完,还有每年北境和西疆要补备的二十万套军服冬衣,紧跟着就是春衣,还有官兵们的冬服……” 唐清柔越说越来气。 董家,实乃大奸商也! “好在天子让你调查此案,换作别人没你这么细心,估计都看不出来此事。” 秦小满也是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董家欺行霸市,还能说是奸。 可董家利用皇商的名号,赚得盆满钵满,竟然敢赚军需品的差价。 这是恶! 还是大恶! “秦公子,我原本不该和你说这些。” 唐清柔有些无奈。 “哈哈,你这不是传授我查假账的经验嘛。” 秦小满不忘记给她打圆场。 唐清柔会心一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我看出账目有问题,可人证有,物证……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会说把麻衣卖给渡口扛包的或者卖苦力的根本找不到。” 如此一来,除非她坚持去拆了董家所制的军服冬衣。 告诉天子董家的罪行,才能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她原本也是打算铤而走险一次,为了心中的正义,得罪董家和包庇董家的那些检查官员又如何? 可谁知,天子让提前交付冬衣的命令传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就算查出军服冬衣有问题,改为别的制衣行接手,由于提前交付的事,也没有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董家的价格压得也很低,可以借今年灾情遍布,说麻布的质量不好,或者是种粮的多种麻的少来向天子施展苦肉计,此事也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唐清柔知道,有些事,不是当了官就能够摆平的。 特别是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诸市署。 人微言轻,又没一击必胜的把握。 就算是请父亲出面,输赢也未可知。 “……” 秦小满沉吟未语。 唐清柔盯着秦小满的脸庞,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是她强人所难了。 秦公子确实比她还聪明,城府极深,但有些事不是靠聪明就能够解决的。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唐小姐,翻面!快翻面!鱼糊了!” 直到对面花容姑娘惊呼着跑过来。 秦小满眼疾手快地拿起筷子,给烤得冒烟的鲫鱼翻了一个面。 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唐姑娘,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可能没办法把董必达送进天牢去,但我一定不会让边关的将士们受冻。” 他不是没想过,把路上遇到原董家制衣行工人们举族逃难的事告诉唐姑娘。 可那些人,愿不愿意作证,还要两说。 再者说,有了证据,今年情况特殊,原本在这个时间段,负责制衣的董继祥也死了。 董继泽还因断了一条腿,即将被董必诚送返京城。 董必达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事来推脱责任。 一击不能致命,在冬衣已交付的前提下,还可能会让天子误以为这是商行之间的争斗,绝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我听闻……今年北境腊月前后开始下大雪,恐怕会出现雪灾,再加上突厥青黄不接,我担心……” “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担心,来,先吃菜。” 秦小满笑着把盘子里的菜推到唐姑娘的面前,哄着她吃起来之后。 他盯着烤架下面木炭的双眼,逐渐泛红。 主动出击,他是想乘胜追击把剑南道全部拿下。 现在,他要冒险一次。 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而是要原地起飞去把董家拽下皇商的宝座。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 要是真的发生唐姑娘所说的极端天气,将士因董家衣物被冻伤,而他明明知道却无动于衷。 那他和董家人有何区别? 钱,他要赚。 良心,他不能丢。 “我读出来了!” “读出来算什么本事,知章先生早对出了另一个下联!” “知章先生把另一副对联也写上了,大家快看看谁能有新的下联,作得对来的,明日我请他们去百花楼吃酒!” 秦小满扭头望着舞文弄墨的才子们,想到自己此时的名气,对于从董家虎口夺食的信心更足了。 …… 天府,府衙。 董必诚拖着一身疲惫,从府衙走出,抬头看到东方的启明星,抹掉了眼角的泪痕,朝马车走去。 “老爷!” 一匹黑马疾驰而来,董必诚精神大振。 “继泽少爷送走了?” 他的脸上满是喜悦与期待,根本看不出任何的丧子之痛。 第三百三十六章十日抵京,新管上任 “回老爷的话,花了一万两终于找到了一家镖局,愿意护送继泽少爷回京,已走水路北上,十日后抵京。” 管家的语气比往日都恭敬了许多。 他知道,老爷从此刻开始,身份便不同了。 “十日?不是告诉你,要尽量拖延时间了吗?” 董必诚微恼。 十日能干成何事? 将他接手剑南道总管事的事,生米煮成熟饭都有些难。 “可是大夫说了,继泽少爷的伤时好时坏的,他只能保住十日,镖师们说走水道过索道,到了关内,看看能不能遇到名医,假如能的话就换了这个大夫,先给继泽少爷求医诊治。” 镖局的人是他的旧友。 路上耽误的时间久,老爷一高兴,指不定又赏一万两。 他还能分个千八百两的好处费。 “你办事我放心,十日……就十日。” 董必诚正说着。 府衙的仵作前来,询问是否是死者董庆的家属。 “董少的伤势已检查完了,面容小的已尽力缝合好,还请董老爷将尸体认领回府。” 仵作巴结着上前,又安慰了一通。 原以为能领几个赏钱。 谁知,董必诚只是“嗯”了一声,便随手指了一个董家小厮。 “你去领了少爷的尸体回府,让夫人主办丧事,遭遇强盗洗劫不是啥子好事,家丑不可外扬,丧事简办,也不必停棺,买口棺材送到东郊的祖坟旁边埋了。” 停棺要三日。 董继泽返回京城、他接手剑南道总管事的消息传出去。 绝对少不了人前来巴结吊唁。 到时候他分身乏术,十日时间去了三日,所剩无几,他还如何掌握住实权。 “来升,快随我去城外的制衣行。” 董必诚连看都不看董庆的尸体一眼,在管家的搀扶下,一个箭步登上马车。 车夫急忙快马加鞭往西走。 徒留仵作和一个董家小厮站在当场,两人面面相望,都有些不知所措。 谁能想得到。 刚才在刺史大人面前,痛哭流涕要结案,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的董老爷。 出了门就翻脸不认儿子。 不仅将儿子草草下葬,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心真狠。” 仵作知道自己白给尸体收殓了。 他对着尸体鞠了一躬,满目同情地送它离开。 …… 城西,董家制衣行。 在马车急停后,董必诚在车内收拾了好半天,才迈着骄傲如同大公鸡的步伐走下车。 “来升,一会儿你知道要如何说,可千万别心虚露馅。” 董必诚不忘记叮咛管家。 “老爷您放心,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管家笑容比平时更加谄媚,但却没有平时那么真诚了。 以前,他认为老爷虽然抠门,但是一个合格的一家之主。 可如今对待亲生儿子都如此冷漠,他们这些下人,在老爷的眼里,也只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弃子。 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以免哪天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再落得庆少爷的地步。 “来了。” 董必诚趾高气昂地主动往前走去。 不等制衣行的两位管事先开口询问董继泽的事,他率先将贴身放在胸口的印章拿了出来。 “继泽少爷有令,他返回京城后,由我暂代剑南道总管事,往后制衣行的所有大事小情都由我负责了。” 因为承接军服与官服等与官家和商家的所有衣物制作。 董家制衣行是董家在剑南道旱涝保收的商行。 挣得虽不如以往的董家皂角、纸张和酒楼等收益多,但那是以往。 如今其他商行都被查抄,只有制衣行能独善其身,还带动着其他商户因此撤销了对不少商行的状告。 是重中之中。 这才成为了董必诚刚接手剑南道总管事的第一个目标。 必须拿下制衣行! “诚老爷,继泽少爷真的被强盗砍断一条腿?” 大管事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 可董必诚手里的印章做不得假。 印章相当于游侠手里的剑,人在章在。 如今章在人不在,说明董继泽确实出了大事。 “是啊……昨夜强盗入了别院,我儿子董庆和继泽少爷,带着别院里的小厮奋力反抗,结果惨遭毒手,与强盗们同归于尽了。” “继泽少爷也被强盗匪首伤了一条右腿,由于伤势太重,天府的大夫治愈不了,只能送往京城,临行前,继泽少爷将印章交给我,由我代管剑南道总管事。” 作为天府一带的管事。 董必诚与两位制衣行的管事,平时里也打过不少交道。 但由于他们都是由剑南道总管事管着,向来瞧不起董必诚。 如今听说董必诚要成为代理总管事,互相使了一个眼神。 “两位可是怀疑我说的话?” 董必诚正要将他准备好的说辞用上。 不料,大管事率先摇头表态。 “诚管事既然拿到了印章,证明你就是剑南道的总管事,我们只认印章不认人。” 说着,大管事拱手作揖。 二管事也作了一揖,但满脸写着不服气。 董必诚原本还怀疑二人如此痛快地认同自己的说法,其中另有蹊跷。 见二管事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 “二管事可是对继泽少爷做的这个决定有怨言?” 手握权利,董必诚自然要挑几句刺。 “剑南道各州县的旁枝子弟不少,嫡系也有,何时能轮到诚老爷,你心里没数么?” 二管事以问制问,根本不给董必诚面子。 董必诚噎了一下却也无法反驳,以免事情闹得不可收场,干脆先把昔日恩怨放在一边。 先趁热打铁,拿下制衣行。 “从今日起,制衣行就由我接手。” 他朝着大管事伸出手去。 大管事倒也懂事,马上比划着制衣行里面。 “账目前几日才从府衙拉回来,正好有一事要请继泽少爷做决断,没想到遇到这样的意外。” 大管事暗中与二管事交流了一个眼神。 二管事马上讥笑道:“诚老爷以前没管理过制衣行,对制衣行的事一窍不通,他能够做得了主,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激将! 董必诚心里窝火,脸上却还要强自保持镇定。 “我虽未打理过制衣行,但名下也有衣铺,不算是隔行如隔山,你们但说无妨。” 他朝着大管事使了一个眼色。 先拉拢一个算一个。 大管事果然上道,不顾二管事私底下扯他的衣袖制止,一脸苦恼地压低声音。 “诚老爷,今冬的兵服全部运送走了,可作坊里还堆了整整四十万斤粗麻,正好下一批京城来的官府订单还没到,而如今衣铺又关门了。” “你看,我们是跟着关门让织工们另谋出路,还是将粗麻制布制衣,低价卖给别的衣铺,先把本钱赚回来,把大家留住呢?” 粗麻是为了应付查账买的。 按照以往的操作,都是等交差后,用不了的以八折价格退货即可。 然而姓唐的一直盯着董家各个商行,根本没办法退货,只能堆在地下井穴里。 再堆下去,能够换钱的粗麻就要发霉发臭了。 “家主没让继泽少爷告诉你们怎么处置那些吗?” 董必诚也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在看到两位管事摇头后,他的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第三百三十七章烂麻,开课了 如今已是九月下旬,寒露过了五日,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是立冬。 霜降时,体格不好的人便已开始穿厚衣。 粗麻这个时候价格正贵,制成粗麻布的话,左手进右手出,都能狠狠地赚它一笔银子。 “两位管事,我如今既然已是剑南道总管事,你们又主动问起粗麻处置一事,此事就由我做主,让织工们将粗麻织成布匹。” 董必诚的决定让两个管事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早就听说了董必诚去府衙结案,并满城打听找人上京的消息。 推测到董必诚会成为新的剑南道总管事后,故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让董必诚揽下粗麻处置的差事。 “等到霜降后,粗麻布的市价高起来,如果衣铺还未解除查封,也能私下里卖给其他衣铺。” 董必诚见连二管事都没有反驳,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处置方法。 私下里卖,说明不走明账。 谁揽下这个差事,谁能从中捞油水。 但同样的,一旦被查出来,也由谁来背锅。 “但凭总管事吩咐。” 大管事和二管事异口同声地应下。 董必诚又朝着大管事招了招手。 大管事马上附耳过来。 “这段时日秋雨断断续续的,先前制衣行也被封了几日,放置在地窖里的粗麻,一定烂了不少。” 董必诚特意在“不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大管事先是一愣,等明白董必诚是不满足于倒卖捞油水,还想私吞粗麻时,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旦他认同了董必诚的话,家主再安排新的总管事上任,他这个大管事必定当不下去。 “烂掉的一半粗麻,应该算在秦小满的头上,与你我都没有关系。” 董必诚右掌翻覆了一下。 四六。 意思是大管事和二管事一共拿四,他拿六。 大管事心里马上打起了算盘。 二十万斤粗麻,四成是八万斤。 他和二管事对半分,每人是四万斤。 再织成粗麻布卖出去,其中还要穿针引线,加入细麻和丝线……最终成交价格会翻番。 霜降过了卖,正值高价,每人少说能得五万两! “大管事,我虽是旁枝子弟,但天府一带的生意一直是我在操办,家主不会再从京城派嫡系来剑南道,势必会询问你们我暂代总管事,合不合适。” 董必诚循循善诱道。 “我愿意为你们解决难题,担下责任,到时候只需要你们替我说几句好话,我坐稳了总管事之位,也绝对没有人敢动你们。” 他说着,又看向一直往这边歪头偷听的二管事。 “二管事,我们以前有任何不愉快,今日以后我绝对是过往不咎,以后大家一起发财!” 他打理那么多的商铺,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人。 情急之下,或许中了两个管事的激将法。 但只要缓过神来,便明白,这两个管事是自打他一下马车,便开始唱起了双簧。 制衣行地窖都是做过防水和防火的,粗麻再囤放十年也没问题。 织工也早已削减了大半,何必急于这一时? 说白了,还是想捞些油水。 “这……多谢总管事抬举!” 二人再次拱手作揖。 但弯腰的弧度比刚才大了许多,态度也诚恳了许多。 富贵险中求! 两个管事平时劳苦劳力,担着被查抄的风险,一个月也拿不到几百两银子。 五万两对于他们来讲,是一笔巨额财富。 再多跟着董必诚干几票,要不了几年就能辞了这个管事,找个风水宝地逍遥去了。 “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哈哈!哈哈哈哈!” 董必诚如此轻松地拿下两位管事,还白得几十万两银子。 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狂笑出声。 至于粗麻制成布要卖给谁,他也不着急下定论。 反正到那时,粗麻布人人抢着买,他拖到任命下来,解决了两个认钱不认人的管事再将粗麻布出手。 四六分? 全是他的! …… 天府学院,大门前。 秦小满特地起了个大早。 毕竟他是第一次当先生讲课,也没有备课,想要实际操作一番。 以免讲的时候大家听不懂,耽误时间。 为此,他还特意从秦家酒楼绕路去百花楼,拉来了花容姑娘。 “秦公子,你让我品鉴诗文,我还说得上一二,你让我听你讲算学,于我来说,与听天书无异。” 花容姑娘在车上淡淡开口,不知为何,少了以往的热切。 秦小满见她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哭了许久似的,只当她精神不济,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 “我要讲的那些题目,别说你了,别人听着也跟听天书差不多,效果都一样。” 他要的就是听不懂。 然后提前预备好,该如何用他们听得懂的方法来讲解。 而非只精通算学的人,一点即通的方法。 他所知道的算学,并非天赋异禀者,也可以学习。 “秦公子认为我能行,我便如何也要试一试。” 花容姑娘也没矫情,迈步下车。 秦小满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发现花容姑娘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避让开来。 有种避嫌的意味。 瞧我这手贱得! 男女授受不亲不晓得吗? 秦小满马上把手缩了回来,朝着大门口走去。 昨日是比试的正日子,前后一天都休学。 由于来得太早,秦小满他们下马车时,门前冷清只有扫地的一位老先生。 可当他们走近了,却发现门内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群人。 “我是临时决定早来的,不可能有人特意来迎接我吧?” 秦小满有些慌。 可当他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无他。 这群人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士元。 像顾士元昨日在比试场中,败了都不肯低头的人,自然不会是来迎接他的。 “顾先生,你只要向秦先生和院长他们认个错,就能留下来,你为何要走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再说你是受了董庆的挑唆,才误用了秦先生自创的绝对,我们相信您不是为了钱,才去向秦先生挑战的。” “是啊是啊……” 一群学生不停地劝告着。 只有胡德适紧绷着脸,与顾士元对视一眼,彼时的良师益友般的存在,此时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秦小满这才发现,顾士元身上背着行李,身后还跟着一辆驴车。 上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书籍。 “顾先生要去哪里?” 他假装不知情地走上前去。 顾士元和胡德适顿时悚然一惊,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你怎么来了?” 顾士元故作强硬地轻哼一声。 “秦先生,你特意这么早前来,是来看我热闹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顾先生辞行,圆角方 还真不是。 秦小满可没那么大的闲心。 “不用你来看我的热闹,我已经辞去了书院先生,给秦先生腾地方了。” 顾士元的语气里依然满是怨气。 显然还是不服气。 秦小满原本是打算给童院长一个面子,不能让自己这个挂名先生,挤走一个原本管着采购重职的老先生。 何况顾士元掌管天府书院采购这么多年,每年经手的银子数万。 可吃穿用度都很简朴,想要一幅五千两的画,还是董继泽以比试为条件换取的。 如今看到顾士元脾气如此之大,他打消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 “不是腾地方,挂名先生是我靠实力赢来的,我知道昨日定胜负的对子,顾先生不服,不如这样,你才出两个你拿手的,我让你走得踏实一些。” 杀人要诛心。 秦小满此话一出。 刚才还要劝顾士元的那些学生们,全部噤声。 还等着秦小满说场面话,继续驳斥的顾士元也是错愕一瞬后,马上来了精神。 “我确实不服!我自己也有绝对,若非董庆他们的要求,我绝不会用你的上联!” “请吧!” 秦小满掌心向上比划着。 多说无益。 手底下见真章。 “第一联:无山得似巫山好。” 简单的七个字,却是同韵联。 即为利用一字多词性或同音字来出联对。 “我对下联:何水能如河水清。” 秦小满依旧只是稍稍思考,便对答如流。 论急智,他不敢认第一。 也绝对不输知识面接触较窄的顾士元。 顾士元低头念叨了这副对联后,再看向秦小满的眼中,已平静了许多。 “秦先生再听,我第二联上联是: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 他既期待又紧张地盯着秦小满。 这是一个叠字联,同一字重复出现。 交手数联,他已知晓,秦小满并非浪得虚名。 可他还是想着,能够有一个能够难得倒…… “我对下联:月浮水面捞到水底月还沉。” 秦小满略一思考便想到了猴子捞月的故事,正合上联之意。 两联全部对答出了下联。 顾士元一直挺直的腰背有些微垮,他神色肃然地对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秦先生大才,顾某自愧不如。” 顾士元自嘲一笑,举目四望。 只觉天下之大,他竟无一技之长来傍身,双眸不由失去了光彩。 “对对子只是小技,像顾先生教书育人才是大道,顾先生走不要紧,你还年轻,回老家去教书育人,多多磨炼,迟早能够超过我。” 秦小满最终还是没有落井下石,再将人临行之前,气到吐血。 顾士元顿时眼前一亮,再次朝他拱手一拜。 “大家莫要再送了,老夫去也。” 顾士元说着,从车上拿出一卷画轴,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这是?” “此乃董家二人赠予我的名画,画此画者画技精湛绝伦,我原打算将它带去老家埋于地下,如今还烦请秦先生,将它转交给院长。” 顾士元看向书院之中。 “留给画科的学生们观摩学习吧。” 说罢。 也不等秦小满拒绝,转身坐到驴车,缓缓朝西而去。 “顾先生!” 众学生们追了上去。 “回吧!” 秦小满转过身,看到顾士元潇洒地挥了挥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便知道顾士元甩脱了令他心陷囹圄的枷锁,重获自由了。 诛心诛完还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一个能耐人。 可惜,选错了对手。 “诸位,你们想送人可以,麻烦给我让条路。” 秦小满和顾士元算上刚才也只有两面之缘。 算不上深仇大恨也没有啥交情,自然不会像学生们一样感伤。 他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其他学生闻言纷纷上路。 唯有胡德适,原本站在人群的最边上,此时却故意地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面前。 “秦先生,是你逼走了顾先生,你竟不在此地送他一程以示歉意?” 胡德适张嘴就开始道德绑架。 “歉意?又不是我让他输的,我赢了他还对不起他的意思是,我那天赢我也对不起你?” 秦小满扫了一眼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的胡德适,伸手往旁边一扒拉。 大步往前走去。 “你站住!我也想和你重新辩论!我也不服!” 胡德适呐喊出声。 秦小满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无声冷笑,继续往前走。 有些人总是喜欢拿最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却用最低的道德标准来对待自身。 面对这些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他的生命。 还想重新辩论? 你自己玩儿去吧! “让开。” 落后半步的唐参手上稍微用力。 胡德适被一把推了个踉跄,又推到人群边缘地带。 “可恶!你竟敢瞧不起我!” 他双眼通红地怒视着秦小满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他要让秦小满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在场的同窗们,看到这一幕,有些人想要伸出援手扶一把。 但想到胡德适是为了养外室才勾结了董庆,对付自己书院的先生。 在比试擂台上,更是无耻到了极点想要颠倒黑白。 想伸手的同窗们又都缩回了手。 “顾先生走远了,看不到了哦。” “再站一会儿去听秦先生讲算学。” “你我都没上过那些高深的算学课,像林兄他们出的题我都解不出来,听得懂吗?” 大家嘴上说着听不懂,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掉了个头。 不紧不慢地朝着算学堂的方向走去。 走到岔路口,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有些尴尬地问。 “算学堂……在哪里来着?” …… 秦小满按照门口牌子上的指示图,将画轴交到童院长的书童手里后,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位于书院东北角的算学堂。 光看其他课堂外面光鲜亮丽,里面明亮如新。 而这间算学堂灰扑扑的,院子里的垂柳枝连叶带枝都秃了,便能看得出,算学课在天府书院乃至整个大乾,有多么遇冷。 “昨日大家上了头,说要来听课,估计今日来不了多少人。” 秦小满嘀咕一句,趁着他来到书院的消息还没传开,先进行一番试讲再说。 走进算学堂,里面的桌子比别处的都要长了一倍不止。 毕竟此时的算数很费笔墨,桌子太小写不了几行算式就要另起一行,太麻烦。 好在,里面打扫得还算干净。 秦小满走到讲台前,等到花容姑娘坐下,正准备将题目从袖子里掏出来。 “秦公子,我带了题来。” 花容姑娘已将两张字迹娟秀的硬方纸,从剑兰手里接过,放到了讲台的桌子上。 “花容姑娘真是体贴周到。” 他顺嘴夸了一句,拿起硬方纸,夹在了讲台上的木板缝隙里。 正好掉不下去。 接着,他又将旁边的木板上铺上新的草纸,拿起讲桌上的笔研了墨。 “花容姑娘请坐好,我要开始讲题了。” 他直接在草纸上画了圆形、三角和方块。 “秦公子,你不是要讲算学课,为何要画图案?” 已经提笔准备抄写解题过程的花容姑娘,有些发懵。 第三百三十九章三元一次,乘法口诀 “画图案有助于更快地解题。” 其实秦小满是想用其他文字符号来代替。 可是他也不知道大乾的算师们,使用的是哪一种。 万一有冲突,比如他用甲乙丙丁代表,但大家惯性里是代表其他的,会暴露他和大家不是同一个学习体系里的。 与其和别人“撞车”,不如直接告诉大家,他与大家的不同之处。 反正只要讲通解题思路正确,暂时用什么符号来代表都行。 “原来如此。” 花容姑娘似懂非懂地应着。 照葫芦画瓢,也在纸上画了圆角方。 秦小满见她没有怀疑,满意一笑,接着列算式。 才将搬肥皂的算式列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顿时心中一跳。 晚了。 “秦先生,你来了怎么不知去会客厅,直奔算学堂来了?” 是知章先生。 秦小满转过头去。 知章先生和一群拿着算盘的学生们,正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的木板。 “圆角方?秦先生是用圆角方来代入解题?” 不愧是算学堂的学生,一眼看出其中的名堂。 这倒给了秦小满初讲课,大家能听懂的莫大信心。 说不定挑战他的那些算学大师和学生,还不如在场的这些脑子灵光。 “是。” 秦小满用毛笔杆,轻点着他刚列出来的三元一次方程式。 先将题目复习了一遍。 “这道题是:三十六块肥皂,由三十六人搬,男人搬四块、女人搬三块、两个孩童搬一块,问男人、女人和孩童一共有多少人?” “圆代表男人,角代表女人,方代表孩童,根据题意,便能列出四圆相加三角加五成方是三十六;同样,圆加角加方也是三十六。” 秦小满停顿下来。 见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他急忙比划着空余的桌位。 “大家可以先将这个解题的算式列下来。” 由于没有加法的简化符号,又都是繁体字,别说这些学的人看着眼晕,秦小满写得也很费劲。 但他今日是来讲题的,而不是来讲课的。 真要从加法符号讲到三元一次方程式,他至少还要再在这里呆一年。 凑合着看吧。 由于书写的字大家都认识,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只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套用这种算式,觉得稀奇的同时,已经有人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尝试如何在这两排算式里,求得最终的结果,而不是靠着硬怼来解。 秦小满看到这其中有那位挑战他的大高个儿书生,四目相对,他嘴角微扬,继续往下写解式的步骤。 “我们先给这两个算式标个序号,这是一、这是二。” “看好了,这上面有圆角方,算起来十分复杂,我们需要先将它变成只有两个图案的算式,先得出一个图案是何数,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停顿了一下,秦小满看向下面的众人。 想要互动,却因为不知道大家的实力,只能点昨日挑战他的人。 “林子豪,你来想想,先去掉哪一个,该怎么去掉?” 有些三元一次方程式可以直接通过列式来消减,有些则需要变换一个算式。 秦小满记得林子豪出得题目,是他用二元一次方程式解开的,所以林子豪应该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想不到……也可以先缓解一下他教学生硬的压力。 “两个式子互消的话,应该先找有共同点的地方,可一式和二式六组数没有互通点,以我来看,可以先将一式变成双倍。” 聪明! 秦小满马上用笔做了转化。 “我们将一式变成三式,为八圆六角和一方相加,等于七十二,而二式一圆一角一方相加得三十六。” 他看向沉思的知章先生,又看向林子豪等算学学生们。 “看得懂吗?” “懂!” 不得不说,还是年轻人接受起新知识比较快。 再加上术业有专攻,他就不等知章先生懂了再接着讲了。 总不能为了一个先生耽误所有学生的时间嘛。 “用三式减二式的话,便能减掉方的存在,得七圆和五角等于三十六,这个转变的过程,有人不明白吗?” 全部摇头。 行啊。 看来大乾的算学水平,比他想象中的要高许多。 不过,能够进算学班的也都是从小耳濡目染,专门学这个的。 要是连这些算式互减互加的原理都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呆在这里混日子。 “我们把削减完方块的算式当成四,现在到了这一步就好算了,因为男人代表的圆是整数,所以三十六减去五个角必须为七的倍数还小于三十六,只可能是七、十四、二十一、二十八……” 台下一片笔墨挥洒的声音。 哐啷! 有人砚台掉在了地上。 打断了秦小满的思路。 “秦先生,你能否讲慢一些?许多人跟不上。” 林子豪举手示意。 啥? 秦小满面色有些微妙。 他只不过是偷懒没有往纸板旁边写,所以大家跟不上? 不至于啊。 “你们哪里跟不上?我刚才说的也是转化算式,就是再去掉一个,先把圆算出来……” “我们跟得上转化算式,可秦先生你说七的倍数,我们心算不如你那么高强,自然不可能一口气算出来。” 令人意料之外的回答增加了。 秦小满顿时有些头疼。 这道题的数目小,在纸上相加计算,浪费的时间都不算少。 如果再换下一道题目的话…… “同学们先等等再做相加,我有一套乘法口诀表,希望大家学习一下,有助于我们以后解题。” 说完。 他往木板上覆盖了一张新纸。 写完九九乘法口诀表,他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指着中间的x号。 “这个呢,也是一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是乘,至于乘的意思呢,你们可以理解为倍数,比如,一乘一,是一的一倍,乘二就是双倍,以此类推,直到九九八十一。” “秦先生,这张乘法口诀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子豪心算比较快,打眼一扫便惊奇的发现,上面的算式都对。 但由于以前根本没有人做出过总结,别看它简单,可它的出现能够让许多写算学的人,从此脱离算倍数时,一个数一个数相加或者找其他法门去计算的困境。 “是我从我家藏书里面偶然发现的上古口诀,哪里得来的不重要,继续讲这道题!” 秦小满将纸挪到一边去,用笔杆敲了敲刚才推出来的算式。 “……” 盯着纸上十分别扭的算式,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卡了壳。 第三百四十章留作业,去渡口 “我讲到哪里来着?” 讲算数题最不能被打乱。 特别是讲写得不顺眼的算数题。 “秦先生。” 这时,林子豪站了起来。 “我知道后面该如何来解,不如我来试试?” “好啊。” 秦小满正愁自己说得深了,大家不懂。 有林子豪来帮忙解读下面的思路,省了他不少的麻烦。 “刚才秦先生讲了,圆是整数,并且代入算式里,三十六减去七个圆的数,必须是三的倍数,那么三十五一定不行、二十八也不行,只有二十一符合答案。” 林子豪在纸上写出全套解题算法以及推演数字的过程后,站了起来。 走到讲台上,递到秦小满的手里。 这才面向众人,接着往下说:“剩下的,你们再把圆方角套进去,就能得出答案来了。” “……” 秦小满没想到林子豪只挑重点地讲,根本不讲具体的过程。 好在,纸上写得比较详细。 正当他准备补充几句时,下面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原来是这么解的!” “真的难的不会,会的不难,我懂了!” “是三个男人三个女人还有三十个孩童!” 秦小满看到下面的学生们,全部无师自通。 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连第二道题也不必再讲了。 因为两个题型是一样的。 “秦先生,另一道题也是同样的解法?” 林子豪不确信地询问,但目光已经定格在了木板的题目上,嘴里念念有词。 明显已经在算了。 “诸位,另一道题也是同样的解法,既然大家第一道题听懂了,那么第二道题,就由大家亲自来解开。” 秦小满乐得轻松。 举一反三的本事需要天赋,但并不需要极强的天赋。 作为专门学习算学的学生来讲,绝对不是难题。 “我们真的能解开吗?” “有什么不能的,你没看到林兄已经在上面开始写了,实在不行你抄他的。” “解不开你往里怼数,有秦先生的那个啥子……乘法口诀,也能够知道答案。” 所有人趁热打铁,开始计算起来。 秦小满看到知章先生也在埋头细算,目光落在花容姑娘身上。 一向面色冷清的花容姑娘,此时呆呆地望着正在木板上书写的林子豪,看上去有些呆萌的反感美。 他特意请来试听算学的花容姑娘,完全没听懂。 也不知道九九乘法表,她能不能记住。 要是这个也不能,那这一趟就是单纯的陪跑了。 “我算不出来……还有这些乘法口诀,明明很简单,为何比诗文还要难记?” 秦小满听到花容姑娘小声的嘀咕,也是哭笑不得。 只能说。 花容姑娘确实没有算学的天赋。 “剩下的这道题,就当作是大家的功课,今日的解题课就先上到这里,你们把这套九九乘法口诀表背熟,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给你们上课。” 秦小满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大,抓紧时间开溜。 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解了一半算式的林子豪,暗中竖起大拇指。 写对了。 “林子豪,如果还有想听解题的,你记得代劳一下,另外,你要是有闲工夫,把昨日比试的其他题目也拿来做一下,挺有意思的。” 正在解答的林子豪,根本没听见似的。 秦小满只能和知章先生打了声招呼,趁着其余人到来之前,和花容姑娘绕到西北角,转了一圈,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天府书院。 “秦公子着急离开书院,可是有要事处理?” 刚出大门,花容姑娘便出声询问。 秦小满看她眼中有些期待,知道自己一旦说无事,对方接下来一定有待客的安排。 他也想好好地逛一逛这天府繁华之地,去品尝蜀地各色美食。 不过。 得缓缓了。 “今日特意早起来讲题,是因为约了人在渡口见面,辛苦花容姑娘陪我走这一趟,改日来秦家酒楼,我请你吃饭。” 他本来是真心诚意地邀请。 谁知花容姑娘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微妙。 “有唐小姐吗?” 她试探着问。 “啥?” 秦小满没明白,这和唐姑娘有何关系。 “无事,秦家酒楼近日里宾客满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若秦公子得了空,可以去百花楼找我吟诗作对。” 花容姑娘期待地望着他。 秦小满是真的想拒绝。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可不少,就算忙里偷闲,最多来天府书院教教课。 要是去百花楼放松,他听曲看舞放松一下不好吗? 再吟诗作对……再强的大脑也抵不住连轴转。 “对了,我近日喜获一本古籍残曲,等我练好了,便邀请秦公子前去听听?” 花容姑娘应该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改变了话风。 “忙里偷闲,听一支曲的工夫我还是有的。” 秦小满不再拒绝。 他也不想拒绝。 听闻花容姑娘除了才名远扬,最擅长的便是琴曲与飞天舞。 有着“一曲倾城、一舞倾国”的美名。 经过接触下来他就知道,花容姑娘绝对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到时候怎么也得去捧个场,好好欣赏一番。 “那我便告辞了。” 花容姑娘上了花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秦小满紧随其后上了马车,在走过天府书院门前的街道时,分道扬镳。 一个往城中、一个往城南的渡口方向走去。 “唐叔,我感觉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以后出行就骑马吧?” 秦小满尝试节省时间,为日常行程加速。 “公子,你只是外表好了,内里还未调养得当,否则你手上的印痕,应该早就消失才对。” 是吗? 秦小满仔细地盯着唐叔面无表情的脸看了片刻,到底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嫌马车里闷得慌,挑开帘子。 前方骑马的谢良夜被人拦下塞了一封信。 “公子,你的信。” 从谢良夜手里过的信件,只能是谢家的。 秦小满接过信,看到上面来信人的落款时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文春”是谢七公子。 信上写着,荣州的治水工作已初步完成。 他被崇州刺史黄大人请去改善河道,以及组织人手安置水转筒车。 黄大人提议让他并管崇州治水,让他举荐一位治水官吏。 询问他有何举荐的人。 “我哪有这方面的人才,我又不懂治理水患什么的,谢七公子在这个圈子里干了这么久总不会……” 秦小满的话戛然而止,哑然失笑。 原来谢七公子的意思是投桃报李让他安插人手。 “唐叔,唐门有治理水患方面的人吗?” “无。” 唐叔想也不想的回答,证明唐门不教这一门。 “谢二哥,麻烦你让人给谢七公子传个口信。” “传何口信?” 谢良夜不解。 写信不是更能说清楚吗? “无。” “……” 谢良夜闻言,打马往前追上送信的谢家小厮。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一个时辰。 等到日上三竿时,终于抵达了城南的泯江河渡口。 秦小满下了马车,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他要见的人坐的船。 没办法,因为它们在众多船只里,实在是太打眼了。 不只他一个人盯着那艘船看,许多人都在围着它指指点点。 第三百四十一章满载而归李得宝 与其他载货船体量小、吃水重不同。 这艘船所装载的货物体量是其他船只的两倍,就像小小的人儿扛着一个硕大的脑袋。 用油布包着,让人看不清里面装的何物。 但船的吃水却比其他船轻了不止一倍。 “船上这是装了啥子宝贝,这么一大坨?” “听说是从山南道那边来的船,后面还有好几艘呢。” “这么大一堆货,要用不少劳工,可我看船下边就十来个人,船上的货物得搬多少天才能搬完啊?” 大家议论纷纷,对此很不理解。 船只停靠港口也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这么做,完全是钱多了烧的。 秦小满听到大家的话,朝着得意洋洋立在船头,颇有一副“众人独醉我独醒”模样的李得宝看去,双手痒痒。 真想把这小子从船上拉下来,教他怎样低调做人。 “小满哥!” 他还没上船,李得宝已然看到了他,在上面不停地挥动着双手。 “小满哥,我给你要的货给你拉回来了,整整十船呢!” “这条船是我让船老大紧赶慢赶开回来的,剩下的晚上才到!” “我和我爹分开的时候,他让我告诉你,他继续沿着河南下去收货,好多人在等着他呢。” 刷! 刚才还在议论李得宝钱多烧包的围观者们,目光全部落在了秦小满的身上。 当即有人认出了他。 “这不是天府书院的秦先生?” “秦先生的货,这么一大堆捆得严严实实的还这么轻,说不定是纸?” “纸的重要可不轻,秦先生,你买的啥子宝贝?” 大家好奇地探听着。 如今秦家店铺开遍整个剑南道,早已是人们心目当中的剑南道首富之家。 秦家发家得如此神速,除了所卖的商品别人都没有以外。 还多亏他们舍得让别人代卖。 比如荣州李家的毛刷,如今哪个洗衣做饭的,人手没有几把? 牙刷更是赶上打折,每家都要买上十来把囤着。 再比如荣州柴家的肉铺,卤出来的猪下水别看分红少,却直接让柴家从富阳第一肉铺,变成荣州第一肉铺。 遇到秦家可能要卖新货物的事,谁不想多打听几句。 万一能够搭上秦家这艘大船,不管是入股还是代卖,日进斗金都打不住。 “不是啥子宝贝,做衣服用的东西。” 秦小满热情地回应着。 毕竟一会儿要卸船,拆了包就知道装的是何物。 不必藏着掖着。 相反。 这渡口处人来人往,各个商行里的老板都在此交汇。 知道他要做衣服,必然会有衣铺的老板来和他打招呼。 “我是城东苏氏衣铺的少东家苏如筠,秦先生要做何衣服,需要代卖吗?” 几乎是他的话刚说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从人群里挤到了他的跟前。 青年身材清瘦,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仿佛刚才穿过人群,就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少爷,大夫说了你不能跑,有啥子事你莫着急嘛。” 身后跟着的小厮冲进人群。 可当他说完这番话,就发现不少人,正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盯着他和他家少爷。 顿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城东苏氏衣铺的少东家,行,我记下了,要是有生意上的事,我先去你家。” 秦小满对于这种勇于抓住机会的人,还是十分欣赏的。 “秦先生,我是城东王氏衣铺的,到时候你谈不拢去我家谈。” “还有我,我是孟氏衣铺的。” 在场衣铺的掌柜和东家们,使出浑身解数,要让秦小满记住他们的名字。 甚至还有聪明人,偷偷往秦小满的手里塞小纸条。 上面写着衣铺的地址和他们的身份。 “你们要谈生意改日再谈,没看到这里要卸船了吗?” 秦小满正无奈地同众人周旋着,李得宝一嗓子扒拉开人群,走了过来。 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小满哥。” 不满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指责,听到李得宝对秦小满的称呼,赶紧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诸位,不好意思了,我先把货卸了。” 在场有六位衣铺要和他谈合作,他暂时也没办法确认选谁。 再说了。 也要先把衣服做出来,看看这群人乐不乐意代卖。 毕竟衣服可不像卤出来的猪下水一样,对原有的商品冲击小不说,还能带来更多的客人,附带其他肉食。 他要做的衣服一经问世,对衣铺原有的衣服品种,会造成很大的冲击。 “大家别拦着秦先生,快让让。” 众人都很有眼力见地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秦小满朝着众人拱手告辞。 刚走出人群没几步,就听到李得宝赞叹不已。 “还是我爹说得对!” “李叔说啥了?” 秦小满随口应着,站在船头上打量着货物。 远处看上去一大堆,实际上这堆羽绒加起来,也就三千斤左右的样子。 剑南道的大小河道,许多地方十分狭窄。 所以船体都是长尖状,体量较小、运输量也较低。 正因如此,剑南道的商品,只要不是原地生产的,光是运费就占总价的两成左右。 “我爹说跟着小满哥,身份都能水涨船高,我以前来天府的渡口和人做生意,那些人眼睛能长到脑袋上去。” 李得宝得意洋洋地显摆着。 “这次我再来,知道我船上装的是小满哥你要的货,好多人主动跟我打招呼呢。” 说话间,一个骑在马上的锦衣少年,招呼着李得宝空了去百花楼喝酒。 李得宝拽得二五八万的说他今日没空,改日再去。 转过头,对着秦小满赔笑道:“小满哥你放心,我在没跟着你混出名堂以前,我绝对不会再去逛花楼喝花酒了!” 他爹让他跟小满哥学习。 成不了剑南道首富。 回头他也要继承荣州首富。 “但愿你把持得住。” 秦小满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言归正传。 “先去找板车,将这些货卸了,找个安置货运的地方,先寄放半天,等剩下的那批来了,一路运到工房里去。” “工房?” 李得宝朝着左右张望,惊喜地问。 “小满哥,你家在天府不光买了铺子,还买了制衣的工房?” 天府可不像富阳,买块地皮要不了多少钱。 这里是蜀内平原地区,地皮金贵。 建个百八十亩的厂房光是买地皮就要花上万,假如买现成的,价格还要翻倍。 “没建也可以现买,我打听到离这不远十五里开外,有一个占地有一百二十亩的工房,之前是做建材的。” “如今水泥用得多了,建材老板用不了这么大的工房,想要置换,他着急出手,原本卖五万两,如今四万五千两就能拿下来。” 嘶! 李得宝听到他的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 “小满哥,你要买的这些羽绒都是我爹付的钱,听说你家买的铺子都是赊的账,你……你要不买个小的,到时候还利钱也低一些。” 李得宝没有要收购羽绒钱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秦小满步子迈得太大了。 根本没考虑到地主家的余粮已经到底了。 也就是秦伯伯惯着秦小满。 换作是他。 家里没钱还敢这么造,屁股能让他爹打熟咯! 第三百四十二章不差钱,喜提新工房 “小的工房赶不上进度,再说了,咱不差钱。” 秦小满从怀里摸出一沓契票。 十张十万两的契票,上面盖着“乾瑞钱庄”的章印,看呆了李得宝。 一百万两?! “小、小满哥,你把你家十万亩地卖了吗?” 别看李家也能掏得出一百万两。 但是需要变卖祖业。 日常手里能够流动的银钱,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两。 这还是跟着秦家一起开始卖毛刷、倒手卖瘦肉和猪下水,手里积累了余钱。 以前手里能有五六万的流动银钱就不错了。 “十万亩地是我家的基业,我把我卖了也不能卖地。” 秦小满抽出一张契票,将剩下的塞回胸口,对着眼睛冒绿光的李得宝解释。 “这里面有三十万两是朝廷给的再生稻尾款,还有七十万两,是我赢的。” “赢?” 李得宝大吃一惊。 “你赌什么能赢七十万两?” 天府就是好啊。 有钱人多,傻子也多。 秦小满逢赌必赢这件事,在富阳早就是家喻户晓了。 “赌诗词歌赋、对对子比算学,你要试试?” 秦小满的这番话,直接给李得宝火热的心脏降了温。 李得宝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赌别的可以,赌这些……我一窍不通。” “没事,我可以教你。” “小满哥,时候不早了,我没吃早饭你还没买工房,抓紧时间卸船?” 李得宝瞬间对这些玩乐失去了兴趣。 比起学习那些文趋趋的东西,他更适合卖苦力。 船上的油布拆开。 露出了装在麻袋里的羽绒。 秦小满随便抽查了几袋,发现质量很好。 有许多是陈年旧毛但没有油污,上面的味道,利用肥皂就能消除。 “小满哥,这些可是我挑着收的,好多人想以次充好,还有的想往旧毛上面抹油显得铮亮卖个好价钱,让我的人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我一把火给它扬了。” 这种事在情理之中。 世上总有想占小便宜的人。 在收的时候给几把毛抹了油蒙混过关,装进口袋里的都是烂毛烂绒。 “李得宝,你这次确实做得不错,等李叔回来,我一定给你请功。” “有你这句话,等明天船开了,我保证再北上给你收二十条船的羽绒回来!” 羽绒卸下船。 又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这船上拉的原来是鹅毛鸭毛,听说还是花钱买的?” “买这些做啥子用?” “没听说吗?秦家种出再生稻,当初是为了养鹅鸭,拔了毛做啥子羽绒床垫。” 羽绒床垫并非新奇的东西。 人群里。 刚刚得到消息赶来的董家小厮。 得知秦小满今日搞这么大的阵势,是要在天府造羽绒床垫。 急忙去向新任总管事汇报。 “公子,董家的人。” 秦小满看了一会儿卸货,正准备走人。 听到唐叔的提醒,朝着人群里看去。 人头攒动,看不出哪个穿着金线织成的服饰。 “没事。” 秦小满毫不在意地说。 “他们知道了也无妨。” 反正货源早已掌握在他的手里。 董家人有那个脑子猜到他要做什么,再汇报京城,想要反击时,大局已定。 “得宝,我先走了,这里你盯紧些。” “小满哥你放心,心中无女人,做事自然成!” 李得宝拍着胸脯保证着。 能够将十船货从千里之外运送至天府。 李得宝也并非是个草包。 再加上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也是一个用着趁手的帮手了。 秦小满上了马车,掉头往西走。 天府城池乃是剑南道最大的,所圈之地,哪怕是市郊,依旧人流如织。 沿着河道走了十多里地,人流渐渐稀疏。 远远能够看到城楼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工房都是用青砖红瓦盖的,十分大气。 只是工房附近的野草下了数次雨,长了老高,加上附近人烟稀少,显得十分冷清。 “城中村比城外好。” 秦小满想到董家制衣行开在城外。 晚上要出了事想出城,还要再经过一道守城士兵的验证。 贵点他也能够接受。 毕竟五万两能够在富阳买五万亩荒山了。 “公子来了!” 马车走到大门口,川朴便迎了上来。 他早已遣了川朴来同卖工房的老板打声招呼。 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管家模样和两个小厮。 管家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地契和房契。 一行四人正翘首以望,看得出来,确实是着急出手。 “金老板好。” 秦小满下了车,主动凑上前去打招呼,拱手作揖行了个见面礼。 “唉哟,秦先生的大名早在天府传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金老板也很上道,上来一通热络的客套后,比划着身后的工房。 “我家的工房,绝对是天府城内最大的,用料也是最好的,要不是急着出手,我也不会降价卖。” 从五万降到四万五,那绝对是甩卖价。 秦小满也打听过附近的价格,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行,四万五我买了,只不过……” 他比划着长草的那些空地。 “这旁边多出来的十几亩空地是金老板你家的吗?” “啊……对。” 金老板一咬牙,痛快地说着。 “一共十五亩空地,平时是用来装卸建材腾地方用的,秦老板你给钱这么爽快,我也不单独卖,送你了。” 十五亩城中村的空地,也能卖上千两。 其实秦小满是打算买的。 不过对方要当个搭头,他乐见其成。 谈妥了价钱,剩下的就是交钱,去府衙更名。 “川朴,你拿着契票去钱庄换十万两银票,让钱庄差个人送到府衙来,剩下的这些,你给我爹送去。” 秦小满把六张契票递给川朴。 “让钱庄的人来送?” 川朴微讶。 十万两银票呢。 公子放心? “钱庄是长公主开的,银票丢了我就去找长公主要。” 秦小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扫了一眼面色微妙的唐叔。 急忙转移了话题。 “走吧,去府衙。”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接收新工房,打造新的制衣间了。 …… 城外。 董家制衣行。 董必诚大摇大摆地在制衣行各个工房和仓库巡视了一圈,当众宣布“新管上任”的消息。 又亲自下了地窖去查看了完好无损的粗麻。 “该怎么做,你们两位比我清楚,找个适合的天气,把事情办好。” 两个时辰前还用商量语气说话的董必诚,此刻,已经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是,请总管事放心。” “我们一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两位管事亲自将董必诚送上马车。 董必诚走出去老远,脑袋探出窗外,还能够看到两人目送他的情景,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接下来,就是去邻县摆威风、拉拢人心。 马车刚起步,家里传信的小厮骑马疯跑过来。 “吁!” 泥点子甩了一脸,董必诚刚要斥责,传信小厮紧张地大喊。 “老爷!不好了!” “秦家有新货抵达城西渡口,船上装的货好像是羽绒,说要做羽绒床垫。” 羽绒床垫? 董必诚略一思考,便想到了是何物,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羽绒床垫那可是精贵的东西,秦家卖也卖不了多少床,不足为虑。” 他目前要考虑的就是,在先保住制衣行和相关店铺的生意下,趁着京城下达任命前,拉拢更多的人脉。 “可是老爷……” 传信小厮欲言又止。 第三百四十三章道听途说,大张旗鼓 “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董必诚怒骂出声。 他连儿子棺葬都没参加,宝贵的时间不能浪费在无关的事情上。 “老爷,秦小满说,这批货物要拿来做衣服,不少衣铺老板都扬言要与秦家合作。” 啪嗒! 董必诚手臂一抖,竹帘落在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你可是亲耳听到的?” 董必诚慌了。 别看董继泽和董庆他们年轻气盛,认为能够赢得过秦小满。 可他已过不惑之年,自然明白,秦家的崛起,绝对不是因为投机取巧,一时走运。 不说剑南道的商行如今都唯秦家马首是瞻,光是官府方面,对秦家的态度比对董家都好,秦家的底蕴,也比显示出来得更深。 “是我打听到的。” 就在董必诚快要心悸时,听到传信小厮的话。 他气得抄起车内桌子上的糕点空盘,朝外摔去。 啪嗒! 盘子擦着传信小厮的头皮掠过,摔在地上。 吓得传信小厮连忙翻身下马,跪地不起。 “请老爷恕罪!” 传信小厮又惊又疑。 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怒了老爷。 “你是有罪,老子是吃饱了撑的,才养你这个废物,将道听途说的也拿来糊弄我!” 秦家要拿羽绒制衣? 羽绒那么短的毛,也没办法绞丝成线织成布。 倒是可以做羽绒大氅,但十分费力不说还不讨好。 寻常人家用不起,富贵人家用雁翎,最后制不了几件也卖不出去。 “根本不足为虑。” 董必诚落下车帘,让车夫赶紧回城。 他要再去各个衣铺转一转,见一见那些掌柜们,挨个收服。 “对了,从今往后,你们别再去管秦家做何事了,一个个没用的饭桶!” 连家主对待秦家都采取放任的态度。 他不能瞎操心,免得哪天自己把自己吓死。 只要保得住制衣行,每年能捞上百万两,他就知足了。 “可是老爷……” 传信小厮还想说,他来的路上,正好碰到秦小满在买新的工房。 可看到老爷的马车已经驶上了官道,朝邻县的方向而去。 他咽下了满腹的话和委屈。 决定再也不多嘴了。 老爷这一去,恐怕要三五日才能将所有的店铺巡视完。 到时候,秦家究竟有何动作,老爷回城自会知晓。 用不着他来废话。 …… 天府府衙。 秦小满和金老板已经更改好了地契和房契,只差银票到位。 不多时。 钱庄掌柜亲自送来了兑换的十万两银票。 “唉哟,还是秦先生的面子大,连龚掌柜都亲自来给你送银票。” 金老板不无羡慕地打趣着,上下打量着龚掌柜。 “哪日金老板在钱庄存了一百万两契票,我也亲自给你来送钱。” 龚掌柜打了个哈哈,从袖口里掏出一沓银票。 毕恭毕敬地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辛苦龚掌柜了。” 饶是秦小满猜得出龚掌柜特意前来,是职责所在。 但礼多人不怪。 “应该的,长公主有令,一切配合秦公子。” 龚掌柜特意当着众人提起这番话。 连正写文书的府衙师爷,写结清款项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刚才还需要经过数道审批手续,等了一个时辰才走完的手续,此时师爷亲自前往刺史后院盖了章。 不到半刻钟,便银货两讫。 除了缴税的钱,其他的一概没有多收。 “平日里来办这种差事,还要给师爷一个茶水费,今日便是省了。” 走出府衙外,金老板又打趣了一声。 “祝秦先生生意兴隆。” “金老板也是。” 挥手告别。 秦小满看了一眼正当空的日头,对着龚掌柜提出邀请。 “龚掌柜亲自来送银票,正巧这里离我家的酒楼也不远,不如给在下一个机会,请龚掌柜小酌一番?” “这……” 龚掌柜面露犹豫之色。 换作是旁人的话,去哪家酒楼,他也不会犹豫。 可问题是,来的路上他正好经过秦家酒楼,闻到里面传来烧烤的香味。 听闻秦家酒楼预订桌位,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他实在是难以拒绝。 “龚掌柜,我会在天府呆一段时日,到时若有钱庄生意往来,想提前了解一下行情。” 秦小满知道,长公主对手下人的要求很严格。 奉行不贪不沾。 不贪污,不沾小便宜。 不过,请客吃饭又是正常交流生意,应该没有问题。 谁知,他这么一讲,龚掌柜反倒拱手告辞。 “钱庄生意繁忙,我确实脱不开身。” “秦公子日后有任何吩咐,或者是银钱不足,可以来钱庄打借条,钱庄定然不会收你利钱。” 哦? 白借钱不收利? 当初的董家可没有这样特殊的待遇。 “那就多谢龚掌柜了。” 秦小满连声道谢。 “不敢不敢,这也是长公主吩咐,要全力支持秦家。” 龚掌柜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秦小满盯着龚掌柜的背影,突然冷嘲一笑。 “人还是要往高处走,站得高才能让人看得见啊。” “公子?可是你不满龚掌柜的做法?” 唐叔投来困惑的目光。 公子不是那种被人拒绝邀约,便小气使性子的人。 “不,我不是不满龚掌柜的做法。” 果然。 秦小满大大方方地回应。 与此同时,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不满……长公主的做法。 “龚掌柜不吃烧烤,我们去撮一顿,搓完休息好,下午还有得忙。” 皇帝不差饿兵。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山水总相逢,来日皆可期。” …… 下午。 秦小满醒来,在后厨找了两块木板。 在上面写了一个“招工启示”。 钉在了前门最显眼的地方,以及后门人员来往最密切之处。 前门是迎来送往的食客。 由于秦家酒楼的饭菜,不止有高端菜品,像包厢里现吃现烤的私人服务,还有各种酒席以及走大众路线的各式菜肴和熟食。 来往的人,各行各来的都有。 识字的不少,不识字的,大多也认识“招工”二字。 “小哥,麻烦问下,这上面写的啥子,招啥子工噢?” 不识字的请教书生模样的客人。 “招工启事:因秦家制衣行初建,需木工五十人、浣衣工五十工、织工熟手二百人、学徒二百人,男女不限。” “每日三班倒,上四个时辰,供应一顿正餐与加餐,酬劳按工付费,三十至五十文不等,多劳多得。” “招工地址:城西原金氏营造库房。” 书生念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每日上工四个时辰,最低给三十文钱还要加两顿餐饭? “我还好奇,为何秦家酒楼的伙计这样勤快,感情是肥马喂夜草,秦家开的酬劳,果然和传闻里的一样高。” 这么高的酬劳,他都想去做工了。 书生正想着,感觉刚才还团聚在他身边的众人,忽地一下散开。 转头一看。 拥挤的大门口,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羽绒飘飘,丝布绕绕 不光前来吃饭的不少人,全部朝着城西跑去。 还有不少人从酒楼的后门,赶着送货的板车载着人往城西夺路狂奔。 “怎么都往城西跑?” “招工了!秦家又招工了!” 秦家当初在富阳开出来的工钱和待遇,已在剑南道工行里,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资。 他们既想去秦家抱上金饭碗,又担心传闻有误。 在不少人的观望中,上次秦家店铺开到天府来招工,许多人硬是没赶上。 “上回秦家酒楼招伙计,我以为一天二十文钱加收益分红是假的,还担心酒楼开不下去白干工,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别说酒楼了,秦家卖香皂的铺子和我家只隔一条街,我当时瓜兮兮地没去,我邻居去了,上了三天工表现好,发了一块香皂呢。” “也不知道秦家制衣要制啥子衣服,我会用纺车纺线,我去看看。” “我在董衣制衣行干了十年,我一定能行。” 众人闻讯,纷纷往西奔走。 消息传开来,近千人往城西浩浩荡荡而去,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一下子。 秦家要开制衣行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 不多时便在天府城中传开了。 …… 咚咚咚! 秦小满将“秦氏制衣行”的简易木牌钉在大门右侧。 退后一步,仔细瞧一瞧,好像有些歪了。 “凑合着用。”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秦小满推开大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绿。 真绿。 金氏营造一百二十亩的占地,长八宽一,其中一半是工房,面积属得上大。 可中心的空地也多。 空地原本都是夯实了地基,用来放置建材的。 但是由于金老板歇业了一个月,结实的地基下面也钻出了许多绿草。 在充沛的雨水灌溉下,此时已经长到了膝盖高。 “看来招到工人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草。” 秦小满沿着空地走到工房的主体前,朝着左右观望。 工房是按u型来盖的,深度有十丈左右,二十丈一隔间,采光相当好。 “按照这个框架,基本上不用做何改动。” 秦小满比划着正中的一排,那里正适合做库房。 然后左右两条流水线。 完美的厂房流线。 “清洗、裁剪、缝合、成品检验,出厂。” 右手边离着河道较近,可以架个水转筒车和水车把水流引过来,全天候不停水地清洗。 “剩下的十多亩地暂时想不到用处,拿来种菜,自给自足。” 秦小满简单地规划完。 剩下的,便是买生产的用具,以及最重要的——招工。 当然了。 招工这件事,重要却没有任何的难度。 “秦先生在吗?我们是来做工的。” 工房还没全部转完,门口便传来的呼声。 秦小满转过身,看到把门前堵得严严实实的数百人,嘴角疯狂上扬。 “有名气确实好办事。” 随着秦家的实力增强,办事也越来越方便。 之前在天府招工,听掌柜们的说,因为不少人担心秦家抢占董家的市场,很可能会挫败。 怕秦家付不起酬劳跑路,硬是熟人拉熟人,才把各个店铺的台面撑起来。 再看眼前。 秦家给的酬劳是行业最高,又拥有了名气之后,只需要贴上“招工启示”,工人便源源不断地涌来。 “动作快的话,明早就能制作第一批羽绒服了。” “羽绒服?” 秦小满听到唐叔的疑问,也未急着回答。 他先确定了木工人选,和其中半数人商量好,回家准备一番就来上工。 让木工们按照他设计的,开始打造制作羽绒服所需要的宽大桌椅。 由于大乾的女工,除了织布用织布机之外,其余的缝合等步骤,都处于纯手工阶段。 其实他很想搞一台简易缝纫机出来。 但一来时间不够用,二来衣服还没制成,先无师自通来一架缝纫机。 太打眼了。 还是等制衣行办起来,织布机摆起来,闲着没事踩几脚,顺理成章地想一想缝纫机是怎么操作、怎么设计。 选完木匠,剩下的就是制衣的工人。 “秦先生,木料还没来,我顺手带了把镰刀,来给除除草。” 一个三十来岁、浑身腱子肉的青年,笑得一脸憨厚地请示着。 秦小满再看其他同行者,只有这一个人带了镰刀,会心一笑。 “大哥,麻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忠实。” 青年放下搭在肩膀上的家伙什,就要干活。 秦小满对着众人说道:“从今往后,陈大哥就是负责监工的管事,回头工房要留两个木匠以备不时之需,陈大哥你挑两个人。” “啊?” 陈忠实愣在当场。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秦先生的眼,头一天上工就当上了管事。 倒是有心思活泛的,一下子看穿了这其中的门道。 却只能懊悔想白得一时半刻的工钱,知道这些青草耽误做木工,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陈忠实占了大便宜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选工人,首先你德行要好,干多少活给多少钱,多劳多得是我的宗旨,可是想要偷奸耍滑,在我这里干不长,离了我这里,出去也不好找活路。” 秦小满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少跟风而来想要贪工钱的,见秦小满年纪小主意却正,啐了一声又走了。 剩下的,则是先挑技术工再挑熟手,最后挑几个看上去精神肯学的学徒。 看到不少人还因为落选而郁闷,围在门口不肯走,秦小满告诉他们。 “秦家之后还会在天府开设新的工房和店铺,到时候大家还有机会。” 得到这样的保证,大家才满怀期待地离开了。 “这里的人们还真是朴实啊。” 秦小满对于招工的效率如此高超,也是感慨不已。 不过,下次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交给别的掌柜去做。 半个时辰后,谢良夜带着韦氏营造的伙计送来了建材。 眼看着天色渐晚,秦小满上了马车往渡口赶。 让李得宝将十船羽绒全部拉到工房里。 并让今日开始上工的十个浣衣工,清洗羽绒。 在这个空档里,陈忠实已经打好了一套桌椅,手里的另一套也只差两条腿。 在陈忠实因为勤快当成掌事的刺激下,其他木工干活的效率也很高。 由于是底薪加计件的模式,多劳多得。 秦小满只是提醒大家别着急伤到手,便吩咐谢良夜去酒楼跑一趟,给大家准备晚饭。 “把斥候先锋当成跑腿的,我可真是暴殄天物。” 没办法。 谁叫他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了呢。 秦小满故意把话说给唐叔听,趁着晚饭还没来,开始亲自动笔将羽绒入库。 又趁着空档里,将苏氏衣铺买来的一万匹次等丝绸拿出一匹,交给愿意留下来上夜班的二十位制衣工。 先将丝绸丈量尺寸,以及重新倒一圈布,筛选有无脱丝或者残缺不全的问题。 有问题的要标注好,衣铺不退补差价的话,裁剪制衣时,便要提前看好标注避开。 以免剪完了才发现问题,毁掉更多的布匹。 一时间。 工房内外,羽绒飘飘,丝布飘摇。 “小满哥,你搞这么大阵仗,到底要制啥子衣服?” 李得宝好奇地打探着,同时还很担心。 “我可听我爹说了,羽绒床垫造价太高,小满哥你生产太多可卖不出去。” 秦家在富阳买了二十万匹次等布,够做十万床羽绒床垫的了。 又买了十万匹…… 李得宝止不住心里泛酸。 钱多就是好,家底能随便败。 第三百四十五章羽绒服,小坎肩 “羽绒床垫要用蜀锦绷面,我买的是丝绸。” 秦小满提示一句。 早在羽绒床垫成本压缩不下来时,他便决定。 羽绒床垫只能自家做着用,或是当作高订对外售卖。 “丝绸确实没办法做羽绒床垫。” 李得宝先是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倒吸一口凉气。 “小满哥,你、你不会真的要拿羽绒做衣服吧?!” “不行吗?” 秦小满淡定地反问。 羽绒服确实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独创物,但利用动物羽毛来制衣,是自古以来就有的。 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也不是不行,我跟我爹去山里养鹅鸭的佃户家,也见过有人拿鹅毛鸭毛,缝制大氅来御寒。” 李得宝思考着回答。 “可一件大氅穿孔引线,闲时要缝三五月,清洗也很费劲,鹅毛鸭毛制成的大氅,寻常百姓买不起,富贵人家看不上……再说了,你这也不是用的毛,你这些羽绒串成衣服风一吹就飘了……” 李得宝虽是点到为止,但秦小满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飘飘如雪的羽绒,根本制不成大氅。 制成了穿在身上跟大鸟似的。 估计也没有人能够接受。 “得宝,你换个思路,大氅的毛在外面,是因为它防水防风,羽绒的作用主要是防风保暖,它要是在里面呢?” 秦小满比划着自己的胸腔两侧。 让李得宝打开思路。 “里面?” 不只李得宝,就连唐叔,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人四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看个不停。 好半晌也没有出声。 “……” 秦小满果断放弃了。 “我想把羽绒填充到衣服里面,用来防寒保暖。” 他指挥李得宝,去工房里取一筐羽绒来。 自己则去制衣工那里,让人按照自己的体量,裁剪出两套做冬服外衣用的丝绸。 “秦公子,做冬服的外衣不能用这种次等的丝绸,它不抗冻。” 一个二十出头、长相清秀的制衣女工,好心提醒他。 “没事,我是穿里头的。” 穿里头的衣服剪裁外衣的尺寸? 制衣工们互相在暗中使了一个眼神,只觉得秦公子是个外行,有些胡闹。 两套布料很快裁剪出来。 “这位大姐,你带上针线跟我来。” 秦小满点出了刚才出声的女工,卷起两套面料往放着羽绒的长桌走去。 他的决定,让女工周围的人们都艳羡不已。 “娟儿他娘,能让秦公子选中,你发达咯。” “蔓儿,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秦公子再指派你当个管事,我们姐妹们也能沾光。” 余蔓儿听到这些话,拿着针线剪刀的手都抖了起来。 她是城西数一数二的裁缝,原是给大户人家量身制衣的。 谁知,莫名卷入一家后宅争斗中,制的衣服藏了针扎伤了人,坏了名声,只能做些零活。 她来到秦氏制衣行,只是为了找个活路糊口,但此时也憋了一口气,想要展现一下手艺。 可是。 当她拿着针线盒,跟着秦公子走到桌子前,看到除了裁剪出来的两套宽松的“里衣”,和一大筐雪白的羽绒时,没有任何缎面或是绣图花样。 她有些懵。 “秦公子,你要制何衣物?” 像这些富贵人家,哪怕缝制里衣都要绣些花样。 是要考验她临场刺绣的手艺? “是啊,小满哥,你到底要拿它们做啥子衣服?” 李得宝也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羽绒服。” 秦小满正比划着裁剪出来的布片。 可是他自己比划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能向女工求助。 “大姐,请问你怎么称呼?” “余蔓儿。” “蔓儿姐,你能把这些羽绒,填充到这些布料里,制成一套衣服吗?” 他拿起两片布,抓了一把羽绒放进去,捏住四角边缘。 “就像这样。” 术业有专攻。 余蔓儿只是歪头细思了片刻,便恍然大悟。 “秦公子说的,可是像冬衣里填充芦絮一样,将这些羽绒塞进去?” 天府一带的人们过冬,大多只需要粗麻制成厚衣。 天气实在严实,便多穿一层。 好在余蔓儿认识的人里,有董家制衣行的工人,听说过此法。 “对。” 秦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还得专业的来。 他竟一时没想到,已经有往衣服里塞芦苇絮子御寒的方法。 羽绒服只要套用即可。 “小满哥,我懂了!” 李得宝自然也晓得此法,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你是要用羽绒……唔唔……” 秦小满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李得宝的嘴。 “先别声张,等制成羽绒服,我去府衙做好记录,到时候你昭告天下都可以。” 虽说今日下午,一下午没看到平时像苍蝇似的跟在身边打转的董家人。 但,消息走漏了出去,也不得不防,董家会暗中使坏。 “唔唔。” 李得宝兴奋地直点头。 把羽绒填充到衣服里面来御寒! 这么简单的事,为何他没有想到呢? “一件衣服能装两斤半到三斤的羽绒就差不多了。” 秦小满再次对着余蔓儿比划着。 “蔓儿姐,光填充进去不行,还要把它们缝扎实些,免得到处乱跑。” “请秦公子放心,我一会儿将针脚缝密实一些,只是这一套衣服,制作起来有些复杂,恐怕要等到明早……” 复杂吗? 秦小满印象里,就是几片布料弄成两层,再填充进去。 不过。 当他看到两套布料一大堆,还有飘逸的衣摆时,顿时恍然。 上衣好做,下衣光是平铺填充再束好线脚,一夜制好都要赶工。 “我再叫几个人来,蔓儿姐你告诉他们怎么做。” 秦小满准备好了半夜去敲府衙的大门了。 又将剩下的制衣工全部喊来。 人多力量大。 他干脆又比划着上身,请她们重新给自己裁剪了一套坎肩和一套上衣。 这样也好比较,哪种更适合日常穿着。 “小满哥,给我也做两套坎肩呗,我要往北去,听说北方今年冷得早,河面上湿气还重,这么大衣摆的羽绒服我穿了沾水拧不干,穿坎肩正好挡风。” 平时的坎肩都是皮毛的。 可那东西精贵。 一块好的皮毛披秃了不暖和了可能还要披大半辈子。 羽绒制成的坎肩就不同了。 坎肩用不到一斤羽绒,上衣也只用一斤半到两斤。 羽绒他亲自收购的,一斤才十文钱,算上运输也就十二文,次等丝布,一套坎肩也就十几文成本,加上人工等。 一件坎肩不到一百文的成本。 天天换着穿都穿得起! “等她们制出样衣来,就给你多做几套坎肩和上衣。” 至于羽绒裤……秦小满认为,按照如今的气候还用不上。 倒是严寒地带可以考虑,但严寒地带一般都猫冬。 不猫冬的,例如戍边的将士,腿部活动量大,穿上羽绒裤,不一会儿打湿了,也是形同虚设。 穿个坎肩或者上衣,更方便活动也能满足保暖需求。 “坎肩做出来了。” 晚饭还没送达。 不到半个时辰,余蔓儿就与另一个制衣工合伙,将一个针脚间隔不到一寸的坎肩制成了。 “秦公子,你试试看行不行?” 余蔓儿紧张不已。 羽绒蓬松,不像芦苇一样,摁趴便能粘在布料上面。 她特意多缝了几行针脚用来固定,也不知秦公子是否嫌弃她浪费工夫。 第三百四十六章秋日暖衣,招揽画师 “我看行!” 秦小满接过坎肩,看到上面密麻的针脚,使劲抖了抖,里面的羽绒都没有错位,对着余蔓儿止不住地赞叹。 “蔓儿姐,你穿针引线的时候,手指就跟在飞舞一样。” 要不是亲眼所见。 他还以为这么整齐且细密的针脚,是拿缝纫机踩出来的呢。 “秦公子过奖了。” 余蔓儿面颊微红地谦虚着。 “制衣的针脚这一块,以后由蔓儿姐你盯着。” 秦小满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喜气洋洋地穿上了坎肩。 如今秋日渐凉,太阳落山时细风一吹,清凉的同时,带着几分寒意。 穿上坎肩的瞬间,便能够感受得到暖意从背心涌入身体里。 哪怕是次等的丝绸面料,依旧十分的丝滑。 隔着两层衣服也能够十分地贴身,并且针脚扎得细密,也不显臃肿。 最重要的是,货真价实的羽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保暖,没一会儿,他额头便见了汗。 “秦公子,穿上去感觉还行吗?” 余蔓儿见他脱下来,小心翼翼地追问着。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秦小满毫不吝啬他的称赞。 不仅让余蔓儿喜笑颜开,其他制衣工人,也全都面露喜色。 这些人都是熟手,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家开的制衣行干得长久,哪家制衣行迟早关门。 像秦公子这种,愿意多费工夫和银钱的,绝对干得长久。 “秦公子,我们再多赶制几套出来,明日其他姐妹们上工,也好有个参照?” 余蔓儿商量着问。 见秦小满点头以示支持,笑容加深。 干起活儿来更加卖力。 “小满哥,我也想穿穿试试。” 秦小满刚脱下坎肩,早在旁边垂涎已久的李得宝伸出手来。 “都说了少不了你的。” 秦小满随手将坎肩扔到李得宝的怀里。 他盯着坎肩系带处看了片刻,去陈忠实他们那里,借了套纸笔。 准备改进一下系扣的方法。 “小满哥,你这羽绒坎肩真的暖和,穿着还轻便,比粗麻制成的好几斤重的麻衣可轻多了。” 李得宝穿上坎肩不断做出扩胸、弯腰等动作。 夸奖的话直往外冒。 “有了这种坎肩防寒,我娘再也不用担心我跟着跑船会挨冷风吹了。” “小满哥,我错了,你拿羽绒做成的这些衣服,绝对能够大卖!搞不好赚得比肥皂还多!” 那不可能。 秦小满知道冬衣的市场价格普遍偏高。 制成的羽绒服也确实能够奇货可居。 但他制作羽绒服的目的,除了赚钱,还要夺下董家承制军服一事。 他要让羽绒服成为像肥皂、香皂一样,成为家家户户能穿得起的衣物。 同为商人,他也不会像董家一样,光仗着大乾律令对新物的保护赚黑心钱。 “布带系扣,丝绸易滑落,换成麻布缝制起来不好看。” 秦小满略一思忖,准备使用盘扣。 像那种打个洞眼穿扣子,确实更加简单。 可作为军服的话对于扣子的材质要求较高,成本增加。 而盘扣的话,利用下脚料就能够完成。 他随手画了几笔,看到纸上几团墨点后,嘴角狠狠地一抽。 “川朴,江湖救急啊。” 简单的线条他能画出来,像这种复杂的图案,还需要专业的画师才行。 正苦恼着去哪里找画师时。 谢良夜骑马而归。 身后还跟着一辆刻着“秦氏酒楼”字样的驴车。 “秦公子,饭菜来了。” 谢良夜从车厢里,左右拎着四只食盒疾步而来。 当走上前来,看到工房里已经开工,李得宝身上还穿着一件坎肩,不停地炫耀着,错愕不已。 “秦公子,这丝绸坎肩里装的是……羽绒?” 谢良夜眼神一亮,登时明白了,秦公子要做的衣物是什么。 有些东西就是不说不知道,一说便明了。 更何况,李得宝都已经穿上了,实用价值如何,一眼便知。 “嗯……” 秦小满漫不经心地应着,还在努力地画图。 然而,手里的毛笔不怎么听使唤。 多滴了一点墨,又毁了好不容易画到结尾的图。 算了。 “谢二哥,你对天府这么熟悉,知道哪里有画师吗?我想请几位画师,给制衣行的衣服画些花样。” 寻常当作内胆穿在里头的羽绒服,不需要繁琐的花样。 但是。 羽绒服面对的客人群体,不只寻常百姓,富贵人家同样穿得。 在制作工艺方面,以余蔓儿的针脚来看的话,完全合格。 剩下的就是艺术加工了。 川朴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可川朴被他支走给老爹送银票,还不知几时能够回来。 他急需专业的画师,专门订制几套羽绒服,提前做好克制董家联承制军服冬衣的准备。 “画师……” 谢良夜面色有些复杂,沉吟着回答。 “秦公子,我有两个侄女擅长作画,她们也略通女红,自懂事起,便随着她们母亲打理衣铺……” 谢家的姑娘? “她们愿意来的话,我给工钱。” 秦小满见识过谢家子弟的厉害了,对谢良夜举荐的人,自然是非常放心。 “我这两位侄女有些清高,不受管教,我怕来了她们帮倒忙。” 谢良夜苦笑不已。 谢家子弟自从明白重回朝堂无望,行事作风上,就不再讲究繁文缛节,大多变得恣意畅快了。 受这种氛围的影响,新一代的小辈,做事都我行我素。 “不受管教?好说,正好我这制衣行缺两位正副管事的,让她们来试试。” 秦小满看似随意,但神情很认真。 不似在开玩笑。 “真让她们来吗?” 谢良夜眼神一闪,脑中闪过昨晚,秦小满反杀强盗的一幕。 他知道。 秦小满建造制衣行的目的不简单,很可能会和董家争夺承制皇家和军中衣物的机会。 一旦秦家成功。 这间初始的制衣行,便是秦家制衣根基所在。 主管者很有可能会跟着水涨船高,像董家举荐入宫当匠官一样,当上织造官。 “两位小姐要是不乐意,我也不强求。” 秦小满知道这是一个机遇。 也有一定的危险。 尤其是制衣行刚建成,就像刚创业一样,许多方面都要费心费力。 “我也不能打包票。” 谢良夜迟疑起来,又生怕错失这个机会,急忙放下食盒便走。 “请秦公子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明日一早,我一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由于水转筒车的事,谢家子弟有许多已来到蜀内。 他举荐的两个侄女说要去嵋山,与昔日好友小聚几日。 打马急行,一夜正好能够打个来回。 “谢二哥,你要不吃了饭再走?” 等到秦小满招呼人时。 谢良夜早已骑马跑出了百米开外。 “比我还着急。” 秦小满只得招呼着其他工人们。 “大家先吃饭,吃完了再接着干。” “秦公子你先吃吧,等你吃完,我们正好将上衣和长袍缝好。” 余蔓儿将细针往头发上蹭了蹭,顺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在烛光的照耀下,指尖的细灯银光点点,走得飞快。 其他人也是认真地盯着眼前的布料,根本不被饭菜的香味所触动。 “女子拼起事业来,有时候比男人还猛。” 秦小满拎着食盒走远了一些。 免得打扰到她们。 “公子,你制成的这些羽绒服,好像更适合北方人穿。” 从见识到羽绒坎肩问世,也一言不发的唐参,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宝贵的建议。 让秦小满有些意外。 “唐叔,你居然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聪明的猎人,主动被动 “……” 唐参顿时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只是感慨一下,公子何出此言? “哈哈,我开玩笑呢,要是我的计划让唐叔看穿了,证明失败了。” 秦小满卖了个关子。 听得唐参更加迷糊了。 “公子,你制的这些羽绒服,不是为了抢董家制衣行冬衣的生意?” “是。” 秦小满摆好菜盘。 “如今羽绒服已制成,计划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唐参不解。 “没。” 秦小满递来筷子,神秘一笑。 “羽绒服制成只是计划的开始,我这次的目的,不只要抢了董家制衣行的生意,我还要……一举夺下董家皇商之位!” 剑南道首富,已是秦家的囊中之物。 身为家主的董必达没有极力反抗,一是屈才天子与长公主的双重压力,二是自身商品竞争力不足。 但这不代表董家会放任秦家继续做大做强。 相反,董家一定是在暗中伺机而动,试图抓住秦家致命的把柄,一击即溃。 就像当初董继祥。 利用天子旨意,预定来年再生稻,要砍了秦家所有人的脑袋一样。 “公子……” 唐参欲言又止。 其实公子想让秦家当皇商,只不过那位一句话的事。 不必如此劳累。 可他知道公子的脾气,做了决定一定不会更改。 “先吃饭吧,吃完去府衙登记。” 秦小满看到唐叔心疼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唐叔想说什么。 不过。 只是对付一介皇商,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他自己就能搞定。 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忌惮的,是那位让天子信赖的权相。 还有……大忠似奸的司家。 吃过饭。 秦小满便拿着制作羽绒服用的材料以及成衣,乘马车前往府衙。 一路上,也没有察觉到董家小厮的跟踪。 这让秦小满不禁怀疑,董家两任剑南道总管事发生意外,都和秦家脱不了干系。 董必诚是不是怕犯忌讳,所以把从董继祥以来便监视在秦家周围的眼线,全部撤走了。 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正想着。 马车已经停在了府衙门口。 “秦家的马车?车上坐的可是秦公子?” 车外的声音有些耳熟。 但乍一想,又想不起是谁。 “对,是我。” 秦小满挑开车帘,便看到穿着官服的沈别驾,骑在马上,从后面跟来。 其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历经长途跋涉。 “别驾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有见官不拜的圣旨在。 秦小满只是在车上拱了拱手。 对于沈别驾,他打心底里没啥好印象。 因为如果不是此人的话,他家院子也不必大修。 “别提了,军服突然提前交付,刺史大人忙着安排接待治水官治水一事,押运军服冬衣的事落在了我的肩上。” 沈别驾苦着脸抱怨。 “我披星戴月的来回运送,在路上跑了七天七夜没停歇,累得骨头都要断了。” 说着,沈别驾还特意弯了弯腰,发出细微的声响。 验证他不是说假话。 “别驾大人为北境将士受苦,天子定会嘉奖。” 秦小满搞不懂沈别驾在自己面前秀什么认真工作的态度。 认真地附和着,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敷衍。 不等沈别驾再找话题搭讪他,他将马车里的两大口麻袋放到车板上。 跳下车来。 “别驾大人,我还有要事处置,改日再聊。” 说罢。 秦小满和唐叔一人一口麻袋,往府衙里拎。 对于沈别驾这种皇亲国戚,除非有必要,不然,必须敬而远之。 谁知,他走了没两步,感觉麻袋一轻。 沈别驾已经弯腰,抬起了另一头。 “这里面装的何物,如此轻巧?”沈别驾用力地捏了两下。 他猜出了麻袋里装的何物,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秦公子,你给张刺史送何宝物,原来是羽绒。” 他是从渡口来的。 秦小满托人拉了十船羽绒的事,早就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闻。 都在说秦家十文一斤收羽绒,许多行脚商想从中赚差价。 只是不知,秦小满扛一麻袋羽绒来府衙,是何用意? “别驾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些羽绒,它们确实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物。” 秦小满故作高深一笑。 既然敷衍以对,沈别驾还要好奇地凑热闹。 送上门的,正好能够好好利用。 “秦公子此言何意?” 沈别驾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郎。 有种让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事关商行机密,稍后别驾大人就知晓了。” 正愁大晚上的,府衙师爷可能不乐意加班替他干活。 有了沈别驾抬着麻袋跟进来。 秦小满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衙差请来了师爷。 “见过别驾大人。” 师爷笑着拜见后,不冷不热地对着秦小满问。 “秦公子怎地又来了?可是又买了新的工房或商铺来办手续?” 师爷的话有些酸。 秦小满也没有理会,将麻袋放到桌案上,打开。 几片绒毛被夜风一吹,飘飘悠悠地往下飞。 被他一把抓住,摁了回去。 “秦家制衣行使用羽绒制成了独特的衣物,特来登记请官府做个机密保护,以防他人盗用。” 秦小满的话,令在场除了唐参之外的所有人,都错愕地盯着桌案上的麻袋。 无法想象,羽绒制衣,能够制成何种衣物。 “秦公子,你没有成衣的话,光靠嘴说可不行。” 师爷的话音刚落。 唐参已经将另一口麻袋里的羽绒长袍、上衣、和坎肩,一股脑地倒在了桌案上。 “杨师爷,制成的衣物都在这里了。” 秦小满将装有羽绒的麻袋口扎死,拿起长袍抖落一下,将其伸展开来。 宽大的长袍不往身上穿,光是看着,就感觉到了暖意。 “这种长袍是冬日里外穿的,可以御寒防风,当然了,像那种能够刮倒人的大风它防不住。” 秦小满放下长袍拿起上衣,往身上一套。 “这是羽绒上衣,可以外穿也能内穿。” “这是内里穿的羽绒坎肩,也可以外穿,但由于时间原因,没来得及做出来。” 秦小满特意穿着羽绒坎肩在沈别驾面前晃悠几步。 展示它的优势。 “这种内里穿的,重量轻,十分贴身,穿上之后不限制身体活动,还能保护胸膛不受冷冻侵扰,像北方的话,在寻常防寒的衣服里再加一个坎肩,绝对不怕挨冻。” 在场的人,除了沈别驾一行是从西安来的之外。 剩下的都没体验过真正的挨冻滋味。 几乎是秦小满的话刚说完,沈别驾便兴冲冲地开口。 “秦公子,不知可否借你身上的坎肩试穿一下?” 沈别驾心中火热。 假如真的与秦小满所说效果一样。 这羽绒制成的坎肩确实是宝物。 有了它的话,便能取代厚重且不便的官服冬衣,甚至…… 第三百四十八章孝敬天子,九月飞雪 是军服冬衣! 要知道,日常军服都有厚重的铠甲。 再加上董家承制的三层布料的冬衣,负重能有二十斤往上。 机动性十分差不说,抗寒能力也很弱。 去年北境还因一队巡逻兵遭遇暴风雪天气,躲在山洞避寒一天一夜,待到援兵赶到,被活生生冻死的事发生。 “还有这些上衣,我能否一试?” 沈别驾的语气又客气了几分。 这次不像之前一样是装的,还是真客气。 “别驾大人请。” 秦小满身上的坎肩,已经被人截和了两次。 他麻利地脱下来,等沈别驾披上。 便假装浑然不在意的对着杨师爷说道:“不论是长袍、上衣、下裤或者是坎肩,但凡用羽绒填充的,都叫——秦氏羽绒服!” 大乾对产物创新的保护,还是很周到的。 羽绒服成为秦家产物之后,寻常人家私下里制作没有问题。 可一旦成批次拿到衣铺售卖,便会予以关门歇业,追缴双倍的非法所得。 官府和受害店家,一人一半地分钱。 “秦公子,你这里只有几种样式……” 杨师爷刚想要找茬。 沈别驾一个眼刀甩了过来。 “照杨师爷这么说,长袍是古人流传下来的,我们便不能穿了?” 这是诡辩。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可由于沈别驾的官职和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质疑。 “不不……小的不敢。” 杨师爷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低头书写。 “秦氏羽绒服,以羽绒作为填充……” 秦小满冷眼旁观,也未发言。 是杨师爷闲着没事找茬,沈别驾不开腔,他也会让杨师爷哑口无言。 只不过。 他日后少不了与府衙打交道。 神仙好惹,小鬼难缠。 给杨师爷这些人一种沈别驾在替他撑腰的错觉,日后办事也方便。 这边杨师爷还没书写完,那边沈别驾已经试完坎肩与上衣,开始往身上披长袍。 秦小满见沈别驾乐此不疲地试衣,甚至还想试裤子,连忙阻拦。 “别驾大人,这裤子只在严寒地区用得到……” “无妨,反正这里都是男的,没那么多的讲究。” 沈别驾穿着长袍和长裤,额头上很快见了汗。 “真暖和!” 他大声赞叹。 “有此宝物,北境何惧严寒?” 提到北境,秦小满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亮光,看着沈别驾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 作为手握重兵的别驾,提起北境,想到的当然是北境将士。 沈别驾别看吊儿郎当的,实则胸中有沟壑。 “别驾大人谬赞了。” 秦小满故意没接这个话茬。 安静地等着杨师爷,把秦氏羽绒服的文书写完。 感觉到沈别驾站在一旁,幽深的目光在他和羽绒服上面不断变换。 他假装没看到。 等到杨师爷落笔盖上印章,他才笑着开口询问。 “不知刺史大人可在府衙内,我有一事相商。” “刺史大人刚……” “张刺史不在,他去崇州请谢家小子去了。” 沈别驾急忙打断了杨师爷的话。 “……” 杨师爷张了张嘴又闭上。 在府衙,论官职当然是刺史最大。 可别驾手握兵权,比刺史实权更大,又是皇亲国戚。 不能得罪。 “我还想着问一问刺史大人,如今已至深秋,家中有没有人需要制冬衣。” 秦小满说完,面露尴尬之色。 “府衙的官服冬衣似乎都是董家制衣行承制,定然是穿惯了董家的冬衣……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既然刺史大人不在,我先告辞了。” 他朝着沈别驾抱拳一拜,扭头就走。 走到大门口,后面也没有人来追。 “公子,你要取代董家为朝廷承制冬衣?” 唐参此时终于明白,公子先前说,制出羽绒服只是计划开始的原因了! “不止冬衣。” 秦小满来不及解释,与唐叔交换了眼神,快步向前。 不等走到马车处。 身后便传来沈别驾热切的呼唤声。 “秦公子且慢!” 上钩了。 他故意透露出想找张刺史谈事情的意向,又提起想为张刺史家人制衣。 就是要告诉沈别驾。 有话快说,有功快抢。 不然,等到张刺史回来后,得知羽绒服的妙用,可就没沈别驾什么事了。 秦小满淡定地转过身去,故作不解地望着追出来的沈别驾。 “别驾大人有何吩咐?” “秦公子,你的羽绒服和羽绒落下了。” 沈别驾从他身后追上来的侍卫手里夺过两口麻袋,朝着秦小满递了过来。 “哦……瞧我这记性,忙忘了,多谢别驾大人。” 秦小满伸过手抓住麻袋上端的口子。 稍一用力,没有拿过麻袋。 “别驾大人还有何吩咐?” 他知道沈别驾在迟疑。 毕竟,想要借羽绒服立功,要得罪不少人。 换作张刺史,山高皇帝远没有顾虑,可沈别驾的家人都在京城,哪怕尊贵是国丈的沈家,有时候也有顾虑。 “我想请秦公子为我家人订制几套羽绒服,不知最快能制成?” “秦氏制衣行虽然刚开张,但已有二百个制衣工和二百个学徒,只要不是皇后娘娘穿的凤冠霞帔,没有皇家的顾忌,百套以内,一日便能制出。” 对于秦小满的回答,沈别驾十分满意。 商量好马上回府去量尺寸,先订制一百套,稍后送到城西秦家制衣行后。 沈别驾目送秦小满的马车走远,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大人,夫人和小姐的冬衣,皇后娘娘每年都会备好送来,为何还要让秦家制衣?” 家里衣服堆着穿都穿不完,那些羽绒服是暖和。 可订制一百套……太浪费了。 “皇后娘娘和天子惦记我,我有好东西,自然也要孝敬他们。” 沈别驾叹息一声。 “只是我此举,怕是要将某些人得罪透咯。”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天子让他盯着秦家,有了此等利军宝物,他不能因为怕得罪人,装作没看到。 反正今日没有他,张刺史也会如此做。 白捡一个举荐之功,他还赚了。 只是,此事之后,朝堂中不少人,恐怕会认为,他和秦家是一伙的。 “希望秦家能够不负我的举荐,取代它!” …… 京城,北郊。 几日前半夜还宾客满座的小酒肆,天色黑透不久,就因近日气温骤降,街上行人渐少,早早打了烊。 呼呼呼…… 寒风吹了一夜,沿着窗户缝吹得骨头发凉。 不少人半夜起来加盖厚被,让窗外的亮光晃了一下眼。 “下雪了?!” “这才九月的尾巴,菊花开得正旺,怎地这么早就下雪了?” “九月飘雪,旱过冻来!今年的冬天又长又冷,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哟。” 这一刻,无数人在心中咒骂。 这老天爷,真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冻灾征兆,样衣送回富阳 …… 清晨,天刚蒙蒙亮。 长公主府的演武场上,便传来阵阵呼喝之声。 半夏站在十丈外,一眼不错地望着舞动银枪的长公主。 一阵冷风拂过,院子里的杨柳枯叶飘然落地。 “喝!” 长公主一枪捅穿数片落叶,结束了晨起半个时辰的锻炼。 “昨夜乍冷,我还以为入了冬,今日的赏秋宴要变成赏冬宴了。” 长公主的嘴里呼出阵阵白气,笑着打趣一声。 “公主,昨夜北郊下了一场小雪。” 半夏适时开口。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敛,朝着北郊的方向看去。 “难怪今日的北风刮得如此寒凉,竟是九月飘了雪。” 往年北郊也是西安最早落雪的地方。 但她印象里,最早也要进了十月中期才会飘雪。 “真的是小雪?” 她又确认一遍。 “只盖住了地皮那么深,钦天监说,是从北境飘来的云,吹来的雪。” 北境九月飘雪并非稀罕事。 但长公主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这两年灾情不断,此时京城北郊便飘雪,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半夏,你告诉唐川贝,厨房的事,今日由他全权负责,我去宫中一趟,若是未能及时赶回……便让宾客们自行观赏。” 秋宴定在今日,正因今日是难得的休息日。 没有主人家招呼的秋宴,多少有些失礼于人。 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 长公主吩咐完便去换了朝服。 等她出门时,半夏已经传完话站在原地等候。 “公主,唐夫人来了。” 一名侍卫急忙跑来汇报。 “这么早?” 长公主微愕,三步并做二步朝着大门小跑而去。 到了门口,便看到唐夫人与唐丞相,并肩站在大门处。 未见唐家马车,只有一匹黑马。 唐夫人身着轻便常服,不像是来参加秋宴的,倒像是来串门的。 再看唐大人穿戴整齐的官服,她瞬间了然。 “看来公主和老唐想到一处去了,你们速去速回,今日秋宴我来招呼。” 唐夫人也没客套,拍打着染霜的鬓角。 “公主,稍后我家的丫头小子们就到,今日的赏秋宴,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多谢。” 长公主一抱拳,与唐夫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有唐夫人主理家中事务,长公主再无后顾之忧。 与半夏和唐丞相一同骑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疾去。 唐夫人站在门前望着一行三人走远,转头望着长公主府的偌大却非常冷清的门楣,不免轻叹一声。 “要是公主府有个能够打理内院的驸马就好了。” 原以为,近年来削藩、增军,大乾内部逐渐安定下来,只等长公主兵权逐渐交给天子,而三位公主长大立了皇储。 长公主府便没有以前那么惹眼,公主能够退居幕后的轻闲日子。 闲得慌还能觅得一佳婿,过继一位皇族宗亲,过上儿孙绕膝的生活。 谁知今年灾祸四起,突厥还蠢蠢欲动……京城内九月飞雪,实乃凶兆! “公主今日这一去,又要忙了。” 预防冻灾,从官到民,上上下下需要打理的事情太多了。 唐夫人要想到朝堂里的千头百绪,伸出手指压压了鬓角,不再去想。 又在门口站了片刻,直到身上披的大氅都泛起了寒意。 唐家马车终于急行而来。 “母亲,你要换的衣服我带了五套来,你看够不够?” “大娘,今日天寒,快去里面歇着……” 唐家姑娘们下了马车,就像到了自家一样,不用侍卫引路,便簇拥着唐夫人,往门内走去。 前往唐家女眷每次来长公主府留宿的院子而去。 …… 皇宫内。 天子听完侍卫汇报北郊飘雪一事。 又听完钦天监说今冬恐有冻灾,难得不上早朝被吵醒的起床气越发严重。 可他又不能释放,只能憋着,心里又惊又恼。 夏时的旱灾和涝灾,靠着国库的积余和各地的募粮,算是熬过去了。 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冻灾将至。 他忍不住怀疑,老天爷是否看他这个天子不顺眼,故意跟他作对。 “朕记得今日长姐要在府中待客?” 长姐为了替秦家造势,这场秋宴可是准备了好几日。 冻灾还未可知,长姐或许不会来帮他出谋划策。 要不,他趁机去长姐府上转转? 可是想到长姐要是为了秦家而置他的烦忧于不顾,他还特意去长姐府上,让人误会是为秦家撑腰,那岂不是便宜了秦家? 正纠结时,小李子高声大喊。 “长公主求见!” “唐丞相求见!” 天子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 一个箭步往大殿门口冲去。 “长姐,天寒地冻,你怎么来了?” “听闻北郊飘雪,特来与陛下商议,如何让民众防寒。” 天子听到长公主的话,眼中也带了笑意。 果然在长姐心里,他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长姐和丞相别在外面站着,快里面坐着说话。” …… 秦氏制衣行。 秦小满绕着空地快走一圈,浑身冒出热汗,这才感觉热乎了许多。 “昨夜一下子就冷了许多,终于有深秋的感觉了。” 昨晚从府衙回来,沈别驾没多久便送来了制衣的尺寸。 想着这些衣服要呈送给天子,除了准备普通的样式以外,还要再准备几套符合当下审美的精致羽绒服。 他便没让余蔓儿她们加班,等到谢家姑娘们到了再说。 “反正距离穿羽绒服的时节,少说还有一个半月,来得及。” 秦小满走到收拾好的一间制衣房。 经过昨晚的努力,和今早新一班女工们的缝制。 桌子上已经堆了五六套不同尺寸的样衣。 秦小满取了两套,装到两口麻袋里,差谢良夜,通过谢家的送信渠道,与他给来福叔的书信一起,送到富阳的工房去。 “如今富阳只剩下来福叔和川柏他们守家,撑起制衣行这一摊子倒是没问题,只是……” 管理方面,还需要安排一些人手。 “唐叔……” “唐门不教制衣,川朴的绘画是天赋。” 对于唐叔的回拒,秦小满心里也有所准备。 毕竟唐门的弟子大多是男的,而制衣的大多是女子。 “现在只能希望,谢家的姑娘不要嫌我这里的庙小,能把她们留下。” 除了谢家,也不知还有哪些可以用得上又能信得过的人手…… 秦小满正思考着,谢良夜驾马狂奔而来,满脸喜色。 “秦公子,她们来了!” 来了?! 秦小满心中一喜,听到了马蹄声朝门口望去。 当看到门前一字排开六辆马车时,他狐疑地看向谢良夜。 “谢二哥,你请了几个侄女来帮忙?” 走远路的话需要在马车里歇息,一人一辆马车足够了。 六辆马车坐两个人? 多少有些……奢侈和浪费。 第三百五十章谢家姑娘,梁家表姐 “只有两个。” 谢良夜也很迷糊。 正说着。 最前头的马车上,两个头戴月牙色帷帽的女子在丫环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微风吹过,帷帽边缘坠的流珠叮咚作响。 颇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高贵典雅。 秦小满脑中不由闪过唐姑娘头戴斗笠却依旧惊若天人的模样,想象着唐姑娘娇弱扶柳般的情景,出走的神思又惊醒回来。 两个女子下了车,转身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秦小满凑近了,定睛一看。 发现其中有两辆马车十分熟悉,上面刻着的,正是“梁”字。 而当后面马车下来的两个字,戴着帷帽走下来时,秦小满隔着面纱,一眼认出她们。 “大表姐,二表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原来六辆马车里,不只谢家姑娘,还有同行者。 “小表弟的制衣行,只能谢家妹妹们来,我们来不得?” 大表姐撩开帷帽,娇嗔一声。 她一把挽住其中一位较为高挑的谢家姑娘。 “早知小表弟不欢迎我们,应该先让谢家妹妹们先去家里坐坐,再来你这赏光。” 秦小满看得出她在揶揄自己,打了个哈哈。 连忙比划着制衣行里面。 “地方粗陋,还未收拾干净,还请各位小姐不要嫌弃。” 除了梁家二位表姐,剩下的两辆马车刻着“黄”的字样。 等到互相介绍完,秦小满才知道。 原来是在嵋山上女学的黄家两位姑娘,黄六小姐和黄九小姐。 正好赶上天府书院比试间,嵋山书院休假,和谢梁四位姑娘在嵋山游览完,一同作伴回了天府。 由于权贵世家的姑娘,一般不将名讳告知外男。 秦小满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目光便落在谢家姑娘的身上。 刚要说正事,就被大表姐拉到一边。 “黄九小姐的嫡亲哥哥便是有名的才子黄清波。” 她压低声音介绍着。 “小表弟你在天府书院比试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黄家两位小姐,是专门来看你的。” 哦…… 没兴趣。 秦小满现在最急切的,就是确认打理制衣行的人选。 “谢四小姐、谢七小姐,想必谢二哥也和你们说了,是我想邀请你们来制衣行当管事以及设计图案的画师的。” 他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我们昨夜回程时,正好碰到二叔,说要考虑一夜,四姐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我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胜任才来的。” 谢七小姐揭开帷帽,露出一张显略稚嫩的脸庞。 别看年纪小,办事倒是利索。 秦小满扫了眼旁边面对生人有些紧张的谢四小姐,干脆先攻克一个再说。 “谢四小姐想当画师,还是想当管事?” 优先开口的有优先选择权。 他认为谢七小姐来之前,应该就选好了。 “我……秦公子,你别看我年纪比你还小一岁,但我自从记事起就和母亲一起打理家里的铺子。” 听到这些铺垫,秦小满闻弦音而知雅意。 “既然谢四小姐有这个本事,不如制衣行的总管事由你来负责。” 秦小满主动提议,无疑是给了谢四小姐莫大的勇气与信心。 “秦公子,你真的相信我能够做到?” 在秦家制衣行,可不像是在自家一样。 手底下的工人和掌事的都要磨合。 没有一定的手段和见识,是把握不住的。 特别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羽绒服这种东西。 新的商品进入衣铺当中,内在如何管理,外在怎样衔接,都是莫大的考验。 “能不能,你不做怎么知道呢?” 秦小满一语双关,扫了眼隔着帷帽看不清神情的谢四小姐。 按照一山不容二虎,以及谢家子弟凝聚一心的情况来看。 谢七小姐选择了管理路线,那么谢四小姐自然是画师。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完美。 “秦公子,我可以先参观一下制衣行所制的羽绒服吗?” 谢四小姐提出请求。 “可以。” 秦小满痛快地答应下来,看到一旁的大表姐也露出好奇的表情,干脆比划着门内。 “不如大家一起进去坐坐。” 谢家和梁家都不算外人。 至于黄家的姑娘……反正在府衙登过记,羽绒服乃秦氏独创。 让外人看到秦氏如何制衣也无妨。 此时,只有六间工房里摆上了桌椅,浣衣工和制衣工们正如火如荼地按照工序,各司其职地干着活。 哪怕有人进来参观,她们也只是稍微抬了一下头,便埋头继续干。 “秦公子,你的制衣行,真是的昨日才挂牌的?” 谢七小姐进来以前,原以为第一天开始做工的工人们,会由于工序不熟,或者是管理不到位,进来后看到一片混乱的场景。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大感意外。 “昨日傍晚挂的牌,昨夜有十来个制衣工制出了样衣,剩下的就是按照工序干活。” 秦小满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制作羽绒服不像是制作肥皂,流程十分复杂。 除了清洗和挑选羽绒与丝绸材料、裁剪与缝合,最后再进行质检之外,并无需要保密的工序。 按照流水线的模式,分派好各自的任务即可。 “秦公子,假如我不知道这间制衣坊是昨日挂的牌,我还以为,我来到了一家老牌的制衣坊。” 不。 谢七姑娘去过其他制衣坊。 那里的工人们眼中无光,手脚笨重缓慢。 根本不像这里的工人们一样埋头苦干、精神十足。 “哈哈,可能是因为我招的熟手比较多,然后大家都是除了固定酬劳,还有计件的提成报酬。” “由于每日三班倒,只能干四个时辰,大家当然要动作快一些。” 秦小满的话,让谢七小姐恍然大悟。 难怪大家干活这么积极,原来是给得多。 再看最后出的成品,个个针脚均匀密集、不偏不歪。 谢七姑娘原本只有五成的信心,如今多了三成。 因为内部管理,只要在最初进料和最终检验上把控好,按照秦公子这种对待工人的法子,很难生出麻烦。 “四姐,你看这些羽绒服的布料,都是次等丝绸,你不必担心做得不好,毁了布料。” 谢七小姐准备留下的同时,力劝谢四小姐。 “七妹,不得妄言。” 谢四小姐嘴上反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撩开帷帽,对着秦小满福了一礼。 “若我当制衣行的画师,设计图案,必不会以玩闹之心应付了事,还请秦公子放心。” 谢四小姐长得端庄大气不说,性格也很稳重。 秦小满见她三思而后行,就知道设计这一关也不必他操心。 “既然两位姑娘肯赏光留下,关于酬劳方面,你们可以在这里先做十天半个月,熟悉了一切再提要求。” 这里又不流行试用期。 秦小满为免她们适应不了制衣行的工作强度,并没把话说死。 “秦公子说话办事如此爽快,难怪我的哥哥们对你都是赞不绝口呢。” 谢七姑娘的嘴很甜。 明明是在拍马屁,从她童真的小脸上却只能看出真心的夸赞。 秦小满顿时眉开眼笑。 “人以群聚嘛,还是谢家公子们优秀,当然了,我认为你们比他们也不差。” 秦小满发自心底说的话。 却让在场的六个姑娘都愣了一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又说错话了? 秦小满发现自己除了和唐姑娘聊天时,能够毫无忌讳。 和别的姑娘聊天总会冷场。 “小表弟,你只需要一位画师?” 这时,梁家二表姐怯生生地开口询问。 秦小满看到六位姑娘全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忽然福至心灵。 第三百五十一章画师到位,秋宴 “制衣行除了天府这一处,还有富阳本家也有一处,对于画师的需求,当然是多多益善。” 秦小满猜不透这四位跟着来溜达的小姐们,为何突发奇想要当制衣行的画师。 不过。 既然她们有这个意愿,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一个人的设计思路是有限的。 在这个全靠手工缝制的时代,画师多了,花样多了,制成成衣的选择性就会增多。 商品的竞争力就会增加。 他又不是请不起画师,用不起那些笔墨纸砚。 “小表弟,不瞒你说,我们六人正是因为喜欢绘画,才结识成好友的。” 大表姐的解释,让秦小满感觉她们并非是临时起意的询问。 估计在来的路上,就有这个想法。 “谢四小姐,羽绒服的生产数量,数以万计甚至更多,一个画师确实忙不过来。” 为免谢四小姐认为他不信任,才会提高画师的需求数量。 秦小满特意解释了一番。 “关于大表姐和二表姐想当画师的事……我想请你们前往富阳帮我打理另一处制衣行。” 合适的人手都送到了门上。 没道理不用。 老爹与梁家恢复关系往来,就是想让梁家人搭把手。 “好呀,正好前段时间,我爹娘让表叔请到了富阳的工房当总管事,我和大姐去了,一定能给他一个惊喜。” 二表姐心直口快,美滋滋地答应下来。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子,若是整日呆在家里。 随着秦家的发达,媒人能把门槛踏破。 如今有远离天府还能帮衬秦家的差事做,她当然乐意给自己积累一些财富当嫁妆。 倒是大表姐,沉吟不语,爱不释手地摸着羽绒缎面不表态。 “大表姐放心,富阳的制衣行也是以制作羽绒服为主,你在天府能做,去了富阳也能做。” “……” 梁家大表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秦小满感觉对方的眼神,似乎有些幽怨的意味。 想到大表姐比自己年长两岁,或许在天府有了心仪的人家,他后知后觉地回过魂来。 “要是大表姐觉得为难……” “小表弟几时回富阳?” 梁家大表姐幽幽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暂时回不去。” 天府作为剑南道的中心所在,商业繁荣。 他要立足天府,好生发展。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标董家制衣行,就在城外十里处。 搞垮了它还要巩固一下战果。 “估计要等到冬月左右。” 他的话一出口,大表姐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许多。 就在他以为大表姐会直接拒绝他时。 不料,大表姐微微颔首。 “我去富阳,可帮你担下总管事一职,做得不好,你随时可以撤了我换上旁人。” 霸气的大表姐! “我相信大表姐能干好,富阳制衣行至关重要,全仰仗两位表姐了。” 天府的制衣行看着大,实际上赶不上他在富阳预设的生产规模。 二十万匹布,够制五十万件羽绒服的。 关键是,天府的制衣行就在董家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事,还需要富阳的大本营来做。 “别给我戴高帽子。” 梁家大表姐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重新露出笑容。 “两位表姐几时去富阳?” 秦小满已将样衣和生产哪种款式的羽绒服,全部写信告诉了来福叔。 等富阳的制衣行筹备好了人选,差不多也能开工了。 “看来小表弟很着急,也是,昨夜一下子冷得像进了初冬,为免路面结霜不好赶路,我们先行一步。” 梁家大表姐朝着众人拜别。 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都没看秦小满一眼。 “大姐,我还没让小表弟请我吃烧烤呢!” 二表姐在大姐和小表弟之间左右张望。 见大姐不肯留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大表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秦小满嘀咕一句。 感觉剩下的四位小姐,都用谴责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顿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又说错话了吗? “秦公子,刚才听你说,女子做事不比男儿差,我还当你了解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原来是我想错了。” 谢七小姐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语气有些古怪。 “我也没说我了解你们的心思,我那句话你可以理解为——尊重。” 秦小满言归正传。 “黄家两位小姐还在上学,你们可以将画师当作兼职,空闲的设计一些花样,最终能否选用由谢四小姐评断。” 说到这里,他狡黠一笑。 “要是你们擅长作画的圈子里,有人想要一起当秦氏制衣行的兼职画师,我也欢迎。” 不用坐班还能够靠爱好赚钱。 相信不少想赚零花钱又对此感兴趣的人加入进来。 而这些人也充分的了解富家子弟的审美,可比他专门去请画师再研究当代潮流与喜好方便多了。 “秦公子的这个主意好,既能让大家发挥所长,还不会影响学业。” 谢七小姐很快进入了总管事的角色,开始在一旁帮腔。 还暗中用手肘拐了拐谢四小姐,让她开口。 “七妹说得对,我们平日里的画作,只是一部分人私下里交流,如果拿到台面上来,请大家品评,才好认识到弊处,更加精进。” 秦小满听到谢家两位小姐,一下子把给他当画师和制衣行一起多赚钱。 上升到“学术探讨”的层面上。 将羽绒服上面设计花样,当成个人展示的平台。 就已然知晓结果如何。 …… 长公主府。 日上三竿时,宾客如云而至。 由于北郊落雪一事,已传遍京城。 当来客们看到站在门内迎接的是唐夫人及唐家小姐们,也并不惊讶。 相反。 长公主没有让下人来迎客,而是特意请了唐夫人一家来坐镇,更显得对他们的尊重。 “户部侍郎马大人到!” “兵部尚书姚大人到!” 换作其他府上设宴。 六部正副官员,能请到一位都是稀奇,更别提提前到场。 后面赶来的众多宾客,听到侍卫们唱名,加快了脚步,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京城权贵设宴,除了吃吃喝喝之外,重要的是透过这样的场合,拓宽交流的圈子。 来得官越大、越多、越热闹。 而能够参加长主府设的宴会也是一种荣耀。 “自从谢家出世,避离京城,长公主都十年未设宴了。” “嘘——” “嘘什么,谢家小九都封了官,听说荣州还给谢家小七也封了官,天子都不避讳了,我们也不必避讳。” 众位来客,三五成群地凑一起,讨论着近期发生的新鲜事。 从朝堂到江湖,氛围无比地融洽。 一直到他们走过人工湖的水上长廊,来到花园里,一阵异香飘来,众人纷纷闭上嘴。 第三百五十二章天大的颜面,死穴 以免不小心让口水掉下来。 不用猜,来客们也知道这异香是何物散发出来的。 他们早已听闻了秦氏卤肉的滋味绝妙。 如今闻到这股异香,才知传言果然不虚。 “好香啊!” “娘亲,我饿了!” 大人还能克制得住。 孩童们年龄大的,顾及礼仪强忍着咽口水。 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吸手指头了。 “请各位公子小姐们到亭台来,这里摆了糕点……” 唐三小姐的话还没说完。 异香更浓,近在咫尺。 可是,长公主明明吩咐过厨房,要等客人来齐了,才能展示秦家的卤味…… “大皇姐,你再给我一根鸭脖子嘛,求求你了。” “三妹,母后说了,你再胖下去就要病了,乖,少吃些。” 唐三小姐循声望去。 只见花丛里蹲着两个身穿宫女服饰的女子。 身材高瘦、拥有晒成麦色肌肤,看上去英气飒爽的,正是当朝的大公主。 而另一位十岁出头,身材圆滚滚的、憨态可掬的女孩,不是当朝三公主又是谁? “拜见公主殿下!” 唐三小姐急忙见礼,心里惊讶。 由于前段时日,三位公主受了风寒,天子便拘着三位公主在上书房读书,不再让她们胡闹。 长公主应当不会邀请三位公主,她也未曾听母亲提及此事。 再看大公主和三公主穿着不合身的宫女衣服,她还有何不明白的。 “呀,是唐家三姐姐,你们也来了,你们快起来。” 三公主见所有见礼的人都盯着她身上的衣服,急忙丢掉手里啃完的鸭脖子,肉乎乎的小手往身上一抹。 “唐家三姐姐,我吃了一身的油,你快带我去换身衣服。” “……” 唐三小姐想拒绝。 换了衣服,等于默认了接待三公主。 可对方是谁。 天家的三公主,未来的皇储之一,她无法拒绝。 “大殿下,可是皇后娘娘让你们来的?” 三公主年纪太小,无法有效的沟通,唐三小姐便想请大公主带人离开。 “不是,是姑姑上次说请我吃好吃的,本殿下听说今日姑姑家设宴款待,特来赴宴。” 大公主说得理直气壮,挺直了胸膛。 她可是打听到姑姑去了皇宫,和父皇商议要事。 趁机打昏了两个宫女,偷溜出宫来玩的。 除了姑姑和父皇,谁也别妄想把她抓回去! “……” 唐三姑娘见大公主耍无赖,颇为头疼。 她朝着左右张望。 “三殿下,二殿下呢?” 大公主很少能够听得进别人的话,只知舞枪弄棒,上树掏鸟。 倒是二殿下,还算知书达理。 “二妹在学那个什么来着?” 大公主愁眉不展。 “知章国师的《谏言论》。” 三公主趁机拿走她手里的鸭脖子,塞进嘴里。 毫无形象的吃法,令在场的男客纷纷别过脸去。 以免传扬出去,治一个不敬公主的罪名。 “三妹!还我鸭脖子!” 大公主使了个眼色。 两人你追我赶,卷起长裙往前院的方向冲去。 那边是长公主的院落。 离着厨房近,外人又进不去。 唐三小姐见人溜走,无奈一笑,对着客人们连声告罪,换了个丫环引路。 自己连忙也朝前院方向而去。 她知道追不上两位公主的脚程,她是要告诉母亲此事。 公主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前来赴宴还被众人看到,此事可大可小。 “长公主是以私人身份来宣扬秦家之物,若是公主来访,很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天子授意。” 对于秦家而言,这种误会可是天大的颜面。 可今日母亲代表着唐家接待宾客,若是让人误会,是唐家在偏帮秦家,难保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走快些。” 唐三小姐催促着丫环,快步前行。 刚走过一片箭竹林,她远远便看到两位公主止步于拐角处。 “大殿下,三殿下,你们快随我一同……” 她的话还没说完,看到一抹明黄之色,大吃一惊,连忙跪倒在地。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唐三小姐这才发现,拐角的另一处,已跪倒了一大片。 大家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任谁也想不到,此时本该在皇宫内议事的天子,居然出现在长公主府的私宴上。 “哈哈,诸位爱卿平身。” “朕也是听闻长姐府上来了新厨,带来了剑南道新味,特来品尝一番。” 天子目光落在嘴里还在咀嚼的两位公主身上,气得眼皮狠狠一抽,却也只能为她们善后。 “朕让你们读完书再来,你们来得倒是挺快。” 上次三位公主由于秦家香皂,泡在浴池里半天泡出了风寒,已是宫中的笑谈。 若是今日再传出,大公主和三公主因嘴馋,跑到长公主府来偷吃。 恐国祚不稳! “父皇,二妹在读。” “是啊父皇,有二姐呢。” 大公主和三公主终于咽下嘴里的肉,讨好地笑着甩锅。 天子气极反笑。 “呵呵,幸好还有二公主,否则朕……” 天子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大门处传来呼声。 “皇后娘娘驾到!” “二殿下到!” 天子微愕,与长公主对视一眼。 见长公主不解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连皇后和二公主都没忍住好奇,跑到了长公主府,想见识一下秦家名扬天下的卤肉和各种新奇物件。 他再怪罪大公主和三公主,倒有些站不住脚。 “去吧。” 天子一挥手,眼不见心不烦。 来的宾客们难得一见公主们,纷纷围聚上来。 而由于长公主生人勿近的气场,天子周围反倒略显冷清。 眼见四人无人,连皇后和二公主都被沈家姑娘团团围住了,天子适时开口。 “长姐,我急着来抓人,还未吃早膳,你看……” “厨房在那边。” 长公主望着闻声遁走的天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只觉得又可笑又欣慰。 “没想到陛下也会来。” 虽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但对秦家有莫大的好处。 今日之后,秦氏所制之物,便彻底地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无论董家使出何等手段,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河南道,山门峡。 王副丞坐在一艘大船的舷头,身披雁翎大氅,手握一根竹竿,听着细辛汇报京城的动向。 “她竟真为秦家特意举办了一场赏秋宴,真是好大的面子。” 王副丞冷嘲一笑。 “董家当了十年的皇商,却不及半年的新起之秀,我原以为她对秦家也只是看重和利用,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了秦家。” 乾瑞长公主此举,无疑是让董家雪上加霜。 哪怕是以个人名义举办的宴席,请来的却都是权贵之家,替秦家铺平了立足于京城之地。 “她未请董家赴宴,董家没有任何动静?” “是的。” “看来,董必达知道和秦家硬碰硬赢不了,这是暗中想找秦家的死穴,好一举克敌。” 董家唆使司云雷,害得她丢了一部分兵权,这董家留着也无用。 而秦家……若非荣州一脉的旧仇,他倒是愿意扶持。 哪怕秦家小儿在天子面前参他一本,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追究。 可惜了。 “这么僵持着也不行,我听说,今年北境恐有冻灾。” 正说着,竹竿尖端往下坠动。 王副丞冷冷盯着水面晃动却没有任何动作。 “老爷……” “一条小鱼,切勿着急。” 两家的死穴,他已找到,只待出手的时机。 话落。 竹竿剧烈地晃动起来。 王副丞用力一挑,一条吞食着小鱼尾巴的大鱼甩到船上。 鱼钩上,还挂着一条两指长的小鲫鱼。 第三百五十三章火上浇油,抽查背诵 “太小了。” 王副丞扯下小鲫鱼,随手抛向水里。 扑嗵! 鱼腮撕裂的小鲫鱼板了几下,沉入水中片刻,又白着肚皮飘浮上来。 王副丞冷眼瞧着这一幕,轻蔑一笑。 一条食之无味的小鱼,扑腾得再厉害,也只是钓大鱼的饵而已。 “去,给北境的人传信……” 他招手让细辛附到耳边,低语几句。 细辛的表情从惊愕到欣喜。 等他交代完,脚尖一点便跃到岸边,驾马离去。 扑棱扑棱…… 被甩到船上的大鱼,还在板着身体。 “鱼饵只能钓鱼,鱼钩却能掀起一池波澜。” 王副丞未装饵,将竹竿往水面一抛,手臂微晃,搅动起来。 闻着腥味而来啃食小鲫鱼的鱼群,随着他手里竹竿挥动的方向盘旋游走。 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 秦家酒楼。 秦小满招待着众人吃过早饭,将黄家两位小姐送上马车。 “黄六小姐和黄九小姐日后在绘制画样一事上,有任何问题,直接与谢四小姐商量即可。” 黄家规矩比较多。 吃了一顿饭他都不知道两位小姐叫什么。 吃饭时,还特意分了男女两桌隔了一扇屏风。 要是让他负责联系,估计招揽兼职画师的事,成了也要让他聊黄了。 “那便辛苦谢家姐姐了。” 黄六小姐捏了捏谢四小姐的手,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她们的心情很愉悦。 “秦公子,你家制的羽绒服确实稀罕,等我回到家,一定让祖母去给各房订制一些。” 黄六小姐好奇地打听着。 “我见制衣行都是男式的羽绒服,有女式的吗?” 啊? 男式和女式的羽绒服不是只有花样上的差距,最后加工一些花样不就能区别男女了吗? 秦小满看了一眼四位姑娘的长裙飘飘,再看自己身上的直筒长裰,猛然惊醒。 是他先入为主了。 “有,只不过女式花样做工多几道工序,也没有适合的花样,像黄四小姐你若是订制的话,可以自己画样式,还能省一笔钱。” 寻常百姓穿的羽绒服,没那么多花样讲究。 实用、耐穿。 穿在外面的再加些花样,就已足够。 但高订的这些,确实要多费些心思的。 “这么麻烦?” 黄四小姐有些迟疑。 “不麻烦,黄四小姐你们也可以趁机练练绘制花样的技巧,哪怕一套一个花样,秦家制衣的绣女和织工也能制出来。” 有余蔓儿那些熟手在,秦小满很有底气地作出这番保证。 况且。 这两天里,他还要制出缝纫机来,帮助制衣工们加快生产效率。 如今的流水线工作,对比着之前一整件衣服,从头到尾都由一个人纯手工制作,要方便许多。 “黄家妹妹,你家去请别人制衣不还是要挑花样和款式?” 谢七小姐一句话便问到了点子上。 黄四小姐这才放下顾虑,与众人道别离去。 送走了黄家两位小姐,秦小满又亲自将谢家两位小姐,送到谢家位于天府西街的别院。 由谢良夜亲自说明了两人的来意和长住的打算。 此事算是彻底地定了下来。 “秦公子,我与七妹暂时休息一日,可否明日再去制衣行?” “可以,身体是一切行动的本钱,以后有任何需要记得向我开口,我就住在刚才吃饭的酒楼里。” 谢家的别院虽然打扫的干净。 但门口只站着两个小厮,里面空荡荡的。 一看就知道许久无人居住。 秦小满想到谢家举族入剑南,起因在于他的事。 从袖口里拿出沈别驾昨夜给他的衣服尺寸。 “有件事,想请两位小姐在闲暇时考虑一下。” 他拿出写有尺寸的纸张,便能感觉到谢良夜的目光定格于此。 心里也有了底。 “沈别驾知晓羽绒服一事后,想订制几套羽绒服,送往京城沈家,其中两套特别标注了所用的面料,应该是进献给宫中的。” 此话一出。 谢四小姐大吃一惊,神情有些惶恐。 “秦公子的意思是需要我为进献的羽绒服,绘制花样?” “是。” 秦小满回答完,见谢四小姐脸色有些发白。 知道谢家对于与天子打交道,多少有些抵触的缘故,他赶忙补充。 “此事事关重大,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若两位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另寻他人。” 反正只要绘制图样不是亲手缝制衣物。 只要不是皇家或者皇后娘娘忌讳的图样即可。 而沈别驾也特意在上面标明了,皇后娘娘的喜好。 好的花样,相当于锦上添花。 要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指不定就这一次进献,便能名扬天下。 “秦公子为何不让梁家姐姐们做这件事?” 谢七小姐知道其中的利害,不免好奇。 论亲疏,自然是梁家姑娘来制图,更有利于秦小满。 “大表姐和二表姐不像谢家两位小姐,是从京城来的,知晓那里人们的喜恶。” 秦小满没有瞧不起梁家门第的意思。 他知道大表姐是天府有名的才女,可这不代表大表姐是最适合的人选。 关键是,大表姐和二表姐已经确定前往富阳,负责富阳的制衣行。 在这个时候受人关注,影响他的计划。 “我同……” “我同七妹再考虑一下。” 谢四小姐在谢七小姐开口之前,抢过话去。 拉着谢七小姐的手,快步进了别院。 等到两人走远了,秦小满对着谢良夜无奈一笑。 “谢二哥,我尽力了。” 她们要是真的不乐意,他明日也只能另寻他人。 说不定川朴能赶回来帮上忙。 “多谢秦公子肯给她们机会,若是她们自己想不开……也就罢了。” 谢良夜暗叹一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谢家人的傲骨,只肯自己折腰。 别人动手的话,那可是宁死不屈的。 “这几日的奔波,谢二哥也累了,你不如也一起休息一日。” 顺便劝劝两位姑娘。 “秦公子今日无事?” “制衣行新开张,总管事还没上任,其他事情倒也不急,我今日去天府授课,谢二哥跟着也无用武之地。” 原本谢良夜没打算休息。 可听到要去天府授课,想到那堂听得他犯困的算学课,忙不迭地点头,接受了秦小满的好意。 马车,不急不徐地穿过闹市,朝着天府书院而去。 离着老远还没到书院的大门处,便能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秦先生来了!” 门前扫地的大爷热情地招呼着。 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订的手抄本。 “秦先生,你昨日说的乘法口诀,我抄下来了!多谢你不吝赐教!” 哦? 天府书院连扫地的大爷都如此好学? 秦小满听着对方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完,钦佩不已。 “今日秦先生讲啥子?” 大爷热切的询问,一副准备去蹭课的模样。 “先要抽查背诵乘法口诀,背不过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辞行赠诗,打听行情 秦小满看了眼靠在大爷身上的扫帚,和纸上潦草的字迹,一本正经地商量着。 “背不过的让他们来扫地,换大爷你去听我讲课?” “哈哈哈,秦先生你说笑了。” 他以为扫地的大爷,是说扫地的事是在开玩笑。 等到了课堂,抽查了十几人背诵。 发现哪怕有些人是死记硬背,还是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大爷果然是大爷。 天府书院不愧是剑南道第一学府。 在这里,学子们不是来玩的,是真来学习的。 看到大家严谨认真的学习态度,秦小满也拿出了看家本事。 把比试时的十道题,全部按照种类整理出来。 利用圆和方代入其中,给大家上了一上午的两元一次方程式。 直到外面食堂飘来饭香,大家谁也舍不得离去,他又拖堂留了十道算术题。 “下次我再来上课,可能要过几日,时间不定,你们别空着课等我了。” 今日来的时候,其他课堂都已有先生在讲课。 只有算学课堂里,大家都在默默地算题。 “秦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空着课等你。” 林子豪站起来解释。 “元先生自从昨日便请了病假,此时应该正在家中演算当时比试的题目。” 提及此话,剩下的学生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元先生遇到难题,除非解出来,否则不会来上课的。” “秦先生你忙你的不必管我们。” “……” 秦小满看着这群放养的算学学子们,在心里替他们掬了一把同情泪。 然后又在黑板上留了十道找规律的算数题。 以免他们没有先生上课,这几日闲着没事做。 然后。 在大家略微幽怨又跃跃欲试的注视中,离开了课堂。 走出大门口时,正好看到知章先生登车。 身上穿着厚实的披风,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脚步还有些急。 “知章先生何处去?”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 “秦先生何时来的书院?” 知章先生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院内朝食堂方向奔走的算学课堂的学子们,讶异不已。 “秦先生上午在算学课堂授课?” “对,大家听得太投入,一下子拖堂了。” 秦小满透过车帘看了眼车厢里。 果然堆满了不少路上吃用的东西。 之前便听肖成栋提起过,知章先生虽是天府书院副院长,但大多时间都在外游历。 想必这次也是特意为了比试,在天府停留。 比试过了,各州县书院的先生和学子归去,知章先生也要走了。 “秦先生,老夫此次有要事前往京城,他日回来,定当再向你请教算学。” 知章先生想到十道题才解了两道,后悔上午时只顾着收拾行李,没有蹲守在算学课堂。 “好说好说,不过今年天气严寒,北上越来越冷……知章先生不如吃了午饭再走,我有件薄礼送予您,去去就回。” 也不等知章先生拒绝。 秦小满便窜到了马车向西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匆匆赶了回来,将三个鼓鼓囊囊、大小不一的麻袋,放到了车板上。 “久候了。” 秦小满朝着错愕的知章先生拱了拱手。 知章先生看出麻袋里的东西有弹性,上手按了一下,神情更加困惑。 “此乃何物?” “秦家制衣行的羽绒服,我按照知章先生你和你家书童的尺寸,一人挑了两套,还望不要嫌弃。” 羽绒服? 虽不知此物为何,但知章先生和书童都很感动。 尤其是书童,郑重其事地向秦小满道了谢。 “羽绒服可以御寒,而且穿在身上很轻巧,赶马车也能活动开。” 秦小满生怕两个人收了不用,特意叮咛了一番。 “如此好物,等去了京城一定能用得上。” 知章先生说着,话题突然一转。 “秦先生,此去路远,不知归期。不知先生可否赠诗一首,待我到了京城见到老友,也好吹嘘一番。”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赠的诗,在京城怕是吹嘘不上来。 秦小满不太明白知章先生的意图,但略一思考,便张口就来。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律诗还有下半首。 但赠给知章先生,上半首恰到好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妙!妙极!” 早已坐在马车上的知章先生,在书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朝着他拱手一拜。 “秦先生,有缘再会。” “要是知章先生在京城过年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去你家做客。” 秦小满还礼,打趣一声。 知章先生知道他所说何意,抚须大笑。 “哈哈哈哈……那老夫便祝秦先生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借你吉言。” 知章先生重新登上马车,还不忘挑起车窗的帘子,挥手致意。 一直等到马车拐弯,秦小满才收回目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公子?你不饿?” “饿啊,走,回酒楼吃饭去。” 据说知章先生为防止天子留任他当国师,数年来,路过京城都要绕道走。 为何突然要回京? 还要在临行前让他赠诗一首? “京城,可是出现了重大的变故?” 秦小满扫了一眼唐叔。 却见唐叔面色微变,但并未言语。 懂了。 皇家的事。 提防的司家一直杳无音讯,指不定生出啥幺蛾子,知章先生才要回京去查看情况。 都说剑南道山高皇帝远。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要加快进度了。 “唐叔,回去的路上,先绕个路去苏氏衣铺,我要请苏少爷吃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羽绒服生产的数目不多,但销路要先确定下来。 唐参调侃一声。 “公子,你要请苏少爷吃午饭还是晚饭?” 秦小满抬头看了眼西斜的太阳,揉了揉饿瘪的肚子。 算了。 “先去找个小摊把午饭解决了再说。” …… 填饱了肚子。 秦小满和唐叔不紧不慢地来到苏氏衣铺。 正值交季时节,前来看衣服的人还不少。 秦小满没在衣铺里看到苏如筠,便随便逛了逛,打听了一个行情。 “今年川北旱了一阵,粗麻贵得很,冬衣比往年贵两三成呢。” “贵也要买,可你看好多衣铺买不到粗麻布,说是当初董家制衣行为了给朝廷做军服给买走了。” “火气旺的娃子今日还在穿单衣,去年剩下的冬衣还便宜些,等新一季冬衣下来,还要涨价。” 前来添新衣的许多客人,看到旧衣的标价,都直呼太贵了。 不停地与掌柜和伙计们讲着价。 秦小满拿了一件做工一般的粗麻制成的直筒没脚脖的外衣,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 扫了一眼衣服后面写的标价,顿时大跌眼镜。 第三百五十五章联合分销,知情已晚 “六百五十文?这么贵!” 半两多银子。 天府再繁华富庶,这个价位也抵不少人一个月的工钱了。 更别提制衣的手艺如此粗糙,一看便知,是制作和运输成本,抬高了最终的定价。 “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细麻剥丝纺织成布很容易,可粗麻要经过好几道纺织工序,这纺车和人力不就高了嘛。” 掌柜的见秦小满穿着和气质皆不俗,亲自迎了上来解释着。 “公子你可是给家中的奴仆购置冬衣?” 掌柜比划着另外一件,标价四百五十文钱的。 “公子你的那件是五股的粗麻,穿件里衣再套上它,保证暖暖和和的过冬,家里奴仆日常走动大,不需要五股的,穿这个三股的,便宜还轻便。” 秦小满拿起来一拎。 确实轻了不止两斤,不过,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三股粗麻便宜不暖和。 “公子要的多,便让你一个零头,四百文一件即可,颜色和绣字也可挑选。” 掌柜的话一出口。 刚才招呼买卖不成的客人们不乐意了。 “我们买只让二十文钱,这位公子便只要四百文,是嫌我们买得少?” “不是……” 掌柜有口难辩。 一件成衣的抽成本就不多,量大从优。 买几件还要压低价,那简直是赔本赚吆喝。 秦小满眼看因为自己打听行情,几位大婶手指要戳到掌柜脑门上了,也是哭笑不得。 “诸位先别着急上火,我不是来买冬衣的,我也是来卖冬衣的,而且卖的冬衣比这里的还便宜还暖和。” 此话一出。 争执的双方瞬间安静下来。 掌柜的怒视秦小满,要不是被人围着,恐怕抬手就要赶人。 而刚才还围着掌柜的大婶们,一下子转移了阵地。 将秦小满团团转在中间,不停地打听着。 “有多便宜?” “哪家铺子的?” “是旧衣还是新衣,不会是那些被抄了家的奴仆们身上扒下来翻新的吧?” 听到大婶们的问题层出不穷。 秦小满后悔自己为了帮助掌柜的脱离苦海,捅了马蜂窝。 有多便宜? 他还真做不了主。 “诸位静一静,我不是哪家成衣铺子的,我是城西秦氏制衣行的,是来和苏氏衣铺谈生意的。” 秦小满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制衣行的?城西啥时候开了一家制衣行?那边不是只有城外的董家制衣行吗?” “原来不是向我们卖衣服的,是向衣铺卖衣服的。” 众人扫兴散开,继续翻看着其他的冬衣。 在大乾,制衣行没有府衙的经营许可,是不许私自对外卖衣服的。 秦小满倒是有把握拿到经营许可。 只不过,秦家的酒楼和店铺的扩张已经够快了。 所卖之物由于新奇,与其他商家不形成明显的竞争关系,倒是能够站稳脚跟。 而羽绒服种类较为单一,特意为它再开连锁店铺的话。 除非每件羽绒服要赚数倍差价,让客人来买单,不然的话,投资和收入不成正比。 还有可能引起整个衣铺行业的抵制,不利于他在短时间内将羽绒服卖出剑南道的地域之外。 “秦氏制衣行,你难道就是荣州秦家的秦公子?” 掌柜的听到他自报家门,冷着的脸顿时重新换上笑颜。 “对,我是来找你们少东家的,谁知他不在。” 正说着。 通往后院的隔帘掀开。 苏如筠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谁人在前方吵闹……咦?秦先生!” 苏如筠定睛一看,大喜过望。 “秦先生,你真的决定要和我家的衣铺合作卖衣裳?” “嗯。”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反倒让苏如筠吓了一跳,迟疑起来。 “秦先生为何要选择苏氏衣铺?” 苏如筠心里直打鼓,暗自庆幸着。 莫非是那日自己鼓起勇气抢先介绍了家门的原因? “不是我选择了苏氏衣铺,而是苏氏衣铺选择了我。” 秦小满看到苏如筠困惑不解的神情,嘴角微扬,反客为主,比划着门外。 “我已在秦家酒楼备好酒宴,不知苏少爷能否赏光一叙?” “能!” 苏如筠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忽地想到自己只是少东家,这么大的事恐怕做不了主,便商量着问:“秦先生,我去请我父亲一起可以吗?他应该在跟街坊们下棋。” “不急,离吃晚饭还早,你接了你父亲去秦家酒楼,我也要去请别的客人。” 秦小满的话,让苏如筠心里升出一股怪异感。 请客还要一起请? 作为剑南道首富之子的秦先生,如此……节俭吗? “秦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问我请的哪些客人?” 秦小满一语点破苏如筠的心思。 这个少年很单纯,想法都写在脸上。 他就喜欢和这种人谈生意,所以先来的苏氏衣铺。 “哪些?” 苏如筠大吃一惊。 “不知秦先生还要请哪些客人?”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秦小满。 “昨日在渡口说话的人太多,我也忘记都有谁邀请我一起合作了……我从你家开始往西走,只要是衣铺老板,我看着顺眼的,都请他们吃晚饭。” 秦小满看到苏如筠一个踉跄,险些坐到地上。 眼疾手快地把人扶稳。 “苏少爷身体不适,不便参加?” 他早已决定,羽绒服要采用分销合作的方式。 每家衣铺都可以到他家来拿货,他除了成本对半赚。 剩下的,卖多少看个人本事。 这是最快能够让羽绒服这种新式衣物,传遍全国各地的方法。 反正成本摆在那里,进价二百五十文钱左右。 标的价格太离谱,还有别的衣铺可供选择。 定价估计和三四股粗麻制成的冬衣差不多。 “不。我要参加。” 苏如筠不知秦小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可若是不参加,那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了。” 秦小满拍了拍苏如筠的肩膀,朝外走去。 分销归分销,那也是先到者先得。 他决定,第一批羽绒服,就在苏氏衣铺上架。 也免得掌柜的再和大婶们讨价还价了。 …… 城东,渡口。 去外县转了一圈,因其他商铺被查封还未解禁,吃了许多掌柜闭门羹的董必诚,窝了一肚子火,抄近道沿水路回到了天府。 “一个个的让我先解了禁,才听从我的调遣,老子要有那么大的能耐还当啥子总管事,直接当家主去了!” 连家主都做不成的事,拿来刁难他? 他才不去触秦家那个霉头。 干脆回来,先去和平日里打过交道的几家衣铺老板通个风声。 只要低于市面价格,不论是卖布还是卖成衣。 那些老板都要上赶着求他的货源,到时候让他们在衣铺的账面上做个假,照应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和谁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 董必诚这么一想,心里的火便消了大半。 谁知。 刚到渡口。 他借着岸边的灯火,看到岸口停着十多艘船,上面都装着用油布盖的成堆成块的羽绒。 正一板车一板车的往西拉。 “秦氏制衣行还真拿羽绒织衣裳?这一船船的拉了少说十万斤羽绒了吧?” “啥织衣裳,我家女子在制衣工当学徒,说是像芦苇一样往布里塞,缝好的羽绒服可暖和了,价格还便宜,缎面还是绸子布的呢。” “也不知道哪家衣铺会卖,到时候咱们去挑挑买一件试试,看看和五股粗麻比,哪个更暖和?” 董必诚一脸茫然地听着渡口的路人谈论着秦氏制衣行。 恍然有种出门两日,如隔三秋的感受。 第三百五十六章秦家制造,反转太快 否则,为何大家议论的话题,他竟一无所知? “来升,你知道羽绒服是何物吗?” 董必诚对着身边同样不知所云的管家出声询问。 “回老爷,奴不知。” 来升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说此等衣物。 难以想象那些蓬松乱飞的羽绒,要如何制成衣服。 “不知!” 董必诚突然暴喝一声。 “不知你不会派人去盯着秦家的举动?若是秦家真制出了既保暖又便宜的啥子羽绒服,咱们制衣行还如何开门做生意?” 他好不容易想到的生财之道,岂非要断送在秦家的手里? “可是老爷,你走前说,不让再去盯着秦家,以免招惹他们……” 来升莫名被骂,老脸胀得通红,忍不住出声反驳一句。 啪! 他的话没说完,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巴掌。 “来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老子让你派人去盯着秦家,就一定要招惹秦家吗?” 董必诚怒不可遏地质问。 “远远地看着去打听消息,这种事还要我来教给你怎么做?” “不、不敢。” 来升捂着脸,低头掩饰住脸上的恼恨。 他知道董必诚这是小人得志,一朝得势便飞扬跋扈起来。 但也只能忍着。 谁叫他是董家的奴仆呢。 啪! 谁知,正隐忍着,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不敢还不快去!” 董必诚破口大骂。 “老子不敢招惹秦家,还不是因为手底下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等老子当上真正的剑南道总管事,一定要向本家多讨要几个机灵些的小厮来,免得跟你们这群废物置气。” 来升咬紧牙关,只能点头表示附和。 眼见董必诚没有朝令夕改的迹象,这才忙不迭地跳到岸上,租了一匹马,朝城内奔去。 董必诚随后下船。 新提拔起来的小厮没有眼力见儿,没有人搀扶着,他脚下不稳,险些摔进河里去。 气得董必诚仰天大骂。 “该死的秦家!该死的秦小满!” 他是说过不去主动招惹秦家。 可若是秦家不识好歹要挡他财路。 他…… 他…… “不行,我得赶紧查明这件事,给家主传信!” 万一羽绒服真的比粗麻所制的衣服又便宜又轻便。 可能会动了董家制衣行的根基。 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董必达打了个寒颤。 也顾不得船上的马车赶上岸,拦下一辆马车,让车夫去追来升。 …… 秦家酒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到大家吃喝得正在兴头上,秦小满说出了分销的合作方式。 便借口醒酒,倚在栏杆上吹风。 等着天府的这些衣铺老板们,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正欣赏着天府繁华热闹的夜景,看着耍把式的人喷着火走街穿巷。 “驾!” “驾!” 一匹急马穿过闹市,惹来不少谩骂声。 紧跟着,一辆马车也追了上来。 马车里坐的是谁看不清楚,但车板上坐着的小厮,袖口绣的金线,在火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董家新上任的剑南道总管事,外出巡视不到两日便回来了?” 秦小满喃喃低语一声,扭头看向几个争执不休的衣铺老板,故意大喊出声。 “董必诚着急忙慌地往我家制衣行跑,看来羽绒服的消息,已经传出了天府城。” “诸位,你们再拿不定主意,指不定明日天府有其他州县的衣铺老板来找我谈合作的事。” 分销合作模式。 那也是先到先得。 不过。 衣铺老板们可以借机联合起来压价,或者是垄断。 由几个老板抢购大笔订单,再分销给下一级,层层盘剥。 所以,他要掌握主动权。 “呵呵,秦公子你真是会说笑,羽绒服是啥子,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连样衣都没看到,还是看在秦公子的面子上,才来吃这顿饭的。” “换作外县的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衣铺老板,他们听说了羽绒服,不知是啥子物件,也不会浪费时间来谈生意。” 说话的是拥有天府最大成衣铺子的韩老板。 并未在昨日渡口主动提出合作。 是秦小满看到韩氏衣铺规模较大,便进去邀请了一下。 如今看来,倒是给自己招来了麻烦。 不过,这件事,总会有人替这些衣铺老板们出头说话。 谁说都是一样的。 “韩老板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看在我的面子上来吃这顿晚饭。” 秦小满的话成功让韩老板黑了脸。 他也浑然不在意。 提出各个衣铺从他这里进货的分销合作模式,反对声最大的就是韩老板。 当场放出豪言,秦氏制衣行有多少成衣他都能买得起。 “秦公子都这么说了,这生意谈得也没意思,兄弟几个还坐着做啥子哦,走,我请你们去百花楼喝花酒,不比呆在这里受气强?” 韩老板腾地一下站起来,扶着椅背,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可是。 当他走到门口,转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们……你们居然为了和秦家合作,拿我的话当放屁?” 韩老板恼羞成怒。 “蹭蹭蹭”疾步跑回来。 就在众人悬着一口气,准备离开座位。 避免稍后动起手来,桌子上的碗碟摔在自己身上时。 不料,韩老板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我替你们说话,你们竟然背后阴我,行!” “秦公子,你提的条件我同意了,先给我来一千套羽绒服!” 能够经营天府第一大成衣铺的老板,自然不是莽夫。 他走的时候,秦小满拦都没拦。 说明秦家对那啥子羽绒服的市场,有着莫大的信心。 而他之所以会来。 正因为秦家卖的东西,都是有价无市,受人追捧。 货物刚上架就被抢购一空。 光凭这一点,消息如今传出天府,最早今晚、最迟明早,必定会有各州县的衣铺老板前来订货。 既然他唬不住秦小满……他只能加入到秦小满的合伙人当中去。 “秦家制造,都是好物。这一千件羽绒服卖完了,我再找秦公子你拿货,你可要先紧着我来。” 韩老板变脸比翻书还快,看呆了在场的其他老板。 等到韩老板亲自斟了酒去敬秦小满时。 在场其他老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刚才还想联合他们,暗中压价,垄断羽绒服再对外层层分销的韩老板,已经当场倒戈,并且成为了他们最强力的竞争者! 这个老韩,精得很! “秦公子,我也要一千件!” “我要五百件!” 大家纷纷将早已准备好的定金掏了出来,不要钱似地往秦小满怀里塞。 秦小满看到韩老板给他的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直接推了回去。 韩老板的脸色,这次不用演,是真的黑如锅底。 “秦公子,你这是何意?瞧不起我韩氏衣铺,认为我韩氏衣铺不配卖你家的羽绒服?” 韩老板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秦公子,刚才只是一个误会。” “韩老板你确实误会了我的意思……” 秦小满快速接过话茬解释。 第三百五十七章一套一件,特邀来宾 “一千件要不了五百两,一千套……五百两不够用。” 秦小满没有漏听韩老板前后计数单位不一致的事。 见众人都是一脸懵,再行补充。 “羽绒服并非像粗麻一样,只有外衣,它还分里衣、坎肩、长袍等等。” 之所以说等等。 是因为谢四小姐还没设计出新的样式和花样,他得等等。 众人闻之愕然,接着便是欣喜不已。 “羽绒服还有这么多的花样?” 刚才他们还以为,只是一件羽绒服,秦公子便要分销到多个店铺,有些小题大做。 他们若不是看在“秦家制造”的噱头上,可能会吸引更多的客人来衣铺,绝对不会争先恐后的要合作。 如今听到羽绒服的样式如此之多,光是卖羽绒服就能拥有不菲的利润,全部双眼放光。 他们想去看看! “秦公子,我可以去制衣行,看一下羽绒服的其他样式吗?” 还是苏如筠抢先开口。 苏氏衣铺早在来酒楼之前,就在秦小满这里订了两千件羽绒服。 也是方才衣铺老板们暗中交流时,鼎力相助的代表。 秦小满欣然答应。 “可以,只不过制衣行地方比较小,大家今晚又都喝了酒,除了苏少爷之外,剩下的老板们先回家等着,我派人将现有的样式给你们送去。” 这里一群老狐狸。 演起戏来真假难以分辨。 他懒得应付。 众人面面相望,继续刚才塞钱的动作。 “秦公子,我来一千套。” 韩老板又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 “银钱有差距,等收到羽绒服,多退少补。” 不得不说,天府第一大衣铺的老板,确实有些急智在身上。 剩下的老板们也跟风。 纷纷加倍地往秦小满怀里塞银票。 又叫伙伴拿来纸笔,写上各自预定的羽绒服有多少套。 “你们订的这些也太多了,估计两三天里制不完。” 秦小满数着银票,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得装作淡定从容的样子。 和众人讨价还价一番。 谁知,这些老油条们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拍拍屁股便走人。 理由也很充分。 “秦公子,我确实喝醉了,我先回了,我等你的羽绒服送来。” “秦公子告辞。” “孟兄,我走不稳了,扶我一把。” 大家生怕秦小满再削减他们的订单,不挣这个钱。 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催促秦小满,抓紧时间把羽绒服制出来,送到他们的店铺去。 “昨夜一下子冷了,冬衣开始卖了,秦公子你月底以前可得交货啊!” 如今距离月底,也不过十来日。 “制衣行如今一天只能制作六百套左右的羽绒,你们订制了一万两千多套……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秦小满突然不想数手里的银票了。 这哪里是银票,简直是烫手山芋。 看来,他还要再招揽一些制衣工人才行。 可高效产出的熟手,哪里是那么容易招到的? “秦公子,你可以再外聘一些农闲时来城里做工的人帮你赶制,那些人便宜又好用。” 苏父见他愁眉不展,在旁边出着主意。 对啊! “多谢苏老板,解了我燃眉之急。” 秦小满险些忘记还有这么一招。 原本这些老板们衣铺的许多成衣,就是农闲时的妇人们缝作出来的。 只要他给的工钱合适,加上三班倒的工时。 按照制衣行的占地面积来说,能够容得下一千左右的制衣工同时开工。 一天能够制作一千五百到两千套羽绒服。 七日便能将手里这些银票挣到手。 “哈哈,我帮秦公子也是在帮苏氏衣铺,我也能够给秦公子介绍这些妇人,只求秦公子能够加快生产羽绒服。” 苏父笑容逐渐狡猾。 “这两日拿到羽绒服,我苏氏衣铺又是头一份,日后天府第一衣铺,说不定就要易主了。” “……” 秦小满知道了苏父真正的目的,却也只能在心里暗骂。 果然都是老狐狸! “好说,只要苏老板帮我找到人,你再加一千套,我也给你做。” “一言为定!” 秦小满和苏父对视一眼,都露出狡黠的笑意。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二人的默契,看得旁边的苏如筠诧异不已。 “原来还能插队加订?” 想到插队的资格是父亲利用人脉换来的。 他感觉又学到了一招生意经。 …… 长公主府。 各家子弟平时参加赏秋宴,都是吃吃喝喝,借机寻觅同好之友。 但今日,天子亲至,正值花信的大公主与二公主全部到场。 场上无论男女,想让天家高看一眼,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展示自己所学,一较高下。 一日切磋下来看得人眼花缭乱,让众人纷纷感慨不虚此行。 直到夜幕降临,终于在一众才子佳人之中,评选出了最优秀的男女代表。 “今日赏秋宴的大才女,当数唐三小姐,本宫正好收藏了一张前朝书圣字帖,今日便赐予唐三小姐。” 皇后娘娘钦点的才女,又赐了墨宝。 唐三小姐不消明日便能名声大噪,名扬全京城了。 “多谢娘娘抬爱!” 唐三小姐也没谦虚推让。 相反,她非常期待皇后娘娘所赐的字帖。 唐三姑娘与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母亲皱起眉头微微摇头,也并未改口。 她正是因为字写得好,才拔得今日才女的头筹。 前朝书驿的字帖,是她心中向往,可惜全部收录在皇家书房里,她无缘一观。 凭本事得到的字帖,她当然不会谦让。 “这京城的第一才子,还是当数王二公子。” 皇后娘娘见唐三姑娘收了赏赐,接着评定了才子里的头筹。 评定完,她扭头看向正在观赏王二公子所作之画的天子。 “陛下,你说,应该赏王二公子何物?” “王家什么稀奇宝贝没见过,前朝书圣的字帖、还有画圣的绝笔都有,就赏他……和唐三小姐一起,去上书房指点三位公主书写和作画。” 圣言一出。 唐三小姐和王二公子暗中心惊,却还是仪态大方地跪地叩拜。 “陛下,小女才疏学浅……” “京城第一大才女,何必如此谦虚?” 唐三小姐抬起头,看到天子笑吟吟的脸庞,想要婉拒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此时后悔认下刚才的名头,接受皇后娘娘的赏赐,为时已晚。 “……诺。” 她再次叩拜,站了起来。 有她在前,王二公子只能爽快地同意。 天子让唐王两家的小姐和公子去给三位公主当先生,恐怕……有立储之意了。 院子里的众人暗中交换着眼神,已经准备明日奏请皇上开放上书房,选好了族中适合伴读的人。 “好了,才女和才子也选出来了,大家各自入座,这饭菜的香气飘了一下午,朕都饿了。” 由于天子等人上午来得晚,午宴只有小食,重头戏便都放在了晚宴上。 别说天子饿了。 庭院里所有人都是食指大动,等着开席。 正期待间,一下午没有看到人影的长公主,领着两人走到了天子的桌前。 “陛下,臣按照你的吩咐,将人带来了。” “有劳长姐了。” 天子比划着二人,对着大家隆重地介绍。 “这两位是朕与长姐的特邀来宾。” “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们,但一定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第三百五十八章赏脸收义女 众人闻言,目光落在二人的身上。 其中的少年长得清俊无匹,身材高瘦却犹如一杆银枪般立于当场,透着一股力量感。 偏偏他的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意。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看得在场许多少女心头狂跳。 大公主更是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肖成梁,握了握拳头,颇有一种要冲上去,一较高下的感觉。 相较于少年来说,少女除了长相清秀之外,其他方面非常的普通。 甚至由于被众人打量着,她的身体有细微的颤抖,十指紧紧扣进掌心里,显得十分拘谨。 一看便知,并非大家闺秀。 不少人见状,面露讥嘲之色。 “陛下,这两位特别邀请的来宾,有何特长施展?” 皇后娘娘看到少女要露怯了,急忙出声救场。 不管来者是何身份,既然是天子请来的,绝不能御前失仪。 “特长?” 天子饶有兴致地对着少年问。 “肖侍卫,朕只知道你跑得快,你还有何特长?” 不等肖成梁回答,天子哈哈一笑。 “朕请他们二人来长姐府上,并非为了给大家表演琴棋书画的才艺,而是专门来请他们吃家乡菜的。” 自从天子说出“肖成梁”的名字时,在场的肖府众人喜上心头。 他们早就知道,肖成梁护送秦家丫环在城西暖棚,种植增产的稻秧,却由于天子保护严密,不让见外人。 所以还未见过肖成梁一面。 如今,听到天子的话,肖府主母肖老夫人连忙上前对着天子行礼。 “陛下,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准许。” “准。” 肖老夫人还没提是何请求,天子手掌一挥。 “给肖家添一张桌子。” 天子特意将二人请来,就是为了一解二人思乡之情。 对于肖老夫人此时出声请求,心里也有数。 他的这一举动,令肖老夫人感动不已,抹着泪又行了一礼,高呼“万岁”。 谁知,肖成梁站在当场没有动弹。 “陛下,草民此行是月季姑娘的护卫,断然没有草民坐着,让她站着的道理。” 秦小满将月季姑娘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在他的手里。 他又知道月季姑娘胆子小。 绝不可能留着她自己在当场,让人看煞。 他的话一出口,月季腾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过来,小手去在暗中摇了摇,示意他别管。 “……” 他说都说了。 不让管也晚了。 “哈哈,肖护卫你放心,对于月季姑娘,朕另有安排。” 天子朝着小李子使了一个眼神。 “赐座!” 小李子会意。 马上差人将座位安排在了三公主的旁边。 这个安排让众人大吃一惊。 要知道场中的座位都是有讲究的。 亭台里只摆了三桌,其他来客的座位都安排在院中。 除了天子与皇后的座位位于正中,以左为尊的是长公主,三位公主则安排在右侧。 往下排则是宗亲,再次是唐王两家,剩下的按品级以及世族名气排序。 像肖家这种往日的罪臣、今日的新秀,家眷的座位都在第六排。 上菜也是从前到后的顺序端上。 天子的“另有安排”,确实比肖成梁挑的地方更好。 “月季姑娘,还不快谢谢陛下赐座?” 肖成梁赶紧开口提醒木讷的月季。 秦月季不懂其中的名堂,但公子说了。 出门在外,遇事先听肖大侠的。 她二话不说跪下朝着天子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谢陛下赐座!” 抬起头来时,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头发,因为太过用力,发髻有些歪。 她想扶又不敢扶,只能轻微地挪动着脑袋。 如此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不少人面露笑意。 “陛下,能上膳了。” 厨娘来报。 天子连忙朝着秦月季抬手。 “月季姑娘,快坐好,你多日未尝过家乡的味道,今日的厨子可是你秦家来的,定能一解你的思乡之苦。” 别看他只是偶尔去城西暖棚。 但暗卫一直盯着增产稻秧的动静,每日一报。 肖成梁是护卫,自然不擅长农事。 可他明明叮咛过秦月季,城西暖棚的农户随便使唤,可那两亩秧田,无论是浇水施肥还是除草移秧。 都是她亲力亲为。 此女虽说话做事非常木讷,但胜在有耐力,肯苦干。 确实是一个搞农事的好苗子。 “陛下,我……草民不苦。” 秦月季站在当场,羡慕地看了一眼坐进肖家众人中,已经开始聊起天来的肖大侠。 再看亭台里高高在上却冷清的四张桌子。 她实话实说。 “草民和肖大侠前几日才在暖棚里吃了烤鸭,草民、草民想……” “你想如何?” 天子当众被拒,脸上的笑意有些阴沉。 皇后娘娘见状连忙打圆场。 “陛下,月季姑娘乃秦府丫环出身,说话做事有任何不妥之处,还请看在……” “皇后不必解释,朕倒要听听,她不想坐在朕的跟前吃饭,她想去何处?” 天子特意请二人前来。 除了一解思乡之苦之外,更重要的是借机笼络二人。 由于秦月季是场中唯一代表秦家脸面的人,他才肯赏脸。 若是秦月季给脸不要脸,一定要去肖府当中的话,这乡也无须再思了。 “回陛下,草民……草民今日才将稻秧移栽完成,草民惦记着明早放水的事,草民想回暖棚去。” 月季虽然木讷但并不傻,感觉到天子生气了。 她“扑嗵”一声,再次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 天子错愕不已。 换作别人,这种救命式的回答,他自是不信。 但说话的人是秦月季,她决不会作假。 “月季姑娘你放心,若是你吃一顿饭的工夫,你种的稻秧出了事,朕这天子便也不必再当了。” 此话极重。 在场众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唯有秦月季没听出来,傻乎乎地问:“陛下,你不当天子谁来当?草民种的稻谷还有人要吗?” “哈哈哈哈!有!朕不当天子,别人也会抢着要。” 天子被逗乐了。 刚才不怒自威的压力顿时消失一空。 秦月季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次没再坚持,而是径直朝着三位公主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是,她刚走进亭中。 三公主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父皇,儿臣不想……” “陛下。” 长公主出声,打断了三公主的话。 “臣想收月季姑娘为义女,请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众人俱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就连天子也是诧异不已。 根本没预料到事情会往此方向发展。 “长姐,朕知你抬举秦家……” “非也,是臣与月季姑娘有缘,臣膝下无儿无女,难得遇到一位投缘的人,臣想收她为义女。” 长公主一掀衣袍,双膝跪地,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 “求陛下成全!” 不论天子缘何让肖成梁与秦月季赴宴。 还特意给秦月季准备了单桌。 今夜过后,秦月季必定会被许多人盯上。 说不定,还会由此给秦家制造争端。 为了防止此事的发生,她必须将秦月季护在自己羽翼之下,而收为义女,是最好的法子。 也是告诉他人。 她。 李乾瑞。 自今日起,便是秦家的后台! 谁想动秦家,先过她这一关! 除此之外,她也有私心。 “长姐快快请起……” 天子有些慌张。 还有些后悔。 第三百五十九章私心指点,朝令夕改 早知长姐对秦家如此看重,他就不应该请秦月季来。 秦月季一直在城西暖棚,无他命令不得出。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让长姐捡了漏。 “陛下不答应臣下的这一请求?” 长公主执意争取。 天子与其四目相对,看出她的决心,无奈一笑。 “长姐说笑了,别说要收秦月季为义女,你就算是今日说,收秦小满为义子,朕也答应你!” “只是,秦月季于国于民暂无功劳,待到稻秧成熟之际,再对外宣传此事,定其封号,可好?” 其实不对外宣扬。 天下谁不知道,乾瑞长公主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 从无更改。 今日又恰逢朝中官员以及家眷在场,相当于人尽皆知。 天子并非刻意拖延。 而是担心长公主此举受人指摘。 等秦月季立了功再收为皇室义女,也是有理有据。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长公主站起身来,朝着秦月季伸出手去。 “月季,你随我来。” 哪怕面对秦月季,长公主的神色依旧如常。 冷漠寡淡,让人亲近不起来。 可秦月季却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在抓住长公主手指的瞬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这一笑。 长公主受到感染,不由也弯了弯嘴角。 “居然有人在长公主面前笑得这么自如,真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长公主都笑了,看来这‘母女’二人甚是有缘。” 众人暗中交头接耳。 场中不少女子,方才还在暗中讥笑秦家丫环上不得台面。 如今却只能羡慕嫉妒地盯着与长公主并肩而坐的乡野丫环,恨不得以己身代之。 “姑姑,我也想和你一桌。” 刚才还很排斥秦月季的三公主,眼见这不是来抢父皇疼爱的,而是表姐妹。 一下子来了兴致,迈开圆滚滚的两条腿,扑到了秦月季的身上。 “咦?你身上用的香皂和我是一个味道的,我有些喜欢你了。” “……” 秦月季被压得喘不过气。 沉默以对。 三公主见她根本不像其他人一样讨好自己,兴致更高。 “父皇,儿臣喜欢她!” “……” 天子压下斥责的话。 知女莫若父,他如何不了解这个三女儿的小心思。 “喜欢你就坐那桌,别回来了。” 还是皇后笑骂一声缓和了气氛。 若来大家哄堂大笑。 在笑声中,晚宴的重头戏,终于登场了。 卤味、烤鸭以及蜀地名菜逐一端上来。 吃得主宾尽欢,方才罢休。 饭罢。 众人散去。 长公主将天子一行送至大门前时,饭间一直没有沟通的天子,忽地出声询问。 “长姐可知这天下才子间,谁最擅长诗文?” “臣不知。” 长公主嘴上这么说着,脑中却闪过章夫人信中那些过目难忘的诗文。 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朕想着三位公主该找些伴读,再找些年轻些的才子才女当小先生,给她们做个榜样。” 天子的话,让大公主和三公主对视一眼,面露悲苦之色。 “臣记得王家二公子擅长诗文。” “可王二公子比起诗文,更擅长作画,听说这诗文也讲究有缘人者得之,朕便空下这一职缺,再慢慢寻觅。” 天子目光特意在秦月季和肖成梁身上定格一瞬。 这才离开。 等到天子的仪仗走过街角看不见了。 长公主还静静地站在当场,纹丝不动。 似乎要与两侧的石狮子融为一体。 “长公主,草民要与月季姑娘回城西暖棚看管稻秧,先行告退。” 今日的晚宴吃得肖成梁心惊肉跳的。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肖护卫,内功修炼在于心而非在于形,唐参的内功心法不适用于你。” 长公主微抬左手,随意往旁边一挥。 立于一侧的石狮剧烈地晃动起来。 肖成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公主的左手,不明白刚才那道内力是怎样发出的。 “不必细思,随心而动。去除你想着发力时要配合何种招式,使它达到最大的力量。” “内与外互通却又独为一体,旁人的内功心法悟不透便随自己的心意。” 长公主的指点,令一直没有突破的肖成梁茅塞顿开。 他照虎画猫,朝着刚刚停稳的石狮子随心挥了一掌。 哐啷哐啷。 石狮再次晃动起来。 虽不如先前那般剧烈,但也足够明显。 肖成梁喜出望外,连忙对着长公主抱拳一拜。 “多谢长公主指点!” 他现在不想走了! 他想赖在长公主府,再求长公主指点几招! “不必言谢。” 长公主轻轻抚摸着秦月季的肩膀。 “你是秦家的护卫,指点你是我该做的。” “月季,今晚之事我会代你告知秦家,你可有何话想对你家公子说?” 提到公子,本来都在打瞌睡的秦月季马上不困了。 “长公主,我想知道公子最近吃得好不好?身上的伤完全好了没?我养的狗狗们长胖了没有?生崽子没有……” 单纯的秦月季,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向来不喜闲话家常的长公主,耐心地听着,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直到一阵寒风袭来,秦月季打了个寒颤。 她才出声提醒:“回吧,哪日我不忙了再去城西暖棚找你们二人。” “随时恭迎长公主的到来。” 肖成梁马上接过话茬。 长公主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有了她的指点,自己的功力必定能突飞猛进。 “嗯。” 长公主淡淡应着。 目送两人上了马车,在护卫队的护送下走远。 几乎是两人刚走,长公主便快步回到书房。 铺纸研墨,提笔便写。 “秦小满亲启……” 她笔锋微顿,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灿然的笑意。 门外。 半夏看到长公主反常的举止,默默地在心里感谢了一番秦月季。 就算是当初最受长公主待见的董继祥或司垚,也不会令长公主如此牵肠挂肚,连书信都要亲自代笔。 长公主府,后继有人了。 …… 天府,董家。 哗啦! 夜半时分,书房里刺耳的碎裂声,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猫头鹰。 “废物!” “都是废物!” 过路的下人们屏住呼吸,加快脚步走过书房门前。 生怕倒霉让老爷逮到,再来一通没由来的打骂。 而正被打骂的管家来升和传信小厮,已经心凉如水、面如死灰。 自从去了秦氏制衣行,得知羽绒服如何制作。 回途又得知,天府各家衣铺在秦家拿了上万套羽绒服,董必诚当场恼羞成怒,在马车上数落起来。 至今未停。 “废物!你说我养你们有何用?!” 董必诚骂得口干舌燥,终于累了。 喝了杯冷茶平静了一下,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废物奴仆,面露杀机。 “你们也明白,如今剑南道除了制衣行还能开工,剩下的都被查封了,一旦制衣行出了问题,董家在剑南道的所有生意,全部都要完蛋!” 董必诚说着,眼珠泛红。 其实他是在危言耸听。 董家完蛋与否他不清楚。 但,如果因为羽绒服,导致织成的粗麻布、制成的粗麻衣卖不出去。 制衣行的两个管事拿不到好处,一定会把黑锅扣在他的头上。 在家主面前搬弄是非。 届时,别说剑南道总管事了,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家主没收! “我们绝不能放任秦家的羽绒服制作出来,供应给那些衣铺老板!” 第三百六十章下黑手,下死手 董必诚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番话,听得来升和传信小厮心惊肉跳。 先前说不去监视秦家动静,未免与秦家起冲突的是老爷。 如今要对付秦家的也是老爷。 显然老爷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而走投无路的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你们两个过来,听我安排。” 董必诚眼中闪过一道杀机,朝着二人招了招手。 来升和传信小厮,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上前。 他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向前,恐怕再无退路。 “敢造反了不成?!” 砰砰! 董必诚将桌上仅剩下的茶杯和茶盖,分开砸在两人的胸前。 二人吃痛,却还是忍着没有站起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求老爷饶我们一命!” “老爷,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呵呵。” 董必诚令人发毛的冷笑声,打断了二人的求饶。 “你们两个还知道你们上有老下有小,可你们怎么忘记了,你们老的小的,都姓董!” 只一句话。 来升和传信小厮浑身一颤,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认命地站起来,凑到董必诚的眼前。 是啊。 他们的家眷都姓董。 董家遭殃,他们这些奴仆也跟着遭殃。 “还请老爷吩咐……” 来升声音都在颤抖。 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他如何不明白。 在此时此刻,老爷能够用得上的办法,只有一种。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姓秦的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也不必给他们留活路!” 董必诚发狠地说着,附耳到来升旁边,低语几句。 来升尽管猜到了结果,但听到董必诚的安排,还是心惊不已。 “老爷,真要这么做吗?” 这也……太狠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董必诚阴恻恻地笑了。 “事情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事成,你便是董家的大功臣,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老爷,我只求事成之后,放归小的一家的奴籍。” 来升低声下气的求情。 他这次豁出性命,不是为了董家。 而是为了自己的小家。 “好。” 董必诚冷笑着答应。 “既然你不想要功劳,享受荣华富贵,而是想当个平头百姓,为几斗米奔波,你我主仆多年情分,我自然要成全你。” “谢过老爷的大恩大德!” 来升大礼叩拜后,咬着牙根站起来。 径直朝外冲去。 按照董必诚的交代去办事。 书房里,只剩下董必诚和传信小厮。 “来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既是董家的奴仆,生若不想当董家的人,那便只能死了当董家的鬼,你说是不是?” 传信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再次跪倒在地。 “请老爷放心,小的无论做何事,成功与否,小的都不敢生出二心,生是董家的人,死是董家的鬼!” 听到传信小厮这番表态,董必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说正事。” 他主动弯下腰去,凑到传信小厮耳边说了几句。 传信小厮先是一惊,接着大喜过望,不断地朝着董必诚磕头。 “老爷请放心,小的一定能完成您交代的事!” “……” 董必诚当场黑了脸。 传信小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抬起手,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请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一定……” “行了,别一定了,秦家羽绒服的事是你先看出来的,我是看在你还机灵的份儿上,给你留了这么一个差事,但愿用不上你。” 董必诚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顺势要抄茶杯,却摸了个空。 但这也并不影响他此时激动的心情。 “月黑风高杀人夜,半夜三更索命来。” “秦家,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董必诚,便与你赌一把运气!” 只要事成。 剑南道总管事便是他的。 更能成为董家的大功臣,从此在董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秦家酒楼。 噼啪。 正在伏案画图的秦小满,被闪烁的烛光晃了一下眼。 他抬起头,看向靠在柱子上假寐的唐参。 他还没有开口,唐叔率先睁开眼。 “公子,子时了,该休息了。” “我正打算喊你睡觉。” 秦小满将图纸合上,用账本压好。 图纸上是他根据印象画的缝纫机结构图。 可这东西他只是见过,并没有试用过,许多细节方面,还要边想边试。 花了一个时辰,只画出机座和传动的部分。 最重要的机头倒有些无从下手。 “先睡觉,明天一早去找木匠把图稿上画的打制出来,看着实物应该更有感觉。” 秦小满简单地洗了脸和脚。 正刷着牙,听到后院墙外传来“沙沙”的声响。 合着他刷牙的声音,在大半夜里还有些诡异。 “都深秋了,不可能是大长虫出没。” 吐完漱口水,秦小满借着微弱的烛光朝外看去。 数道人影闪过,还传来了“哗啦”的声响。 不对劲! 他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气味,面色剧变。 “唐叔!” 他低吼一声。 “公子,是燃油。” 唐参同样面色凛然。 燃油其实就是从植物或者动物中提取的燃料,像烛灯就是用的这种燃油。 遇火便燃。 “大晚上的往后院里泼燃油,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们累了一日半夜,此时睡得正沉,这群人,是准备放火杀人?” 秦小满怒了。 他脑中几乎瞬间,便浮现出了是谁指使了这群人前来放火杀人。 董必诚! 董家制衣行藏匿的粗麻,还指望制成冬衣上市。 如今有了羽绒服,粗麻的需求大减。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新官上任的董必诚,想直接动手除掉秦家在天府的产业。 以此来摆脱困境。 “不好,制衣行和其他铺子也有危险!”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秦小满不是没有提防董家鱼死网破。 却没想过董家会在此时,敢在天府之地放火杀人。 “公子,如今怎么办?” 唐参已经做好了抓人的准备。 秦小满眼神闪烁不定,最终还是痛下决心。 “唐叔,你悄悄地将掌柜和伙计们叫起来,让他们随时准备好撤离。” “再去制衣行和其他铺子传信,先不必管货物,人先撤,切勿打草惊蛇。” 秦小满的话,让唐参悚然一惊。 “公子,你呢?” 不抓人,还不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难道要留下当靶子,等着那些人来放火烧人? “我当然另有要事去做。” 秦小满难掩兴奋之色。 “我还等着羽绒服入京,董必达按捺不住露出死穴,如今董必诚将把柄送到面前,我必须抓住它,尽早了结董家身为皇商的气运。” 想放火烧人? 成全你们。 可最后烧得是谁。 还未可知! 第三百六十一章熄灯,点火 “公子不可冒险!” 唐参难得板起了脸。 别人的生死他不在意。 可公子若是伤了一根寒毛,都是他的失职! “唐叔,你不要太紧张,他们现在才开始准备,街上还有许多人家没有熄灯……” “水火无情,且外面人数众多,他们连放火杀人都敢做,还有什么不能做?” 唐参不容商量地回绝了秦小满方才的提议。 “公子有何安排,我都遵守,前提是,我要留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 “我向来与公子形影不离,若是别人发现我离开公子,难免起疑。” 不得不说,唐叔的这番劝告,确实有理有据。 秦小满原本是打算,与唐叔兵分两路。 让唐叔暗中通知大家防范,等到火苗燃起便撤。 自己则找个替身,溜出酒楼去搬救兵。 借机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董家在剑南道的“生机”。 不过,唐叔的话倒提醒了他。 找来的替身若是寻常人,确实有性命之危。 也有被人看穿的风险。 哐啷。 他毫无预兆地推开窗户。 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瞬时安静下来。 唐参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公子难道要打草惊蛇,震慑对方,不让其放火? 真要如此,也应该提前通知他一声。 让他先将人抓住再说。 “今夜羽绒服卖了一万两千八百套,收了两万两的银票,本公子开心!” “去,给本公子打几壶好酒来,本公子灵感来了,要作诗!” 秦小满对窗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将小人得志表演得淋漓尽致。 说完这番话,秦小满迅速将头缩了回来,但并没有合上窗。 好让外面的人看清楚。 他就在这里,从未离开。 “唐叔,打酒的时候去找掌柜的,告诉他找个借口出去,别去制衣行和店铺,先去谢家找谢二哥。” 秦小满说话间,已将交代给谢良夜的信写到了纸上。 唐参在旁边扫了一眼,精神大振。 转而又担忧起来。 “公子,万一掌柜被外面的人拦下……” “所以我才说让你去。” 秦小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川朴没走,要是他没让谢二哥休息一日,也不会陷入如今搏运气的境地。 “不过,被拦下的可能性不高,我们害怕打草惊蛇,对方也怕。” 就看酒楼掌柜能否蒙混过关。 董家来放火的人,能否察觉到酒楼掌柜的真正意图。 唐参扫了一眼窗户,低声提醒。 “二里之内并无高手,我去去就回,公子离窗户远些,提防远攻。” 所谓的远攻,便是射箭,直取项上人头。 秦小满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这幢楼是附近最高的,从下往上射箭,我能够察觉得到。” 话是这么说。 听人劝,吃饱饭。 他还是只搭了一条胳膊在窗外,半边身子往里挪了挪。 唐参见状,这才抄起桌上的信纸,闪身出门。 去寻酒楼掌柜。 …… 酒楼墙外。 来升踮起脚尖,一眼不错地盯着搭在窗外的那条胳膊。 透过摇曳的烛光,能够看得清楚,秦小满一直坐在原位没有离开。 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上面的人发现了我们。” 正嘀咕着。 巷子里快步跑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 来升刚松出去的那口气又憋在胸口,紧张地盯着来人。 并暗中同其他小厮们打手势,握紧了手里的长刀,随时准备取了来人的脑袋。 “来升叔,是我。” 四目相对,来升看出来者正是老爷院子里的护院头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来了,秦氏店铺和制衣行那边情况如何?” 老爷让他亲自盯着秦小满这边,提防燃起火苗后,秦小满冲出来。 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三十个精壮的小厮和二十个护院。 但他更关心制衣行的情况。 在他看来,老爷只要烧毁制衣行,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可老爷太贪心,要趁机连同秦小满和秦家其他的产业全部焚毁,还让他盯着秦小满。 分明是打着,一旦失败,便让他顶罪的主意。 “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在墙外堆了柴火泼了燃油,店铺关了门没有人,制衣行的工人都在赶工,无人发现。” 护院头领说着,目光凌厉地朝天字号房看去。 “这么晚了,秦小满主仆二人还没睡?” 话音刚落。 上面人影一晃。 护院头领“刷”地一声拔出弯刀。 “别急,这是秦小满身边的唐大夫,给秦小满拿酒来了……” 来升将刚才秦小满说的话,近乎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护院头领。 “小人得志。” 护院头领收了刀。 “让他喝,等到三更天,其他两处便与你这边一起动手,到时候,让他去阴曹地府接着喝!” 吱嘎! 正说着,酒楼前门大开。 酒楼掌柜和一个伙计,拎着三个食盒走了出来,还在不断催促着。 “快一些,谢家两位小姐刚回天府,厨房定然没收拾好,再不快些去,饿坏了小姐,不肯去制衣行,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这番话,让护院头领将刚按回去的弯刀,又重新拔了出来,刀刃隔空对准了酒楼掌柜的脖颈。 一旦有异样,他便先杀人再放火! “快走!” 酒楼掌柜上了马车。 护院头领目光阴森地盯着酒楼掌柜和一个伙计,赶着马车往东而去。 这才收了刀。 “秦氏店铺和制衣行都在西边,他们不是去送信的。” 护院头领不必解释,来升也明白。 可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们真的是去谢家?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来升担忧地问。 “如果是去通风报信的,走的人应该也是秦小满。” 护院头领不以为然地说着。 “也对。” 来升知道这些老爷少爷们,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也不多作思量。 听着楼上传来的吟诗声,他焦急地等着三更天到来。 闻着楼上飘来的酒香,来升等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铛铛铛!” 直到更夫敲击更鼓的声音传来,来升才恍然惊醒。 “三更了!” 来升刚开口,先前离开的马车,又载着酒楼掌柜和一个伙计回来了。 再抬头看天字号房。 酒楼掌柜和伙计进去复命后,秦小满便吹熄了灯。 “动手!” 护院头领见事情并无变故,且秦小满还在。 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火折子分发给众人。 “一起点火!” “都把招子放亮些,看准了秦小满,今晚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酒楼!” 噼啪! 火折子凑近易燃的稻草,一下子燎到了堆积的柴火上,将墙壁蒙上一层灰黑。 这还没完。 护院头领率先将手里的火折子,隔着墙往后院里抛去。 没一会儿,透过门缝便能看到里面燃起了熊熊火光。 “走水了!” “快醒醒!快跑!” 护院头领和来升,听到里面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对视一眼。 成功点火。 依照这个火势,要不了一时半刻,整个秦家酒楼,便会被付之一炬。 接下来,便是趁乱杀掉秦小满。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没让秦家的人发现,接下来的事一定也会顺利完成。” 护院头领笑着拔出弯刀。 已经做好了挑战名震江湖的唐门医圣的准备。 “等秦小满和姓唐的出来,你们就放迷烟!” 护院头领可没打算光明正大的论输赢。 人死了,就是他赢! “是!” 第三百六十二章活靶子,要灭口 哗啦! 酒楼正门被人冲垮。 护院头领和来升等人埋伏在旁,死死地盯着鱼贯而出的酒楼掌柜以及伙计们。 直到酒楼后院火光滔天,热浪燎得他们浑身燥了起来,依然没有看到目标。 “头儿,动手吗?” 在旁埋伏的护院们,看到这么多伙计跑出来。 一手握紧了弯刀,一手拿着迷烟。 每来一个人,浑身便战栗一阵,随时准备动手宰人。 “再等等。” 护院头领抬头看了一眼天字号房。 还是没有动静。 说明秦小满两人还没有下来。 要是对酒楼的伙计们动手,惊到了秦小满他们和周围的邻居。 错失了对秦小满他们一击毙命的机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 五个。 十个…… 越来越多的伙计收拾好细软,奔逃而出。 就在护院头领等得不耐烦之际,从正门逃出来的掌柜和伙计们,已经开始喊周围的人们起床逃命。 并组织大家救火。 “秦小满和姓唐的没出来?” 护院头领眼看后院的厨房都烧塌了,火苗开始往酒楼的楼体蔓延而去,一把抓住来升。 “你可看清楚了,秦小满一直呆在天字号房没有离开过?” “我、我……” 来升仔细地思考了一番,点头如捣蒜。 “他们绝对没离开酒楼,说不定是喝多了。” 此时,前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 来升等人穿着夜行衣混入其中也无人察觉。 “不行,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护院头领决定假装救人,进去一探究竟。 来升马上将人拦下。 “火烧过来了,这酒楼这么大,你可不要人没找到,自己发生意外折在里头。” “店铺和制衣行那边的天也泛了红光,府衙的要来人了怎么办?” 来升认为放了火,人在里面没出来,管他死不死的。 自己先撤。 否则让人看出是有人放火,首先要怀疑他这个董家的管家。 “府衙的人来了,我就说我是救火的。” 护院头领甩开来升的手,点了两个人要往里冲。 两人正当众大声密谋着。 酒楼掌柜仿佛后知后觉一般,大喊大叫。 “不好了!公子和唐大夫喝醉了酒,还在天字号房歇着!” “这火烧了这么久,他们要是睡死过去……天呐!公子!唐大夫!求求你们赶紧下来吧!” 酒楼掌柜站在门口,大声干嚎着。 抢过一个伙计手里拎的水桶往自己头上倒扣,作势就要冲进去。 刚要冲进去的护院头领被撞得一个趔趄,迅速缩回脚步,退到一边。 然后,他朝着对面酒楼门口站在阴影里的传信小厮吹了一阵急促的口哨。 示意传信小厮,可以向老爷报信了。 事成了! 秦小满和唐参喝多了睡在里面,火烧眉毛都还没有出来。 此时烧不死也是半死。 他们在这里守着,一击必中。 …… 对面的传信小厮,听到护院头领吹的音调,是事成了。 心中巨石落地。 “躲过了一劫。”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站在护院头领身边的来升。 等府衙来人,查出这是有人故意放火,来升就要顶替罪名,然后“畏罪自尽”。 相较于来升做的事,不管成功或失败都要死。 他就轻松多了。 酒楼放火,烧死了秦小满。 秦氏店铺和制衣行那边也成功燃起了大火。 他也就不必去董家制衣行点火烧粗麻了。 趁着人多之际,传信小厮飞快跑到旁边拴马的小巷里。 使出浑身力气才将被大火惊吓住的马匹牵出来,朝着城西狂奔而去。 隔着老远,就看到秦氏制衣行,已被衙役们层层包围。 不让闲人勿近。 里面浓烟滚滚扑面而来,传信小厮听到其中的呼救声,更加确信。 今夜放火的计划,全都成功了。 “明日一早,来找老爷谈合作的人,一定会踏破门槛。” 传信小厮兴奋地说着,一夹马腹。 马匹绕过衙役们的封锁区域,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 眼看到了城楼,正准备亮出董家的腰牌,塞几两银子出城。 却见城门大开。 “你也是去城外找秦氏制衣行亲属的?” 守城士兵的问话,让传信小厮连忙把腰牌塞回腰间。 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是……小的姐姐在制衣行被烧死了,衙役喊小的去请父母来认尸。” “快去吧。” 守城士兵几乎没有任何阻拦,就将传信小厮放了行。 换作平时的话,传信小厮还会感到违和。 今日情况特殊,再加上就在他停马的时候,又有其他人以同样的理由出城。 传信小厮再无任何的顾虑,驾马离开。 而当传信小厮走后,守城士兵拿起出入城门的登记册,连忙将刚才的异样,记录在册。 …… 秦家酒楼。 “别拦着我!” 酒楼掌柜往身上浇了水,却由于伙计们的阻拦,无法前进。 正不断地在门前扑腾着。 而后院此时已被全部焚毁,好在附近的人们踊跃救火。 泼水的泼水,扒墙的扒墙,将燃火线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饶是如此,酒楼的主体也被烧着了,此时火苗已经窜到了二楼,滚滚浓烟往天空涌去。 “公子!公子还在里面!” “我要去救公子!” 酒楼掌柜趁人不注意,找了一个空隙就要往里钻。 伙计们急了眼。 “打晕掌柜的!” 砰。 一声闷响过后。 酒楼掌柜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护院领头,此时对于秦小满和唐参能够冲出火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除非秦小满是个草包,想要借着火势自尽,否则早就下来了。” “这个时候不下来,一定是死透了。” 护院头领想到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心中振奋不已。 他对着左右打了一个手势,一群人朝着还紧盯着天字号房的来升走去。 “来升叔,事情办完了,也该送你上路了。” 护院头领阴森森的笑脸,吓了来升一大跳。 “上路?老爷这么快就要送我们一家出城吗?” 来升紧张地问。 “老爷答应我放归奴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脖子被护院头领掐住,呼吸一窒,根本说不出话来。 让护院头领像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了旁边的暗巷里。 “冤有头债有主,来升叔,你到了下面别恨我,要恨就恨老爷,是他让我灭人杀口的。” 来升心中骇然,不敢置信地瞪着护院头领。 “不……” 他使出浑身力气吐出一个字。 “来升叔,你要老爷把奴籍还给你,老爷看出你有了二心,把你放走,今晚纵火案谁来认下?” “秦家要求彻查的话,一旦抓住你,你一定会供出老爷。” 护院头领左手接过手下递来的麻绳。 “你放心,老爷说了,等你死了,就送你一家下去陪你。” 护院头领将早已准备好的认罪书塞进来升的怀里,左右打量过后,指着巷尾的一棵枣树。 “你们把他挂到那里去。” 说完,手里的麻绳缠在了来升的脖子上。 还没用力,来升的眼珠已经泛起了血红,心里掀起滔天恨意。 董必诚! 你杀了我不说,还要杀死我的全家!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轰隆…… 不远处,酒楼三层被焚毁坍塌了一块。 “秦小满主仆二人并没逃出来,来升叔,你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就在护院头领双手开始用力时,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想要卸磨杀驴,也得等我死了之后再说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付之一炬?预判了你的预判 乍然出现的声音,将董家的护院和小厮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来升。 看到站在护院头领身后的二人,既惊又喜。 “救……”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地推了一把护院头领,朝着二人大声求救。 “救命!” 嘶哑尖锐的声音,像铁片划过石子一样刺耳。 秦小满有理由怀疑。 唐叔再带着自己晚来一步,董必诚的管家说不定真的要挂到枣树枝上去。 “救你娘的命!” 护院头领一拳砸在来升的胸口。 “噗……” 来升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瘫倒在地。 脖子上系着麻绳,更是出气多进气少。 护院头领自然不拿来升当一回事,目光阴森地落在凭空出现的秦小满和唐参身上,朝着还在燃烧的秦家酒楼看去。 “你们竟然没死?!” 谁能想得到,酒楼都烧毁了。 里面的人会没事……坏了! 护院头领脑子一转弯,便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你们是故意装作在里面喝醉了酒,好让我们把酒楼烧着!” 否则的话,秦小满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不愧是董必诚派来善后的,确实聪明。 秦小满轻轻颔首,算是默认。 他拍了拍被燎着的头发梢,扯下烧糊的衣袖。 “为了避免你们对无辜的伙计们下手,我特意在上面呆到火苗窜上来,才和唐叔他们从后院的方向飞下楼。” 几乎是他们前脚刚下楼,后脚楼就塌了。 也很惊险。 这么一想,秦小满突然感觉,他们再晚出现一会儿,让放火的来升再多受些罪也不是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要放火,还让我们把酒楼烧毁?” 护院头领想不通这一点。 秦家酒楼来订餐的人,可是排到了冬月。 就为了设下埋伏抓他们,便特意烧毁了秦家酒楼? 假如秦小满的目的是抓住他们的话,完全可以在他们放火的时候,直接抓贼抓赃。 不必承担酒楼被烧毁的损失。 “为什么?你们心里没数吗?” 秦小满朝着城西的方向看去,压低声音。 “你们在酒楼、店铺和制衣行都放了火,做了两手准备。失败了,罪名推给管家来背,为了防止我的报复,一定另有安排。” “而成功了,罪名还是推给管家来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酒楼没了、店铺没了、制衣行也没了,董必诚就能趁机立功,坐稳皇商董家在剑南道的总管事一位。” 此话一出。 护院头领骇然失色。 “你、你怎么晓得的?” 护院头领下意识地朝着可能背叛老爷的来升叔看去。 恍然又想到,老爷根本没告诉来升叔其中的内情。 他的神情更加惊恐。 “秦小满,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 秦小满没想到护院头领的聪明只是一时的。 看到董家其他人,全部准备负隅顽抗,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当然是人。” “董家做了不少亏心事,这些事我全都晓得,就差一个理由对董家出手。” 董家如今除了制衣行,其他店铺都已被查抄。 他若报复,便只会瞄准董家在剑南道剩下的“独苗”。 放在之前军服冬衣未交接,董家制衣行不能停工,他被烧死,府衙也不会彻查到底。 可现在情况不同。 董必达既然敢对他出手,也做好了失败被查的准备。 那么。 “你们要是失败了,董必达一定会派人解决掉董家制衣行的把柄。” “所以,我必须让你们认为你们成功了,这样,才能留下我想要的罪证,又有理由去彻查董家制衣行。” 秦小满解释完,狡黠一笑。 是的。 他预判了董必诚的预判。 欲擒故纵,要趁这个大好机会,一举将盘踞在剑南道的董家势力,全部清除! 不等护院头领反应过来。 他举起露出半截胳膊的手臂,向前轻轻一挥。 唰—— 十丈外的高墙上,马上窜出上百个手持弓箭的官兵。 箭矢直指身穿夜行衣的这群董家护院和小厮们。 “你们放火烧毁秦家酒楼,这些是我向沈别驾借的官兵,特地来捉拿你们归案!” 焚毁的秦家酒楼就在众人眼前。 绝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降者不杀!” 秦小满暴喝一声,目光炯然地盯着对面的护院头领。 “做你……” 嚓! 在护院头领手里的弯刀距离地上躺着的来升脑袋,只有一尺远的距离时。 秦小满手里的匕首,已经刺中了护院头领的致命部位。 一击毙命。 干脆利索的动作和浑身的杀气。 将原本想要围上来帮忙的几个护院,硬生生地逼退了一步。 “降者不杀!” 秦小满再次暴喝一声,弯腰将来升扶起。 将人推到身后,他手里的匕首对准了那些试图反抗的董家护院。 “事已至此,只要你们说出是谁指使你们来杀人放火的,便能保住一命!” “董家这些年干了多少亏心事,你们比我更清楚,如今董家制衣行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你们要陪着董家一起去死吗?” 要不是只留一个口供,会显得没有效力。 秦小满此时绝对不和这群手上习惯沾满鲜血的人们浪费口舌。 一声令下,放箭完活。 哐啷! 位于他前面的几个护院,将手里的弯刀扔到了地面上。 一旦有一个人投降。 面对着寒光点点箭矢的董家众人,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拼一把运气。 所有人将武器扔到地上,举起手来。 他们的嘴里还在不停地指摘着。 “不是我们自己要来放火杀人的,是老爷逼我们来的!” “我们不来的话,我们的家人也会像来升叔一样被活埋!” “官老爷们,你们可要明鉴啊!” 翻墙而下的官兵们,逐一将这群匪徒捆绑起来。 询问了身份之后,为首的领兵校尉,面色不善地大骂一句。 “董家的人真是反了天了,胆敢在中心街放火杀人,幸亏秦公子你们发现得及时……可我们还是来晚了。” 领兵校尉看向远处还在燃烧的秦家酒楼,扼腕叹息。 “人没事就好。” 秦小满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 总不能说,他是故意让秦家酒楼烧起来,把事情闹大。 才好找官兵来救,才好在得知是董家做的这些事后,出手彻查。 “公子放心,此次的大火并未连累到附近的民房。” 唐参在旁边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并将已经缓过气来的管家来升往领兵校尉面前一推。 “郑校尉,酒楼是挽救不回来了,我想与指使他们放火杀人的董必诚当面对峙,不知郑校尉可否行个方便?” 秦小满目光殷切地看向领兵校尉。 “秦公子想要痛打落水狗?” 郑校尉一语点破了他的心思。 第三百六十四章酒楼焚毁,城外看热闹 “想,也想要。” 秦小满掷地有声地回答,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恨意。 “董必达险些害死我和酒楼还有店铺、制衣行的伙计和工人们,这笔账,不能因为他没有得逞就轻松揭过。” 他不是那种以牙还牙的人。 他是那种……敢对他露出獠牙,便要将对方牙齿拔掉的人! 饶是他早就在董必达那边做出了安排。 可他仍要亲眼看着董必达走向永无翻身之地的深渊。 才能平定今日受到的惊吓! “秦公子其实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郑校尉一脚将磨蹭着不想走的董家护院踹倒在地,对着秦小满使了一个眼神。 “秦公子应该先去制衣行看看,有无伤亡。” 听到郑校尉的话,秦小满会心一笑。 “多谢。” 秦小满朝着郑校尉抱拳一拜。 “等我从制衣行回来,再去府衙结案。” 谢良夜早已按照他的吩咐,先去制衣行和店铺,组织大家看到火苗就撤退并救火。 再去的府衙报案。 声称有可疑的人围在酒楼和制衣行等墙外,意图不轨。 既然官兵都来了,制衣行自然是无事。 不过。 为了防止董必达等不及城内传信的人,将董家制衣行的秘密埋藏。 他特意请沈别驾想办法,打开了西边的城门。 府衙在东,制衣行在西。 郑校尉特意让他去制衣行看看,就是放行了。 “公子!” “董家的小厮出城去了!” 谢良夜骑马而来,对着郑校尉咧嘴一乐。 “郑兄,有劳你前来捉拿匪徒归案!” “谢兄,你来晚了。” 郑校尉一语双关,又踢了一脚吓得腿软的董家小厮,越过秦小满往府衙方向而去。 郑校尉和谢二哥认识? 秦小满还在想郑校尉为何如此好说话。 对谢二哥报的信,没有任何疑虑,便派了上百弓箭手前来。 原来是沾了谢二哥的光。 “天府的百事通果然不是吹的。” 秦小满暗中吐槽一声。 不等所有人离开,便与唐叔一道,走到了酒楼正门处。 酒楼掌柜正揉着脑袋,对着一个伙计笑骂着。 “让你假装动手打晕我,你倒好,直接把我干昏了,你这手劲这么大,明日去后厨切墩算……公子,你可算下来了。” 酒楼掌柜揉着脑袋迎上来,眼眶发红。 “公子,酒楼烧没了。” “嗯……” 秦小满见酒楼掌柜心疼得要哭的模样,也不好安慰对方。 这是在他预料之中。 或者说,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那个……马呢?” 秦小满试探着问。 “马厩里的马抢救出来没有?” 唐叔为了帮助他假戏真做,在火海里穿梭出来,耗费了不少内力。 如果没有马,他们就只能靠步行前往城外董家制衣行。 估计到的时候,都已经收场了。 “马、马还在。” 酒楼掌柜微愕。 “公子,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酒楼被人焚毁,不应该急着捉拿放火的匪徒吗? “去城外看热闹。” 秦小满见伙计将他的马牵来。 翻身上马,回了三个字,扬长而去。 酒楼掌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着身边的伙计。 “公子说要去干啥子?” “去城外看热闹。” 伙计们异口同声在回答完,面色古怪地盯着熊熊燃烧的酒楼。 公子还有闲心去城外看热闹? 自家的热闹还没烧完呢! …… 城西。 齐人高的野草里,人影没入其中。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根本无人能够看得出来。 “啾啾啾——” “驾!” 一匹快马自东向西疾驰而来,在官道上掠过。 让两旁正吵闹的蝈蝈全部噤声。 直到快马离开许久,蝈蝈的声音也未恢复。 只听得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人,往东二里之内,再无来人。” “可看清楚了?” “回大人,看清楚了。” 沈别驾闻言,从草丛里站起来,一把拍掉趴在身上的蝈蝈。 朝着西边二里之外的董家制衣行望去。 “我差守城士兵盯着城门,还有人直奔这里而来,看来谢良夜所言不虚,城内放火要烧秦家产业的,正是董家。” 沈别驾的话,令手下官兵疑惑不解。 “不明白我为何这么说?” 左右齐刷刷地点头。 “我告诉守城士兵,非制衣行死者亲属不得出城。” “若非是了解柴火放了几堆、燃油泼了几桶、纵火能否烧死人的参与者,他敢假冒充秦家制衣行的人出城?” 只有认为秦家产业被焚毁,秦公子被烧死了的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认准了今晚制衣行死伤无数。 哪怕查访今晚出城的人也查不到自己的身上去,才敢如此。 “可是大人,我们真要无凭无据的去围了董家制衣行?” 心腹手下试图劝说。 “这是秦董两家的争斗……” “嘘!” 不等心腹手下说完,沈别驾赶紧打手势,让众人退回草丛中去。 “报!大人,又有两匹马出城了!” 又有? 除了董家的人,此时还有谁敢冒险出城? “不好,秦公子一定将城里的匪徒抓住了,董家人来报信了。” 围了董家制衣行确实是得罪了董必诚甚至整个董家。 可若他对谢良夜报信置之不理。 那便是得罪了秦小满! 他要进献羽绒服一事早已写信送往京城呈递给天子。 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秦小满! “走,去围了董家制衣行,把所有人控制住!” 沈别驾再次下令。 这一回,他的心腹手下没有出声阻拦。 …… 董家制衣行。 董必达站在大门处,看到东边城内烧了半个时辰,依旧通红的天空,他的心情畅快无比。 哪怕现在城内的消息还未传来。 看城中的情景他便知道。 就算秦小满不死,天府城中的秦家产业,也已付之一炬。 制衣行毁了,秦家不能按时交货。 到时候,那些上赶着去找秦小满合作的衣铺老板,不还是要回来向他求购粗麻冬衣? “哈哈哈哈!趁着秦小满得意之时,给予他雷霆一击!” 董必诚露出了小人得志般的奸笑。 “俗话说得好,遇到喜事不能高兴得太早,否则乐极生悲。” “我用一个除了奴籍的管家,换了秦家在天府的所有产业。” “看来这秦家,也没有想象里的那么难对付。” 话罢。 一匹快马在门口停下。 当董必诚看到是传信小厮平安抵达时,脸上的笑意加深。 事成了! 秦小满死了! 他告诉传信小厮,如若失败,便前来制衣行,焚毁制衣行最致命的证据,防止秦小满的报复。 如若成功,便只需要来报信即可。 但。 他暗中告知护院的头领董大。 事成,秦小满死,便放传信小厮回来。 事败,秦小满死,便在点火后半个时辰内杀了传信小厮。 如今人按时回来了。 说明进展得一切顺利。 “报!老爷……” 传信小厮刚从马背上兴奋地跳下来。 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 他的眼前景象陡然转换。 眼前的老爷变换成了漆黑的夜空,落地的耳中听得到阵阵马蹄之声。 发生了……什么? 传信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失去了意识。 “打扫一下,稍后去请大管事和二管事,让制衣行的工人们连夜开工,秦氏制衣行的冬衣订单,一件不落,我全要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是谁,高兴得太早 董必诚的话说完好半晌。 他身边新提拔起来的管家,却一声不吭。 “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在我身边当管家,可不像跟在你爹身边当护院一样,只管动手不管动口。” “这次你们父子都立了大功,等你爹回来,我便赏你们白银千两,单独给你们全家置一间院子。” 董必诚一通大棒带甜枣,等着新管家感恩戴德。 谁知。 他说出去的话就跟石子投入大海似的,泛不起一丝波澜。 气得他转身对着新管家就要破口大骂时。 脖子上泛起的寒凉和痛感,令他僵在当场。 “董老爷,真看不出来,区区一介商户,竟敢视人命如草芥,说杀便杀……” 早已布置好人手围住制衣行,从草丛里钻出来的沈别驾,亲自动手,将刀架在了董必诚的脖子上。 对着手上人使了一个眼色。 “把董老爷的这位管家绑起来!” “给我看好了这个杀人凶手,本官忙完一定要听听,他为何要痛下杀手!” 原本沈别驾还在担心,城中进展不顺利,郑校尉他们拿不到董必诚指使的证据。 自己围了董家制衣行是师出无名。 没想到。 董必诚竟如此心狠手辣,将冒险来报信的人斩于马下。 让他抓了一个现行。 “诺!” 手下会意,马上从衣摆处扯下一块布塞进了杀人者的嘴里。 又接过麻绳,将人结结实实地捆住,让人带下去。 直到人挣扎着押走,董必诚还没回过魂来。 “沈、沈大人,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董必诚瞠目结舌,依旧还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沈别驾不是前些日子送完军服冬衣北上,便在城中别院里休息? 三更半夜的不在家中,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董老爷,这话还得问你才行。” 沈别驾正说着,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放董家报信的人过来!” 不消片刻。 两匹马自东向西而来。 当看清楚两匹马上面坐的人时。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怎么是他们?” 沈别驾以为是董家人来报信,才匆匆围了董家制衣行。 没想到来的竟是秦小满一行三人。 董必诚更是无法置信。 他望着将马停在五步开外的秦小满,喃喃低语:“秦小满不是被火烧死了吗?” “董老爷……不对,应该喊你董管事。” 秦小满等到身后唐叔下了地,这才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董必诚的面前。 “董管事看到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他揶揄一笑,扫了眼地上躺着的无头男尸。 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城内的传信小厮后,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会咬人的狗不叫。 真没想到,董继泽和董庆拦路劫人又劫财时,董必诚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暗地里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秦公子,董老爷岂止看见你像见了鬼似的,看到我也跟见了鬼似的。” 沈别驾也看向地上的血迹,无声冷笑。 “大概是董老爷亏心事做多了,半夜生怕鬼敲门吧。” 两人一唱一和的搭腔,反倒让董必诚从震惊中回过魂来。 “沈大人,你和秦公子不请自来,有何意图?” 冷静! 必须要冷静。 不等沈别驾开口,董必诚指着地上的无头尸,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家的传信小厮,素来和新上任的管家不和。” “人是他杀的,与我无关,你不能抓我,更不能派兵将董家制衣行围起来!” 董必诚哪怕强自镇定着,可声音依旧发颤。 内心的恐惧快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在他的计划里,时辰一到,报信小厮没来,他就要去将地窖里的粗麻烧毁。 反正两个管事早已呈报家主,粗麻因下雨发霉沤烂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便说是传信小厮不小心放火烧毁了。 可谁知。 直到报信小厮来报信,说火烧秦小满的计划成功,都按照他的预设来的。 沈别驾的突然出现,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做了两手准备,却没做过这样的准备。 地窖里的粗麻一旦被查抄出来,让人发现,董家制衣行的账目核对不上……他不敢想象有何后果。 “沈大人!董家乃是皇商,制衣行更是天子亲自下令解除查封的,是专门为将士们制作军服的地方,你不能无缘无故地带兵将制衣行围起来!” 董必诚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如今形势逼人,只能抬出天子来,希望能够让沈别驾有所忌惮。 在他看来,秦小满应该不知道制衣行的秘密。 否则早在今夜以前便会发难了。 为了一个杀人凶手围了制衣行,这般小题大做,对于沈别驾来讲,足够家主参其一本了。 “无缘无故?” 秦小满听到董必诚的话,抬起自己裸露在外的右臂,凑近了,让董必诚看清楚上面灼烧过的痕迹。 “董管事,你派你的老管家和护院小厮们,去我家酒楼、店铺和制衣行放火杀人,被府衙的衙役和别驾大人的弓箭手们逮了个正着。”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你指使的,并且还有同伙在制衣行里藏着,你不让我们进去,是怕我们查出什么来吧!” 同伙在制衣行的话是他编的。 并且沈别驾也并不知道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的内情。 不过,围都围了,进去查抄只需要一个借口。 而董必诚越是反对,沈别驾就会越发确信里面有猫腻。 “秦小满!你不要血口喷人!” 董必诚满脸惊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气得大吼大叫。 “你只是一介草民,你没有权利搜查董家制衣行!” 董必诚知道秦小满是铁了心要跟他过不去,决定权还是在沈别驾的手里。 他也顾不得沈别驾是皇亲国戚,厉声恐吓着。 “沈大人,一旦你的人进去,不小心碰坏了制衣的工具,等朝廷订制下批军服官衣时出了纰漏,只能你来承担责任。” “你不要因为秦小满的三言两语,就冒着被天子责罚的风险派兵进去搜查!” 人都是逐利的,他相信沈别驾权衡利弊后,一定会带着“杀人凶手”离开这里! 到时候只剩下秦小满,他根本不惧! “董管事,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会亲自打开大门,请沈大人进去搜查。” “这样的话,还能证明不是你指使潜藏在制衣行里的手下们放火杀人。” 秦小满见董必诚如他所愿,极力抗拒搜查一事,嘴角微扬,笑得十分愉悦。 他挖的坑,董必诚跳进去了还不自知。 搜查的结局如何,已然明了。 “秦小满,我才不会上你的瓜当!” 董必诚脱口而出。 可是,当感觉到沈别驾看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如剑。 他心头狂跳,面露惊慌之色。 怎么了? 连天子的责怪都唬不住沈别驾? “董必诚,我原本还在考虑,只冲进去拿人,可秦公子和你的对话,让我听明白了。” 沈别驾抬起右臂,朝着制衣行工房里用力一挥。 第三百六十六章找不到?换人来 “上!将制衣行内所有人全部捉拿归案!” “还有里面所有工具和材料全部封查,核对账目有无遗漏!” 令行禁止。 早已将制衣行包围起来的士兵们,一窝蜂地涌入制衣行。 “不!” “不行!” 董必诚还在垂死挣扎,苦苦劝着沈别驾。 “沈大人,你不要中了秦小满的计,他只是利用你的身份来打压我们董家……” “胡说八道!本官让人进去搜查,与秦公子有何关系?” 眼看着要立功的事,沈别驾可不想拱手再分人一杯羹。 而他铁了心的架势让还想再劝的董必诚错愕不已。 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董管事,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秦小满点破了其中的门道。 “你要是像我刚才说的,不拦着我们,放我们进去,再把责任推干净,证明你涉及的也只是放火杀人的案子。” “在没人死的情况下,你能有多大的罪?”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 看到董必诚依旧还有一脸茫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 不免暗自感慨:就这种智商还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你、你别乱讲,放火杀人不是我干的!” 董必诚还在极力撇清,拒不认罪。 “行,放火杀人不是你干的,可既然不是你干的,你为何要冒着得罪沈大人的风险,不让他进去查呢?” 秦小满的这番问话,终于让董必诚回过味来。 他面露骇然之色,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何事。 “诚如秦公子所言,你若是主动邀请本官进去搜查,本官反倒会担心,你另有后手,可你极力阻拦,还抬出天子来压我,说明你这制衣行里不光藏了匪徒,还另有猫腻!” 沈别驾与秦小满对视一眼,大步朝内走去。 “秦公子请止步,今夜董家制衣行查抄的人员与物品,皆与你无关。” 站在秦家这一边是一回事。 奏折上不能写明这一点,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劳沈大人,着重调查一下制衣行的库存。” 秦小满此话一出。 一直站在原地的董必诚,突然朝着门内扑去。 “你给我回来!” 秦小满眼疾手快地抓住董必诚的后衣领。 用力将人摔倒在地。 扑嗵! 董必诚摔在血泊里,挣扎着要起来,伸手摸到一颗头颅。 四目相对,董必诚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别嚎了,嚎了也是浪费力气。” 秦小满又将人拎了起来,手指着已经往制衣行走去的沈别驾。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把制衣行里账目里藏匿的那些粗麻在哪里告诉沈大人,再将董家犯的事全部说出去,不然的话……” 他冷笑几声。 “……等到最后,剑南道出了事,你们家主还不是要让你这个现任总管事背锅?” 扑嗵。 这一回。 秦小满没再用力。 董必达已然自己跌坐在血泊里,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制衣行,嘴里反复念叨着。 “不行……不能去,千万不能去……” 秦小满冷眼瞧着这一幕,不再多费口舌。 董家人还真是抱团。 董必诚宁愿装疯卖傻,也不愿意主动提交罪证,戴罪立功。 他还有何话可说? 等了半个时辰。 城中烧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白色。 官兵们除了将制衣行的几个董必诚随行的小厮捉出来,并将其中的制衣工具拿出来之外。 没有任何进展。 坐在血泊里装疯卖傻的董必诚,也不再演戏。 而是满眼期待地盯着门内,嘴里无声地念叨着。 “找不到……他们一定找不到……” 眼见再拖下去,迟则生变。 秦小满对着谢良夜问:“谢二哥,你能进去帮个忙吗?” 不是他轻视天府城的驻守官兵。 实在是剑南道久无战火,近年来连匪都没缴几个。 上次董家制衣被查封,就没能查出名堂来。 这次的情况,看上去也有些悬。 “这……要看沈大人乐不乐意了。” 谢良夜又不傻。 自然看得出来沈别驾,除了想让搜查制衣行的事摆脱秦董两家暗中争斗之名外,更重要的是想借机立功。 光从沈别驾要进献羽绒服给天子却不明说。 便知道沈别驾绝对不想让人染指这份查抄董家制衣行立大功的功劳。 正说着。 刚才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制衣行的沈别驾,拍着头发上的蜘蛛网,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径直走到董必诚的面前,一把揪住衣领,厉声质问:“说!董家的罪证让你藏在哪里了?!” 他把制衣行的工具都劈开检查了。 还是一无所获。 事情闹得这样大,最后雷声大雨点小,让董家拿住把柄参他一本。 他还想着升官回京,说不定会调派到离京更远的岭南去当别驾! “哈哈哈哈,沈大人,我早说过,让你不要相信秦小满的鬼话你偏不听,现在,后悔也晚了!” 董必诚见沈别驾没有搜出证物,笑得非常得意。 粗麻藏得那样隐蔽,上次躲过了官兵和衙役的搜查。 看来这次也是有惊无险! “可恶!” 沈别驾气得一拳砸在了董必诚的脸上。 反正得罪都得罪了,也不怕往死里得罪。 砰砰砰! 几拳下去,董必诚脸上挂了彩,可笑容反倒越发开心。 秦小满见沈别驾是真的急了眼了,急忙伸手阻拦。 “沈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要是劝我收手的话,我连你一起打!” 沈别驾怒斥。 “你打你的,我是想说,谢二哥之前是干斥候的,对调查这种事比较在行,你可以让他试试。” 秦小满的话让沈别驾精神一振。 “我怎么忘记这一茬了!” 沈别驾听郑校尉提起过谢良夜,当年在军中,可是三军中最厉害的斥候。 可惜…… “好,烦请谢二爷试试。” 沈大人主动提出邀请。 “谢二哥,走。” 秦小满见沈别驾准许,叫上谢良夜往制衣行里走去。 “……” 沈别驾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我明明只让谢二爷一个人去,秦公子为何也要跟着去?” 总不会秦公子也懂斥候的那些本事。 大概……是去看热闹的? 想到自己手下的兵查找了半个时辰也一无所获,他也认了。 假如谢良夜真的找到董家的罪证,秦小满要这份功劳,拱手让人也行。 否则找不到,他立功立不了,还会被责罚。 到时候还得靠着秦家的羽绒服扳回一城。 砰! 沈别驾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给还在发笑的董必诚来了一拳。 “笑笑笑!本官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 空荡荡的制衣行内。 秦小满看到纺车都被士兵抬走,拆了活动的木板查抄,也是哭笑不得。 “秦公子,我们到底要找何物?” 谢良夜果然很靠谱,知道很确定目标,再进行搜索。 “粗麻。” 秦小满从地上捡起一截粗麻线,递到谢良夜的面前。 谢良夜接过,在手上捻了捻,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秦公子,预计有多少粗麻?” 几根几捆的量,和几斤几袋的量,寻找的目标地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找到物证才想起抵赖? “至少有二十万斤。” 秦小满作出一个保守的估计。 按照唐姑娘说的账目信息来看。 董家制衣行应该藏了四十万斤粗麻。 根据最近天府衣铺的粗麻冬衣大量都是旧衣来看,这批粗麻还没有开始动工,对外出手。 “二十万斤?!” 谢良夜惊讶不已地向四周张望。 这间工房也就五丈见方。 恐怕都堆不下二十万斤粗麻。 “秦公子,你应该早些告诉沈大人这件事。” 如此一来的话,可能大家的搜查目标,就不在小零件上面了。 “我也想说啊,可你看沈大人火急火燎的,有我开口的机会吗?” 秦小满也很委屈。 “关键是,我说了他不一定会信。” 沈别驾又不是自己人,他说啥对方就信啥。 估计他要是真的说出董家制衣行可能藏着四十万斤粗麻,沈别驾会以为他在胡闹。 反倒简单的搜查一下,大事化小。 沈别驾这种来镀金立功的官员,和唐姑娘不是一个路子的。 沈别驾不完全相信他,他也不是完全信任沈别驾。 “秦公子言之有理,二十万斤分批次藏,目标也很大。” 谢良夜放弃了让其他人共同寻找的想法。 他回想着一路走来,这里依山傍水,房屋有一面墙都是挨着山体挖空的,脑中有了想法。 从袖中掏出两支在董家人身上顺的火折子。 刚要递给秦公子。 却见秦公子手里已经拿着一根火折子,吹燃了火,对着靠着山体的墙体和砖面查找起来。 “想不到秦公子也懂这一招。” 谢良夜暗中赞叹不已。 二十万斤粗麻要是放在地面上,无论怎么藏,在官兵的搜查下,早就露出了蛛丝马迹。 它只有藏在暗道里或者地下,才会找了这么久还一无所获。 可这一带靠近山体,许多墙缝和地表缝隙是顺应天然而形成的。 光凭肉眼难以分辨出来,挨个去掀起来也不切实际。 但是。 掏空的暗道或者地窖,因为有人进出,必须要通风,所以火折子的烟火凑近,便会产生反应。 而这个工房离大门口是最远也是最隐蔽的,里面制衣的工具也是最少的。 若真有暗道或者地窖,入口处最有可能就藏在这间工房里面! 秦小满和谢良夜从房间正中,一左一右背对着往两边走。 就在秦小满走到尽头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找到了!” 秦小满转身跑过去。 谢良夜已经掏出一把匕首,扎入让火折子烟火飘忽的地砖里。 刺啦刺啦…… 不多时,便抠出了一个四尺见方的不规则图案。 可是缝隙只能伸进去匕首,石块厚重,凭借匕首借力也撬不起来。 “应该是有机关锁。” 谢良夜正朝着左右看去,试图寻找连接机关的物件时。 唐参推了他一把。 “让开。” 谢良夜恍然想到什么,赶紧往后退。 唐参抓住匕首,对着图案正中的位置用力刺入。 匕首“咔”的一声碎裂了。 但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图案也多出了许多深达一尺的纹路。 下面的风透过石砖缝隙吹上来,将两支火折子一下子便吹熄了。 “刀来!” 唐参低喝一声。 秦小满急忙把自己手里的匕首递过来。 要不是刚才逃出酒楼,唐叔帮助他闭气以及施展轻功时消耗了不少内力。 方才那一刀应该能够将这块石砖震碎才对。 内功高手,恐怖如斯啊。 轰! 正想着。 唐参已经将匕首再次插入刚才钉入地砖的口子上面。 裂缝不断加深,一下子化作碎石,往下坠落。 露出了一个四尺见方,不停冒着凉气的黑色入口。 “是地窖!” 谢良夜惊呼一声。 急忙叫来附近的士兵,拿着火把往里面照了照。 这一照,秦小满便看到下面许多油布覆盖着的密密麻麻的长方块,堆放得整整齐齐,一眼看不到边。 再看狭窄得只允许一人通行的地窖洞口。 绝对还有别的出口。 “秦公子,我下去看看。” 谢良夜看到火把在地窑里停留了片刻也未有减弱的征兆,确认下方不会出现窒息的情况,这才踩着绳梯往下走。 秦小满见状,刚要往下走。 有人伸出胳膊将他拦住。 他扭头一看,正是匆匆赶来的沈大人。 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拖行而来的董必诚。 看到董必诚的脸肿成了猪头,他嘴角微抽,不等沈别驾开口,便主动退后一步,比划着地窖入口处。 “地窖里藏了不少好东西,我只是跟着谢二哥来看热闹的,就不下去了,还请沈大人一探究竟。” 他表明了自己无意参与其中的态度。 反倒让沈别驾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秦公子的人找到的……” “非也,这是沈大人安排谢二哥找到的。” 秦小满高深一笑。 “是沈大人慧眼如炬,有识人之才,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董家制衣行藏匿的粗麻找到之后。 剑南道董家便会彻底覆没。 谢二哥在他身边也没多大的作用了。 沈别驾不看在他的面子上,看在功劳的面子上,也会提携一把谢二哥。 “秦公子真大方。” 沈别驾抱拳一拜,不再多言,先指派一队士兵下去。 确认下方没有埋伏后,这才踩着绳梯进入地窖。 不多时。 秦小满便听到地窖里传来连连惊呼和国骂声。 “他娘的!这里好多粗麻!少说有十万斤!” 才十万? 秦小满竖起耳朵接着听下面的动静。 他相信,这下面藏匿的粗麻,绝对不止十万斤! “还有!大人,这边还有入口,这里还堆着粗麻!” 嘶啦! 油布掀起的声音。 “大人,这里也有!” 秦小满听到下方渐行渐远的惊呼声,心里已经了然。 都说狡兔三窟。 可董家制衣行显然没预料到如今被人抄了家底的情况,所有的罪证都囤在了一起。 “董必诚,你们制衣行往地窖里放这几十万斤粗麻做啥子?”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等着董必诚狡辩。 “我、我只是暂代继泽少爷成为了剑南道的总管事,我才当了两日,我不晓得。” 董必诚果然推了个干净。 物证没找到时,拿承制军服威胁恐吓。 物证找到了还要抵赖不认。 “董必诚,你昨晚将放火杀人的罪名推到了管家董来升的身上,杀了传信小厮,但你的两手准备,还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一项。” “什么至关重要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董必诚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眼珠乱转。 显然在思考着他的话。 “别想了,你想到也不敢做。” 秦小满手指着工房里还没被抬出去的制衣工具。 “要是提防我活着查到制衣行,光是想着处理掉粗麻这些赃物可不行。” “你得连这里经手的管事还有你们董家签了卖身的工人,像对待来升和传信小厮一样全部除掉,才能高枕无忧,想如何抵赖便如何抵赖。” 秦小满的话让董必诚先是一愣。 接着猖狂大笑起来。 “秦小满啊秦小满,我以为你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原来是想让我们互相攀咬!”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董家人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只此一次?我有人证 小看? 秦小满毫不客气地反击。 “我确实小看了你维持董家利益的决心,比起担心整个董家,你放火烧人的人证和物证齐全,不考虑一下将功折罪?” 关于放火杀人这桩案子。 董必诚自知无法逃脱。 对比起其他董家人,他想要脱罪,确实只有出卖整个董家这一条路可以走。 “秦小满,你休想利用我来污蔑董家!” “放火是我让放的,可我知道你身边有高人相助,只可能会吓唬你,不可能伤到你,杀人不是我指使的!” 董必诚继续发扬厚脸皮的抵赖本事。 仗着无人伤亡,倒推结果先把杀人罪抵消掉。 还给其他从犯找到了退路。 “看来你还是有点急智和小聪明在身上的。” 秦小满见他耍无赖,丝毫不怒,反倒笑得更加开心。 不认罪才好。 不认罪罪加一等。 到时候,就算董必诚想要将功折罪,也会人头不保。 “秦小满,你抓住这一次,代表不了什么,这一批军服冬衣,是继祥少爷在任时所制,底下匿藏的粗麻与我无关!” “你以为别人会承认这些事?他们要是承认,他们也难逃罪责!” 董必诚越说越兴奋。 早在和两个管事说好了要让粗麻重现天日时。 他们就已达成了一致想法。 如若出事。 全部推给死人来背锅,坚决不能让此事扩大到整个董家。 “只要董家不倒,我们就有靠山!” “下一批十万件的修复军服缺口很快会传达过来,秦小满,你不是让我将功赎罪,我到时候一定带着董家所有人,抢制军服,将功赎罪!哈哈哈哈!” 见过嚣张的。 像董必诚这么嚣张的,秦小满还真是少见。 不过。 董必诚的两手准备这么多,确实有嚣张的资格。 “董必诚,你以为你放火烧人的计划都被我看穿了,你早已联合董家人想好退路的事,我会不知道?” “你猜,我是从哪里得知,董家制衣行藏了大量的粗麻的?” 此话一出。 董必诚的笑声戛然而止。 “想用只此一次的借口让所有董家人推脱罪责,让死人背黑锅……你长得不美,就别想得太美了。” “你!” 董必诚还想嘴硬。 这时,沈别驾踩着绳梯爬了上来。 “董家制衣行竟然在地窖里藏了四五十万斤的粗麻,可我分明记得,董家制衣行的账目里所有粗麻全部拿来制服今冬北境将士的军服冬衣了!” 沈别驾目光如炬地盯着董必诚。 毫无预兆地,抬腿便是一脚蹬在董必诚的胸口处。 “狗贼!你们董家竟敢在军服里面做手脚!” 身为兵队统领的沈别驾,最见不得这种事。 皇帝都不差饿兵。 每年拨上百万的银钱来装备北境将士的军服,就是为了保证北境将士能够不受严寒侵扰。 谁能想到,身为皇商的董家,竟敢在军服冬衣上面做手脚。 一旦北境发生冻灾,军服冬衣出现问题,将士们如何抗击严寒? 这他娘的和投敌有何区别?! “噗嗤……” 董必诚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上却还透着笑意。 让沈别驾更加怒发冲冠。 “董必诚,本官一定要找到治你死罪的罪证,将你千刀万剐!” 他知道董必诚才当上董家在剑南道的总管事。 军服承制之初是董继祥的事。 可是,董必诚明知董家犯事却知情不报,如今还死鸭子嘴硬。 他绝对不会放过董必诚! “哈哈……呸!” 董必诚吐出一口血沫,出言挑衅。 “草民倒要看看是沈大人先治草民的死罪,还是朝廷先让你放了我们补军服冬衣!” “你找死!” 沈别驾抬腿又是一脚。 董必诚被踹到一丈开外,被士兵扶起来,疼得吱哇乱叫。 秦小满看到董必诚胸膛有些塌,明显是肋骨被踹断了好几根,按在沈别驾的肩膀处,制止了沈别驾继续揍人。 “沈大人,再踹下去,人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他想放火杀了你,难道你不想让他死?” 秦小满看到沈别驾眼中的杀机,噎了一下。 他刚才是想出手。 可是沈别驾动手比他快,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沈大人,你冷静一下,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故意挑衅你我,就是想死在我们的手上?” “死在我们手上的话,他就不会接受千刀万剐,更不会成为董家的罪人,而他要是自己死的话,便是畏罪自杀,罪名由我们定,这其中的区别,你可要想清楚。” 秦小满耐着性子相劝。 董必诚敢放火杀人,必须死。 但,不是此时。 “我弄死他再说他是畏罪自杀又如何?” 沈别驾压低声音,同他商量着。 啥! 还能这样干? 秦小满按捺住心中的震惊,装作没有听到沈别驾的话。 可沈别驾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还是说秦公子有新的证据,能够证明董家不是只此一次偷梁换柱?” “你昨夜大张旗鼓让我冲进来,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 沈别驾满眼期待地盯着秦小满。 等着他的决定。 一次偷梁换柱最后推在死人董继祥身上。 和证明董家是惯犯,借此铲除董家在剑南道的所有势力。 秦小满闭着眼也会选择后者。 “秦公子?!” “有。” 秦小满见沈别驾如此着急,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大人,董家制衣行曾经驱赶了不少制衣工离开,剩下的都是董家掌握着卖身契的长工。” “唐姑娘已经去剑南道各地,去请那些制衣工来作证了,但能不能来,我也没有把握。” 几乎他的话刚说完。 外面还在一直挑衅的董必诚,猛地闭上了嘴。 秦小满看到董必诚神色骇然的模样,还很“贴心”地替其找补。 “董总管你也不必自责,认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件事,毕竟驱赶制衣工的人不是你,而是上任总管事董继泽,这事不赖你,谁叫你当时只是一个闲散董老爷呢。” 此等诛心之言,令董必诚难堪至极。 如今眼见事情落败,董必诚没有了刚才嚣张挑衅的姿态。 “扑嗵”一声。 董必诚挣扎着跪倒在地。 秦小满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走投无路才想认罪? 晚了! “我认……” 不等董必诚说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就没想过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砰! 秦小满一拳砸在了董必诚的鼻梁上。 “……” 董必诚两眼一翻,遭受不到这一重击,满眼后悔地晕死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他恍然醒悟过来。 秦小满手握人证却还一直和他拉扯,反复给予他脱罪的希望,只有一个目的…… “董必诚,我根本就没想过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秦小满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又是一掌用力一推。 董必诚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沈大人,我担心他知道东窗事发想自尽,把他打晕过去了。” 秦小满将指节处的血往衣摆上蹭了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 落后一步,拳头没能亲自砸在董必诚脑袋上的沈别驾,看破并未说破。 就凭董必诚刚才再三挑衅,别说秦小满了,他也绝对不会让董必诚轻易认罪! “无妨,反正有了物证和人证,他是死是活对案件的调查并无影响。” “拖下去!把他的嘴堵上,免得再咬舌自尽了。” 沈别驾的安排,根本没给董必诚留活路。 秦小满对此并无异议。 看着士兵将董必诚像拖死猪一样拖走,话题一转。 “沈大人,找到地窖的其他出口了吗?” “暂时还未找到,正在清点粗麻具体的数量,等清点完再搬运上来,此事不急。” 沈别驾旧话重提。 “关于秦公子你说的人证一事……人证在何处,本官差人去请?” 董必诚都打晕过去了。 也不让其开口认罪。 人证从能不能来就要变成必须到场,还要亲自指认董家的罪行。 这对于能否彻底扳倒董家制衣行,至关重要! “荣州。”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沈别驾微愕。 “荣州?” 从天府到荣州,快马加鞭的话,来回需要三日。 此时派人去请再回来,董家那些暂时无罪可定的人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秦公子,你既然知道有人证,需要提前告知本官,本官有了人证,便有了搜查董家制衣行的正当理由!” 沈别驾懊恼不已。 秦小满眉锋微挑,未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是吗? 要不是昨夜董必诚放火烧人,还点着了秦氏制衣行,耽误了沈别驾给天子孝敬羽绒服。 要不是知道羽绒服的问世,能够让天子明白,董家制衣行的存在可有可无。 他不相信沈别驾会冒着被天子责罚的可能得罪董家。 毕竟。 在羽绒服问世之前,董家制衣行可是军服唯一指定承制商。 “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沈别驾叹了口气,这才打着圆场。 “秦公子,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告诉我那些人在哪里,我马上派人找来。” “以前他们不敢指认董家制衣行犯的罪,是因为董家在剑南道的势力太强,如今制衣行都让本官一锅端了,不信他们不来!” 对于证人担心受到董家报复而不敢出面的事,沈别驾能够理解。 别说寻常百姓。 就算是他,若无把握的话,也不敢轻易对董家下黑手。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位置。” 虽说秦小满给了他们引荐信,但他们具体安排了何种工位。 是在工房做工还是去当了佃户,他一无所知。 “……” 沈别驾沉默片刻,面露恼意,说话的语气都沉重了几分。 “秦公子方才莫不是虚张声势?” 沈别驾朝着拖到大门外的董必诚看去。 想要将人泼醒。 “沈大人误会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确实不知朝廷做事的章程,不过,人证的事,唐姑娘也晓得,她早已赶往荣州去请人证。” 秦小满朝南遥望,面露微笑。 “要是唐姑娘顺利的话,差不多今晚便能带人回来。” “唐姑娘?唐家丫头?” 沈别驾大喜过望,轻轻拍着脑门。 “本官差点忘了,查抄董家商行的事,天子交由她来负责……” 沈别驾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秦公子运筹帷幄间,剑南道董家便覆没了,本官甚是佩服。” “这是沈大人和唐姑娘的功劳,我只是一介苦主。” 秦小满自然不会承认,是他借昨夜大火,临时起意,将计就计请来了沈别驾来对付董家。 更不会承认。 他早就知道羽绒服的问世,必定会引来董家人的极力反扑。 所以在此之前,便请唐姑娘前去荣州请来人证。 只等着董家发难的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秦公子不必谦虚,等到本官上奏时,必会告知陛下,你只是一介苦主。” 沈别驾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但看在秦小满送了他两份大功的面子上,决定看破不说破。 绝不是忌惮秦小满的城府太深,担心与其为敌,落得像董必诚一样的下场,被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只是,唐家丫头晚上才会归来,今日府衙一定热闹非凡。” 沈别驾再次期待地看向秦小满。 抓了董必诚,可董家还有其他人周旋。 要如何让那些人消停呢? “沈大人,昨夜围攻秦家酒楼的有近百个董家的奴仆,我认为沈大人不必等到晚上唐姑娘将人证带来,先将放火一案彻查清楚。” 秦小满提醒道。 “昨日夜间,董家别院因遭遇盗匪打劫,董家五六十口人誓死不从,全部被杀。” “董必诚家的奴仆只有二三十人,那么剩下的人,他们是董家哪个院子的,是否受其主人指使……大人去找他们的麻烦还来不及,他们敢找大人的麻烦,正好送上门来扣下,仔细追问。” 董必诚的话让他明白。 董家是如何抱团作恶的。 既是如此,那么董家人便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秦公子所言极是!” 沈别驾知道前日董家别苑被盗匪洗劫的大案。 却没往董家昨夜动手的人,不止出自董必诚门下的方面想。 “有秦公子相助,本官这一次,定将作恶多端的董家人一网打尽!” 沈别驾不知不觉间,看向秦小满的眼神里透着敬畏之色。 他急着按照秦小满的建议去收拾剩下的董家人,匆匆朝外走去。 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 “秦公子,你……还有何吩咐吗?” 董必诚和董家制衣行的案子,最终经过秦小满的点拨。 他一定要做成大案。 让天子看到他的能力! 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假如秦小满想借机公报私仇什么的,他也未尝不能满足。 “多谢沈大人惦记着我。” 秦小满嘴角微扬,却在沈别驾的期待中摇了摇头。 第三百七十章告别谢二哥,回城去清算 “我只希望大人尽快将昨夜的放火烧人一案结案,剩下的,不是在下一介草民能够参与的。” 剑南道所有的董家人,这一次全部难逃法网。 事成,他要身退。 才能保证董家得到更严厉的处罚。 疑心的天子若是知道,董家的罪证都是他坐实的,估计会念及旧情,认为这其中他添油加醋了。 “本官本想请秦公子帮着旁听,如今看来,倒是本官失虑了。” 沈别驾见秦小满不想掺和,也没有强求。 制衣行的案子,他和唐家丫头平分功劳。 剩下的军服大案他一力承担……他绝不嫌功劳大! “旁听就算了,不过,我马上要回城去击鼓鸣冤,当苦主在堂下等着大人结案。” 秦小满高深一笑。 他得趁着唐姑娘来之前,把损失捞回来。 “这样啊……那本官马上将所有罪犯以及主家,全部押到府衙去,升堂问案。” 话罢,沈别驾便火急火燎地朝外走去。 “你们全听谢二爷的,找到剩下的出口,把地窖里的粗麻全部搬运出来!” “把董必诚带回府衙大牢,严加看守,他要是咬舌自尽了,本官让你们来赔命!” 交代完。 沈别驾骑马离去。 秦小满望着跟打了鸡血似的沈别驾离开,露出得逞的微笑。 沈别驾想让他公报私仇,以泄私愤来回报他助阵对付董家的人情? 这种没有实质性好处的赔本买卖,他答应才是犯了傻。 让沈别驾一直欠着他的人情,在之后的事情里站在他这一边,利益更大。 “唐叔,我们也回城,去看一下损失多少,也好写诉状。” 秦小满一夜未睡,此时却不困。 因为。 他也要学董必诚,干一票大的。 重拳还击董家。 想想就很兴奋啊。 “唐叔,你身体恢复好了吗?” 他关切地问。 “无妨。” 唐参面无表情地回答完,身形一闪便坐于马上。 秦小满感受到一瞬间迸发的内劲,便知唐叔确实没事了。 他也跟着上了马,刚准备离去,工房里窜出一道人影,拦于马前。 “秦公子,你们要走了吗?” 谢良夜看了眼还在拿着火折子,不断在其他工房找出口的官兵们,神情分外纠结。 秦小满知道谢二哥是章夫人请来帮他忙的。 现在却被沈别驾征用了。 难以两全。 “谢二哥,章夫人让你在天府接应我,是想让我借助你对天府诸事的了解,帮助我在天府站稳脚跟。” 秦小满说到这里,恣意一笑。 “而如今我已站稳了脚跟不说,最大的敌手马上也要铲除,你跟着我已无意义。” “谢二哥,你跟着沈大人好好干,说不定下次我再需要兵马时,还要你点头同意呢。” 不论沈别驾如何贪功。 谢二哥此次少说也能够捞个十数人的领队当差。 要是沈别驾愿意分功的话。 谢二哥找出粗麻一事,少说能赏个九品副尉。 “秦公子……” 谢良夜望着马背上的少年郎。 有心想问,昨夜出城是否特意带他来的。 查找地窖里的粗麻,是否特意让他先找到。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马背上的少年郎已经潇洒地挥了挥手,驾马离去。 “兰姐,你说得没错,若是有人能够让谢家重现昨日辉煌,只有秦公子了。” 当年长公主都不曾做到的事。 秦公子做到了。 谢家这次,是真的有希望了! 他昨日对两个侄女的劝告,也不算是夸下了海口。 “谢二爷,这里又发现了一个出口!” 士兵的呼叫声,打断了谢良夜的思绪。 “来了!” 已然成为查抄董家制衣行主心骨的谢良夜,快步朝呼唤他的士兵跑去。 …… 日头初升,城门大开。 秦小满还未入城,便听到出城劳作的人们,对昨夜的大火议论纷纷。 “……大火烧了两个时辰,秦家酒楼都烧成灰了,好多客人走过都痛骂董家,害得他们没地方吃烧烤了。” “别提了,店铺今日没开业,在外面摆地摊,害得大家买东西更挤了,你说董家真是不干人事。” “还不是眼红闹得,依我看,董家放火烧了秦家的铺子和酒楼,就应该双倍赔给人家!” 听到大家对董家的批判和对秦家的支持。 基本上论调一致。 秦小满露出欣慰的笑容。 正经商人和奸商,该支持哪个和该抵制哪个,大家还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在舆论上站住了脚。 就可以大展拳脚,让董家狠狠地割肉了。 穿过城门,不多时便来到了制衣行的门前。 秦小满扫了一眼被烧得焦黑的墙皮,目光落在那些被油布紧紧包裹着的羽绒上面。 昨夜大火。 董必诚的重点目标是烧死他,而制衣行和店铺由于提前布防,损失不大。 饶是如此。 秦小满还是让制衣工们暂歇一日,工钱照付。 并让管事的特意留了一地鸭毛,等着火苗烤焦了,让前来救火的府衙衙役们看到。 现场有多么热闹。 扫了一眼现场与自己想象中并无出入,秦小满也未停下,继续向东行。 “公子,不进去看看?” 唐参不解地问。 不是说好来查看损失的吗? “看什么?该烧的羽绒早就烧光了,烧毁了多少要查账目,我昨天写的账本放在酒楼里,估计都烧成渣渣了。” 秦小满狡黠一笑。 没账目但有实证他还查什么? 坐地起价董家人也只能受着! “……” 唐参看到公子的笑容,就知道公子另有成算。 果不其然。 等到了店铺门前,公子依然只是看了表面,询问了管事几句。 “损失不大却耽误卖货,管事的,店铺恢复好要多少时日?” 店铺里的杂货较多。 按照秦小满的吩咐,掌柜先让人撤离,顺手搬运了货物,并未冒险救火。 自然是烧坏了大半建筑。 “回公子……房屋都烧毁了,光是装修当初就花了半个月,全部复原,少说也要三个月。” 店铺掌柜想到昨夜的大火,至今心有余悸。 幸好谢二爷来得及时,公子让他们不用管货物和店铺,人先撤离出去。 浇了燃油的木材,遇到火燃烧起来……但凡有一丝犹豫,人就没了。 “还要三个月才能盖起来?这也太麻烦了!” 店铺掌柜不着急,排长队的人们急眼了。 他们不停地给秦小满出着主意。 “秦公子,你再盘个铺子,或者买个新的铺子,不论你开哪里,我们都去照顾你的生意。” “是啊,摆在地上哪有摆在架子上方便。” 面对大家热情的出谋划策,秦小满目光落在斜对面那幢全天府最大的百货店铺上面。 只见铺面紧闭的牌匾上,刻着四个烫金大字—— 第三百七十一章想撇清关系?开始收割 董氏店铺。 “大家放心,用不了三个月,秦家所卖的货物,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店铺安置。” 秦小满当众做出了保证。 立即引来众人的欢呼。 只有店铺掌柜一脸肉疼。 不论是盘店铺还是买店铺,秦家如今在天府的生意如火如荼,又是急需购入,价格总要有所浮动。 他想劝公子不要着急。 可公子已在一片欢呼声中,骑马往东而去。 “应该是去查看酒楼的损失了。” 店铺掌柜想到酒楼连后院都给烧废了,而烧烤预定排到了冬月。 想吃露天烧烤都难。 可秦家酒楼是整个天府第二大酒楼,想要容纳得下预定的客人,除非…… 店铺老板想到第一大酒楼是董家酒楼,眼神火热,小声嘀咕着。 “如果董家完蛋了,酒楼对外出售就好了。” 董家酒楼所在的位置比秦家要好,地方也更大。 可惜许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 秦小满策马往东行。 路上碰到几个前往书院上学的学子和他打招呼,都是一脸义愤填膺地劝他。 “秦先生,董家欺行霸市,作恶多端,竟敢在天府放火烧人,我们绝对不能容它。” “到了书院,我们便请先生联名上书敬告府衙,必须严惩董家!” 作为年青一代的学子,拥有不畏强权的精神很好。 但秦小满还是劝他们以学业为重。 “别驾沈大人已经将匪徒全部缉拿归案,我正要去击鼓鸣冤,判决此案。” 敬告府衙这种事,要在官府衙门不给力的时候做。 如今沈别驾憋着一股劲儿要严惩董家,此时没必要给董家施加压力。 联名上书严惩董家这种大义之举,不应该用在他的私事上面。 “一直以为沈别驾作为皇亲国戚只是带兵练兵的,未承想也会替百姓们办实事。” “若先生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我们虽人微言轻,但绝对鼎力相助!” 秦小满下马,抱拳拜谢。 与一众学子分开后,并没有再往东去秦家酒楼。 而是拐了个弯,直奔府衙而去。 酒楼的损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有数。 之所以在闹市里走这么一圈,也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楚他此时灰头土脸,被烧得衣服破烂、蓬头污垢的模样。 让不知情的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何事。 踩着点,赶在沈别驾去大牢里,将来升审讯完,秦小满在衙役的迎接中,敲响了沉冤鼓。 咚! 咚! 咚…… 鼓声响起。 跟着一起前来的人们,全部站在大门外,等着升堂。 “请苦主上堂!” “威武!” 里面传来了升堂声。 秦小满在衙役毕恭毕敬的招呼下,走进了府衙大堂。 此时。 大堂里跪着一群衣着光鲜、光看背影就知道非富即贵的嫌犯。 正是董家诸人。 “沈大人,小的只是董家旁支子弟,名下只有外县的两个铺子和五千亩薄田,昨夜放火一事与小的并无瓜葛,小的冤枉啊!” “大人明察,我们昨夜都在家里熟睡,您早上不去差人拿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是啊,如今董必诚是剑南道总管事,各家的奴仆他都能凭印章调动,与我们无关啊!” 董家人仿佛天生自带擅长推脱责任的天赋。 哪怕是一家一户地把人抓来的,根本没有串供的时间。 他们还是能够说法一致,将所有责任全部推到董必诚的头上去。 “砰!” 沈别驾眼见秦小满来了,这群人还是咬死不认。 气得猛地一拍惊堂木。 下面的董家人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恐惧的姿态,依旧摆出一副无赖的态度。 “还请大人明鉴!” 董家众人敷衍地叩拜。 几个年轻子弟甚至还有闲心,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浑身狼狈的秦小满。 秦小满对此倒是不痛不痒。 高堂上的沈别驾,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人是你们院子里调派来的,你们竟然告诉我不知情?” “合着董家只有总管事是主人,剩下的都是下人?” 此乃激将之法。 可董家人这群没脸没皮的,顺着竿子就爬,开始哭诉起来。 “沈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我们这些旁支子弟,只是能够打理几个小店铺,管理一下名下的薄田,生意场上的事我们真做不了主。” “董家的奴仆都是统一发放工钱,他们好些人穿金戴银的,甚至比我们这些主子穿得还好。” “昨夜放火烧人一事我们真不知情,有罪也是董必诚有罪,制衣行的事也是总管事打理,我们根本插不了手,此事与我们无关。” 面对如此抵赖不认的董家众人。 沈别驾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与你们无关!等到制衣行的人……” “咳咳!” 秦小满适时地假咳一声,打断了沈别驾因气愤而口不择言的话。 “沈大人,我击鼓鸣冤告的,只是董家的剑南道总管事放火烧毁了我秦家的酒楼店铺等产业一事,拿人拿赃,这件案子确实与堂下这些人没有直接关联。” 他的话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沈别驾。 他可是亲眼看到秦小满如何设计董必诚在想要认罪以前,找借口将人打晕的。 为何面对着其余的董家人,此时竟如此心慈手软? “秦公子,你的意思是,你只让董必诚来负责昨夜的放火案?” 沈别驾有种被人耍了的错觉。 特意提醒他,昨夜参与者里还有其他董家人参与的是秦小满。 他好不容易把人抓来,此刻又让他放人? “大人!连秦小满这个苦主自己都说了,放火烧人案与我们无关,能放我们走了吧!” 董家人可不管眼前究竟是何情况。 先保全自己再说。 “我只是说与你们并无直接关系,可没说与你们没有关系。” 秦小满的半截话,引来董家人的怒视。 “秦小满,你是想让我们认下那些屈打成招的口供?” “我告诉你们,门儿也没有!” 这话不仅仅是冲秦小满说的,更是对着沈别驾说的。 沈别驾气得眼睛都红了,秦小满依旧淡定自若,仿佛确实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你们不认罪没关系,但你们刚才作了证,指使这群人的是董必诚,而且也承认了董必诚是如今董家在剑南道的总管事。” 秦小满朝着堂上的沈别驾拱手示意。 “沈大人,这些话是他们说的吧?” “是!” 沈别驾不假思索地确认。 董家众人同样七嘴八舌地出声应着。 “本来就是董必诚仗着自己当上总管事了,一意孤行。” “冤有头债有主,这个案子就得找董必诚负责,既然和我们无关就应该放我们走。” 董家众人站了起来。 怒视沈别驾。 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沈别驾不想让他们离开,秦小满根本不想让他们留下。 “沈大人不是不想让你们走,只是这案子结了才能放你们这些证人走。” 秦小满的话,更加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那就快结!” 董家众人催促着。 生怕走得晚了,沈别驾再给他们上大刑。 到时候他们想不说实话都难。 “沈大人,董必诚让人焚毁了我家酒楼、店铺和制衣行,都说欠钱还债、杀人偿命,这店铺和制衣行烧毁了,董家要赔我吧?” 话到此处。 沈别驾终于悟了。 秦小满哪里是想放过他们,分明是想割董家的肉! “董必诚放火是他个人的事!和董家没有关系!” 董家众人反应过来,连忙改口。 “哦?” 第三百七十二章极限一换一,人证来到 秦小满看向还没彻底回过味来的董家众人,冷嘲一笑。 “刚才可是你们说的,剑南道的事都由董必诚负责,如今又说他只能代表他个人……那么,昨夜放火案,你们果然都有参与?” “……” 董家众人默然。 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刚才还能狡会辩的所有人,此时竟全都哑口无言。 “沈大人,要结案首先要讲清赔偿,这一点没问题吧?” 秦小满给了沈别驾惩治董家人的机会。 沈别驾绝对不会手软。 “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有问题呢?除非,这件案子另有内情,无法了结。” 砰! 沈别驾又用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这次,将刚刚站起来的董家众人全部吓得跪在地上。 “你们谁想翻供,承认参与了昨夜的放火案,本官还能仔细审来,否则,当即结案,将董家名下的产业赔偿给苦主秦公子!” 沈别驾看到董家众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顿时感觉扬眉吐气。 神清气爽。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秦小满为何没有对这群人赶尽杀绝。 人证晚上到了之后,董家制衣行东窗事发。 下面跪着的,但凡姓董就脱不了瓜葛。 放一次又如何? 到时候还是要抓回来。 不如先把他们的钱榨干,再抓回来,到时候剩下的董家家眷们,想要找人周旋,也没有了银钱! 相较于沈别驾的扬眉吐气,董家人如今憋屈极了。 所有人都拿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剜着想着割他们肉的秦小满。 是。 董家的决策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但董家的分红与他们有关。 丢了店铺相当于丢了每年的进项。 “诸位考虑好了吗?” 秦小满不紧不慢地催促着。 “没考虑好的话,沈大人不如让他们去牢里,和董必诚商量之后,再行决断?” “可!” 沈别驾作势就要再拍惊堂木。 董家众人里,一个年过半百、挺着大肚的老者大吼一声。 “此案与我无关,该怎么判怎么判,一切损失由董必诚自己承担!” 要钱还是要命? 他们当然选择要命! 做了初一何必不做十五。 让董必诚一家去赔偿秦家吧! “对,先让董必诚自家赔这一笔钱,剩下的再从董家产业里面出!” 剩下的董家众人齐声附和。 秦小满看到这群天真的董家人,嘴角微扬。 当这里是菜市场,能够讨价还价吗? 堂上坐着的沈大人可不会满足你们的心愿。 “砰!” 沈别驾又是重重一拍。 吓得董家众人全部噤声。 “既然此案与你们无关,签了结案书便回家老实等着,准备好与那些诬告你们的奴仆对峙。” 沈别驾这次放人倒是痛快了。 让师爷将结案书和证词写清楚。 让董家众人承认,是董必诚以剑南道总管事身份,调集了他们府内的奴仆,参与了昨夜的放火烧人案,与他们无关后。 签字画押。 当即放人。 “就这么让我们走了?” 董家众人被突出其来的惊喜搞得有些迷糊。 没想到把罪责推到董必诚身上去,真的能够轻松的保平安。 他们见沈别驾和衙役无人阻拦,兴奋地拔腿便往大门口冲去。 “呸!睁着眼说瞎话!” “等你们对峙的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逃脱掉!” 围观的路人们对着董家众人嗤之以鼻的态度,让原本想走大门的董家众人,灰溜溜地从侧门离开。 离开府衙,赶紧回家去找那些被抓的奴仆家眷。 应付对峙一事。 失去了总管事调度的董家众人,仿佛一盘散沙。 没有一人愿意捞董必诚出来。 落井下石的他们,更不敢去打听董必诚的事。 因为一旦董必诚真的全身而退,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 大堂内。 秦小满直到董家众人走完了。 这才请师爷写了一纸诉状,上面列明了昨夜的损失。 “沈大人,请过目。” 沈别驾扫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损失如此惨重?! 他又翻看了董必诚名下的产业。 连赔付的三成都不够。 “秦公子,你想如何赔?” 沈别驾左右思量一番,还是决定由他做主,先将此案了结。 否则。 门外那么多百姓看着,他放走了董家众人,再不将秦公子的赔偿给够。 他的名声不保。 “我没别的要求,酒楼预定的客人那么多,不可能让客人们露天吃饭,从董家产业里划一个酒楼赔我。” “店铺也是同样的,至于制衣行……董家制衣行在查抄,先不用赔了,赔我损失的羽绒和误工费还有工人们受惊的医药费用,这样,我才能让他们今晚接着开工。” 沈大人你要孝敬天子的羽绒服能不能及时制成。 就看银钱能不能到位了。 有些话秦小满不必说,沈别驾也懂得其中的利害。 他看到堂下狮子大开口的秦小满,忽然有种让人牵着鼻子走,还不得不走的感觉。 “秦公子,我记得董家酒楼和店铺比你家的大一些?” 沈别驾还想挣扎一下。 他不是不赔。 只是想让秦小满再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否则,百姓们若是说他失之偏颇的话…… “沈大人,董家的酒楼和店铺早就黄了,好多日子没人去了,赔给秦家,人家秦家不嫌晦气就不错了。” “董家铺子的地皮比秦家的也不值钱,款式也老旧了,秦公子不嫌晦气愿意换,我们这些买东西的还嫌弃多走远路呢。” “沈大人,医药费用你得让董家人多赔些,你看把秦公子他们烧得,手都烧伤了。”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秦小满特意端起右臂显摆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小臂。 沈别驾见状,趁机顺阶而下。 “既然大家都认同这个赔法,本官也不好拂逆民意,便准许以一换一!” 咚。 沈别驾盖下官印。 让师爷将董家酒楼和店铺的地契与房契全部拿出来,用从董必诚身上搜的剑南道总管事的印章和官印,将它转让给秦小满。 又将烧毁的酒楼和店铺换作董家产业充公。 “秦公子请收好,剩下的五万两货物赔偿,本官稍后差人拿着董家的印章,去钱庄取出来给你。” “多谢沈大人!” 秦小满诚恳道谢。 统管一切的府衙办事效率还挺快,判了案就能把赔偿拿到手。 连地契和房契也能直接更改。 这些拿到手,除非董必诚犯的案让人重新推翻、盖章的沈别驾落马。 不然,赔付的东西谁也别再想拿回去。 “秦公子的案子已结,好生回去歇着,等到晚上,本官还要继续审理制衣行一案,到时候还请秦公子,不吝赐教。” 沈别驾算是看明白了。 秦小满的手段比他高明多了。 万一唐家丫头请来的人证出现意外,秦小满一定能够想方设法让他们开口。 “好说。” 秦小满拿到想要的东西,心情正爽。 准备将店面换新址,接着开业。 而围观的路人们,眼见定了案,哪怕对董家那些无赖心有怨忿,却也只能纷纷散场。 “报!” 就在这时。 衙役自门外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蓝一白的两道倩影。 “唐大人带人证前来,状告董家制衣行承制军服时以次充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董家要凉,告者从速 衙役的话成功让刚才散场离开的围观民众们,纷纷掉头返回。 秦小满也站住了脚步,看到唐姑娘和天璇姑娘迎面而来,神色微讶。 这么快就从荣州赶回来了? 再看唐姑娘身后只跟着那日路遇的男人,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只有一位人证,想证明董家历年来以次充好承制军服的话,多少有些人轻言微。 一旦董家捏造出此人在制衣行的错处,借机狡辩,反倒错失良机。 “唐家丫头,你要状告董家承制军服以次充好,若无确凿证据,无法定案的话,董家反说你诬告,本官也保不住你。” 沈别驾久经官场之事。 自然知道一个人证说明不了什么。 还容易翻供。 到时候把唐家丫头牵连了进去,他可没办法向唐丞相交代。 “回禀沈大人,我有确凿的证据。” 唐清柔斩钉截铁地说着。 “由于证人们在被董家制衣行赶走后,分散于剑南道各地,我暂时只找到前往荣州的一批人证。” 唐清柔介绍着她带来的男人。 “他以前在董家制衣行当裁衣工,族人里还有六位也在董家制衣行做过工,正在来的路上。” 说到这里,唐清柔对着秦小满得意一笑。 当初秦公子还担心,她去荣州请不来这些人证。 如今,她不只请来了一位,还让谢九哥将其他州县的人证,全部请来了。 “如此甚好!” 沈别驾松了口气。 连忙招呼来心腹手下,点了一队人马。 按照唐清柔所说的路线,去将剩下的六位人证一并迎来,以防中途发生不测。 安排好之后。 沈别驾扫了一眼堂下紧张得浑身打颤的男人,笑着开口。 “你姓甚名谁?状告何人?与本官一一道来。” “扑嗵!” 男人跪倒在地,颤声回答。 “小的葛大根,原天府人氏,在董家制衣行当了十年的纺织工。” 葛大根停顿一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他胆战心惊的模样,不像是原告,倒像是被告似的。 “做了十年工还被辞了?董家制衣行这不是砸自己的饭碗?” “军服也敢以次充好?董家不要命了?” 由于罪名太大,且葛大根表现得十分心虚。 围观民众们的论调一下子有了变化。 秦小满听到他们的质疑,也能理解。 昨夜放火一事,那是抓了现行,无从更改。 再加上秦家肥皂一出,让大家知道,以往董氏皂角剥削了大家多少银钱。 围观民众对董家的嫌恶和对秦家的拥护,才会促成支持他向董家一换一索赔。 可承制军服不同。 此事与在场众人的利益无直接关系,若有一丝违和之处,便会被放大。 “沈大人,董家火烧我家酒楼和铺子,定案判赔的事,能否出告示公之于众,也好让大家明白,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小满突然提及刚才结的案子。 让大家明显一愣。 不明白他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有何用意。 “秦公子,你说董家放火烧了你家酒楼和铺子?” 唐清柔听到此话,疾步朝着秦小满走来,站在其面前仔细地打量着。 当看到他一截胳膊裸露在外,衣服和头发上都有烧焦的痕迹时,平时里一双温柔似水的美眸里,满是怒火。 “谁干的?!” 她压抑着怒意问。 “董必诚。” 秦小满也没有隐瞒。 将昨夜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 末了,着重对着葛大根的方向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就算是皇商董家,作恶多端,有沈大人在,也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方才赔付了我昨夜的损失,其他人若有何损失,沈大人定会为他找回公道。” 秦小满特意朝着沈别驾拱了拱手,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特意提出昨夜放火案赔付一事,绝非闲着没事做。 想让唐姑娘担心。 而是借机告诉葛大根,董家连产业都赔付出去了。 董家,要凉了! 谁要状告它,赶紧说! “董家连放火烧人都敢干,他们、他们太残忍了!” 葛大根面露恐惧之色。 紧紧地闭上了嘴。 “……” 秦小满没想到董家的淫威如此之厉。 更没料到,自己的现身说法,不仅没给葛大根带来勇气,反倒令葛大根望而却步。 正当他还要再劝,就见唐姑娘板着小脸冲他摇了摇头。 “葛大哥,沈大人特意开堂审理董家的案子,并从制衣行查抄出了藏匿的粗麻,如果你此时不作为人证和原告,说出董家所作的恶……” 唐清柔故意停顿一下,温柔的声音泛着寒意。 “那么等到别人说出来,你或许还会担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有些人,光靠劝是无用的。 她将人请来时,葛大根就担心遭到董家的报复。 还是其妻子念在秦家安排了他们全家在富阳制衣行做工,让其随行,尽微薄之力。 来都来了,必须把事情讲清楚! 梆! 沈别驾抄起惊堂木,重重地落下。 惊得葛大根连忙磕头认错。 “小的不是有意相瞒,小的是担心董家像先前一样威胁小的一家!” 葛大根知道董家制衣做了何等错事,哪敢承担知情不报的罪名,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秦小满见有戏,连忙同唐沈二人打配合。 “葛大哥,你之前是受到董家威胁才不敢说的,你也算是苦主,董家为了一己私利辞退你们还压了工钱,只要定了董家制衣行的罪,该赔的工钱一定赔给你们。” “真的?” 葛大根如今只求不要沾上罪责,没奢望还能够赔偿他们一家的工钱。 秦小满连忙拿出刚刚更换的地契和房契,走到葛大根的面前。 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这些都是沈大人做主,将董家产业赔付给我的损失。” 他说到这里,压低声音。 “你先行告状,等赔偿的时候自然先赔你的,说晚了的话,董家制衣行垮了……” 秦小满点到为止。 剩下的让葛大根自己去判断利弊。 “求大人明鉴!” 葛大根这次不再犹豫,选择了将实情全部说出。 “小的无心欺瞒,只是那董家护院太霸道,小的想揭发,他用小的全家老少威胁小的,不让小的说出军服一事!” “董家奴仆尽数被关押在大牢里,你尽管说!” 沈大人适时的开口,为葛大根兜底。 有了沈大人的保证,葛大根咽了一声口水,竹筒倒豆子似的。 将他这十年在董家制衣行遇到的事和听到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无论是冬衣还是夏衣,董家制衣行都是以次充好,本该三股粗麻的冬衣,他让小的们用细麻混着麻线编成粗麻状,蒙混过关。” “可大家都知道,那细麻再粗它也只能当单衣,如果不是其中填充了芦苇,北境将士恐怕冻伤无数!” 葛大根说到这里,神情逐渐变得愤怒起来。 “不只军服冬衣,就连细麻单衣,更是收揽了陈年旧麻,泡洗过再掺入新丝制成军服,管事的说了,这么做不仅看着像新的,还不耐用,返工还能再赚一笔。” “将士们摸爬滚打,军服消耗本身就大,如此十年,竟无人发现!” 第三百七十四章想彻查,先定案 葛大根的话,令大堂内外全部鸦雀无声。 就连秦小满也没想到,董家以次充好的手段,竟如此丧心病狂。 “葛大根,你的意思是,董家制衣行承制的军服,没有一件是好的,都是次等品?” 坐在堂上的沈别驾,气得脸色铁青。 他朝着左右身穿董家承制军服的手下们看去,不免想到五年前的冬天,有士兵冻伤了手脚的事。 当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军服厚度不够。 可大乾的军服,早在前朝基础上又加厚了一层,他拆了自己的一套军服并没发现端倪。 如今听到葛大根的话才明白,董家制衣行造假的手段有多高明。 “大人,小的只管负责寻常士兵军服的制作,有品级的军官的军服,都由董家买来的制衣工制作,小的也不知情。” 葛大根的话,又给沈别驾泼了一盆冷水。 推翻了他刚才的猜测。 “脱!” 沈别驾随手指着一个士兵,低吼一声。 “去把你身上单衣脱下来!” 命令完手下,沈别驾又指着另一个心腹手下。 “去我的房间拿一件董家承制的单衣来!” 若是葛大根所说无误。 那么董家瞒天过海的手段,已然显而易见了。 寻常士兵的军服只需要抽检外表,只有将领官员的衣服,有时会检查内里。 董家看人下菜,利用这一点,只在寻常士兵的军服里做手脚。 “可恶!” “可恨至极!” 沈别驾还没找到证据,已是气得破口大骂。 秦小满同样愤怒不已。 为兵者,保卫家国。 在外无论是打仗还是戍边,缺吃少穿是常态。 乾瑞长公主力排众议,增加了军备费用来保障士兵冬衣穿暖、单衣耐磨。 减少由于衣物的原因引起士兵不必要的伤亡。 可董家身为商者,为谋私利,以次充好的手段令人发指! 也不知这十年里面,有多少士兵死于此因! 想到这里,秦小满认为自己还是实力不够强大。 不然,别说让剑南道董家覆没。 整个董家全部都要铲除干净,才能还商界一个清朗! “寻常士兵用烂麻,高官将领穿好衣,董家迎高踩低的做法,真是令人不齿!” 向来温柔示人的唐清柔,都忍不住当众怒斥。 “像董家这样的奸商,早就该查了!” 每年不知凡几的军服从剑南道运往京城,再分配到各个营中去。 其中这么多人交接检查,竟没一人发现异样。 唐清柔哪里不明白。 这其中不止董家胆大包天,经手的一些人同样是欺上瞒下,为虎作伥。 “沈大人……” “沈大人,虽说人证还未全部到齐,但我建议,先将物证呈上来。” 秦小满适时打断了唐姑娘的话。 阻止她表达进一步彻查军服以次充好,除董家外,还有谁参与在其中的想法。 不是他不想查。 要是可以,他也想一口气一网打尽。 可此事明摆着不是沈别驾一个人能够处理的案子,先要将董家制衣行的罪名确定。 立案送往京城,再交由天子决断才行。 “秦公子所言极是,本官一定将董家制衣行承制军服,以次充好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沈别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清柔,不易察觉地轻轻摆手。 他职责和能力有限。 如今的人证和物证只能指向董家制衣行有问题。 唐家丫头将事情闹大,很可能在第一步给董家制衣行定罪一事上,便遇到其他非董家方面的阻力。 得不偿失。 “沈大人……” 唐清柔还要再开口。 秦小满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胳膊。 这一下,果然成功将唐姑娘的注意力转移。 再次打断了唐姑娘的话。 “快给秦公子赐座。” 沈别驾早就听说过唐家丫头有多执拗,此时一见,比传闻中更甚。 只希望秦小满在场,能够帮忙周旋一二。 “给唐大人也搬把椅子来。” “葛大根你起来吧,暂待物证上堂,验证你的说法。” 沈别驾说完,便借口去找单衣。 在通往后院的门口拦下要往大堂里冲的手下。 秦小满见状,知道沈别驾也明白,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将董家制衣行一案落实。 他趁着唐姑娘上前查看伤势,压低声音提醒她。 “唐姑娘,路要一步步地走,饭要一口口地吃,沈大人好不容易让天府的董家人全部闭嘴,你这个时候把别人扯下水,案子确实会越审越大,可困难也会更大。” “秦公子……” 唐清柔缩回伸到他胳膊前的玉手,恍然大悟。 “你胳膊没事?” 她脱口而出的语气十分幽怨。 “嘶……” 秦小满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把灼烧得通红的一片肉皮凑到她眼前。 让她看清楚,这并不是没事。 只是他一直忍着没有发作而已。 唐清柔见状,再次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胳膊,既心疼又愤怒。 “董家人实在是太猖狂了!” 她轻轻吹着灼红的皮肤。 “他们欺行霸市惯了,做生意争不过就痛下杀手的事没少做,正常。” 秦小满故作轻描淡写地说着。 胳膊此时不疼了,却有些痒痒。 但他还是忍着心里的痒意,再次相劝。 “军服关乎军需大事,此案确定下来,天子自有定夺,你莫要因一时意气而节外生枝。” “……” 唐姑娘没出声。 接过唐叔递来的药膏,涂抹在他的胳膊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缓解了身体上的痒意,可心里反倒多了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 “唐姑娘?” 他耐着性子问。 “你想清楚了没有?” 别看唐姑娘表面上温柔似水,但他知道,这个姑娘内心有着铁钢般的意志。 让她更改想法,十分困难。 “别说话,我正在想。” 唐姑娘嗔了他一眼,手掌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今日我不追究,这个案子送呈天子,我也会追究到底,到那时,你不能拦着我!” 她自然知道,此案牵涉甚广。 查它一个水落石出有多困难,刚才是她一时冲动,主次未分。 但。 秦小满若是因为怕得罪人拦着她…… “好,等沈大人定了案,你想查,我便请沈大人向天子举荐你参与后续的调查,到时候无论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都支持你。” 秦小满作出保证,看到唐姑娘明显愣了一下。 不免好奇,在她心里,自己只是一个逐利避害的商人形象吗? “秦公子……” 唐清柔沉吟片刻,再次对着涂抹上药膏的胳膊吹了吹,嫣然一笑。 “认识你真好。” 啥? 秦小满没弄懂她这话是啥意思。 正想问个清楚。 沈别驾去而复返。 他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唐清柔,对着秦小满投来赞许的目光。 “升堂!” “带物证!” 第三百七十五章决定性证据,痛打落水狗 首先呈到大堂上的,便是沈别驾方才让小兵当场脱掉的单衣。 以及沈别驾日常穿的单衣。 两件单衣都磨得发白,泛起了毛边。 沈别驾的袖肘部位,甚至打了两处巴掌大的补丁。 倒让秦小满对沈别驾此人,有了新的认知。 虽是天子的耳目,一心逐功,但也算是一个正派的武官。 “这两件单衣从表面上看,好像也没啥子区别?” “都是细麻织的布,你拿眼看当然看不出来,它还洗过许多次,得内行人拆了线才能看出来。” 大堂外围观的民众们,生怕坐在堂上的大老爷们不懂其中的操作。 全都帮忙出着主意。 “葛大根,你说你在董家做了十年的纺织工,可能看出旧麻翻新的单衣,与新制的单衣有何不同?” 沈加驾刚才在后院比划了好半晌。 也没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若是单衣定不了董家制衣行的罪,再去寻冬衣来对比的话。 大费周折不说,董家制衣行罪名也会削减了大半。 “回大人,细麻拧成绳织成单衣,看外表确实看不出来,只需先称重量,再拆线观察内里的磨损便能知晓。” “新麻轻旧麻重,旧麻翻新先磨平。” 葛大根说了一番外行人都能听得懂的内行话。 沈别驾瞬间了然。 “快,去拿把剪刀来,让葛大根把它拆开!” 术业有专攻。 葛大根的一番话,直接让他从证人变成了验证的人。 不一会儿,剪刀拿来,衙役将两件单衣放置于托盘中,又将大堂正对着门口处,放了一张八仙桌。 两件单衣放到桌子上,沈别驾邀请了秦小满和唐清柔前来一起观看。 之前还很忐忑的葛大根,拿起剪刀的同时,神情变得淡定了许多。 “嘶啦……” 他麻利地剪开两件单衣,沿着织布的经纬抽出当中的十根麻线。 将它们剪成同等长短。 “整件衣服的重量由于尺寸不同有区别,但麻线应该是一样的。” 葛大根解释完,请衙役去医馆,拿来称重药材的工具,来比对这十根麻线的重量。 接着,又从两件单衣里的后背和胸前处,分别抽出两根麻线。 准备打磨。 “为何一定要用称量药材的称?” 沈别驾不解地询问。 若是用称的话,府衙也有。 “回大人,麻线重量轻,只有称重药材的称能够称出不同。” 原来如此! 沈别驾不再多嘴。 任由葛大根来判定两件单衣的差距。 葛大根将不同的两根麻线放在左右手两边,先将左手边的两根麻线绷直,轻轻地蹭着桌子边。 以秦小满肉眼的观察,葛大根抽出来的麻线,一根也就只有五根头发左右的粗细。 换作是他的话,磨两下,线就断了。 可细麻在葛大根的手里就像加固了似的,磨了十来下,只脱出了几层毛刺刺的麻丝。 很快,便减少了一半的粗度,依旧没有断掉。 “大人请看!” 葛大根直到磨出一截都是平整的细麻时,将其摆在桌子上。 有着桌子的纹路对比,更能清楚的看到这两根细麻,磨过的地方变得毛刺刺的,可剩余的地方都是平整的。 秦小满眼力不错,凑近一看,还能看出剩下的细麻也有它的纹路。 “剩下的是三股麻丝拧成的细麻绳,根据打磨的程度来看,这件单衣应该穿了一年左右的时间。” 葛大根的话,令沈别驾大吃一惊。 “这件衣服本官确实穿了一年有余。” 官服军服不能私造,领取皆有定数,一查便知。 可葛大根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能够凭借抽丝剥茧,判断出细麻的年份,确实是一个本事。 有了沈别驾的肯定,葛大根更加有信心。 接着,又将另外两根麻线,对着桌子边开始蹭了起来。 只不过。 这次葛大根剐蹭的时间,比刚才长了许久。 神情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就在秦小满猜测着,磨到最后能剩下几股线时。 “嘣!” 两根麻线几乎同时断裂了。 秦小满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正当他们以为,葛大根打磨失误时。 却见葛大根脸色微沉地拿起两根断麻,递到沈别驾的面前,手指着四处断口。 “大人,这两股细麻年份久远,里面含有许多杂质,除了最外面的一股细丝能够剥离出去,剩下的已经找不到纯粹的麻丝了。” 言外之意。 这不仅是旧麻制成的麻衣。 还因为太过陈旧,清洗后不知加入了何物,导致麻丝受损。 根本看不出它的年份。 “岂有此理!” 沈别驾止不住怒喝出声。 他又随手点了一个士兵,让其当场脱下身上的单衣。 葛大根如法炮制。 依旧是除了表面那层糊弄人的细麻丝之外,依旧抽取不出本该有的新麻的麻丝。 “好一个皇商董家!” 沈别驾冷嘲一笑。 “为了蒙混过关还在旧麻里面混入新麻丝,有这个工夫,他去买些新麻不好吗?” “回大人,在旧麻里混入新麻丝,工艺并不复杂,许多翻新的丝绸布也是这种手法。” 葛大根面露苦涩。 “再加上,董家制衣行给小的们的工钱远远抵不了翻新获得的银钱,哪怕费些工夫,他们还是愿意这么干。” 一语点破董家制衣行的目的。 也道尽了纺织工的辛酸。 “大人!药称来了!” 麻丝剥离,许多人离着远看不真切。 可当麻线上称,两端天平有明显的倾斜时。 众人看得明明白白。 董家制衣行承制的军服不仅以次充好,还试图按官级分别制作来蒙混过关。 “沈大人,董家制衣行藏匿的粗麻数量巨大,暂时只运来了五万斤。” 五万斤粗麻,也足足装了十辆板车。 从城外拉到府衙这一路,压得马儿都直喘粗气。 当官兵将其抬到大堂,围观的民众看到数量如此多的粗麻,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娘的今年粗麻那么贵,老子还以为是给北境将士制成了衣裳,贵些就贵些,没想到是被董家制衣行给贪了去。” “董家是皇商,奉旨承制军服,哪家衣铺衣行敢和他们抢粗麻,他们左手低价进,右手高价出,这些年还不知道赚了咱们多少钱!” “光是赚咱们的钱吗?他们还赚了朝廷的钱,让前方的将士们受冻受寒,自己家奴仆穿的衣服都绣着金线呢!” 大家义愤填膺。 恨不得亲自动手将刚才放走的那些董家人抓回来。 让他们认罪服法。 啪! 惊堂木发生清脆的响声。 让沈别驾从中间拍断。 “董家承制军服以次充好,人证物证齐全,不容狡辩!” “即刻起,但凡参与董家制衣行分红者,皆抓来当堂对峙,不容有失!” 饶是没有其他人证。 沈别驾也不再犹豫了,直接承认了葛大根的状告,彻查此案。 唐清柔不忘在旁提醒他。 “沈大人,董家制衣行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威胁恐吓制衣工人们,还扣押他们的工钱,此案如何处置?” “关于董家作恶一案,本官另行审理,谁有诉求,尽可来告!” 沈别驾连秦小满一换一的巨额赔偿都答应了。 再给天府民众做些好事,又有何妨? 几乎是他的话音落下,围观的民众们便炸开了锅。 “大人!我要状告董家酒楼店大欺客,用剩菜充当新菜,害得我全家拉肚子,我去索赔他还打了我老爹一顿!” “大人,我要告董家店铺……” 第三百七十六章大牢满员,凛冬将至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眼看董家制衣行的罪名板上钉钉,再无翻案的可能性。 平日里那些倍受董家欺压,却状告无门的苦主们。 此时再无顾忌,痛打落水狗。 由于人员众多加上还不少人听闻董家制衣行定案参与进来,衙役们甚至拦不住数十个苦主一拥而入。 秦小满见势不妙,一手拉着唐姑娘,一手拽着愣在当场的葛大根,退到了沈别驾的后方。 提防有人趁机,意图不轨。 “肃静!” 沈别驾拍断了惊堂木。 此时只能用手掌拍着桌案,震慑众人。 “你们的冤屈,本官自会一一证实,让你们与董家人对质,大堂之上不可喧哗!” “谁再乱闯,别怪本官不客气!” 一番话敲打下来。 真正的苦主们都停下了脚步。 其中有人见状,便趁机退回了大门以外。 场面这才趋于平静。 “公子,有人混进来了。” 唐参紧盯着退出去的两人,低声提醒。 “董家的人?” 唐清柔微讶。 葛大根已证实了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的手法,杀人灭口也晚了。 不知冲进来,所图为何。 “董家人自顾不暇,哪有工夫理会这些事,应该是想借机把事情闹大,拖延时间善后的那些人。” 这些人不是冲着葛大根来的。 而是冲着唐姑娘来的! “唐姑娘,你将账目的事告知沈大人,人证你也找来了,此案等着天子下令彻查,你再参与。如何?” 他商量着问。 “不。” 唐清柔不假思索地回拒,直勾勾地盯着从人群里溜走的那人。 “我倒想知道,和董家同流合污的,还有谁!” 行吧。 秦小满知道,他在这方面,是劝不住唐姑娘的。 只能对着天璇姑娘说道:“那只能麻烦天璇姑娘,好生照看你家小姐,别让人钻了漏子。” 丞相千金的身份,许多时候是免死金牌。 无人敢冒着得罪唐家的风险,对唐姑娘痛下毒手。 可有时候,它也是催命符。 沈别驾虽是皇亲国戚,但背后的世族却敌不过唐家势力一二成。 一旦唐姑娘说服唐家助阵,天子彻查的力度可能会更大。 “秦公子,护卫小姐是我的职责所在,不用你麻烦。” 天璇心直口快。 让秦小满和唐清柔都闹了个大红脸。 正当秦小满想说些啥找补一下。 衙役已将还没走远的几个董家人抓了回来。 “跪下!” 方才对待董家人还算客气的衙役,此时已然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倒不是他们捧高踩低。 而是董家承制的不光是军服,还有官府的制服。 他们身上穿的,就是董家所制。 想到穿在身上的可能是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麻烂布制成的衣服,衙役只觉得浑身难受。 “大人!董家案犯已带到!” 衙役汇报完毕,站在一旁。 等着扒下董家人们身上织金戴银的衣服,将他们打入大牢。 体验一把穿旧布麻衣是何种滋味。 被再次带回大堂的董家子弟,茫然且愤怒地盯着堂上的沈别驾,和其身后的秦小满,怒不可遏地质问。 “沈大人,对于昨夜董必诚指使奴仆们火烧秦家产业的事,刚才不是签了结案书?” “该赔的赔,该罚的罚,可此案与我们无关,刚放了我们又把我们抓回来,府衙大堂是菜市场吗,如此胡闹?” 面对着董家子弟振振有词的质问。 不只沈别驾讽笑出声。 堂下围观的民众们也是哄堂大笑。 将原本自认为义正词严董家子弟笑得犯起了糊涂。 “沈大人何故发笑?” “笑你们死到临头还要狡辩!” 沈别驾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郁气,猛地往桌子上一拍。 “昨夜放火案已经了结,本官做主将董家酒楼和店铺赔偿给秦家……” “什么?!沈大人你这么做,经过我们的同意了吗?” 董家子弟怒而起身。 衙役们抬起板子便将人打回原地,跪在当场。 大堂里立即响起一片杀猪般的惨嚎声。 “沈光羲,你私相授受!” “我要见张刺史!我要进京告御状!” 砰! 沈别驾拍案而起。 “告御状?你们先看看,这是何物!” 沈别驾让人将拉到后院的粗麻抬上来几捆。 又将葛大根先前磨出来的麻线,让董家子弟看清楚。 讲明白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的手段和人证物证后。 方才还叫嚣着告御状的董家子弟,此时根本无心顾及赔偿的事,全部狡辩着,制衣行的事与他们无关。 “无关?你们拿的董家制衣行的分红,就是贪污了朝廷军需费用的钱,你们说无关没有用!” 沈别驾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无声冷笑。 “得天子说无关才行!” 扑嗵。 董家子弟瘫坐在地,面若死灰。 天子本就疑心,如今抓了个正着,还如何推脱? 怕是参与的、知情不报的,全部都要掉脑袋。 “沈大人,我们真的不知情啊!” 董家子弟哭诉起来。 却被葛大根无情地拆穿。 “制衣行的管事在辞退了我们这些外姓工人们,都是从各房各院抽调或者举荐的新人顶了我们的缺,你们不可能不知情!” “还有,威胁我们不能泄露这些秘密的,就是你们家中的奴仆!” 铁证如山。 董家众人根本无法狡辩。 “你们如若认罪,指不定天子还会念及旧情,从轻发落,但我知道,你们董家上下一心,是绝不会认罪的。” 沈别驾根本不给董家人反驳的机会,从木筒里抽出签令。 “将所有拿到董家制衣行分红的人,无论多少银钱,全部抓来下大牢,无需再审问。” “待本官向天子奏明此案,由天子来决断对你们的罪罚!” 哐啷! 签令落地。 堂下跪着的董家人全部押入大牢。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根据府衙的契约文书来看,参与董家制衣行分红者,高达上百人。 沈别驾逐一念出他们的名讳,让衙役通知其他州县抓捕到案。 当又一批董家涉案人员羁押到案,狱卒来报。 “大人,天牢满员了!” “锁上链子押到军营去看管!” 沈别驾的话,让手下的士兵们精神一振。 等着董家人抵达军营里,好好地待客一番。 而跪在堂下的董家子弟闻言,吓得瘫倒在地。 任凭衙役怎么拽,都赖着不肯起身。 “家主!救命啊!” “家主救救我们啊!” 也许是他们的祈祷有了效果。 就在衙役将他们抬出府衙大门时,一匹快马自西而来。 “京城急报!” “京城北郊飘雪,凛冬将至,天子忧心北境将士御寒衣物不够,特令董家制衣行尽快添补十万件军服冬衣,钦此!” 报信者拼尽最后一口气念完,连人带马便摔倒在地。 官兵迅速去搀扶,抬医救治。 在一片慌乱中,董家众人仰天大笑。 “是军中的八百里加急!” “陛下要我们董家加急制衣,沈光羲、秦小满,我看你们谁敢抗旨不遵!” 面对气焰再复嚣张的董家众人,沈别驾几乎将牙齿咬断。 京城飘雪,冬衣一定早就北上,想要搜证彻查只会影响军需,动摇军心! 也没有时间再重制军服冬衣…… “秦公子,看来老天爷不站在我们这一边。” 沈别驾神情惨淡地看向秦小满。 却见秦小满依旧淡定从容。 仿佛没拿董家借机东山再起的危机当回事似的。 “沈大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才不会站在谁那一边。” 第三百七十七章欲取,先纵 秦小满是真没拿这道圣谕当回事。 “沈大人,天子只是让董家制衣行加急制衣,以防北境严寒,冻伤将士们,可没说让董家人制衣。” “董家制衣行与董家有何关系?” 他的话令沈别驾微愕。 而刚刚看到希望的董家众人们,则直接破口大骂。 “秦小满你不要脸!” “董家制衣行是我们董家的产业,与我们无关,难道与你有关?” “快把我们放了,否则耽误了天子的旨意,迟早让你们脑袋搬家!” 董家众人根本没把秦小满的胡话放在心上。 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嚣张之色。 只待离开府衙,马上去找制衣行的两个管事扛下一切罪责。 再买通还没到来的人证,化解眼下的危机。 “诸位,方才大家都看到了董家承制军服以次充好的罪证,此案已定,罪证也已被扣押。” 秦小满对着还在幻想借机脱罪的董家众人玩味一笑。 “沈大人不必抗旨不遵,你们要制衣,粗麻呢?” 饶是董家再手眼通天。 一家制衣行,半年囤积四十万斤的粗麻已是极限。 要是按照一换一的比例,有一件军服冬衣便囤一件粗麻用料,绝对会导致数量太多,砸在手里。 “董家制衣行时不时地从朝廷那里接些增补军服或官服的订单,可仓库里只囤着假装成粗麻的细麻。” “你们要遵照旨意制衣,制何衣?以次充好的冬衣?” “制成了到时候还要过沈大人这一关检验,验不过去耽误了天子的差事,你们才是抗旨不遵、罪加一等!” 秦小满早就对董家因为皇商的身份,容易扯“天子”的虎皮有了防备。 这一招董继祥用过,还失败过。 扯“天子”虎皮被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们真要接旨制衣吗?” 秦小满的问话,令董家众人哑口无言。 话都说到这步田地了。 他们是傻了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按照以往的手段制衣。 可是! 不以细麻充作粗麻,他们还真的没有粗麻。 到时被抓现行,沈光羲当场将他们砍了,也怨不得谁。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董家人,此时全部面色惨淡,陷入了两难之中。 “沈大人,这些人愿意接受制衣的任务,代表他们承认,他们不只是董家制衣行拿分红的人,之前以次充好的事,他们一定也有参与。” 秦小满祭出杀招。 “既然他们承认了,签字画押后,让他们将功赎罪,也不是不行。” “好!” 沈别驾没想到秦小满三言两语,便将形势逆转。 虽说如此一来,显得没拿天子的圣谕当回事。 添补军服的事也没有了着落。 但秦小满既然敢拿捏住董家不让其制衣,必定有后招! “师爷,请他们签字画押,承认他们参与了董家制衣行的事务……” “不不不,我没有参与,我只是听到天子的圣谕,想尽微薄之力。” 一个董家子弟连忙打断了沈别驾的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我不会制衣,我、我愿意去大牢,等着沈大人还我清白。” 说出来可耻。 刚才还认为能够借天子圣谕逃脱罪责的董家子弟,如今只求经历一场牢狱之灾后。 能够保住性命。 “我也愿意去大牢,我也不会制衣!”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制衣行,啥子粗麻细麻的我也不晓得,沈大人,别磨蹭了,你赶紧把我抓了。” 眼看师爷都把罪状写好了。 董家子弟慌乱无措,生怕被强摁着签字画押。 到时辛苦制衣又如何? 摊上了承制军服,故意以次充好的罪名,别说再做十万件冬衣。 就是白给朝廷做一百万件冬衣,也脱不了掉脑袋。 “先抓我!” “抓我!我先来的!” “我知道军营在哪里我自己走!” 动作快的,已经自己带上了手腕的链锁,朝门外走去。 生怕晚了沈别驾和秦小满再逼着他们认罪。 这样的反转,看得门外的围观民众们是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纷纷出言嘲讽。 “我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下大狱的。” “刚才还叫得那么响,要为天子制衣,别怂啊!” “董家这群人看着心齐,大难临头还不是先保自己?” 在众人嗤笑声中。 董家子弟们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 不过。 还是有不肯低头的人。 在不断地挑衅着。 “秦小满,你别以为你找几个被制衣行辞退的工人,使一手小把戏,就真能定案,有本事你让天子把北上的军服追回来,一件件地审查!” 说话的是董家那位难缠的半百老者。 “还有你沈文羲,定了案,天子未处理前,你不能擅用我们董家的粗麻,否则,我定要告你中饱私囊!” 董家老者幸灾乐祸地笑了。 “到时你们因为查案,误了添补军服的大事,我看你们如何向天子交差!” 说完。 董家老者放肆大笑。 “能够制衣的可不止董家制衣行,十万件军服而已,本官还找不到人承制?” 沈别驾特意看了一眼秦小满。 他早有将秦氏羽绒服替换董家粗麻冬衣的打算。 正好趁机向天子谏言,看董家人还如何能笑得出来。 “沈别驾!沈大人!你这次可真是吃了不懂行的亏,等你明白过来,想求我们帮你制衣,我们也不会帮忙了!” 董家老者说完,在两个衙役的怒视下,朝着门外扬长而去。 如此信心十足的姿态,让沈别驾面色剧变。 他朝着葛大根看去。 “葛大根,你们以往是如何添补军服的?”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外人掌握不了的手段吗? “回大人,小的没参与过添补军服的事,那些都是董姓工人们做的事。” “小的只知道,他们应该是有兵部预估的账目,再用特有的手段,制成布料或者衣物,连人带物一起去军营添补。” 添补军服是在原有旧衣的基本上操作。 无论是织补还是更换,董家制衣行从不让外人插手。 “我道方才那人为何口气如此狂妄,原来是手里捏着不外传的缝补技巧,还提前做好了应付此事的准备。” 秦小满轻描淡写的总结。 让沈别驾原本担忧的心情,一下子松驰了。 逼着董家人放弃此次制衣的可是秦小满。 他一定有办法善后! “秦公子,如今董家人全部待审问罪,这批添补的冬衣只能由别人来承制,可是没有董家知道的内情,如何来制衣?” 沈别驾将这个难题抛给秦小满,神色多少有些心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小满连军服缺哪少哪,需要补哪里都不晓得。 除非现在再把董家人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相关的情报。 可他也没办法挪用收缴上来的粗麻,种种准备齐全再制衣的话。 “秦公子,若是衣服还未制出,董家的漏网之鱼便已将消息传至京城,引来天子责问。” 沈别驾故作满脸苦涩,等着秦小满拿主意。 “那么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成了徒劳无功!” 他的话刚说完。 却见秦小满突然挥动手臂、抬起右腿,朝着虚空处踢打了一下。 第三百七十八章重点部位,全套保护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别驾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不明白秦小满为何在此时动手动脚。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也想逮住一个董家人,拳打脚踢发泄一番。 “秦公子也无计可施了吗?” 沈别驾惆怅地叹息一声。 “沈大人言重了,董家掌握的情报看似机密,实际上,沈大人你早已掌握。” 秦小满的话,令闻者都是一脸茫然。 若非他的神情认真,不似揶揄。 沈别驾都想换一家制衣行合作,派人把送到家里的急件抢回来撕掉。 “秦公子,事关重大,你可别……戏耍本官。” 沈别驾自昨夜,情绪便随着秦小满的话语,起伏不定。 如今是真没有脑力去思考,他何时掌握了添补军服情报的事。 “沈大人,你再让你的手下,多脱几件衣服,就明白我说的话是何用意了。” 秦小满淡定自若的笑容。 让沈别驾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看向站在当场的手下士兵们,连忙伸手赶人。 “董家的人都抓完了,你们也别愣着了,赶紧去后院,脱衣服!” “快脱快脱!” 他倒要瞧瞧,这衣服里,究竟有何名堂! 沈别驾还没想出来,唐清柔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公子,我懂了!” 哦。 秦小满并不意外。 像唐姑娘这么聪明又擅长独立思考的人,不懂才奇怪。 “唐家丫头,快快赐教!” 沈别驾等不及大家的衣服脱完,忙不迭地讨好一笑。 丢人就丢人吧。 论城府不及秦小满,论智慧不及唐家丫头又如何。 能够接得住董家使的阴招,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沈叔叔,其实单衣和冬衣磨损的地方,无甚差别,你已经知道对比新麻和旧麻的方法,举一反三,再对比士兵们穿衣的日常磨损,便能知晓,董家制衣行寻常补漏的地方。” “天子要十万件旧衣,不可能每件都严丝合缝,只要知道大概的磨损部位,便能补齐。” 话是这么说。 可沈别驾听完,还是有所迟疑。 “万一增补的地方不对呢?” 沈别驾不是认为这个想法是错的。 相反。 他很支持这种想法。 “可天子也说得很明白,这十万件增补的冬衣还要达到御寒的效果,光是知道易磨损的部位,可有些人单纯的就是董家制衣行承制的衣服不行,四处漏风,这怎么办?” 不得不说,沈别驾的这个问题十分关键。 也十分的难解。 饶是唐清柔,都只能对着秦小满投去求助的目光。 “还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用董家制衣行补一件冬衣的钱,来做一套完美的装备。” 秦小满心里已有了主意。 还未仔细同众人解释,只见穿着铠甲的士兵们,捧着脱掉的单衣走了回来。 逐一将手里的衣服,摆在了公案台上。 秦小满抄起一件,率先递给葛大根。 “葛大哥,你的手指感应比较灵敏,你先挑五件衣服,仔细检查一遍。” 说着,他自己又上手拿起一件衣服,按照原来的设想。 着重在四肢关节处摸了一遍。 沈别驾有样学样,也拿起一件摸了摸,顿时双眼一亮。 “秦公子,除了关节处磨损严重,其他地方也有磨损但摸不太出来。” 这还只是单衣,磨损处看着比较明显。 若是厚重的冬衣的话,除了平时活动剧烈的关节处以外,剩下的根本没人留意。 “沈大人所言不错。” 秦小满确认了磨损的重点部位。 又通过葛大根专业的判断,验证了他和沈大人的话。 换人接手董家承制增补军服一事的第一个难题,缺哪补哪,便已攻克。 “可是关节处补衣,要补多厚的布?” 沈别驾一个头两个大。 他平时根本没留意过缝缝补补的事,对此是一窍不通。 目光便落在了葛大根的身上。 谁知,葛大根也是一脸的茫然。 沈别驾这才想起,葛大根先前说过,补衣一事,都是由董姓工人负责,外姓工人难以插手。 外人想要衔接补衣,更是难上加难。 “大人,你们不必补,你们只需要用粗麻制成护肘、护膝就行!” “是啊大人,咱们天府冬日最冷时,许多穿不起夹袄厚衣的,便买了粗麻布,制成护肘、护膝穿戴在身上,只要布料不死硬,还不耽误干活咧。” “还有坎肩,穿上身上挡心口后背的冷风,贴身又暖和。” 围观的民众们又在热心地出着主意。 正好和秦小满想到了一起。 沈别驾见大家七嘴八舌地给他出着主意,心中感动不已。 身在天府数载,一直被人当成前来镀金的皇亲国戚,从未将他当作地方官。 今日方知,是他没能做出一些实事,成功地融入到百姓中去。 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要帮助他们向董家讨还公道,便有这么多人为他出谋划策。 “沈某谢过各位!” 沈别驾目光如炬,已然懂了秦小满刚才所说的“一套”是何用意。 护肘、护膝加坎肩。 做它十万套,绝对只多不少。 往年的冬衣加上今年的二十万件,很有可能事后还要再追回至少十万套。 “秦公子,你可愿意协助本官,替天子分忧?” 沈别驾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掷有地声地宣布。 “剑南道董家制衣行承制军服十年间,以次充好,人证物证确凿,不日即将奏呈天子查看。” “在此期间,剑南道董家制衣行所有衣物、布料、麻线全部查抄封存,往日冤情,大家尽可相告,府衙大门全天为大家敞天!” “另外,本官做主,由秦公子承制追加的十万件增补军服冬衣,由于秦氏制衣行被董家剑南道总管事董必诚派人烧毁,暂且用董氏制衣行工具制衣!” 话落,沈别驾满怀期待地看向秦小满。 “秦公子,承制军服冬衣一事,你预定要用多少时间能够集齐粗麻,缝制完成?” “本官听闻,天府一带的粗麻供应不足?” 秦小满眉锋一挑,饶有兴致地反问。 “要是我说,我还等着沈大人做主让我挪用董家查抄的粗麻……” “本官允了!” 沈别驾就等着秦小满开口请求。 不等秦小满把话说完,便兴冲冲地答应下来。 就算是事后会让人诟病,但只要及时完成天子交代的差事。 有天子撑腰,挨参也不惧! “……” 秦小满看到沈别驾如此积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大人,我其实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秦公子,你指的哪一句是在和我开玩笑?” 沈别驾发现自己的脑子又转不过弯来了。 天子交代的差事,如此大事,岂可拿来开玩笑? 第三百七十九章交底,促成她的心愿 “董家承制的军服冬衣,原本就是以次充好,且成衣极重,我打算用羽绒制成护肘、护膝。” “另外,坎肩除了能够增补胸前和后背的磨损外,还能够当作预备御寒用的衣物,这些按照沈大人你说的制出来十万套,绝对都有用武之地。” 秦小满没打算让沈别驾出了力、受了累。 最后还要承担,可能会被有心人参一本的风险。 “我怎么没想到!” 沈别驾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 “羽绒能做冬衣就能做护肘和护膝,坎肩我也穿过,只想着孝敬天子没想过还能这么用!” 呃…… 秦小满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提醒沈大人,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据说秦公子让人收购了几十万斤羽绒送至天府与荣州?” 沈别驾开始打探起了底细。 “嗯。” 秦小满也没打算瞒着。 “富阳已送达了二十万斤,后续还在增加,天府这边也有十万来斤,昨夜烧了一些。” 至于具体多少……反正董家赔的五万两,足够买入的羽绒成本了。 “烧了一些?多吗?” 沈别驾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怒骂。 “该死的董必诚,要是误了军需大事,本官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该剐则剐……不过,请沈大人放心,护肘护膝和坎肩,所用的羽绒加起来,一套也不及一半羽绒服的用量,足够了。” 只是。 人手有些不太够。 可秦小满看到沈别驾急得火上房的样子,决定自己去想办法,解决这一困难。 眼下的问题是。 “沈大人,利用羽绒来补充军服所需,最好还是需要天子点头同意,以免先斩后奏,惊喜变成了惊吓。” 和朝廷打交道,规矩太多了。 秦小满可不想落人口实。 给别人攻讦他的机会。 “秦公子所言甚是,我原是打算,请秦氏制衣行制出几套便服来,送呈天子,获得天子青睐后,再上奏将粗麻冬衣换成羽绒服。” 可董必诚昨夜骤然发难。 打翻了全盘的计划。 秦小满想到八百里加急,从天府赶到京城也要一日两夜。 这还只是传信。 运送物品的话少说也要加倍的时长才够用。 然而,谢家姑娘的羽绒服还没设计出花样来…… “不如我先让人再制一些护肘护膝,先连同坎肩一起送往京城。” 没得办法。 在军需大事和让谢家姑娘在皇家露脸相比。 当然是前者更重要。 只能给谢家两位姑娘另寻机会,让她们立功了。 “任务繁重,沈大人,我先告退了。” 秦小满正准备走人,脚尖被人踩了一下。 他朝着唐姑娘看去,面露狐疑之色。 “案子……” 她压低声音提醒。 哦! “对了,沈大人,我知道董家制衣行藏匿粗麻一事,是由于唐姑娘核对账目时发现了不妥。” “反正天子让唐姑娘彻查董家商行,董家制衣行也算其中的分案,还请沈大人在奏呈天子时……” 秦小满知道沈别驾等着还他人情。 要是他开口,唐姑娘必定要离开天府,归京面圣。 下意识地卡了壳。 但也仅是一瞬,他接着往下说:“……举荐唐姑娘,护送人证物证入京,彻查是谁在为董家制衣行一案保驾护航。” 沈别驾的视线在他和唐姑娘身上交错,一时有些为难。 “秦公子,此事不是我能左右的,再者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唐家丫头的意思?” “沈叔叔,这是我的意思!” 唐清柔表明了态度。 “唐家丫头,你也知道此案牵涉甚众,你可想好了?” 沈别驾好言相劝。 “只要我把董家制衣行一案,单独拎出来请天子派钦差彻查,你就能回京交差。” “原本朝堂里对你做官的反对声浪,一潮高过一潮,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得罪一些人,你可想过后果?” 董家每年孝敬高官权贵的银子如流水。 其中多少是为承制军服保驾护航的,不是那么容易查得清楚明白的。 更何况。 董家只是在剑南道混不下去了,在京城残存的势力,也不会轻易让人查到它的盟友。 董家家主董必达那个小人,还在京城虎视眈眈等着呢! “沈叔叔,我若是连这一关都闯不过去,又何谈在朝堂立足为官。” “我若是畏惧他人流言纷扰、奉行明哲保身那一套,和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又有何区别?” 唐清柔下定了决心。 炙热的眼神,让秦小满都感觉到了热血沸腾。 “唐家……” “沈大人,你要盯着军服北上一事,押送人证物证入京,若是换作别人,估计中途容易出现意外。” 秦小满比划着天璇姑娘。 “有唐家护卫暗中护送的话,想必能够一帆风顺,也免得中途发生意外,沈大人做无用功。” 若说举荐唐姑娘可能会惹上麻烦。 但对比着不举荐,可能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谁都会选择两权相害取其轻。 “无用功……” 沈别驾满含深意地感慨着。 “秦公子,总感觉你有时像是能够看穿人的心思似的,一语中的。” 言外之意,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秦小满其实也不愿意在天子的耳目面前,如此暴露自己的城府。 不过,为了满足唐姑娘的心愿。 他愿意。 “如此,便劳烦沈大人好生斟酌给陛下的奏折了,我这就去让工人缝制羽绒衣物,好赶在和奏折一起呈递入京。” 秦小满和唐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好就收。 除了要赶制呈递入京的羽绒衣物,还要招揽大量的人手,缝制十万套羽绒护套。 他和沈别驾打了声招呼,便与唐姑娘一起离开了府衙。 “唐姑娘,酒楼刚置换,还没安排好,不如你先去花容姑娘那里歇着,我去城西制衣行。” 秦小满神色急切地上了马。 正准备驾马离开。 眼角余光扫到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定睛一看,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又下了马。 他还没走到马车前。 一道倩影从里面钻了出来,疾步向他而来。 “谢七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小满看到她满头大汗,身上还穿着居家的便服。 就知道她是匆忙间跑出家门的。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谢七小姐只是红着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他,并不说话。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难道董家也曾刁难过谢七小姐,你是来击鼓告状的?” 秦小满只好调侃一句。 “不是。” 谢七小姐想也不想地反驳,转身拎起衣摆便往马车方向跑了回去。 就在秦小满不懂这姑娘到底是何意思时。 唰! 谢七小姐拉开车帘。 马车里的一幕,令秦小满大为震动。 第三百八十章绵薄之力,飞鹰传信 只见谢四小姐和两个丫环着装的姑娘,端坐于马车之中。 手里穿针引线,正缝制着一对护膝和一只护肘。 矮桌上还有一只护肘,只剩下最后一圈线口没有缝完。 秦小满目光落在谢四小姐包着布条的玉指上,神情有些复杂。 “你们早就来了?” “半个时辰前就来了,本来是给你送样衣来的,听了几句里面的动静,四姐想到用羽绒制成护肘和护膝,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先做出样品来让沈大人试试,他也好安心地把皇差交给我们制衣行做。” 我们。 这两个字,已然说明了两人的决定。 她们要留在秦氏制衣行。 “秋夕,你做完了手里的护膝,替我把最后的线收一下。” 谢七小姐不忘记叮咛丫环办正事。 “秦公子,帮忙将沈大人定制的样衣抬下来?” 谢七小姐故作轻松地问他。 秦小满这才注意到,马车的榻上放着两口红木箱子。 红木箱子体积大到能够把他装下去,可见里面放的羽绒服绝非一件。 很有可能是一套。 再看谢七小姐双眼通红,他大吃一惊。 “你们昨晚熬夜做出来了样衣?” “不只我和四姐,还有全府的丫环一起动手,才将两套样衣做了出来。” 谢七小姐停下脚步,看向城西方向。 “昨夜二叔出门前我们就没睡下,得知董家放火烧人,我们也无力帮衬,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先将秦公子你交代的事完成。” 她拿起帕子揉了揉眼睛,稚嫩的圆脸上带着一种自豪感。 “没想到歪打正着,现下正好可以帮上秦公子。”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 但秦小满还是听出她们担忧一夜的心情。 毕竟,昨夜若是董必诚奸计得逞的话,她们第一次为秦氏制衣行制衣,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肩负的早已不再是秦家一族的未来与荣辱。 还有与他并肩而战的这些盟友们。 “不是帮我。” 秦小满感激一笑,却更正了谢七小姐的说法。 “沈大人急需样衣进献给天子,我会请他在奏折上禀明,制衣者为何人。” 天子从今往后,但凡看到羽绒服,就会想到,穿过的第一套羽绒衣物,是谁亲手所制。 不管天子膈应不膈应,反正他心里舒坦就完事了。 “照秦公子这么讲,确实不是在帮你。” 谢七小姐闻弦音而知雅意,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那么,能请秦公子帮忙把箱子抬下来吗?” “我和姐姐们穿了一夜的针线,手疼,搬不动了。” 谢七姑娘巧笑倩兮地撒着娇。 别说她出声请求。 她就算不说,秦小满早已麻利地走到车后。 打开榻后的车门,抱起了一个木箱。 正要往下搬,唐姑娘双手托住了另一边的箱子底部。 “小心手伤。” 唐姑娘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拽着箱子就走。 秦小满见她如此急切,知道她查案心切,只得请唐叔将另一口箱子一起搬进来。 “谢七小姐,你们缝制完那只护肘,抓紧送过来。” “好呢。” 谢七小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主动当苦力的唐清柔,暗中咋舌。 “四姐,京城第一美人果然不是吹的。” 哪怕风尘仆仆依旧美得令人惊艳。 “她和秦公子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倒是十分般配呢。” “嘶……” 马车里传来一声痛呼。 谢七小姐看到手指头被扎出一滴血的四姐,歉然一笑。 她没别的意思。 只是觉得四姐这温软的性子,完全拿捏不住深受女子喜爱的秦家公子。 倒不如早些接受事实,免得下次秦公子出事,又拉着她熬夜干活……一见钟情又两情相悦的事,只会出现在戏本里。 “啊哈……” 谢七小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跳上车去给四姐包扎伤口。 …… 大堂内。 沈别驾正指挥着师爷如何遣词造句,写清案件的来龙去脉。 以及根据秦小满的请求,让唐家丫头在其中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 刚交代完。 听到大门处传来脚步声,他提起十二分精神。 “若是状告董家,先交诉状……” 话还没说完,看到是去而复返的一行人,他连忙站起来,跑下堂去。 好奇地打量着三人抬进大堂里的两口红木箱子。 “秦公子,这外面的人还没散完,你就抬了谢礼来送我?” 沈别驾此时终于也有了闲心开玩笑。 不料。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沈大人把董家制衣行的差事交给我来做,我给沈大人送礼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大家应该能够理解。” 说着,秦小满把箱子放到了沈别驾的面前。 沈别驾感觉到手下的官兵,看他和秦小满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讪然一笑。 “秦公子可别说笑了,这箱子里究竟装的何物?” “送给沈大人的礼物啊。”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同时将箱子盖打开。 “秦……我的娘唉!” 沈别驾刚想拒绝这两箱礼物。 当看清楚是他订制的羽绒服时,赶紧改口。 同时惊讶不已。 他蹲下身去,伸手抚摸着羽绒服的缎面,和上面别致的花纹,赞叹不已。 “这花样这绣工……本官虽不懂,但也能够看得出雅致,这是哪位制衣工所制?” 这样的人才留在民间多浪费,去皇宫里当差都行。 “不是制衣工制的,是谢四小姐和谢七小姐与其丫环们熬了一夜制成的,她们还在缝制北境将士所需的护肘和护膝,只需沈大人写完奏折,便能一齐送往京城。” 如此一来,便能节省少说一日的时间。 秦小满的话令沈别驾喜出望外。 “谢家两位小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师爷,快写完案卷,本官马上差人,五百里加急,将这些衣物送往京城!” 八百里加急,累死人跑死马。 五百里加急一来一去要五天五夜。 秦小满估算着,等天子旨意来到,冬衣里的护套应该制完了。 “啁啁!” 头顶突然传来几声鹰唳。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沈别驾,突然面色骤然,仰头望向空中振翅远方的雄鹰。 唐清柔见状,似是想到什么,也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朝东北方向飞去的雄鹰。 “这鹰有啥子古怪吗?” 秦小满不解地跟着抬头望去。 依稀看到鹰爪上,似乎绑着东西。 “飞鹰传信,王氏一族的独门绝技。” 还是唐叔出声,解答了秦小满心中的困惑。 王氏一族? 秦小满瞳孔微缩。 王副丞?! “飞鸽传书速度快,可飞鸽无法跨越高山,需要靠人力走索道,再用飞鸽接力传信。” “雄鹰飞得高并且耐力强,可惜只有王氏一族能够驱使雄鹰为他们所用,传信速度能够与其相比的,恐怕只有天子令。” 沈别驾又补充了一番关于飞鹰传信的介绍。 秦小满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打了一个激灵。 沃柑! 他原以为王氏一族是靠权相当道发迹的,没想到还另有法门! “也就是说,大乾各地发生的事,王氏一族总能比别人更快的掌握?” 难怪当时董继祥会利用时间差来请王副丞助阵,还能够轻易地说服王副丞。 天时、地利与人和。 王家早已将天时牢牢掌握在了手里! 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唐姑娘,董家商行与王氏一族在账目上有往来吗?” “有。” 行吧。 那他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要处理。 “唐叔……” 第三百八十一章花董家的钱,立自己的功 “……你能把鹰给打下来吗?” 秦小满说着,目光随着鹰飞而移动。 等待着唐叔出手。 然而。 等到飞鹰越过山头,完全遮住了身形,也未见唐叔出手,他便明白。 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内功再高,老鹰飞到几千米的地方,也不可能像炮弹一样将其打下来。 “唐叔,我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秦小满看到众人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 连忙找了一个台阶下。 “公子,此玩笑不可再开。” 唐参目光特意在沈光羲和唐清柔身上打了一个转,低声提醒。 “王家飞鹰有时也会为皇族所用。” 言外之意。 就算有可能将飞鹰击落,也不能打。 “哦?” 秦小满微讶。 “飞鹰传信不是王家的独门秘技吗?” “秦公子,这与你将石灰方子献给朝廷是一样的,自从王副丞在王氏一族崭露头角后,便开始为皇族飞鹰传信,有时天子与长公主,皆会用到王氏的飞鹰。” 唐清柔说到这里,语气微嘲。 “只是飞鹰传信的秘技,依旧掌握在王氏一族手里,重要的机密也无法使用飞鹰传信。” 话到此处,秦小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副丞上位时,正值天子削藩、清算盘踞历朝历代的世家豪族。 王家不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就算不被清算也会伤及筋骨。 拿出独门绝技,最能获得天子的信任不说,还能将王氏一族传信的同时,多加一道皇族的保护伞。 谁也无法敢阻拦王氏的飞鹰,任由它们在头顶上盘旋。 “一本万利的生意,太值了。” 秦小满很无奈。 看到又一只飞鹰直入云霄,干脆收回视线。 眼不见为净。 事已至此,只能在日后的计划里,全部按照王副丞,已知所有情报来预设了。 “秦公子,董家与王氏一族确实有生意往来,但承制军服一事,应该与他们无关。” 沈别驾意味深长地说道:“比起银钱,王氏一族更在乎的是名声和官位。” “原来如此,多谢沈大人相告。” 秦小满早在王耀辉使尽浑身解数筹粮,只为取得功名后,能够高升一级。 从而不惜草菅人命时,他对王氏一族的做事章法便有了一定的了解。 正因如此,这样的敌人才可怕。 毕竟。 玩弄权位的,心都脏。 不能以眼前的利弊来预判他们的行为,一旦惹上这种人,后患无穷。 “秦公子,护肘做好了!” 谢七小姐怀抱着一个包袱疾步而来。 将秦小满从忧患的思绪中拉回。 他暂时将王氏一族的威胁抛之脑后,先将眼下的事做好。 “秦公子,护肘和护膝赶制过急,只有简单的花纹,你看可还行?” 谢七小姐麻利地将包袱打开,将护肘和护膝拿了出来。 上面的花纹对比着箱子里的精致典雅的图样,确实非常简单。 可对比着董家制衣行光秃秃的麻布来说,只是在袖口处缝制了竹叶,便显得高级了许多。 “不要花纹都行。” 秦小满还没开口,沈别驾一把拿过护肘和护膝,先绑在自己的胳膊和膝盖处,活动起来。 活动了一阵后,沈别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真是又暖和又轻便,有了此物,北境戍边的将士,不必再担心受骨痛病困扰了!” 沈别驾笑着笑着,眼中含着热泪。 不免感慨着。 “若是早知羽绒塞入布中,制成护肘和护膝,便能有这样好的成效,将士们也不必承受这么多年的冻害。” 说到此处,沈别驾伸手拍了拍秦小满的肩膀。 “本官记得秦公子说过,一套护肘、护膝和坎肩的花费,加起来也不如一件羽绒服?” 秦小满重重地点头。 一件羽绒服上衣所用的羽绒和布料,成本不过粗麻的一半。 只是人工上面,羽绒服在缝制时需要费些工夫。 饶是算上手工费,也比董家制衣行的价格便宜许多。 “既是如此,本官便将此事奏呈天子,至于定价几何,届时再与秦公子商议。” 沈别驾已然笃定。 天子在承制军服方面,会选择秦家,而非董家。 “好。” 秦小满知道朝廷对军需方面,还算大方。 再加上有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在前,定价方面,他这次有了主动权。 “还请沈大人替谢家两位小姐美言几句。” 末了,秦小满不忘叮咛一声。 见沈别驾点头答应,他这才作出保证。 “既是赶制,不要求花样。护肘与护膝等物,寻常百姓也能缝制,借用董家制衣行,相信用不了十日,便能完成沈大人的十万套订单。” “十日即可?” 沈别驾喜上眉梢。 如此神速,又是一大功! “多花些工钱,少挣些朝廷银子而已,秦家受天子庇护,理应如此。” 秦小满正说着。 去钱庄取银票的官差赶来,将赔偿的五万两银票交给了他。 “秦公子若是银钱上有短缺,可随时向本官开口。” 沈别驾查抄了董家制衣行,流动的银钱还有几万两呢。 更别提其他的董家商行,为军需挪用一二。 只要十日内完成天子交代的差事,不仅不会受责怪,反倒会有嘉奖。 “要是不够用,我会开口的。” 秦小满没有拒绝沈别驾的好意。 花董家的钱,立自己的功,想想就挺爽的。 不过。 五万两真的够用了。 比起缺钱,他更缺人手。 不再与沈别驾多说闲话赘语,秦小满与唐姑娘、谢七小姐等人,离开了府衙大堂。 “谢七小姐,你和谢四小姐辛苦了一夜,先回去歇着,沈大人定制的衣服已经不急了。” “我叫谢文雎。” 谢七小姐更改他的称呼。 “日后到了制衣行,你一口一个七小姐四小姐多不方便。” “还我四姐,她叫谢文嘉,嘉奖的嘉。” 比起介绍自己,谢文睢对其四姐的介绍更加郑重。 “我记下了。” 秦小满目送着谢文睢快步跳到马车上,不一会儿。 车帘挑开,便见谢文嘉对着他歉然一笑。 “秦公子,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稍后便去制衣行赶制军服。” 言罢。 不等他作何反应,放下车帘,便让车夫赶车离去。 “谢家两位姑娘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做起事来这么拼。” 秦小满目送着马车离开,赞叹不已。 “秦公子,她们比起我家小姐来还差一些,我家小姐自从离开天府就……” “天璇。” 唐清柔淡淡开口,打断了天璇的邀功。 有些事是她身为朝廷官员,必须去做的。 没必要和秦公子说。 “对了,唐姑娘奔波几日也累了,你也先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就行了。” 虽说秦小满还没头绪,如何在短时间里,召集到更多的工人来缝制全套保暖衣物。 但董家制衣行眼看着倒台了,只要他开口,那些衣铺老板手里的人脉资源,便能为他所用。 能借他人之力,不光是一种智慧。 更代表了实力。 送走唐姑娘,秦小满翻身上马。 正犹豫着先去找哪家衣铺老板,前方突然出现一大群人。 男女老少皆有,领头的正是苏父和韩老板等人。 “秦公子!” “我们带人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万众一心,鱼饵现 秦小满望着乌泱泱看不到头的人群,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天府城中有这么多的裁缝?!” 苏父和韩老板这些衣铺的老板们,少说带了上千人。 要知道,董家制衣行,致使许多制衣工人离开天府去讨生活。 再加上秦氏制衣行招工,又招揽了数百人。 此时衣铺老板们又带来这么多制衣工,确实令人意外。 “秦公子,我们好些人不是裁缝,可缝制护肘、护膝啥子的,绝对没问题。” “十万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家户户帮着做一些,早完成也能早送往北境去,让将士们少受霜冻。” 人群里,穿着朴素的几人,争相说明他们的来意。 秦小满闻言,心中一震。 要是天府城中家家户户都能上手帮忙的话,哪里需要十日? 扯了布领了羽绒,不到一日,便能将护肘、护膝和坎肩的三件套做出来。 “秦公子,除了各位街坊邻居们,我们还去请了城外闲时制衣的裁缝,马上就到制衣行。” 苏父语重心长地说道:“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那是他们昧了良心,与咱们剑南道的衣铺和裁缝可没关系。” 董家制衣行倒下了。 可剑南道织麻的招牌不能倒! 天子问责,万一连累到池鱼的话,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是啊,剑南道盛产的麻布,卖往大乾各地,结实又好用,谁不夸一声好?” “我们要让天子晓得,我们剑南道的百姓,和董家制衣行是不一样的。” “秦公子,我们不要工钱,我们领了羽绒和绸布,哪怕是回家去做,也不会偷工减料的。” 众人的保证,让秦小满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别回家去做,沈大人已经将董家制衣行借给我用了,大家可以去那里做。” 生怕大家以为他是不信任才说出这番话,他又补充一句。 “护肘、护膝和坎肩,都要按照针脚去缝制,一套的工钱是五十文。” “大家尽量这两日里缝制完交货,当场验货,当场结算工钱。” 他知道,大家是为了维护董家制衣行败坏的剑南道麻衣的名声。 其中还有许多人,可能因为给董家制衣行做过工,担心遭到天子的问罪,才会借此举力证清白。 不论大家的出发点是何因。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秦小满也不会利用这种心理,来减免自己应该支付的工钱。 “五十文钱一套?秦公子,这个价钱太高了。” 苏父暗自咋舌。 熟手一上午便能制出一套来。 晚上再紧紧的话,一天能挣一百五十文钱。 “确实高,但这个活不是着急嘛,我们抓紧时间做完,也能让天子晓得,以后军服再交给我们剑南道的制衣行,剑南道的百姓能用最快的时间完成。” 秦小满的这番话,无疑于是给原本就鼓足劲的民众们,又加了一把劲儿。 特别是五十文一套的工钱。 更是让人斗志高昂。 “秦公子,我是家里有亲戚在北境戍边,我不要……” “大家先到先得,每人限拿两套羽绒和布料,做完交了差再拿两套!” 秦小满打断了反对的声音。 不管对方是善意之举还是恶意搅和,先把规矩立出来。 如此一来,也能保证大家的效率。 “你们朝西走着,我马上回制衣行安排此事!” 秦小满骑上马,振臂一呼。 “大家有没有信心,在这两日将天子的差事办好,给天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 众人齐声高呼。 吸引来不少还不知情民众打听。 当得知秦氏制衣行开高价工钱制衣时,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秦小满粗略估计。 光是他说话的工夫里,想要缝制军服的人就增加了一倍。 “驾!” 他不再磨蹭,讲好了价钱,做好了工作前的动员工作。 快马加鞭朝西而去。 尽管一夜未睡,但秦小满感受到大家如火的热情,精神十足。 再听到头顶上方的鹰唳之声,不再有草木皆兵的错觉。 民心所向,王氏一族也阻不了他! …… 河南道,峦州府衙。 王之逊端坐在案堂之上,漠视着下方跪了一排的峦州大小官员。 “副丞大人冤枉啊!下官真的没有贪墨赈灾粮!这些刁民都是诬告!” “下官只是负责押运赈灾粮,此事与下官无关呐!” “请副丞大人明察秋毫!” 跪成一排的大小官员,全部是参与过赈灾粮收纳、分发与押运的经手官员。 哪怕不是同一时间押来的。 最早的从清晨跪到了如今夜幕四合,可是,所有人的说辞非常统一。 他们是冤枉的。 他们没有贪污。 “大人,王长史举报我们贪污,还煽动受灾百姓来击鼓鸣冤,可我们发放的赈灾粮全部有出入记录,不差一石一斗。” 峦州刺史怒视站在王副丞身边的王长史,咄咄逼人。 “王耀庭王长史,只是因为这批赈灾粮是王氏一族募捐而来,本官让你避嫌不曾参与,你便记恨上本官。” “如今看到副丞巡查,便告我们的黑状,你无凭无据,就算是副丞大人,也绝不能随便找个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峦州刺史逼急了,连王副丞也敢内涵。 反正峦州的赈灾粮早在一个月前就全部吃光了,他不信王副丞能找到证据! 然而。 坐在堂上的王之逊,从始至终都未开口。 直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响。 听到并非飞鹰传来的远信,王之逊露出失望之色。 他朝着抓住白鸽走进来的信使看去。 “大人,洛阳传来的消息。” 听到“洛阳”两个字,堂下跪着的众人皆是面色剧变。 谁也没想到,王副丞身在峦州,手脚已然伸到了三百里外的洛阳! 不好! “你们以陈粮霉粮换新的赈灾粮,倒卖给粮商赚差价,以为峦州的粮食吃完了,便能高枕无忧?” 王之逊展开手里的纸条,似笑非笑地问。 “你们猜,此时在洛阳被查抄的官员会喊冤枉吗?” “什、什么?” 峦州刺史心虚得额头冒出冷汗,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大难临头,自然是…… “他们说换粮是在峦州换的,是受了你峦州刺史的指使,高刺史,看来抄家灭族这个死罪,只能你来担了。” 王之逊的话音刚落。 刚才还坚持无罪的峦州刺史,马上敲头如捣蒜。 不再大呼“冤枉”,而是直呼“救命”! “副丞大人,下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可此案确实不是下官指使,下官有来往书信作证!下官只是协从,真正贪污赈灾粮的,另有其人!” 说着,峦州刺史将腰间玉佩掰成两半,从中取出一把细长的钥匙。 说出书信藏匿的下落。 “知道留着证据保命,还算聪明。” 王之逊夸赞一句。 将手里空白一片的纸条扔到地上。 找到贪污赈灾粮的突破口,无论背后主使姓甚名谁,谁的门生,都无关紧要。 差了皇差,最是要紧。 “啁啁!” “老爷,飞鹰来了!” 细辛话落,走到院子里。 盘旋的飞鹰这才落下。 细辛将鹰爪绑着的一封书信解开,看了眼上面的内容,瞳孔猛地一缩。 “老爷……” 细辛返回汇报天府传来关于秦小满的消息后。 王副丞忽地拍案而起,放声大笑。 “哈哈!不愧是秦小满,真没让我失望,此事真乃我大乾将士之福!” 鱼饵已有。 “老爷,此事是否告知董大人?” 细辛低声询问。 飞鹰传信至京城,会比天子更快收到消息。 第三百八十三章权相之乐,如火如荼 “要。” 王之逊根本没有思考,便作出了决定。 “在告知董必达以前,先告诉耀东他们……此次秦董两家承制军服之争,切不可相助董家。” 早在事发前,他就有所预感。 秦家想要扳倒董家的手段,除了民间挤垮董家商行以外,想要斩草除根,势必要撬动董家的根基。 承制水转筒车,先拿走董家皇家木制权试试水。 剩下的,对于董家来说可以当作保命符的,除了承制军服和替朝廷购粮,再无其他。 “粮,天子已不缺。” “衣,也落入了秦家之手。” 王之逊面露同情之色。 “董家这一次,再无起复的希望了。” “老爷,既是如此,为何还要送董家这个人情?” 在细辛看来,老爷绝不会做无用功。 可王氏一族虽说与董家有诸多方面有交集,却也是在商言商、在朝论政。 他们王氏一族,并无把柄在董家手里。 “送人情?” 王之逊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还透着些许阴险之意。 “我是给董家送希望,好让董家以为有我相助,能够再撑一段时日,我也好作壁上观,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王之逊的话点到为止。 见细辛面露不解,也未解释,轻轻挥了挥手。 示意细辛按照吩咐去办。 “告诉辉东他们,让他们切记我们王氏一族如今的荣耀,都是天子给的。” “不论对他人是何种说辞,在天子面前,我们都是为陛下做事,先陛下之忧而忧,后陛下之乐而乐。” 王之逊说此话时,脸上的虔诚之色,根本不像是装的。 细辛重重地一点头,转身往后堂走去。 王之逊解决了困扰许久的难题,神色更加轻松自在。 看着堂下跪着的这些贪官污吏也顺眼了许多。 “大人!书信找到了!” 手下怀抱厚厚一摞书信而来。 跪在堂下的一众官员,见到高刺史存放了如此多的证据,全部面如死灰。 根本不敢再生出狡辩的心思。 只等着王副丞宣判。 谁知等了半晌。 却见王副丞坐于高堂之上,脸上带着笑意,心情舒爽的姿态,让他们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幻想着有所转机。 “人证物证齐全,你们可想将功赎罪?” 当幻想变成了现实。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全部朝着王副丞不断磕头,感恩不已。 “下官愿意将功赎罪!请丞相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 “下官愿意为丞相效犬马之劳,还望丞相大人能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能想到,死到临头,刀都架到了脖子上。 王副丞居然有要饶过他们的心思。 再看这大堂内,除了他们这些待罪之人,便只剩下王副丞的人手。 他们还有何不明白的。 必须向王副丞投诚! “我王某人今日高兴,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这机会不是人人能够得到的。” 王之逊指着手下怀里的书信。 “去一半留一半,高大人,你来抓阄如何?” 关乎众多朝廷命官生死大事,却让王副丞玩弄于鼓掌之间。 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感到违和。 而是纷纷双手合十,开始求老天爷保佑。 成为能够留任、能够继续为王副丞卖命的那一半运气儿。 …… 灯火如昼,照亮了天府城内和城外的两处制衣行。 哗啦! 清洗羽绒的浣衣工换了一批,日夜不停地清洗着。 晾晒干净的羽绒,称重后分发到各个制衣工的手里。 伏案缝制衣物的工人们,全部严阵以待。 除了上茅房、喝水和吃饭休息的间隔外,剩下的时候,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和针线穿过丝绸与羽绒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而比起缝制衣物的制衣工来说,更加认真的则是负责检验的工人。 羽绒浣洗为第一道检验工序。 检验羽绒上是否沾有污垢。 针脚是否均匀为第二道检验工序,此事较为简单,但在速度的要求下,十分考验眼力。 最后一道则是全衣复检,检查完后将合格的布标缝制上去。 “谢掌事,这是检查完的五千套,按照公子的吩咐,拆了十套进行抽检,没有任何问题。” 陈忠实送来出库的账目。 通过最后一道检验,制成的衣物,便装上府衙赶来的板车,包上油布,运往渡口。 等到装好一船,便向南迂回再北上入京。 白日里已经完成了两万套,开走了两艘快船。 “陈哥,你忙活一天也累了,换人来负责出库事宜,以免忙中出错。” 谢文睢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朝着走来的四姐歪头一笑。 “四姐,你可算来了,这里交给你了,我去马车里睡会儿。” 谢文睢将制衣行管事的印章塞到谢文嘉手里,打着哈欠,小跑离开。 陈忠实本来还想回拒谢掌事让他休息的命令。 看到连谢掌事都换成了谢画师,只能听命办事。 先回家睡一觉,再回来接着赶工。 不能主家正忙的时候,他这个小管事不在场。 虽说他是负责管理木匠们的管事。 刚走到大门口。 陈忠实迎面便看到秦公子骑马而来,心里一个哆嗦。 暗道自己运气不好。 老话说得好,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他今日才是当小掌事的第二天,就被秦公子撞到回家休息。 陈忠实心里慌乱如麻。 见到秦小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掌事,你不是早上就在这里盯着,怎么这都半夜了还没走?” 秦小满率先开口,神情复杂地问。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回家吧?” “秦公子,制衣行这么忙……” “旺季都忙,可我给你开的工钱就是四个时辰的,你干完了你的事,人手不够我再招,可你要是连别人的时辰也顶上了,难道我要发你两份工钱?”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提问。 没有半点打趣陈忠实的意思。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没有错。 可细水长流、可持续发展才是正道。 “秦公子,我不是要两份工钱……” “我知道,你马上回去休息,明早还要上工,别误了事。” 秦小满故意摆起脸色,并未多说。 让陈忠实能够得到一个教训。 下次便能够记住,以身作则地带领制衣行的工人们,怎样按照他颁布的制度办事了。 “我、我马上回家睡觉,绝对不敢耽误秦公子的正事。” 陈忠实果然吓得不轻,拔腿就跑。 秦小满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朝着谢文嘉走去。 还没走到,他眼角余光瞄到一个蹲在河道旁边浣衣的人影身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唐姑娘,你这是闲着睡不着,又来我家制衣行打工偷艺了吗?” 秦小满快步而去,顺手抄起沥水的筛子,给唐姑娘搭把手。 半个时辰后。 制衣行的工人们到了时辰又换了一批。 大家全部如火如荼地做着工。 坐在马车里的谢文睢,看到系上围裙、帮着唐清柔清洗羽绒的秦小满。 再看只有丫环相陪、身影落寞的四姐姐,同情地叹息一声。 唐清柔没入人群里,秦公子都能一眼看见。 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四姐姐,要不你还是放弃他吧……” 她的话音刚落,便是一股幽香飘来。 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第三百八十四章奏曲助兴,国丈入宫 谢文雎循着香味便看到一辆花车停在十丈开外。 一个身姿婀娜、美艳无双的少女,抱着一把琴走下花车。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谢文雎还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百花楼花魁——花容姑娘!” 若说唐清柔如江南水乡般温柔,仿若画中仙子般令人神往。 那么花容姑娘就像挂在空中皎洁的冷月,让人为之沉醉,写尽赞美之词,却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千金误入风尘。” 谢文雎再看画中仙子,与浣衣的寻常妇人融为一体。 此刻已被人间的烟火气拉入了这尘世中。 感觉还是花容姑娘显得更艳丽三分。 “大晚上的,花容姑娘不在百花楼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谢文雎正好奇。 却见花容姑娘抱着琴,往河道方向走去。 然后。 在秦小满十步开外停下。 “秦公子,我知你与唐姑娘连日劳累,可我不擅长女红,便只能为大家献上几曲,为大家助助兴。” 素来一曲值百金的花容姑娘。 此时却像街头卖艺的,随便找了块干净的石板,让贴身丫环铺上油布,便将琴置于桌上。 谢文雎看到如此不讲究的花容姑娘,惊得目瞪口呆。 “莫非花容姑娘也是为了秦公子特意委身前来给大家弹琴的?” 铮! 一段铿锵有力的琴音拨弄而出。 谢文雎仿佛看到了烈马金戈的沙场,刚才还快要合在一起的眼皮,瞬间扩张。 精神为之一振,顿时不困了。 “《破阵曲》!” 制衣行的人们,都是为了北境将士缝制衣物。 此曲,确实能够起到振奋人心的效果。 就凭这一曲,足以证明她的猜测不假。 谢文雎再看花容姑娘弹曲时,一眼不错地盯着秦小满的方向,掩面悲叹。 “四姐姐,我真的心疼你。” 除了京城第一美人唐清柔愿意为秦小满浣衣,还有天府第一花魁为秦小满调琴。 这还怎么争? 争不过啊! “睡吧,睡醒快去替四姐姐,免得她越看越伤心。” 谢文雎捂住耳朵,缩进被子里。 等着睡醒一觉,继续监工。 ……嗡! 当谢文雎从睡梦里惊醒,发现自己踢开了被子,用力地裹了下被子,过堂风却将车帘掀开。 她眼角余光扫了眼外面的情景。 刚要闭眼接着眯一会儿。 忽地反应过来,震惊坐起,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我这是……在做梦吗?” 她伸手捏了一把肉嘟嘟的脸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再次朝外看去。 忍不住又捏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泪直打转,却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实存在的。 “太可怕了!” 她突然后悔当秦氏制衣行的总管事了。 …… 京城。 天刚蒙蒙亮。 沈国丈听到有人敲门,缓缓撑起身体下了床,推开门,便被外面地上的一层细雨惊了一下。 “城中竟然也下雪了!” 一股冷意袭来,他连忙让管家进屋。 将门掩上。 拿起一方帕子递给管家,让其打理额前的雪霜。 “老爷,天府急信。” 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才接着帕子,随便擦了擦。 一般天府来的急信,需要老爷马上回复。 怎么也要冒雪跑一趟,擦不擦没必要。 管家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诚实地打了一个寒颤。 无它。 实在是太冷了。 刚穿上身没几日的双层麻衣,根本抵挡不住飘雪时的寒风。 等给公子送完回信,他便去加一件厚衣。 谁知。 老爷看完信,面色大变。 “老于,快去备车!” 沈国丈将信揣进胸口里,越过屏风往里间走去。 “夫人,我进宫面圣,你暂且再小睡一会儿,进宫去见娘娘!” “唔……见娘娘?为何?” 沈老夫人还睡得正迷糊,睁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吓了一跳。 “你这么早进宫,到了正在上早朝,你可要在外面等上至少半个时辰,不如随我一起先去见娘娘。” 别看身为国丈,但已是六十高龄。 原本的闲职早已退位。 沈家也不掺和朝堂争斗。 家里诸子也皆是天子亲信耳目,担任高不成低不就的官职。 沈老夫人还真想不到,能有何急事,让她家老爷冒着风雪去面圣。 “事关重大,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沈国丈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信件,想到信上所说的内容。 哪怕周身一片寒凉,心中却涌起一股热意。 “秦家,不枉陛下赏赐的忠义牌匾。” 羽绒服。 虽未曾穿上身,但只是想到这三个字,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文羲有了举荐羽绒服之功,就能从剑南道迁官,荣归京城了。 沈国丈麻利地穿戴整齐,又多拿了一件兔毛拼起的大氅。 出门看到冻得鼻尖和脸颊泛着青红、瑟瑟发抖的管家,将大氅披在管家身上。 “进宫!” 富贵人家遇到这样的天寒地冻,尚且倍感严寒。 更别提戍守北疆的将士。 有羽绒服此等宝物,必当让天子知晓。 早一日给北境将士们安排上,便能少一日严寒。 …… 金銮殿上。 天子听着玉阶下面,文武百官汇报完各地发生的近况。 好不容易因为再生稻满足了赈灾的需要,而宽松了没几日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今年历经旱灾、涝灾和蝗灾,原以为到了冬日,能好好地猫一个冬。 就等着增产稻秧成熟,在青史上再添一笔丰功伟绩。 如今看来,不让他下罪己诏就不错了。 “陛下,陇西未至十月飘雪,看来钦天监预言成真,今年恐有冻灾发生!” 兵部尚书出列,神色十分严峻。 “陛下数日前让董家制衣行增添冬衣,以备不时之需,实乃明智之举。” 天子看到兵部尚书一脸凶神恶煞地说着夸奖的话,就知道下文一定不好听。 果然。 兵部尚书欲抑先扬。 “陛下,今年不止大乾各地天灾不断,据说突厥夏秋两季,坝上一带有一半的区域牧草没长出芽来,臣担心他们会提前至冬月骚扰边境,掠夺我大乾百姓的衣食,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应付敌人侵掠能做何打算? 新兵已北上。 剩下的,自然是增加军需。 “户部拨白银三十万两增加武器装备、再从朕的私库拨十万两增加粮草。” 长姐说过,将士们吃得好才有力气御敌。 他从秦家收购的再生稻,有一部分以私库库银买的。 由于大家图个新鲜,粮价到京城涨了一倍。 私库里有的是银子。 “多谢陛下体恤前方将士!” 兵部尚书第一次要钱要得这么痛快,冷脸都有了笑意。 有了兵部尚书打样。 剩下的各个官员,也开始索要御寒的花费。 天子不可能厚此薄彼。 只能推给唐丞相,让唐丞相先确认一遍再批准。 光是听大臣们各种花样说辞要钱,就听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 天子望着还要飘着细雪的殿门,思考着这个时节,宫内何处燃起了暖炉。 小李子匆匆跑来。 “陛下,国丈大人求见!” “大冷天的见什么见,无事的话,请国丈改日再来同朕和皇后一同用膳。” 天子搓了搓手,准备去上书房蹭公主们写字必须要用的暖炉。 他这个年纪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飘雪冻得直打哆嗦。 国丈上了年纪,万一吹个风得了风寒,皇后又要埋怨他思虑不周。 “陛下,国丈大人已在宫门外候了半个时辰……” 第三百八十五章值得一等,通风报信 小李子话还没说完。 天子已经一道风似地朝外小跑而去。 宫门前。 站在正中的沈国丈,看到官员们下了朝,往旁边未清理的雪地里挪了挪。 给这些还要办差的官员腾出路来。 不少官员看出沈国丈其人,都含笑着打招呼。 而董必达以及董家子弟,在路过沈国丈的身边时,趁着往上凑的人多,快步离开。 满脸的不屑之色。 “叔,我们就这么走了?” 一个刚因运送军服有功刚从北地提拔起来,入京为官的董家子弟,对此十分诧异。 董家在朝中的形势因秦家的动作,而逐渐式微。 沈家虽是三流权贵之家,但等皇后所生的任何一位公主继位,便能一飞冲天。 董家不与之交结,反倒避开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不理解家主此举是何用意。 “不走你还要推他一把?” 董必达讽刺一笑。 “沈国丈的儿子沈光羲在秦家叫麦冬的小厮死时,可是借着整个天府的名声,去给秦家捧场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 沈家是看着长公主的喜好办事的。 如今秦家深受长公主喜爱,还专门开宴抬举秦家。 沈家不跟风才怪。 去打了招呼也是热脸贴冷屁股,倒不如回家守着暖炉,好好合算一下,怎样处理各地囤积的粗麻。 “叔,今年还没入冬就这么冷了,一定是个寒冬。” “北边九月中就飘雪了,我所在的州县,还冻死了人,今年冬衣一定很贵。” “提前把军服冬衣交付了,亏了不少银子。” 几个董家子弟对此,颇有怨言。 要知道,皇商承制的物件,都是按交付时的价位定价。 按照平日,提前一个月,一件也差不了几文钱。 可今年这个行情,一件少说也能差出五十文。 “亏了再赚回来。” 董必达不以为然地得意一笑。 “如今各地近半的粗麻存货都在董家手里,粮价咱们董家做不了主,这冬衣一件多卖几百文钱,有了冻死人的先例在,你说那些寻常百姓的命,值不值这几百文银子?” 董家只剩下制衣行最赚钱。 这一次必定要大赚一笔。 给族中人们吃一颗定心丸。 让他们知道,困难只是一时的。 只要守得住皇商董家的这块招牌,想赚钱,只需要左手倒右手! 董必达再看等在门侧的沈国丈,眼神里透着轻蔑之色。 董家人想见天子,只需通传便有进宫。 沈家身为皇亲国戚,连董家的地位都不如。 根本不值得他去主动打招呼。 “沈光羲愿意讨好秦小满,那么今年沈府在衣铺订的衣服,全部押后。” 董必达上了马车,神色阴险地对着管家吩咐出声。 “押后?” 管家愕然。 如今京城飘雪,各家各户都要订制冬衣。 这一个押后,沈府上下要挨冻咯。 “还有,王副丞和王家各府的冬衣都抓紧送去,别冻着各府的大人们。” 董必达经过这些事,已然看清楚许多人捧高踩低的嘴脸。 用得着董家银子的时候,都眼巴巴地凑上来。 用不着董家银子的时候,他连别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反倒是关系不近不远的王副丞,由于秦家害得荣州王氏覆没,还能与之深交。 “红尘阁新来的几个姑娘里,有一位特别适合王副丞,一会儿绕路前往,我要亲自将人赎出来,给远在洛阳的副丞大人送去。” 长公主离弃他。 他还可以和权相共谋大事。 活人怎会让尿憋死? “管家,再去通知城外制衣行,赶制一万件冬衣,我明早上朝时,要捐给天子。” 长公主再厉害,也大不过天子去。 先保住董家现下的地位,再徐徐图之。 “我就不信秦小满得罪了王氏一族和司家,他们能让秦小满活到过年去!” 董必达对王副丞的手段以及司云雷的脾气十分了解。 他敌不过秦家。 但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 门前。 沈国丈笑呵呵地同前来询问他来意的官员们打着机锋。 哪怕是唐丞相询问。 他也只说初雪前来看望娘娘,与天子道些家常。 对于羽绒服一事,是一概不予提及。 看到董必达路过连眼角余光都没扫他一眼,脸上笑意加深。 “国丈大人,小女在天府查案,多亏文羲兄帮扶,今日政事堂事务繁忙,改日再叙。” 唐丞相看到沈国丈对董必达的反应,似是猜到了什么。 提醒那些还想前来打招呼的人们。 “陛下今日颁布的事务繁多,诸位速速处置。” 莫再围着沈国丈打探虚实了。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国丈大人,你慢等,我们先去忙了。” 直到众人散去。 沈国丈才挪到宽敞的大路上,正准备跺掉脚底的雪。 隔着老远看到雪面上跑来一道明黄的身影,连忙停下了脚,露出慈祥的笑容。 “岳丈!您来怎么也不提前差人告知朕一声?” 天子夺门而出。 惊得守门侍卫们慌忙跪倒在地。 “来得太急,无法预测。” 沈国丈看到天子连厚衣服都没穿,连忙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天子披上。 天子肩膀一沉,脸色却更加不善了。 “也不知谁提议的,国丈非召不得入宫,还不让入朝堂觐见……岳丈你也真是的,为何不先禀了皇后进去等着?” 天子埋怨着祖上为防外戚乱权,设置了这么多规矩。 差人扶着沈国丈进宫。 先去了最近的宫殿,让小李子燃上了暖炉。 又要宣轮值宫门的侍卫长问责。 “陛下,微臣之所以在宫门处等候,是因为想早些见到陛下,去了娘娘那里还要周折一番。” 沈国丈说着,用冻得通红的双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呈递到天子面前。 “这是?” 天子不明。 “这是文羲的家书,天子看过,便知微臣为何要等候您召见了。” 因为。 这次等待,它值得! …… 骨碌骨碌~~ 董家马车绕到红尘阁,董必达亲自差人,带着挑选好的礼物,送往洛阳去的船只上。 这才不急不慢地往家走。 远远地,便看到自家大门前站着一个王家小厮。 “真是稀客。” 董必达调侃一笑。 “都说王氏一族消息灵通,可再灵通,也不可能副丞大人远在洛阳,我的礼物刚上船,他便差人来感谢我了。哈哈哈哈!” 车上的管家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归笑。 丞相门前九品官。 不论王家小厮有何事前来,董必达还是让车夫将马赶快些。 车还没停稳,便在管家的搀扶下跳了下去,直奔王家小厮而去。 到了近处一看,董必达更加惊讶。 这个小厮还不是寻常小厮,而是王副丞身边经常跟着的那几位,十分眼熟。 “董大人,在下等候多时了,这是我家老爷命人从洛阳发来的急信。” 王家小厮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信纸,塞到董必达的手里。 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便上马离去。 “还挺神秘的,也不知王副丞有何难事,需要我帮忙。” 董家在河南道一带的生意,并不算打眼。 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多。 虽是如此,但只要王副丞开口,他还是愿意相助的,并趁机提出联手对付秦家的请求。 董必达美滋滋地想着,打开信纸。 当看到上面写着的消息时,他呼吸一窒。 第三百八十六章开撕,奇迹 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脚下一打滑。 “扑嗵”一声,瘫坐到了地上。 “老爷,快起来!” 管家还以为他是平地摔倒了,连忙伸手去扶。 董必达发疯似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朝着前方用力地投去,直到手指头冻得发麻,他恍然回过神来。 看向满脸骇然的管家。 “王家小厮呢?” 这张信纸上所写的一定是假的! 是假的! 送信的人一定是故布迷阵,想借机吓唬他! “老爷,他往王府的方向去了,要将人叫回来吗?” 管家不明白信上写了什么。 可看到老爷发疯的样子,便知大事不妙。 “叫回来,必须叫回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他传的信是从哪里得来的?” 竟然说剑南道的制衣行被查抄出四十万斤粗麻。 说董必诚放火要烧秦氏产业,结果倒赔了他们董家的产业。 “董必诚……我记得他就是天府的一个小掌事,他何时成为剑南道总管事的?当我儿继泽死了不成?” 虽说王副丞不会拿这种事来欺骗他,但难保王家小厮被他人买通了。 借着王家小厮的身份,想打乱他的阵脚。 如果信上所写的内容成真,他势必要在所谓的“羽绒服”来京前作出防范。 说不定是秦家的手段,想让他自乱阵脚,抓住董家的把柄。 上次在渡口喜迎水转筒车,结果路遇洒米的事,天子至今还有疑心。 守在渡口的皇家暗卫,还未撤离。 他绝不能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管家,扶我起来。” 董必达冷静下来,朝着管家伸出手去。 刚站起来,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来人正是负责京城与剑南道之间传信的手下。 “家主!大事不好了!” 董必达听到“大事不好”四个字,心里没由来得“格登”一声。 “说!” 他颤声低吼。 传信手下脸色铁青地汇报。 “三日前,继泽少爷在天府别院遭遇了强盗洗劫,别院奴仆死伤惨重,董必诚之子董庆身亡,继泽少爷……也被强盗砍断了一条腿,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扑嗵!” 董必达再次瘫坐在地,脑瓜子嗡嗡直响。 继泽竟然在天府断了一条腿?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董必诚呢?” 他想到王家小厮给的信,心里凉了半截。 但是。 随着手下的话,他剩下的半截也瞬间凉透。 “继泽少爷在临危之际,将剑南道总管事之位暂时让给董必诚,必诚老爷还自掏腰包请镖局将继泽少爷送了回来。” 传信手下一脸的佩服。 剑南道的形势,远在京城也知道怎样困苦。 必诚老爷临危受命,还自掏腰包,如此有情有义…… “董必诚,我草你娘的!” 传信手下震惊地望着不断问候着必诚老爷祖宗的家主。 不明白家主这是在发的哪门子的疯。 “董必诚竟真的成了剑南道总管事,也就是说……” 董必达颤巍巍地将手里的信纸举到眼前,悲从心来,鼻涕眼泪一大把地哭嚎着。 “董必诚误我董家!” “误我董家啊!” 剑南道制衣毁了。 不仅再无牵制秦家的可能,还会连累整个董家被天子猜忌。 董必达想到这里,双手并用着爬了起来。 “快!快去给各个制衣行传信,告诉他们风头正紧,谁也不要乱动囤货!” “还有……” 董必达满眼杀机,压低声音。 “管家,给我找一批舍得豁出去命的人来!” 天子已让剑南道制衣行,增补十万件冬衣了。 如今唯一能够利用的便是圣意。 他马上让其他制衣行将这十万件冬衣补上,再找人拖延秦氏羽绒服抵京。 只要拖到本该交差的时候,秦氏羽绒服制不出来,他就可以将功折罪! 还能够让天子知道,秦氏羽绒服再好,它也不像董家一样,可以予取予用。 “秦小满,等到摆平此事,我定要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撕破脸皮,也绝不能让秦家动摇董家立足的根本! …… 天府,秦氏制衣行。 谢文雎望着一辆辆拉往渡口方向的板车上,装着满当当的保暖护套。 光是眼前五十多辆正在装车的板车,估摸就有两万来套。 这还只是她清醒过来,这一会儿看到的。 再加上昨日一天半夜的四万套……谢文雎望着仅剩下数百个正在缝制羽绒长袍的制衣工,还是无法想象。 昨晚下半夜,究竟来了多少人。 能够用半夜的时间,完成缝制六万套保暖护套的奇迹。 “半夜时间六万套,一人一套也要六万个人……剩下的半个天府城全部出动了。” 可半个天府城也没有这么多人会缝制衣物。 这说明。 还有城外的人闻讯赶来。 不论是秦小满还是秦家,有这样恐怖的号召力,实在是令人心悸。 “此事,做得好是功,若有朝一日,秦家变成谢家……” 谢文雎甩了甩头,甩掉那些多余的担忧。 秦家不是谢家。 谢家是世族才会引起天子的忌讳。 秦家只是一介商流,做的事再招摇,只要对朝廷有利,天子也会有容忍之心。 否则,皇商董家也不会嚣张跋扈了十年。 直到秦家有取代之心,才逐渐式微。 谢文雎朝着河道方向看去。 任务完成,秦小满和唐姑娘早已不在。 但弹琴的花容姑娘,依旧端坐在原地,弹奏着振奋人心的曲调。 “女子多痴情,可惜了这么好的花容姑娘。” 谢文雎伸了个懒腰,聆听着琴曲。 直到最后一辆板车离开,一曲终了。 花容姑娘这才抱着琴上了花车。 令她感到惊奇的是。 原以为花容姑娘痴心错付,弹了一夜未得到回应,会自艾自怜。 未承想,花容姑娘满脸含笑,十分满足似的,令她十分困惑。 “花容姑娘难道不是冲着秦公子来的吗?” 等到花容姑娘走了,谢文雎下了马车,去替换四姐姐。 她原本担心四姐姐会因为秦小满的偏心而难过。 未承想,四姐姐也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满眼含笑,小脸上满是对美好未来憧憬的模样,看得她错愕不已。 “四姐姐,发生了何事,你……如此高兴?” 知道自己是单相思。 不应该很难过吗? 或者。 她想错了。 四姐姐和花容姑娘,都不喜欢秦公子? “高兴?我有吗?” 谢文嘉抚摸着因被人戳穿心事而微烫的脸颊,还在狡辩。 “四姐姐你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这不叫高兴,什么叫做高兴呢?” 谢文雎难得见四姐姐如此欣喜若狂。 自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究竟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是和秦公子有关?” “不是。” 谢文嘉果断摇了摇头。 然后又面色微恼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 算是? 谢文雎见她打哑谜,朝着左右观望。 见四下无人,小手伸进四姐姐的腰间。 “四姐姐,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让你更高兴。” “哈哈哈哈……别闹了,我说,我说……是唐姑娘……” 唐清柔出了何事,竟让四姐姐和花容姑娘如何高兴? 谢文雎更加好奇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与君别,盼相见 “昨夜人证全部抵达了天府,沈大人亲自去接了,找了快船,休息一夜,半个时辰后即将与十万套保暖护具最后一批一起发船。” 谢文嘉停顿一下,面露敬佩之意。 “唐小姐要随船出发,秦公子已经去渡口相送。” “唐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她那样的女子。” 谢文雎看得出来。 四姐此时此刻,完全没有将唐清柔当作对手看待。 是发自心底地佩服唐清柔。 她想到唐清柔乃大乾第一位天子册封的女官,回京后,说不定还要和众多官员一起,去金銮殿上朝。 为百姓生计奔波,替诉苦之人鸣冤。 谢文雎不免感慨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选了入朝为官,从此,便与秦公子渐行渐远了。” 秦家本是地主之家,而唐清柔乃丞相千金。 再加上唐清柔在留下和归京二者中,选择了后者。 “也难怪四姐姐你们会这么高兴,秦公子再喜欢唐小姐,唐小姐放弃了他,你们就有机……” “文雎!” 谢文嘉出声打断。 “唐小姐志向高远,不是你我能比的,但我们也不能做乘人之危的事。” 她是对秦公子的才华很向往,在见到秦公子的第一面,就被他深深所吸引。 但。 还没到为了秦公子,放弃谢家教养的地步。 听说唐姑娘离开,她只是想着,再见秦公子的机会多了。 说不定能够得到秦公子的关注,心里高兴罢了。 “唐小姐要忙正事,我也要为秦公子处理好羽绒服的花样,有得忙了。” 看到四姐姐如此正派的决定,倒令谢文雎十分汗颜。 可是,当她想到花容姑娘时,她又犯起愁来。 四姐姐不肯乘人之危,不代表别人不会。 “四姐姐,你再盯一会儿,我去一趟渡口。” 谢文雎想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转身就走。 “你去渡口做什么?你不要对秦公子乱说!” 谢文嘉拽住她的手腕,紧张不已。 “四姐姐,我可是制衣行的总管事,第一批订单发货,我不在场,合适吗?” 谢文雎挣扎出来,等到走出两步开外,这才得意一笑。 “四姐姐你放心,我去听一下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万一当场分道扬镳,我回来告诉你,你也不叫乘人之危。” 谢文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就跑。 剩下谢文嘉坐在原处,无奈苦笑。 昨日一夜。 秦公子除了看到数万人涌入制衣行帮忙,才将注意力从唐小姐身上转移开来。 任凭花容姑娘的曲调了一夜,也未曾得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避嫌避得如此明显,说明秦公子一心一意待唐小姐。 而唐小姐……除非唐家不允许两人来往,否则,她此生绝无机会。 “我谢家女儿绝不为妾,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了。” 谢文嘉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花容姑娘的琴音消失,她便感觉到困了。 空闲时,必定要请花容姑娘前去谢府坐坐,再仔细地聆听一番。 能够像她一样欣赏秦公子的女子,和她一定聊得来。 她不想乘人之危,让秦公子为难。 更不希望花容姑娘降低了身价。 让人看轻。 …… 渡口。 秦小满站在船舷上,望着不断搬运上船,沿河而上的保暖护具。 饶是昨夜,天府城内外的人们,慕名而来,制造了一个奇迹。 仅一天一夜就将十万套保暖护具赶制完工了。 他此时本应该高兴的。 可他却笑不出来。 “秦公子,还剩下一刻钟便开船了,你真的没有东西让我带去京城吗?” 收拾好行李的唐清柔,弯腰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脸上挂着素日里的温柔笑意。 仿佛此去京城,在她心里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吃的喝的,京城一应俱全,你要是想念这边的饭菜,要是唐川贝还在长公主府,你可以去找他。” 秦小满神情认真地叮咛着。 “他要是不愿意,你就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哈哈,我还以为秦公子会说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担心我吃不惯京城饭菜?” 唐清柔揶揄一笑。 秦小满忽地想到她是京城人氏,怎么可能吃不惯家乡菜。 也是窘迫不已。 既是如此…… “不谈吃喝的话,我们也没法谈公案,那……就此别过?” 距离开船仅剩一刻钟的时间。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忽然有种想要提前离开的冲动。 “你不给肖大侠和月季姑娘他们带东西吗?” 唐清柔岔开了他要别过的话题。 “上次肖大侠来信,说天子对他们很大方,不缺吃穿,你特意带了东西过去,万一天子晓得了,认为你我怀疑天子没照顾好他们,平添事端。” 京城可不像剑南道做事这般随意。 秦小满不想因此给唐姑娘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秦公子,你要给长公主带东西吗?” 唐清柔的话,令他脚步一顿,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直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转过身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与董家的争斗,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也没有何事需要劳烦长公主的。” 董家制衣行以次充好的案子曝出来。 秦氏制衣行以神速交上了皇差。 董家,在天子心里,已无立锥之地。 剩下的便等着董必达被问罪,皇商易主就行了。 “也是,长公主知道你的能力,也不会随意插手,长公主特意设宴,宣扬了秦公子所造之物,等我抵达京城后,应该用不到多久,就能看到学子们用着秦家造纸、读着秦公子的诗集。” 唐清柔一脸神往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像一记重捶砸在秦小满的心头,令人心跳加快。 她……这是何意? “到那时,在繁华的长安街上,可以看到秦氏店铺前排着长龙、秦家酒楼飘着菜香,等我办完差事……” 唐清柔停顿下来。 秦小满突然有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催促着问。 “等你办完差事,你想做啥子?” “我希望能够吃上一只秦公子亲手烤的烤鸭,再与你喝几杯长安城中地道的西凤酒。” 唐清柔说到此处,温柔的双眼里透出点点湿意。 她主动上前一步,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轻轻放到秦小满的手里。 “今日一别,我盼着你快些处置好剑南道的事务,将分铺开到京城来。” “到时候,我一定请上亲朋好友去给你捧场!” 第三百八十八章心悦,知他技穷 啥? 只是催他开分店去捧场,用得着送荷包吗? 还是贴身不离的荷包。 秦小满有心想接过,但还是提醒她。 “唐姑娘,女子送男子荷包是代表……” “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秦公子,你自便,我拿完东西,船就要开了。” 唐清柔玉脸微红,纵身一跃就跳下船,朝着马车方向小跑而去。 剩下秦小满双手捧着绣着“鸭子”的荷包,站在当场,不知所措。 “唐叔,我没记错的话,按照蜀地的乡俗来说,女子送男子亲手缝制的荷包,是代表了爱慕之情来着?” 虽说这个荷包是唐姑娘的母亲缝制的,但,它是唐姑娘亲手所赐。 再加上唐姑娘刚才的话。 难道说。 唐姑娘是舍不得他,又不得不回京。 才想让他早日去京城? “公子,大多时候,我认为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天才,可今日方知,公子你原来是一块木材。” 唐参难得开一次玩笑。 秦小满却没感觉到好笑。 木材? 骂人骂得这样含蓄。 直接说他是块木头他还能反驳不成? “唉!” 秦小满望着钻进马车的倩影,惆怅地叹了口气,捏紧了手里的荷包。 “公子不再同唐小姐叙叙旧?今日一别,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时。” 唐参有些着急。 公子平时做事从不瞻前顾后。 今日这般望而兴叹,实在出人意料。 “可是这旧,刚才已经叙完了,再叙下去就成了煽情。” 秦小满直勾勾地盯着荷包上扁长的鸭目,再次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唐姑娘把话说得这么含蓄,我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必定会为难。” “公子惊艳才绝,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更是剑南道首富……之子,她有何为难的?” 唐参说得很霸气。 颇有一种母不嫌儿丑的气势。 “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秦小满将荷包塞到胸口,贴近心脏处放好。 又看了一眼挑开车帘偷看他的唐姑娘,嘴角微扬。 “唐叔,回吧。” “回?” 唐参错愕不已。 就这样走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此时此刻说,反倒会成为她心中的负累,比起让她时刻惦记着我,我更希望她能够早日达成心愿,办好差事。” 他确实喜欢唐姑娘。 但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私底下的约定,除了桎梏有情人之外,起不到任何正面的作用。 既是如此,那便各自努力。 在最合适的机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他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让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我和唐姑娘都是那种细水长流的人,才不搞情深虐恋的那一套。” 像父母爱情那种。 他很佩服。 但绝对不走老路。 “唐姑娘,一路顺风!” “我会尽快去京城,到时候请你吃比烤鸭还好吃的美餐!” 他朝着马车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 直到唐姑娘也朝他挥挥手,这才跳下船,往拴马的桩子走去。 本以为见惯了离别,有了目标和动力,会冲淡离别的感伤。 可是,当看到唐姑娘上了船,站在舷头朝他看来,心中那股不舍再次泛上心头。 “唐……” “开船咯!” 船夫高呼一声,压下了秦小满本就低声的话语。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逐渐远去的那道倩影,直到那艘船与水面融为一线,他才收回目光。 “唐叔,请你帮个忙。” “但凭公子吩咐。” “王副丞得知天府的消息,极有可能告诉董家人,他们此时黔驴技穷,必定会在半路设伏,我想请唐门高手出山,一路护送唐姑娘归京。” 唐姑娘轻车简马惯了。 再加上事情紧急,沈别驾安排的快船连带保暖护套一齐入京。 唐家的力量用不上,也只能他多操些心了。 “公子要安排多少人手?” “所有能用的人。”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 唐参哑然失声。 公子不似以前,不知唐门的底细。 唐门倾尽全力的话,说是能够抵挡上万大军,绝不是夸大其词。 “公子,董家会来这么多人吗?” “这么大的阵仗摆出来,董家人只怕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唐参说得理所当然。 “不会。” 秦小满想也不想地反驳着。 “这次秦氏接替董氏,拿下军服的订单,只要拿稳了,董家皇商之位便保不住了。” “恐怕董家会倾全族之力来拦截。” 哪怕董家人会怕。 有不战而逃的可能性。 他也绝不会拿唐姑娘的性命去冒险。 “公子,事情紧急,怕是不能全部都来。” “无妨,那就再请唐叔,贴出赏金令去,动用江湖人士护送船只入京。” 秦小满从袖口里拿出两张契票。 唐参眼皮狠狠地一抽。 二十万两? 船上卖给朝廷的十万套保暖护具总价值,也不过十万两。 这笔买卖不仅不赚,还会赔钱。 “唐叔,你不要一脸肉疼的表情看着我,你这么看我,我也肉疼了。” 秦小满也不想大出血。 可这一趟,直接将秦董两家之争拉下帷幕。 有舍才有得。 “公子,有你的美名在,用不到二十万两,减半就行。” 唐参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秦小满有些不好意思。 “再者说,蜀内许多匪徒已死于公子之手,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 呃…… 这话倒是听不出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了。 “利用名声来打折……唐叔你倒是提醒我了。” 秦小满急忙下了马,找了一家铺子要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诗作,吹干了墨递给唐叔。 “我秦小满,豪掷千金邀请诸位豪侠共赴义举!” “这首诗便是为大家送行的!” 打不打折无所谓。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钱,以后更有钱。 他的目的,就是请人助阵。 越多,越好! 护送唐姑娘出蜀至京这几日里,太平无恙。 …… 哗啦啦…… 轻舟驶过水面,泛起层层波纹。 唐清柔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陡峭的山峰逐渐变得宽厚,眼前蒙上了一层清冽的雾气。 快船走了五日,终于入关了。 再过两三日便能抵达京城。 “小姐,自从翻过秦岭后,这两日是越来越冷了,幸好秦公子给大家准备了羽绒服,不然昨夜那寒风刮的……能把我冻僵。” 天璇抱怨着,捡起船上散落的枯叶,抛到了泛着寒凉的水面上。 落叶刚覆在水面上,下方便有东西顶撞了一下。 天璇眼神瞬间变得凛然,拔出匕首弯腰朝着落叶刺去。 哧! 刀尖没入肉里。 天璇手腕一翻将其挑上船头。 第三百八十九章过江之鲫,欲毁样衣 扑棱扑棱…… 天璇看向船头不停摆着尾的鲫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又是虚惊一场。 眼看着被扎出一个洞来的鲫鱼,还在板着身体要往水里跳。 唐清柔眼疾手快的在船头抄起一根竹竿,戳在洞上,递到天璇的面前,笑着打趣。 “看来我们中午能喝上鱼汤了。” “小姐……” 天璇欲言又止,满脸无奈。 她算是看出来了。 小姐在剑南道呆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倒是跟着秦公子学会了享受吃喝。 眼下最重要的是喝鱼汤吗? “小姐,再走十里水路,就是关内最险峻的河道了。” 河道狭窄处只能容得下一艘船只通过。 并且两岸山谷距离水面最短的距离处只有十丈远。 从岩石处俯冲下来,眨眼间便能跃到船上。 而他们的快船上装着货物,沿途有自家护卫登船,却由于急行船吃重有限,每艘船上也只有四个护卫。 一旦遇敌,十分被动。 “我们只是普通的货船,除非对方知道我回京城的用意,否则不会直奔我这艘船而来。” 唐清柔早有准备。 人证和一部分物证,安排在了中间。 而她则在船队三成处守护,与头船的谢老九形成呼应之势。 中间的船队,则有沈别驾派的重兵把守。 如此一来,在经过险滩险阻时,无论哪一部分遇敌,都能够及时反应。 至于后面的船队,上面都是寻常的军服货物,敌人只截取那一部分,根本无用。 其实她是想领头的。 只是沈别驾先派了样衣回京,她们还是紧追慢赶,才追上谢老九的船。 如此,和大部队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小姐,你说得如此轻松,是否暗中布置了人手清理路障?” 天璇对比着小姐前来剑南道。 哪怕当时还没这么惹眼,只是来募粮的。 都是过驿站才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怎么回途时千难万险,却丝毫不怵呢? “我们走得急,能够沿途调集自家护卫前来已是不易,哪有心力去暗中布置埋伏?” 唐清柔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天璇见状,脱口而出。 “小姐,你如今老神在在的样子,很像秦公子坑人时的样子。” 是吗? 唐清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意不禁加深。 “小姐,秦公子真的另有安排?” 天璇见状,激动不已地朝着左右望去。 两岸猿声与鸟鸣不绝于耳。 根本不像是有人设伏的样子。 天璇不免怀疑,自家小姐在忽悠她。 “秦公子有无安排,他没告诉我,但是,此行事关秦董两家相争的结果,他定然会确保万无一失。” 再者说。 秦公子明知此行凶险,也未提醒过她。 只是祝她一路顺风。 她相信,秦公子不会让大家以身涉险的。 咚! 一颗石子沿着石壁落入水中。 天璇循声望去,目光一凝。 有人! 再看不远处狭窄的水道,她低声提醒。 “小姐,先进船里去!” 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先让小姐避一避再说。 “天璇,一切小心。” 唐清柔知道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敌不过个中高手。 抓起竹竿带上鲫鱼,快速进入船舱之中。 并让这艘船上的人证,作好自我保护。 唰! 天璇拔出腰间的两把匕首,眼珠不断地朝着左右转动。 离着最窄处的水道越来越近,便听到前面的船只呼喊了一声。 “后方减速!” “头船要过急滩了!” 天璇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头船抵达最危险的地方。 要不到一刻钟,便能轮到她们这艘船。 “有人设伏的话,目标不是谢九爷的船便是我们的船。” 天璇咬住一缕被河风吹到眼前的发丝,目光不断的在前方两岸的峡谷间交错。 争取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危险……有人! 天璇看到茂密的桔子林里,树影剧烈地晃动。 并且范围相当之大。 略一估算,她心中悚然一惊。 “好多人!” 光是左手边的密林里,少说得有上百人! “天璇姑娘站稳,前方停船了!” 船夫提醒一声,将拨水的木桨抬起放到船上,紧张地踮着脚朝前望去。 天璇同样紧张不已。 但心里却有了一丝庆幸。 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人证和物证。 “看来这次出手的人,目标是头船的样衣。” 唐清柔从船舱里钻出来。 举目望去。 能够清楚的看到两岸树影晃动,猿声静止,鸟儿一群群地振翅而飞。 大战,一触即发。 “船夫,将船往前顶进,告诉前面,将船连起来!” 来者是谁,她已心知肚明。 董家人的目标是进献给天子的样衣。 说明董家还不知道,秦氏制衣行早已接手了董家制衣行的皇差,并且顺利完成。 如若他们此时知晓的话,便会明白。 毁了样衣根本没有用。 除非……将所有船只上的羽绒衣物全部毁掉。 否则有一条漏网之鱼抵达京城,董家这一次,也难以逃脱被秦家顶替的命运。 而将船只上的十万套保暖护具全部毁掉,就是触了天子的逆鳞。 查到董家身上,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是识实务为俊杰撤离,还是殊死一搏,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唐清柔虽紧张,却并不担心。 她相信。 秦公子既然敢让所有船只一齐上路,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便早有后手。 …… 头船上。 谢老九听到两岸的落石,像下饺子似的“哗哗”地砸入水中。 手扶在腰间的佩刀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生怕因为一时疏忽丢了性命,让埋伏的敌人将两个侄女好不容易制出的样衣给毁掉。 这种浑身紧绷的状态,持续了一刻钟。 落子的声音也没有减弱。 但也没有人冲下来袭击船只和人员。 “传令官大人,雾散了,太阳出来了,水流也要急了,这船没法再停了。” 船老大出声提醒。 是走还是打,必须给个准话。 干耗着,上头的人能等,河道的水流可不等人。 “他们难道就是在等船只移动的时候,拿我们当活靶子?” “还是说,他们的目标不是头船,是后面的人证和物证?” 谢老九咬紧牙关,心里难以取舍。 想要耗尽埋伏者的耐心。 可是不到片刻。 旭日东升,跃出山间。 河面上的雾气全部消散,船只向前涌动。 “传令官大人,必须开船了!” 船老大急吼了一声。 “再坚持片刻,等到……” 哗啦啦! 谢老九的话还没说完。 两岸终于现出人影,自上而下,朝着船只扑了过来。 “御敌!” “扑嗵!” 谢老九话刚喊完。 看到径直扑向河里的身影,瞬间惊呆。 “扑嗵!” “扑嗵!” 人影还在不断朝着水面扑来。 谢老九摁住手里的弯刀,想要出手,却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我的娘唉!” “我草!” 耳边都是船老大和手下们的惊呼声。 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但谢老九理解他们的心情。 如果他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早就同样感慨一番,发泄心中所想。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九十章胆大包天身先死,新旨意? “刚才是石子下饺子,如今直接用人来下饺子……” 一具具非死即残的尸体坠入河流中,将水面全部晕染成红色。 原本水面的鱼腥味,被血腥味所取代。 高空中坠入水中的尸体浮上来,可以看到他们的衣着不同、有着厚衣的,有穿单衣的。 有胡子拉碴的壮汉,也有身材瘦小的青年,显然不是当地人。 还有的吃得肥头大耳的,一看就很富态,连衣服上都缝着金线,十分的奢华。 也有几个衣着相同的青年从石壁滑落,但不等掉落入水中,自有钩索将其拖拽回去。 谢老九本来还担心,掉下来的是无辜的人,真正的敌人埋伏在后。 可当看到这一幕以后,他一直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掉下来的,应该是埋伏在这里的劫船者。 而将同伴拽上去的,则是打杀了劫船者的义士。 之所以称呼他们为义士。 是因为谢老九认出了其中一套服饰,正是蜀山派弟子们的统一服饰。 “蜀山可是名门正派。” 谢老九曾见过蜀山的长老和弟子拜访过长公主。 蜀山绝不干打家劫舍的事。 正想着。 船只两侧的落水声,渐渐平息。 船只依旧前行,逐渐驶过鲜红的水面。 等到穿越最窄的急流处时,谢老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齐声高呼。 “唐门护送军服北上!” “蜀山派护送军服北上!” “嵋山派护送军服北上!” “劫者杀!杀!杀!杀!” 两岸声音如雷鸣般,闻之震耳欲聋,让人心神激荡。 这一次,树影依旧晃动不止。 船上的人们,能够看到许多相同服饰的男女,以及背刀持剑的游侠们。 他们站在两岸,目送着船只向前方驶离。 “头儿?他们是来送我们的?” 跟着谢老九一起来的手下,非常诧异。 “废话。” 谢老九翻了个白眼。 不只是送,还有护。 近千人的规模,若非聚集在一起为了朝廷办事的话,都构成剿匪的程度了。 等回到长公主府,就为他们请上一功。 “谢九哥,让船加速前进吧。” 谢老九听到唐小姐的声音。 转过身去。 就见天璇正与唐清柔跨过船只相接地方,落在了头船上。 “我的天唉!唐小姐你不在你自己的船上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情况,事情还没落定就来了。 幸好无事发生,否则的话…… “我来送信。” 唐清柔将别在腰后的短箭拿到身前,取下上面的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快船通过”四个字,短箭的尾端还绑着蜀山派服饰颜色和花纹一样的布条。 谢老九惊喜交加,不敢相信的问。 “他们是唐小姐安排的?” “不。” 唐清柔摇了摇头,予以否认。 至于是谁安排的……她认为是秦公子。 可此事没有证据也不好说。 “蜀地多义士,应该是他们听说了运送京服入京一事,特来护送。” 唐清柔的解释让谢老九满脸敬意地直点头。 “也有可能,想当初有人告诉我十万套增补的军服一天一夜缝制完成,我以为是在开玩笑,结果全天府城和周围外县的人们一齐动手,竟然真的完成了!” 谢老九感慨一番。 恍然想到正事,急忙喊船老大,快速前行。 尽早让船只脱离这片危险的水域。 也好让两边护送的义士们,早些离去。 “天璇,我们回吧。” 唐清柔直到头船驶出危险水域,又与天璇一起,沿船退回。 此时,水中的红色已经完全消失,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 天府。 天刚亮,秦氏制衣行前的空地上,便排起了两队长龙。 他们交还完缝制好的羽绒坎肩和羽绒服,换取了工钱。 又用手里自己准备的麻袋,装好羽绒和丝绸,登记好数目,回家去缝制。 直到日头东升,前来排除的人数依旧不见减少。 今日是出货的日子。 秦小满一早便将天府的十几位老板预定的羽绒服,全部让库房清点好。 做完交接,将预付的银钱多退少补后。 拉货的板车走了。 老板们却围在秦小满的身边不肯离去。 “秦公子,这一批羽绒服做完了,再给我来五千套,我给我在定州的侄儿发过去,他那里天寒地冻的,这羽绒服一定卖得快得很。” 苏老板依旧是嘴最快的那一个。 “那里的汉子膀大腰粗的,要制四千套大尺寸的、一千套中等尺寸的。” “好。” 秦小满痛快地答应下来。 苏老板作为提供整活分零人脉的发起人,这个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 至于剩下的老板们,不等他们开口。 秦小满便比划着大门口左手边改造出来的房间。 “谁要预定羽绒服,去找谢文雎谢管事。” “另外,谁家要是想私定羽绒服花样,去找谢文嘉谢画师。” 制衣行起步阶段这几日里。 秦小满近乎是天天泡在了制衣行。 过着制衣行到酒楼,两点一线的生活。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终于将制衣行的制工流程和零活如何统一管理等诸类杂事理清楚了。 并且成功把研制缝纫机的事,交给了陈忠实来干。 设计图纸至此还是有许多缺陷,但他实在是理不通了,只能寄希望于陈忠实把它制出来。 如若还是制不出来,便只能贴张招工启事,再招些能工巧匠。 而如今,制衣行能够在天冷之前赶上整个剑南道的羽绒服使用数量。 全靠着化整为零。 将零活派发给农闲和猫冬无事可做的人们。 大家共同致富。 将老板们推给谢文雎去应付,秦小满又去了趟余蔓儿所在的工房里。 “蔓儿姐,最后出库的时候,必须检查到位。” “还有那些合格的布标,不能让别人缝制,必须由长工们动手。” 董家制衣行虽说败在以次充好上,但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一个醒。 质量,是制衣行的立身之本。 可羽绒服的制作极其简单,只需要羽绒和丝绸。 不像肥皂之类的,不会被人盗方。 万一发生让人冒充秦家制衣行的羽绒服出现在市面上,招牌便砸了。 所以在这方面,他特意找了些长工,来缝制特殊药水浸泡的布标。 哪天出现假冒伪劣产品,拆开一瞧就能一辨真假。 “少东家你放心,我按照你说的,都是每人负责排几个号,谁出了事谁担着,没人敢不上心。” 余蔓儿是个老手,自然懂得如何规避失误。 十万套保暖护具没有一件抽查出质量有误,说明她并非在讲大话。 “蔓儿姐办事我自然放心,最近订单激增,记得每日抽检。” “我还有事,先忙了。” 秦小满不敢在制衣行久留。 生怕走得晚了,再被闻讯而来的其他州县的衣铺老板,堵在制衣行里打机锋。 谢文雎在这方面从不吃亏,还是让她去应对。 离开制衣行,秦小满骑着马往酒楼方向走。 诸事落定,除了钱生钱,等到有了足够的资本,便能入驻京城之外。 在董家没从皇商位置摔下来之前,他需要按兵不动。 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和唐叔多学一些功夫。 还没走到酒楼新址处,沈别驾骑马疾驰而来,停在了他的马前。 “吁!” “秦公子,我有件棘手的事,正准备去城西找你商量。” 秦小满看到沈别驾火烧上房的模样,想到按日子来算,沈别驾发往京城的信应该回来了。 顿时来了精神。 天子又有新的旨意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戴稳高帽,拿稳大单 “沈大人别急,前面就是秦家酒楼,我们坐下来聊。” 秦小满比划着一片废墟斜对面的秦家酒楼。 沈别驾动用兵马查抄董家制衣行一事,导致如今整个天府的权力都掌握在沈别驾的手里。 能够让沈别驾商量的事,绝非易事。 “也好。” 沈别驾的回应,证实了秦小满的猜测。 一行人到了酒楼门前,让伙计将马带下去喂草料。 秦小满直接将人带到天字号房,又亲自泡了一壶茶。 直到看见沈别驾的神情,没有方才见到时那么焦虑不安,他这才出声询问。 “沈大人有何事找我商量?” “但凡我能够帮忙的,一定鼎力相助。” 如今他和沈别驾虽不能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也是同一个阵营的盟友。 看在沈别驾全力相助他对付董家的面子上。 他必须两肋插刀。 “是这样……” 沈别驾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放到桌上,推到秦小满的面前。 “六日前,我将羽绒服一事告知父亲,这是他回我的家书……还请秦公子过目。” 秦小满还没看。 就知道沈家的家书里,一定写了令人为难的事。 不管何事。 家书都摆上台面了,不看就是打沈别驾的脸。 沈别驾特意将家书拿到他面前诉苦,他倒也很好奇,这位向天子引荐羽绒服的国丈大人,究竟有何难事要找他商量。 要知道,当今天子后宫空虚,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只剩下两位不怎么受宠的贵妃在侧。 国丈大人虽按规矩只是闲职,沈家子弟非大功不得留驻京城当官封将。 可正因如此,国丈大人想要何物、达成何事。 只需要去和天子商量,一切迎难而解。 除非,这个难题不是沈家出的。 秦小满思考的工夫,已将家书拆开。 看到家书里的内容后,他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无语。 他还以为出的难题会直截了当。 没想到,家书不愧是家书,将难题说得相当含蓄。 “国丈大人与沈大人一样,十分关怀北境将士们啊。” 秦小满点了一句。 沈别驾讪然一笑,连忙解释。 “父亲原是北境戍边的将领,自然关心。” 原来如此。 秦小满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听着沈别驾的下文。 “京城十日前北郊飘雪,我传的信送达京城当日,全京城下了雪,父亲收到信便禀报给了天子,但由于没有看到样衣,天子并没将此事外传。” 沈别驾压低声音,面露难色。 “父亲的意思,秦公子应该也明白,样衣无法送达,天子也没办法在当时,将增补御寒衣物的差事交给秦家。” “我明白。” 秦小满了然。 “董家毕竟在天子登基时立下大功,不可能无凭无据地换人承制军服。” 与其说样衣没送达。 倒不如说董家罪证未送达。 天子处置不了董家,贸然换了秦家顶上的话,朝中众臣定然会反对。 试想,谁会效忠一个凭自己喜恶,给官员加功进爵或者撸职查办的主子? 赏罚分明,必须要有理有据。 “秦公子果然是一个通晓情理的人。” 沈别驾随手一顶高帽子。 秦小满淡淡一笑,并未反驳。 “可是,天子不下令,如今北境严寒已至,父亲担心董家承制的军服全部出现纰漏,难抵严寒。” 沈别驾说到这里,偷瞄了一眼秦小满的神情反应。 担心自己说得太含蓄了,秦小满听不懂。 “我懂国丈大人的意思,既是如此,那就继续由秦氏制衣行来做增补的保暖衣物?” 秦小满主动开口要帮忙。 沈别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哈哈!我就知道秦家乃忠义之家,秦公子又胸怀大义,定能想到解决北境将士受严寒困扰难题的方法!” 又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 秦小满伸手揉了揉脖颈,叹息一声。 “沈大人,你给我一个准话,要订多少套?” “军中将士情况不一,自然是多多益善。” 沈别驾的话,一听就知道是被国丈大人的家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北境全线将士有五十万余众,已送至京城十万套保暖护具,其他旧衣董家为防东窗事发,缝缝补补这么多年,倒是不急于一时半刻,关键还是二十万新衣。” 秦小满的一通分析,令沈别驾豁然开朗。 “对对对!秦公子言之有理!” 沈别驾正夸着人,忽地想到秦氏制衣行如今订单激增。 整个剑南道全都在等着天府的羽绒服发往各地。 这二十万套保暖用的衣物,根本不可能像此前十万套一样,一天一夜便赶制出来。 又犯起了难。 “秦公子,你看……衣铺老板的那些订单,能否让他们往后推推?” “可以。” 秦小满不假思索的回答,令沈别驾惊喜不已。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再给秦小满戴一顶高帽子,就听秦小满补充一句。 “签了订单往后推迟的话,要赔五成的钱,我这几日收了三十万两定金,这笔钱是谁来出呢?” 这么多人要买羽绒服? 沈别驾傻了眼。 三十万两定金赔五成就是十五万两。 秦家承制军服能得多少两银子? 赚的还不够赔钱的呢! “秦公子,我头一次感觉,你家羽绒服的订价有些低,卖给朝廷的军服订价更低。” 沈别驾嘀咕一声。 “沈大人说笑了,朝廷的军服是大单子,一件赚得少但数量很多,而且订单很稳定,再加上不用我出运费,便宜也是合乎常情的。” 不要搞得跟他恶意跟董家竞价似的。 董家使用双层麻布加填充芦苇的方法,如此折腾下来,多了好几道工序。 再加上自掏运费,想趁机赚些……五两银子一件也够黑的。 而他暂时将一件坎肩定价二百文、羽绒服上衣定价三百文、长袍五百文这种单价批发价格,也能够赚一半。 他十月份的预售没有别的目标。 利用这些散户订单,先把买制衣行的钱赚回来。 寻常的羽绒服要靠走量赚钱。 剑南道一域只是试开张,真正赚钱的地域,还在黄河北上的区域。 特别是北境,需求量最大。 “现下可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天子下达旨意再制衣?可是天子旨意不知何时到来,到时候还是一件麻烦事。” 沈别驾很头疼。 如果天子当场下旨,而不是通过父亲的家书,来向秦公子说明情况紧急的话。 他还可以带着圣旨去制衣行,让那些衣铺老板的订单往后排。 “其实也不麻烦,我家其实不只在天府有制衣行,在富阳还有一个更大的制衣行。” 秦小满眼见沈别驾急得眼睛都红了。 知道不需要再拉扯下去,自己已然掌握了这次谈判的主动权。 “天府的制衣行已被衣铺老板们的订单占满了,富阳制衣行还没接到订单,但我已经在让他们制衣了,由于富阳地势位于南边,冬季不冷,所以我先让富阳那边制的坎肩。” “根据日子和生产能力来算,到今日,估计缝制了有十万套左右。” 他的话刚说完。 沈别驾激动得拍案而起。 “秦公子,你这次歪打正着,当真是救了北境将士们的无数性命!” 第三百九十二章明争暗夺,数艘快船入京来 “愧不敢当。” 秦小满总不能说,他早就料到朝廷会继续下单。 于是未雨绸缪。 反正羽绒坎肩制出来不愁销路。 如今送天子一份人情也不错。 “都是为天子分忧罢了。” 秦小满故作诚恳地朝着京城方向拱手作揖。 不等沈别驾再给他戴高帽子夸他,转而叹了口气。 “只不过天子未曾让秦家制衣,而制衣的成本也不低,每日消耗巨大……” “上一批军服便没有结算,这一批的定钱谁来给?” 替传个话还要拐山路十八弯的天子着想? 他勉强可以做到。 为北境将士抗寒出力的话。 他义不容辞。 不过,他坚决不会惯着天子。 让天子白嫖秦家的成果,还让秦家自己承担风险。 “哈哈,秦公子你又在说笑了,此次董家东窗事发,秦氏制衣行力挽狂澜……你放心,天子绝不会赖你的账!” 沈别驾豪爽地保证。 “若是天子不肯给你结账,所有的欠账算在我沈文羲的头上!” 他活了三十五年。 还从未听说过天子欠谁的钱。 “沈大人才是在说笑,我自然不会担心天子欠钱,只不过,天子在董家先拿货再给钱,那是因为董家是皇商。” 秦小满自嘲一笑。 “我秦家呢?” “我秦家只是前段时间,和朝廷签了每年供应五十万石再生稻的订单,为了这件事,秦家上下许多人都不支持我,如今再让他们担着白干活的风险去制衣……” 秦小满的话点到为止。 却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话里的怨气。 当然了。 怨气是装出来的。 可如果不假装的话,难保天子不会起疑。 秦家一介商贾,本该逐利却做起了赔本的买卖。 反倒会被忌惮图谋其他。 “唉,早知道我开这个口,会让秦公子为难。” 沈别驾略一思忖,便施展了同样的诉苦手段。 “可我也只是一介武官,手里也有多少积蓄,否则我自己便垫付上银钱,将这个功劳揽下。” 说得跟秦家制出衣物来这个功劳不是沈家似的? 天子没有表明旨意。 秦家敢猜度圣意? 这份未雨绸缪的大功,最终还是沈国丈和沈别驾的。 所以,秦小满面对着沈别驾的为难,丝毫没有动容。 见他不说话,沈别驾又沉吟了片刻。 再次猛地一拍桌子。 “有了!” “秦公子,父亲担忧之事,你我处理好了,也是为董家善后,不如这样,本官先将董家城外的制衣行抵给你当定金。” 沈别驾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说起来毫不含糊。 “董家制衣行市价能有七万两,足够当定金了。” 饶是沈别驾很有诚意。 但秦小满还是拧紧了眉毛,有些嫌弃地开口。 “我家在剑南道有两处制衣行了……” 其实城外董家制衣行那块地也不错,改换成其他工房恰好到处。 不过,谈生意就是这样。 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然,生意还没谈,便任人拿捏了。 就像现在的沈别驾一样。 “秦公子莫急,董家只要定罪,所涉产业必定充公,到时候在剑南道境内的,你想拿哪处产业抵军服钱,我做主,抵给你!” 董家在剑南道的产业契书都负责府衙打理。 放在以前,天府别驾自然没这个本事做这个主。 但董家定了案,再加上替天子分忧,解决了北境将士们严寒之急。 沈别驾向天子求这个恩典的话,必定能求下来。 如此一来。 从董家拿来的这些产业,别人眼红想抢占。 不只是和秦家过不去,更是和沈家过不去。 目的达成。 秦小满见好就收。 “既然沈大人都作了保证,我相信沈大人不会食言。” “我这就写信给富阳制衣行的管事,让她们将制好的羽绒坎肩运送至天府,再让她们赶制护肘和护膝。” 秦小满说到便做。 铺纸研墨。 如此麻利的举动,令沈别驾惭愧不已。 亏得他还想着秦小满是故意推脱,找了些说辞。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心报国,却碍于只是少东家,许多事不便做主。 “秦公子如此爽快,反正我先斩后奏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样,城外的制衣行算是这次的定金,上次的定金,你从董家在荣州的产业里挑挑抵账。” “……” 秦小满好险没把墨汗滴到纸上,暴露自己内心的动摇。 他见沈别驾已然热血上头的表现,爽快地接受了这番的好意。 毕竟。 董家店铺和工房的选址,绝对是最好的。 与其等到充分外卖时再下手,现在能够选到心仪的产业,不必承担溢价。 “沈大人,你放心,这批军服补给,一定会在七日内赶制出来,十五日之内抵达京城!” 到时候,再给天子一个惊喜。 让天子晓得,秦氏制衣行制造的质量与速度,有多么厉害! …… 入夜。 渭河水面上倒映的一弯新月,随着船只飘摇而晃动。 唐清柔朝东北方向看去。 远处的长安西城楼,已看得到大概的轮廓。 “五月离家十月归,一晃出去了小半年。” 近乡情怯。 想到走得太急,还多亏了秦公子打点,否则她连蜀地的特产都忘记给家人们带上。 唐清柔多少有些惭愧。 更加惭愧的是。 秦公子准备了蜀地的特产,她也没办法第一时间送回家了。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 她这一趟不只走了千里之远,连归家都无法尽孝了。 “小姐,是神机营的人!” 就在船只要驶入通往京城渡口的河道分支时,已有铠甲加身的士兵立于河岸两侧。 “看到了。” 唐清柔见到神机营在城外来接。 她收拾好有些感伤的心情。 在脑中过了一遍一会儿面见天子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准备得差不多了,前方传来呼号声。 “后船减速!” “后船减速!” 要转入京河了。 两边站着的人里,除了神机营的将士。 百步相隔便有一位穿着黄色铠甲的宫中侍卫。 一路上不声不响,过各府衙还要查看沈别驾开的路引。 结果抵达京城时有天子来迎接。 “上次有这样的待遇,还是富阳的水转筒车入京时。” 唐清柔嘀咕一声。 忽地有些期待。 等秦公子入京那一日。 会使用什么手段,造成怎样的轰动。 届时,天子也一定会亲自来迎吧? “靠岸停船!” 入了京河不久,便抵达了渡口。 唐清柔轻轻拍了拍脸颊,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朝着岸边走去。 “唐大人请止步!” 刚上岸,她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天子何在?” 唐清柔朝着皇家马车望去,没看到天子的人影,顿时大感惊奇。 天子来都来了,居然还有耐心等在车里? 莫非…… 天子不知道这些船里装的是何物? “唐大人,天子正在休息。” “请唐大人先清点好人证物证,再将沈大人进献的样衣准备好,等天子稍后醒来,便可一观。” 第三百九十三章一鼓作气,求助无门 清点好人证物证…… 听到这番交代,唐清柔便知自己想错了。 天子知道船上装了何物。 一般来说,人证和物证是准备齐全的,没有清点这么一讲。 但是此行凶险,她特意将人证和物证分散到十数艘船上。 天子让清点齐全,说明对船上装了何物、怎样装的,全部了如指掌。 “微臣领命,这就去办。” 唐清柔转身朝船只走去,没走几步,便感觉到脚下踩的地面,有细微的震动声传来。 循声望去。 又是一队上千人的士兵,举着火把漏夜而来。 后面还拉着数十辆板车。 板车上面铺着的油布泛着微光,让她顿时明白了。 天子做足了准备,等着剑南道来的船只靠岸。 是想一鼓作气将董家制衣行的案子,与军服承制的事了结清楚。 临时调派了士兵和拉羽绒服用的板车和油布,说明天子并未将羽绒服代替董家承制军服的事宣扬出去。 “如此一来,就算董家此时得到了消息,再想去寻求解救之法,也已晚矣。” 唐清柔叹了口气,露出不甘之色。 早知天子会如此安排。 她倒不如在天府呆着继续搜集董家其他的罪证。 “小姐为何叹气?” 天璇非常不解。 “天璇,你说,假如一个人病了,明知自己病了却不治病,是何原因?” 唐清柔望着微波荡漾的河面,只觉得暗地里波澜汹涌。 就像那朝堂之深,随时要将她淹没似的。 “小姐,病和病不一样,有的病不用管它,扛过去就好了,有的病你不管它只会更加严重。” “我听说还有的内里的病,需要放任不管,等到它化脓生疮烂到外面,才能找到它的病根,一刀给剜掉。” 天璇将她遇到过的病症,快言快语地说完,依旧面露不解。 “小姐,你生病了吗?” 她上下打量着小姐。 除了脸色青白一些像是冻到了之外,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没有。” 唐清柔重新面露笑颜,扭头看了一眼皇家马车,刚才还迷茫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天璇你说得对,有的内里的病,需要发作出来才能根治。” 她愿意相信,天子是因此才不给董家反应的机会。 从而让那些能够帮助董家的人们,继续留在朝堂里,等到寻找到根治之法,再予剜除。 否则…… 她都不知,她为何要当官了。 …… 车内。 对外宣称正在休息的天子,此时正一脑门子官司地批阅着北境一带呈递的急奏。 自从长姐将司云雷写的折子,直接交到他的手里后。 他便发现,这位能够带兵打仗的司大将军,除了会带兵打仗,剩下的一概不行。 不。 司云雷还会变着花样的卖惨,要钱要物。 今年北地冷得比往年早了将近一个月,各地扎堆地上奏折。 军需他从未落下过,甚至还提前考虑着。 可司云雷不知为他解忧,安抚将士,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能够争先得到额外的财物,优先于他人。 故意在奏折里卖惨,说出往年冻死冻伤的人数,来营造危机感。 “往年冻死那么多士兵,也没见你这位司大将军赖到保暖衣物不够用的上头去!” 天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要是早给他提这个醒的话,这批已运达北境的军服冬衣,根本不会离开京城! 如今倒好,北境将士都将新的冬服穿到身上了。 他总不能扒了再让秦家重新补做。 想到这一切都是司云雷当初的催促造成了如今的恶果,要不是今年北境会起战事,他绝对要将司云雷召回京城。 换个人手顶上去! “陛下,唐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去清点人证和物证了。” “前来接收军服的士兵已到达,肖校尉正在清点数目卸船装车。” 车外传来的侍卫的声音,让天子从怨愤的情绪里回过魂来。 “唐家丫头可有说什么?” 北境之事,有秦家善后才能摆平。 眼下,京城之乱,他必须按下。 北地各地灾祸不断,经不起大肆彻查。 他让王副丞亲赴洛阳,沿途调查,抓大放小,就是为了敲山震虎,等到万事平定下来再秋后算账。 此次董家制衣行一事若是查出太多的京官,导致无人可用。 危害更大。 “无。” 侍卫的回答,让天子面色有些复杂。 “唐家丫头特意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彻查与董家勾结的人……朕捂住此事,不让剑南道沿途所有消息传回京城,打了董家一个措手不及,她那么聪明,定是明白朕的心思。” 明白了他的用意。 宁愿错失功劳也要顺从他的心意。 不愧是唐家儿女,还是长姐重视的丫头。 格局够大。 值得重用。 “八品地方的诸市署,日后可查不了京官。” 天子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告诉唐家丫头,等到船只清空,离上朝的时辰也不远了,朕绝对会让这个案子,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有了秦家这个更好的替代。 又有了充足的人证和物证。 董家。 已经无用了。 …… 董宅,书房。 “老爷,剑南道来的船……已进城靠岸。” 管家来报。 将剑南道运送来人证、物证。 以及除了样衣之外还有十万套保暖衣物的事,告知了董必达。 ?啪。 一大滴墨汁落在纸上,渲染开来,顿时形成了一大团黑点。 将刚写好的字迹,染黑一片。 “老爷,看来拦截样衣的董忠……死了。” 这次派去剑南道的,就是上次负责拦截谢文牧的人。 原以为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加上老爷掏了双倍的赏金,定能成功。 结果,还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这一路快船而来,也要花费七八日的时间,京城竟一丝消息没有觅得,我起初还以为天子在沈国丈那里得到了消息,不对外宣扬,是不信任秦家……” 董必达停顿一下,面色怆然。 “陛下!” “原来您竟是防着我们董家,故布迷阵呐!” 董家制衣行确实出了事,可十万套增补旧衣的军服,说给秦家做就给秦家做了。 对外却宣称,让董家制衣行接手。 这不是故意给他希望,稳住他的心,临了却给他一刀。 “陛下,当年父亲劝我选择其他皇子我不听,为你拉拢官员、打仗捐钱,我董必达哪一次不是冲在前头,才得到这皇商之位……” 董必达一时间悲上心头,更咽出声。 旁边的管家见状,有心安慰,却也只能赶忙提醒。 “老爷,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承制军服也没赚多少,大半都给了那些达官显贵交过路费,不如去找他们,和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参沈国舅和秦小满一笔!” 在管家看来。 这个时候就要拉那些官员们下水,才能保得住董家。 “找他们?” 董必达自嘲一笑。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天子亲临渡口,唐家小姐带了十万套秦家所制的军服,我有心找人,他们也不敢开……” 嗖—— 咚咚咚咚咚…… 董必达的话还没说完。 书房门窗处便传来利器钉入木板的声响。 “老爷,有箭袭……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躲不过,先公后私 门外守卫安静了下来。 但“咚咚咚”的射击声,依旧不绝于耳。 管家吓得抱头鼠窜,蹲到了桌子底下,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何事。 看到老爷不仅没躲反倒束手站在门口处,管家只能捂着脑袋又站了起来。 “老爷!快躲躲!” 也不知道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半夜袭击朝廷命官的府邸。 董必达看到忠心的管家来拉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门外廊下,没入木地板里的箭矢、短刀和利刃,神色悲怆。 “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不躲的无所谓,他们是想告诉我,不要出门去找他们。” 他知道,天子的心思被人看透后。 能够帮助他的人,定是寥寥无几。 可他没想到,平日里吃他的拿他的那些达官显贵,出了事竟如此无情无义地与他决裂。 “我恨!” 董必达握紧双拳,浑身因气愤而颤抖。 “他们作壁上观想要置身事外,我恨不得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话音刚落。 嗖—— 一支箭尾带着纸条的利箭,擦着董必达的发髻射到其身后。 “老、老爷……” 被箭射中肩膀的管家,踉跄着坐倒在地。 不敢再近前一步。 生怕再像外面的守卫一样,让箭射穿了脑袋。 董必达瞪直眼睛,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头上顶着的发髻。 还能够感受到利箭擦过头发时的灼烧感。 他缓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将箭杆上绑着的纸条摘下。 “老爷……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管家捂着伤口处。 有心想喊人来请大夫。 但心里清楚,事情闹大,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可能大夫还没来,他就被埋伏在暗中的弓箭手射穿了。 “不是他们想做什么,而是他们想让我做什么。” 董必达盯着纸条上的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文。 武。 董继文,董继武。 这是拿他两个儿子的命,来警告他,在天子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雪中送炭无人来,落井下石一大群。 “我董必达若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绝对、绝对要让你们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咚! 又一支箭擦着脸颊,射入管家的心口。 董必达红着眼看到倒地身亡的管家,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与惊悸。 他捂住嘴,神色狰狞地无声嘶吼着。 面对着众多达官显贵们的联手,他的恨意无处宣泄。 只能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秦小满!你等着!” “只要我这次大难不死,日后我董必达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董必达过了许久,才平定下情绪。 他伸手盖住管家睁圆的双眼,将尸体挪到看不到的桌子底下。 双眼无神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 等候着旨意到来。 …… 斗转星移,转眼黎明。 唐清柔站在船头,等到最后一捆粗麻运下船去,跳到岸上,轻轻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 渡口有重兵把守,前来干活的工人们,都在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她看到不少人穿着打着补丁的细麻布衣,紧紧抱着双臂瑟瑟发抖,靠着围在一起取暖,忍不住蹙起眉头。 平日里,这些靠苦力干活的百姓们便不好过。 今年灾害不断,少了许多船运的工作,靠着渡口扛包为生的人们更是生活艰难…… “小姐,京城可真冷。” 天璇红着鼻子,说话的时候哈出白气。 “天一冷,连做生意做工的都显得冷清了许多,京城的渡口看上去还没天府的热闹。” 天璇的话,让唐清柔也忍不住怀念起天府渡口的繁荣景象。 而那片繁荣,除了剑南道未曾受灾的原因以外,是因为秦家的各种货物、以及肃清商行后带来的繁荣。 “天璇,慎言。” 唐清柔低声解释。 “天府水运发达,京城陆运发达,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小姐,我看那些工人脸上都灰扑扑的,像吃不饱饭的样子,天府的工人都是先填饱肚子才去上工的……” 天璇还要反驳小姐的话。 见到小姐直勾勾地盯着她,便马上噤了声。 别看她平时脑子不好使,但她知道。 不只是天府,整个剑南道的工人工钱如今都比京城的不差,甚至还要高。 而这一切,都是秦公子的原因。 说得多了让有心人听到,只会给秦公子添麻烦。 “只希望秦公子能够早点来京城……” 天璇压低声音,又嘀咕了一句。 这回小姐没有反驳,反倒附和着她。 “快了,别急。” “小姐你急你的,我不急的。” “……” 唐清柔嗔了天璇一眼。 朝着天子所在的马车方向走去。 天亮了。 船卸了。 也不知昨夜董家人有何动作。 联系了多少官员,今日联手对付她。 当唐清柔走到马车前。 一道明黄的身影率先走了下来,打着哈欠,朝她看来。 “唐家丫头,你可真是让朕好等啊,怎样,都清点完了?” “回陛下,全部清点完毕,秦氏制衣行承制的军服,也已被拉到了兵部登记造册待检验。” 唐清柔看了一眼天子衣摆上沾着的羽绒,便知道。 早在船只抵达时,天子便亲自抽查了这批军服。 心里早已认同了秦家承制的军服。 “唐家丫头,昨夜之事,你做得很好,今日之事,便交由朕来解决,可好?” 天子笑吟吟地询问。 唐清柔低下头,抿紧嘴,拱手一拜。 “但凭陛下处置!” 她说不好有用吗? 没用。 来到京城可不像在剑南道一样,朝堂上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看来。 让秦公子欠了一个人情,请沈别驾做主让她回京复命,彻查军服以次充好的所有涉案人员,就像一个笑话。 “唐家丫头,你识大体顾大局,此次剑南道一行立了不少功劳,等董家此案终了,朕绝对会按功封赏。” “你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回府休息,明日随你父亲一起上朝觐见。” 天子说完。 不给唐清柔任何反应的机会。 转身上了马车。 “……” 唐清柔垂头站在原地,保持着毕恭毕敬的作揖姿势。 直到车队全部离开,她才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叹息。 “小姐,你……没事吧?” 天璇听不懂天子的弦外之音,但隐隐约约觉得,天子今日不让小姐跟着上朝,是在提防小姐。 “说我顾全大局,却防止我当场发难……天子之心不可测。” 唐清柔想到以前的自己,面对这种不公的待遇,一定会争斗。 而如今却能淡定地接受了。 还多亏了秦公子让她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当官嘛,并非只顾及眼前一时的是非黑白。 要谋而后动。 “天璇,带上秦公子特意准备的土特产,先去长公主府。” “小姐,我们不先回家吗?” “许多公务还要汇报,先公后私。驾!” 长公主没来渡口,一定是为了避嫌,不参与天子对秦董之争的决断。 但是。 她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长公主。 秦家。 秦小满,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值得长公主的庇护。 …… 金銮殿。 向来早朝不迟到的天子,今日让众臣等了半个时辰。 然而。 众臣却没有一个好奇打听天子为何迟到。 甚至当天子匆匆从外殿进门,他们更是没有出声询问。 全部装作昨夜无事发生。 砰! 天子上了玉阶,刚刚落座。 猛地一拍龙椅,毫无预兆地怒喝一声。 “你们可知罪?!” 第三百九十五章文武百官难得意见一致 扑嗵! 有数人在天子开口的瞬间,笔直地跪倒在地。 而剩下的,诸如唐丞相等人,则不慌不忙地掀起衣摆,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 众人齐声高呼。 天子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还瑟瑟发抖的几个官员。 再看剩下的文武百官,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极反笑。 看来昨夜关注渡口情况的人有不少。 那就好办了。 “爱卿们此话差矣,你们何罪之有?都快平身吧。” 天子朝着队尾看去。 在文武百官抬起头要站起来之际。 砰! 天子再次大力地拍着龙椅,怒喝出声。 “董必达今日为何没来上朝?!” 天子余怒未消。 底下的文武百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干脆跪在当场,等着天子发完火再起来。 “无人知晓?” 天子看到连最新提拔的董家子弟也没来,无声冷笑。 “原来我大乾朝堂竟成了菜市场,谁想来便来,想不来便不来?吏部尚书何在!” 吏部负责文武百官上朝点卯的考核。 但吏部尚书不可能知道当日谁请假了,只有事后知晓。 天子此问,完全是借机发难。 被点名的吏部尚书,只得站起来,迎接天子的质问。 “回禀陛下,董必达以及董家诸位大人,未曾向臣请假。” 吏部尚书朝着吏部众官询问。 “他们可曾向各位同僚说起今日不参加朝议一事?” 文武百官不上朝,没有及时去吏部请假,也会在天子询问到时,由人代为请假,阐述原因。 可今日。 谁也不敢与董家有瓜葛。 听到吏部尚书的询问,纷纷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听过。” “微臣和董大人又不熟。” 吏部尚书瞧了一眼说不熟的那位官员,眼神透露出不齿之色。 自家小子娶了董家嫡女居然还有脸说不熟。 但是。 想到董家犯的事,吏部尚书也是见怪不怪了。 当年谢家出事,为了撇清关系,为保家族无忧,连夜和离的多了去了。 “陛下,吏部未收到董大人等人的告假。” “放肆!” 天子震怒。 “来人!去把董必达押来!朕有事要问他!” “爱卿们,朝会之前,有件案子需要你们参谋一二。” 话题成功引到董家制衣行的案子上。 文武百官心中明白。 今日朝会,先要商量如何处置犯事的董家,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议题。 而看天子方才的态度。 董家,危矣。 众臣们,心虚的不敢言语。 事不关己的也不想因为说错话,得罪与董家交好的官员。 一时间,天子的话音落下,大殿里竟鸦雀无声。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看到这一幕,握紧了扶手,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借机将这里半数朝臣扔入天牢的想法。 看向唐丞相。 “陛下,京城的案子有大理寺决断,各地的案子有县衙、府衙决断,朝议之上断案,倒是少见。” 不等天子示意,唐丞相已然欲扬先抑,打开了话题。 “丞相所言极是,陛下,不知是何惊天大案,竟惊动了陛下,要到朝议上来讲。” 吏部侍郎王耀东也跟着一唱一和。 令众人大感意外。 唐王两家作为天子的左膀右臂,很少有论调一致的时候。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既然你们问朕是何大案,那朕便问问爱卿们,军服以次充好,算不算大案?” 天子的目光落在最先跪在地上,至今未起的那些人头顶上。 等着他们表态。 “回陛下,军服之事乃是军需大事,若真有以次充好之举,令将士们受寒受冻,耽误军情,与叛国投敌并无区别!” 兵部尚书厉声而出。 天子看到那些心虚者吓得浑身发抖,暗中嗤笑。 有胆量贪财,没胆量担责。 这些露了馅的,绝对不是能够为董家军服一事保驾护航的人。 充其量是一些虾兵蟹将。 “兵部尚书说得对,这军服一事,是由兵部接手的,与你也算有关系。” 啪! 天子抄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本奏折,用力地往玉阶下甩去。 “兵部尚书你自己瞧一瞧,你们兵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该如何交差?” 兵部尚书跳出来说话。 无非是想躲也躲不脱、倒不如提前表明态度。 兵部尚书捡起奏折,仔细地浏览了一番后,“扑嗵”一声,麻利地跪倒在地。 “请陛下恕罪!” “董家承制的军服确实是由兵部交接后,转送各个军营,这其中出了差错,是罪臣的疏忽。” “还请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彻查交接者,查出是谁与董家勾结,定当严惩不贷!” 几句话。 兵部尚书便把责任推给了负责交接的官员。 扑嗵! 话落,大殿上当场又跪了两个兵部的官员。 “陛下明鉴!交接时抽检,是按照规矩,找了宫中制衣官检验的。” “是啊,我们不是裁缝,自然不知那些军服用料是好是次。” 兵部官员推卸责任的做法。 早在天子的预料之中。 他目光幽幽地盯着兵部尚书,想到调查的结果,兵部尚书并无参与其中的迹象。 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其人是忠是奸。 “陛下,董家作为皇商,负责宫中制衣的也是董必达府上的人……” 兵部尚书说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 并趁机提议。 “若想日后避免此事,还请陛下调整交接检验的官员。” “宫中制衣者,只有三成姓董,交接检验是按抽签来的,十年!整整十年,每一季军服交接,抽到的都是董家人?!” 天子再次震怒。 这群臣子,自己手上不干净,反倒质疑起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当真是可笑至极! “来人,将宫中制衣官全部送去大理寺,朕倒要看看,朕的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董家的内贼!” 连“内贼”的称呼都出来了。 众臣便明白,天子对于董家的处置,绝非剑南道一域。 而是整个皇商董家。 其中不少人,不得不庆幸昨夜对董必达作出的警告举动。 可心里还是担心,董必达会攀咬出他们。 “陛下!军服以次充好实乃大罪!就应当将主犯董必达投放大理寺,交由三司会审!” “臣附议!” 方才还不敢让董家沾边的文武官员。 此时都意见一致的要求大理寺审讯董必达。 而涉及到的官员们,也是同样的论调。 “爱卿们倒是难得意见一致。那便如你们所言……来人,将董家涉案人员带去大理寺,交由三司会审!” 天子对这样的情况,那是见怪不怪。 早就预料到,这群心里有鬼的官员们,不会让董必达上殿。 看到不少人因为他的这一决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天子暗中冷笑,接着说道。 “只是,董家当初有功,才被封为皇商,如今剑南道制衣行惹出事端,朕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董家人,可这军服有误,事关数十万边关将士性命……” 玉阶下的官员们,听到天子提起旧情,还道天子心软,想给董家一个机会。 有人按捺不住,出声附和。 “陛下仁心,实乃明君!” “董家于国有功,剑南道制衣行的失误,确实不该由董家全族来承担,应当给董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队尾的一个官员挺身而出。 认为天子是想让此案转圜而找台阶下。 但接下来。 天子的话打破了他的这种幻想。 “将功补过?好主意。” 天子气笑了。 “爱卿们认为,以后的军服是否还由董家承制?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六章皇商易主,天子的套路 有些话,天子不说可以做。 但天子说了,便不能做。 文武百官同情地看了一眼着急跳出来替董家说话的那位同僚,齐声高呼。 “陛下万万不可!” 天子要想留着董家,根本不必询问大家的意见。 更不会用董家当初立功一事作筏子。 特意当众提出此事,算是全了当年的拥护情分,不落人口舌。 谁要是敢当真,谁的仕途就算是到头了。 “陛下,功赏过罚,无规矩不成方圆!” 唐丞相一句话就说到了天子的心坎上。 “董家正是仗着皇恩浩荡,失了本分才落到如此下场,陛下若是心慈手软,人人效仿,拿着祖上功绩当免死金牌,国,将不国!” “大胆!” 天子怒喝一声。 唐丞相跪倒在地,却依旧直言不讳。 “臣认为,董家在剑南道的制衣行出现问题,哪怕其他制衣行没有纰漏,将士们得知此事,也绝对会有疑心。” “为保前方将士安心,应该更换他人来承制军服,并按照兵部尚书所言,由承制军服无关者来检验,确保万无一失!” 唐丞相特意点了兵部尚书。 若是天子同意的话,相当于支持了兵部尚书的做法,相信兵部的清白。 兵部尚书对着唐丞相投去感激的目光,连忙跪下。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等附议!” 得知董家这次必定失去皇商之位。 谁也想借机分一杯羹。 许多人暗中打起了小算盘。 宫内制衣官换成兵部官员,他们操作起来更加方便。 换成是别人承制军服,届时只需要挑点毛病,还不是乖乖认命,任他们拿捏? “唉!” 天子看到众人的表态,装腔作势地叹息一声。 “怪朕御下不严,竟助长了董家这股歪邪风气,即刻起,撤销董家皇商之名!” “军服承制由荣州秦家接管!” 不给文武百官们抢占先机,举荐自家亲信的机会。 天子直接钦点了秦家承制军服。 刚才还说着“臣等附议”的不少官员,愣在当场。 反应过来,他们连忙出声反对。 “陛下,荣州秦家只是地主之家,让他们承制军服,未免有些……不太恰当。” “是啊陛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还是找织制世家来承制军服更加适合,避免重蹈董家的覆辙。” 天子冷眼瞅着这些,见到腥味就疯狂扑食的官员们。 等到他们七嘴八舌的举荐完。 抓起桌子上的一封奏折。 朝着说话声音最大的一个官员头上扔了过去。 “朕不是裁缝,不是衣行老板,分不清好坏忠奸,可朕知道,做生意讲究货比三家!” “你们今日举荐的商家,但凡谁能制出价格比秦家低的军服,朕便让他成为新的皇商!” 君无戏言。 被砸的官员喜出望外地打开奏折。 可当看到秦家的报价时,心里已是破口大骂。 秦家的报价,只有五百文! 虽说不算运费,但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恕臣见识太少!” “臣想见识一下沈别驾这奏折上的秦氏特制的冬衣有多厉害,居然价格如此低廉,还说它比粗麻、芦苇所制衣物更适合将士们御寒。” 五百文一套增补冬服的话。 新衣最多不超过一两。 别说粗麻布了,行情不好的时候,连一套冬衣所需的麻线都买不到! “你确实见识少。” 天子正等着有人质疑,当场宣人将秦氏所制的保暖护套,取了十套呈上来。 “爱卿们有谁质疑,不妨试穿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如无异议,承制军服一事,从今往后便由秦家负责,这皇商的招牌,自今日起,便改姓秦了!” 天子的话,让在场所有不服气的官员。 脱下官服下的厚衣,便准备挑刺、找茬。 可是。 当脱下厚衣换上秦家填充了羽绒的坎肩时。 热流涌上心间,寒风吹来却暖融融的。 直接将他们惊呆了。 再看密集的针脚,绝非粗制滥造。 布面虽是次等丝绸,却比粗麻更贴身更轻柔。 一位试穿的武官,心口一热,眼眶也热了。 “陛下!臣支持秦家承制军服!它制十套才顶董家一套,这等暖和的冬衣,若是每位将士多分发两套,再冷的寒冬也不会冻死人了!”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穿过的心里有了比较。 没穿的,知道天子力推秦家,也有了计较。 不服气的看到大势所趋,只能将原以为能收入囊中的皇商之位,拱手让人。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了天子的当。 却也无力回天。 “臣等附议!” 天子面对众臣的服从,满意一笑。 秦家急他所急、制他所需。 冒险承制十万套军服,还一如既往地开出如此低价,赔本赚吆喝。 他也不能让秦家寒了心。 希望秦家能够踏踏实实替朕办事,也不枉朕和这群满身都是心眼的百官打了这么久的机锋。 他先让百官和董家划清界限,又诱之以皇商之位,让百官撤了董家皇商之位。 若是一开始,便提出以秦换董的法子。 少不得一群人利用董家当初之功,让董家将功补过。 “董家一案牵涉甚广,三司会审后,由朕亲自决断是否再行调查。” 天子为防止有人给秦家穿小鞋,耽误军服承制进度,特意敲打了一番。 谁敢乱来,统统算作董家同伙处置! “爱卿们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天子咬着牙咽回去一个长长的哈欠。 已经等着退朝后,去向皇后分享沈家的孝敬和其胞弟沈文羲沈国舅的功劳了。 …… 宫门外。 董必达与董家一众子弟,全部身着一袭麻布单衣,手捧官服官帽,正疾步而来。 “叔,您说天子会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大家忐忑不安,冻得瑟瑟发抖的同时,浑身还骚痒难耐。 不时地抠着衣服里的细皮嫩肉。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们,连上茅厕用的都是光洁顺滑的特制宣纸。 董家连下人擦桌子的布,都不用粗布麻衣。 第一次穿,自然是各种不适应。 但为了施展苦肉计,也只能如此。 “我们董家好歹有倾全族之力,助天子登基之功,见到天子后,你们只管咬死不认,我来诉苦求情。” 从龙之功可是弥天大功。 又是当朝议罪。 董必达知道,只要他不攀咬那些达官显贵,并能够利用从龙之功让天子犹豫哪怕一瞬间。 便能够得到那些同样有从龙之功的世族之家的支持。 到那时,他再提出将功折罪的话,天子碍于情面,以及不能得罪那些世族的顾忌,也会再给董家一次机会! 正想着,董必达来到了宫门前。 眼看着就要走入宫中。 李公公迎面小跑而来,面露焦急之色。 “哟,董家人都到了宫门前,怎么也不汇报一声?!” 竟让李公公亲自来迎? 董必达见状,心中一喜。 看来陛下对董家还是非常的信任的。 他连忙对着李公公告罪。 “罪臣们解衣来请罪,天寒地冻走得慢了一些,让陛下久候,实乃罪臣的罪过,烦请李公公前方带路,罪臣好向陛下请罪!” 第三百九十七章舍身家留下火种 董必达一口一个“罪臣”,令董家众人感到不适。 可想到要让天子心软,必须要服软。 他们卷起衣袖,向李公公展示着自己冻得青紫的双手和胳膊。 “李公公,我们没能察觉到剑南道制衣行的错误,本该无颜面见陛下。” “可此案确实与我们没有关联,还望李公公速速在前方引路。” 再在门口站下去,他们是真的要冻坏了。 李公公扫了一眼不少人胳膊上涂着的青色脂粉,险些打出一个喷嚏。 他耸了耸鼻翼,对着满脸赔笑的董必达一甩拂尘。 “董大人,不,董老爷。” 李公公又是一甩拂尘。 身后当即冲出十来个侍卫。 “陛下有令,董家制衣行承制军服以次充好之事,交由大理寺三司会审后,再由陛下亲自决断,是否再行审查!” “董老爷等人,请吧!” 李公公的话,令董必达的笑容僵在脸上。 董家其他人在一阵短暂的错愕过后,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陛下,微臣冤枉!微臣与制衣行一案无关!求陛下听微臣解释!” “陛下,此事是董继祥一意孤行,与我等真的无关,他的产业陛下您随便查抄,查完便知我们说的是真是假!” 眼见李公公面对着此情此景,无动于衷。 董家众人纷纷开始磕头,想求见天子。 “各位老爷少爷,你们也别为难我这一介老奴。” 李公公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拱了拱手。 “老奴也是奉圣谕办事,陛下说了让你们去大理寺,你们若是不去,老奴只能呈报天子,你们抗旨不遵。” “别说你们把头磕青,就算今日你们把脑袋磕破,血洒宫门,也只是畏罪自戕,更是罪加一等。” 作为见识过朝堂争斗各种手段的李公公,两句话,便将董必达等人的后路堵死了。 董必达在来以前,还真的和这些族中子弟说过。 必要时,苦肉计非死即残。 已安排好了人选。 可此时李公公的话,说明这一招用了也没有用。 天子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董家。 剑南道制衣行犯的过错,无法再局限一域了。 而他见不到天子,说明天子已经有了办法,摆脱董家的从龙之功,来惩治董家。 皇商董家,已然不复存在。 “陛下!” 董必达悲从心来,跪在地上,浑身战栗着磕了三个响头。 “罪臣身为董家家主,御下不严,酿成大祸,罪臣知罪,愿舍去万贯家财,只求陛下饶过董家的有功之臣,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再为陛下排忧解难!” 此话一出。 在场的其他董家众人,已然有人落下泪来。 舍去万贯家财,便是主动将家产充公。 虽是万般不愿,但不这么做,一旦有人落井下石。 连董家最后起复的火种也保不住。 “唉,董老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公公亲自伸手将董必达从地上拉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 “请董老爷放心,你对陛下的忠心,老奴会代为传达。” “制衣行彻查需要些时日,董老爷能够在这以前捐了身家,陛下明白你们的苦衷,想必只要不是涉事的董氏子弟,陛下定会留任查看。” 李公公的表态,让董必达明白,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北方冻灾即将来袭。 国库并不丰裕。 赈灾款的事捋了不少官员,人手也不充足。 制衣行的案子哪怕是人证物证齐全,可彻查十年的疏漏。 从生产制作再到各部官员,恐怕到过年都查不完。 此时主动舍去身家,再加上还未酿成大祸,买全族人的性命买不到。 换几个微末的官位还是能换的。 董必达不求别的。 只希望从军在北境的二子,继武的官位保住。 董家,便有翻盘的机会! 要知道,不想让秦家做大做强的,可不止他们董家。 还有司家与王家! “有劳李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董必达卑微地单膝跪地,除了将贴身不离的家主印章奉上。 还偷偷地将腰间别着的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趁机塞到李公公的手里。 “哈哈,董老爷不说,老奴也会将董老爷的心意传达到的。” 李公公淡然地收下白玉。 董必达便知。 此事成了。 “罪臣这便带着族中涉案人员,前往大理寺,配合三司的会审与调查。” 董必达站起来,平地上踉跄了一步。 族中子弟只顾着悲伤,根本无人搀扶。 还是旁边的侍卫扶了他一把,才避免他一头栽在地上。 “多谢。” 以前根本连余光都不看一眼侍卫的董必达,此时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道了声谢。 不再是皇商董家的家主,沦为了庶民。 他要从此刻习惯这种身份的落差。 “董大人怎穿得如此单薄?” 一道熟悉却又刺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董必达看着手持信封的沈国丈,龙行虎步而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想到正是沈光羲伙同秦小满拉董家下水,心中暗恨。 脸上却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同对方打着招呼。 “国丈大人好。” “……董大人好,董大人,老夫还有急事要禀奏陛下,改日再叙。” 沈国丈越过董家一行人,径直走向宫门。 还未汇报来意,守门的侍卫便躬身相迎。 “国丈大人,陛下有旨,近日天气渐寒,国丈大人入宫不必另行报备,直接进宫即可。” “多谢陛下体恤!” 董必达扭头看了一眼被迎进宫门的沈国丈,望着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皇宫大殿,眼眶一红。 他的最后一丝价值已然交给了天子。 今生今世,恐怕再无踏入宫门的可能了。 想到此处,他喉头一甜。 “噗……” 陛下! 董家虽贪财,微臣却并未负您啊陛下! 京城居大不易,董家一介商流想要立足,上下打点,不贪……恐怕挨不到今日,便覆没了啊陛下! 董必达心中有苦难言,又涌出一口鲜血,软趴趴地瘫倒在地。 “不好了,家主吐血昏过去了!” “请大医!快请太医!” …… 天府。 新,秦家酒楼。 这处酒楼的后院比原本的大上两倍有余。 秦小满便专门画了一块地方,每日跟着唐叔练习功夫。 他打完了一套热身的拳。 今日便尝试将内力与“梯云纵”这种轻功入门联合起来,增强体内劲气的流动性。 “唐叔,我准备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 墙外传来数匹马嘶声,还有老爹的呼喝声。 “小满!爹来迟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秦小满只得暂时放弃尝试轻功入门,朝着后门方向疾步而去。 吱嘎~~ 打开后门,他看到站在面前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男人,目瞪口呆。 “你……是我爹?” 这才与老爹分开一个来月,怎么老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会是谁让你易容成我爹,来骗我钱的吧?”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问。 第三百九十八章武者下山,天下有乱 不怪秦小满有此一说。 实在是眼前的男人,眉眼确实和他爹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有八分相似。 剩下的两分不似,是由于脸庞缩减了一大圈,眉眼更为深刻。 看上去比他爹年轻了十岁。 “秦小满,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想找抽!” 秦立夏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银票塞到秦小满的手里。 “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来送钱的。” “其他州县的铺子,有三十万的再生稻尾款付清了,我又用香皂、肥皂的订单票据,在元县的钱庄赊了一块地建新的工房和库房,买下了十艘船。” 大乾也有一条嘉陵江。 经流元县境内,贯穿陇北和关内。 是水路向北的便捷通道。 唐姑娘她们就是自天府乘快船,沿蜀内人工河,绕至嘉陵江,其他船只让路北行。 顺风时,不出十日便能抵达关内。 元县商业并不发达,由于江水直通,停靠渡口也很鸡肋。 秦小满之前还在考虑,为何老爹没将制作肥皂的分工房开到天府这繁华之地来,如今才明白。 老爹是要南北拉纵深、直逼京城。 把制作肥皂的工房开到元县去,生产出来,通过嘉陵江直达关内。 还能够辐射整条蜀内水域。 “爹,你的野心昭显得太快了。” 秦小满这一次,都只能说将董家在剑南道的势力根除。 对天子如何处置董家,并无把握。 老爹倒是准备好了,不日便进军关内市场,连分工房和运输通道都拿捏到位了。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秦小满上下打量着自家老爹,神色古怪地问:“爹,你不会是呆在家里养尊处忧惯了,在外奔波一个来月就瘦了二十斤吧?” 关键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绝对没瘦。 精神比之前更好了,显得更加年轻了,肚子扁平了,也不油腻了。 不像是饿瘦的,倒像是故意练的。 “你小子敢开老子的玩笑了?” 秦立夏笑骂一句,指着他手里的银票。 “数数看,对不对得上数?” “对上数?对什么数?” 秦小满嘴上说着,手上不停地捻着银票一角,清点起来。 银票的面额从一万到五千不等。 一共十万两。 “唐叔,这不是我给你的十万两吗?” 秦小满又不傻,一下子对上了数。 可是唐叔这十万两,已经转交给唐门中人,去请剑南道各路好汉。 怎么在老爹的手里,如今又还给他了? “此事我也不知。” 秦小满见唐叔同样一脸困惑,面色剧变。 “爹,这银票谁给你的?” 总不能那些江湖人士不愿意插手朝堂中事,根本没有人出手护送…… 可是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现在快船一切顺利,早已进入了关内。 他千算万算,真没算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请公子放心,唐门全数出动,必能够保证唐姑娘无虞。” 唐叔的话值得玩味。 但秦小满没心思听他打趣自己和唐姑娘之间的私事。 急不可耐地追问老爹:“银票是谁给的?”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我在一家客栈睡觉的时候,有人从窗户外面塞进来的,好像还有人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秦立夏看向川朴。 “一路平安。” “对!” 秦立夏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白给我十万两,又说一路平安,我当时以为是谁给我送行的,见我缺钱给我塞钱,后来一打听不是,才想着应该是给你的。” 十万两银票又不是十两银子。 自然没有送错人的可能。 “这应该是我给出去的钱……” 秦小满早在唐姑娘走后,便将董家制衣行的案子告知了老爹。 关于花十万两买人护卫快船的事,他特意没说。 怕老爹担心,关心则乱。 “送出去的钱又还回来了,难道那些门派的子弟没出手?” 秦立夏听完来龙去脉,也是悚然一惊。 “这钱是我三天前收到的,老唐,你们唐门这三天没传来消息吗?” 秦立夏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唐门的身上了。 秦小满不等唐叔回答,便摇了摇头。 “我与唐叔形影不离,唐门传来消息,我一定会知晓。” 尽管没有消息。 但听老爹说,银票是三日前收到的,秦小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根据时间来看,唐门的人应该是护送快船入京还没返回,是其他门派的人给老爹你送还了银票。” “快船应该入京了,具体发生何事,应该用不了两日便能知晓。” 不论是江湖传闻还是京城给沈别驾的来信。 再等两日便知。 正想着。 秦小满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且沉闷的马蹄声。 “这么多马?官兵?” 秦立夏好奇地朝门口走去。 秦小满急忙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马蹄铁已经推行到了剑南道的官兵当中,连咱们的马匹都打了马蹄铁,像这种大规模不打马蹄铁还奔驰快马的人,只有长时间不在繁华城邦里呆着的隐士,或者是……” 他与唐叔对视一眼。 唐叔一个旱地拔葱跳到房顶,朝正门处的大街上看去。 根据他闻声定位的判断,马背上的多是练家子。 应该是江湖中人! 唐参站在房顶上看了片刻,便飘然落下。 往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神情有些微妙。 “公子,是蜀山派和嵋山派的弟子,来酒楼吃饭住店。” 啥? 秦小满记得唐叔说过,这两大门派,与“神隐”的唐门,是蜀内最有名的前三大门派。 这次花钱想请的人手就有这两大门派的人。 “他们还真没护送快船?” “非也。” 唐参摇头否认。 “我听他们说的话,这一批人是门派里学艺不精,留在蜀内的,剩下的都护送快船一路去了关内,准备参军。” “十万两也确实是他们送还的。” 哦! 秦小满懂了。 “十万两每个人分到手也没多少,一份护送军服的功劳,倒是一份不错的履历。” “当然了,蜀内自古多义士,一定少不了英雄豪杰们的摆场。” 他说着,却神情严肃地捏紧了手里的银票。 说实话。 要是他有得选的话,还是希望那些英雄豪杰不要来捧场。 只图钱不图名。 “小满,唐姑娘一行能够平安抵京你不应该高兴,怎么反倒心事重重的?” 秦立夏不明所以然地问他。 秦小满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唐叔和川朴。 知道这两位出身唐门的人,已然感受到了什么。 “爹,武者下山,天下有乱。平日里习武研道的人,一窝蜂地涌现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只是不知这乱。 是内患还是外忧了。 听到他的话,老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天下有乱……这才安定了十年怎么又要乱?” “小满,你看我们如今能为……为大乾做些什么吗?” 秦立夏说得很含蓄。 但秦小满懂老爹此刻在惦记为谁分忧解难。 不过。 他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第三百九十九章稳步扩张,疑心尽消 “爹,秦家如今还没坐稳剑南道首富之位,自身不够强大的时候,先要保全自己,不然,自不量力地去帮别人只是拖后腿而已。” 秦小满尽量安抚着老爹的情绪。 谨防他因为担心,而打乱了如今稳步扩张的布局。 不论天子如何处置董家。 秦家在短期内,只能拿下位于剑南道的所有商行相关的合作订单。 进军京城,都要在投入的银钱回笼后,才能做出详细的规划。 “爹,我们如今是在做生意,不是像之前一样,靠种地挣钱,谋而后动是必须的。” “有时候一个决定错误,就会步入董家的后尘。” 秦家如今光是固定的资产,便有数百万。 每日工房和各个酒楼、店铺赚的钱以及毛刷、卤菜等分红的钱,没有百万也差不了多少。 看上去很富有。 就像当初的董家一样,家里种着招财树似的。 可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树毁人亡。 “小满,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是想着……你如果闲着没事,再看看《大乾杂记》,找到什么利民利国的灵感,有多大的能耐出多大的力。” 秦立夏做老子的被当儿子的教育,也没翻脸。 秦小满看到老爹憋屈了十五年,对他的话都言听计从了。 知道老爹不会胡来。 反倒动了恻隐之心。 “我赚了董家六十万两的赌银还没花,爹你再跑趟元县,再买一块地皮,盖个制衣行和造纸厂,专门供应蜀外。” “朝堂决策、边境之乱,咱们秦家暂时是真的插不上手,也只能降低一下大家生活的成本。” 羽绒服抗击严寒。 造纸降低学习成本。 安抚民众和喜欢发表言论的学子。 至少在内乱方面,能够起到一定的缓解成效。 “我就知道小满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还有啥子别的交代不?” 秦立夏眼巴巴地盯着他,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六十万两,别说在元县买地皮,去京城都能买上万亩良田了。” 此话一出。 秦小满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老爹的心理状态。 “爹,我只是说我赢了六十万两,谁说我要全给你的?” “再者说,你还要还赊下的账,产业越多流动的银钱需要的越多,六十万两全部买地皮……你啥时候学会的败家?” 照老爹的这种想法。 他可以将富阳第一败家子让位给老爹了。 为了防止老爹败家,他将刚才的十万两银票,原封不动还给了老爹。 接着,又拿出十万两的契票。 告诉了老爹取契票的秘语。 眼见老爹有话要说,秦小满抢先开口。 “爹,等你把元县那边的工房盖好,生产量稳定了,蜀外的订单也稳定了,咱们手里闲钱多了,就去京城过年。” 作为儿子给老子画大饼。 他却没有半分羞愧感。 因为他知道,这个饼不画,老爹也会问他的打算。 “如今都已十月,想去京城过年,还剩下不到三个月。” 秦立夏立即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似地拍着胸脯。 “小满你放心,我一定打通通向京城的渠道,等着你一起去京城过年!” 很好。 如此一来。 就不必担心老爹因为按捺不住,沿河北上了。 十五年都等了。 不差这三个月。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看到老爹拿了钱就要走,连忙让唐叔,先给老爹号个脉。 “老爷身体无恙,反倒比以前更精壮了。” 秦小满听到唐叔的诊断,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再看老爹悻然不语的表情,看破未说破。 当初老爹问他对唐姑娘有无想法。 本以为,再过段时间,就该换他问。 时过境迁,老爹对他亲娘还有何想法。 如今不必再问了。 老爹都在悄悄努力,想要惊艳老娘了,说明还是放不下。 既是放不下,再负重也要拿起来。 “爹,唐川贝他们去京城也有段时日了,京城的订单就全部由元县来接收,你忙归忙,可要注意身体。” 秦小满原本想阻断秦家与长公主有过多的接触。 现在。 老爹的心意他明白了。 既然要走那一步,联系公事的时候,顺便联系一下私情,也没什么。 “这……合适吗?” 秦立夏紧张得搓了搓手,脸上却满是期待。 上次他和乾瑞长公主通信,只敢写些正常的问候。 如果有生意往来,由长公主从中斡旋,多说几句闲话家常,也没有人会在意。 “爹,你可是秦家的家主,京城的订单是长公主为我们推广得来的,你亲自负责这件事,才能说明秦家对长公主有多重视。” 秦立夏眼前一亮。 对啊! 这么好的借口,他怎么没想到呢! 是他迷了。 “小满,你忙你的,我马上回元县去选工房,择日开工!” “天气冷了,天府比富阳阴凉些,注意保暖,爹走了,有事传信。” 秦小满见老爹风风火火地与两个面生的护卫离开。 看到两个护卫稳重的下盘和犀利的眉眼,不似江湖中人,倒有行伍之气。 也不知是章夫人派的人手,还是……长公主的人。 反正,老爹在剑南道一带活动,不会发生危险。 爱谁谁,随他去折腾。 “唐叔,咱们继续练功,下午还要去书院检查课业。” 如今剑南道的生意,稳步扩张就行。 有他没他都一样。 想要在京城过年的话,他也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以免被京城中藏龙卧虎的高手们吊打,丢人现眼。 …… 金銮殿。 天子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空荡荡的大殿。 直到长公主走上门外的石阶,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走下玉阶,前去迎接。 “长姐,你可算来了!” 天子一脸献宝似地朝着小李子招了招手。 将沈文羲进献的两套羽绒服样衣呈了上来。 “长姐你与皇后体量相仿,试试这套羽绒服?” “皇后近日吃胖了一些,穿不下了,让我拿来给长姐穿。” 天子赐,谁敢辞? “这就是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羽绒服?” 长公主也没揣着明白装糊涂,拎起淡紫色的外袍披在身上。 一股暖意包裹着全身。 轻便又暖和,确实是名不虚传。 “长姐,这羽绒服可是秦家所制,里面塞的是鹅绒鸭绒,当初我听说秦家养鹅鸭才意外种出了再生稻,还以为秦家是故意而为之。” “如今看到这羽绒服,才知道秦家真是‘奸商’。” 天子笑骂。 “他们养了几百万只鹅鸭,还去蜀外低价收购了鹅绒鸭绒,原来是为了做羽绒服的生意。” “亏我还担心他们为了种植再生稻会赔钱,想补偿他们,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骂归骂。 天子难掩开心。 秦家在再生稻一事上,并未谋利。 当时也未索求皇商之位,他还心生提防。 如今羽绒服一出,疑心尽可消了。 “商人本逐利,只要用正当手段、合乎情理,便不算奸商。” 长公主不咸不淡地反驳了一句。 “哈哈哈,长姐,方才是戏言!戏言!秦家承制军服的报价,一件坎肩、羽绒上衣再加上长袍,不算运费才要一两银子,对外的价格也不高,秦家若是奸商,大乾便无正经的商人了。” 长公主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陛下让臣来,只是为了试衣?” “非也,有件事想请长姐拿个主意。” 天子脸上笑意加深。 “这次运送军服北上,该让谁去?” 第四百章抬举肖家,大难临头搞内讧 运送军服北上,原不是大事。 可这次情况特殊。 除了要将军服送达无误,还要让将士们接受羽绒服。 “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长公主神色淡然,摆出了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长姐你也知道司将军那个古板脾气,羽绒服到了他得试用,万一他说几句不好的话,总得有人打圆场。” 天子愁眉不展。 长公主明白,天子不只是想选押运军服的人。 更想选一个能与司云雷唱反调的人。 “陛下,上次您钦点了肖成枢去北境掌管马蹄铁一事,臣昨日去城西暖棚,正好遇到肖校尉的来信,声称北境严寒,腿伤复发。” “竟有此事?” 天子大吃一惊。 司云雷每日的军情详报里,竟丝毫未提此事。 肖成枢这个校尉是他钦点的,并且送至北境监制马蹄铁,也是有抬举之意。 虽说品级小,但做的事非常重要。 此人生病,还是腿伤……司云雷竟提都不提一句! “陛下当日还从神机营与军机营,调派了诸位肖家子弟,当伙头兵共赴北境,恐怕陛下此举,引人生疑。” 长公主抱拳一拜。 “无论陛下此次要选择何人押运军服,臣只希望能够再调派一位肖家在职的军官去,也免得肖校尉哪日马革裹尸,陛下竟丝毫不知!” 长公主很少会在天子面前说重话。 可见此次,对于司云雷隐瞒肖成枢伤势复发的事,心中有多愤怒。 别说长公主了。 天子听到这番话,都能够想象得到,军中发生何事。 对。 他是故意抬举肖家。 想控制北境军权,等到合适的机会撤了司云雷这个身有反骨的人。 可司云雷察觉到此事,还故意和他唱反调的话…… “若是长姐管着每日军情,司云雷绝不敢如此疏忽大意!” 天子心中已有决断。 “朕即刻下旨,调任神机营副统帅肖长青押运增补军服北上,任命肖长青为中军先锋官,并接管训练新兵一事!” 今年整个北疆沿线,新增十万兵力。 四成都让司云雷拉到北境去了。 中军先锋官的职位不高。 但送了增补军服,相当于雪中送炭,能够拉拢老兵。 又接手了新兵训练。 长公主如何不明白天子的意图。 肖长青年方四十,正值盛年,立了威再拿下几次战功,便能接着提拔。 司云雷年事已高。 短则三五年,长达十年内,总能找机会换人。 “长姐,我记得唐门医圣的徒弟在你府上?” “是。” “不如请唐医圣的徒弟一起北上,医治肖校尉的腿伤?” 天子用商量的语气询问长公主的意见。 唐门乃江湖门派,不受朝廷管教。 也只有长姐能够利用私下的交情指挥得动他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若想用卫神医,一道诏书,封个军医随行即可,不必过问臣的意见。” “……” 天子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错愕片刻后,便是狂喜。 “长姐,此话当真?” 以前长姐最多在朝廷与唐门间牵线搭桥。 如今他竟能直接下旨了? “臣不敢欺君。” “好好好!唐门能为我大乾所用,实乃大乾之幸!” 天子原本由于司云雷的欺瞒而憋在胸口的一股恶气,当场消散。 “来人!拟旨!” “封唐门卫神医为军中行医,居八品医正,与肖长青共同押运军服北上!” 天子宣告完旨意,依旧欣喜不已。 “长姐,唐门出世,与我今日封了秦家为皇商有关?” 一定是这样! 秦家果然是唐门的试金石。 长公主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有关。 但,并未有因果关系。 “陛下,今年边境恐有大战,臣近日便在城西练兵,朝中诸事便不再过问了。” 江湖门派纷纷入世。 无偿护送朝廷使用的快船入京。 定是有擅长推演的高人,预测到了有大事发生。 “大战……好,一切照长姐说的办。” 天子想到当年的大战差点动摇国本,不免紧张起来。 让权让得很干脆。 “听闻董家捐献全部身家,连家主印都给了陛下,神机营要换新的武器,臣想……” “朕下一道旨意,让户部十万两给神机营,长姐你尽管添置!” 向来抠门的天子,豪气冲天。 “臣遵旨。” …… 大理寺,牢狱中。 董必达拖着疲惫的身躯,被狱卒推进拥挤的牢房中。 顿时像一滴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里。 “家主,他们问了何事?你如何答的?我们会不会要受刑?我们要怎么回答他们的审问?” 董家众人不间断的问题,让董必达一个头两个大。 他张了张干裂泛着苦涩药味的嘴唇,还想着有人能够给他倒杯水。 谁知。 没等到倒水的,反倒等到了别人的咒骂。 “家主,你当初用人唯亲,当总管事的是你的亲子侄,拿分红最多的是你们,如今出了事,却连累我们整个家族。” “不只如此,你竟然还将整个董家的家业捐给了皇家,若是有家业护身,我们也不至于二十多个人,挤在这么破烂狭窄的牢房里面!” 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刻在董家子弟骨子里的信念。 可如今没钱了,还沦为了阶下囚,身份的落差,让他们许多人接受不了。 “这里臭烘烘的,没吃没喝,上个茅房都要当着别人的面上,还有这地上,满是老鼠屎怎么歇脚?” “家主,我们尊您一声家主,你得替我们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否则,我们不认你这个家主,你也无权将家财进献给天子,只为了保全你那些子侄的官位!” 有火气大的,以为没有生机的董家子弟。 趁乱一把将董必达推倒在地。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董必达正好撞在满是屎尿的恭桶上。 恭桶的污物撞翻在地,浸湿了董必达着地的屁股和衣摆,整个人狼狈不堪。 “家主怎么摔倒了?” “谁他娘的手这么欠?还不赶紧把家主扶起来?” 看热闹的、起哄的还有假装关心的一群人。 捏着鼻子质问着身边的人。 却没有一个人来伸手搀扶董必达,反倒退后了两步,全靠在牢记的栏杆上,躲避着地上不断向四周扩散的污物。 眼见快要躲不开了,有人朝外大喊。 “快来人!粪桶倒了!” “快帮我们换一个牢房!我身上有金子!我要住单间!” 听到有金子。 董家众人对着喊话者上下其手。 为了半锭金子大打出手。 董必达冷眼瞧着这群没出息的废物,心冷了,脸上挂起嘲讽的笑意。 “半锭金子能救你们一时,还能救你们一世不成?我董必达敢散尽家财,是因为我能东山再起,你们呢?” “你们今日欺辱我,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重登家主之位,恢复皇商之职,我要如何处置你们?” 董必达单手撑地站起来,信步走到众人面前,伸出手去。 “金子给我,两个月内,我重还你们锦衣玉食,如果我食言了,我便当着你们的面,吞金自绝!” 第四百零一章家书,推波助澜的黑手 董家众人停下抢夺金子的动作,全都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董必达。 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没有出声搭话。 “怎么,你们不信我的话?” 董必达看穿这些人的心思,轻蔑一笑。 “由不得你们不信!” “这半锭金子在我手里,便是翻盘的机会,落在你们手中,只能舒服一两日,大家再一起共赴黄泉。” 董必达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上手夺过那半锭金子。 被夺的青年刚要再夺回来。 董必达一个眼刀甩过去,吓得对方的手瑟缩回去。 哪怕董家已然沦落至此,可身为昔日家主,依旧还有余威。 “你叫什么名字?” 董必达对着面前的青年问。 “董继开。” “继往开来,好名字,也是一个好后生,等我们出去,你随便挑一地当总管事。” 董必达此话一出。 其他董家人都羡慕嫉妒得两眼通红。 原本还想再争夺其手中金子的人们全部望而却步。 甚至有人直接脱下身上的囚衣,毕恭毕敬地递到董必达的面前。 “家主,你先换下身上的脏衣服,穿上我的,这囚服虽说单薄,好歹干净。” 董必达听到“单薄”二字,眼皮狠狠地一跳。 大理寺的囚服,也归董家承制。 当初偷工减料时,他根本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身陷囚牢,穿上自家承制的囚服。 “家主,这囚服一件抵挡不了风寒,我身强体壮,再给你加一件。” 又有一个青壮年脱下一层囚衣,谄媚地递到董必达的面前。 显然。 在享受几日还是享受一世之间,大家都选择后者。 搏一把。 “你们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起内讧,要一致对外,不论大理寺定的罪名是大是小,一律不要认下!” “董家名面上的财产是捐了出去,可,董家百年积余的财富,远不止账面上的那些。” 董必达适当的给了些甜头。 以防后续,他要准备的时间过长。 这群人等待不到结果,恼羞成怒,使出抢金锭子的力气来对付他。 更担心等不到他安排的反击到来,这群废物便被逐个击破。 “我就说家主一定有后招,你们还不信我的话!” “我呸!刚才推倒家主的就是你!” “家主,咱们还剩下多少钱?” 众人两眼发绿,七嘴八舌地打听着。 “嘘——” 董必达用沾着污物的手,捂住推倒他的青年的嘴,高深一笑。 “隔墙有耳。” “你们自己想想,平时的明账和暗账。” 话,点到为止。 董必达捏着鼻子喊来狱卒,借口旧疾复发要去喝药。 趁机塞了半锭金子,写了一封家书。 送往北境。 …… 御书房。 李公公趁着天子心情高兴又无事,四下无人时。 从袖子里摸出董必达送给他的白玉。 “陛下,这是董大人给老奴的,让老奴在陛下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朕晓得了。” 天子看书的头都未抬,浑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他给你的,你好生收着。” 竟是直接赏了。 李公公满面带笑地又将白玉塞了回去。 他知道,天子一直监视着皇宫各处,必定早将董必达送玉一事,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不是天子开口,这块玉他拿在手里就是催命符。 “陛下。” “董必达在牢中写了一封家书,送往北境董继武手中。” 李公公听到侍卫的汇报,手一抖。 袖子里的白玉差点摔落到地上。 董家捐了身家,陛下才网开一面,将没有参与到董家商行经营里的几个人的官职,暂时保留下来。 留待察看。 如今董必达刚下大牢,就给董继武写家书。 假如是让董继武出手解救董家,逼着天子朝令夕改。 董家别说捐了身家,掉了脑袋都要连累三族。 “信上写了何事?” 天子放下手里的书,面露好奇的微笑。 眼中却满是杀机。 李公公屏住呼吸等待着雷霆之怒。 “回陛下。” “信上所写:吾儿继武,吾一切无恙。你不必理会董家之事,应当忠君报国,切不可让人挑唆,做出叛君叛国的事。” 侍卫说完。 天子面色微愕。 李公公眼神一闪,脸上堆起笑容。 “陛下,董大人真是教子有方。” “哈哈,确实不错,这信,便送到董继武的手上去,以免这位前军先锋官心生怨忿。” 天子收敛了杀机,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片刻,又道。 “让大理寺给董必达换到单间里去,再添床棉被,不要案子还没查完,他那把老骨头先冻僵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 识大体就行。 天子重新窝进椅子里,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 峦州府衙。 王之逊悠然坐在高堂上,轻轻拍了下惊堂木。 趴在堂下、遍体鳞伤的高刺史浑身颤抖着,用微弱的声音不断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抓阄时说好了,愿赌服输,你运气不好,老天爷都不饶你,我如何能饶得了你?” 王之逊把玩着手里的惊堂木,朝着坐在旁边的师爷使了一个眼色。 师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拿着写好多日却一直未有人画押的断案文书,走到高刺史的面前。 “刺史大人,你就认了罪吧,也少受些活罪。” 师爷看到浑身没一处好地方的高刺史,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位传说中的权相王副丞,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 能做出抽签定生死那般儿戏的事,却对签字画押如此较真。 “我不认!我不认!” 高刺史扯着嗓子吐出一口血沫,还在奢望王之逊能够再次高抬贵手。 “大人!丞相大人!只要你愿意饶过我这一次,我一定为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师爷看到高刺史苦苦求饶而王副丞不为所动,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 在他看来,只要王副丞愿意,强摁着高刺史等人签字画押,也没有人敢喊冤翻案。 可本该前往洛阳办皇差的王副丞,愣是在这件事上浪费了数日。 “副丞大人,刺史大人不愿意画押,您看,还是改日再审?” 师爷看了一眼外面昏暗的天色,为难地询问。 “嗯……” 王之逊刚应了一声,便听到外面飞鹰扑腾翅膀的声响。 “大人,京城来的急报!” 细辛取下信纸,展开递上。 扫到上面“叛君叛国”四个字,心中一震。 董家狗急跳墙了? 正想着。 耳边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堂下众人全部吓得跪倒在地。 “让高刺史签字画押,即刻前往洛阳!” 董必达没有老糊涂,拖董继武下水。 他也可以前往洛阳去寻董继文,暗中帮助董家两兄弟,完成他们父亲的心愿。 扳倒秦家。 “大人饶命……” 高刺史终于等于悬在头上的剑落下,干脆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嘶吼。 “大人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今日绝不认罪!” 王副丞在峦州呆了这么多天,定有原因。 他若不认罪,王副丞便无法前往洛阳…… 第四百零二章阴狠,天府商会的邀约 “高刺史为维护同伙,宁死不招供画押,被衙役失手打死。” 梆梆梆! 几乎是王之逊的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手下冲出来,抄起板子朝着高刺史的腰间用力地砸了三下。 只三下。 “噗……” 高刺史张嘴吐出一大口血,脸上露出后悔之色。 可惜。 再想求饶,已然晚矣。 “大……噗……” 高刺史已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有鲜血不断地从肺腑里涌出来。 不消片刻,便呕血而亡。 “启禀大人,小的失手打死了高刺史!” 动手者双膝跪在血泊里,睁着双眼说瞎话。 “不怪你,人证物证在前,高刺史拒不认罪,这事呈报陛下,陛下也只会依律砍头了事。” 王之逊走下台来,瞥了一眼胆敢威胁他的高刺史,轻哼一声。 “这人,假如值得利用,还有立足于世的可能,如果不能……方师爷,你说他会怎样?” 扑嗵! 师爷跪倒在血泊里,不住地磕头。 “大人开恩,小的、小的……小的愿意作证,高刺史之死是小的亲眼所见,是高刺史拒不认罪,又在受刑时乱动,想伤害大人,衙役才失手将其打死的。” 方师爷活到快知天命的年纪,第一次脑子转得如此之快。 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步了高刺史的后尘。 “方师爷是一个聪明人,正好峦州这次腾出不少县尉的空缺,方师爷举报有功,本官便向朝中举荐你当这县尉,你慢慢选去哪个县。” 王之逊的话让方师爷傻了眼。 反应过来后,方师爷又不住地磕头道谢。 “多谢大人提拔之恩,小的一定不辜负大人的提拔!” “错了!” 王之逊厉喝一声,挂了脸。 吓得方师爷一个哆嗦,却又不知错在何处。 “我等提拔,最终都归天子掌管,你要谢的是陛下。” 王之逊朝着京城方向,神色虔诚地拱了拱手。 方师爷愣了一下,心里无论何种想法,表面上还是有样学样地朝西方拱了拱手。 “多谢陛下!” “方县尉,你说通剩下那些犯了事却不愿意画押签字的罪臣,本官先走一步可好?” “好!好好好!” 王之逊冷漠地扫了一眼躺在血泊里,两眼突出来的高刺史,绕到一旁干净的路面,不急不徐地往外走。 上了马车。 车内早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等他向北境传信? 王之逊提笔在纸上落下大大的一个字,转手递给细辛。 细辛错愕地接过,刚想吹干墨迹折起来,就听老爷低喝一声。 “吃了!” “……” 细辛没有任何迟疑,捏住一角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着咽下。 “军中之事,你敢让我书写留信,忘记谢家当初是怎样倒台的了?” “……” 细辛愧疚地垂下头。 “董家的事董家自己去办,我们只要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推他们一把即可。” 王之逊直到细辛痛苦地将整张写着“蠢”字的纸吃完,语气这才有所缓和。 “我亲赴洛阳,是去办案的,停留多日期间,哪怕董继文求见我也不会见。” “到时候,你找两个与董继文相熟的王家公子,告知其董家和董必达的惨状,再让参军的在与北境那边互通家书时,‘照顾’一下董继武。” 剩下的。 只需董家自己去解决。 董必达能够坐稳皇商这么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与董继武传递书信,定是有了反击的办法。 他只需要让王氏子弟表明态度,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董家,便能掌握全局。 适时地推董家一把。 “扳倒秦家,再灭了董家。” 他因为被卷入董秦两家之争,惹得天子生厌这口气,才算消散完全。 …… 天府书院。 秦小满看了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把留的课堂题目,从原计划的二十道,缩减到十道。 以免再次拖堂。 上学时,他最怕的就是拖堂,如今自己当了先生,可不能成为自己当初最讨厌的人。 “今日便到这里,下次空了我再来。” 谁知。 秦小满收了笔,却引起了满室的叹息声。 “两个时辰这么快就过去了?” “秦先生,我的两位数乘法还不太精通,能否再讲一遍?” “我是找规律的那里不明白,秦先生你下堂课几时能来?” 刚宣布下课,大家便开始惦记下堂课,何时能上。 秦小满望着如此爱学习的书生们,只能硬着头皮保证。 “尽快吧。” 别看他现在是教算术的先生。 他更是向唐叔请教轻功的学生。 今天从地面往墙头上跳,摔了几十个屁股墩都没能跳上去。 天知道他几时能来讲下堂课。 趁着没人私下问题。 秦小满打了声招呼,脚底抹油就开溜。 夜色已浓,一路上也没人认出他,向他请教诗文对联。 顺利地登上马车。 车夫刚甩响鞭子,又“吁”地一声。 “公子,有人找。” 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或者书生。 秦小满挑开车帘,却见前方站着一群人衣着华丽、通气富贵之气的人们。 其中有几个还挺眼熟。 他定睛再一看。 正是那晚参加请客吃饭时的几个衣铺老板。 “诸位老板们,这么晚了来天府书院接娃儿?” 秦小满的开场白,令车前众人笑开了花。 “秦公子说话可真是幽默。” “娃儿们早就下学了,我们是特意来迎秦公子的。” 迎我? 秦小满看到这群老狐狸、老油条,胃有些疼。 赶到饭点来迎他,接下来一定是准备请他吃饭。 “秦公子来到天府后,我们天府商会还未拜访过秦公子。” 一个年过半百、精明干练的老者上前一步。 秦小满跳下马车,笑着打招呼。 “不知您是?” “我是天府商会的副会长韩涛。” “原来是韩会长。” 秦小满心下有了计较,他作揖行了一礼,笑呵呵地问。 “我秦家未曾加入过任何商会,不知韩会长此次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有何指教?” 没有带上副字。 让韩涛脸上的笑意加深。 “不敢指教,我们今日来,是想请秦公子吃个便饭,不知秦公子可否赏光?” 吃个便饭要来二三十号人吗? 秦小满严重怀疑,天府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了。 这其中绝对大有文章。 “韩会长可能不晓得,我家能开起酒楼来,是因为我吃饭比较挑剔。” 秦小满反客为主,提出邀约。 “不如今日我作东,请诸位去秦家酒楼摆几桌宴席?” 豺狼来了挨刀,朋友来了有酒。 是想趁着秦家还没完全取代董家给他一个下马威,分食商行利益。 还是想和秦家一起做生意。 就看他们答不答应了。 第四百零三章不喜欢条条框框,约法三章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韩涛身上。 显然,他们在来之前就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已说好。 秦小满暗忖:若与这群人为敌,进军京城的脚步又要被拖慢了。 “既然是秦公子相邀,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还好,这群人的决定能够皆大欢喜。 秦小满比划着秦家酒楼的方向。 “诸位,请。” 秦家酒楼是他的地盘。 这群人同意前去,便是将主动权交给了他。 大家的选择,是要和秦家做生意。 “秦公子做东,我们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上次我在秦家酒楼吃的饭菜,那叫一个绝,尤其是烤鸭,那皮酥得,我约了好几天没约上,今天能沾大家的光了。” “我馋那烧烤好久了,预定排到下个月,今日高低要整一桌烧烤。” 当一群根本不太熟的生意伙伴开始不见外。 甚至上赶着捧场。 摆出来的姿态就相当的低了。 秦小满闻言,大手一挥。 “但凡秦家酒楼有的,大家今晚随便吃!” 互相表完态。 一群人上了各自家的马车,往秦家酒楼赶去。 秦家的马车,外饰相当低调。 可天府商会的这些人,马车的装饰和他们穿得衣服一样豪华。 被满街的灯光一照,路人们想忽视都难。 “那辆好像是韩氏衣铺韩老板的马车。” “还有天府最大的地主卢家。” “后边跟着的是韩副会长家的马车,再后面……这是秦家的马车吗?” 看到秦小满的马车走在天府商会众人之后。 明眼人已看出,这是天府商会要吸纳秦家入会。 “只是不知,秦家这个外来户,能否挑得起天府商行的大梁。” 天府的会长一直是官府牵头确认的。 由于种种原因,空置了近五年。 而在这五年间,董家在剑南道的总管事,乃天府商会的副会长。 大家都唯董家马首是瞻。 如何董家倒台,也到了权位更迭之时。 放在往里日,寻常人也不在意这些富豪大老爷的事。 可今日,天府的民众们都在暗自议论。 “如果秦公子能当上天府的会长就好咯。” “秦公子为了方便那些老弱病残缝制羽绒服,特意派专人送上门和回收,价钱也是一样的。” “秦家对工人也好,现在谁不抢着去秦家做工?”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长长的一排马车停在了与秦家酒楼相隔百米远的空地上。 并给秦小满让开了路。 “秦公子,前方没地方停放马车,你先过去。” 秦小满听到韩涛的招呼,也没客气。 在众人的注目下,穿过街道,来到了酒楼的后巷里。 先找来掌柜,让后厨赶出四桌酒店,摆到天字号的套房中去。 主宾落座,先是互相介绍。 便是酒过三巡。 等气氛烘托到位,秦小满主动出声。 “韩会长,你们今日找我,不只是为了吃一顿便饭。”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韩涛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赞叹道:“老朽早就听闻秦家酒楼饭菜一绝,今日一尝,方知名不虚传。” 打太极? 秦小满笑而不语。 没有人接话,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 韩涛见状,便知秦小满喜欢快意直言。 “不知秦公子是否有意加入天府商会?” “没有。” 秦小满不假思索的回答。 让原本胸有成竹的韩涛愣了片刻。 “为何?” 不只韩涛不解,在场众人都不太理解。 秦家正在扩张的阶段,居然放弃了最快拓展经营渠道的方法? 真不知道该说秦小满喝大了昏了头,还是该说秦小满太狂妄。 秦小满给韩涛斟满一杯酒,自我调侃道:“商会里的条条框框太多,但全都圈不住我,再者,秦家加入了,不见得对诸位是一件好事。” 不等有人反驳,他便接着解释。 “单说秦家用工,四个时辰之外另付酬劳这一点,我一旦加入天府商会,大家拿秦家与诸位老板相较……” 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过有些人阴晴不定的脸庞,语气微嘲。 “到时候,我是向着工人还是向着诸位老板?” “还是说,诸位想让我改变用工的方法?” 那是不可能的。 谁都知道,秦家能够在短短三个月内,从崭露头角到如今成为剑南道首富。 都是秦家之物受人追捧的原因。 而秦家之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遍布整个剑南道,全靠每日的巨量生产。 生产靠的是工人。 大量工人涌入秦家,就是因为秦家开得价高、待遇还好。 秦家不可能挖了自己的根基。 “老朽以为秦公子请我等吃饭,是准备加入商会,竟是我想岔了。” 韩涛说着站了起来。 剩下的人们,脸色也大多不善。 拉拢不了秦家入商会,秦家便不受束缚。 如果秦家想要蚕食在场任何一家产业,都是易如反掌。 他们也只能抱团对抗,才有活路。 否则就像当初的董家…… “韩会长,我只是说我不加入天府商会,但我没说不和大家做生意,再说了,我是富阳来的,邀请我入会也是荣州先提的,没道理我不加入荣州商会,却加入天府商会。” 秦小满双手一摊,十分无奈。 “做人,不能忘本。” 此话一出。 韩涛顺着台阶又坐了下来。 “秦公子,要如何与我们做生意?” 韩涛的问题一出口。 在场所有老板们的目光像燃了火一样,落在秦小满的身上。 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秦小满被这种紧张的氛围逗乐了。 “都说商场如战场,不过,你们不必紧张,在做生意之前,我会向你们单方面约法三章。” 单方面约法三章还能让人不紧张? 韩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秦小满。 “秦公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想当初董家欺行霸市,那也只敢阴着来,你竟将你的野心全部摆在了台面上?” “你既不愿意入我天府商会,那我们也定然不能容此等霸道之徒!” 哐啷! 哐啷! 不少人跟着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秦小满望着已经处于箭在弦上的这群人,看到他们愤怒又恐慌的表情。 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同情他们。 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秦家的强大,光凭名声,就能够吓住不少人了。 “诸位,你们先别急,我说的约法三章是针对秦家,不是针对你们。” 第四百零四章商有商德,秦家误国 秦小满的话,成功令韩涛等人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鼓着眼珠子怒视的人,悻然地收回了目光。 “为商者,应有商德。” “而德行在我看来,是拿来律己的,可不是用来律人的。” 秦小满看到有人羞愧地低下头,也没再继续讲大道理。 直接伸出右手三根手指。 “方才韩会长提起董家,这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便是秦家绝不以违背道德和律法的手段,去吞并和夺取其他商户的产业和销路。” 说出这番话,就像是给所有人吃了定心丸。 韩涛又一次落座,对着秦小满拱手作揖。 “秦公子,刚才是老朽太心急了,还望不要怪罪。” “能够理解。” 秦小满绝非客套。 想当初他要推翻董家在剑南道的势力,也是由于董家对秦家的商业限制。 那时董家还不得民心。 如今秦家在剑南道如日中天,想要蚕食哪个商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完成。 谁能不惧? “诸位,这第二条:便是无论秦家所制之物有多独特、稀奇,也不会由于需求量增加,而肆意加价。” 这一条让众人欣喜不已。 不会随意加价,代表着他们相关的成本也不会增加。 可以跟着秦家的脚步,一样稳定发展。 “秦公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家今日在此,听你说了这些话,你可不能明日一早,说这是醉话不认账!” “秦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那个秦公子,我能先插个话,下一笔长期订单吗?我家大概每年要用十万块肥皂,我先订它十年,一年一付钱,你看如何?” “老王,你还没听第三条,你急个啥子?” “还听啥子第三条,有这两条,我王家和秦家做一辈子生意也不亏。” 这话说出了在场所有老板们的心声。 都等着秦小满说完第三条,然后撤了饭菜签订单!做生意! “大家要想与秦家合作,这第三条也得听听。” 秦小满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不急不忙地开口。 “第三条:秦家绝不欺压工人、也不会滥用权力和势力抬高物价,因此,有以为行为的商户不予合作,若有隐瞒,一经发现……刚才我说的两条,不包含这样的商户在其中。” 这一条有些绕。 可稍微一想,便能明白秦小满想表达的意思。 别人做生意只为赚钱。 秦小满做生意,不仅要赚钱。 还要赚干净的钱。 “我没有权利要求大家像我一样,提高工人们的待遇,增强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减少用工成本。但我不喜欢和吃人血馒头的人坐在一起,我担心我见一个打一个。” 点到为止。 秦小满举起酒杯。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当看到还有六个人脸色铁青并未喝酒,也未勉强。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且看谁能走到最后。 “秦公子,你说提高了工人待遇还能减少用工成本,这是真的?” 韩涛再次站起来。 只是这次,却是为秦小满斟了一杯酒。 “假的。” 秦小满喝了一口,看到韩涛错愕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它不只能减少用工成本,还能创收。” “诸位不信,我可以把制衣行的账本拿出来给大家一观。” 秦小满见大家点头如捣蒜。 让川朴去将卧房里的账本拿出来。 韩涛见状,忽然有种跳进别人挖好的坑里的感觉。 可仔细一想。 他们又没损失什么,还得到了秦家不会欺行霸市的保证。 一定是错觉。 “诸位可以边吃边看,要是看完账本还有疑虑,可以先尝试三五日,试试效果。” 秦小满趁热打铁。 让大家多多地实践。 看似只是建议,但他心里明白。 等到众人真的实践起来,过了几日再想要反悔? 便难如登天了。 …… 北境,边塞。 正午时分,阳光微暖。 新来的几队士兵,用长枪挥落帐篷顶和树枝上的微薄积雪,将新发放的冬衣和被褥拿出来晾晒。 “这才十月初就下了三场雪了,冷得我都抠胯。” “幸好咱们大将军有先见之明,让兵部把今年的冬衣提前送来,否则按照往年的时间,再挨上半个月,一定会冻死人。” “可我听老兵说,这冬衣穿得越早,等到寒冬腊月就越冷,也不知道是嘛讲究。” 司云雷和几位将领骑在马背上,巡视而来。 听到闲言碎语,他也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为军中将士争取早日分发冬衣,是他应该做的。 不需要别人表扬或者感激。 至于冬衣越穿越冷,他并未有这样的感觉。 董家制的冬衣有三层厚,他整日骑在马背上,遭受风吹霜打,许多时候都要卸掉一层填充了芦苇的夹袄。 “陛下怜惜老兵,让他们荣归故里,换上这一批新兵,如今看来,还是要勤加训练。” 司云雷看到有南地来的士兵,手都冻伤了,不免摇头。 “他们身体太弱了,经不住半点风霜,从明日开始,加练半个时辰。” 司云雷的话,让后面跟着的不少人欲言又止。 可是由于司云雷在军中是说一不二。 也只能把满腹异议,咽回肚子里。 “大将军放心,我吃过午饭就去传达军令!” 跟在最后面的董继武率先回应。 不少人鄙夷地撇了撇嘴,只能跟着附和。 “董先锋也不必等到饭后,你此刻就能去告诉那些,只会抱怨朝廷分发的军衣单薄的新兵,如何服从军令,而非背后嚼舌根。” 董继武是董家嫡亲的二儿子。 此举明摆着是让董继武替董家找回场子。 董继武抱拳一拜,调转马头,兴冲冲地朝着那群小兵冲了过去。 “你们可是认为我偏袒董家?” 司云雷不等别人出声,就自说自话地解释。 “我只是认为,今年严冬已经注定,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靠自己挺过去。” “我刚抵达北境,就将增补军服一事呈奏给陛下,若是今日说辞在军中传遍,来日大家都挑三拣四,指责朝廷军需有误的话,军心必将不稳!” 他还真没打算抬举董家。 实在是,越是困难时,越要正视听。 不能让敌人钻了漏子。 司云雷一行赶马继续向前,走出去没二里地,就前见方一匹插着龙纹旗的黑马,疾步而来。 “报!” “陛下旨意!” “由秦氏制衣行承制的十万套增补军服,已于五日前出京,不日抵达!望司大将军准时接收!” 突如其来的圣旨。 打了众将领一个措手不及。 特别是司云雷,根本没想到承制军服的制衣行,会由董家换成秦家。 “秦氏制衣行?哪个秦氏?” 司云雷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番。 “回司将军的话,自然是种出了再生稻、向朝廷进献了石灰方子的皇商秦家。” “皇商秦家?!” 众人大吃一惊。 司云雷更是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脑子嗡地一直,脱口而出。 “秦家从未承制过军服,短短半个月缝制十万套军服,连董家都制不出来,他竟能制完送达,可想是如何的粗制滥造!” “秦家误国!秦家误国啊!” 司云雷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就不应该把增补军服一事汇报给陛下,而是应该汇报给长公主。 长公主定不会像天子一样胡来! 拿边境将士们的保暖军需开玩笑! 第四百零五章拉偏架,羽绒服送达 司云雷如此强烈的反应,超出了众人的意料。 尤其是天子派来传旨的侍卫。 见司云雷表现出抗旨之意,双手拿着圣旨两端,浑身已然紧绷起来。 随时准备着迎接司云雷的发难。 “将军,圣旨已下,还不赶紧接旨?” 幕僚声音低沉地提醒一句。 他未跟着将军一起回京,但事后听说了司垚之死、提前交付军服冬衣以及如今呈报军情,不再像以前一样,先请长公主批示,再交由天子。 而是越过长公主,禀奏天子。 换作以前,将军对天子旨意不满,说几句还有长公主顶着。 如今可不行了。 “接旨?” 司云雷咬紧牙关,按捺不住心里的新仇旧恨,脱口而出。 “不是我想违抗陛下的旨意,实在是北境将士,未曾穿过秦家制的军服,若穿上去抗御不了严寒,大家无法适应,我这个大将军,要如何向他们交待?” 司云雷虎目里满是悲愤。 “边塞的将士们,天然条件本就困苦,冬衣不行就会冻伤,甚至冻死,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字字句句,听上去都是以大局为重。 但幕僚却听出了将军话里的私心。 董家承制军服也才十年光景。 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不揭开盖头瞧一瞧,谁知道里头是美是丑? “司将军的意思是,只接收董家所承制的军服?” 侍卫举着圣旨片刻不见司云雷接,也有了脾气。 “非也,只是我心中有疑,想先奏请陛下,再行定夺。” 司云雷打算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奏请陛下是不可能的。 他要询问长公主,当初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任由秦家为非作歹的话,可别怪他新仇旧恨,一起与秦家清算了! “司将军想问何事?小的虽然只是御前七品侍卫,但也能为司将军解答一二。” 侍卫面色微冷,语气微嘲。 幕僚闻言,暗道一声“不好”。 侍卫敢如此自大地接话,定是天子一早便准许的。 “将军,皇商更迭,军服承制跟着更迭是应该的……” “应该不代表是对的!” 司云雷大手一挥,示意幕僚闭嘴,对着侍卫怒喝一声。 “那你告诉我,为何秦家能代替董家当上皇商?接下承制军服的皇差?是谁举荐的?” 绝不可能是长公主。 可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还能够帮助秦家开路,颠覆董家皇商之位的,也屈指可数。 莫非是唐家? “回司将军的话,无人举荐,是陛下做的主。” 侍卫点到为止,给司云雷留了面子。 换作平时,司云雷应该明白,圣意不能揣测。 但如今,私仇加上公愤,他已然顾不得。 “陛下一定是受人蒙蔽!” “我要亲自奏请陛下,不能随意更换皇商,让北境将士们衣寒心更寒!” 司云雷针锋相对的表现,让侍卫彻底寒了心。 他也不再顾及这位大将军的颜面,开门见山地说道:“皇商之位确实不能随意更迭,而董家正是因为承制军服时,以次充好,已成铁案,陛下这才撤了董家皇商之位。” “司将军认为秦氏制衣行所制军服,不配入你的眼,但司将军不知。” “十万套增补军服,秦氏制衣行只收了五万两,并且发布整个天府州的裁缝,花了一日一夜高价请工赶制出来,只为了不让将士们受寒受冻。” 侍卫只是来传旨的。 皇商更迭,不是他能过问的,也与他无关。 本来不该带有个人情绪。 可说到秦家的所作所为,神态和语气,皆是无比的敬佩。 “若司将军认为新的军服不及旧的,等接收后,大可向陛下状告秦家,毁没了皇商之位,请陛下重新换上董家去制衣。” 侍卫说到这里,还特意给司云雷深鞠一躬。 “北境军需,司将军只要一开口,无论是陛下还是长公主,又或是秦氏制衣行,都紧着您的要求来。” 正话反说。 司云雷听懂了侍卫嘲讽他挟兵以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将军息怒。” 幕僚连忙挡在二人中间,朝着侍卫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 “侍卫长,将圣旨交与我吧。” 再说下去。 幕僚担心将军的倔脾气上来,真的弄成抗旨不尊。 事情便闹大了。 “陛下还有口谕,今次押运军服者,提升为中将先锋官,主新兵训练一事。” 侍卫也不想再与司云雷争执。 交完圣旨,转身就上了马。 刚刚掉转马头,便感觉一道劲风自背后袭来,拍在背后,令他胸部一震,喉头一甜。 侍卫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扭头望向身后。 司云雷正用通红的双眸怒视着他。 杀意凛然。 堂堂大将军,竟他娘的背后暗算! 侍卫气得不行,却又不敢与司云雷叫板,只能勒紧缰绳,快马而去。 “呸!” 司云雷身边的王副将,见侍卫落荒而逃,朝着地上啐了一声。 “将军,这小子欺人太甚,你刚才应该直接挑他下马!” “闭嘴!” 幕僚见王副将火上浇油,连忙哄劝。 “将军,天子的旨意,让你接收军服,可军服送达,好与不好都由将军说了算,将军何必争一时意气?” 幕僚虽不知京城之事,更未关注皇商之争。 但当初天子令所传再生稻一事,可是连边塞将士都有所耳闻。 他不认为秦家会粗制滥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刚当上皇商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何苦争一时意气?” 司云雷突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我就是不争那一时意气,如今竟让他将手都伸到军中来了!” “好一个皇家秦家,好一个以次充好的董家,我这就写奏折,问问陛下,董家承制的军服都穿在身上了,以次充好是谁认定的?秦家红口白牙就能颠倒是非?” 司云雷反常地不顾幕僚地劝告。 冲进营帐便开始写奏折。 他也不讲究措辞,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写。 维护董家针对秦家的用意非常的明显。 让一旁的幕僚看得直言“不可”。 “将军这是拂逆圣意!” “拂逆又如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看我不顺眼,大不了让人换了我!” 司云雷唤人以三百里加急,将奏折送至京城。 幕僚想要阻拦。 司云雷直接将人打晕了事。 奏折刚送走。 门外士兵来报。 “肖先锋已押运增补军服抵达营寨前,求见将军!” “来得可真够快的!” 司云雷冷冷一笑,抄起手边七尺长刀,阔步朝外冲去。 出门便遇到闻讯而来的董继武。 “将军,我听说……” “皇商换成秦家是真的,但他坐得稳坐不稳还两说!” 司云雷安抚完董继武,挥刀向营寨入口处。 “走!我们去瞧瞧,秦家承制的军服到底有多好!” “它若不如董家所制的军服,老夫今日便用手中御赐的钢刀,将它们统统砍废!” 第四百零六章自打耳光,偷学 有司云雷撑腰。 原本得知惊天噩耗的董继武,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虽不知司将军为何力撑他们董家,但此事,他也无法出头。 他刚刚教训完那些小兵,还未听到军中传闻,便收到了父亲的家书。 当时还诧异,父亲所言何意。 待到那些京城权贵子弟们见到他以后,冷嘲热讽传入耳中,他才明白,自家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而这一切,都是秦家造成的! “将军,黄先生呢?” 眼看快到大门口,押运军服的板车近在眼前。 董继武才意识到幕僚黄先生不在。 不由得担心,黄先生一会儿会出面阻拦。 “累了,在帐中躺着,不必理会他。” 司云雷略带怨气地说着。 已然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板车前。 板车最前方站着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司云雷便认出,对方是肖家人。 因为此人和肖成枢的眉眼不算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相差不大。 不是父子便是子侄。 对方见到他,抱拳一拜。 “司将军,末将肖长青,奉旨……” “滚开!” 司云雷长刀虚挥。 “嘶啦!” 长刀将肖长青硬生生逼退两步,还将其身上穿的上衣划出一个口子。 贴身的坎肩被划破,从口子里露出几缕纤细的羽绒。 司云雷瞥见这一幕时,以为自己情急之下看错了,也未在意。 径直走到板车上,拿刀柄挑下一大包油布包裹的军服,对着左右大喊。 “将士们,这次你们的军服不再是皇商董家承制,换成了秦家!” “就是那个种植出再生稻立下大功的大地主之家秦家!” 司云雷介绍完,将刀锋向前。 轻轻一挑,便将油布包裹的绳索挑开。 蓬! 油布松开的瞬间,里面蓬松的坎肩涌了出来,散落在地。 “坎肩?” 司云雷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秦贼!竟敢拿此物来糊弄我北境将士!” 难怪只要五百文。 一件坎肩用最好的粗麻缝制,也花不了五百文! 骂完,司云雷举起长刀便朝地上的一堆羽绒坎肩砍了过去。 “司将军,且……” 刺啦。 长刀砍落在羽绒坎肩上,丝绸布料发出刺耳的声响。 而司云雷这一刀落下,原以为会直接砍穿十数件坎肩。 可刀锋那头轻飘飘的有种没有砍到实物、还有种被弹回的感觉。 “这些坎肩到底是何物所制?” 司云雷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谨慎地抬起长刀。 呼啦……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被他砍破的坎肩里飘出白花花的像雪花一样的东西。 自下而上打着旋,顺着风朝他扑来。 “羽绒!是羽绒!” 有眼尖的士兵一下子看了出来。 司云雷伸手抓住乱飘的羽绒,停止挥动手里的长刀,错愕不已。 用羽绒填充的坎肩? “司将军,羽绒比芦苇还要蓬松,缝制时针脚比粗布麻衣要多数倍的针脚,做工不易。” 肖长青再次对着司云雷抱拳一拜,诚恳地请求。 “天府百姓得知北境将士受寒,发动全州连夜赶制出来的,还请司将军珍惜他们的心血。” 肖长青的态度很谦卑,说话有理有据。 可越是这样,对比起司云雷的暴跳如雷,便越发显得司云雷无理取闹。 三军之中,自然无人敢怪罪司云雷对着军服挥刀。 然而,司云雷自身却感觉肖长青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用羽绒填充的坎肩……针脚再细密,它无法挡风抗寒也不行!” 司云雷还在给自己找补着。 肖长青已然从地上拿起几件坎肩,递到了司云雷和旁边的将士手里。 “陛下有旨,用羽绒坎肩、护肘以及护膝,代替董家承制的增补衣物,实乃意外之举,皆因董家以次充好东窗事发,制衣行被查封。” “军中将士若是不习惯,或是认为这批军服不好用,大可让秦家召回,按照董家的方法重新订制。” 肖长青四两拨千斤地堵住了司云雷的刁难。 说得再多,不如试用一下。 司云雷盯着肖长青递来的羽绒坎肩,僵持了片刻。 最终还是将长刀插入地上,宽衣解带,脱下外套穿上羽绒坎肩,嘴里还在挑剔着。 “这轻飘飘的坎肩,根本堵不住破洞的冬衣,穿上之后,风往心口灌……” 话还没说完。 坎肩穿上身不消片刻,一股暖意包裹着上半身。 不穿那厚重的外衣,竟未感觉到寒冷! 司云雷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当场。 “你们也试一试。” 这边,肖长青已经招呼了几个将士尝试坎肩的效果。 看到司云雷穿上坎肩后,刀也不挥了,话也不说了,又从板车上拿下一个包袱。 “司将军,等到董家制的旧衣磨损过重,无法增补后,就用羽绒服来顶替。” 肖长青从包袱里掏出几件羽绒上衣。 这可是出发前,长公主特意给他送来的。 据说是秦氏制衣行运送军服上京的快船上,每人数套。 他里面穿的就是这种,一路走来,有时外面只套一件薄衣都热得冒汗。 “这种羽绒服,一件只有二斤左右的重量,比粗麻冬衣轻五六斤不说,比那个还暖和,最关键的是便宜,一件不到五百文。” 肖长青大夸特夸,又将羽绒服塞到司云雷的手里。 不等司云雷有何反应。 一旁本来准备等司云雷大闹一场,搅黄秦家承制军服的董继武急了眼。 迅速冲到司云雷身边,夺过其手里的羽绒服,作势要将其撕烂。 “住手!” 司云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又将羽绒服夺过。 尽管自打耳光,但他不得不承认。 “我对秦家承制的军服没有任何异议。” “董先锋,让老兵按照报告的缺失来领配套的军服!” 司云雷说完,见董继武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老脸一热。 却也无法违背良心,说秦家所制的军服不如董家。 因为…… “好暖和!” “将军,我们的冬衣冻手冻脚,晒一天暖和不起来,这衣服一上身就有暖意。” “将军,不如把上次做的新衣退了,给我们多做几套这羽绒、羽绒服吧!” 五两银子一套的粗麻布,和丝绸制的羽绒服。 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 先前还质疑秦家粗制滥造的司云雷,听到手下将士们对秦家所制军服如此推崇。 气得脸色铁青,拔刀而去。 肖长青见司云雷当起了甩手掌柜,董继武也愤然离去。 不慌不忙地开始善后。 …… 天府书院,后山。 秦小满趁着学生们课堂做练习题,休息半个时辰。 在课堂后面的山石旁,练起了已掌握的轻功梯云纵。 在他的印象里,轻功是高来高去的。 但实际上,它需要借助支点的力量才能腾空,像踩梯子一样登高。 比如想要攀登上眼前这座高三有余丈的小山包的话,按照他目前的技术和经验,要踩五六步才能到达山顶。 “公子,一气呵成,否则会掉下来。” 听到唐叔在旁边说风凉话刺激自己。 秦小满憋了一口气,蹭地一下,几步就冲到了半山腰。 可当他要接着往上找支点借力时,数目相对,山石后面躲着的众人吓得“啊”的一声,成功让他泄了气。 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吊在了半空中。 好在他徒手攀爬的经验是刻进身体里的反应,迅速找到支点,贴在了山体上。 他看向躲在石块后面的少年们,看到他们盘着腿,膝盖上顶着的木板和草纸上面写的算术题,瞬间明了。 “秦先生,我们不是偷学者!” 第四百零七章下次别来了,想要编套书 这种行为,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小满粗略地扫了一眼。 发现这群人里,年纪小的十岁出头,年纪大的和他相仿。 并且他们穿得是粗布麻衣,脚上踩的鞋子都磨得起毛。 明显不是天府书院的学生。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秦小满的问题。 让少年们面面相望,抿紧嘴喘着粗气,谁也没有回答。 天府书院里达官显贵不少,管理较为严格。 这群人不是走门,那就只能从后山翻进来。 然而,后山不是一两座山,而是一大片。 光是翻山而来,这群人便要花费一个时辰。 且这一带的山不易落脚,十分危险。 “你们学习的态度值得表扬,但这个举动太危险,下次别来了。” 他说完要往回撤。 再试跳一遍。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突然从人群后面穿到前面,从腰间系着的布兜里,掏出一把铜钱。 “秦先生,这是我给你家缝制护肘赚的钱,我……我家交不起上学堂的钱,可我喜欢学算术,大家都说我算得可快了,以后能当女账房。” 小姑娘将铜钱递到他的面前,红着脸乞求。 “秦先生,你别赶我走,让我再听一堂课,听你把这堂课的课业讲完好吗?” “……” 秦小满自认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可看到眼前这个求知若渴的小姑娘,内心还是有了一丝动摇。 “秦先生,钱不够的话,我这里也有打零工赚的钱。” “我也有,你就放过我们这一次,我们绝对不敢再来偷听你讲课了。” 在这个时候,但凡跟“偷”字沾上边,那便是一生的污点。 他们刚才不承认。 如今却为了一堂课不打自招。 秦小满迟疑了一下,还是果断拒绝。 “不行。” “天府书院有规定,偷学被抓,你们可能会被送到府衙去,我知道你们不怕挨板子,可落下污点的话,可能就没办法做账房了。” 此话一出。 小姑娘吓得缩回了手。 手里的铜钱散落,“叮哩铛啷”落下山去。 她也顾不得去捡,拉住一个年纪相当的男孩子,扭头就跑。 “快跑!” “他要抓我们去报官!” 少年们一哄而散。 有几个跑落了木板的,也不敢折回来。 仿佛身后有恶狗撵似的,让秦小满一下子体验到了人生的落差。 “刚刚还一口一个秦先生叫得尊敬,转头就变脸,我要想报官还会让你们跑掉?” 秦小满伸手扣住石缝,稍一用力就窜了上去。 这块空地有被人刀切斧砍过的痕迹。 切面还没风化。 是近日所为。 算学课堂离着其他课堂较远,这群人是专门冲着他讲课来的。 并非日常偷学的惯犯。 “公子,他们在左前方百米外的山洞里藏着。” 唐参将下方的铜钱拾起来,放到小姑娘刚才所在的位置。 秦小满猜到他们跑不远。 因为他们练题用的木板还落在这里。 这些木板边缘都被打磨了,做工十分精细,绝对舍不得扔。 “不管他们了。” 想到这群偷听的孩子,他一下子没有了继续练功的兴致。 书院里的算学,多是研究方向的。 而他教的是日常偏实用的算学。 也难怪会吸引别人来偷听。 毕竟,他上课的日期不定,频率也不高。 为了听他几堂课,拿银子进天府书院学习不现实。 “唐叔,你说我该怎样让这些孩子,用最小的代价学到最多的东西?” 秦小满从不认为他们偷听是错。 若是可以的话。 他甚至可以免费开放课程。 可这样又如何呢? 他就算是每日定时地授课,依旧会有很多的孩子,想学算术也学不到。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公子还记得你出的诗集吗?” 唐叔的反问,让秦小满瞬间省悟。 对啊! “我可以编一套算术教材!” 口口相传的知识,传播范围十分有限。 可编撰成书,便能流传甚广。 再加上如今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改进,版权还是他的。 一套书的价值,和学会简单的算术相对比,他相信那些家长们,也乐意出钱。 给孩子的未来买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唐叔……” “我有一位师弟,擅长此道。” 不等他要人,唐叔抢先答应下来。 看向少年们躲藏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怜悯之情。 秦小满见状,心里嘀咕一句。 唐叔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 有了编书让更多人学习的想法,教书就被耽误了下来。 秦小满下了山,和还在做题的学生们打了声招呼。 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天府书院。 回到酒楼后院,提笔开始回想,记忆里学过的那些教材。 挑选出适合的例题,经过改编后写下来。 对于编书,他没有系统学习过。 只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回头再由唐叔请来的人,负责分类和排版。 由于小姑娘的话让他很受刺激。 这一写,便写到了外面烧烤的香气飘进窗来。 秦小满抬头才发现,外面天色都黑了。 唐叔正靠在门框处假寐。 他正想着收拾一下桌子上写的教材,也让唐叔多休息片刻。 就见川朴满脸喜气地冲进来。 “公子,老爷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天子下旨,撤了董家的皇商,让秦家顶替,圣旨已到元县,老爷昨日接了旨,派人送的信刚刚才到!” 川朴的语气十分激动。 秦小满也是心中一震,感到有些意外。 他昨日收到唐姑娘的来信。 唐姑娘说天子将她官升三级,却不是在金銮殿宣布的。 他知道天子这是想缩小董家案子对京城的影响。 还以为,这次案子对于董家的影响,只局限于剑南道。 万万没想到。 唐姑娘只报忧没报喜。 还故意给他一个大惊喜。 皇商。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 有些事做起来就能少走一些弯路。 “皇家秦家……那我爹可封了官职?” 秦小满高兴之余,便想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要是封了官,那么老爹就要赴京履职。 剑南道的生意只能他独自承担。 可是董家的案子还未结清,如今京城定是暗潮汹涌。 “饶是封了官职,老爹急着进京,我也要想个办法让他称病才行。” 秦小满都想好了应付的策略。 却见川朴面露茫然之色。 第四百零八章鲜衣怒马,门可罗雀 “传话的人未说此事。” 大乾人尽皆知。 皇商除了承接皇家与商行间的往来,还拥有一个隶属天子直辖的正六品官身。 对于秦家这种地主之家,此事非同小可。 是由商到官之间的大跨步,可比得到皇商之位更有意义。 川朴仔细思考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传错口信。 后悔当时一高兴,光顾着传信,没把原有的信纸带来了。 “公子,你稍候,我去去就回。” 川朴纵身一跃,翻过墙头。 一看就知道是去追送信的人了。 秦小满想拦都没拦住。 “公子,天子为何没有安排老爷的官职?” 唐参对此也感到不解。 六品皇商虽不及三品大员那般,受到天子重视。 可好歹肩负着皇家各种采购,没道理,定了皇商之位,却不给秦立夏官身。 “估计是怕送去的十万套军服不得军心。” 秦小满随意编了一个理由。 心下却明白。 天子绝对不会做没用的事、说没用的话。 此举,一定另有打算。 “公子,是否请人从中斡旋一二?” 唐参显然不接受他给出的理由。 羽绒服,谁穿谁说好。 “天子那种疑心病重的人,一定是先试穿后,才会将军服送至北境,绝不会做出自打耳光的事。” 秦小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叔。 唐叔如今对皇家了若指掌的事,是瞒都不想瞒了啊。 “我爹是个直肠子,如今京城情况不太明朗,董家还有残余势力活动,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说。” 秦小满不知天子是何用意。 但。 此时确实不是前往京城的绝佳时机。 董家主动捐了身家,让不少逃脱问责。 虽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董家不可能会东山再起,但……难保有人借董家想孤注一掷搏一把的机会。 借刀杀人。 这个时候留在剑南道,无论京城发生何种变故,还能留有缓冲的余地。 “当上了皇商,想攀关系的人就多了。” 秦小满走回书桌前,提笔给老爹写了一封信。 让他找个合适的人盯着元县的工房,沿河一路南下回荣州。 趁机多拉些订单。 让手里的银钱更多些。 谨防天子哪天一高兴就封赏了官职,提前入京,打乱他们原先的布局。 信刚写完,墨还没干。 川朴气喘吁吁地翻墙跳了进来。 “公子,天子确实没让老爷做官。” “晓得了。” 秦小满吹干墨,随手递给川朴。 “找人差给我爹去。” 信上的内容不是机密事务。 也不必担心有何人查看。 川朴接过信,再次翻墙而过。 秦小满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 “成了皇商,这效率和之前就是不一样。” 他打趣一声。 正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填饱肚子,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表弟!你在家不?”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知是大表哥来了。 自从那日天府书院比试过后。 他便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梁世安他们了。 就连去天府书院教课,也没偶遇过。 秦小满打开后门。 除了梁世安以外,梁家以及姨婆家的其他表兄弟都在。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未见过面、但一眼看上去都很面善的少年郎们。 “大表哥,许久未见,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玩了?” 秦小满看到这群少年郎,人均高头大马,穿得光鲜亮丽。 腰间的荷包沉甸甸地坠着,便知道他们是出来玩的。 “别提了,表叔不是去了元县那边,我爹让我跟着去,我才跟着传信的回来,这不一回来就喊了人,庆祝秦家喜获皇商之位。” 话落。 就见梁世安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让让,快给我小表弟让让路!” 等到让开一条宽敞大道,梁世安冲着他挤眉弄眼。 “小表弟,皇商一事如今要传遍天府,你要酒楼里呆着,稍后来请你吃饭的人一定如过江之鲫般多。” “与其在酒楼被烦着,不如随我们一同去百花楼潇洒潇洒?” 嗯! 这倒是一个避免麻烦登门的好借口。 再者说。 这样大的喜事,不庆贺一下,确实反常。 总不能让暗中盯着他的那些人们,感觉他对皇商之位不感兴趣吧。 “大表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今日晚饭去哪里吃。” 秦小满想到之前与花容姑娘的约定,麻利地牵出他和唐叔的坐骑。 “走,去百花楼,去听花容姑娘的弹曲,看她跳舞!” 鲜衣怒马少年时。 不潇洒可太不让人放心了。 “看来我们今夜可以一饱耳福和眼福了。” “不止!秦公子去百花楼,厨子都得使出浑身解数,我们还有口福了!” 在众人打趣声中。 秦小满骑马走在前头,朝着百花楼而去。 暗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如影随形。 …… 作为河南道腹中平原,入了夜的洛阳城,烛火摇曳间,映出一片繁华。 街道上行人如梭。 闲来无事逛夜市买小玩意儿的、拉帮结伙吃喝的。 涝灾过后许久,一切生活都已恢复了正常状态。 只有城墙下阴影里的苔藓证明水势曾快要将城池淹没。 但。 本该宾客满座的董家酒楼,此时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桌客人。 还都是坐在了大堂之中的散客,趁着董家酒楼菜品打折,来尝个新鲜。 “听说城东要开一家肉铺,专门卖皇家秦家的卤味。” “也不知道咱们吃得惯蜀地的口味不,那猪下水真能下嘴?” “我听去过京城的人说,京城都有卖的了,人们天天排队抢呢,你嫌不能下嘴,到时候我买了你可别来我家蹭酒喝,哈哈哈……” 董家的掌柜和伙计们。 听到坐着的几桌客人都在议论秦家。 一口一个“皇商秦家”,像一记记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 更憋屈的是,他们也只能看着秦家风光,咬牙忍着。 这家酒楼还是在十多年前,归于大少爷的名下,才免去了官府查封。 否则,他们早就沦落街头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惹事。 “大少爷让再上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三少爷又喊疼了,要喝酒。” 掌柜听到伙计的话,神色不虞。 董家出事后,继泽少爷便从京城送到了洛阳。 正因剑南道制衣行东窗事发,董家才落得如此境地。 谁不埋怨当时正是剑南道总管事的继泽少年? 可继泽少爷断了一条腿,还伤了神智,有大少爷护着,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掌柜亲自选了一坛十年的女儿红,送到了甲字号房。 一进门,便听到大少爷坐在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的面前,对着三少爷唉声叹气。 “三弟,你说父亲不让我回京,也不告诉我如何东山再起,我想去求见王副丞,还被拒之门外。” “难道父亲真的就此认命,任由害得我们沦落至此的秦家坐稳皇商之位,对着我们耀武扬威吗?” 第四百零九章玩火,拦截奏折 掌柜见状,只能默默地将手中的女儿红打开,倒在董继泽面前的碗里。 又给董继文倒了一杯。 “大少爷,你奔波一日也累了,喝些酒解解乏。” 董继文抹了抹通红的眼角,给董继泽夹了几个爱吃的菜。 这才开始询问掌柜,今日酒楼生意如何。 “自从城内开始卖秦氏卤味以来,全城的酒楼生意都不太好。” 掌柜没有正面回答。 反倒是先给董家酒楼找了一个台阶下。 “亮叔,你不必拿这个理由来哄我。” 董继文眼中又重现泪光,将杯中之酒一仰而尽,脸色有些扭曲地自嘲。 “其他酒楼多是贩夫走卒光顾,我们董家酒楼来的,可大多是权贵名流,那些猪下水做出来的卤味再好吃,也不可能在正上客的时候,门前如此冷清。” 不只是董家酒楼里面再无一个权贵名流的身影。 连这条街,都快让人避之不及,人人绕行了。 “大少爷别急,等风头过去了就好了。” 掌柜安慰着,又给董继文倒了一杯酒。 “自从京城的消息传来,大少爷你还未睡过一次好觉。” “这人呐,不好好睡觉,脑袋就不灵光,大少爷你美美地睡上一觉,醒了咱再接着想法子。” 在掌柜一杯接一杯的倒酒与劝酒声中。 董继文喝得两眼迷离。 不多时,便趴在了桌子上。 “亮叔……照顾好三弟……我……先睡会儿……” 董继文断断续续地说着,腮帮子贴着桌面,两条手臂耷拉下去。 掌柜给董继泽倒酒的动作一顿,试探着询问。 “大少爷,我扶你去榻上歇歇?” 无人应声。 掌柜连忙放下手里的酒坛,走到董继文身边,将人搀扶着放到榻上。 他知道董继文酒喝多了,会直接睡死。 没有意外,一觉到天亮才醒。 如今是最佳下手的时机。 “大少爷,别怪我狠心,实在是董家倒台了,酒楼生意也黄了,我也要为自己考虑。”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董继文的袖口与胸襟处的衣服。 最终。 在胸口处,找到了印章和酒楼库房的钥匙。 他拿着钥匙,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酒楼后院有处地下库房,里面囤放着董家在河南道私下里所敛财富。 多不胜数! “大少爷,我也不全拿走,我就拿几件能倒手的金器玉器,够我下半辈子吃的就行。” “我为了董家当牛做马大半辈子,这是我该得的。” 掌柜算是看出来了。 老爷被捉拿归案,往日里交情好的权贵、甚至那些攀附董家的小官小吏,全都落井下石。 董继文求见多日竟登门无望。 董家是彻底地完了。 此时不卷款逃跑的话,更待何时? 掌柜将钥匙拿到手正要走人,董继泽猛地拍着桌子大喊。 “印章……给我……” “我的……印章……” 草! 掌柜看着吵闹的董继泽,恨不得将其打死了事。 只是。 偷拿几件金器玉器,董继文知晓后也不敢报官,让官府知晓董家藏匿了众多财宝。 伤了性命的话,董家一定会倾全力杀他。 “董继泽,你的命可真好。” 掌柜愤愤不平地嘀咕一声。 生怕董继泽再将董继文吵醒,又摸出印章,塞到董继泽的手里。 “好好拿着慢慢喝。” “喝不死你!” 掌柜见董继泽将印章凑到眼前,还知道把蜡烛拿近了,仔细地看上面的字样。 心里直泛嘀咕。 “也不知道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一念至此。 他脚底抹油,赶紧离开,去寻地下仓库。 在掌柜走后没多久,董继泽猛地一把将手里的印章扔到了董继文睡着的榻上。 咚! 印章砸到董继文的胸口。 董继文只是翻了一个身后,接着呼呼大睡。 董继泽收手的时候,手背被火苗舔了一口,顿时疼得他吱哇乱叫。 “大哥!我要喝酒……给我倒酒……我的腿……好疼……” 董继泽喊了半晌,见大哥就像那些捆了他一路的凶神恶煞的人们一样不搭理他。 气得抄起桌上的菜盘往榻上砸。 最后还不过瘾,连蜡烛也砸了上去。 呼! 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董继泽看到这一幕,高兴得直拍双手。 “玩火!玩火!” “大哥快陪我一起玩火!” 喊叫间。 火苗蔓延到睡着的董继文身上。 直到衣服烧出了窟窿,董继文才被烫醒。 “嘶!” 董继文下意识地翻滚到地上,打着滚扑灭身上的火苗。 错愕地望着被烧破的衣服。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玩火……大哥,来,玩火……” 董继泽递过一盆小鸡炖蘑菇,自己将手里的油汤往火上一泼。 呼哧! 火苗更大了。 烈火引起了伙计们的注意,纷纷冲进来救人救火。 就在这时,董继文忽地将抄起桌上的油灯往火堆里泼去,放声大笑。 “哈哈哈!玩火!烧它!” 想了多日,不知如何反击秦家的董继文,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大哥,给你!” 旁边的董继泽又对着火堆泼了一盆油汤。 火势更盛。 伙伴们震惊地看着跟着三少爷一起发疯的大少爷,熊熊大火中却直打寒战。 完了。 大少爷也和三少爷一样疯魔了。 董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 云州,城下。 ???…… “边塞急奏入京!” 一匹黑马自城北穿过,南下前往京城方向。 信使所送的,正是今日司大将军呈报陛下的军情和奏折。 守城的士兵都是老熟人。 按规矩校验完身份,予以放行。 “大半夜的冻死人,也不知道皇商秦家的羽绒服,什么时候能卖到咱们这边来?” “听说咱们云州首富亲自去了剑南道,要订三十万套羽绒服,再熬熬,今年穿不上,正月你还穿不上吗?” 守城士兵以为方才放行的军中信使,是今夜最后一批出城的人。 便锁好了城门,聊着天打发时间。 谁知,不消片刻。 又有两匹黑马冲了过来。 “我们奉司将军命令办事,速开城门!” “司将军?” 守城士兵们愣了一下。 谨慎地校验完对方的身份,确认无误后,都是一头雾水。 方才放行的就是司将军派来的信使。 既然同是从边塞来的,又是前后脚走的,真不知道为何他们不做个伴。 守城士兵只能将城门再次打开。 后来的两匹黑马,像身后有豺狼追击似的,城门刚打开一条缝,就快速冲了出去。 还好守城士兵反应及时,否则非得让马蹄踩上不可。 “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开门的士兵嘟哝一声。 话音刚落。 就听城外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紧跟着,“扑嗵”、“扑嗵”两声巨响,掀起一片尘烟,往城中灌来。 定睛一看。 守城士兵吓了一跳。 第四百一十章力劝无用,梦中情郎? 只见刚才插着门缝跑出去的两个八品副尉以及它们的坐骑,全部倒在地上。 两匹马口吐白沫咬着舌头、四条腿还抽搐着。 一看就没救人。 两个八品副尉则没有了动静。 “有人坠马了!” “快救人!” 由于城南门楼面向腹地,绝不是外敌来犯造成了落马。 守城士兵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将两人拖离马背。 发现鼻息还在,但人已经晕死过去。 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并向府衙汇报此事。 以防司将军有急事回此而耽误了。 …… 城外。 二百米开外的一片松树林里。 四个身穿夜行衣的青年,在看到试图拦截奏折的两个副尉成功落马昏迷后。 伺机而动。 等到守城士兵抬着人走远,剩下两匹死马留在原地。 他们两人一组冲上前去,将方才刺入马脖子里的毒针拔出,扬长而去。 不多时。 荒野上掠过两只雄鹰,朝着京城与洛阳两处不同的方向振翅而去。 …… 边塞,主将营帐。 “将军,你糊涂!” “天子疑心本就重,如今你又是天子直接管辖,公然呛声天子也就罢了,师出无名的奏折一旦让天子看见,你、你信不信又要来一批姓肖的武官?” 自从幕僚醒来,亲自试穿过羽绒坎肩。 并得知了此物如何物美价廉后,便知将军犯下了大错。 “来便来,我司云雷还怕他们不成?” 司云雷阴沉着脸,傲气地轻哼一声。 “陇西肖家不就是因为一块马蹄铁才受到天子的重视?这数十年间肖家武官都没超过六品的,恐怕连如何带兵打仗都忘记了!” “想要取代我司云雷,他们还嫩得很!” 幕僚听到这番言论,便知将军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天子心意。 完全是恃功而骄! 北境将士确实尊敬将军,将军在军中也是说一不二。 可这一切,都源自于长公主特意让军心凝聚,对比起将军来,长公主才是真正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将军……” “我已经派了两个亲信去追奏折了,三百里急奏跑不快,这会儿应该能追上。” 司云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幕僚不必再多说。 听到将军派人去追奏折,幕僚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将军会固执己见,撞了南墙还在铁了心和秦家过不去,正打算另谋高就。” 若是听不进幕僚建议,也就不需要幕僚存在。 更何况。 当天子看到这封奏折,司家也要开始走下坡路。 他自然要另谋出路。 “黄先生,我可不是仅仅凭借手里这把长刀,成为的四大将军。” 司云雷嘴上这么说着,脸色依旧不善。 “这次没抓住秦家的把柄,以后我一定会严防死守,绝不给他们钻漏子的机会。” “商绅逐利,我不信他们接手承制军服的事,会赔钱赚吆喝!” 说罢。 司云雷又召来手下。 去抽检发放到位的羽绒服,有无变故发生。 幕僚黄先生见状,不免忧心忡忡。 他不知将军和秦家究竟有何过节。 但也猜到,一定与司垚小公子在富阳身亡有关。 看来。 他有空得给崇州当刺史的堂哥去一封信,问问当时究竟出了何事。 才好对症下药,解开将军的心结。 长公主对秦家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舍弃董家,与将军翻脸。 将军与秦家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 百花楼。 三楼甲字号包间。 秦小满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中心位,欣赏着场中的姑娘们舞姿。 不时从川朴手里拿过一个金锭子放到桌上当赏钱。 “多谢秦公子赏。” 跳了一刻钟的领舞者,香汗淋漓地走上前。 拿起金锭子的同时,对着秦小满含羞带怯地抛了一个媚眼,暗送秋波。 甲字号房一晚的包间费便是一百两。 能够出现在甲字号房的客人,一定是贵客。 而能够给贵客跳舞的,自然是长相与身段都极佳的姑娘。 秦小满对于领舞姑娘暗送秋波,是毫无心理准备。 四目相对,他忡怔片刻,没有半点反应。 呆呆的反应让领舞的姑娘神色一黯,放下了金锭子,悄然退场。 呃…… 秦小满突然有种辜负别人心意的错觉。 不过…… “你好歹把金子带上啊。” 得不到他的人,还不要他的钱。 显得他很无情。 “小表弟,你可以啊,这位领舞可是有望能够继任花容姑娘,成为百花新一任花魁的姑娘,她对你一见倾心,你竟然视而不见。” 梁世安朝着他挤眉弄眼。 “天府第一情郎,果然让人佩服。” 啥? 秦小满听到这番打趣,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情郎?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他对自己的形象有自知之明。 之前原身为了迎合阮梦,刻意打造成小白脸,但微憨的气质带着土气,有些东施效颦。 如今勤加锻炼,身体壮实了。 更是离当下飘飘欲仙的“玉公子”审美渐行渐远。 “小表弟,你就别谦虚了,你难道没发现,那些姑娘们都在盯着你看?” 梁世安随手指向一位正在弹琵琶的清秀女子。 秦小满看了过去,四目相对。 对方的小脸浮现出红云,琵琶的声音明显地延迟了一瞬间。 沃柑! 秦小满被对方的反应惊呆了。 又随机选择了一个长相可爱的领舞投去目光。 如出一辙的反应,验证了大表弟所言不虚。 在场的姑娘里,有许多人竟对着他流露出好感之意。 “秦公子,你别顾着看,今日花容姑娘身体抱恙,没来弹琴跳舞,也没有人管着你,你大可以放纵一把,看上哪位姑娘……” 一个公子哥笑得一脸暧昧地出着主意,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就凭秦公子你这天府第一情郎的名号,她们倒贴钱都愿意让你当入幕之宾。” 不可不可。 秦小满刚想喝口酒压压惊,却听满场乐音都不在调上。 大多数姑娘在用殷切的目光盯着他。 “噗……” 酒到嘴里又喷了出来。 他今夜是来找乐子的。 可在姑娘们炙热的目光中,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乐子。 “秦公子,你喜欢何样的姑娘?不如我们帮你挑选一番?” “秦公子大才,必定是喜欢才女,可这百花楼最负盛名的才子,只有花容姑娘了。” “不如请刚才没拿赏钱的芙蓉姑娘再回来?” 在众人的打趣声中。 弹琴的女子忽地走上前来,对着秦小满盈盈一拜。 “奴家也略通诗文,若秦公子嫌诸位姐妹弹曲戏舞烦闷,不如奴家作诗一首,以解公子烦闷?” 此话一出。 乱了的乐音一下子静默。 秦小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踩着同行姐妹当垫脚石的女子,总感觉有些眼熟。 应该是在哪里见到过,并且还有过交集。 正回想着。 估计是他直勾勾的目光引人误会。 女子用丝帕挡住口鼻,凤眼带着勾人的笑意。 她挺了挺傲人的身姿,有些露骨地调笑道:“秦公子,你若想垂怜奴家,还请移步他处,莫要在此处看煞奴家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无用的美人计 女子的话,让周围的青年们,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打量着她。 当发现此女风情万种,有着其他姑娘身上不同的成熟韵味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原来秦小满喜欢成熟的姑娘! “你不是胡德适的夫人吗?” 此时,秦小满也终于想起来在眼前卖弄风骚的女人是谁了。 此话一出。 周围的公子哥们全部受到惊吓似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胡德适当初花三千两赎身的名伎?” “她不是被胡德适养在别院里了,为何又来百花楼卖艺……不光卖艺,看样子还要卖身?” 面对众人的不解。 女子捏着手里的丝帕,擦拭起眼泪来。 “各位公子有所不知,那胡德适家中贫苦,当初的赎金还是董家少爷赏他的。” “如今董家少爷因腿残回京,他那别院因是董家名下的产业,已被府衙收了回去,胡家不让我进门,说养不起我,又将我卖到了百花楼。” 女子的一番哭诉,引起不少热血男儿纷纷谴责胡德适薄情寡义。 看向女子的眼神也由起初道破身份的鄙夷,变得怜惜了起来。 再看女子妖娆地立于当场,风情万种,实为一个妙人。 看得不少人心里痒痒。 “秦公子,此等美人你若不喜欢,不如让给我。” 一个身高体壮的公子哥站起来,开始抢人。 还有一些人,在女子勾神的目光下,跟着蠢蠢欲动。 然而。 不等秦小满开口。 女子便抹着眼角婉拒。 “奴家今日身体不适,是听闻秦公子要来,才带病为公子弹曲,奴家自知才情不如花容姑娘,但奴家只要能在公子身边研墨添香,此生足矣。” “……” 秦小满望着非他不可的女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而他的这种迟疑,让女子表演得更加卖力。 “秦公子有所不知,奴家与秦公子不只是想探讨诗文,还另有事关公子名声的要事相商。” 名声可是说在他人眼里看来。 是如今对秦小满最重要的事了。 女人自认为拿捏住了秦小满的七寸,莲步轻移朝前走去。 曼妙的身姿在妖娆的走姿配合下,颤抖间让人眼花缭乱。 秦小满看得却有些想笑。 在女人走到他两步开外时,他马上摆手,示意人停下。 “我对你和你的苦情故事不感兴趣,说说你的要事,如果我还是不感兴趣,你可以回房养病了。” 不怪他不怜香惜玉。 实在是这个女人一看就很有主见,攻于心计。 能被胡德适那种书呆子卖了还数钱?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的。 “秦公子……此事是个秘密,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女子还在吊着胃口。 秦小满却闻到她身上腻歪的脂粉味,没有了胃口。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走。” 他正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那些痴痴望着他的姑娘们。 不知情前,还以为她们眼神不好。 如今,酒也喝了,舞也跳了,包场也包了。 花容姑娘又不在。 可以借机溜走,回家睡觉去了。 秦小满一站起来,包间里就响起了口哨声。 “秦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以好好珍惜。” “早知道秦公子你好这一口,下次我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 面对着一群人的打趣。 秦小满没有理会,只顾埋头向外走。 他其实能够理解那些逢场作戏、对着女人点评的公子哥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他不能苟同。 在他眼里,女人没有更好的。 只有最好的那一个。 “唉哟……” 刚走到楼梯口,秦小满就听到背后传来扭捏造作的一声痛呼。 转过身去,女人正扶着楼梯扶手,蹙着眉毛、眼含泪珠地盯着他。 “公子,奴家扭到脚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唐叔。 “不必……我房间里有红花油,而且我的房间就在这边。” 女人的暗示过于明显。 秦小满也不会不解风情。 扶着女人往她所指的房间里走。 几十步的距离,硬是走了半刻钟。 女人恨不得挂在他身上,招摇过市。 故意向百花楼的人们显摆起来。 秦小满看破没说破,一直等到进入了房间。 “公子扶我上床吧。” 女人说着,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唐参。 唐参漠然以对,假装没看到暗示。 跟在秦小满的身后进了房间。 “你!” 女人一惊,眉毛倒竖起来。 似乎没料到唐参会跟进来坏秦小满的好事。 她刚要请秦小满教训一下,这个没有眼力的下人。 靠在秦小满身上的身体陡然一下朝着地面栽倒。 扑嗵。 哐。 房门紧闭。 女人也摔倒在地。 她趁机泪眼婆娑地抬头仰望着秦小满。 却看到秦小满正一脸戏谑地低头看着她。 “行了,别装可怜了,美人计对我无用。” 秦小满往后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 扫了一眼屋里的布局。 除了桌子上摆放的一个香炉,以及床底下躲着一个呼吸沉重的男人之外。 没有啥可疑的。 “公子……什么美人计……我听不懂你的话呢?” 女人还强自镇定着,自己爬起来,又作势要往秦小满怀里靠。 秦小满只一个眼神。 在她身后的唐参将女人双手反剪,摁在了地上。 “啊!好疼!” 女人胳膊像是掉了环,这回的痛呼声就十分真实了。 秦小满扫了一眼躺在床上还不现身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施展美人计的主谋,也是眼前的女人了。 他见床下的人不出来,干脆将香炉整个端到了女人面前,蹲下身去,笑着询问。 “姑娘,你这房间里的香有啥用处?不如向我讲解一二?” “没、没有用处……” 女人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结巴了起来。 “姑娘,估计你不知道,抓住你的这个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唐门医圣,你只要一闻,就能知道你这香里是何物。” 秦小满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拿起桌子上的火折子。 闭上气,将火折子扔进香炉里,将香炉凑到毫无准备的女人面前。 女人面色剧变。 “不!不要!” 她挣扎着身体往后退,却被钳制着无法动弹。 眼看憋不住气,她急得大喊。 “胡德适快救我!我不想死!” 哦! 秦小满了然一笑。 原来躲在床下的人是胡德适。 香炉里的香,是掺了毒能杀人的? “秦小满,我跟你拼了!” 从床底下钻出来的胡德适,举着匕首冲了出来。 秦小满刚要制止。 看到女人眼中闪过兴奋之色,根本没有对胡德适的担忧。 电石火光间,他脑中灵光一现。 并没有伸手去制止胡德适,而是在匕首到达眼前时,往旁边闪身一躲。 噗嗤! 第四百一十二章头上戴绿,阵前宣战 胡德适手里的匕首没入女人的腹中。 两人四目相对,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之色。 秦小满看到就连唐叔都有一瞬间的错愕,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女人。 无论是脸上神色还是内心想法,没有半点波澜。 杀人者。 人恒杀之。 无论什么理由,在他们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被杀的觉悟。 “胡德适……你居然想让我死?” 女人震惊过后,便是狂怒。 她的身体恢复自由后,使出全力推开胡德适,双手捧住血流不止的腹部,眦目欲裂。 “胡德适,你害得我跟你受罪……如今又害死我腹中孩子……它可是董少爷的骨血……我让你杀……秦小满……你这个……废物!” 啥?! 秦小满大吃一惊。 看到胡德适原本有愧疚与自责,在听到这话时,也变成同样的反应。 顿时明白了。 女人的迷香没有毒,只是骗人说有毒。 “毒”倒他之后,再让胡德适动手取了他的性命。 一举两得。 既能摆脱胡德适,还能为董家报仇邀功。 借着腹中之子,获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如今被识破,便利用香中有毒,以性命相逼喊胡德适出来背锅。 好算计! 只可惜算盘打得这么响,第一下就算错了。 他对这个卖弄风骚的女人,是真的不感兴趣。 “好痛……我要死了……救命……救救董少爷的孩子……” 女人丝毫不为自己给胡德适戴了绿帽子而感到愧疚。 还在用血手抓着胡德适的袖子,让他去叫人。 秦小满看到胡德适手背青筋暴起,目光阴森地盯着女人腹部的匕首。 越过二人,朝着门口走去。 “来人!” 他话音刚落。 就听到身后传来“嚓”的一声。 转过身去,胡德适已将女人扑倒在地。 手握匕首刺穿了女人的心口。 “唐叔,人还有救吗?” 秦小满眉锋微挑,对于胡德适痛下杀手有些意外。 但这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胡德适在女人的挑唆下都敢带刀杀人了,却被女人辜负戴了绿帽子。 换成是谁谁也接受不了。 “一刀毙命。” 唐叔冷漠地回答。 扑嗵! 胡德适瘫坐在地,两眼呆滞地望着脚下不断扩大的血泊,嘴里念念有词。 “我……我不是想杀你……我想杀秦小满……” “我没想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竟是董继泽的……你骗我……是你骗了我……你想害我,去和董继泽双宿双栖!” 爱与恨的矛盾在胡德适癫狂的神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小满本来还想询问。 二人合谋,是否有人指使。 看到胡德适的反应,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 便让外面的川朴去趟府衙报官。 自己守在门口,不让他人破坏现场。 当女人的尸体被抬走,胡德适被以现行犯的身份押出去。 闻讯而来的梁世安等天府书院的学生们惊呆了。 “这是争风吃醋杀了人?” “不是说人是胡家卖回来的吗?” 在大家的不解质问中。 胡德适一言未发,只是不得地搓着手上的已经干掉的血迹。 嘴里还在喃喃有词。 “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才来杀秦小满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董继泽有什么好,我杀了秦小满就能当大官……” 秦小满闻言,眼神一凛。 果然还有幕后黑手。 “没想到我出来逛个花楼,都会被人盯上。” 他一语双关的对着梁世安等人抱怨一句。 脑中却思考着胡德适的话。 杀了他能当大官? 就算是现在恨不得他死的董家人,作出这番保证,也没这个实力。 胡德适又不傻,自然不会相信。 是谁? 最有可能的便是能够接触到官位升迁的王副丞。 可王副丞做事十分阴险,不可能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小表弟,不如到我家来住吧?酒楼里人来人往的不安全。” 梁世安心有余悸地发出邀请。 “好。” 秦小满爽快地答应下来。 酒楼里人多眼杂,确实不宜蹲守暗中的敌人。 梁家的叔伯们都散于剑南道各地,帮忙打理生意去了,人少地大,便于他和唐叔发挥。 他倒想知道,是谁这么沉不住气要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取他的性命。 …… 百花楼外。 熙攘的人群中。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怀抱长剑的男子,冷漠地扫了一眼衙役抬出来的尸体。 目光落在后面被架出来的胡德适身上,面露鄙夷之色。 待到衙役走远,男子直勾勾地盯着甲字号包间,眼中的杀机如开刃的刀锋般凌厉。 “秦小满,今日只是阵前宣战,终有一日,我会亲手了结你,让你偿还那血海深仇!” 男子抱着长剑,走入人群之中。 由于近日来,天府涌入不少江湖人士,男子的举止并未引起旁人的多疑。 但依然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不久后。 有飞鹰自天府腾空而起,朝洛阳方向飞去。 …… 秦小满作为证人,先去府衙做了证。 由于胡德适的言行,已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 他只是做了个佐证后,便离开了府衙。 让川朴去酒楼取行李,他和唐叔先行前往梁宅。 梁宅位于西郊制衣行附近。 之前一群人骑马穿过闹市时还不明显。 可这次。 秦小满走着走着,便能够感受到。 身后有尾巴! 再看唐叔紧绷的脸庞,便知道,跟踪他们的,一定不是自己人。 由于感觉不到杀气,秦小满暂时也未理会。 到了梁宅。 那些尾巴倒是没有跟进来。 “公子,是否将他们抓出来?” 唐参问。 “抓一个容易,抓一群难,等找个机会趁人少落单时,抓来问问。” 秦小满并不着急。 在秦家刚当上皇商之际,也就是像胡德适那俩不顾身家性命,敢放手一搏的,取他性命。 剩下的那些仇敌。 无论董家司家还是王家还是谁,都是拖家带口的。 一旦动手,耽误了天子定制的军服,引起天子不满,便是平三族的罪。 “是。” 唐参应着,又扫量了周围一圈。 确认那些人没靠近梁宅,这才收回视线。 “小表弟,这个院子,是当初表叔来的时候,我奶奶特意留给他的,至今只是有人洒扫,没人住过。” 走在前方的梁世安,停在东南角一间清静的院落前。 占地近一亩的院子里,鸟鱼花树一应俱全。 看得出为了维持它有多用心。 也看得出,老爹年轻时有多么玩物丧志了。 “大表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剩下的等川朴来了,我们自己收拾。” “好,有什么需要你跟管家说。” 梁世安倒是不累,但受到了惊吓。 闻言,马上让厨房熬安神汤,给前去百花楼的兄弟们送去。 好让大家睡个好觉。 秦小满目送着梁世安走出院子。 人还未走远,就有一股压迫感自四周涌来。 这是外面那群“尾巴”造成的。 “公子,川朴来了。” 正当秦小满不知发生何样的变故,听到唐叔的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川朴来了,这群探子激动个啥? “总不能这群探子是冲着川朴来的吧?” 跟了他这么久没有波动,川朴一来激动得暴露藏身之处。 他的行李里,除了编写的算术教材有点价值以外,好像没啥值得别人关注的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代笔家书,未被拦下 不消片刻。 川朴马背上载着几个包袱,在管家的引领下,走进院子。 秦小满能够感觉得到,周围的视线增多。 但是距离并未拉近。 显然在顾及着唐叔的存在。 “唐叔,他们在你的攻击范围内吗?” 秦小满压低声音。 却见唐叔面色不善地摇了摇头。 不在?! 几个不在是巧合,全都不在的话……只能说明,这群人早就对唐叔的功夫了若指掌。 挺难对付啊。 反正他们不近前也伤不到自己,秦小满暂时也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公子,行李带来了,还有一封京城来的家书,正好送到了酒楼里,我也一并带来了。” 川朴下了马,先将揣在腰前的一封信掏出来,递给秦小满。 瞬间。 秦小满感觉到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公子,有人。” 面对川朴的提醒,秦小满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他更好奇,被探子们盯着的这封家书里写了什么重要内容。 信纸中间写着“秦小满亲启”五个与瘦金体相仿的字。 不像是肖大侠的笔迹。 “找人代写的?” 他狐疑地拆开信纸,走到廊下,借着灯笼的光看了起来。 “公子,增产稻秧已经移植完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快分蘖抽穗了……” 信上的内容是用月季的语气书写的。 可字体还是和信封上的一样,遒劲有力。 由于信上写的都是日常杂事。 还问候了唐叔和老爹,秦小满干脆当众读了出来。 读完后,他更加好奇了。 因为几乎是他刚读完,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即刻消失不见。 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冲着这封信来的。 “奇怪,这封家书也没啥稀奇的地方。” 秦小满对着烛光端详了半晌,也没发现特殊的地方。 转手交给唐叔。 想着唐叔比他见多识广,应该晓得其中的玄机。 “这是……长公主代笔的!” 唐参对此时的情况也很意外。 可当拿到信纸时,便明白了为何那些探子如此在意这封家书。 “长公主代笔?” 秦小满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堂堂长公主,给他家月季代笔写家书? 不出意外的话,月季这个傻姑娘让人当成“过墙梯”了。 “公子,有长公主的照顾,你也不必担心月季在京城发生意外。” 唐参试探着建议。 “不如公子给长公主写封信,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 合着在这里等我呢。 秦小满不太想写。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写啥。 可看到唐叔殷切的目光,想到长公主为了秦家特意举办宴会,拉来了许多京城方面的订单。 再加上……不看僧面看佛面。 “好,我谢谢她。” 秦小满话落,见唐叔神色释然,暗叹一声。 长公主的一封代笔家书就能引来这么多人的窥探。 看来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唐叔,我改日再写。” “为何?” 唐参生怕他反悔似的,指着川朴。 “公子随意写一封信交给川朴送去驿站即可。” 已经绕着半个城跑了一圈的川朴,只能苦着脸点头,任劳任怨。 “唐叔你放心,我说了写信一定会写,光是口头感谢没有诚意,明日我请谢四小姐为长公主缝制几套羽绒服,一并送到京城去。” 至于长公主的身量…… 做长点,不合身大不了再裁剪。 心意到了就行。 “公子说得是。” 唐参闻言,一向冷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长公主若是收到公子为她所制的羽绒服,定会在京城大力推广。” 解释就是掩饰。 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唐叔,我就是单纯地谢谢长公主对秦家和月季他们的照拂,你这么一说,像是在做生意一样。” 秦小满把信塞回信封里,深深地看了一眼藏在暗处却看不见的探子们。 这时。 天空传来鹰响。 他心下有了计较。 进了室内,关上门后,他压低声音对着唐叔交代。 “唐叔,帮我留意一下,天府城的鹰巢在哪里。” “鹰巢?公子还想打王家的信鹰?” “谁说的?我可没说。” 秦小满狡黠一笑。 信鹰可能承载着皇家书信,他打下来就中了敌人的圈套。 可。 被探子们围着,信鹰天天在头顶盘旋,伺机而动。 围而不打实在心烦。 就由他主动挑起事端,敲山震虎一番吧。 “明日牵几条狗跟我出门,睡觉!” …… 北境边塞。 天刚蒙蒙亮,两匹快马带着云州刺史手令,由南而入。 “我们乃云州驻兵,求见司将军!” 营前守兵校验完身份。 两匹快马由人领着直奔主将营帐。 “报!” “进!” 营帐中,传出司云雷低沉的声音。 营前守兵迅速带着二人进入。 司云雷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练武,此时刚刚起床。 正在穿戴。 看到守兵带了两个没穿军服的青年进来,虎目圆睁,打量着二人。 “何人?何事?” 司云雷不怒自威。 二人连忙单膝跪地,亮出证明身份的腰牌。 “回司将军,我们乃云州驻兵。” “司将军派遣的两位副尉官,在云州城南坠马!” 二人呈报完毕。 便感觉到刚才那股无形的力量又笼罩在身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坠马?” 司云雷无声冷笑,克制着内心的震惊与愤怒。 “这两位副尉可是三军中马术数一数二的,他们是如何坠马的?” “回、回司将军,此事我们也不知情,只是听守城士兵们,他们急着出城,没走多远,便在城外坠了马。” 二人硬着头皮,依次开口,将从守城士兵那里听到的来龙去脉,快速道来。 “两人坠马后便被抬回城中救治,一人……摔伤心肺,没挺过去。” “还有一人摔裂了右腿,我们走时还未醒来,大夫说……醒来了腿也活动不了了。” 不仅坠马。 还一死一伤,落下残疾。 司云雷被这突出其来的噩耗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两个副尉是他的心腹手下,从小兵一路提拔上来的。 忠心耿耿。 谁知竟会阴沟里翻船,派他们去追回奏折,竟因坠马出现了伤亡! “奏折呢?在他们之前出城的奏折呢?” 司云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来汇报的两个小兵。 别告诉他,他的两个副尉死伤惨重。 竟未完成任务! 第四百一十四章又添新仇,不确定所以去逮鹰 两个云州驻兵面面相望,脸色讪然。 他们不记得刺史大人提及过此事。 “回司将军,送奏折和军情的是另一批人,和两位副尉无关,我们也不知情。” 每日送到京城的军情从无差错。 两个驻兵根本没往坠马副尉是去追回奏折的方面想。 “司将军,不知您让两位副尉执行什么军令,消息我们已然传达,还望您重新派兵。” 他们是好心提醒。 可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司大将军,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重新派个屁!” 一夜已过,重新派兵又有何用! 过了云州便是一马平川直入京城。 再追也来不及了! “司将军恕罪!” 两个云州驻兵被掀翻的桌子险些砸到,吓得连连后退。 他们不知道说错了何话,但也听说过司云雷的威名。 赶紧低头认错。 “恕罪?呵呵,你们何罪之有。” 司云雷手背青筋暴起,看到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驻兵,大喝一声。 “退下吧!” 他没有朝着小兵撒气的毛病。 刚才也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但他也绝不会和这些小兵解释。 “告、告退……” 两个云州驻兵吓得拔腿就跑。 剩下带人前来的小兵,站在门口打摆子。 盛怒之下的司将军,也只有黄先生能够相劝一二。 “将军,听闻云州刺史派兵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小兵听到黄先生的声音。 顿时如闻天籁。 不等司将军开口,连忙将门口处的厚布帘子掀开,请黄先生进来。 “这是……桌子滑了一跤摔倒了?” 黄先生若无其事地打趣一声,走到撂倒的桌子前。 将其扶正。 又招手示意小兵帮忙。 将桌子抬回原位,黄先生对着小兵挥了挥手。 “出去吧,叫人给将军熬碗莲子梨汤来。” “我不渴。” 司云雷闷声闷气地低吼一声。 “将军,莲子苦心能祛火,免得将军心情浮躁。” 黄先生不晓得发生何事。 可看司云雷急得掀桌子而不是火烧上房,做出其他举动。 便知一定是遇到了木已成舟,无法更改的事。 既是无法更改,着急上火也无用。 “黄先生,你还有心情笑话我,你可知我为何发火?” 司云雷深吸一口气,将刚才两个驻兵汇报的事情,转述给了黄先生。 “奏折没拦下来?” 方才心里还想着着急上火无用的黄先生,登时傻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 在北境区域,将军想拦一封他亲自发出的奏折,竟没能拦下不说。 还损失了两个心腹手下! 大事不妙了! “一定是秦家所为,他们知道我找秦家的麻烦,要在天子面前参他们一本,欲扬先抑,以博取天子的同情!” 司云雷两眼通红,狠狠地锤打在桌面上。 伴随着“咚咚”的响声,向来机智的黄先生,此时大脑却在“嗡嗡”作响。 奏折要是到了天子的手里。 将军试图抗旨不遵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除非……秦家的羽绒服真的出现问题,将军才不是无的放矢。 然而羽绒服已经交接,所有士兵都夸赞不已。 将军这一次,是失了长公主的庇护,又要失去圣心。 “秦家胆敢在北境对我的人下如此狠手,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司云雷还沉浸在对秦家的敌视情绪中,无法自拔。 黄先生只能苦口婆心,再次相劝。 “将军,我认为这件事可能不是秦家做的,秦家只是一介商贾,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再说了,将军上奏一事,秦家也不会提前知晓,设下埋伏……” “是肖家的人!” 司云雷怒喝一声。 震耳欲聋。 黄先生呆呆地望着神情有些癫狂,由于憎恨而失去理智的司云雷,心中一震。 不对劲! 他与将军共事十数载。 从将军还处于微末时便相识,他知道,将军绝非是一个因为天子可能会扶持肖家上位,而怨恨上肖家的事。 按照此时的情形来看。 只剩下迁怒。 “将军,肖家若真有此等本事,肖成枢也不至于腿伤伤了月余还未好。” “那是苦肉计!” 司云雷认准了的事。 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黄先生明知如此,但还是最后做了一番挣扎。 “将军是一定要与秦家为敌了吗?” “黄先生,不是我与秦家为敌,你难道看不出来,是秦家手段阴毒,但凡谁说它一句不好,它都要痛下毒手?” 没看出来。 黄先生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发一言。 等到士兵端来梨汤,找了个借口退下后。 又写了一封家书,差人让驿站快马送往天府。 望着送信小兵骑马离去的背影,黄先生仿佛与周围的枯树融为一体,神情萧瑟。 “为将者,若偏听偏信,便离灭亡不远了。” …… 天府。 今日谢四小姐不上工。 秦小满特意前往谢家请谢四小姐帮忙。 顺路去了趟制衣行,查看这几日新增的订单。 哪怕按照如今的生产数量,已经排到了寒冬腊月。 依旧每日有人从城外或是蜀外来大量订购。 饶是让李家帮忙提前采购了鹅毛鸭毛,他还是让人在天府附近,采买了大量的活禽。 从制衣行离开,秦小满迎着朝阳,打马向天府书院而去。 探子想要混进天府书院,除非明目张胆地走进去。 所以。 越靠近天府书院,追随着他身上的目光便越来越少。 秦小满将马停在天府书院大门前。 等到身后的尾巴,开始安排人手包围天府书院,对着唐叔使了一个眼色。 “唐叔,打听好了?” “不会有错,王家的信鹰,都在东山一处湖边养着。” 秦小满不免在心里吐槽:养这些大鸟,是得找一些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可是公子,你确认跟着我们的探子,是王家派来的?” 唐参还是有些犹豫。 换做是他自己。 早就二话不说逮住一个探子,逼问出身份。 可公子说得对,抓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他们又没动手危害到性命安危,抓住了也不好处置。 “我有五成的把握。” 秦小满见他回答完,唐叔露出惊讶的表情,打了个哈哈。 “正因为不确定我才要去逮鹰,走起!” 不等唐叔劝他收手。 秦小满已经趁着探子们还在排兵布阵围住天府书院之际,快马加鞭朝着鹰巢所在之地冲了过去。 …… 身后,二里地开外。 王家护卫地一,正在调配人手。 计划像扎口袋一样,在天府书院形成包围之势。 “在秦小满给长公主写回信前,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必须掌控!” 知道长公主与秦家互通的书信内容。 这才是家主交代他们的任务! 正安排着。 负责盯梢天府书院门口的两个手下,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你们不在门口守着,万一秦小满虚晃一招,进了书院再出来怎么办?” 地一怒斥。 却听两个手下苦着脸禀报。 “头儿,秦小满根本没进天府书院,他和唐参打马往东跑了!” 往东? 地一紧皱眉头,万分不解。 “天府街道沿河而立,西高东低,西富东贫,秦家产业都在城中往西的位置,他去城东做什么?” “头儿,要追吗?” 两个手下紧张地询问。 “跑起来动静大,让他们先跑二里地再说。” 地一并不着急。 秦小满要连同羽绒服和信一起送往京城,羽绒服还没制好,绝不可能在马背上给长公主写信。 “这可能是引我们出面的奸计!” 第四百一十五章不跟来?错杀又如何? 家主说过。 秦小满此人非常的狡猾。 绝对不能中此奸计! “头儿,我们先去追。” 原本盯着书院大门的二人,知道头领刚在天府书院周围布置好人手。 要全部撤回,又要花费片刻的工夫。 好在。 他们只要按照头领的吩咐,离得远远的。 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 “汪汪汪!” 秦小满打马跑了半个时辰。 已经看到东山山上有建筑的时候,旁边农家窜出来六条大狼狗。 一个头戴斗笠、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用力一拽,便将六条大狼狗全部拉住。 “公子,等你多时了。” 川朴揭起斗笠,露出兴奋的脸庞。 “自从离开唐门后,我还没进山打过猎呢。” “公子,你要猎什么?这六条狼狗已经让我驯服了,小至兔子锦鸡,大到野羊野猪,它们都能一试!” 这么厉害? 秦小满打量着跟小牛犊似地,直摇尾巴的大狼狗们。 伸手指了指晴朗的天空。 “今日打鹰。” “鹰?” 川朴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悚然一惊。 “公子,你不会是想打……” “是。” 秦小满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 根据他入门级别的内功来判断,一里之内没有人跟着。 看来他昨夜和唐叔说的要引诱抓人的“悄悄话”,果然被这群耳聪目明的探子们知晓了。 “唐叔,最近的探子离我们还有多远?” “二里开外。” 唐参不假思索地回答。 靠近东山,山路蜿蜒。 望山跑死马。 直线距离二里开外,绕山跑过来则需要四里地。 “时间有些紧张,不过也能一试,反正他们也不敢露脸。” 秦小满没有迟疑地翻身下马。 他双脚刚踩到地上,便听到头顶上空发出惊空遏云的鹰唳声。 离得很近,刺得耳膜作响。 “这里确实是鹰巢。” 秦小满看到满天盘旋的雄鹰,在心里为它们点了根蜡。 老鹰是无辜的。 可驱使它们的人不无辜。 它们也避免不了悲剧的命运。 “川朴,你告诉这些大狼狗们,让它们去逮这东山上的老鹰,不论是趴在窝里的还是在觅食的,我都不挑,一只鹰换一年的狗食,炸猪肉渣管够!” 秦小满可不敢委屈了今日的最强猎手们。 许以丰厚的报酬。 不管狗听得懂听不懂,反正“肉”字一出口。 它们的狗眼都明亮了几分。 说罢。 他循着鹰群盘旋的方向朝东走。 “公子,可是这东山上的鹰,不是说有许多是王家养的?” 川朴牵着狗跟在后头,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生怕打到王家养的信鹰似的。 “记住咯,我们只是来打猎游玩的,并不知道山上的鹰是谁家的,打到之后没人来找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来找,就说……” “这鹰叼了我们买来做军服的鹅鸭,我们是特意来打鹰的。” 王家能借着给皇家送信的名目。 利用信鹰传送利己的消息。 他以其人之计还治其人之身,谁也不必笑话谁。 “公子,我懂了!” 川朴一下子反应过来。 “咱们师出有名,就算被抓,也是奉旨为制军服办差,王家人定不会为难咱们。” 为难? 秦小满心道:他们要是敢认下,抓鹅鸭的老鹰是他们王家人养的。 他就敬王家人是条汉子! “走吧。” 秦小满加快了脚步。 “狗子们,看到上面飞的鹰没,抓一只赏一斤炸猪肉!” 川朴大喝一声,撒开拴狗的铁链子。 “上吧!” 狼狗入林。 掀起一阵“咕咕”鸡的叫声。 然而面对那些锦鸡,它们根本置之不理。 不时地抬起头朝着天上望去,盯着飞动的鹰群。 “这些狼狗还挺通灵性。” 秦小满赞叹一句。 跟在它们的后面,朝着山林里冲刺而去。 寻常人跑得自然没有狗快。 不过,他这些天练习轻功,也算是小有所成。 再加上只要有机会,便每日跑五公里。 就算与狗子赛跑赢不过它们。 可如今,狗子们要边盯着空中鹰群的动静边往前跑,跑跑停停。 秦小满跟在它们身后不远处,盯着它们的行动轨迹,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川朴则比他要强上一些。 一直跟在狼狗的屁股后面,谨防驯鹰的人,由于担心狼狗咬死王家驯养的老鹰而出手杀掉狼狗。 “公子,你可以歇一歇,等它们抓到鹰再追上来。” 在距离只有几十步远时,川朴提出建议。 “你当我是在追狗吗?我是防着被‘狗’追。” 秦小满喘着粗气,转头看向身后。 与唐叔对视一眼。 “二里开外。” 哦? 难道那些探子不是王家人。 因为根本不知道东山上有信鹰,认为他们只是来打猎的,所以没有跟上来? “管它呢,反正我早就看这群头顶飞着的老鹰们不爽了。” 有事没事打两只。 那群探子不是王家人,知道他对王家信鹰都敢出手,也能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秦小满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继续去追川朴。 …… 二里外。 “驾!” “驾!” 地一和剩下的三十六个探子,全体出动,正火速地赶往东山。 “呷!呷!” 头顶盘旋的鹰群发出尖锐的叫声。 地一想到秦小满直奔东山而来,顿时头皮发麻。 “姓秦的究竟想做什么?” 总不能是冲着族中的信鹰来的。 胆敢伤害信鹰,家主能饶了秦小满,皇家也饶不了他! 理智告诉他,秦小满不是一个莽撞的莽夫。 可此事确实怪异。 地一不得不往,秦小满是猜到他们是王家人,为了引他们出来,而故意来东山。 “头儿,前面就是秦小满的马!” 不消片刻。 他们便来到东山下的一处农庄上。 看到了秦小满和唐参骑出城的马正栓在树上,啃着青草,悠闲自得的模样,看得地一心里直发怵。 “打猎进山不带马,秦小满他们带了什么?” “速速去查,这几日山下农庄可有发生特别的……” 地一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山间回荡着尖锐刺耳的鹰叫声。 和先前在头顶飞翔时的鹰击长空的唳声不同。 此时的鹰叫显得格外凄厉。 “汪汪汪!” 伴随着鹰叫还有狗吠。 地一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狗日的秦小满真的敢动信鹰?!” 他的话音刚落。 不远处的山头上传来更加刺耳的叫声。 隐隐还有秦小满的欢呼声。 “终于逮到这群鹰了!” “留着那几只活的,别再让狗咬死了!” 娘的! 地一以及王家护卫,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 “头儿,我们必须阻止秦小满继续抓鹰!” “是啊头儿,秦小满敢私自抓获信鹰,此乃大罪!我们抓他一个正着,他绝对无法狡辩!” 原本刚要下马的地一。 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将脚掌又踩在脚蹬子上,脸上阴晴不定,内心焦灼不已。 第四百一十六章吃个明亏,分蘖抽穗 “头儿?” 手下们见他坐在马背上,犹如老僧坐定般纹丝不动。 皆是错愕不已。 “家主千叮咛万嘱咐,秦小满此人狡诈,他可能是故意以此为诱饵,引我们现身。” 此话一出。 王家护卫们面色剧变。 若真如头领所言,他们的身份便已暴露。 只是……何时暴露的? “秦小满能够借信鹰来逼我们现身,足以证明他就如同家主所讲,狡诈无比,不择手段,我们不能中了他的计。” 信鹰同样服侍于皇族。 他不信秦小满真的敢抓鹰! 更别提让狗咬死信鹰! “啾——” 就在地一认为自己避免了与秦小满直面交锋时。 山间再次回荡着刺耳的声响。 而这次不再是鹰叫,而是尖锐的鹰哨声。 这种声音他们身为王家人,也十分的熟悉。 那是当鹰群遇到危险,驯鹰者发出警告,让其他飞翔的信鹰不要落地的声响! “信鹰有危!” 手下们怒极。 握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只等地一一声令下,便冲上山去。 活捉秦小满,解救信鹰。 王氏一族仗着信鹰传递情报,优先于他人掌握天下万事。 才拥有了超乎他人的决策能力。 信鹰不是王氏一族的命根子,那也是最好的帮手。 怎能任由他人欺凌、打杀? “头儿,你还在等什么?迟了鹰巢就让人端了!” 手下们见地一还是没下令,急红了眼。 地一抿紧了嘴唇,听到从四面八方,不间断响起的尖锐口哨声,神情明暗不定。 面对手下们的质问,他更是自嘲一笑。 “我在等?我要是打得过唐门医圣,早就冲上去了!” “我们知道这是王氏一族驯养的信鹰,可秦小满若说他不知道,你们又当如何?” 一句话。 像给热血冲头的众人,狠狠地泼了盆冰水。 众人僵在当场。 还能如何? 皇商之子、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是天子钦点的承制军服的人。 他们总不能因为秦小满杀了几只信鹰,便打杀了秦小满。 况且。 有唐门医圣在,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猎鹰吗?” 王家护卫们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头一次这么憋屈。 “山上有驯鹰的,他们都是个中老手,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地一严格遵守家主的吩咐。 必须围困秦小满,让秦小满束手束脚。 但不能让其抓住被他们监视的把柄,再给秦家在天子面前给王家穿小鞋的机会! “散开!” 地一忍着憋屈,下达命令。 手下们也都是咬牙切齿地四散开来。 在心里暗自发誓。 他们一定完成好任务,在监视秦小满时,连他上了几次茅房都要一次不落。 看秦小满日后还敢不敢再挑衅王家! “哟!这下面好多马啊,你们也是家里的鹅鸭被吃了,上山来打鹰的吗?” 众人还未散去。 百步开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已经闲庭散步而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六条狼狗。 每一条嘴里都叼着已经断了气的信鹰。 “狗子们,你们跑慢些!” 狼狗后面还追着秦小满身边的护卫川朴。 这一行三人六狗,嘴里叼的,手里拎的,足有十二只! 最令他们气愤的是。 山中野鹰众多。 偏偏他们挑的都是标有记号的信鹰! 这根本不是来打猎的,就是专门来剿灭王家信鹰的! “秦……” “闭嘴!” 地一嘶吼一声,打断了手下对秦小满的“问候”。 可是晚了。 秦小满耳聪目明,一眼看了过来。 “认识我?正好你们来评评理。” 秦小满阔步而步,还晃动着手里被针扎晕,却还未死的两只老鹰。 “刚才我们在山上打鹰的时候,遇到两个人,说这鹰是他们驯养的,还说他们是王家人,我把他们打晕了,一会儿就弄下来,扭送去府衙报官。” “胆敢污蔑王氏一族,真当荣州王家覆没后,剑南道没有王家人了吗?” 轰! 秦小满的话,令在场所有王家人怒火中烧。 污蔑王氏一族? 真是好大的罪名! “秦……” “闭嘴!” 地一正在思考秦小满为何如此大胆,听到手下出声,再次出声呵斥。 他盯着秦小满手里的信鹰,皮肉笑不肉地问:“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秦小满站定在十步开外,保持着安全距离,不紧不慢地回答。 “看到这些带记号的鹰没?总去天府城里转悠。昨天把我买来拔毛的鸭子给逮走了,那可是为了制军服护肘、护膝用的鸭子。” 他看到这群人的头领,听到他这番话,脸上的假笑僵住,心里暗爽。 “说鹰是王家养的,谁不知道王家的信鹰是驯养的,总不会是王家看我们秦家不顺眼,拿我家鸭子撒气,故意让秦家交不了皇差,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所以,我说那个养鹰的,一定是污蔑王家。” 这一回。 听懂了这其中陷阱的王家众人,全部哑然失声。 一个字不能反驳不说。 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地一更是暗恨:自己棋差一招,没有提前预测到秦小满的奸计,不光信鹰有损,连整个鹰巢都不能再用。 否则。 王家便要担上延误军情的大罪! “说了这么多,你们是来东山做啥子的?” 秦小满一个一个地扫量着这群人,高深一笑。 “东山偏僻,寻常人也不会来此打猎,你们要不是当地人的话……不会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吧?” “这老鹰不管姓王还是姓李,它们天天在空中飞我都能打下来,你们猜,在我身边乱转的苍蝇,几时会死?” 点破身份了! 地一悚然一惊。 唰—— 众人已将双手按至腰间佩刀上,随时准备应对唐门医圣的发难。 “川朴,带上狗,咱们走。” 秦小满见状,若无其事地越过这群探子,朝前走去。 直到走出自己的坐骑前,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猜对了! “公子,不如趁机……” 唐参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杀机。 “没用,王氏一族根深叶茂,杀一波还有一波,与其再震慑下一波,倒不如让这群人对我们避而远之。” 对待敌人,有时诛心会比杀人重要得多。 “不过,我在信中一定会把今日所见所闻,当笑话讲给长公主听的。” 任务失败还连累全族。 这可比死难受多了。 秦小满自从昨夜憋的一口恶气,这才算是彻底地发作出来。 …… 京城。 城西暖棚外。 “站住!” 一辆拉粪的板车停在大门外。 二十来岁、双臂肌肉突起的壮汉,连忙将拉车的骡子,交到士兵的手里。 “各位官爷,小的何时才能像以前一样拉着粪车进去?” 像往日粪车都是直达半山腰,直接卸下粪便。 可如今却只能倒一次手,浪费不少光景。 “隔三岔五你就要问一遍,早就告诉过你,里面种着关乎大乾国运的稻秧,闲人免进。” 士兵见青年凑得太近,能够看得到青色的稻秧了,连忙朝青年挥了挥手。 “再等等吧,昨夜月季姑娘说已经分蘖,马上抽穗了,再过两个来月,你就能进来卸粪了,不让你亲自动手也不少给你钱,你急什么急。” “官爷说得是。” 青年低头掩下眼中的渴望与贪婪。 大乾有了再生稻还不够,连增产的稻秧不日也要成熟。 凭什么如此富饶高产的土地属于大乾? 第四百一十七章突厥眼红,听月季小姐调遣 它应该属于我们骁勇善战的突厥族人! 突厥青年很是不忿。 偷偷看向士兵的眼神,也满是嫉恨。 “听说了没,北境前几日遇到了突厥敌兵骚扰。” “他们一般抢了东西就跑,居然会停留骚扰,真是自不量力,直接让咱们的兵给打得落荒而逃。” 执守门口的士兵们说到这里,对于突厥兵袭的做法,嗤之以鼻。 “他们还妄想凭几十个人,穿过北塞?” “想当年集结了号称二十万大军,和匈奴一起想入侵雁门关,还不是让长公主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哈……” 面对士兵们的嘲讽。 突厥青年眼中的嫉恨却淡化了,脸上也浮现出嘲弄之色。 正因为当年战败。 他们才准备了十年,卷土重来。 今年大乾以北,雨季变旱季,族中男女老少都等着吃喝。 如今大乾有了再生稻,又有了增产的水稻,更有无数便宜又美味的卤味…… 这些,无一不引诱着那些儿郎们,奋战入关。 突厥青年再次朝着门内望去。 想到乾瑞长公主收为义女的秦家奴婢,野心勃勃。 等入了关,一定要直奔蜀关,踏平秦家。 秦家一定拥有更多增产赚钱的秘方。 这些,也是属于他们突厥人的! 突厥青年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当中,一股恶臭让他猛然回神。 粪车拉回来了。 他低下头,暗中竖起耳朵,偷听着士兵们之间的对话。 “月季小姐说最近总是阴天飘雪,日照不够,可稻秧抽穗结粒的时候,需要光、水和肥,让再加一倍的粪。” “粪好说,这太阳它出不来怎么整?” “月季小姐让晚上点柴火,我现在马上找些人,上山去砍柴。” 不出太阳,可以烧柴来让粮食生长? 突厥青年看着对于这个秘密,毫不保留就说给“闲人”听的众位士兵。 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他不自觉地踮起脚,看向门内。 真希望突厥大军能够赶紧打进长安,他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去看看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粪车拉出去,赶快再拉一趟来。” 士兵催促着站在当场的青年。 “官爷莫急,小的马上就去。” 等到突厥青年离开。 一匹枣红大马冲出大门,朝皇宫而去。 …… 金銮殿。 朝会已散。 天子扶着额头,听着户部尚书在下方念叨着这几日,各部要拨的冬炭、冬衣等支出。 脸上肌肉不时地抽动一下。 倒卖再生稻赚的钱早花光了,囤积十年的国力要留着今年预备和突厥开战。 天子家也没有余粮了。 寻常这些琐事,都是长姐处置,他只管看最后的账目,从未想过,这其中竟如此复杂。 听上去哪一个部门的花费都不高,可最后加起来,比去年批复下去的数额,多了三四成! “还有兵部……” “可以了。” 天子及时喊停。 以防自己再听下去,会下令让大家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 “兵部的花销先去呈报长公主,她同意了再来找朕。” 长姐说要练兵,当起了甩手掌柜。 可他对于兵事确实不甚了解。 这个时候,还需要让长姐震慑一下想要浑水摸鱼、趁机谋私利的贪官们。 “诺。” 户部尚书早就念得口干舌燥。 而兵部的花费更是琐碎。 平时都是呈报政事堂,按部门不同,交由副丞相与长公主审核。 如今副丞相不在,长公主在神机营练兵。 他这个户部尚书原本只需要拿钱,现在还要做账、报账,嗓子早就冒烟了。 “下去吧。” 天子见户部尚书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等人走后。 又着小李子去御膳房,特赐了一碗雪梨汤给户部尚书。 “钱钱钱……我以为董家这些年贪的银钱,捐出来能够充盈国库,没料到,董家账面上只有二百万两流动的银钱。” 天子想到剩下的上千万两都是固定的产业。 心里一阵火热。 “可惜,这些产业要等案子彻查清楚,才能往外发卖,否则,不按规矩办事,让百姓们认为国库空虚,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难啊。 天子想到还有许多贪墨的钱财,都是朝中官员的手里。 心里更是怄气。 如今北境的情形越来越严峻,这些人不仅不知道为国分忧,还天天张着嘴要钱。 巧设名目,偏偏他还不能不给钱。 “等打完这场仗,我迟早要把你们连根拔起!” 天子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眼见今日无其他事项,决定去上书房走走。 检查一下三位公主的功课进度。 秦家提拔成为皇商,他借口董家案子未查清,没将皇商的官位赏给秦立夏。 他是故意的。 “秦立夏只是一个种地的土财主,赏他一个秀才功名已是抬举他了。” 这个皇商官位,他要给秦小满留着用。 如此一来,秦小满不必再按照考秀才、中举人、考科举……如此一等便是数年的方式,才能走到朝堂之上。 再加上秦小满的才名。 来到京城后,就能够教导三位公主,学习诗文和算学。 “他的辩论也不错。” 女子为官这么难的辩题都能赢。 公主为皇储这种争论,绝对也没问题。 天子悄声来到上书房。 “这个字,要先内后外,需要在写以前,便心中勾勒出它的轮廓。” “写字前先掌握它的结构,如此一来,就算写出来的字不会惊艳绝伦,也绝对不会是下乘之作。” 听到里面传来唐三小姐授课的声音,而里面没有其他先生讲课时交头接耳的吵闹声。 天子欣慰一笑。 “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换上年纪相仿的先生,她们也没办法以小欺大。” 这么想着。 天子走到一个透风的窗户角,捏住鼻子避免烧炭的味道灌入,眯着眼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这一看,他双眼圆睁,恨不得翻窗进去,把在字帖上乱描乱画的长公主给揪出来罚站。 那可是前朝的名家字帖! 一字千金! 这个败家大公主! 天子气得直喘粗气,可当着唐三小姐的面,也不好揭自家女儿的短。 以免唐家率先放弃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女儿。 “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哼,唐三小姐治不了你,有的是人能治你!” 天子想到富有“草包”、“败家子”盛名的秦小满。 更加坚定了,要让秦小满来京城教公主的想法。 “只是,这皇商一事都传到了剑南道,我未封秦立夏官职,怎么这对父子俩竟无一人着急?” “在他们看来,朕的这个六品皇商之位,竟不值得他们放弃剑南道的生意前来问一声吗?” 天子有些郁闷。 被户部洒钱和大公主败家勾起的那口气,在胸口乱窜。 心肝之间似是在隐隐作痛时,小李子满脸喜气洋洋地来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城西的稻秧,有六成已经分蘖抽穗,司农大人说了,按照目前来看,增产四成都是保守的。” “四成都是保守的?” 天子顿时眉开眼笑,心肝也不痛了,气也顺畅了,连忙追问。 “按照司农预测,丰收时能增产几何?” 第四百一十八章比六成还高,前来道谢 小李子伸出双手的时候,天子眼睛都看直了。 当看到小李子伸出六根手指,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六成?” “是。” 小李子笑得满脸褶子。 六成只是预测。 必定是保守的预测。 实际的收成,一定比六成要高! “好一个秦家!说能增产四成却变成六成,看朕不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 天子想要板着脸,可嘴角疯狂上扬,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陛下,不怪秦家,实在是富阳的二亩田是初次尝试,摸着石头过河,难保有失误的地方。” “这一次,月季姑娘有了上次的经验,水肥还有光照全部拿捏到位,才能够在增产的基础上增产。” 小李子知道天子只是同自己戏言。 但还是趁机给月季小姐邀了一下功。 去过城西暖棚的,看到月季小姐那股比男子还肯拼肯干的劲头,都会想让她的努力,得到嘉奖。 “难怪长姐想收她为义女,秦家这个丫头,确实有长姐当年那股拼搏的劲儿!” 天子话到此处,猛地灵光一闪,双掌一拍。 “有了!” “抽穗完结出粒,必定能够丰收时,朕就大封秦家丫头,秦家父子俩定然要来。” 长姐此生恐怕只有这个义女。 依照秦月季的功劳,格外开恩上宗谱,还需要秦家来交接。 正好。 能够让秦小满进京! “陛下,说起来,您还未册封皇商大人……” “这事不急,最近诸事繁杂,朕等董家案子落定,免得朝堂之上,再出现争执,吵得朕头疼。” 天子用同样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他掀开窗缝,又看了一眼室内的情形。 听到他的声音,大公主已然挺直了腰背,握着毛笔,假装用起功来。 装! 等到你的前车之鉴秦小满进宫,老子看你还怎么装! “小李子,去告诉大理寺卿,抓紧审讯董家诸人。” “这段时日未下雪,把赏给董必达的那条棉被撤了吧,也免得总有人心怀侥幸。” 天子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心道:等下了大雪,冻坏几个身娇肉嫩的董家人,这个案子,应该就可以尽快了结了。 既然要请秦小满当公主们的先生,怎么也要送一份拜师礼。 彻底铲除董家在京城的势力,这份大礼,应该够分量了。 …… “呷!” “呷!” 秦小满用木棍逗弄着关在铁笼子里的六只老鹰。 看到它们气急败坏想冲出来,却无计可施的模样,慢悠悠地抬头看了一眼晴朗无云也无鹰的天空。 秋高气爽! 心情舒畅! “公子,府衙的张刺史亲自去了东山。” 川朴翻墙而过,脸色不太好看。 “张刺史亲自去了?” 秦小满逗弄信鹰的木棍悬在半空,若有所思。 逮了几只偷吃的老鹰这种事,绝对劳动不了刺史大人。 “我来到天府这么久,还没见过张刺史,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大忙人,现在看来,他单纯的是不想见我。” 难怪王家胆敢将数十暗探遍布在天府城中。 合着是有恃无恐。 “公子,你说,张刺史会来找你吗?” 川朴说得很含蓄。 来,就是来找茬的。 秦小满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连王家都不敢承担起耽误军服承制一事,区区天府刺史更不敢了。” “不过,东山那些飞上天的信鹰,是没办法让张刺史抓来玩了。” 秦小满用木棍挑起一块肥肉,丢进笼子里。 刚才还在扑腾的老鹰们,慢慢恢复了平静,歪着头翻动着眼珠,打量着给它们投喂的秦小满。 谁也没有去抢那块肉。 “饿了一上午,面对腥肉谁也不抢,确实难驯。” 秦小满将木棍往笼子上一丢,若有所思地与这六只信鹰大眼瞪小眼。 “呷呷!” 不消片刻。 它们再次扑腾起来。 川朴伸手挥动着飘到面前的绒毛,用手拍了拍笼子。 困于笼中的老鹰不仅不怕,还险些用鹰爪抓住川朴的手指叼一口。 “公子,皇家想接手王氏一族的信鹰,想过许多方法,像这种简单的打一棒子赏一个甜枣,它们根本不会上当。” “据说王家的信鹰,刚开始训练,就教它们如何辨识主人。” 对于川朴的提醒,秦小满早就知道。 他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能驯服这些易主的信鹰。 “看它们的体量,饿两天也没事。” 秦小满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放在另一只笼子里的死鹰。 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到饭点了,唐叔川朴,你们想吃啥,我去厨房点菜。” 秦小满扔下六只信鹰,刚走出院门。 梁宅管家跑了过来。 “秦公子,富阳有客找您。” 富阳? 还是客? 秦小满顿时好奇起来。 跟着管家走到大门口时,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形站在门前。 门外还有道熟悉的声音在招呼着。 “快把谢礼抬进去!” “轻些轻些,谁叫你们动作那么快,秦公子不在秦家酒楼里,你们抬着箱子就往里头冲……” 是方占河。 以及吴老丈。 秦小满快步迎了上去,连忙比划着门内。 “我还好奇,富阳来的都是老乡,哪里来的客人,感情方叔拿自己当客人了。” 面对他的揶揄,方占河也没回嘴,只是哈哈一笑。 看得出,心情十分的愉悦。 秦小满再看那些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还有一些包着布的金属器物。 一箱一箱像不要钱似地往梁府里面抬。 特别是吴老丈亲自登门,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所来为何。 “吴老丈、方叔,快里面请。” 秦小满对着已经看呆了的梁宅管家介绍道。 “这是富阳的方老爷。” “这位老丈,是承制皇家水转筒车的泸阳吴家当家人。” 加上皇家两个字。 身份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梁宅管家赶紧作揖问好,对着秦小满问:“秦公子,贵客来了,今日午饭如何安排?” “他们是贵客也是自己人,让厨房炒些小炒,再去酒楼点几个硬菜……吴老丈,你说行不?” 秦小满没有见外的安排,让吴老丈和方占河全都笑嘻了脸。 “行,客随主便。” 吴老丈指着还在往院子里抬的箱子。 “这些都是我亲自挑的,还有一些小巧的物件,是我亲自打磨的,就当是谢谢秦公子你当初向天子举荐了吴家。” 如今方俊杰都因此在京城都得到了官身。 对于匠户和商户的吴家和方家而言,都是意外之喜。 提及此事,方占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旁敲侧击地打听着。 第四百一十九章哪壶不开提哪壶,唐父救火 “小满,秦家代替董家成为了皇商,你和你爹,真的没人捞到一个官身?” 秦小满见方占河上来就先问这个扎心的问题。 他四十五度角望天,故作惆怅地摇了摇头。 此处无声胜有声。 “占河,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老丈微愠。 方占河摸了摸鼻子,悻然一笑。 “我记得皇商的官身可是六品,还能够上朝议事,这可比你们赚多少银子都重要,你别光顾着做生意,因小失大。” 面对方占河的劝告,秦小满故作认真地点头附和着。 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上放。 不过。 方占河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吃饭时,还不断地打听着,秦家几时入京的事。 秦小满假借酒力不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与方占河打着机锋。 方家和李家,于秦家而言,是单纯的合作伙伴。 不像谢家与唐姑娘,是盟友。 对于未来的计划,他当然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谈。 估计方占河也明白大家的关系,还没亲近到可以得知秦家商业计划的程度。 最后实在没话找话了,话题转到京城的订单上。 “长公主可真是抬举你们父子俩,有了长公主的庇护,秦家无论几时入京都能站稳脚步,不像我们方家。” “没有助力,只能任由俊杰那孩子,一个人在京城打拼。” 方占河说着,给秦小满斟了杯酒。 长辈赐,不可辞。 秦小满知道,方占河带着价值数万两谢礼前来。 绝非简单地道谢。 欲求先予,这不就来了。 “方叔此言差矣,方兄在京城能否站稳脚跟,不在于有没有人撑腰,而在于他能不能办好皇差。” 秦小满拉起了官腔。 他听得出来,方占河是想借秦家的势,搭上长公主这条线。 可方俊杰的脾气他了解。 当个匠官还要凭借运气和吴老丈相助。 文不成武不就的,想通过匠官,托关系走后门提拔成大官? 朝堂里为何那么拿着俸禄不干事的官员。 根源就在于此。 “小满呐,你也知道,俊杰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 “我正因为知道,才奉劝方叔不要想走偏门,有多大的能力当多大的官,皇家匠官最高也可达六品。” 秦小满这已然不是婉拒。 就差明说,让方俊杰死了升迁当大官的心。 “……” “……” 方占河与吴老丈对视一眼后,悻然一笑。 “小满不愧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这样的觉悟方叔我拍马不及,我自罚一杯。” 方占河仰头饮尽杯中酒,脸色有些青。 接下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顾喝酒。 吴老丈也是如此。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饭后,方占河便借口有生意要与人谈,离开了梁宅。 倒是吴老丈,要留下来午休。 “秦公子,我还有一个外孙子,喜欢钻研各种奇技匠艺,那孩子比俊杰踏实……” 或者是怕秦小满误会,吴老丈连忙补充一句。 “那孩子喜欢钻研他所学的东西,性子不适合做官,我也没希望他去当官,我这次来天府,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有你的指点,才有了水转筒车的初稿,他说想跟你学习。” 面对着吴老丈的请求。 秦小满还真不好再拒绝了。 “互相学习。” 正好制衣行要做的缝纫机还没着落。 陈忠实尽了全力,但单纯的木匠实在是有认知上的极限。 希望吴老丈的另一个外孙,能够带给他惊喜。 “秦公子,俊杰的事,真的没办法了吗?” 吴老丈鼓起勇气,试探着询问。 “假如让他现在开始苦读……” “方兄的性子,想必老丈你比我更了解。” 秦小满说得相当含蓄了。 毕竟。 当初能和富阳第一败家子玩到一起去的酒肉朋友,绝对没有读书的天赋。 “这样啊……我懂了,占河方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了孩子好。” 秦小满含笑点头。 他没打算应下的事,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怕只怕。 方占河太将升官一事放在心上,误入歧途。 “还不知道吴老丈的另一个外孙子叫何名字,家住何处,如果不方便来找我的话,可以住在梁宅。” 毕竟要忽悠人家当帮工。 秦小满的态度很友好。 “哈哈,秦公子客气了,其实你早见过他了,还是他的算学先生。” 啥? 吴老丈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宅院。 “外孙家姓林。” “林子豪?” 秦小满脱口而出。 看到吴老丈笑着点头,双眼一亮。 不仅擅长匠艺还懂算学,做起缝纫机来可就容易多了。 “既然秦公子记得他,稍后等他下了学,我让他来拜访你。” “好说好说。” 秦小满亲自送吴老丈进房休息。 想到林子豪的悟性和禀性,不免暗自感慨。 “老丈,你不想让你这个外孙当官,可我觉得,他未来的官位,应该比方俊杰要高得多。” …… 吃过午饭。 京城上空的阴云化成了片片雪花。 东风一吹,冷意袭来。 最繁华热闹的街道,都显得萧瑟无比。 唐清柔和天璇走入稀稀拉拉的人群之中,闻着不远处酒楼里飘来的卤肉的香味,站住了脚步。 回京数日,陛下按功升了她三阶。 从正八品下的诸市署,提拔她为京城的市署丞,依旧主管商行之事。 官是升了,可日子却闲了下来。 由于官级小,除非遇到大事,否则不必上早朝。 每日点了卯,便是听手下汇报各条商街、各大商铺有何变故,推拒不少老板的邀约…… “小姐,可是想去酒楼吃些卤味?” 天璇咽着口水问。 “还在当值,过一个时辰再吃。” 唐清柔坚守原则。 虽是枯燥没有挑战的工作,但也要兢兢业业地做好。 知道京城商户诸事,待到秦公子来到京城,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又走过一条街,前方便是家门。 唐清柔见时辰没到,再次绕到他处,勘查了衣铺上新的情况。 发现羽绒服在京城还是稀罕物。 只有个别从剑南道来的人,在以高价倒买倒卖。 顺手抓了一个牟取暴利的商贩,扭送到京衙,等再过家门时,天已经黑了。 “小姐,还去酒楼拿卤味吗?” 天璇语气有些幽怨。 刚才她就离酒楼只差十几步远,偏偏小姐太过死板,以还在当值为由,根本不进去。 “酒楼的卤味为了迎合京城人的口味,不太正宗,你想吃后日我不当值,带你去长公主府找唐小公子。” “还是小姐好!” 天璇一下子就被哄好了,连忙朝家门口快走几步。 刚走到大门前,就见一辆马车从偏门驶出,父亲快步而来。 “父亲这么晚去哪里?” 唐清柔迎上前,关心地问。 “天子急召,说司云雷拂逆圣意、拒不接旨,要与为父商量,如何严惩严办!为父要去劝陛下收回成命。” 唐丞相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就火急火燎地钻进马车里。 朝皇宫方向而去。 “小姐,司大将军不接旨,老爷为何这么着急?” 像是火烧上房去救火似的。 天璇不解。 司家以前是长公主手下的人,唐家与其也没有深交。 如今京城,人人皆知司云雷背离了长公主。 老爷更不应该为了司云雷去冒犯天子。 第四百二十章天子震怒,临阵换将? “身在其职,须谋其事。” 唐清柔一下子便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顿时明白。 自己这几日心里那些憋屈,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无论大官小官,都要顾全大局、恪尽职守。 “小姐,我不懂。” 天璇还是无法理解。 “抗旨不遵不是掉脑袋的事吗?” 想当初。 董继祥还借这个罪名,想砍了秦公子一家的脑袋呢。 要真是老爷劝几句就能无事……那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若是由于抗旨不遵,砍了司云雷的脑袋,北境将士群龙无首,怕是要受到牵连,掉数万人的脑袋。” 唐清柔暗忖:看来天子也不好当。 “小姐,照你这么说,司大将军不就是那个挟……挟三军威胁天……” “慎言!” 唐清柔打断了天璇的话,眼神微凉。 天璇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用手捂住嘴,紧张地朝着四周张望。 还好没有人听见…… “姐姐,你怎么站在家门口不进去?” 唐三小姐突然出声,吓得天璇一个激灵。 “天璇,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又在背地里说谁坏话了吗?” 唐三小姐打趣一声。 “没、没有……” 天璇赶紧躲到自家小姐身后。 以防唐三小姐三言两语套出她的话来。 “三妹为何这么晚才回家?” 唐清柔很是诧异。 三妹除了去上书房授课,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练习字帖。 今日回来得这么晚,定是教导公主们太晚了导致的。 “今日大公主未完成课业让陛下发现了,让我监督她完成。” 唐三小姐挽住唐清柔的胳膊,小声埋怨。 “可大公主的性子你也知道,就像脱缰的野马,连陛下都拉不住,更遑论我了,我便只能劝了又劝……” “然后就劝到现在才写完?”唐清柔抓住妹妹微凉的小手搓了搓,颇为心疼。 谁知。 唐三小姐苦笑着摇头。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是御膳房说今晚请了唐小公子进宫做卤味,大公主怕写晚了吃不到热乎的,这才不到一刻钟描完了字帖,勉强交差。” “教导公主可真是不容易。”唐清柔感慨不已,更加心疼了。 “是不容易,好在坚持一段时间,等新的先生来了就好了。” 唐三小姐苦中作乐。 “听说陛下已经在寻觅才华出众又年轻的先生来教导公主们,也不知有无字写得好的。” 唐清柔看她一脸期翼的眼神,脑中浮现出一个脸庞,忍不住笑出声来。 “姐姐笑我作甚?” “我没笑你,我只是想到有一个才华出众又年轻字还写得好的人。” 唐清柔心道:若是秦公子那样拥有百般手段的人,想要教导公主们,必定是手到擒来。 “世间这种人可少见,姐姐,改日定让你引荐引荐……” 唐三小姐打听着今日商街发生了哪些趣事,姐妹俩走入家门。 …… 金銮殿。 唐丞相看着玉阶之上穿着朝服的天子,又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六部尚书。 感觉到了天子并非是说说而已。 当朝能够主事的,除了王副丞以外,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爱卿们,朕急召你们前来,是要与你们商议,撤换北境戍边主将司云雷一事。” 人来齐了。 天子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唐丞相抬头看了一眼天颜。 见天子的神情不咸不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格登”一声。 天子怒极易笑,骂人要赏。 可当他摆出一副与长公主有三分神似的面无表情的脸庞时。 说明事情即将、或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陛下,司云雷胆敢违抗圣旨,完全是由于北境将士由他统领多年,他便狂妄霸道,自认为在北境他是土霸王,这才嚣张悖逆!” 户部尚书率先迎合了天子的心意。 趁机痛踩司云雷。 司云雷为了军需朝户部要钱,许多时候由于不得已耽误了时辰。 没少挨司云雷参他的奏本打脑袋。 “陛下,北境将领任免全凭司云雷的喜恶,臣早就认为,此风不可长。” 吏官上书也出列发言。 话不多。 可六部归天子直接统辖。 司云雷任免越过吏部,平时可以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先斩后奏再补上奏请。 在这个节骨眼上,无疑是火上浇油。 “陛下,臣附议。” 刑部尚书也站在了同一个阵营。 对着天子诉苦,司云雷曾特赦一位有功的副尉伤人一案,让其将功赎罪。 这些事,天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 此时被臣子们翻出,只觉得司云雷,已然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兵部尚书,朕想撤换掉司云雷北境戍边主将,你可有举荐之人?” 天子此话一出。 唐丞相马上挺身而出,拦在了兵部尚书的前面。 “陛下,司将军确实是行为失当,可他也是出于替北境将士保暖考虑,由于先入为主,才犯下此次大罪。” “还请陛下给司将军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定,司将军已然悔悟,请罪的折子已在路上。” 唐丞相一下子,分别给了天子和司云雷一个台阶。 见天子还是不冷不热的表情。 没有出声。 而户部尚书还要发难。 他只能双膝跪地,抢先开口。 “近日来,北境履次遭受突厥敌兵侵扰,他们不再按照以往掠过完便撤退的做法,而是与我军将士正面交锋,不得不防备他们是在试探兵力。” “如此一来,两军大战近在眉睫,临阵换将此乃兵家大忌啊陛下!” 说到此处。 唐丞相只能拉兵部尚书下水。 “姚尚书,对于兵事,你是行家,你怎么说?” “……” 姚尚书在唐丞相和天子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回陛下,临阵换将确实不妥,可司云雷拂逆圣意,哪怕认错也不可高举轻放,还需惩戒一番。” 先前还配合司云雷,催问董家要军服冬衣的兵部尚书居然没有顺着台阶下来? 这出乎了唐丞相的意料之外。 天子语气幽幽地问:“爱卿可有良策,既能让司云雷受到应有的惩罚,又能够安定北境军情?” 第四百二十一章见缝插针,王副丞出招 兵部尚书虽没到和四大将军穿一条裤子的程度。 却也从未在人前,说过他们的坏话。 天子很期待,兵部尚书能够出什么馊主意。 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陛下,今年新兵增多,臣建议,可以多提拔几个副将,也好分担司将军的辛苦,让司将军能够用心克敌。” “肖先锋官可以调任到前军中,还可以多增加先锋兵队以抗突厥奇袭。” 北境戍边三军。 前、中、后之中,同样的武官官职,前军优于中后。 并且由于前军作为战场先锋,立功的机会也更大。 天子先前将肖长青任命中军先锋,打着帮忙练兵的旗号,实际上,也正有此举。 一旦开战,司云雷上了前线抗敌后,再让肖长青转为前军先锋官带兵支援。 只要立下战功,便能升任副将,逐渐代替司云雷在军中的地位。 “前军先锋和副将都是司云雷提拔起来的,朕这么做,他可否会说朕打乱了他的战术布局?” 天子嘴上很关心,可神态间的满不在乎。 已经表明对这个提议,并无异议。 “回陛下,往年突厥都是腊月来袭,此时距离开战时间还早,圣旨下达后,还有时间能够调整。” “臣认为司将军奏折所呈奏一事,绝非故意抗旨不遵,若司将军还有推托,陛下作何处置都是应该的。” 姚尚书给天子和司云雷都留了后路。 唐丞相闻言,虽困惑于姚尚书分化司云雷军权之举,与往日行事不同。 但也没作多想,顺水推舟道:“陛下,臣认为姚尚书的法子好。” 天子直接提拔副将和武官,能够让司云雷不再那么肆无忌惮。 他与司云雷不算相熟,但也知此人并非奸佞之辈。 否则。 长公主当初也不会任其为北境戍边主将。 “好,那朕便再给司将军一个机会!” 天子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唐丞相便知,陛下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看来,司云雷触了陛下的逆鳞。 这次躲过一劫,但下次再犯,便是行将就木。 “丞相,朕记得你有一个侄子在前军中任校尉?” 天子此话一出。 六部尚书,皆投来炙热的目光,羡慕不已。 “臣……侄子太多,记不得了。” 唐丞相却不想自家人卷入军权争斗当中去。 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能避免的。 “如此,朕便升任唐清陵为副尉,若前军当中有空缺,便顶替上。” 天子说有空缺,那便绝对有空缺。 唐丞相只能替这个侄子叩谢皇恩,回家后立即写信给唐清陵,注意安全。 当初唐清舟荣州一行,回来城门坠马,导致右腿至今不便于行。 肖成枢更是在军中腿疾反复发作。 想到此处。 唐丞相又漏夜前往长公主府,请求长公主给唐清陵写一封书信,以此作保。 “司云雷不看唐家的面子,至于会看长公主的面子。” 唐丞相奔波到凌晨才回到府上。 忧心忡忡,无法入睡。 “内忧外患,人心不齐,这一战有得打了。” 一旦战乱延续时间过久,苛捐杂税增多,苦得还是百姓。 可他只是一介文官,不能上阵杀敌,也只能望而兴叹。 …… 洛阳城,招花楼门前。 董继文一改往日的笑容满面,笑得春风得意。 “王兄,今日多谢你们肯赏光到来。” 他不断朝着面前的两个王氏子弟,拱手作揖。 这些日子里,他几次求见王副丞无果。 还当王氏一族,就此与董家划清界限了。 今日收到二弟来信,得知在军中受到其他将领刁难,只有王氏子弟愿意仗义执言,便知王副丞只是为了避嫌。 他不再去求见王副丞,而是借口吟诗作对逛花楼,邀请王氏子弟前来。 果然成功了。 “董兄说得哪里话,我们王氏一族,这些年可是沾了董家不少的光。” “远的不说,只说募粮一事,若非董家相助,我们族中兄弟,也不能因此获得官身。” 王氏子弟念及旧恩。 更是让董继文感动不已,体谅到了王副丞不愿意见他的难处。 是啊。 董家如今成了过街老鼠,恨不得人人喊打。 王副丞若是明着帮他,一定也会惹上麻烦,倒不如在暗中相助,不会落人口实。 以后在天子面前,也好替董家说上话。 “董兄,我们听叔父说,董家的困难只是一时的,你不要急于这一时,想要达成心愿,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王兄,此话怎解?” 董继文早已找到了扳倒秦家的方法。 试用成功后,正考虑如何让二弟实施。 却无法规避二弟失败,反受连累的风险。 听到王副丞转达的话,他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哪有何解,只是今年除了大乾,临国都有旱涝和病灾发生,特别是突厥贼兵,今年除了骚扰边境,竟然还恋战不退。” “叔父说,突厥此举定是试探,不日便会在边境展开对战,规模一定不小。” 王氏子弟的话说得很明白。 可董继文由于不懂军事,依旧听得似懂非懂。 “边境战事,与天时地利人和有何关系?” 与董家起复又有何关系? “若真如叔父所讲,突厥重兵来袭,北境战线一定延长,许多将士还要深入敌后作战,予以拦截,北境今年可比往常冷太多了,打埋伏若无保暖衣物,一定不行。” “董兄,虽说你我是同窗好友,但不得不说,秦家的羽绒服确实暖和。” 王氏子弟拍了拍胸口,满口赞叹。 “哪怕里面只是加了一层坎肩,再大的寒风它都能抵挡,就是在屋里,不能穿着这东西烤火,我娘担心这带毛的东西被火一燎,烧伤我。” 此话一出,董继文面色剧变。 王副丞和他不谋而合! 也就是说,他的方法没有问题。 只差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在军中有王家助阵,二弟还提过,司将军也是向着董家的。 地利,北境远离剑南道,秦家根本够不着。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天时了。 “王兄,不知依王副丞先见之明,突厥何时会出重兵南下入侵我大乾边关?” 董继文神色焦急。 若是等到寒冬腊月,年关才至。 怕是董家已定案。 事情已成定局。 再扳倒秦家的话,董家也无法东山再起,只会给他人做嫁衣。 第四百二十二章天时,盯上了大乾粮仓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突厥人没那么好的耐性,他们忍了十年,既然要出手,一定不会磨磨蹭蹭。” 董继文看到两人不约而同地左右各竖起一根手指,心中一动。 先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按照董家遍布各地的家业,以及天气严寒,水路难走的情况。 腊月前很难查完。 突厥十一月便会挥师南下,一切都来得及。 “王兄,代我谢过王副丞,待有朝一日,我董家重新登上皇商之位,定会重视相谢!” 董继文拱手鞠了一躬,诚意满满。 两位王氏子弟笑着说“客气了”,便借着酒醉的借口,打马离开。 走出两条街去,年轻的王家青年问旁边:“哥,你说董继文会相信叔父的话吗?” “叔父又不在,叔父说何话了?” 年长的王家青年冷嘲一笑。 “我们只是醉酒胡言,叔父又不是突厥可汗,怎知突厥大军何时南下?” “……” 年轻的青年悟了。 叔父借他们之口是想让董家不要灰心。 坚持等到突厥大军南下,再对秦家发动反击。 “哥,若是突厥不是冬月来袭,拖到腊月呢?” 到那时,叔父还在洛阳,董继文更会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着叔父不放了。 年长青年望着路边被寒风吹得往地面坠落的红柿子,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打头阵的兵都来试探了,拖到腊月等北境将士习惯了他们的战术,他们还有什么优势?” “这么说,叔父没骗董继文。” 年轻青年恍然大悟。 “骗不骗的……董继文要听的,不是叔父说的话,是他想听的话,不论是冬月还是腊月,只要不是现在去送死,稳住了董继文,我们就算是完成了叔父的命令。” 又是一道寒风吹来,年长青年两条手臂像被刀割了一下似的,冻得直打寒战。 “哥,看来还是得穿羽绒衣,光是坎肩不扛冻。” 年轻青年得意地挥动着左臂,想到这羽绒服如此好用,眼神不免火热。 等秦家覆没,董家引火烧身。 叔父便会推举他们母亲的家族继任皇商。 到那时,羽绒服便会顺理成章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别得瑟了,赶紧回去告诉叔父,事已办成,叔父也好让军中的堂兄开始安排。” “驾!” …… 十月二十五。 清晨。 秦小满站在房顶上,深吸慢呼。 如此循环,周而复返。 直至身着单衣却感觉不到冷意时,对着旁边的树叶推出一拳。 “喝!” 树枝微晃,几片叶子飘然向下。 不等叶子先行落地,秦小满纵身一跃而下。 除了双脚微麻之外没有多余的感受,说明他的梯云纵历经半个来月的练习,已经及格了。 “公子,你如今虽不能达到踏叶而行的地步,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唐参欣慰不已。 原以为公子在轻功入门时那么艰难,修炼轻功也会由于未从小练习而半途而废。 没想到竟飞速猛进。 “飞檐走壁,其实我不学就会。” 秦小满不无得意地挑了挑眉。 可惜他这番话,在别人看来和吹牛没有两样。 练完功,正吃着早饭。 梁家管家来报,沈别驾来了。 “十日前,二十万套增补用的军服送去了北境,他又来做什么?” 秦小满咬了一口肉包子,调侃一句。 “难道是来给钱的?” 没有当上皇商前。 五十万石再生稻的钱还可以预付。 再生稻入京便结了尾款。 可当上皇商之后,两批军服送走,除了沈别驾抵押的董家产业拿来赊账。 朝廷还没派发下银钱来。 显而易见。 朝廷最近在过苦日子。 “唐叔,我记得咱们大乾十年无战事,除了这两年,平时都是风调雨顺的,应该囤了不少积余?” 唐叔皱起眉头。 好像在认真地回想着是否有人说过这件事。 而川朴则直接给他泼了盆凉水。 “公子还是别抱太大希望,最近城中一直流传,北境要和突厥大战一场,天府这一带的兵力,全部调派到元县驻扎去了。” 走元县过嘉陵江,便能北上护京师。 并且那里守住峡谷隘口,一夫当关,敌人根本攻不进来。 这是在做战前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这种时候,军需花费的银子,就跟流水似的。 还真腾不出手来付他的尾款。 正想着。 沈别驾笑呵呵地走进来。 看到桌子上的包子和菜汤,大吃一惊。 “总是听说秦公子去百花楼喝花酒,吃喝挑剔,没想到早饭连个荤菜都没有。” “最近入不敷出,是要节约一些。” 秦小满以调侃面对打趣。 沈别驾听懂他话里所指之意,讪讪一笑。 也没客气,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对着桌子一昂头。 “我才从元县回来,陛下托我给你带个口信,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连天子都抬出来了只为蹭顿早饭吃。 秦小满感觉沈别驾哭穷的力度比自己大得多。 “左手边有水盆,沈别驾如果不嫌弃,那就一起吃吧。” “不嫌弃,如今这年景不太好,北境眼看着就要打仗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沈别驾连忙净了手,坐到桌前。 是真的不挑剔。 上手抓起一个肉包子往嘴里塞,拿起只剩下一层薄底的汤盆,对嘴开始灌。 看来一路上没少受罪。 等到沈别驾两个包子下肚,缓过精神来,秦小满试探着问:“北境军情紧急,可它打不到蜀地来,沈别驾你为何如此操劳?” “打不到蜀地来?” 沈别驾左右张望,见都是熟人,也没藏着掖着。 “突厥的眼线来报,他们集结了三十万大军,要掠夺边关,直取京城。” “说突厥看上了巴蜀粮仓,战乱起来,陛下担心突厥会派小股兵队来蜀内作乱,这才严令我布置好各个隘口的关卡,绝不能让蜀内乱起来。” 不打军事要地,先拿下粮仓? 秦小满总感觉这是一个错误的情报。 不过。 要入蜀,除了从京师北来,就是南下走水路。 有护国长公主坐镇京师,他也没太担心。 “沈大人刚才说,陛下给我带了话来,可是董家的案子结了?” 董家案子结了,财产充分。 他做军服的尾款就能结清了。 “不是。” “……” 秦小满看着还在往嘴里塞肉包子的沈别驾。 突然想要端茶送人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回富阳入京城,敌袭 “没结也快了,董家在外的两个总管事认了罪,顺藤摸瓜查出不少事来,可京城的董家子弟,包括董必达,死鸭子嘴硬说是总管事们一意孤行。” “而那些总管事死罪已定,也没有攀咬董必达,想要给董必达定罪,还得等京城的那些董家子弟坚持不住开口才行。” 沈别驾一口气说完。 看到梁家管家端上来新的一盆菜汤。 连碗都没接。 再次端着盆喝了起来。 秦小满盯着狼吞虎咽的沈别驾,想到董家束手就擒后,没有任何反击的动作。 如今已接近尾声,再不动作,便成了铁案无法更改。 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秦公子,董家的事不重要,他们犯下的错是铁板钉钉的,只要时间到了,该死的总会死的。” 沈别驾几口吸入式灌了半盆汤,抹了把嘴接着传达天子的圣意。 “陛下让你和秦老爷准备准备,腊月前抵京。” 如今已近冬月。 北方冬寒,江南上吹的都是东北风,为保太平,还是走陆路,翻山越岭才能抵达京城。 光是路上就要耽误半个月,更别提还要准备。 “陛下说的?” 秦小满还想着拖到腊月再动身。 以为天子会等今年官员们的考核结束,再统一进行赏罚。 “月季小姐种的增产稻秧,前几日结出了粒,虽还未成熟,但司农大人说至少能增产六成。” “长公主要收月季小姐为义女的事,你们也应该晓得了,作为月季小姐的主子,你和秦老爷必须到场处理一些事情。” 沈别驾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法拒绝。 说完这些。 沈别驾剩下的半盆菜汤也不喝了。 秦小满便知道他的真正用意,是来通知他赶紧收拾一下,回富阳把月季的奴籍带入京城。 一来二去,这两日必须启程才行。 “秦公子,你先忙着,此去京城还不知何时能归,生意上的事,可要交代好了。” 沈别驾又抓了两个包子,扔给站在门外的副手。 这才笑哈哈地转身。 “秦公子不必送了,快忙吧。” 不等相送,人已走远。 秦小满站在当场,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脸色有些凝重。 “公子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去京城?” 唐参见状,十分不解地问。 “嗯。” “公子早已同老爷安排好了剑南道的生意,也计划好了到达京城后,买哪处铺面,既是如此,为何……” 脸色如此难看? 面对唐叔的问题,秦小满怅然一叹。 “是啊,我都准备好了,谁也知道我们准备好了,却还要来催,甚至利用月季的事来催我,看来京城之中,有人翘首以盼,等我前去。” “……” 唐参不知想到何人,脸色也变得格外凝重。 长公主应当是思念公子的。 可长公主并未提到让公子着急入京。 相反。 北境战乱将起,京城诸事繁杂。 公子去了,若是出事的话,长公主也无法及时照应……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唐叔,收拾收拾,回富阳。” 秦小满还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抵抗皇权。 既然天子来催着入京,那便去。 去看看那大乾最繁华的帝都——长安。 “川朴,你把这两张图纸送给林子豪去,让他再改进一下制出来的缝纫机,机座连接处不要局限于木头。” 秦小满知道。 自己可能无缘观赏第一台缝纫机问世了。 这个发明。 他只是在旁边指点了一二。 发明者的称号,就送给出了全力的林子豪吧。 走之前,先把合作谈妥了。 先买它一百年的使用权。 这样的肥水,坚决不能流进外人田里。 …… 北境。 同州边塞。 冬月里的头一天。 从傍晚便飘起了雪粒子,不多时,变成了鹅毛般的雪花,覆盖在七日前因下了场大雪,至今未化的雪地上。 一层,又一层。 每个烽火台上值守的四个士兵,两人当值,两人扫雪。 以免敌袭时,烽火台熄了火。 无法向驻守三十里外的军队传递消息。 上百里延绵不绝的防守城墙中段,一队守望烽火台的士兵,正在替换扫雪和眺望城下雪地的人手。 “天天盯着雪地看,我这眼睛都快瞎了。” “谁说不是呢,十天以前,突厥兵隔三岔五来跟咱们碰一碰,上次一千来号人大败而归,这都十天没动静了,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挨过去了?” “希望挨过去,不然这天寒地冻的练起手来,羽绒坎肩都得让汗水给塌透,那就不暖和了。” 比较起往年值守烽火台,天寒地冻的全靠一身正气扛过去。 今年换了秦家承制军服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一个士兵接过另一个士兵手里的扫帚,正要打扫时,眼角余光瞄到一处反光。 “老吴,底下有动静。” 他压低声音。 “右前方三十丈,好像是金属的反光。” “小钱,这么远你都能看到?你看花了吧,今天没月亮,哪来的反光?” 老吴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右手一挥,让其他三个士兵全部伏下身体,以防下方来箭中伤。 接着,朝着右边挪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朝着另外三个士兵使了个眼色。 三个士兵迅速凑上前来,将老吴手里的火折子团团围住,不让别人看到它冒出来的光点。 等到火折子燃起红光,老吴迅速插到扫帚里,胳膊贴着城墙墙壁,将扫帚高举起来。 嗖—— 咄! 一支利箭扎进扫帚把里。 “草!幸好老子机灵,不然这一箭就扎到我心坎上了。” 老吴临危不乱,又掏出一个火折子,往烽火台的墩子里扔去。 嗖嗖嗖—— 咄咄咄! 扔入墩子里的火折子,这次被数箭洞穿,从而熄灭。 站在老吴对面的小钱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没入脖子的利箭,捂着喷出的鲜血,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箭是从左前方射来的!至少数千!甚至数万!” 老吴是个老兵,一下子就判断出来者众多。 要知道,这一片的每个烽火台,相隔二百米远。 他刚才利用火折子定位。 对方从右手边射箭,一击能够即中,说明这群敌兵里有厉害的弓箭手。 而左手边为了防止火折子燃火,一下子射来十数支箭,且准头都能与百步穿杨媲美。 说明先攻队是弓箭手。 冲上来的弓箭手,能够填平烽火台相隔间的距离,少说要数百人。 如此规模的弓箭手,身后必定跟着急行军和大部队! “点火!” 老吴手里两根火折子全部被灭,只能向剩下的两个士兵示意。 “不点火的话,等他们冲过这道城防,城外五千守兵没有防备,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旦他们杀入城中……咱们的家人就没了!” 点火! 两个士兵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小钱,掏出火折子。 火苗刚刚燃起的瞬间。 “嗖嗖——” 第四百二十四章小兵老吴,不到黄河不死心 两支利箭射穿火折子,正中两个士兵的心口处。 他们满眼悔恨地望着仅两步之遥的烽火台墩,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另一根火折子摸出来,扔向老吴。 不甘地摔倒在地。 “小李!” “小周!” 老吴双眼通红,压抑着自心底呐喊出声。 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起一根火折子时。 已然能够听到,鞋底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吴,你的眼神确实好使,希望下辈子再遇见你,你能认出我吴铁柱来,我还做你大哥,你还当我的小兵。” 老吴一咬牙,双手颤抖地握紧手里的火折子。 望着黑漆漆的烽火城墙,毫不犹豫地走到插满箭的烽墩子前,脱下衣服,将坎肩塞了进去。 嗤~ 火折子点燃的瞬间。 老吴整个人扑在墩子口,四肢将其抱住。 羽绒易燃。 加上老吴以身掩护。 等到火苗燃起时,已经能够将老吴的身体映红。 “突厥贼兵!让你们瞧瞧我吴爷爷的厉……” 咄咄咄咄咄! 数不清的利箭瞄准老吴的脑袋、脖子和心口处射来,没入肉里、骨里。 瞬间将老吴扎成了一个刺猬。 直到死去,老吴依旧保持着护住烽火墩台的姿势。 直到火苗将他整个身体燃起,映在他已经失去光彩的瞳仁里,映出老吴脸上决然的笑意。 “不好!” “烽火燃起来了!” 原本想要偷袭的弓箭手们,只能全部搭弓射箭。 不管能否命中,先将其他烽火台的士兵射穿,夺取城防,才能翻越山头,冲进同城。 “儿郎们,上呀!” “抢光大乾的粮食!” “杀光大乾的男人!” “让大乾成为可汗的属地,成为我们快乐的家园!” 呼声震天。 其他烽火台上,也有点点火苗闪烁。 却由于在弓箭手压倒性的射杀,以及后续急行军的补刀下,很快熄了火。 只有老吴一处的烽火台,由于整个人燃烧起来,突厥兵试图用雪水灭火,一时半刻无法得偿所愿。 只能加快脚步,翻山越岭,朝着驻扎在同州城外的守兵冲去。 “杀呀!” “抢呀!” 数百里的城墙,突然涌出数以十万计的人头。 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同州城冲去。 …… 城外,五里处。 宁远将军司鑫正举着油灯,与其幕僚在沙盘上演练对阵战术。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如何以相同的兵力,以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 才好立下像当初父亲一样的不世之功。 当初父亲以五千敌三万,大获全胜,他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以五千敌一万,赢它一筹再说。 “小将军,天色不早了,这已然后半夜了,你还是早点歇息。” 幕僚再次以双倍人数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打了个哈欠。 两军对垒,以逸待劳,用少数战胜多数,确实有可能。 然而,需要将士一心、且利用战术方能获胜。 幕僚不好直言。 司鑫虽是司大将军的大儿子,可没有司大将军的头脑与武力,最多只能当个守城的五品将领。 能够统管五千兵马,已属勉强。 整日里不想着如何管理好五千兵马,迎接来犯。 却总想以少胜多……这战场之事,可未有打仗前告诉你对手有多少人的说法。 “姜先生,近日突厥袭扰不断,我要早日想出应对之策。” 司鑫还很执着。 姜先生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父亲正是知道你无阵前冲锋的本事,才让你在同州守城。 “小将军,同州与突厥隔着一道城防,并且在城防中断,与我们有三十里远,左右大军与城防距离比我们更近。” “一旦有军情,两翼直扑过去,我们只管保护好同州百姓即可。” 姜先生按照司大将军的命令,近期一直照此布置兵力。 不说万无一失。 除非突厥率兵以十倍兵力,直接冲击过来。 不然的话,同州兵防定不会出现差错。 届时。 等到合适的机会,善后领功,小将军便能从五品宁远将军,再升一步,调回京城去当武官。 太太平平的,也免得整天拉着他做不必要的演练。 “姜先生,我下午巡防时,将后方你安排固守的两千将士,展开双翼分布左右两侧,距离城墙边防十五里处。” “……” 姜先生由于太过震惊,整个人僵在当场。 司鑫还在侃侃而谈。 “诚如姜先生你所说,其他城池驻兵离着城防近,我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反正我交代过他们,遇到小股突厥流窜,直接扑上去剿灭,如果遇到突厥兵袭扰临城,除非求援,否则不得出手。” 司鑫只是想验证一下最近练兵的成果。 还没打算和其他守城将领抢功劳。 因为他想要功劳,根本不需要靠抢。 “司鑫!你糊涂!” 姜先生气得指名道姓地破口大骂。 “那突厥近十日来不再袭扰边塞,只要出手必定是大动作,正因如此,大将军才让你退守同州,三十里和二十里相比,你认为差这十里地,差了其他守兵很远吗?” “不!” 姜先生手指着西北的边防方向,怒吼出声。 “十里地对于突厥的急行军而言,只需要一刻钟!” “如果突厥兵队盯准了我们同州城,干扰两翼守军的话,不论他们多少人马,我们五千士兵守城一战,定能扛过一个时辰,等待救援,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在自断手脚!” 姜先生的怒吼声。 让营帐里外的小兵们想明白自己身处的危境,全部浑身一震。 司鑫也被吓了一跳,但他自小跟着父亲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只瞬间便回过神来,怒视姜先生。 “姜先生,我敬你是父亲指给我的幕僚,尊重你,可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同州地势在周边算是内腹,它突厥兵马杀过来还能守得住?” 正因同州地理位置优势,司鑫才会大试身手。 在突厥针对两翼时,他埋伏在后…… “报!” “烽火台燃了火,突厥来袭!” 帐外小兵进来,一脸惊恐地回报。 “斥候先锋派人来报,说:突厥此次出兵至少十万!他们突破城防中段,直扑同州而来!” 哗啦! 姜先生踉跄着坐在沙盘上。 将其打翻,沙子流了满地。 司鑫震惊过后,便是愤怒。 “火光刚传来,斥候何时去了三十里外探察?!” 一定是谎报军情! “烽火台只燃了一处烟火,起初以为是误燃,可那处烟火不到半刻钟灭了,误燃的烽火台却没点火……应该是……城防烽火台,全部被突厥拿下了!” 斥候小兵的话,依旧没能说服司鑫。 “几十里长的烽火台悄无声息地被拿下也就罢了,我派去十五里处的两千兵马也未跑回一人报信,难不成,他们也全部被突厥兵拿下了吗?” 斥候小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浑身战栗着。 “谎报军情!动摇军心!给我拉出去!” 司鑫怒喝一声,恨不得拔剑斩杀了这个小兵。 可真要问罪,还得是找斥候先锋问罪! “大公子,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今是问责斥候的时候吗?赶紧列队退守城内,死守城池,才有活路!” 半刻钟前火灭了。 两千兵马恐怕早就一起让突厥跟着灭了。 “死守?天赐良机,我们必须迎敌才对!” 司鑫的话刚说完。 地面发出微微的颤动。 姜先生双手摁在沙盘中的“同州”城上,摁倒了城池旗帜的同时,已是面无血色。 “晚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战至最后,城破 “无论是退守还是迎敌,一切都已晚了。” 突厥贼兵,已然杀到了眼前。 两千精兵抵挡不了片刻,恐怕敌兵人数,远超十万。 “姜先生,眼下该如何应对?!” 司鑫透过营帐的厚布,都能够看得到西边亮如白昼的火把。 生来第一次,他意识到上了战场,生死只在一念间。 以往有父亲在前,所向无敌。 他总认为,带兵打仗也不过如此。 “还能如何应对?” 唰! 姜先生抽出营帐里挂着的一把装饰用的弯刀,满脸决然地朝帐门处走去。 “全军出击!战至最后一刻!” “要给援军赶来援救的时机,绝不能让突厥贼兵,攻进同州城!” 五千士兵的身后。 是五万的同州百姓! “等等!” 司鑫看出姜先生是决心赴死以战,连忙阻拦。 “姜先生,如果我们此时后撤,依靠城池而御敌,是否胜算更大?” 他们离着同州城只有五里,退回去的话,还有机会带领百姓,从东城门往东逃…… “司鑫!” 姜先生气得险些用刀砍了这个平时在沙盘上演练无数遍,到了实战却望而退步。 不仅没能力,连勇气都没有的司家大公子。 “都说虎父无犬子,司大公子你切莫因害怕为国捐躯,而怯战畏战!” “敌人近在眼前,不是你想退就退的,我们在此死战,同州百姓的守城士兵还能有所准备,一旦我们边打边退,无异于是给突厥敌兵引路!” 姜先生一刀砍断营帐的门帘,杀气顿现。 “司大公子,你想背负引狼入室的罪名你自去背,我姜潮之去也!” 姜先生的离去,也未令司鑫回过味来。 他朝着左右看去,还在自言自语地反驳着。 “我们不是引狼入室,只是守城对抗,能攻能退……你们要做什么?” 司鑫的话还未说完。 就见左右卫兵,全部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对着自己。 “小将军,你若退你自己退,我们随姜先生去了!” “我的爹娘孩子都在同州城,我绝对不会放突厥贼兵过去的!” “除非,他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不止护卫的士兵。 就连前来报信的斥候小兵,都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追上了卫兵们的脚步。 空荡荡的营帐里,只剩下司鑫,双眼失神地盯着正中央打翻的沙盘。 嘴里还在喃喃有词地重复着平时推演时的兵法战术。 “突厥贼兵,老子跟你拼了!” “杀杀杀!” 耳边的嘶杀声越来越近,他却置若罔闻。 直到外面的喊叫声停下来,司鑫猛然回过神。 他是一军守将,他应该在前方冲锋陷阵才对。 父亲说过。 哪怕是死也要战死才行! 何况突厥贼兵来了这么久,说不定两翼的援军稍后便到,他们只要坚持住,就能活命立功。 再反击突厥敌兵! 司鑫阔步走出营帐,大喊出声。 “随我去……” 噗嗤!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视线变换。 雪地变成了片片飘落的雪花。 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个身披狼毛大袄、额头带着狼牙装饰的大胡子壮汉,正错愕地与他对视。 “娘的!这营帐里躲的竟然是同州守将?” “老子一刀给砍了,也没办法拿他去引司云雷上当了!” 气愤的突厥领将,一脚将司鑫的脑袋踢远。 骨碌骨碌…… 司鑫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看到突厥贼兵踏着手下将士们的尸体,往同州城奔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司鑫,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冲啊!” “杀啊!” “抢啊!” 突厥兵队前方再无阻挡,收了刀,以最快的速度。 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朝五里外黑漆漆的同州城扑去。 砍下司鑫人头的突厥将领,在营帐里转了一圈,将同州城附近的地势舆图扒下。 走出营帐,副兵已经在收敛司鑫的尸体。 “等会儿把这个懦夫的人头挂到同州城去!” 多亏了这个守将是个懦夫,在三千将士都被斩杀后才出面。 否则。 凭借司家的威严,振臂一呼。 虽然改变不了这场对战的结果,但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冲破防线。 “司云雷这十年间,带兵斩杀我突厥将士上万,贺鲁耶将军,你说司云雷他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脑袋悬挂在同州城楼上,有何感想?” 一个右眼戴着黑皮眼罩、三十左右的男人,正用手捂着右眼,阴恻恻地笑着。 当初,这只眼,就是让司云雷一箭射瞎的。 迟早要向司云雷双倍讨还! “拔延大人,我想不出来。” 率领十五万大军前来夺取同州城的将领贺鲁耶仔细地思考片刻,最终甩了甩头。 “我突厥部落,可从未遭受过敌兵攻城掠地、烧杀抢掠的事。” 此话说来猖狂。 可现实就是如此。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拔延烈手臂挥向同州城方向。 “走!去大乾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突厥兵真正的厉害!” “这一仗,我们要夺下大乾的半壁江山!” 他要去看看,探子说的大乾粮仓,究竟囤积了多少粮食。 什么再生稻、增产稻秧。 他们突厥的兵,全部要抢夺过来,一粒不留! …… 同州城,城墙上。 当守城士兵,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人头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快速袭来。 数量远超五里开外的守兵五千人马时,心中悚然一惊。 “突厥兵袭!” “快召集民兵来守城!” 守城士兵刚喊完,喉咙一阵刺骨的凉意袭来。 士兵一脸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看到五步外的同僚也被人割断喉咙,眼神一片悲怆。 完了。 突厥贼兵不只正面冲击,早在同州城内还设下了伏兵。 内外夹击之下。 城楼根本守不住。 同州城的百姓要遭殃了! “杀啊!” 城外的吼声越来越近。 震天动地一般。 终于将城内熟睡中的百姓从梦中惊醒。 然而。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靠近城门的百姓家门,已被突厥骑兵踏破。 将藏在各处的居民抓起来,驱赶出家门,聚集在街道之中。 同州光是城内常驻的百姓便有三万。 街道之中密密麻麻地人挨人,可对比着超出数倍的突厥兵,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但凡谁有所异动,弓箭加长刀已经洞穿其身。 眼看不少人被残忍地杀害。 同州百姓只能等着突厥兵将家里的粮食、布匹和银钱抢光。 等他们离开。 毕竟,这个时候,东西是保不住了。 只能保命。 而当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抢掠过后。 突厥兵并未离开,而是搭弓拔刀对准了人群里的男丁。 第四百二十六章战死,骨气 “拔延大人有令,凡是男的,不论老幼全部杀了!” 突厥士兵的话,令在场所有的大乾百姓大吃一惊。 以往突厥贼兵偶有入城,也是只抢掠,别说杀人了,就连伤人也少见。 因为这里可是大乾的地盘,虽是边塞之城,但周围都有重兵,再加上边塞百姓素来身强体壮。 若真是拼起命来,当地百姓占有优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格老子的,你们这些贼兵抢了我们的吃的、抢了我们的钱,我以为你们刚才杀了几个刺头就罢手,既然要动真格的,大家伙都别愣着了。” “干他娘的!” 方才眼睁睁看着亲友被杀,无人反击。 许多人是怕牵连无辜。 如今突厥贼兵已经要杀掉在场的所有男人,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那还有何好犹豫的? “保护好妇孺,剩下的给我冲!” “打退突厥贼兵!保卫同州!” 数十人带头,振臂高呼,声音在街道周围回荡不息。 气势饱满,很是骇人。 这种誓死反抗的情缘很快漫延了全城所有的人群之中。 然而,突厥兵面对这些群愤激愤的大乾男儿们,没有半分的畏惧。 有的只有冷漠以对,和无情的嘲笑。 突厥将士中,一个先锋官站出来,又略显蹩脚的大乾语言,对着这些试图反抗的人们挑衅着。 “你们若是在城门未开时,去城门阻拦我们,还有保命的机会。” “你们若是在我们收缴粮食和财物时,奋起反抗,或许能够以一换一,还有逃命的机会,可是现在……” 突厥的先锋官手指着陆续从百姓家中撤离,已经闻讯而来的手下,笑容更加猖狂。 “你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抵抗,如今手无寸铁地对付我们十五万精兵?你们有胜算吗?” “格老子的,跟他们拼了!” 有没有胜算,横竖都是一个死。 在场的所有大乾男人,连三岁都握紧了拳头,朝着离他最近的突厥贼兵怼了过去。 “弓箭手……” “以十敌一还用何弓箭手,大家在城外以多敌少没有练开手,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突厥先锋一声令下。 在场所有的突厥士兵全部拔出手里的弯刀,虎视眈眈地对准了那些或惊慌、或恐惧、或愤恨的大乾百姓们。 “杀!”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方自喉咙吼出一声。 双眼血红地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杀!” 整个同州城内,瞬间鲜血弥漫。 赤手空拳的大乾百姓,哪里是突厥贼兵的对手。 身体像被镰刀割倒的野草般,倒进血泊之中。 “爹!” “当家的……我跟你们拼了!” 当男人们倒下,就在突厥兵认为,女人们会屈服于他们的武力之时。 起初被保护在中间的女人们,奋起反抗。 她们有的人从小习武,身体灵活,再加上突厥兵轻敌。 一时间,竟让她们将包围线,推出了十丈远。 并有所伤亡。 “大家不要手软!” “弄死这些女的!” “这些女人比草原上最烈的马还要难驯,留着她们迟早小命不保!” 先前还说要拿大乾百姓练手的突厥先锋,面对着同州女人不要命地反扑。 只能命令弓箭手。 “放箭!” 突厥兵弯刀格挡出空隙。 趁着这个机会,弓箭手们将冲到包围圈外围的大乾百姓,全部射杀。 在利箭飞来的瞬间,男人护着女人,老人护着孩子…… 当一波箭雨过后,战斗还在继续。 活下来的人继续扑身到突厥兵的身上。 在弓箭手换箭的一瞬间,不少突厥兵因此被咬伤抓伤。 甚至有人命丧黄泉。 他们再次望着原本以为贪生怕死的大乾百姓时,眼神已不再轻蔑。 胆子小的、捡回一条命的,脸上还浮现出了惧怕之色。 于是。 他们下手更加狠毒,双眼因为血色染得通红。 …… 城墙上。 贺鲁耶偷偷瞄了一眼,看着下方战斗,露出满意笑容的拔延烈,好奇地询问。 “拔延大人,可汗不是说留下女人,让她们为我们突厥儿郎生孩子,让她们成为我们的奴隶吗?” 数千可以生育、拥有劳力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太可惜了。 “同州城只有六千余数可以存活的女人,她们不愿意成为我们的奴隶,我们可以等占领了城外诸县,再掠夺其他女人。” 他就不信,大乾百姓都像同州城这样拥有宁死不屈的血性。 “损失六千个女人,给我们的儿郎们提个醒,不要小瞧大乾的女人,大乾的女人不像我们突厥的寻常女人,圈养于帐内,只会生子做饭。” “她们像我们的贵族一样能经商、能读书、能习武甚至还能做官,在战场上小瞧她们,也会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拔延烈扭头眺望长安城的方向。 那里有大乾最烈、最美的女人。 他们突厥人,生来就要征服最强者! “杀光同州城百姓后,割了头悬挂于城墙外,告诉那些不降的大乾百姓,敢和突厥人作对,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让他们手脚麻利些,尽快拿下同州城外的四个县城,与两翼对抗的十五万大军汇合,从今往后,就以同州为据点,继续南下!” …… 五十里外。 边塞,天镇城。 司云雷率部将一千的突厥先锋队,全部斩杀。 直到东方破晓,昨夜如潮水般涌来的突厥大军,才依次退去。 当打扫战场,发现突厥先锋的一千人,像飞蛾扑火般拦住了他们的主力,司云雷便预感不妙。 突厥兵擅长偷袭,以少胜多,打了就退的战术。 先前也数次交手的应付方法,不至于自投罗网,除非是以一千损失,换取更多的补偿! “报!同州城破,临城四县被占!” “五城之中三万五千余百姓被屠杀,头颅悬于城墙之上,一万余妇女被俘!” 斥候来报。 司云雷闻言,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根本无法相信能发生这样的事。 “同州五千守兵,昨晚竟无一人来求援?” “司鑫呢?他死哪里去了?” 就算是五千对五十万,突厥兵要越过烽火台,急行三十里才能与五千守兵相遇。 由于同州在凹陷之中,有两翼保护,不论是求援还是退守都有优势。 如何能让城破了,还让突厥贼兵,一夜屠尽五城三万五余众的大乾男儿?! “把司鑫找来,我要扒了他的盔甲,让他去同州城下,向同州百姓请罪!” 尽管愤怒,司云雷还是认为事出有因。 想要问问司鑫,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给司鑫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相信经此一战,司鑫背负着血海深仇,定会飞快地成长! 第四百二十七章天时已至,荣州小天府 在司云雷灼热的目光中,斥候硬着头皮回答。 “将军,宁远将军他、他……” “他战败遁走,无颜见我?” 司云雷冷哼一声,嘲讽着。 “作为守将,弃城失守确实是重罪,可此次突厥兵以多胜少,不做无畏的抵抗也是应该的,他带了多少人退回来?” 当着其他将士的面,司云雷只能给司鑫找了一个台阶下。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绝非怯战之辈。 定是有原因,才会让同州城破,造成如此的惨烈局面。 然而,台阶都给了。 斥候却红着眼没有言语。 轰! 司云雷只觉得脑子炸开了似的,嗡嗡作响。 但他还是心怀侥幸。 “司鑫他……受了重伤,只能原地救治,来不了这里?” “将军,请节哀!” 斥候根本无法隐瞒。 因为很快,突厥贼兵就要将宁远将军的尸体送来。 “节哀?” 司云雷双眼怔怔地看向同州城的方向,握紧了缰绳,咽下喉头的腥甜。 表面看上去非常的镇定,可实际上,心里却恨不得带兵杀去同州城。 攻城夺地,一洗雪耻。 一报血海深仇! “将军,宁远将军已阵亡,五千将士被突厥贼全歼。” 斥候接下来的话,让司云雷更加难以接受。 “确认是全歼?” 何等的战术失策,才会让敌兵全歼? “宁远将军提前调派两千兵力去增援烽火台,被……两次全歼。” 糊涂! 找死! 他将儿子托付给姜潮之。 姓姜的竟犯下如此大错!酿成如此大祸! 司云雷刚咽下去的腥味又涌了起来。 硬生生地从嘴角逼出一缕血丝。 趁着别人未曾察觉,司云雷用手背抹掉,更咽出声。 “突厥贼兵此次占据同州城,外面驻扎十五万大军,要警惕他们以抢养战,挥师南下。” “即日起,北境十六州所有兵力调往同州城附近,我们要与他们决一死战!必要报那血海深仇!” 司云雷振臂高呼。 “杀!” “杀!” 周围红了眼的将士们,跟着振臂一呼。 哪怕鏖战一夜。 在司云雷的带领下,他们依旧精神弈弈,再次大战三回合,也能百战不殆! “杀!” 在愤怒的人群之中,董继武一边附和着司云雷的口号,一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狰狞的笑意。 天时已至。 同州城破不只是将士们愤怒,天子也会触怒。 扳倒秦家的机会,终于来了! …… 富阳城西。 秦小满骑在马背上,迎着朝阳往前走。 答应了沈别驾会在腊月前到京城,他赶早不赶晚。 从天府一路回富阳,白日骑马、晚上入城休息。 顺便还见了唐叔引荐的那位编写过教材的老先生。 把他前些日子写的两本教材,让老先生调整一下顺序、校正一下内容。 赶在冬月底,能够印刷出来。 也算是弥补了他课还没讲完就离开天府,课业还没查收的学生们。 “秦公子?真的是你!” 守城士兵隔着老远,便认出了秦小满,热情地迎了过来。 秦小满见他撤离职守,吓一跳。 急忙打马跑了几步,冲到城楼下方,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呃…… 印象里,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进进出出见到过,但不可能因为几面之缘,对方就对他这么热情吧? “秦公子是从天府回来的?” 守城士兵熟稔地拉着家常。 “对,你怎么知道的?” 秦小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从包袱里拿出路引验证。 守城士兵热情归热情,该查的一项没落下,全程满脸带笑。 “昨晚秦老爷回来了,当时不少人问秦公子何时回来,秦老爷说这两日便回来,好多人抢着这两日轮值呢。” 哦? 秦小满认真地听着,可越听越迷糊。 大家对他的行程为何如此关心? 还抢着守门迎接他……估计是守城的大哥在吹捧他。 “秦公子,请在这里签个字,就能进城了。” 守城士兵递上笔来的同时,还递了一张白纸。 “如果秦公子方便,烦请秦公子帮忙留首您的诗作,我刚上学堂的儿子,最近迷上了您的诗。” 秦小满望着小心翼翼请求的守城士兵,恍然大悟。 合着大家抢轮值,是为了找他写诗。 看来富阳第一败家子去天府转了一圈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香饽饽。 “诗可以写,不过……大哥,你给我交个实底,城里还有多少人等着我给他们写诗。” 他只有两只手。 富阳城里的居民,每家让他背写一首诗的话。 这个月他别想走出富阳城了。 “秦公子你放心,只有我让您写诗……” 不等秦小满真的放心。 就听守城士兵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剩下城里的人,都在拿着你的诗集,等你签名。” “……” 明明他都没打算衣锦还乡。 这样一来,想低调都没有机会了。 秦小满苦笑着写完一首诗,做好迎接人潮汹涌的心理准备。 吱嘎! 城门洞开。 秦小满原以为自己会被富阳城里人挤人的场面惊到。 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当他看到整洁的街道、齐刷刷用石灰抹平的墙面以及繁华不亚于天府的酒肆、店铺和摊贩。 有种走了一路,又绕回天府的错觉。 空气中飘荡着卤肉和炸肉渣的香气,满目琳琅的摊贩上,摆着许多之前,根本不会在富阳这个小地方贩卖的脂粉、古玩字画等等等等。 无一不证明了,富阳在商行各界的眼里,有了怎样的发展潜力。 才会吸引来如此之多的商贩。 “秦公子回来了!” 当秦小满走到街道上。 原本还略显拥挤的早市瞬间腾出一条可以打马而行的宽阔道路。 “秦公子,来串无核的糖葫芦?” 路过串糖葫芦的老爷爷的身边时,老爷爷给他递上一支糖厚红圆的山楂。 “谢谢李叔。” “客气啥,当初你教我花些工夫去核卖,每日是浪费不少时辰,可娃子们更能放心地吃了,我以前每日只卖百十来串,如今翻了一倍,连我儿媳妇都去东城帮忙卖了。” 大乾的百姓从不怕吃苦。 他们更怕的是,吃尽了苦头却得不到回报。 但凡自己的认真做事,能换来预想中的回报,他们就能精益求精。 要是能够得到预期之外的回报,能把此事做出一定的成就来。 秦小满看着手里无核的糖葫芦,发现它不光是从中空取核,外面包裹的糖稀还有别致的花纹。 显然是在蘸糖时,还专门用了模具。 十分有童趣。 是那种光看糖浆花纹,就能让小朋友走不动路的绝佳商品。 关键是。 它由于量大多销,李叔还不会涨价。 买家赚,卖家也赚。 还能由此提升大家的口腹之欲和生活品质。 “李叔,你送我一支糖葫芦,我也不能白吃你的。” 秦小满随手指着一个卖水果的摊位。 第四百二十八章归家有人候,推入火坑中 “糖葫芦光用山楂做原材料有些单调,不如试着用别的水果像山楂一样串成串。” 之前富阳百姓可能舍不得四季吃水果。 如今不同往时。 一串糖葫芦三文钱,几乎人人吃得起。 “用水果……这是一个好法子!” 李爷爷如同被人开了窍,激动得直拍额头。 “我卖了大半辈子的糖葫芦,遇到不少嫌弃山楂酸的人,竟没想过,用其他水果来代替!” “秦公子,不愧是你!连做糖葫芦都这么多花招。” 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在夸他聪明,还是他太狡猾了。 秦小满见李爷爷兴奋地朝着水果摊走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慢悠悠地往甜水街方向走。 原本甜水街是穷苦工人住的地方,翻新后,已经形成了新的商业街。 秦小满心里已有预见,自己离开两个月,甜水街定会大变样。 可当他还没走进甜水街,看到附近原本荒凉的城郊,竟平地拔起一幢幢高门大宅院。 由于它们的外墙,也抹上了石灰,和甜水街竟形成了融洽的衔接。 哪里还分得出当初的贫民区与郊外的富人区? “虽说要消除真正的差距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在一定意义上,缩短了彼此的差距。” 秦小满咬完最后一颗山楂,将竹签扔进了路旁专门“回收木材”的大桶里。 桶外还绑着绣有“秦氏”的布条。 自从秦家造纸开始“收破烂”起,就有不少人开始意识到,废物原来能换钱。 可许多废品没办法再放到崭新又干净的家里,扔了又浪费。 于是。 来福叔就提议制桶。 这些桶是秦家专门做的,大家顺手要丢弃的“木材“扔进桶里。 最后换的钱,用来维护甜水街的街道整洁之类的公共事宜。 “我以为只有甜水街有这种桶,现在隔了二里地都有,看来不出一个月,就能推广到全城。” 秦小满说着,勒着缰绳拐了个弯。 甜水街已在眼前。 “秦公子回来了!” “大家快来看,秦公子回来了!” 不一样的人,一样的惊讶与喜悦。 秦小满见许多聚在一起洗衣、择菜的妇女,全部投来火热的目光。 想到守城士兵提的醒,不免嘴角一抽。 这群姐姐、孃孃们冲上来要他写诗,他写断手也没法拒绝。 “秦公子出去这两个月怎么矮了?” “呸,那是壮了。” “壮了才活得久嘞。” 大家议论着他近日来的变化,却无一人上前索要签名。 这让秦小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小失落。 他都准备好了,结果大家只谈论他的身体,不讨论他的才华,这让他很尴尬啊。 走过甜水街。 便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隔着老远,就看到学堂门口,一个独臂少年,正挥舞着手里的扫帚,借着风势,事半功倍地将其扫在一起。 秦小满停下马来看了片刻,眼神一亮。 “公子,此子身上有些功夫,看运功和招式,应当是少林一脉。” 唐参在旁分析着。 少林…… 独臂少年他们兄妹,本就是河南道逃难而来,途中被卖的。 看来就算身怀功夫的人,在乱世之中想要立足也很难。 “个人难改大环境……” 秦小满感慨一声。 见独臂少年还沉浸在自己的练武世界里,不受外界干扰。 于是绕到了另一边,慢腾腾地赶马往前走。 不消半刻钟。 他还没看到自家的院子,率先看到了围着院子的人们。 密密麻麻的,里三层外三围。 他们穿的衣服不同。 有粗布麻衣、有单衣套着羽绒坎肩。 年纪也不一样。 从二十左右到四五十岁。 相同的是。 他们都是男人,估计是各家的顶梁柱,同时手里还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 秦小满拿后脚跟都猜得出来。 这是他出的诗集。 “老王,你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要跟我们这些为儿子要签名的人来抢?” “我也不想来,可谁叫我儿子这会儿在造纸房上工呢,等他下了工……我家就是两个人。” “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哈哈哈……” 秦小满看到一群撸起胳膊比肌肉的汉子们。 再看相谈甚欢,但暗中脚步一直往门口挤的大叔大爷们。 掩面哀叹:“唐叔,你说我可以过家门而不入吗?” “公子,老爷出来了。” “……” 那还等什么。 秦小满也撸起了两只袖子,准备双手同时开弓,体验双倍的“快乐”。 …… 天镇城外。 雪后难得的艳阳高照,可营帐中的氛围却跌至冰点。 “……全部算下来,此次突厥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其中同州守军七万,其他各县城两万,剩余十五万,左翼十万,右翼五万。” 在大乾的地盘上。 却称呼突厥兵为守军。 这种讽刺又现实的叫法,让在场将领们全部握紧了双拳,喘着粗气。 “这群贼兵确实是有备而来,也不怪宁远将军被全灭。” 王副将看似在替司鑫辩解。 可大家想到一个时辰前,由突厥来使送来的无头尸。 司鑫连盔甲都未穿戴,浑身上下,除了尸首分离的伤口以外,根本没有抵抗时受的伤。 便知司鑫绝对没有死战到底。 “不提司鑫……” 司云雷咬了咬牙,咽下满腹情绪,手指着面前的沙盘。 “左翼十万,是用来防备我们的,右翼五万,是为了防止我们包抄过去,三十万突厥大军,将同州城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铁桶据守?不,他们只是想休整后,以此为据点,向南、向东、向西扩张!” 说到这里,司云雷看向浑身是血的肖长青。 “肖先锋,在你和突厥骑兵交手时,可曾发现异样?” “回将军,他们出动的骑兵人数,远低于预测,至少还有一万骑兵没有出现。” 此话一出。 营帐里的氛围更加凝重。 突厥原本是匈奴的分支,虽说马匹不如匈奴硬挺,可继承下来的骑术也是一绝。 一万骑兵以雷霆之击,能够快袭边塞这一带的每个城池。 是攻城掠地的重金,可突厥这次并未派上用场…… “先不管骑兵,我们先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如何让突厥放弃同州五城,将他们赶回城防外面去!” 司云雷并未将一万骑兵放在眼里。 假如一万骑兵打偷袭,当日配合大军杀出。 或许会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现在,已知突厥大军下了血本,要来一场大战。 待到军情入京,再从周边调集兵力来防,一万骑兵不说毫无作用,但在数十万大军前,确实不够看的。 司云雷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夺回同州城,鼓舞因城楼上悬挂的数万民兵的尸体,而降到低谷的士气! 营帐中,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王副将趁机与董继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肖长青。 董继武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后,挺身而出。 是时候利用这次的大战,推秦家入火坑了! 有王副将暗中相助,再利用司云雷此时的丧子之痛…… 董继武狠下心来,舍弃了身为将领的尊严与荣誉,手指着沙盘一处。 第四百二十九章拢敌大后方,带上肖成枢 “将军,突厥贼兵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同州及附近,这个人数,定是倾巢而出。” 董继武的话,让连同司云雷在内的一众将领们,不约而同地点头,以示认同这个说法。 突厥地大人稀,能够筹集三十万大军,已属难事。 若是还有残余兵力,恐怕也只剩下突厥可汗的王庭里,为了维持部落稳定的两万至五万不等的兵马。 但突厥内部矛盾不断,觊觎可汗王位的群狼环伺。 突厥可汗是绝不会冒险,将王庭的兵力派来阵前对敌。 除非,突厥可汗亲临阵前。 但这次突厥兵来袭前,可汗王庭的眼线传来谍报,可汗因落马受了伤,正在休养中,绝对不会亲临。 “董先锋言之有理,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何拿来破敌?” 王副将见无人搭话,只能亲自上阵。 让董继武能够说下去。 谁叫董继武人轻言微来着。 “突厥贼兵攻城后,不是率先排兵布阵,防止我们夺城,而是派人先去搜刮百姓家中的粮食,这说明,他们后方粮草跟不上行军挺进的脚步。” “所以,我想着,以五千精兵绕过同州城,去他们昨夜入侵的烽火城防北侧,向可汗王庭进发,再以五万精兵埋伏在此处……” 董继武用手指着绵延不绝的烽火台防线。 “最后,我们等突厥贼兵坐不住,出同州城时,四面围上来,将他们锁死!” 这个策略听上去很简单明了。 就是先利用精兵骚扰突厥边境,引出三十万大军其中的十五万,撤回两翼防守,回防汗帐。 再以埋伏和围困的大军形成四面夹击。 就算剩下的五城里,十五万突厥兵死守不出,这两翼回防的十五万大军,也会被吃掉。 “这个计策有些冒险,但在我们守、突厥攻的情形下,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冒险绕到突厥兵的大后方去!” 司云雷略一思考,便对董继武的提议,予以支持。 能够以五千精兵直捣黄龙,解除同州之困,是值得的。 “将军,此计确实可行,但五千精兵需要深入突厥境地,危险难以预知,更不知盘踞在同州的突厥贼兵,几时会出来与我们作战……” 后军副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董继武。 “不知董先锋想让谁去带领这五千精兵,佯攻汗帐?” 这五千精兵运气好的话,能够顺利引起突厥三十万大军的警惕回防。 然后掉头往回跑。 不可能真的以五千精兵,去敌可汗王庭的数万精兵,在孤立无援又没有地形图帮助的情况下,那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运气差的话,走不出二百里,就会碰到突厥散兵,暴露后被突厥兵民围剿。 这五千精兵就是一个诱饵,立不了功还可能承担过错。 还得冒着命丧他乡的风险。 “不论董先锋心中有何人选,适合带领这五千精兵,反正我老胡不去冒这个险,我宁愿天天带兵去城下痛骂突厥贼兵,与他们将领一战定生死,也不会白白送人头。” “胡将军你放心,此计是我出的,定当由我来负责。” 董继武对着司云雷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说道:“请大将军让我点五千精兵,攻袭突厥汗庭,以解同州困境!” 此话一出。 无异于水溅进了油里。 众人哗然。 “董先锋,你自己出谋划策,还要亲自出力?” “董先锋孤胆义勇,实乃我辈楷模!” “大将军,我支持董先锋的判断,五千精兵必定大胜而归!” 有了董继武自食其果。 剩下的将领们,自然乐见其成。 “董先锋,你真要自己去?” 司云雷却有些迟疑。 他深知董继武平时打先锋时,确实勇于冲锋。 可董继武也十分惜命。 此举有违平日行事的风格。 “大将军,为国而战,虽死可矣!” 董继武目光直视前方,正义凛然。 司云雷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感到有些惭愧。 同时,也为董继武的遭遇感到可悲。 换作以前董家未出事的话,恐怕董继武,绝对不会利用此等卖命的手段,去换取军功。 都是秦家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伸过手,重重地拍了拍董继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带兵前去偷袭,记住不可恋战,只需要在进入他们境内后,展现我们大乾兵马的实力即可。” “请大将军放心!以前我们的马在雪地里,跑几下马蹄子就烂了,如今有了肖校尉的马蹄铁,我有信心能完成这个计划。” 这个时候突然提到马蹄铁。 站在人群外围边缘处的肖长青,心里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马蹄铁,确实是行军利器。” 司云雷脸上的笑容微淡。 肖长青带来的唐门神医确实名不虚传。 肖成枢的腿疾不消几日便彻底痊愈。 肖长青与肖成枢父子二人,在昨夜联手击杀近百突厥敌兵,一战奠定了在军中的威信。 “大将军,肖校尉精通制作和维护马蹄铁,且骁勇善战,此去路远,我想请大将军,让肖校尉与我同行,做我的副将!” 此话一出。 众人再次哗然。 “董先锋,你可要想好了,事关重大,你带兵还是带前军熟手的兵更合适。” “对头,肖校尉以前在神机营,只管几十号人,来到咱们军中,也只主管马蹄铁一事,昨夜……昨夜他确实是与肖先锋一起斩杀上百敌兵,可那是单打独斗,他能辅佐你领好五千兵马吗?” 除了质疑肖成枢的能力。 这次发言者,多是司云雷提拔起来的亲信。 他们本来就担心,天子抬举肖家,肖长青和肖成枢立下军功后,一路升迁,最后骑到他们头上去。 如今董继武却给了肖成枢这样一个好机会,他们自然要反对。 有些人看向董继武的眼神已然不齿了。 肖家与秦家走得近,去了趟荣州才入了天子的眼。 董继武竟忘记家仇还忘记大将军提拔之恩,转手去给肖成枢增加军功。 他们无法理解董继武的做法。 “我知道大家质疑肖校尉领兵打仗的能力,可我们这五千精兵,深入突厥后方,最重要的不是领兵打仗的能力,而是保障军需的能力。” “人走不动了,可以上马,可要是马出了问题,全军也只有肖校尉能够最快解决这个难题,不是吗?” 董继武说得头头是道。 听上去,一切都在为大局考虑。 倒令众人哑口无言。 “大将军,你做决定吧。” “反正无论谁跟我去,都是冒险一试,我们都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 第四百三十章北上严寒之地,城破消息传来 董继武看似把决定权交到了司云雷的手上。 实际上谁都知道。 除非司云雷将忌惮肖家人立军功摆到明面上,否则一定要给董继武这个“提议者”的情面。 “董继武,你可想好了?” 司云雷不知道董继武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可他总感觉,董继武没憋什么好尿。 “大将军,请下令!” 董继武双膝跪地,做好接令的动作。 代表他心意已决。 “好!” 司云雷大喝一声。 “任董继武为宁远将军,率五千精兵佯攻突厥王庭,解同州之困!” “任肖成枢为董继武的副将,一切听从董继武的安排!” “速去点兵,日落后,大军攻袭同州五城给你们打掩护时,即可出发!” 军令一出。 此事不论成功与否,都与司云雷逃脱不了干系。 “诺!” 董继武与王副将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低下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咧起嘴角,偷偷地笑着。 领了军令后,便是点兵点将。 “如今战情紧急,肖先锋,还请你配合董将军,做好肖副将的交接事宜。” 司云雷连客套话都懒得说。 直接拆了肖长青刚练顺手的父子联手新兵小队,凑到董继武的五千人马当中。 理由也是现成的。 昨日这些新兵表现良好,也上过战场见过血,董继武用起来更顺手。 “肖先锋等到其他州府的驻兵来到,再重新编制两千人给你。” 司云雷相当于顺手架空了肖长青。 还是当众架空。 昨晚刚刚立下战功,还选了亲生儿子去冒险。 如今却被架空。 除了司云雷一脉的亲信,暗中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之外,剩下的将领们,心里都有不忿。 认为司云雷在这个节骨眼上与肖长青争一时长短,有失大将之风。 “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吩咐。” 倒是肖长青,对此只有抱拳一拜,领了军令。 面色平淡如水,根本看不出动怒与不服。 说完,他又对着董继武拱手一拜。 “董将军,小儿成枢在战场上经验不足,还请你多多照拂和指教。” 这是客套话,也是黑话。 但凡董继武真的对肖成枢有所“安排”,必然不会正面回应。 “请肖先锋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肖副将死于突厥之手!” 董继武如此痛快地放出豪言壮语。 倒让肖长青有些意外。 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董继武调走肖成枢去当副将,很可能是看中了,选其他校尉,可能会遭遇不满或者婉拒。 并非是刻意而为。 “那就多谢董先锋了。” 肖长青再次一抱拳,并无半分不满。 这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 他希望肖成枢能够在这次历练中,成长为能够指挥五千人马的副将。 来日。 陛下才好让他由副将升为一军主将。 北上佯攻的战略确定下来。 司云雷也做主拨了人马,董继武听之任之。 接下来就是讨论具体的细节方面。 由于这一支兵马北上后,除非暴露,否则为了保证作战机密性,便一直要与大军失去联系。 许多事情便要推演出来,想好应对之策。 到时发生哪种情况,便以商量好的大方向为前提,进行排兵布阵。 一直讨论到日头偏西,架锅做饭。 司云雷下令,给五千北上将士们安排了一桌好饭,并紧着他们的储备粮装满。 等到日头落下,天色完全黑透之时。 同州城外火光冲天,厮杀声响彻夜空。 “冲呀!” …… 清晨。 秦小满从睡梦中醒来,抬起沉重的双臂,抹了把脸。 “做梦都在签名……这就是当大诗人的苦恼吗?” 前日。 等候他回家的人们太过热情。 乡里乡亲的,再加上全部都是为了自家娃儿更有学习的劲儿头。 他也不忍大家空等一场。 吃过早饭就开始签名,两只手一起,从日出签到日落,一连两天。 大家是满意了。 他胳膊臂肌都增厚了。 “公子,醒了就该去练功了。” 平日不用唐叔提醒。 已然形成规律生活的秦小满,早就起身去练武了。 可是今日……他真的做不到啊! “唐叔,今日练腿力吧,我胳膊快废了。” 秦小满央求着。 “公子身怀内力,可调动内力来加快恢复,废不掉的。” 呃……行吧。 严师出高徒,我拼了还不行? 是时候展现天赋般的意志力了! 秦小满一咬牙,远离温暖的被窝时,一股凉气包裹了全身。 他看着摆在屋子正中,已然熄灭的那个炭盆。 吸了吸鼻子,他心道:等到了京城,我一定找人把供应暖气的水循环铁管给造出来。 而现在,只能靠着温暖的羽绒服扛一下了。 穿戴整齐。 秦小满打开房门。 外面的气温又是另一个维度的冷。 好在练起功来,浑身内劲运行一周天后,倒也不那么冷了。 先利用轻功在院子的墙头和房顶上飞檐走壁跑了十里。 接着再练习唐叔传授的拳脚功夫,增进内力的积累。 反正练了这么久,他内力也没积累出来,但打出来的拳脚力度,已有了数倍的增强。 应对唐叔的攻击甚至还能比划两招。 “公子的反应能力比以前好了许多。” 对打片刻,唐参由衷地夸赞着。 “公子还是有些习武天赋的。” 天赋吗? 秦小满表面附和着露出得意的笑容,实际上心里明白。 他只是把很久之前积累的经验释放了出来。 如今面对唐叔这种天花板级别的高手,打是打不过,但自保逃命的本事是有了。 再遇到像司垚当时那种情况,也不至于让人冒死相救。 “唐叔,吃过早饭,陪我去东郊走走?” 错过了麦冬的七七。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亲自把秦家已是剑南道首富这个好消息告诉麦冬。 “听公子安排。” 既然要去,秦小满自然要提前安排好纸钱和祭品。 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发,刚到马厩牵了马,就见老爹脸色凝重、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小满,大事不好了!听说突厥贼兵发动三十万大军,拿下了同州五城!” “三十万大军?!” 秦小满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比十年前的规模还要大。 可北境新增了十万新兵,再加上有城防做屏障,如何会让突厥兵连下五城的? 不。 不对。 秦小满看到满面慌张的老爹,反倒镇定了下来。 “爹,破城是何时的事?” “听说就是这两日的事。” 秦立夏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具体的日子。 “街上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连荣州的兵马都在往东北隘口方向抽调了一半,消息应该不假。” 第四百三十一章扰乱民心,顺路去挖矿 不假啊…… “不是假不假的问题,而是北境的消息要传到富阳来,少说需要十来日,为何前日发生的事,大家如今就全部知晓了?” 秦小满眉头紧锁。 不管消息真假与否,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荣州有突厥的细作!” 秦小满一语点破了突厥的阴谋。 “公子,你的意思是,突厥细作故意散布假消息,扰乱民心?” 饶是对政事不敏锐的唐叔,都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秦立夏更是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是真的,让各个管事的多加防范,以防有人趁着战乱时,偷劫抢掠之类的,要是假消息,我倒是草木皆兵了?” “不。” 秦小满依旧眉头紧锁,看向北方。 “消息只是有时差,但绝对是真的,不然,等到北境传来的消息,与突厥细作所说不同,他们的目的便达不到了。” 目的?! 秦立夏和唐叔皆是满头雾水。 “小满,他们提前告诉我们城破的消息,除了让我们提心吊胆以外,还有啥子目的?” 秦立夏自认不聪明,但也绝对不傻。 可此时,他却发现根本听不懂自己儿子的话。 唐参也是一样。 “预言。” 秦小满面露嘲讽。 “他们优先传出消息,等到大家确认消息无误,估计他们就会借机宣扬他们会预言之术,然后再借机预言一些有的没的,比如……” “天将亡大乾之类的,你们,那时人们会不会信?” “……” 秦立夏和唐参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骇之色。 不管别人会不会,像他们这种关心则乱的,至少要信一半。 “寻常百姓信了无心生产,一些有心人信了会举起反旗,内乱一起,突厥兵踏平大乾,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哪怕这里好几朝的开国皇帝都是草根出身。 依靠着胆识和策略,杀出重围,坐稳了皇位。 但寻常人还是信奉命运论。 认为这是“天授皇权”。 突厥人是把许多大乾人信奉这套理论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这些突厥贼人太可恶,竟妄图从内部攻破我们!” 秦立夏终于明了,额前惊出一层冷汗。 幸好。 幸好小满看破了他们的阴谋。 现在去提醒县令大人,趁突厥的细作不注意,将其一网打尽,再告知民众他们的阴谋。 一切还来得及! “小满,我把你说的这些话,告诉张大人行吗?” 秦立夏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不能信口开河。 故有一问。 “行,你也可以和张大人说,是我推测的,至于准不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有些事可以躲得。 比如进入朝堂之类的。 但有些事,身为大乾子民,无法、也不能推脱。 “小满……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秦立夏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不再多说,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公子……” 唐参欲言又止。 秦小满生怕唐叔再说啥夸赞他的话,连忙摆手。 “我也只是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别觉得我心系天下,我没那么宽的心。” “不是,我只是认为公子应当随我一同,利用轻功前往东郊,而非骑马。” 唐参嘴上这么说着,眼中依然还满是敬佩之色。 在他看来。 整个荣州的官员,甚至整个天府的文武诸官。 都没能意识到突厥人的阴谋,却被公子一语道破。 说明公子有这方面的才能。 真要上了战场的话……公子还需要更强的实力来保护自己的安危才行。 “唐叔,从咱家到东郊祖坟,可是有二十多里地,你确定我们要跑过去?” 唐叔的轻功那叫飞。 他的轻功虽说也是飞,但需要靠两条腿蹬着飞。 这摆明是写累了他的胳膊,又要练“废”他的双腿。 “来回两趟,我怕我晚上躺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一趟,回时坐马车。” “……” 秦小满眼见唐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加练。 没办法。 只能奉陪到底。 谁叫师傅是他请进门的,不能不知珍惜。 何况,让天下第二高手陪跑的机会,弥足珍贵。 “唐叔,你适当放放水,别跑太快……” 话音还未落,唐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墙头上。 脚跟轻点就窜上半空。 沃柑! 是真的飞起来了! 秦小满也不甘落后,赶忙翻过墙头追上。 半个多时辰抵达东郊秦家墓地。 秦小满又在墓前呆了半个时辰。 这才离开。 但,并未返回城中。 而是让车夫,往新开的矿山方向走。 “公子为何要去矿山?” 不光是车夫不解,连唐参也是微讶。 行程里没提去矿山这件事。 显然是秦小满临时起意。 “去找一些东西。” 富阳东郊的矿山附近,矿物质十分丰富。 他要去找找,有没有硫和硝。 “公子要找何物?” 新开挖出来的矿山可不小。 唐参还急着回去,再给公子加练。 不想让公子耽误时辰。 “硫和硝。” 唐门有炼丹师。 秦小满知道,唐叔对于硫石和硝石一定并不陌生。 说不定比他还能更快地打出来。 毕竟他也不知道,东山的矿山有没有硫和硝。 “公子要炼丹?” 唐参神色微变,眉毛都拧了起来。 秦小满生怕他误会,但又不能说实话。 只能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我之前制肥皂的时候,你们以为我做烧碱还是拿来炼丹呢。” “那不一样。” 唐参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火碱只是气味难闻,重者使人头昏脑涨,炼丹时,好多时候用不上。” “可硫石和硝石是炼丹的必需品,而且它们极其危险,十分容易燃烧还有可能会崩坏炉灶。” 秦小满暗中作出总结。 它们在炼丹时就是易燃易爆炸。 可是现在的炼丹师,还不知道崩坏是爆炸导致的。 所以唐叔才会难得和他唱反调。 “唐门炼丹用得多,我每次试用,只需要一点点就行。” 秦小满伸出五指并拢的左手。 示意量少没危险。 “这一捧的话……确实没问题。” 唐叔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他也学过练丹。 师门里那些练丹的前辈,用的至少是半个高的药鼎,每次使用硫石和硝石按斤算。 “公子,我和你一起找。” “有唐叔帮忙,说不定我们能早点收工回家,赶上午饭。” 秦小满故作轻描淡写地打趣着。 只有他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的纠结。 他成功忽悠住了唐叔。 硫石和硝石能否易燃易爆炸,和量无关。 和配比,以及有没有和剩下的木炭发生反应有关系。 他来找硫石和硝石,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希望……北境的战争很快结束,他用不上这些易燃易爆炸的武器。 第四百三十二章副将打头阵,羽绒服易燃 …… 突厥境地。 乌蓝扎布以南,一百余里处的一片山谷间。 隐有尖锐的鸟叫回荡。 一队隐伏在灌木丛里的大乾士兵,听到传信的哨声,悄悄探出头来。 借着周围皑皑白雪和微弱的月光看向计划通过的路段。 “副将,绕过这片山谷,前方十里应该就要抵达伏利羽部落。” 军中曾在十年前,翻越过城防,随长公主攻入突厥内腹境地的老兵李麻子,被指派给肖成枢一起打头阵。 原本。 董继武是以让肖成枢管理马匹和后勤,才向司云雷要了人来,并升任为副将的。 可如今。 去派了肖成枢和一百急行兵,有前方打头阵。 还师出有名。 说是,大乾的马匹打了马蹄铁,脚底下踩着冰冷的铁块,不知踏入突厥的寒冷之地能否适应。 如有不适的话,肖成枢也能及时发现,再告知他们。 若是一开始要行军前这么说。 也并无指摘之处。 可昨日肖成枢带领手上一百亲兵,以防城防那边同州贼兵发现来犯,已然在后方垫后了整整一夜。 如今白日里,却将后防换成先锋部队,在前方冲锋陷阵。 肩负着五千将士前行的安危。 一夜一日没合眼,还紧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 肖成枢和手下的一百士兵,只能在困的时候不断拿雪捂到脸上,保持清醒。 等着熬过今晚,明日董继武能够再换一批百人小队,前来蹚路。 “副将,我们今晚是过还是不过?” 李麻子语气非常的紧张。 突厥人天生便是居无定所。 他们不像大乾人一样,关上家门便能安睡。 对于他们而言,群狼出没的大草原的夜晚,远比白日里更加可怕。 也更加警觉。 肖成枢摘下手套,将双手插进雪里,捧了一把揉在脸上。 清静了一下头脑。 他望着幽黑的山谷那头,斩钉截铁道:“过!” 他们每在这里耽误一刻。 同州五城被俘虏的妇女们便多遭受一刻的欺凌! “大将军派我们来,就是为了尽快解决同州之困的,假如我们夜晚担心暴露不过去,白日担心遭遇敌兵也不过,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踩雪吗?” 肖成枢慢慢地站了起来。 眺望北方。 依旧看不到任何的星星之火。 无法通过双眼来判断,前方是否有敌情。 那便只能用双脚去验证! “王谷,你带两个兄弟去知会董将军,我们朝着伏利羽部进发,一个时辰后,若是他们听不到动静,便可以按照这条路跟来。” 肖成枢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蜡烛。 附近立即有士兵围上来,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既能保证蜡烛不被熄灭,同时也能防备附近有敌人通过火光,发现他们。 “这里到这里,绕开这块原来水草肥美的牧场,记住了吗?” 肖成枢又让王谷对着地形图指了一遍。 确认无误。 这才让王谷带着两个士兵离开。 呼…… 一阵风陡然吹来,火星溅到了肖成枢的手肘处。 他伸手拍了一下却被烧得皮肤刺痛。 挪开手再一看。 被火星溅到的军服上,竟烧出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焦洞。 他身上穿的还是董家承制的三层麻布加芦苇填充,但由于越往北越冷,五千精兵里面全部套着秦家承制的保暖护套。 哪怕是羽绒服,表面是用绸布缝制的,也不会让火星一烫一个焦洞。 更何况是粗麻布。 究竟……为何会这样? 他记得出发前,还是董继武亲自去军需库为他和一百亲兵领了这些新的护套,亲自送到他们的手上的。 肖成枢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将胳膊抬起来,正要凑到鼻翼下仔细闻闻。 查找火星是否遇到了易燃的东西,才会有如此反应…… “副将,几时出发?” 就在这时,李麻子推了他一把,跺了跺双脚。 “副将,你们带的这些兵里,大多是年轻人,不像我这个老头子。” “我就算是穿着暖和的羽绒服,也冻得我腿脚发麻。” 面对李麻子的催促。 后面的士兵低声发笑。 “李麻子,你惯会扯谎,以前我们嫌董家制的军服穿着冷,你那时候还说,你当时身上那套衣服,穿到腊月都不冷。” “如今才往北走了不到一百里地,你里面套着羽绒保暖还会冷?” 被新兵们打趣。 李麻子扯了扯嘴角,悻悻一笑。 他没有反驳新兵的话,只是眼神在夜里,晦暗不明。 “静声!” 肖成枢一声令下。 士兵们全部静默。 “一会儿紧跟着我的脚步,假如前方有敌情发生,切忌恋战,四散着往有山谷藏身的地方跑。” “记住,不要往部落跑,更不要原路返回!” 一百急行兵,作战能力不弱。 但和一个突厥部落相比,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他不是怕死。 而是担心发生像同州城破时,五千精兵被灭,却硬是没有察觉到一样。 一百急行兵被灭了,无法给后方的大部队传递准确的情报。 跑了的话,伏利羽部落势必会追击。 燃烧的火把和马蹄声,都能警示后方,前面发生了何事。 而不按原路跑,则是不能将伏利羽部落的人,引到五千精兵那里去。 一百里不到的距离,一旦暴露的话,根本无法令同州五城的突厥守军有危机感。 董继武的计划也就宣告失败了。 大家死了也白死。 “副将你放心,我们一定按照你说的做!” “对!你要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往西,你让我们打狗,我们绝对不撵鸡!” 别看这些士兵里,有一半都是新兵。 但他们在肖长青的历练与昨夜的经验中,已经褪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士兵。 肖成枢露出欣慰的笑容。 右手朝前方一挥。 “出发。” 率先朝前快步而去。 走了半个时辰,离着山谷边缘还有二里左右的路程时。 前方有火苗晃动。 “隐蔽!” 肖成枢一声令下。 所有的士兵全部躲藏在附近的灌木丛、石块和粗壮的树干后面。 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肖成枢见火苗还远,来得及躲藏,迅速趴下,将耳朵趴在地上。 当听到地面传来的马蹄声时,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第四百三十三章惨死己手 清脆的马蹄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马掌钉了马蹄铁后,才能发出的声响。 来者,竟是自己人? 并且人多不少……预计在十人左右。 可前方分明已是突厥境地,难道董继武还指派了其他小队去探路,知道他们在这里,所以特意来给他们传递信息? 肖成枢原本还怀疑,是突厥人发现了他们的计划,伪装成自己人前来刺探。 当离得近了,看到对方穿的都是大乾的军服,打头阵的还挥动着北境戍兵的军旗。 确实是自己人无误。 就在肖成枢以为他们会笔直冲过来,站起身来准备一问究竟时。 对方却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 “肖副将何在?” 马背上的人一开口,肖成枢震惊得无以复加。 竟是董继武?! “我在这里。” 肖成枢麻利地站了起来。 正要往前走,就听董继武又问。 “李麻子,其他人呢?有没有遗漏的?” 清点人数,为何要问李麻子? 就在肖成枢不解之际,躲在前方石头后面的李麻子,一个箭步窜到董继武的马前,面露奸笑。 “回二少爷,除了给你送信的那三个,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送信的那三个我可没见着,或许是死在半路上了。” 董继武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的话,令肖成枢心中震怒。 王谷三人所走的路线,是安全路线。 他们三人又是最机灵的,怎么可能死在半路上? “董将军,你们为何会在此地?” 肖成枢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边往前走边质问对方。 “你们为何会从北边过来?既已有打先锋的探路者,你又为何要让我们这些人白费工夫?” 排兵布阵岂能儿戏? 别看他们只有一百个兵,可用得好了,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而不是让董继武呼来喝去耍着玩! “肖成枢,你的问题可真多,但我没心情回答你的问题。” 董继武轻蔑一笑。 他不屑与一个将死之人讲话。 “人都到齐了吗?” 董继武又问李麻子。 “到齐了。” 李麻子清点完人数,赶紧往马队后面退去。 这个举动,令肖成枢心中那股自出发起,就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抬起右臂一挥。 “散开!” 话出口的瞬间,肖成枢便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块掩体冲了过去。 然而。 平时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面对着董继武和马背上的这群自己人时,哪怕接收到肖成枢的指令时,都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份迟疑。 要了他们的性命! “放箭!” 马背上早已暗中搭弓引箭的十几人,拉满弓弦的右手一松。 十数支箭矢,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们的身体。 脑袋、脖子、胸口、肚子、大腿…… 董继武望着站在下方,由于错愕甚至忽略了疼痛的许多士兵,毫不犹豫地接着挥手。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不停歇地往士兵之中射去。 “啊!” “快跑!” “董将军要害我们!” 终于反应过来的士兵们,震惊地发现,董继武让他们集合,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就近找掩体想要躲避。 然而他们跑得快,弓箭手里的箭射得更快。 再加上方才密集的箭雨,已将不到百人射倒六七成。 剩下的三四十个人,最远的跑了不过十丈远,后颈被命中,趴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李麻子,肖成枢躲到哪里去了?” 董继武淡淡地开口询问。 他根本不担心肖成枢跑远。 因为这一带还未脱离山谷的地形,跑是跑不远的,最多躲起来。 “二少爷,他在树上。” 李麻子也一直盯着这个难缠的肖成枢。 他只是指了一个大方向。 弓箭手们的箭雨便密集地朝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松树射了两轮箭矢。 “唔……” 肖成枢中了数箭,终于坚持不住。 从三米高的树上坠落在地。 但他还有一丝生息,趴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着。 “董继武,你为何……要这么……做?” 肖成枢不明白。 董继武为何要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为何?你马上就知道了。” 董继武再次一抬手。 马背上的十数人迅速落地。 就连一直躲在马后的李麻子,此时也走到尸体堆里。 “放火。” 一声令下。 李麻子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打开,点燃了面前的尸体。 呼哧…… 原本冬衣外表寒冷,用火折子不易点燃。 可奇怪的是,这些星星之火刚靠近衣服就燃烧起来。 肖成枢怔怔地望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火球,脑中闪过胳膊上的焦洞,哪里还不明白。 他们的衣服被做了手脚。 可他不明白的是。 董继武为何要大费周章,杀了他们,还要将他们的尸体烧掉。 “啊!!!” 尸堆里。 还有中了箭但没有死的士兵。 被烈火焚烧,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董继武,你有任何不满……你冲着我来……你放过他们……” 肖成枢以为,是肖家与秦家关系不错。 导致董继武怨恨上了他,才下此毒手。 可谁知。 董继武听到他的话,却是无声冷笑。 “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董家?” “肖成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死的,我会把你们烧死的罪名,全部推到秦家的身上,用秦家抄家的钱财,给你们的家眷一笔丰厚的赔偿。” 秦家? 此事与秦家何干? 失血过多的肖成枢,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只能看得到火光中,董继武那狰狞的笑脸。 还有一个个燃烧得越来越大的火球。 “董继武……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呼哧…… 董继武随手抛来一根火折子。 火星落在肖成枢的后背上,遇到浸了油的衣服,马上燃烧起来。 肖成枢紧咬着牙关,双眼血红地盯着董继武。 “肖成枢,我就不送你归西了,这么大的火一定会引来不远处伏利羽部落的注意,就算烧不死你,他们也会用利刀咬下你的头颅做酒器。” 董继武幸灾乐祸地笑着,扬长而去。 “肖校尉,我家二少爷提拔你当副将,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坐稳副将之位?” 李麻子露出小人得志的奸笑。 “不怕告诉你,你们这一百个人就是二少爷选中,为董家起复去死的。” “秦家承制的军服,因为清洗羽绒不当沾了油,导致你们不小心引燃了衣物,除了我这个引路的走在前面,只烧伤了一些以外,剩下的人都死了……” 李麻子说着,将左胳膊探进燃烧的火球中。 呼! 火苗顺着袖口舔舐着李麻子的整条手臂。 “嗷!” 李麻子发出惨叫声,可他却依旧笑着。 “肖校尉,你们肖家和秦家的关系这么铁,你说,因为你的失察害得秦家满门抄斩,你应该会死不瞑目吧,哈哈哈哈……” 第四百三十四章暴露,计败 肖成枢眦目欲裂。 “我就算……化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使出浑身力气,抓起身边一把攥成球,朝着离他最近的李麻子投掷过去。 “事到临头还敢跟我比划?” 李麻子烧着的胳膊被打了一下,笑声更大。 “正好给我灭灭火。” 说着。 李麻子一咬牙,将胳膊塞到雪里面。 不多时,火便熄了。 为了做假伤,他这条胳膊特意没戴护肘。 泼油的只有羽绒衣物,胳膊烧了片刻,只烧了半个巴掌大的皮外伤。 李麻子还要再嘲弄肖成枢一番。 地面传来震动声。 “李麻子,不想死就上马。” 董继武根本没把肖成枢这个死人放在眼里。 也知道李麻子跟了肖成枢这一日一夜做急行军,其中不少新兵还和李麻子有过节,心里定是有不忿。 李麻子今次立下大功,玩玩也就罢了。 可眼下突厥人来了,自然要快速撤退才行。 “来了。” 李麻子朝着肖成枢啐了一声,快步朝着其中一个伸手的人走去。 被拉上马后。 董继武扫了一眼趴在雪地里,已然垂下头,看上去没有了生息的肖成枢,轻哼一声。 “活着我都不怕你,还害怕你死后变成厉鬼?” 有本事现在就弄死他! 哼。 “驾!” “驾……” 趴在雪地里的肖成枢,听到董继武的声音渐行渐远。 感觉到后背的热度越来越高,已侵入到皮肉当中。 而地面的震动声越来越大。 他反过手,拔下肩膀和腰间中的两支箭,用力地在雪地里翻滚起来。 他知道他要死了。 可他还想要再挣扎一下…… “我……绝不能……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肖成枢咬紧牙关,身体上的箭伤与火烧的伤口,遇到冰凉的雪粒,冷热交融,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身体。 意识逐渐模糊。 火势也越来越小。 就在他滚到一处坡边,眼看着距离能够下坡的地方,仅有两步远时。 肖成枢身体的力气一泄而空。 眼皮闭合上,彻底地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半刻钟后。 一队突厥骑兵快马而来。 为首的一个二十左右的魁梧大汉,鹰眸扫过地上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球,吓了一跳。 “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大乾的士兵?” 大乾的士兵居然越过边塞,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来了? 还走了一百里地。 “幸好这些人死在了这里,否则再往前走,就要碰到父汗了。” 魁梧大汉双手合十,朝着圣山的方向拜了拜。 天佑突厥。 将潜入境内百里,险些暴露大汗位置的这些大乾士兵烧死了。 虔诚地表达完感谢后,魁梧大汉连忙对着左右的手下命令道:“下去看看有没有活口,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大乾士兵,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当出现一大群大乾士兵时,说明在不远处,一定有更多的大乾士兵。 他得知道,那些大乾士兵在何处。 好率军前去围歼。 让这些胆敢来他们地盘的大乾士兵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三王子,这里还有一个活的,好像快要死了……” 百步开外传来手下的呼喊声。 魁梧大汉沿着滚了一路的血迹走上前一看,登时乐了。 “这小子命够大的,他再往前滚两步,掉下去被陷阱扎中,就一命呜呼了,看来是老天爷不想收你的命。” “三王子,要救活他吗?” 魁梧大汉手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犯起了嘀咕。 “看他穿的衣服,在大乾之中,应该是一个有品级的武官,说不定知道大乾边塞的布防机密……把人抬回去,再把这些尸体抬回去。” “大乾人讲究落叶归根,一具尸体换他们一石粮,他们一定给。” 提到尸体能换粮。 魁梧大汉带来的小兵们,兴奋地举起刀欢呼出声。 魁梧大汉见除了运气好的武官,剩下的都死了。 想着要将此地的情况汇报给父汗,是否要更改日子,当即出兵前往同州。 带上一队亲兵往回走时。 看到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顿时眼前一亮。 “快!快回去!” “我要请父汗给我点一万骑兵,把这些跑到我们地盘的毛贼歼灭掉!” 魁梧大汉还不忘记点两个机灵的手下,让他们下马,沿着雪地里的马蹄印去追。 以免一会儿落雪,将蹄印覆盖。 找不到大乾的兵马离开的方向。 他还指望通过这些马蹄铁,找到潜入突厥境地的大部队,在父汗面前立下大功呢! …… 山谷南。 “李麻子,到了这里,应该就安全了吧?” 董继武一路打马狂奔。 直到穿过了山谷,快要接近其他士兵安营扎寨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但是,还是非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生怕运气不好,遇到突厥人。 “二少爷……” “叫将军。” 董继武更正李麻子的称呼。 李麻子原是董家的奴仆,后来因为护主有功,归还了奴籍,和他一起参了军。 虽说称呼二少爷更加亲切,但董继武生怕李麻子暴露了身份,引起他人怀疑。 必须每时每刻让李麻子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董将军,穿过山谷后,这一带没有水源和肥草,突厥人不会在这附近活动,您既然以打探虚实为由出来了,不由回去后,让大家再往前挺进十里。” 至于李麻子。 他还要假装逃命而归。 在此等候片刻,在董继武回去之后,再和大部队会合。 “我正意下如此。” 董继武话锋一转,对着马背上的其他人抱了抱拳。 “感谢各位今晚相助,他日董家飞黄腾达,必不忘记今日相助之恩!” 这十二人里。 其中有六人是父亲收买了,又发派军中,跟着他冲锋陷阵的。 而另外六人,则是王副将借给他的。 “董将军客气了,对付秦家,我们王氏一族也是义不容辞,无所谓帮与不帮。” “今日我们六人只是陪董将军一起探路,在山谷里分道扬镳,并不知董将军做了何事。” 王氏六人摆出一副,任何事情与他们无关的模样。 在董继武看来,却是知恩不图报。 同时。 董继武也在暗中,不由得同情了一把秦家。 敢惹王氏一族,秦家这次死定了! “既然会合了,各位,我们回吧。” 董继武轻夹马腹,让马儿慢慢前行。 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走在通往五千精兵安营扎寨的路上。 忽然。 座下马儿尥着蹶子,不停地踏步,嘶鸣出声,吓了董继武一大跳。 “遇火都不怕,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董继武话音刚落,就听到山谷里,传来阵阵马儿的嘶鸣声,声势浩大。 少说有数千匹马奔腾而来。 甚至可能上万! “董将军,不好了,是突厥骑兵!” 原本跟在后面抱着胳膊悠闲走着的李麻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而来。 嘴里还在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快拉我上马!” “快跑啊!” 李麻子作为与突厥骑兵交手过的老兵,自然明白突厥骑兵的厉害之处。 突厥在地上勇猛无匹,在马上更是能够以一敌三。 而他们五千精兵要走小路,翻山越岭,轻装上阵,只带了一百个骑兵。 根本敌不过突厥如此众多的骑兵。 而步兵在骑兵的面前,一旦被冲垮,那就是活靶子! 第四百三十五章逃逃逃 李麻子跑到队尾一个王氏子弟的马后。 刚刚伸出手。 “驾!” 王氏子弟根本没有理会他,一夹马腹,便匆匆地朝着五千精兵驻扎之地跑了过去。 如此见死不救,让李麻子愣在当场。 剩下的五个王氏子弟,也是如出一辙。 纷纷打马离开。 只剩下董继武和他的六个手下,还不停地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来!” 最终,还是董继武,看到其他人都不乐意与李麻子共乘一骑。 只能调转马头,来到李麻子身边,朝着李麻子伸出手去。 这里面哪怕他最得力的手下死了,李麻子也得作为证人活着! “二少爷……” 李麻子见状。 却是认为董继武是顾全以往的主仆之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说了要叫我将军!” 董继武见李麻子扶着一条胳膊,想要爬上马背十分艰难。 干脆先下去,准备将李麻子托到马背上。 这才自己翻身而上。 正准备追赶上前方的六人。 谁知这时,李麻子压低声音提醒他。 “董将军,我们要和前面的六人分开跑。”李麻子手指着他们来时的山谷另一条路说道:“从那边绕二里地,就能往西去。” “往西?我们是从东边来的……” “我的将军唉,伏利羽只是一个边缘小部落,整个部落也没有上万号人,哪里养得起这么多骑兵,我们……恐怕遇到了突厥的伏兵!” 李麻子的话让董继武骇然不已。 突厥伏兵? 莫非他们的计划泄露了? “别磨蹭了,信老奴的准没错,老奴对这边的地形和突厥的情况,可比根本没进过突厥境地的二少爷你清楚。” 李麻子当机立断,伸出那条完好的臂膀。 用力地一拽董继武的袖子。 将马匹重新调整了方向。 “李麻子,你这是要我弃五千将士于不顾……驾!” 董继武仅仅只犹豫了一瞬。 最终还是选择听从李麻子的建议。 他能够从一个小兵,变成如今执掌五千兵马的宁远将军,绝非光靠着父亲拿银子拉拢的人头,堆出来的战功。 而是能够听信他人的良言。 “将军,你去哪里?” 剩下的六人见董继武朝相反方向而去。 诧异不已。 但他们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他们知道,那些王氏子弟不顾他人生死,今日来帮忙,完全是因为,他们拥有同样的敌人——秦家。 虽说,不知道董将军为何要临时变道,但一定有他的用意。 轰隆隆…… 过路的马蹄声,犹如夏日闷雷般。 与突厥骑兵只有一山之隔的董继武,吓得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些突厥骑兵,没有沿着他们先前的印记走。 等走到山路口,看到他们的马蹄印,又追了回来。 “李麻子,你确认这样能安全回天镇城?” 董继武的心都悬了起来。 一只手死死地勒住缰绳,使出吃奶的力气踢着马腹。 一只手摁在腰间的短剑上,时刻准备与突厥骑兵大战一场。 “二少爷,你信我的,突厥骑兵绝对不会掉头的。” “因为能够出动这么多的骑兵,附近一定有他们的兵马,我们六匹马往回返,他们只会认为是故意引他们上套。” 李麻子信誓旦旦地保证。 “突厥人自大狂妄,附近有他们的兵马,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么做只是自投罗网。” “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过去,就绕过去往西走,多绕半日的路程回天镇城。” 李麻子说得头头是道。 董继武不知不觉地被他说服了。 可等回过神来。 董继武猛然间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李麻子说他们绕路回天镇城,可剩下的五千精兵呢? “二少爷,你的计划可能要更改一下,除了羽绒服燃烧,导致肖成枢他们焚烧至死,更因此引来了突厥骑兵,由于你听到王谷他们的传信,前去救援肖成枢,正好错过……” 妙啊! 董继武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应付军中的将领。 此时,听到李麻子的话,心中再无担忧。 只是祈祷着,突厥骑兵赶紧追到那五千精兵。 双方对打之时,他好趁机能够平安地绕路离开。 “可是,王兄等人……” “二少爷,我刚才要拦下他们,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你。” 李麻子眼中闪过狠毒之色。 他这个向来小气记仇。 王氏子弟弃他而去,因此丢了性命,正是应该! “也是,生死由命不由天。” 董继武感慨一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正好借机祸水东引到秦家身上去,让王家出更多的力。 摆平了所有的疑虑,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山谷回荡的马蹄声中。 …… 谷外。 魁梧大汉三王子看到马蹄印在此地分出了两拨,二话不说,指着通向东南方向的那一片马蹄印。 “追!” “三王子,不用追另外六人吗?” “那是故意糊弄我们的,这些大乾人狡猾得很,惯会用牺牲少数成全多数人,拿六人换五千,他们想得美!” 再者说。 六匹快马轻装上阵,没入草原里,有跟丢的风险。 区区送死的六人,不足挂齿。 “大家抄好了家伙,去狩猎咯!” 三王子欢呼一声。 身后的突厥骑兵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如浪潮般汹涌的叫声在草原上传了出去。 隔着老远的五千精兵,不等王氏子弟骑马而归,便意识到了不妙。 “斥候来报,前方出现大量突厥骑兵!” “将军呢?去前方探路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突厥骑兵了吧?” 五千精兵自从进入突厥境地起,便担惊受怕。 此时,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还群龙无首。 突厥骑兵的马蹄声和欢呼声越来越近,终于,有许多人扛不住了,纷纷抱头鼠窜。 朝着来时路狂奔而去。 逃! 逃! 逃! 太可怕了! 连带领他们的将军都不在了,他们还守着营寨做什么? 逃命要紧! 而剩下的士兵们,面对着乌泱泱的突厥骑兵。 哪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却还是履行着他们的使命。 要与突厥殊死一搏。 “杀啊!” 突厥骑兵挥动着各种各样的武器,风去残卷般,便将前排阵线的数十士兵,踏于马下。 “杀啊!” 大乾士兵被战友的鲜血溅红了眼,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全灭,王炸 两军对垒,全部杀红了眼。 此时他们没有任何的战略战术。 只凭借着本能和经验去对抗。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勇者胜! 强者胜! 多者……胜! 一万骑兵数次踏破了大乾士兵的前沿阵线,却又被堆积如小山的尸体阻拦在外。 打到最后。 突厥三王子亲自下马,踩着尸体冲入大乾士兵的阵营里,大杀四方。 在突厥骑兵以人数为优势的围剿下。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以在场所有大乾士兵,全部战死,为结束。 “三王子,逃走的那些也全部杀了,这是他们的脑袋。” 绕过战场去追击大乾逃兵的突厥骑兵们,大胜而归。 每人的马背上的麻袋里,都淌着血,鼓鼓囊囊的。 “宁愿当逃兵也不愿意战死,就这玩意儿能叫兵吗?” 突厥三王子啐了一声,拿过一个扔到脚下,一刀劈成两半。 “所有尸体都拉回去等着和大乾换粮食……逃兵的,算了吧,咱们的死伤也不轻。” 突厥三王子粗略估计了一下。 虽歼敌五千,但己方少说也死了五百人。 死亡人数虽只有大乾兵队的一成,但伤者占了一半。 “我还想让父汗马上下令突袭天镇城,看来还是要按照计划来才行。” 大乾的兵马,可不比十年前了。 他看得出来,今日与他们作战的,许多还是新兵。 新兵见了血都知道挥刀砍向敌人的话,那么老兵训练得一定更强。 得让同州那边多打几场消耗战,再一举拿下他们与大乾的门户,司云雷坐镇的天镇城! “三王子,方才跑岔路的那六人,还追吗?” “追是追不上了,派些轻骑去西边前往天镇城的必经之路拦截,别走漏了父汗到来的风声。” 绕路去天镇城,得两日脚程。 拦截一下就算不成,也能够缓上一两日。 足够了。 …… 轰! 天刚蒙蒙亮。 一声闷响在秦家庄子里传出。 惊得周围鸡犬狂叫。 不少清晨起来赶鹅鸭吃秋草的佃户们,也全都好奇地朝着秦家庄子看去。 “秦家公子这又在鼓捣啥子花样?” “谁知道呢,昨日傍晚回来,这刚穿上冬衣,就让烧炭,看着一身腱子肉,没想到这么不扛冻。” “怕是把烧炭的铜盆给烧崩了,整出这闷雷的响声。” 话是这么说。 但这响声,未免也太大了些。 半山腰的铜盆烧破了洞,连他们在山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邪门。 院子里。 秦小满正捂着耳朵,将桌子板竖起来,躲在其后面。 谨防他做的黑火药爆雷。 因为他毕竟不是专业搞化学的,当初在兵队里学的那些,后来退役太久没用过,也忘得差不多了。 前世更是由于爆炸身亡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愿意听到这惊雷之音。 但“一硫二硝三木炭”这句话是刻在骨子里的。 调配了一番,今日试爆。 和他预期中的差不多。 半个拳头大的一颗弹丸,就将地面炸出了直径半丈、深两尺的深坑。 根据战场上的排兵布阵来看。 要是全军冲击的阵仗,这一颗弹丸下去少说能灭掉两个骑兵、四个步兵。 要是面对着武林高手的话,多拿两个也够炸得对方找不到北了。 运气好的,还能直接送对方归西。 “公子……早说过,这硫石和硝石容易导致炼丹炉燃烧崩坏,你还故意将它们放在一起,甚至点火加了进去,看,连地面都崩出一大块来!” 唐参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就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公子,炼丹之术属于歪门邪道,你切不可沉迷于其中。” 公子为了做这个。 昨日找了好几麻袋的硫石和硝石。 还亲自抬到了庄子上来。 后来,更是半夜里睡不着就起来鼓捣。 他起初还真信了公子的邪,以为公子是想鼓捣什么新的东西,拿来赚钱。 结果,只有硫石和硝石混杂在一起,最后加上了引火的木炭。 果不其然。 点了火,马上就崩了。 “听人劝吃饱饭,唐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鼓捣了。” 秦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刚才的燃爆过程。 嗯…… 火药配比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就是制几颗弹丸防身。 上次百花楼的事,他还记着呢。 除了阴险的王家人之外,暗地里还有人想借刀杀人。 防不胜防。 “唐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秦小满狡黠一笑。 唐参马上预感不妙。 “公子想问炼丹的事?” “啊……不是,我是想问,唐门有什么防止丹丸遇水遇火的东西不?比如特殊的瓶子或者金属或者啥的?” 他倒是能够专门做。 可他脑子里装的都过于前卫。 制出来的话,绝对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唐门在这方面就没有顾忌,别人看到,最多以为他身上装的是丹丸。 绝对不会将这些火药弹丸放在心上。 “有是有……可是公子,你刚才不是说你不再炼丹了吗?” “是啊,我是说不再炼丹了,可我刚才炼得剩下的还有。” 秦小满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爹常常告诉我,不能浪费东西,何况这还是我大半夜的‘失败’之作,我想将它带上身上,时刻提醒自己,切忌沉迷炼丹,我不是这块料子。” 就连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的唐姑娘,都夸他的话术高超。 唐叔更是被绕了进去而不自知。 “公子所言有理,等到回城后可以去找川柏,他的太师傅精通此道,他身上应该有此等之物。” 沃柑! 咋就忘记了会制烧碱的川柏了呢? “那就劳烦唐叔帮我保密此事,只说我有东西想借用川柏防水防火的器物就行。” “为何?” “我怕传出去丢人。” 秦小满张嘴就来。 丝毫没有引人怀疑。 他趁着把大家都支走去田里赶鹅鸭,还没回来之际,连忙把炸出去的土又回填回去。 还在山下挖了些碎石,把那些灰烬给掩盖住。 最后。 在里面种了一棵核桃树苗。 假装栽了一树。 刚栽完,农庄里的人们就回来了。 由于大家根本不知道世上有黑火药这回事,在他的解释下和唐叔的配合下。 根本没有人想到。 他不是由于炼丹未成崩了土挖了个坑种了棵核桃树。 而是由于黑火药的问世,炸凹了地面。 由于是他种的核桃树。 庄子上的人们,自然不会再去挖出来,查看下面到底有何名堂。 饶是起了个大早。 唐叔也未取消他今日练功的进度。 刚练完功,秦小满正狼吞虎咽地补充消耗的体能。 大柱叔来报,说张县令来了。 “快请县令大人进来。” 秦小满知道,应该是昨日老爹去官衙,举报那些乱传消息的事,有了结果。 也不知道张县令有没有抓到突厥的细作? 能不能问出一些对于前方军情有利的情报? 第四百三十七章不要抱有幻想,回城遇阻 “秦公子正在吃饭?” 张县令走进来,歉然一笑。 “叨拢了。” “哪里的事,县令大人吃了没,没吃一起吃?” 秦小满只是随口一提。 结果张县令还真没有吃早饭。 秦小满想到同样忙得顾不上吃早饭的沈别驾,总感觉大乾的官员,貌似不太好当。 又添了张椅子。 张县令也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趁着等饭的空隙,将昨日那些散播“同州城破”消息的源头抓住了。 “开始时,他们还不承认自己是突厥的细作,后来,我将秦老爷的话说了之后,他们马上就急眼了,要找秦老爷算账……” 提到这里,张县令满脸佩服地对着秦小满拱了拱手。 “秦公子,连我听到这些传闻,都只当是他们扰乱民心,从未想过以后如何。” “幸好秦老爷及时提醒,否则等过几日同州城破的消息传来,这些人真的会借机作乱。” 哦? 真猜中了? 秦小满眉锋微挑,有些意外。 “秦公子……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张县令见他这个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咱们蜀地远离城防边塞,突厥细作为何要将消息传到这里来,还专门安排人手来这里捣乱?” 秦小满的反问,让张县令面色剧变。 一下子也反应过来。 这件事确实反常。 “依秦公子之见,突厥所图为何?” 张县令知道,自己聪明却没有秦小满有远见。 他想到,突厥人的用意,但无法肯定。 也不敢去想象。 “突厥所图甚大,估计是打算让大军直捣蜀地,所以提前做战前准备。” 秦小满语出惊人。 张县令震惊得拍案而起。 连唐参都放下手里的饭碗,眉头紧锁。 “秦公子,此话可不能乱讲。” 张县令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身体微微战栗着。 唐参也在旁附和。 “公子,事关军情,不可妄言。” 突厥细作想要装神弄鬼的事,在蜀内发现,在蜀内解决。 对于抓捕突厥细作的官员来讲,这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功劳。 告知朝廷的话,只会受到嘉奖。 但是,公子方才所言,已经不是张县令、周刺史或者是掌管兵队的沈别驾等人能够插手的。 这需要上报天子。 “秦公子,你的担心比我的更重……” 张县令声音微颤。 “我以为,突厥细作深入蜀地来装神弄鬼,是由于今年除了蜀地以外,其他五道境内,都有大小不一的灾情。” “蜀地作为大乾的粮仓,被他们看上,想趁机做乱,毁了大乾的粮仓,断了往后的军需供粮……” 谁能想到。 秦公子直接将它上升到了,突厥人想要夺取整个大乾的地步。 这属于战略层面了。 要知道,陛下今年新增十万兵力投入到边塞中。 就是想与突厥大战一场,再将边关稳定延续十年。 防止近年灾情不断,还要受到突厥不日的骚扰。 若是秦公子所言不虚的话,那么突厥的战略层面是攻入大乾腹地,派遣的兵马,绝对远超陛下所准备的兵马实力! “我这是担心吗?” 秦小满见张县令对待外敌还抱有幻想,轻嘲一笑。 “现实不摆在这里了嘛,攻城掠地刚开始,突厥细作就认定了,他们会占据同州五城。” “北境五城被攻破的消息是属实的,证明他们从开战前就有这个准备和自信,那么,那些细作接下来的准备……显而易见了。” 突厥人就是想要打入大乾内地来。 并且占领大乾的江山。 而当朝天子派出的兵马,则是阻拦突厥入侵边塞的。 最好是把突厥人打到长痛十年,不再侵犯。 可天子的战略准备,明显不符合应敌的情况。 城破。 也在意料之中。 “秦公子,你对方才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张县令意识到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却又担心紧张过度,导致陛下误判。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此一来的话,军需必会增加…… “我没把握,我又没在前方战场上,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我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测。” 秦小满并非事不关己,想要高高挂起。 而是战场情况变幻莫测。 他认为,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是应该的。 但对敌人抱有幻想,那才是……傻缺。 “……” 张县令怔怔地坐下。 出神地盯着桌子上已经空盘的饭菜,不知在想什么。 “县令大人,您的饭菜来了。” 大柱叔刚将张县令的饭菜端来。 张县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秦公子,我决定了!” 张县令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会将此事以五百里加急,上奏天子!” 作为县令的最高通信规格,也就是五百里加急了。 “怎么奏?” 秦小满比较关心这一点。 “请秦公子放心,我只会如实禀告陛下,那些突厥细作们的下作手段,并以他们的口述来说明这件事,至于细作们说的是真是假,就交由陛下去判断。” 对于张县令的回答,秦小满露出满意的笑容。 能想到借突厥细作之手来劝服天子,张县令是一个聪明人。 “行了,那我也不送你了,大柱叔,给张县令带上包子,正好路上吃。” 五百里加急的话,三天也能到达京城。 赶去天府再说服周刺史发八百里加急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他也只能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天镇城北,三十里。 突厥境内通往大乾的必经之路,是从两排连绵五里的土包和草甸组成的。 夜幕降临。 草甸里发出动物觅食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们遇到埋伏在草甸里的突厥人,也丝毫不怵。 有的田鼠甚至还会抱着人的大腿爬到腰间挂的口粮上,一探究竟。 被田鼠选中的小兵,眼看着装口粮的布口袋被咬破,正准备一刀悄悄地了结了这只胆大的硕鼠时。 头领低声提醒。 “来人了!” 嗒嗒嗒…… 六匹马载着七个人,由远及近而来。 “还多了一个人,又能多换一石粮了。” 由于不知这六匹马会经过何处,害怕人太多打草惊蛇。 这一支小队的头领,只带了三十号人,从东侧包抄而来,在这里埋伏了一天一夜。 此刻,终于见到了六匹马的真身,兴奋地拔出弯刀,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发出桀桀的低笑。 “左右包抄,前后堵路,五人随我冲上去,一举将他们拿下!” “三王子说了,不用留活口,都给我下死手!” 第四百三十八章能打十个,归来 话落。 头领最先冲了上去。 手里的弯刀朝着打头的那匹马的马脖子,用尽全力地划了过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在突厥人眼里,走在最前面的,必定是部落的头领。 只要将其拿下,剩下的人就不足为虑。 扑哧!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头领看到被割了喉的马儿轰然倒地,趁着这个机会,将坐于马上倾倒的青年,一并割喉。 “敌袭!” “有埋伏!” 后面距离两步远的青年紧勒住缰绳。 可惜,两边埋伏的突厥士兵,已然狂奔出来,七手八脚地朝着剩下的五匹马扑了上来。 走在最后的人正准备搭弓射箭,一个突厥士兵从他身后扑了上来。 一刀刺入后背。 扑嗵! 后方的人坠落马下。 走在倒数第三个的董继武见状,马上察觉到这是一个“合围”的战术,大喝一声。 “全部下马对敌!” 由于他们当初是轻骑追赶肖成枢,根本没带长刀长剑。 在数量差距特别悬殊,且武器不趁手的条件下。 要缩小不利于己的差距。 董继武率先翻身下马,拔出腰间匕首,长臂一挥,就割断了一个突厥士兵的喉咙。 作为前军先锋,董继武的武力自然不容小觑。 三下五除二,就将右边包围上来的六人,全部收割。 而除了李麻子,剩下的三人也不甘示弱。 全部挥动着短刀和匕首,朝着突厥士兵刺去。 “不好,这些不是寻常的士兵,而是大乾兵队的将领!” 头领在身边的人倒了一大半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从怀里拽出一个号角,准备求援。 说时迟那时快。 董继武眼疾手快地将手里的匕首甩了出去,穿过头领号角下的绳索,没入心口处。 “噗嗤……” 头领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糊在了号角上面。 但他依然将号角送到嘴边。 “呼——” “呼——” 嘶哑的号角声,在草甸之中传播出老远。 董继武霎时红了眼。 “速战速绝!” 他弯腰抄起突厥士兵手里的弯刀,像狼入羊群一般。 能够成为一军先锋官的人,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绝对没有问题。 哪怕这队埋伏的突厥士兵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在面对着董继武等人的反扑,并无还手之力。 哧! 在董继武胳膊上挨了一刀,换了一颗脑袋后。 还能喘气的突厥士兵,只剩下头领一人。 “你、你们究竟是哪路兵马?为何会出现在我们突厥境内?” 头领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们……” 噗嗤! 闲着没事观战的李麻子刚刚开口。 董继武已经手起刀落,斩下了头领的头颅。 “不要废话,快些离开此地!” 谁知道这个突厥士兵是否另有后招? 万一泄露了军情,他这几个唯一的活口,可担不起罪责。 “将军说得对,赶紧跑!” 李麻子谄媚一笑,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等着董继武上来。 谁知。 董继武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骑上了另一匹战死者的马。 “两人共乘一骑太慢,这样更快一些,李麻子,你胳膊上的伤要是好了,就趁这个工夫再烧一把。” 三十里地,半个时辰就能穿过去。 董继武可不想事到临头,因为李麻子不肯做出更严重的烧伤,而坏了全盘大计。 “将军你放心,表面伤看着严重就行,里面烂不烂的,只要我说烂了,那个卫神医在场,他也不敢剜了肉瞧瞧。” “就算他敢剜,大将军也不会让他剜。” 这倒是实话。 董继武见李麻子老奸巨猾,有应付的方法。 也不再啰嗦。 先骑着马往前挺进了二里地,站在一处高坡上,观察着先前遭受埋伏的地方。 并没有发现突厥的援兵及时赶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沿着最近的那条路,策马狂奔。 …… 天镇城。 主将营帐内。 司云雷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阵亡名单,和每日城楼上多的头颅数量账目,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配合董继武的五千精兵,在突厥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北上。 他当夜下令发动进军同州五城。 由于同州五城,易守难攻。 当初若非司鑫致命的错误,绝不可能致使同州城如此轻松让突厥大军获得,所以他们只是佯攻。 原以为突厥大军会固守不出。 谁知,他们不光守城,还趁机往东边的一座城池投入十万重兵。 当晚便再下一城。 三千守军全部阵亡。 城破而降,男子依旧屠杀殆尽,只剩下妇女留下,受尽凌辱。 这三日里,不堪受辱的女子,有的奋起反抗被杀,有的绝望中自尽。 每日城楼上都会增加数十颗这些女子的人头。 这无异于是对他们的挑衅。 如今,全军等着夺回城池杀尽突厥贼兵,可突厥贼兵依城而守、神出鬼没。 北境边塞,大小诸城过多。 谁也不知下一次打起来,突厥会抽调多少兵马,再去攻打哪座城池。 如今,当地守军已不再向他这里集结。 他的手里只有三十万大军。 想要攻城,数倍与之。 与突厥大军数目一致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攻破城门! “董继武,你们可要快一些啊!” 司云雷如今,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一支前往汗庭的五千精兵身上。 自从那夜离去。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四夜。 应该越过了伏利羽部落和柯雁部落,至少挺进了二百多里才对。 走了这么久,五千精兵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一个突厥人或突厥兵没有遇到,没有交过手。 为何突厥方面如此冷静? “再等两天,如果他们还没动静,就先放出话去,给突厥守军制造恐慌。” 反正五千精兵进入突厥境地,已是凶险万分。 他们此行去的目的就是为同州五城争取时间和夺城的希望。 提前暴露,也是应该的…… “报!” 司云雷正认真地思索着,帐外小兵大喝一声,将他吓了一跳。 抬头望去,看到小兵脸上惊恐之色,心都凉了半截。 怎么? 突厥大军又生出幺蛾子了? 不等他追问。 帐外传来哭嚎声。 “大将军!我董继武有罪!我有罪啊!” 董继武回来了? 司云雷惊愕万分,一个箭步冲出帐外。 果然看到董继武和四人跪在面前。 他又惊又怒。 “董继武,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们不是去突厥王庭了吗?” 他娘的。 董继武不会带兵出去逛了一圈,打了些野味,就跑回来等着升官领功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有罪,都是秦家的 “大将军,属下有罪!” 董继武大喊一声,满眼泪光,故意伸手抹了抹眼角。 司云雷这才注意到,董继武的胳膊上红了一片,像是被刀划伤了的痕迹。 而且整个人也是灰头土脸、蓬头污垢的。 不像是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邀功领赏的,倒像是…… “大将军,秦家可害苦我们了!” “是啊大将军,都是秦家的错,如果不是秦家的话,我们已经完成了计划,解了同州之困了!” 剩下的四个人,言辞一致地告起状来。 司云雷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道董家与秦家不共戴天。 可军中事务,怎么与秦家有了关联? “你们北上的消息,遭人泄露了?还是秦家的人泄露出去的?” 司云雷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但他不认为秦家有这个本事,能够把手伸到军中来,除非是肖家! “肖成枢呢?” 司云雷声音微怒。 若真是肖成枢为了替秦家,陷害董家唯一在军中任将军的董继武,故意泄露军情。 别说肖成枢。 整个肖氏一族,他必除之! 董继武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一直捂着左臂的李麻子。 “回大将军,肖副将……他、他……他被火烧死了!” 李麻子抬起满是血污的右手。 大家这才发现,李麻子整条右臂都沾着血,特别是小臂上,还有烤焦的痕迹。 露出焦黑的血肉。 上面的血,许多都是从突厥伏兵身上顺来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司云雷认出了李麻子这个老兵,是董继武专门向他讨要的领路人。 因为李麻子当年跟着长公主一起北上突厥境地百余里,对地势和其部落掌握较熟。 这才派了李麻子这个活地图去。 一张活地图,能抵上千兵。 连李麻子都受了重伤……司云雷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五千精兵,怕是……没了。 “回大将军的话,是羽绒服!是秦家的羽绒服!” 李麻子扯出烧得残缺不全的手臂处的护肘,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我们即将抵达伏利羽部落时,肖副将作为那日的先行军,率领一百人打头阵,趟过危险区域后,准备让王谷给后方传话,于是大家打开了火折子。谁知……” 话到此处,李麻子特意停顿了一下,露出惊恐的表情。 “风一吹过,火星落在了肖副将和大家的身上,一下子点着了!” 李麻子抹起了眼泪。 “当时大家为了救火全都扑了上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谁承想,越扑火越大,还把大家都卷了进去。” “后来,火没扑灭,先把突厥人引了过来,更是因此,害得后方的五千精兵暴露,全军……被歼!” 由于得知董继武归来,主将营帐外,此时已聚集众多将领。 当听到李麻子的哭诉时,都犹如遭遇了晴天霹雳。 突袭突厥王庭的五千精兵,居然因为一点火星给烧没了? “那你们呢?” 人群里,一个国字脸的将领走上前,手指着李麻子和董继武质问。 “你们五人为何能够苟活在世?” 苟活。 这一个词让董继武眼皮一跳。 他看了一眼对方,认出这是一个与肖长青交好的人。 在看到肖长青不在当场,暗中与王副将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王副将已将肖长青调走了。 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喊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了。 “回这位将军,小的是运气好,只烧了一个洞,然后肖副将让我赶紧跑回去通知董将军,谁知我半路遇到了董将军他们见我们久不归,前来打探。” “返回通知驻扎的五千兄弟时,又听到突厥骑兵追来,一时慌乱走岔了路,这才捡回一命。” 李麻子脸上的恐惧不能作假。 经过也说得半真半假。 面对着一众将领如炬的目光,李麻子吓得瑟瑟发抖,却没再改口。 “听上去不像是假话。” 有位将领嘀咕一句。 “只回来你们五位,也就是说……我的几位堂弟,都战死沙场了?” 王副将喜怒未形于色。 但董继武还是从他凛然的目光中,看出了怒气。 “回王副将的话,那几位原本是同董将军一路的,后来分开了,不幸中了埋伏……我们后来在快到天镇城边塞的三十里处,也遇到了埋伏,董将军受伤了,还死了两位校尉。” 李麻子说完,又抹了一把泪。 接着。 假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后,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 “大将军,李麻子自从烧伤后,为了给我们指路,这些天一直坚持着,这是终于把事情说完,便坚持不住了!” 这一幕,早在董继武的算计之中。 作为一个小兵的李麻子。 自然承受不住这么多将领的盘问。 借伤晕过去是最好的方法,还能搏得大家的同情。 唯一失算的是。 此行损失的不只是肖成枢带队的一百士兵,还有五千精兵。 “快,请军医!” 司云雷马上下令。 “大将军,不如请卫神医来看看,军医的医术,可不比唐门医圣弟子的医术。” 王副将在旁故意出着馊主意。 卫神医可是唐门的人。 而唐门是秦家的人! “唐门?唐门与秦家沆瀣一气!” 司云雷根本没有验证李麻子的话是否真实,当即作出决定。 “卫神医有勾结外敌之嫌,迅速将其抓起来,关押起来!” “另外,检查大家身上穿的羽绒服,可有无差错!” 羽绒服遇火星居然直接燃烧了起来? 一定是里面加了油! “大将军,你这么查根本查不到什么,极可能是那一批羽绒服没有清洗干净,沾上了油污,才会出现引火易燃的情况。” “事情已出,难道我们还要将所有羽绒服集中起来检查吗?” 当然要! 司云雷巴不得找到秦家的把柄,告知天子。 上次他说秦家承制的羽绒服不好,天子还发了火。 后来还是他又在呈报军情里,另起奏折认了错,这才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灾祸。 可手下两员大将的空位却依旧让天子借机夺走了。 若是他能够证明秦家有误,说明他是对的,天子是错的。 这北境军中,还是他说了算! “查!” 司云雷话音刚落。 外面号角声起。 “报!突厥大军进攻天镇城!” “报!北方出现大量突厥骑兵,约有……五万人!” 从突厥境地涌出来的五万突厥骑兵?! 司云雷骇然。 “董继武,你们遇到的突厥骑兵,是突厥王庭的骑兵?” “……” 董继武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因“伤重过度”一并昏了过去。 司云雷也没办法追究,眼下最重要的。 是抗击突厥双面夹击下,天镇城失守! 这几日为了夺回同州五城及章城,抽调了三批兵马前去支援。 如今天镇城只有三万兵马。 死守! 必须守住! 否则一旦让突厥贼兵攻占天镇城,下一步直逼云城,便可挥军入京城! 他司云雷,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王副将,你赶紧向京城传口信告急,并告知陛下,以及他们可能勾结外敌,利用承制羽绒服,毁我大乾兵马!” 第四百四十章“喜讯”,长姐帮我 之所以让王副将书写,而非黄先生。 因为司云雷看出,自从上次他拒绝接受秦家承制军服一事后,黄先生便与他离了心。 而王副将不同。 王家效忠于陛下,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王氏一族更是与秦家有仇,绝对不会替秦家打遮掩。 最重要的是。 王家传信有信鹰! 在困围之中,也只有王家人的手段,能够准确无误地将信件,快速地送达到陛下的面前! 才好让援军快些抵达。 “请大将军放心,我一定将方才李麻子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陛下。” 王副将领命,迅速离开。 他要赶在突厥骑兵杀来前写好奏折。 只是……死掉的堂弟们,可惜了。 王副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因为小伤而装死的董继武。 心里已经想好了,等到功成之后。 定要让董继武与他的堂兄弟们一样战死沙场。 六马分尸! …… 皇宫,宣室内。 天子目光阴森地盯着摇曳的烛火,捏紧了手里的战报。 继同州五城被突厥贼兵攻克后,突厥贼兵趁司云雷调派兵马夺城时,再下一城。 哗啦! 忍了半晌终于没忍住。 天子将面前桌上的奏折,一扫而空。 并将桌子踢翻。 饶是如此,他依旧不解气,一拳砸在了地台上。 “哟……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小李子连忙红着眼,上前相劝。 自从日前北境传来让突厥贼兵攻城掠地的战报,天子的脾气一直很急躁。 一连两天,处置了好几位犯了小错的大臣。 罚俸降职都是小事。 有的还丢了官帽。 他更是一刻不敢懈怠,生怕陛下再有了三长两短。 无法交代。 “小李子,你说朕处处节省,养了那么多兵,就是为了保卫边塞百姓不受突厥贼兵的侵扰,可你看看这群饭桶!”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城一城又一城的让突厥攻破。 一千一千又一千的百姓让突厥斩杀。 “司云雷不是挺厉害吗?不是四大将军之一吗?为何如今竟节节败退?” 砰! 天子一拳砸在地台上。 这次,指骨处磨破了皮。 “快!宣太医!” “宣什么太医!宣长姐来!” 天子咽下这口恶气。 最终作出了妥协。 当初从长姐手上接过司云雷呈报军情的权利,原以为增加了兵力,就能巩固得住手里的兵权。 如今他才知晓,长姐动不得! 这四大将军少了长姐的威慑,一个两个的都变成了酒囊饭袋,拿着饷银不干正事。 “他们还等着突厥兵抢够了粮食财物和女人,等来年开春回去,不战‘而胜’吧?!” 天子近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听得小李子头皮一阵发麻。 “快!” “快去请长公主!” 天子原本就因司云雷抗旨不遵一事,早就想撸了司云雷的将军之位。 可别一怒之下,阵前换将。 那北境的局势就更加危险了! “报!” 传口令的侍卫刚走,负责急奏的侍卫跑了过来。 天子目光如利箭朝着侍卫而来。 吓得侍卫一个哆嗦,离着老远就跪下了。 吓得浑身都在打摆子。 “还愣着干嘛,哪里来的急奏?” 小李子见状,连忙出声询问。 还上前用拂尘打了一下侍卫。 侍卫这才回过魂来,感激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李子。 “陛下,富阳急奏!” “陛下,是富阳!” 小李子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担心,又是什么不好的急奏。 富阳来的,一定是喜事了。 “富阳?张探花这是急着要回洛阳复职?” 天子夹枪带棒的嘲讽。 反倒说明,已然从军情的情况中抽离出来。 小李子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 还得是荣州的急奏更喜人。 “回陛下,您前段时日不是让国舅爷透露给秦公子他们,早日进京,按照时间来算,秦公子他们应该是到富阳了,极可能是秦公子带来了喜讯。” 听到“喜讯”两个字。 天子的眼神有些恍惚。 自从突厥贼兵南下以后,国运似乎衰竭一般。 不只边关军情急切,各地又有冻灾发生…… 令他焦头烂额。 他也确实需要“喜讯”来缓一缓神。 “念。” 天子的语气,都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诺。” “……近日,富阳境内发现许多突厥细作散播突厥骑兵踏破同州城的流言,微臣细思,恐突厥细作意欲控制百姓思想,装神弄鬼,后经彻查,确实如此。” “奏折呈上之日,已将消息传至剑南道各州府协查,另,根据突厥细作招供,突厥不止三十万大军,另有骑兵和精兵十数万不等,万望陛下能够明察秋毫之末、未雨绸缪之前!” 奏折的内容并不长。 但字字千钧。 侍卫念完的时候,又出了一身冷汗。 就连刚才还以为急奏里,是秦家又发现种何“祥瑞之物”,进献给陛下的小李子,也是暗自心惊。 “好!好一个张探花!明察秋毫之末!未雨绸缪之前……” 砰! 天子又是一拳砸在地台上。 “朕若真有此等本事,也断然不会叫突厥贼兵破我城池、杀我百姓!” “司云雷!突厥大军你没发现,突厥伏兵你若再无警惕,你这个大将军,朕撤不了,朕能换了你!” 突厥贼兵若真是另有十数万骑兵和精兵的话。 他们的目的就不是抢掠边塞城池里的粮食和财物,熬过这个冬天。 他们的野心,比当初与匈奴联手想要攻入京城还要大! 突厥,这是想霸占大乾国土,使大乾易主! 原本还打算,请长姐来出谋划策,实在不行再让长姐出手。 如今看来,不必了。 天子握紧浸血的拳头,一言不发地蹲在地台上。 跪在下方的侍卫也不敢起身。 小李子更是不敢相劝。 直到。 外面传来呼声。 “长公主到!” 一直蹲着的天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因蹲得太久站得太急,脑袋朝前栽去。 “陛下!” 小李子一惊,赶忙上前一步。 他有武功底子,能够达到日常护卫陛下的程度,已是不慢。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袭靛色身影闪过,长公主已稳稳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天子。 “长姐!” 已有四十的天子,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长公主,突然哭得像个四岁小孩子。 “长姐!突厥贼兵欺人太甚,你要帮我啊长姐!” 第四百四十一章长公主前去压阵 “陛下,稍安毋躁。” 长公主轻轻拍着天子的后背,眼神有些恍惚。 何人敢望其天子项背,更逞论拍打了。 上次做这样的动作,还是天子登基之前……她一巴掌将人拍出去老远。 而现在,君臣的差距让她不由得束手束脚了。 “陛下,臣下正是因此而来的。” 天子本该高兴。 可听到长公主的自称时,他浑身一绷。 “长姐可是怪我上次收了司云雷的军情过问权,要与我生分?” 天子堂堂七尺男儿,此刻无论是措辞还是语气都有些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下方的小李子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听不到。 报信的侍卫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脖子弯到肚脐眼去,当成一个鸵鸟…… 就在他担心,自己看到天子不与外人道的一面,会引来杀身之祸的时候,就听上方,传来长公主的天籁之声。 “本宫要与陛下说些事,你们先下去,告诉外面把守的侍卫,任何人不要进来。” 侍卫一喜。 刚要起身离开,就见李公公转过身去。 “这……陛下?” 李公公试探着询问天子的意见。 同时,担忧地看了一眼长公主。 替天子发号施令,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举动。 “陛下什么啊陛下,长姐的话你都敢不听,小李子你是要造反吗?” 天子顺手抄起一个坐垫朝着小李子砸了过来,怒声呵斥。 “长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长姐难道还会害我吗?” 那当然不会。 小李子闻言接过坐垫,笑呵呵地拱手。 “谢陛下赏,老奴这就去安排。” 他说完,狠狠地踢了下半跪在地上的侍卫。 “还不快走?” 要死了。 长公主和天子不客套,人家那是一家人。 当手下的还敢信以为真,还能在皇宫里混吗? 他得去向侍卫长说说,换一个传达急奏的侍卫。 免得哪日天子看着心烦,丢了官职事小,丢了性命就有伤人和了。 吱嘎~~ 殿门关闭。 外面人影闪过而过。 等长公主确认再无他人后,重重地一巴掌落在天子的背后。 啪! “嘶……” 天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笑得却很开心。 “好怀念长姐小时候揍我的感觉,刚才我还担心,长姐你不疼我了。” “……” 长公主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天子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竟如此无赖。 “陛下,司云雷该换了。” 长公主没有同天子煽情,直入正题。 天子顿时收敛了嬉皮笑脸之色。 “长姐和我想得一样,我也想换掉司云雷。” “自从击退匈奴与突厥联军,按当时的军功封赏了司云雷为四大将军之一后,司云雷的脾气越发的大了,并且任人唯亲,不得不防备,他是想效仿古制。” 所谓古制,便是前朝已废,但当今不少权贵和世家大族,依旧想复原的世袭制。 作为戍北大将军的司云雷无论是在北境军中,还是在京中,都是受人尊崇的存在。 谁不想让这份尊崇,延绵子孙,无穷无尽? “陛下,起初由我统管时,他还不敢显露出来,如今陛下直辖,时间久了,难免生出了别的心思。” 长公主并未反驳天子的猜测。 但她认为,司云雷的野心不至于那么大。 但此次突厥来犯,因司鑫指挥有误,导致同州五城被破。 司云雷在奏折里却避重就轻……私心过多了。 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但在军权面前,私心太多,只会影响大局的判断。 “陛下,司云雷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之前,为了戍边,抛头颅洒热血,功劳与苦劳皆有,此次突厥兵退后,便让他告老归京,任其二子司森为中军主将吧。” “还要提拔司森?” 天子有些不太乐意。 但见长公主无从商量地板着脸,只能作出了让步。 “好。” 只要长姐肯不计前嫌,亲自出征北境。 看在长姐的面子上,他再原谅司家一次! 长公主见天子答应得如此痛快,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笑意。 “陛下,虽说匈奴当年被击退,我们趁机收服了河套等地,他们卷土重来也只是小打小闹,可也要提防,他们借机作乱,扰乱河套等地的民生。” “长姐你放心,我会让陆将军重兵把守各个关隘,不会让匈奴有可乘之机,再次重演当年的苦战。” 若非当年。 长姐重伤落下病根。 说不定,他又能添一员猛将。 “长姐,这次北境的战事,还有我大乾的气运,都尽在你手了!” 天子郑重其事地刚要作揖一拜。 长公主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了起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我此去,恐怕时日不短,突厥急兵突袭同州五城,敢深入内腹,境内一定还有伏兵接应。” 此话一出。 天子又惊又喜。 “长姐,你的猜测,与张县令……就是富阳的张县令刚才呈奏的,一模一样!” 他原本还有三分怀疑。 如今,却是十分地肯定。 “哦?我看看……” 长公主捡起地上的奏折,看完后,嘴角微微扬起。 “张县令倒是聪明……” 可她怎么记得,这位张探花,并不懂军事。 也不知其背后究竟有何高人指点,竟能够看破突厥的手段。 “长姐,你可要再增兵?” 天子着急了。 “我先走,你再从剑南道、河南道各抽调五万兵马,京师的兵队千万不要擅动,剩下的,就交由北境诸城守兵解决。” 长公主淡定自若地说着。 险些已有了应对之策。 天子一直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不过,我确实还有一事,需要陛下安排妥当。” “长姐请讲!” 别说一事。 能解北境之危,一百件他也答应! “增产稻秧在腊月左右便能成熟了,我听闻秦家父子因我收月季为义女一事,已带了奴籍,不日入京。” “总归是我抢了秦家的人,还望陛下能够爱屋及乌,多多照拂一下秦家,也免得总有人看秦家眼红,为了抱团,私底下连抗旨不遵的事都能做出来。” 长公主没有明说。 却相当于明说。 假如董家和司家对付秦家的话,陛下要站在秦家这一边。 “不用长姐叮咛。” 天子还以为是何难事,闻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秦家和董家不一样,我心里有数。” 他对秦小满可抱有厚望。 哪怕秦家真的犯了错。 只要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也会给秦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如此甚好。” 长公主话落,单膝跪地,双手手心朝上。 天子微愕。 第四百四十二章出发,出发 这是向他要虎符。 天子连忙将人扶起来,关切地问:“长姐现在就要走?” “事不宜迟,军机延误不得。” 长公主平日里就严肃的面孔,此时更添了一分威严。 天子见状,知道她已做好了准备。 迅速从怀里掏出半个巴掌大的一块扁平龙形虎符,交到了长公主的手里。 “长姐,早在王副丞离京前,我便与他商议,若是你前往北境,战报可用信鹰传递,他已备下十只信鹰与驯鹰人,不够用回头再管他要。” 大战开启后。 飞越战场的信鹰,也有被射落的可能。 王氏一族能够有此表态,足见忠诚。 “王副丞有心了。” 长公主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信鹰只能拿来传递当日的战报,以及哪怕射落下来再放飞也无关紧要的内容。 饶是如此,也能替她减轻一些负担。 “说起来,王副丞这一去两个月,竟还未有返身的迹象,长姐可曾问过他此事?” 天子旁敲侧击地打听着。 别看王副丞对他忠心耿耿,可当初让王副丞去洛阳查案替其门生善后的。 是长姐。 王副丞那么聪明,自然晓得其中的名堂。 北境开战,恐朝堂事多。 他催了王副丞两次,结果王副丞都以案子没查清婉拒了。 他也不好朝令夕改强迫王副丞回来。 “陛下,我与王之逊不熟。” 长公主冷漠的回答。 让天子有种问这个问题被嫌弃的感觉。 “是我多嘴了。长姐,我在京城,静候你的佳音!” 天子拱手一拜。 大将出征,该有的礼节不可废。 长公主安心地受下。 也不再多言,手持虎符离开了大殿。 片刻后。 李公公飞快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陛下,我见长公主去神机营点兵了。” “这一次又要辛苦长姐了。” 天子说着,用拳头抵住嘴唇,低咳了几声。 眼中难掩羡慕之色。 若非他胎里不足,自小身体虚弱,后来登基时,又遭人毒手。 他定要御驾亲征将突厥赶回他们的老巢去。 “突厥倾巢而出,突厥汗王拔延努绝不会放任兵权到他的兄弟或子嗣手里,可汗御驾亲征,大乾……也只能靠长姐了。” 这两者的对比,让李公公不敢接话。 大殿里沉寂了片刻后。 还是天子率先,自言自语地笑了。 “不论是阴谋阳谋,长姐定会破解,去,让御膳房熬一碗安神汤,我今晚必能一觉到天明。” 他已许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 …… 两个时辰后。 长公主率领亲兵以及神机营的两万将士,从城东门出发,直奔北境天镇城。 “呷!” “呷!” 路上。 众将士听到头顶传来的鹰唳声。 看到十数只雄鹰在头顶盘旋,跟着他们一起上路,都是惊奇不已。 当听说。 王副丞做主,让长公主带上信鹰上战场时。 大家纷纷称赞王副丞,是一个痴情人。 “公主,王副丞至今未娶妻,他还惦记着你?” 年过半百的神机营胡主将,是在军中少数敢和长公主开玩笑的人。 平时,这种玩笑他也没少开。 原以为长公主会笑着摇头揭过这个话茬。 不料,长公主板起脸,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只一眼。 胡主将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吓得他打了个寒战。 说错话了! “公主,是我嘴贱,你快跟我说说,咱们就带这些兵马去北境面对几十万突厥大军,这仗该如何打?” 长公主依旧没有回答。 再次冷冷地盯了一眼胡主将。 胡主将一拍脑门。 “差点忘记了,公主一到,这仗根本不用打,只需要摇旗呐喊,胜利自然是属于我们的。” “你闭嘴我们就能赢!” “好咧公主!” “……” 长公主耳根子难得清净下来。 头顶的鹰唳,却告诉她。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王氏一族盯着。 “迟早有一天……” 长公主抿紧薄唇,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人前做得这么好看,人后藏污纳垢。 送她十只信鹰,不仅赢得天子的信赖,还想让她感激? 想得美! 落后半马身的胡主将感觉到杀意,马上兴奋地竖起耳朵。 怎样? 长公主又想杀谁? 突厥汗王? 总不可能是……他顺着长公主的目光朝头顶望去,再次打了个寒战。 王副丞弄巧成拙,惹长公主不喜了! 看来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能再开,回头也不能再让手下将士们胡言乱语了。 “公主,我让斥候再往前跑十里路。” 胡主将寻了个由头,驾马先行。 生怕再惹长公主生气。 进入战斗状态的长公主,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吓死敌兵。 …… 沙沙沙…… 秦小满还没睁开眼,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雨声。 冬月里下了雨后,天气马上就冷了。 他哈出一口白气,裹了下被子。 今日下雨,长跑和轻功是练不成了,可以再睡两刻钟。 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刚要睡。 有人敲门。 “是来福叔。” 睡在外面榻上的唐叔翻身而起。 秦小满见唐叔连外衣都穿好了,知道赖不了床了,只能打着哈欠坐起来。 双眼有些无神地看向来福叔。 “啥事?” “张县令托人带话来,附近州县抓了许多突厥细作,如今已经听不到街上谈论北境的事了。” 入了冬闲着没事,大家嗑瓜子摆龙门阵聊聊战事是人之常情。 显然这波抓捕突厥细作,官府又广而告之了突厥的手段。 寻常百姓生怕说得多了被抓起来问讯,这才干脆闭口不谈。 “闭口不谈也不是好事……算了,等天子那边有了决策,或者北境出现新的军情,应该就无妨了。” 来福叔带来了好消息。 也带来了落雨时的寒气。 秦小满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活动完,和老爹一起吃完早饭后。 来福叔开始操持着将入京的行李装上马车。 统共他、老爹、唐叔还有川柏,再加上老爹最近身边多的两个侍卫。 六个人,硬是装了三辆马车的行李。 秦小满看到老爹连他做的第一张羽绒床垫都装到了马车上,嘴角狠狠地一抽。 有些人借花献佛献殷勤。 他看破绝不说破。 “小满,你就这么两个包袱?” 老爹反倒认为他带的东西太少了! “轻装上阵,路上有缺的再买。” 秦小满要是能选的话。 一定让老爹把装“货”的马车全部赶到渡口去。 带着上路,翻山越岭的,也不怕磕了碰了。 “这个陶罐再多塞些布垫着,可别磕了碰了再碎了。” 老爹指挥着来福叔,又将他五岁里玩泥巴做的陶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 秦小满实在看不下去了。 干脆钻进马车里。 等着老爹收拾完再上路,免得站在外面挨雨受冻。 …… 金銮殿。 天子今日心情好,一连夸了好几位官员办事稳妥。 来年升迁有望。 就在朝会进入尾声时。 清亮的马蹄声在殿外响起。 “报!” “北境军情急奏!” 天子闻声,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长姐昨夜才出城,必定赶不到北境。 那么,此刻传来的消息,极可能是坏消息。 第四百四十三章东窗事发,圣意难测 “宣!” 天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玉阶下的文武百官,心里也有了预判。 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等着天子挑中一两个倒霉蛋撒火。 负责传递急奏的侍卫小跑进来。 文武百官看到是一个生面孔,正纳闷怎么换了人时。 侍卫已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李公公。 纸条?! 文武百官见之错愕不已。 不是说急奏吗?奏折呢? 就连天子看到纸条时也愣了一下。 “陛下,这是利用王氏信鹰传递来的昨日军情。” 侍卫很有眼力地抢先告知。 “快传上来!” 天子的语气更加急切。 等到李公公走到玉阶后,站起来,几乎是用夺地抢走了纸条。 打开一看。 龙颜震怒。 砰! 天子一巴掌拍在椅背上,绷伤了昨日包扎好的伤口。 众臣见状,皆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陛下,请保重龙体!” 所有人都看向唐丞相。 王副丞不在,能够劝服得住陛下的,只有唐丞相了。 “陛下,长公主已奔赴北境边塞,不日抵达,只要突厥贼兵还未攻入京城,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对对对! 文武百官听到唐丞相的话,都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 甚至有些人认为,突厥贼兵假如真的打入京城来,半路遇到长公主,指不定这场战争都不必过年。 极可能半路上就结束了。 女将军、女战神这些荣冠三军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担忧?朕何曾担忧北境军情,担忧突厥贼兵不退?有长姐坐镇北境,当能无虞!” 天子信心十足的发言,令文武百官困惑不已。 若不是担忧北境军情,天子为何会如此触怒? 专门派王氏信鹰送来的急奏,总不可能是伸手向陛下要兵要钱。 真要这样的话,司云雷脑袋可以当饭桶了。 “朕是寒心呐!” 天子单手支着额头,眉头紧皱。 看上去在苦恼着什么。 “陛下,司将军究竟所奏所何?” 唐丞相见过天子喜怒,还很少见天子犹豫不决的时候。 天子看似优柔寡断,实际上,早就作出了决定。 “司云雷本来让董继武带着五千精兵偷袭突厥王庭,最好能够找到突厥汗帐所在,这样能够让盘踞同州五城的突厥大军掉头,谁知……” “因一些变故,导致计划失败,五千精兵被突厥境内的骑兵全歼……” 天子说到这里,哪怕再克制。 依旧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五千精兵啊! 就因为私人争斗,被屠戮灭尽。 他如何能不气?! 玉阶下,唐丞相扫了眼天子手里的纸条,暗自思量。 不知何种变故,竟会让天子避而不谈。 “陛下,不知何种变故,竟害得五千精兵被突厥骑兵全歼,可是主将失误?” 唐丞相看了一眼此时出声的队尾官员。 正是董家旁枝的一个六品散官。 天子当初给了董必达一个面子留任下来。 这些时日,一直兢兢业业地做事,从不出声。 如今突然发声,定是事出有因! “前方军情,你一个文散官听了能出谋划策,还是能够起死回生?” 天子讽刺了一句。 这位董大人却并不以为怵,还在据理力争。 “禀陛下,微臣听闻主将是堂弟董继武,同为董家人,若他犯下大错,微臣自当忠君而非顾念私情,参他一本,削他官职、断他重罪!” 一番义正词严的话。 殿内诸人听到,神色各异。 但心思相同。 这位董大人是言不由衷。 “也是,董家因为办事不力,不受牵连能够继续当官的,也只有个别的人,你担心也是应该的。” 天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其他官员们。 “还有谁想知道,北境急奏写了何事的?” “没人的话,等散了朝,朕便单独请董爱卿去宣殿一观这纸条上的急奏了。” 这么大的事私底下谈? 文武百官们又好奇又不敢打听。 只有王侍郎一人,在听到天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后,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也好奇,究竟是何故,导致五千将士身死异乡,若真是董将军之过,哪怕董将军死了,也要问罪才对!” 王副丞不在。 王氏一族在朝堂上最有话语权的便是王侍郎。 几乎是王侍郎的话音刚落,剩下的王家子弟纷纷出队。 “微臣也愿一观!” “臣附议!” 文武百官们,此时也看出了苗头。 王副丞的门生们,也纷纷响应。 要将害死五千将士的人问罪。 “好啊!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 天子双手摁在龙椅扶手上,高声宣读。 “因秦氏承制羽绒服无故燃起,导致五千精兵暴露,最终只余下董继武以及四人留活。” 话音落下。 大殿里刚才还吵着闹着要知道缘由的一些官员。 登时傻了眼。 前方军情,怎么还与皇商秦家有关系了? “陛下!秦家延误军机,害死五千将士,必须严惩!” 董大人大喝一声。 “秦家所制的羽绒服,有许多都是从各地低价回收的羽绒,其中藏污纳垢,定是有些油渍没洗干净,让将士们穿在身上,这才酿成大祸!” 董大人的猜测合乎逻辑。 王侍郎也在旁帮腔。 “陛下,微臣知道您看重秦家,这才提拔秦家为皇商,可秦家辜负皇恩,陛下不能不严查啊!” “查!谁说不查?” 天子如此痛快的回答。 让董大人面露欣喜之色。 王侍郎心里却一个“格登”,暗道“不好”。 针对秦家这一计,原是借助北境军情紧急,天子心烦意乱时,火上浇油。 趁机覆没秦家。 可昨夜长公主突然带兵北上,缓解了天子的远水之渴……那也不至于让天子对秦家法外开恩才对! 若非秦家承制羽绒服燃火,北境军情绝对不至于这么紧张。 “陛下,秦家确实为大乾立下不少大功,可秦家也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已是剑南道首富。” 王侍郎绝对再往火上泼一盆油。 不信天子不即刻严惩秦家! “陛下,微臣知您看重秦家昔日进献再生稻与石灰方子的情分,看在长公主收了秦家小姐为义女的面子上,暂时不好动秦家……” “王侍郎,你言下之意,朕不动秦家,是朕忌惮长姐?” 天子冷笑着打断了王侍郎的话。 王侍郎知道戳到了天子的痛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国有国法,秦家误国,就应该像当初的皇家董家一样严办!” “陛下切不可厚此薄彼,寒了众臣之心!” 第四百四十四章寒心,不善 在王侍郎说完后。 向来不同意当即会反驳,同意马上会支持的天子,却静静地不再出声。 大殿里煞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王侍郎和董大人粗重的鼻息声。 “寒了众臣的心?” 在久经沉默后,天子终于开口,看向玉阶下的众臣,轻笑出声。 “王侍郎,你口中的众臣,可是指董爱卿还有你王氏子弟以及你叔父的门生?” 天子怒了! 扑嗵! 刚才站出来的官员们,吓得马上跪在地上。 尤其是王侍郎,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没说到天子的心坎里,反倒引来天子的质问。 吓得连忙磕头认错。 “陛下,微臣并非此意,微臣、微臣……” 王侍郎哪怕压低了头,依旧能够感受得到来自玉阶上的龙威。 他编不下去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 “微臣知错!” 他不明白。 他就是按照叔父说的意思,让天子疑心秦家。 不让天子因为长公主与秦月季的关系,对秦家法外开恩。 为何就触怒了天子? “你错?你何错之有?” 天子依旧是满脸讥嘲的笑着。 “难道你错在没在前线就知道五千精兵是如何死的?” “还是你根本没穿过沾着油污的军服,就一口咬死是秦家犯下死罪,让我严惩?” 砰! 天子重重地一拍龙椅。 王侍郎吓得直接将头抵在地上。 心里已是后悔不迭。 他是不如叔父有眼力、懂圣意。 可如今也看出来了。 天子根本没有相信纸条上的急奏! “此时北境在打仗,各地兵力调往北境,身上穿的还都是董家承制的以次充好的军服。” “当初剑南道董家查抄,因承制军服,朕特赦制衣正常生产,如今,秦家制衣行照旧生产,以供给北境新增将士军服为优先考量。” 天子把不动秦家的原因解释得有理有据。 哪怕是董大人,都没办法反驳。 否则。 就是拂逆圣意,不顾前方军情了。 可恶! 董大人跪在地上,暗中握紧了拳头。 原以为这次,能够直接让天子震怒问罪秦家。 北境战事延长,军需损耗巨大。 五两一件的军服和秦氏五百文一件的羽绒服,天子为了省钱,自然会选择后者! “陛下,秦家有罪,制衣行可以生产,但秦家主事的人,是否应该给前方五千将士一个交代?” “否则的话,将士们时刻提心吊胆地想着,自己会不会哪天步入五千精兵的后尘,如何安心在前方作战?” 董大人使出了绝招。 既然天子当下最重视的是前方军情。 那便以此作筏子…… 他以为自己是机智之举。 可当他说完,看到其他刚才帮腔的大人们,都会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一下子愣在当场。 怎么了? 他说错了什么? “董继昌,你好大的胆子,敢用军中密报来威胁朕的,你是第一个。” “来人!将董继昌押入天牢!” 局势急转直下。 方才还以声张正义的立场,请求天子严惩秦家的董继昌。 直接被侍卫打晕给拖了下去。 剩下的文武百官,只要长脑子的,就明白了圣意如何。 天子。 这是要护着秦家! “此事只是董继武等人的猜测,并无实证,朕会派人传信于剑南道各州府,遇到秦立夏父子俩,让他们速来京城。” “待到北境再传来切实的证据后,此事再议。” “谁若是敢将五千精兵的事乱传出去,若是找不到证据……爱卿们可还记得大乾律令里有一条:诬告是要反坐的!” 一番敲打和恐吓下来。 众人连呼“不敢”。 王侍郎的脑袋一直抵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马上给北境军中的堂弟报信,坐实人证和物证! 否则。 他这个侍郎算是干到头了! “不敢?我看你们挺敢的。” 天子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着这群愚蠢的王氏子弟,心里冷笑不止。 他看上去有那么昏庸吗? 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董继武与秦家有仇。 司云雷与秦家有仇。 就连王氏一族都要置秦家于死地。 这是一个局。 他只希望秦家父子俩有应对之法,否则,等到北境做实伪证,他想护也护不了。 他只能……过后砍了董家的脑袋削掉司家与王氏子弟的职,为秦家陪葬。 此事,宜早不宜迟。 “王侍郎,借用你家信鹰,去给剑南道各州府传信!” “务必让秦小满父子快马加鞭过索道,五日之内抵达!” 信鹰传信需要两夜一日,赶路只剩下三天时限。 这是五百里加急的速度了! 唐丞相张了张嘴,却无法相劝。 此事很可能是有人联手陷害秦家,秦家父子抵京越早,才越安全! …… 嗒嗒嗒! 马蹄踏过泥泞的官道,走出荣州地界,朝着天府州进发。 “爹,咱们为啥要过天府?直接去渡口北上不是更快?” 秦小满真的要颠吐了。 走两日歇一日。 不是由于老爹顺路带他去秦家各个店铺认门,而是由于老爹走到某处,就买些土特产。 走的时候,装货的马车有四辆。 走了三百里路,增加了三辆马车。 日均增加马车一辆。 等走到嘉陵江,估计要用十条船,才能把这些土特产,全部运到京城去。 “小满,你以前总在富阳打转,出了富阳去天府,又是疲于奔波,一路上也难得欣赏这大好河山。” 秦立夏手臂一挥,比划着眼前的城池。 “等去了京城,还不知何时能回,你不多看看,如何有灵感呤诗作对呢?” 我靠前辈积累! 秦小满懒得听老爹在这里忽悠。 当他没看过《大乾杂记》呢。 老爹选择的这个路线,就是当年某个人走过的路。 买的那些土特产,也是某个人爱吃的。 “爹,到了天府就走水路,再不赶路的话,恐怕腊月之前就抵达不了京城了。” “我心里有数。” 秦立夏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到了天府,再停留一日,我们就乘船北上,十日内一定赶到京城。” 十日倒也够用。 秦小满被说服了。 关键是,他是儿子,东西又是老爹送给老娘的,他不服也只能干瞪眼。 总不可能分两批上京。 眼看着城池在望,马儿知道前方要休息,走得都快了一些。 就在离着城楼只有百丈远时。 前方突然从城门里涌出一队兵马,直奔他们而来。 “呷!” “呷!” 头顶响起熟悉的鹰唳。 秦小满眯着眼,望着马背上来势汹汹的张刺史和其手下的官差。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来者。 不善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借机折辱,准备囚车 “前方可是秦家的马车?” 马队行至跟前,张刺史拔刀相问。 秦小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却不由好奇。 究竟出了何事,竟能让张刺史如此剑拔弩张。 “这是秦家的马车,张刺史要找谁?” 秦小满率先挑开车帘走了出去。 却见张刺史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来本官运气不错,在这里遇到了秦公子,后面马车里坐的,应该就是秦老爷了。” “正是。” 秦小满见张刺史提及老爹,心下有了计较。 对方不是冲着哪个人来的。 而是冲着秦家来的。 “不知张刺史找我们父子二人有何事?” 秦立夏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车板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刺史。 先前在各个州府增加秦家的店铺,唯有天府城的各种桎梏较多。 他开始还以为是天府商行众多导致的。 后来听两个护卫解释,才知道,天府的张刺史,乃是王副丞的门生。 “秦老爷,许久不见,秦老爷越发精神了。” 张刺史话是好话。 但配上他讥笑的表情,就知道,接下来绝对没好话。 “这样一来的话,本官也不必担心,秦老爷这一路上会因为受到委屈,身体顶不住了。” 受委屈? 顶不住? 秦小满看到张刺史还在故弄玄虚,意图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开门见山地问:“张刺史要将我们如何?” “非也非也,秦公子此言差矣,不是本官要将你们如何,是陛下!” 张刺史朝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 “陛下有旨,因秦氏制衣行所制军服延误军情,特让剑南道各个州县抓捕你们父子二人……” 此话一出。 秦小满瞳孔微缩,心中一震。 他马上联想到唐姑娘上次给他写信时,提及司云雷不肯接收秦家军服一事。 再加上,董必达的二子董继武,还在司云雷手下当先锋官。 这两人尿到了一个壶里,剑指秦家也就罢了。 竟敢拿前方将士性命当作对付他的手段……该死! “秦公子,别干站着了,下来走两步,走到县城官衙,本官也好安排。” 张刺史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与身边的两个副手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个副手可是临时从王家护卫里调派来的,目的就是出一口恶气。 “拒不接旨者,杀无赦!” 两个副手大喝一声。 吓得拉车的马儿不断地撅着蹄子。 车夫也是心里慌张,一时拽不稳缰绳,只能任由秦小满和秦立夏站在车板上,左摇右晃。 “秦公子,请吧。” 张刺史高坐于马背上,比划着城内。 “去让陵县县令备两辆囚车来。” 两个副手闻言,其中一人马上兴奋地打马前往。 当初王之昌因秦小满所害上了囚车,丢尽了王氏一族的脸面。 这笔账,他们今日便要同秦家父子清算! 待到一人打马离开,张刺史的幕僚出声阻止。 “大人,天子让秦公子他们五日内抵达京城,这已过去了两日,要抓紧了……” “闭嘴!” 张刺史呵斥一声,打断了幕僚的话。 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利用这次机会,折辱秦家父子。 秦小满刚站稳,听到两人的对话便明了。 天子并不是因为要问罪,才让他们去京城。 极有可能是让他们快马加鞭去京城,洗刷嫌疑的。 他跳下马车,走到老爹的马车前,伸手将人扶下来后,趁机在老爹耳旁提醒。 “张刺史假传旨意,天子没有问罪于秦家,爹你别太担心。” 天子是有疑心病。 但当今天子可不是傻子。 想来是污蔑秦家羽绒服延误军情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 天子顾及到秦氏制衣行的重要性,这才只召入京城,而非直接定罪。 “小满,你放心,就算他们想屈打成招,爹也能挺住。” 秦立夏神色决绝。 已然做好了誓死反抗的决心。 “……” 秦小满便知道,老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屈打成招这种表面上的阴险手段,张刺史自然不敢做。 毕竟他们还要进京面圣。 天子面前当场翻供,不光张刺史官帽不保,还会连累敌人布的这个局。 但。 受些罪是极有可能的。 甚至,还会遇到有人不想让他们进京面圣的危险情况。 正想着。 剩下的另一个王氏子弟,已经下了马,带着人手冲了上来。 将父子二人团团围住。 “我与公子同去。” 唐参看到那些官差要将自己推开,身形一晃,便轻巧地进入了包围圈之中。 “你可姓秦?” 王家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出声质问。 “天子让我们抓的是秦家掌权的父子俩,你一个护卫,还没有面见天子的资格!” 带上唐门医圣。 只会给他们后面动手,留下隐患。 就在秦小满准备找个适当的理由让唐叔名正言顺的跟他们一行时。 却见唐叔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随身背着的一个陈旧到掉线的布包,随手扔到王家人手里。 “什么破东西?” 王家人甩手往地上扔,有心想踩几脚。 还没浇地,扯出里面明黄的卷轴,吓得他连忙扑到地上,让布包掉到了自己的身上。 “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当年天子召我入京的圣旨。” “上面写着,何时都可去,同样是去面见天子,我与他们一路,你管得着?” 向来寡言的人,一旦长篇大论。 讲的可都是重点。 接住布包的王家人,打开圣旨看了一眼。 确认了唐参所讲属实,脸色青了又黑,配上浑身的泥巴,显得十分狼狈与滑稽。 “我确实管不着!” 好半晌,王家人终于做出了决定,但却对着唐参挑衅一笑。 “希望唐医圣此行能够顺顺利利,可别辜负了天子的旨意。” 王家人愤然转身去清理身上的泥巴。 秦小满好奇地打听着:“唐叔,你怎么还带着圣旨?你真想入宫当太医院使?” 他以为唐叔随身携带的包袱里装的是武器呢。 “京城居,大不易,这东西有时候还是很顶用的。” 言外之意。 天子的圣旨只是拿来当挡箭牌的。 唐叔根本没打算遵从旨意照办。 高啊! 秦小满竖起大拇指。 骨碌骨碌~~ 这时。 刚才被张刺史派去官衙拉囚车另一个王家人捏着鼻子回来了。 人还没靠近,一股恶臭飘了过来。 “大人,两辆囚车都在这里了。” 秦小满看到囚车的木棍和底部,满是新鲜的污垢。 臭石头烂菜叶堆了厚厚一层,哪里还不明白。 准备囚车的是何人。 “囚车怎么这么脏乱?” 张刺史同样捏着鼻子,幸灾乐祸地询问。 “这种囚车可怎么下脚?” “回大人,实在是时间紧急,上次关进囚车巡行的罪犯刚砍了脑袋,这车还没来得及处置……” 借口不需要完美。 只需要掌权的人相信就行。 张刺史自然乐得如此,故作一脸为难地对着秦小满问:“秦公子,你看这……为了节省时间,也只能请你们将就将就了。” “你们放心,等把你们拉到天府的渡口,就能够上船、过索道,只要你们配合,一定能三日内抵达京城。” 换言之。 要是因为他们自己不配合不上囚车,耽误了时间。 张刺史概不负责,罪名全由秦小满他们承担。 第四百四十六章山水轮流转,百因必有果 “张刺史,你下过农田干过农活吗?” 秦小满忽然提问。 让张刺史愣了一下。 他印象里,爷爷辈就是读书人,记事起就在窗寒苦读,哪里下过农田干过活? “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地里上粪,比你这囚车里还要脏吗?” 秦小满憋住呼吸走到囚车前,伸手拽出一大滩烂菜叶,丢到了张刺史的脚面上。 吓得张刺史不停地跺着脚,试图闪躲。 可秦小满不是那种,盯上你你逃他就会住手的人。 想让他上满是粪污的囚车? 门儿都没有! “张刺史,你放心,我上去之后会自行清理里面的污物,至于会甩到谁身上……我也拿捏不准。” 秦小满已经腾出了能够下脚的地方。 走进囚车里之后,还在当面下黑手。 将两块臭石头砸在了王家人的身上。 嘴里还在催促着他们。 “你们也别愣着了,我都上来了,可以走了,免得耽误了时间。” 使用这种小伎俩? 他根本不会感到一丝为难,只会觉得。 张刺史也不过如此。 看来,在和张刺史接触的过程中,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小满你……” 张刺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一滩不知是泥还是屎的东西砸在他的胸口,熏得他“呕”了一声,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剩下的手下们七手八脚地将张刺史抬到一边。 秦小满正好有时间,从容淡定地从车夫手里接过一把铁锹,开始清理囚车。 雨天马车容易遇泥污,车轮陷落。 因此常备着铁锹。 待到两辆囚车清理污物,张刺史那边还没缓过来。 “爹,唐叔,里面还有些味道,凑合凑合吧。” 委屈他们了。 秦小满看了一眼还在呕吐的张刺史,和唐叔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参心领神悟地点了点头。 “张刺史身体有疾?不妨我来瞧瞧?也免得耽误我们启程。” 能够得唐门医圣治病,那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可张刺史哪敢让唐参靠近自己。 吓得连连后退,也顾不得身上的污物,上了马就叫唤着。 “快走!” “快进城!” 秦小满胆敢戏耍他! 他一定要让秦小满知道,进了这天府州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呕…… “刺史大人……我们……先行一步。” 两个张家人砸得眼眶乌青。 他们见秦小满三人光鲜亮丽地站在囚车里,反观自己,一身污秽,他们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去!速去!” 哪怕自食恶果了一次。 张刺史还是对两个王家人抱有一定的幻想。 想着当面再扳回一城。 骨碌骨碌~~ 由张刺史牵头,两辆囚车紧随其后,快速地朝着城门而去。 “唐叔,你往后站站。” 秦小满知道,城里一定还安排了折辱他和老爹的手段。 唐叔确实是武功高强,但许多事的反应和处理上,还是有所欠缺。 他最擅长,如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还能让对方吃一肚子哑巴亏。 城门洞开。 验明身份和路引后,秦小满发现,守城的士兵都多看了他们几眼。 “囚车上的真的是秦先生和秦老爷?” 守城士兵看上去十分惊讶。 然而。 张刺史这一群人忙着进城,根本没有人搭理守城士兵。 穿过城楼的门洞后。 秦小满浑身紧绷了起来。 咻—— 一块臭石头迎面而来。 不等他出手,刚才被他安排往后站的唐叔,已经反手将臭石头甩了回去。 砰! 出手的一个青年,被击中脑袋,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但是。 这只是一个开始。 “打他们!” “都是他们害得北境将士惨死!害得边塞城破!” 手拿着臭石头、臭鸡蛋。 烂菜叶、烂菜根的壮汉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囚车里砸来。 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 两辆囚车,一股脑地朝秦小满所站的囚车里砸,后面的囚车,只是偶有流石划过。 秦小满一边躲闪一边反击,看到暗中守卫老爹的两个护卫严阵以待,却无出手之机,暗中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当然了。” 百因必有果。 毕竟当初王之昌上囚车时,他和肖大侠砸得可起劲了。 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上囚车,接受别人扔臭鸡蛋。 秦小满发现囚车故意走慢了。 心里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并顺手将几个臭鸡蛋,砸在了张刺史的后背上。 可砸着砸着,他发现两边请的“托”少了,穿着各色羽绒坎肩,手上拿着各式家伙什的寻常民众多了。 有扫帚簸箕,抹布木桶。 还有不少推着独轮小板车的菜老板和卖新鲜水果的老板们。 让秦小满一下子回想起了之前王之昌上囚车时的景象。 山水轮流转,今日到他这里了。 “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 “囚车上的罪犯,就是秦家父子!” “他们丧尽天良,居然让前方将士穿没洗干净油污的羽绒坎肩,遇火就着,害死了好多人噢!” 之前抢先进城的两个王家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当地话,煽动着大家的情绪。 作为一个为了给前方将士缝制保暖护具。 可以奔赴几十里地去天府领材料,出一把力的当地民众。 秦小满认为,代入到他们的情绪中去。 就算这些人对自己动手,也是情有可原。 关键是,王家人的煽动性太强了,再加上议论声太嘈杂,他想解释也没人能听得到。 况且。 有些事无论解释与不解释,相信的自会相信。 不信的,说破天也不会相信。 “老少爷们、孃孃婆婆们,你们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没拿到家伙的,来我这里拿,今日必定要打得秦家父子头破血流,让他们为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 王家人还在卖力地吆喝着。 秦小满看到老爹的护卫,已经跟在了囚车的后头,准备着保护老爹。 自己也准备好了面对暴风雨的洗礼。 双拳难敌四虎。 今日怕是要挂彩了。 啪! 啪! 啪啪啪…… 烂菜叶、烂菜根、臭石头、臭鸡蛋…… 还有许多秦小满想不到的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的东西,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网。 然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张网,落在了……刚才还叫嚣不停的王家人和那些不断朝着囚车投掷秽物的壮汉身上。 “打他们!” “这群满嘴喷粪的龟儿子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打!” 第四百四十七章民意如此,非死不可 谁也没想到,夹道站着的民众们,会对王家诸人予以反制。 秦小满惊呆了。 张刺史目瞪口呆。 就连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经挂彩的王家诸人,痛得直叫唤,还没缓过神来。 有些人想要还手。 可面对着数十倍差距的民众。 再加上他们刚才为了造势,留下天府百姓围攻囚车的证据。 早已将手里的东西,全部交给了附近的民众。 没有“武器”,只能任打任挨。 比刚才被秦小满借机扔了一身污秽还要狼狈,还要憋屈。 “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都是一群刁民!” 王家诸人气不过,大骂出声。 啪! 一滩烂菜叶糊在他们的嘴上。 “日你仙人的!还刁民,别以为你们装作是我们本地人,我们就看不出来你们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秦家制衣行的羽绒服便宜又暖和,给他们做工,赚得比别人多得多,你们就是眼红!” “打!” 人们越打越狠。 王家诸人毫无招架之力。 打也打不过。 骂也骂不过,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在众人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下,只能抱头鼠窜。 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徒留张刺史骑在马背上,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臭鸡蛋砸了一脑袋蛋黄。 无助不已。 这还不算完。 打走了王家诸人。 那些拿着家伙什的民众们,一窝蜂地涌到了囚车旁。 将两辆囚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吓得赶驴的官差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就在官差们以为自己也要布王家诸人的后尘时。 却见这些人用手里的扫帚打扫起囚车里的污物来。 打扫完,又将囚车够得到的地方,全部擦洗了一遍。 最后。 两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端着半盆水来到秦小满和秦立夏所在的囚车前。 “秦公子、秦老爷,你们擦擦身上的脏东西。” 官差想要阻止此举。 可看到两个老婆婆也不敢动手。 “谢谢婆婆。” 秦小满眼眶发热。 “谢撒子嘛,我这个老太婆,生了个跛脚的幺女,空有一手好绣活,哪家衣铺都不招她做工,只能在家打短,还要让人克扣手工费。” “可秦氏制衣行不一样,零活送上家门不说,如今还请了我家女子去当小掌事的,就凭这一点,老太婆我也得替秦家喊一声冤。” 老婆婆和蔼可亲,言语之间却字字千钧。 令秦小满心中一震。 他,其实也只是人尽其用而已。 还是老婆婆的幺女自己有本事才行。 不过。 他也没有拒绝老婆婆的,迅速接过毛巾,转手递给唐叔。 有唐叔护卫。 他是一根汗毛也没有伤到。 倒是唐叔,被溅了一脸的臭鸡蛋黄。 “谢谢婆婆。” 向来不假辞色的唐参,面对着敢抗拒官威,只为给公子净面的老婆婆,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小伙子,你客气撒子嘛,我们还得谢谢你保护秦公子呢。” “是啊,要是秦公子让人害了,秦家倒了,少了秦家,我们可折了手了!” 大家纷纷附和,以示感谢。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理的。 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秦家店铺低价高质的商品和高价低时用工制度。 一旦秦家倒下,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谁也不想接受五两一块的董氏皂角和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挣得比如今还少的工钱。 他们感激秦家。 更想为护住秦家,出一份力。 “有我在,公子绝对不会有事。” 秦小满听到唐叔掷地有声地保证。 看到唐叔眼眶也红了。 心下暗笑:经历了这么多,唐叔也从之前那个高冷的医圣,变成了知冷知热的凡人。 这才对嘛。 欲当圣,先做人。 这边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脑袋上臭鸡蛋的张刺史,却不能再让这种场面持续下去。 如果持续下去,指不定这群人再把囚车打开,再把秦家父子俩放出来。 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都让开!” “本官奉旨带罪犯秦家父子二人入京,谁再敢近前一步,视为同犯!” 张刺史摆了一通官架子。 可围在囚车附近的百姓们,不仅不怕,甚至还当场叫板。 “刺史大人,秦氏制衣行的衣服是我们做的,要抓别光抓秦先生他们,你连我们一道抓了!” “听说刺史大人你连秦家店铺都封了,封得好,我们从明日起,买不到秦氏肥皂,不再浆洗各位大人和家眷的衣物了。” “天府的纸价一下子飙升了两倍,学生娃儿们也读不起书了,让他们天天去刺史大人孩子家读的私塾外面玩吧。” 字字诛心。 张刺史望着这些为了维护秦家父子,敢用罢工、罢市、罢学威胁他的平头百姓们,气不打一处来。 “好!” “好!” “好!” 张刺史一连说了三声好。 突然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对着秦小满提醒道:“秦公子,他们拦着你不让你走,万一耽误了天子要求入京的时辰,本官可担待不起,你看这……” 球踢给了秦小满的同时。 主动权也交给了秦小满。 “那有撒子嘛,喊秦公子他们跟刺史大人你们一起骑马走,一个时辰不就到渡口了?” “秦公子,你们快下来,可不敢耽误了皇差。” 直接把罪名转变成了皇差。 秦小满觉得这些人们真是滑头得可爱。 再看张刺史憋屈的无法发作,他嘴角微扬,指着马车。 “刺史大人,让你再去备马也怪麻烦的,要不,我们还是坐马车去。” 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和余地。 让张刺史有些恍惚。 兜兜转转,好像他除了沾了一身臭鸡蛋以外。 秦家父子俩还是光鲜亮丽,还要坐着马车往京城走。 一切都没发生什么变化。 “刺史大人,你别磨蹭了,再磨蹭下去,要是误了时辰,我们可要替秦先生作证,是你故意耽搁!” 群民激愤。 张刺史迫于压力,只能无奈点头。 认了。 …… 洛阳。 王之逊坐在县衙大堂上,不紧不慢地翻阅着这次在洛阳查抄出来的贪官污吏的名单。 有美妾在旁敲腿捶腰。 时不时地品杯茶,吃些瓜果糕点。 人间惬意,莫过如此。 “老爷,长公主已抵达天镇城,以两万兵马,解了天镇城被突厥骑兵和大军的夹击之围。” “拔延努亲征,长公主再厉害也暂时抽不过身来理会秦家之事。” 王之逊放下手中的名单,风轻云淡的神情,陡然变得凛然。 “秦家在剑南道威望很大,董家做的这个局恐有破绽,让地一他们找个合适的地方,送秦家父子上路吧。” 秦家父子,非死不可! 王耀东把事情搞砸了,拉了朝中的王家子弟下水。 绝不能让秦家有翻盘的机会! “老爷,唐门那里……” 唐参可是极力护着秦小满。 一旦伤到唐参,唐门绝对不罢休。 第四百四十八章可惜,两位姑娘的平安符 “唐医圣确实可惜了。” 王之逊没正面回答。 细辛已然知晓了答案。 哪怕得罪唐门,也必须让秦家父子死。 如此一来。 地一等人的压力便大了。 地一先前去了剑南道,只是为了重新构建因王之昌这一代旁枝的死,导致与剑南道失联。 手上也并无死士…… 就在细辛想方设法,苦思最保险的方法时。 就听老爷幽幽开口。 “我记得,唐医圣以前和诸多江湖高手有过节。” 细辛顿时双眼放光。 借刀杀人。 还是老爷厉害! “我记得,上次天府发生了一桩命案,与司淼有关系,而司淼和司垚一样行走江湖,一定结识不少高手。” 王之逊要拖司家下水的主意,让细辛吓了一跳。 “老爷,司大将军还在北境抗击突厥大军,若司家知晓……” “知晓是我王家人暗中教唆的司淼又如何?” 王之逊面露冷嘲之色。 司云雷三番五次拂逆圣意。 若非顾念北境军情的话,天子早把人撤了。 这次更是没有提前准备就让长公主去北境接手军权,替换司云雷的意图已是十分明显。 让司家背锅把王家择出来。 并趁机化解王耀东他们犯下的错,刚刚好。 “诺。” 细辛见老爷已考虑周全,再无疑问。 赶紧去传递书信。 向地一他们告知老爷的安排。 王之逊等细辛离开后,继续一字一字地看着名单上的内容。 “老爷,我们是不是快要回京了?” 身后美妾的一句话,让王之逊脸上悠闲自得的神情微微凝固。 “你是同我商量,还是问我结果?” 美妾闻声,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连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她以为跟着老爷来到河南道这么久。 再冷的石头也能焐热。 再加上老爷毫不避讳她的面谈论朝堂之事,便自作聪明多了一句嘴…… “起来吧,说错一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在。 石头终于焐热了。 美妾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重新站到王之逊的背后时,小手被拉着,站在了桌子前面。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来人,带她去挑几款全身的衣服和首饰。” 突如其来的恩赐。 没有让美妾感到开心,反倒吓得瘫倒在地。 这次,她不再求饶,而是哭喊起来。 “王之逊!王副丞!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待你掏心掏肺,只是一句无心之失你就要赐死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面对着曾经是枕边人的哭诉,王之逊目不斜视地盯着名单上的墨点,神情已有不耐烦之色。 不像。 还是不像。 换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想得到,此时回京,必定会承受天子的猜忌。 就算他想回去也会劝他不要回去。 世间自作聪明的女子成千上万,冷静自持又深得他心的,也唯她一人。 “拖下去,厚葬了。” …… 天府,渡口。 人山人海比拍岸的水波还要沸腾。 这些,都是听到秦家父子被押送入京的消息,特意赶来相送的天府百姓。 来到天府后,张刺史本该如鱼得水。 按照他的预想,要施展各样的手段让秦小满感受到屈辱。 可是。 他不敢。 面对着比陵县还要多的送行百姓,就算是王家人主动同他商量,该如何做,能够让秦小满吃些苦头。 他也只能和幕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告诉王家人。 别想了。 还是等秦小满上了船,有的是办法让秦小满吃苦头。 每年船险遇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水性再好也禁不住“水鬼”拉人。 “诸位都回去吧。” 在马车上吃饱喝足、养足精力的秦小满,面对着热情似火的天府民众们,除了感激。 更是油然生出一种欣慰感。 人心都是肉长的。 其实他为这里的人们做的不多,只是在有利可图的时候,顺便改善一下民生而已。 大家对他的回报,日常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到了关键时刻。 能够起到重要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保他无虞。 “秦公子,我一会儿就去庙里烧香,求各路神仙保你一路平安。” “秦公子,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大家闭口不谈犯的错。 是因为,前来送行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所谓的因羽绒服粗制滥造,而延误军情的事。 秦小满听到大家开始插旗,苦笑着回应。 “求神不如求己,回来是会回来的,但估计要等很长时间。” 此去京城。 除了要洗脱罪名之外。 他还要帮老爹达成心愿。 今年是绝对回不来了。 明年……还未可知。 “秦公子!” “秦公子慢走!” 正想着。 岸上传来两声娇喝。 船已离岸。 秦小满看到拎着裙摆跑来的两位姑娘,连忙朝她们挥手道别。 “花容姑娘、谢四小姐,今日一别终于再见,别跑太急掉水里了。” 话音刚落。 他便看到两位姑娘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他投掷了一块硬物。 沃柑! 这次说错了话,直接挨揍了吗? 他闪身要躲,让这两块硬物扔到水里了事。 唐叔已经快他一步,将其接在手里。 摊开一看,是两枚打着红绳结扣的平安符。 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祈求的愿望不同。 一个是“祝君平安”。 一个是“盼君相见”。 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眼见船开得快,两个的容貌都看不太真切了,只能从唐叔手里拿过平安徐超,朝着两人大幅度地挥着手。 “回去吧!” 从他进天府城到渡口,也不过一个半时辰。 她们还特意跑到庙里去求了平安符…… 秦小满对感情再迟钝,也不可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意。 “祝我平安,盼我相见……下次再见,一定和她们说清楚我的心意。” 秦小满望着岸上只剩下一抹月牙白和紫色的两点身影,握紧了手里的平安符。 许久之后。 他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 整理好情绪,望向平静的水面。 看似平静的水面,总给人一种暗潮汹涌的感觉。 “秦公子,你往里站站,最近水流湍急,一个浪头打来,船容易倾斜,可别再掉到水里去。” 船夫好心地提醒着。 秦小满从善如流地往船舱的方向站了站,扫了一眼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八个官差。 没有那两个王家人。 也不知是被臭石头砸破了头,留在原地养伤。 还是……这水路有何凶险之处,不能让王氏子弟冒险。 哗啦啦啦…… 水声突然变大,船只却平稳地向前行驶。 秦小满循声望去。 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沃柑! 第四百四十九章一路护送,撤了主将之位 只见从四面八方,涌来数十艘快船。 将他所乘的这艘船包围在其中。 并且。 这些船夫们的开船技术很强。 饶是这么多船一齐靠近,只是掀起了水花,丝毫没让他乘坐的船,随波产生剧烈的晃动。 “秦公子,我们随你一同北上!” 位于首船的张老大,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其他的船只上也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 “一同北上!” 秦小满看到这些船上根本没有装载货物。 便知,他们这是闻讯前来护送。 白跑一趟空船。 “这个人情,可真是欠大了。” 秦小满看到已经被船只包围,不知所措的官差们,嘴角微扬。 虽说这一路北上,至蜀州府索道前而止。 但也足够保一日一夜无虞了。 “谢谢诸位!” 秦小满同样扯着嗓子,双手放到嘴边,对着张老大所在的位置大喊。 “待我回来,定与诸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没一会儿。 就有人开始点菜了。 “秦公子,我们等你回来请我们吃烧烤!” 烧烤如今已成天府城人们的最爱。 秦家除了开了一家酒楼,又在东、西城各开了一家烧烤店。 饶是如此,依旧是供不应求。 论别的,天府人们还会跟秦小满客气一下。 论吃,自然是点他们最喜欢的。 “不用等我!” 秦小满毫不犹豫地答应。 “等你们回来,有一个算一个,去我家烧烤店吃它三天三夜都行!” 比起画大饼。 秦小满更喜欢欠下人情,当场就还。 他的话,掀起一阵欢呼的浪潮声。 让原本单调的路途,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不像是进京请罪,倒像是结伴畅游。 比起水面上热闹的氛围。 站在不远处岸边的司淼面沉如水,恶狠狠地盯着站在船中央的秦小满。 失算了。 他原以为可以借助水下不易被发现,自己水性好的优势。 将秦小满埋葬于水里。 这些护卫船只的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水路是无法动手了。 只能另寻别的时机。 再挑适合下手的地点。 “也不知师父和师兄弟们能否及时赶来,助我一臂之力。” 司淼目光跟随着承载着秦小满的船只向北移动。 正思考着,该选择何处下手时。 头顶传来鹰唳声。 “呷——” 司淼抬头望着盘旋于天府上空的鹰群,面露嘲讽之色。 “秦小满在天府时,王家人连鹰巢都挪到了百里开外的深山中去。” “如今敢将它们放出来,看来是认定了秦小满回不来了。” 想到王家人在陵县的手段。 司淼对此嗤之以鼻。 折辱于人,杀人诛心这种手段,也只有满是酸臭味的文人干得出来。 换作是他的话,刚打照面,就要先斩后奏,趁着秦小满毫无防范之心时,让其人头落地。 “荣州王氏一支被灭三族,他们竟也能坐得住。” 司淼果断放弃了与王家人联手的打算。 决定还是靠着师门,拿下秦小满的头颅。 再以此为功,向父亲为师兄弟们,在军中谋求一席之地。 …… 天镇城。 主将营帐中。 坐在主将位置的长公主,正听到各位将领,汇报此次受到突厥骑兵与驻城大军双面夹击,造成的伤亡。 “……死六千七百余人,伤八千五百余人。” 此话一出。 整个营帐里原本就凝重的氛围,此时更甚。 许多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等着长公主责罚。 “天镇城虽无天险,算不是易守难攻,但死守三日,有这么大的伤亡,让我实属意外。” 长公主看向左手边的司云雷。 “是司将军带兵冲出城去,想与突厥敌兵一战的原因?” 刚说了伤亡人数。 长公主便明白了为何有这么大的伤亡。 众位将领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全部被看穿,全部单膝跪地。 “请长公主责罚!” 他们被围了两天两夜后,周围城池的援军因突厥大军袭扰,不敢出城前来。 便以少数服从多数作出决定,要突围。 谁知。 正中了突厥贼兵的陷阱。 他们袭扰周围城池,只派出了小股兵力,剩下的都埋伏在山谷和森林之间。 等到突围时,全部杀出。 司云雷带的两万突厥士兵,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全须全尾地出城,全须全尾地回来。 主将一意孤行,判断失误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也就罢了。 其他将领同样冒失行事,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自然不能只有一人承担。 “责罚你们,能让死掉的将士们复活?” 长公主冰冷的语气,像一把利箭。 将跪地请罪的众将领们戳了一个透心凉。 “公主,是我做出的突围的决定,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就算是撤了我的职,我也认了!” 司云雷表现得很义气。 可他这番话,摆明是以退为进。 真要在此时罚了他,无疑是让司云雷在军中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司云雷知道,长公主绝对不会…… “好,那便撤了你的主将之位,由我暂代。” 长公主脱口而出。 仿佛根本没考虑过,司云雷自求责罚,是使了心计。 “公主……” 司云雷大吃一惊。 公主是天子任命的监军。 就算不换他这个主将,他也要听命于长公主的安排。 根本没想到,长公主也会像天子一样夺他的权。 其他拥护司云雷的将领们,回过魂来,连忙开口求情。 “长公主,大将军他只是一时误判,还请您看在他兢兢业业守卫边塞十年,没出过大的差错的份儿上,再给大将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啊长公主,您不能只罚大将军,要罚连我一起罚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替司云雷求情。 长公主冷眼扫过。 有几人闭上了嘴。 但说要一起责罚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长公主,这次天镇城之危,责任不光在于大将军,还因种种原因,导致了军心不稳,我们也是迫于压力,才不得不突围求活。” “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因为秦氏羽绒服遇火便燃,害死了五千精兵的事,大家都认为朝廷苛待将士们,谁还有心打仗?” 说话的人还在侃侃而谈。 就感觉一股重压自头顶上方而来。 他抬起头,看到板起脸的长公主时,心中一喜。 祸水东引这个招数,果然有用!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担任何职?” 长公主的问话,让说话人脸上笑开了花。 一般上峰询问下属官职,都是要提拔。 看来他为大将军仗义执言,要走大运了! “回……” “公主,他只是一个负责粮草和军需物品的小官,不值得公主放在心上!” 司云雷见机不对,连忙替其求饶。 长公主手下的将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 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姓名和职务。 坐在长公主这样的位置上,一旦用着人手来,哪怕是四大将军,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一个小官,敢于替主将承担罪责,实在是勇敢。” 长公主冷冷一笑。 第四百五十章固若金汤也可破,上岸 “既然你这么勇敢,便任你为前军先锋长,下次出城突围,你率领大军打先锋。” 先锋长统领一百士兵,比粮草官在军中的地位高上许多。 官职也高出一级。 放在平时没有战乱,这绝对是升迁了。 可眼下,长公主带着两万兵马杀破突厥围兵,接下来一定还有不知大小多少场的生死大战。 一支先锋兵马里,不知道要死多少先锋长。 “长公主饶命!” 刚才还以为自己要升迁的粮草官,双膝跪地,不停地求饶。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惹怒了长公主。 “我何时曾要过你的性命?我要你的性命又有何用?” 长公主冷漠地开口。 “我念在你护主心切的份儿上,升你的职,你反倒求我饶命,言外之意,你不想升迁,真的想受罚?” “是!长公主明鉴!” 粮草官也不敢再卖弄有一点、但不深的城府了。 他认栽了。 大不了打他几十军棍,也好过去阵前送死。 他当粮草官这些年,早已肚满肠肥,哪里还能上得了前线当先锋长? “好,那我就成全你。” 长公主轻轻一招手。 半夏马上走上前,一只手捏住粮草官的后颈,将人拎了起来。 “他愿意受罚不愿意升职,即刻起,便将他调至先锋队中当一员小兵,下次出城作战,他必须第一个冲出去。” “拖出去!” 话落。 半夏不再给这个先锋小兵任何说话的机会,将人拎起来便扔出了帐外。 一瞬间。 原本就大气不敢喘的许多人,此时额头都见了汗。 尤其是司云雷,知道长公主是真的怒了。 哪怕心里认为粮草官是受到自己的牵连才受罚的,也不敢再义薄云天地替其开口求情。 “你们谁还对我撤了司大将军主将之位、由我暂代一事有意见?” 长公主的目光扫过之处。 所有人低头不语。 “很好,既然没有意见,我们便说一说,如何夺回同州六城。” 长公主走向沙盘。 半丈见方的沙盘上,满是这几日推演时,旗帜插拔间留下的洞孔。 在一条延绵数百里的城墙防线以南,六个插着突厥狼牙旗帜的城池,在满是龙纹旗帜中,十分显眼。 三十万突厥大军,每城驻守三万。 剩下的十二万突厥大军,与十二万突厥骑兵,已背靠同州城,静候在东侧。 随时可以对天镇城发动攻击。 “公主,我们此时城内算是您带来的两万兵马,也仅有七万兵马,如何能够拿下突厥大军盘踞的固若金汤的六城?” 司云雷想不到任何的计策。 以少胜多,天时地利人和总得占两项甚至全占,才有可能。 可他们现在,一项也不占。 “固若金汤是指攻城难攻还是指他们人多?” 长公主的问题,答案是明摆着的。 可是碍于刚才长公主连司云雷的面子都不给,大家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搭腔。 但。 还是有勇猛的人,挺身而出说实话。 “大将军,末将认为突厥驻战的人数众多,且外面接应的兵马灵活变通性太强,强硬攻城,需数倍兵力,对我们来讲不现实,也不可取。” 光是“大将军”这个称呼,就令众将领心中暗呼此人厉害。 可是,听到后面,发现说话的肖长青,除了称呼说对了,其他虽是事实,但讲得太直白。 心里不免替肖长青捏了一把汗。 “肖先锋,你所言不错。” 长公主面露赞赏之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司云雷。 暗叹一声:司云雷心里对突厥敌兵,已有惧意了。 众将领见长公主不仅没生气,反而似是夸奖了肖长青一回,都是满脸不解。 合着说实话没问题? “大将军,肖先锋的话正是我想说的。” 王副将这时抱拳站了出来。 “是吗?那你再跟我说说,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是打还是不打?”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问。 “……” 跟风想讨赞赏的王副将,无言以对。 打? 他无计可施。 不打? 那他不就是当众认怂? 早知道他还不如不站出来跟这个风! “既然不知道,就别出这个风头。” 长公主冷睨了一眼其他心思各异的将领们。 不明白这才十年的光景,以前最能打的北境戍兵如何沦落到,只会争功讨赏的地步。 “大将军,末将其实有一计,可破围城之困,也能夺回同州六城,但此计,只有大将军您方才施展。” “说来听听。” 长公主顿时来了兴趣,附耳过去。 “我们先这样……再这样……定能兵不血刃,夺回同州六城。” 长公主听完肖长青的话,欣慰一笑。 这与她想到的方法,不谋而合。 “肖先锋,你可愿意当此战的先锋?” 只要计成,肖长青便能顺势统领前军了。 “末将愿意!” 肖长青单膝跪地,没有任何的迟疑。 长公主笑容更深,她目光扫过往人群里退的董继武,又收了回来。 “前军将士任你选兵,下去准备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诺!” …… 斗转星移。 晨光洒在水面上,晃动着波光。 透过竹帘落在秦小满的身上,将他唤醒。 “公子,马上过蜀州府,要靠岸了。” 船只在水面上行驶了一日一夜后,驶过蜀州府。 接下来,只要沿着八百里加急传信用的索道,跨过险山,便能直入一马平川的关内。 无论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能按时抵达京城。 船速渐渐慢了下来。 一刻钟后,稳稳地靠在岸边。 “秦公子,该起身下船了。” 随行的官差,语气都不再似以前霸道,变得客气起来。 秦小满走出船舱,伸了个懒腰。 朝着船首望去。 张老大正啃着一角饼,朝他招手。 “秦公子,一路顺风!” “好,你们回吧!” 船已靠岸。 过索道这件事,只能靠他们自己来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水路难行在险滩,陆路难行在险山。 重山峻岭之间,激流拍着岩岸,发出虎啸般的惊响。 光是听着这涛声,就让人心惊胆寒。 位于不远处的高山峡谷的峭壁上,还有“登天”的栈道,依稀能够看得到,有负重的行人在上面走动。 光是不足两步宽的栈道走上去,就十分刺激。 更何况是索道。 当秦小满站在索道始发点时,忍不住感叹。 “这哪里是在走索道,这简直是在玩命。” 第四百五十一章经索道,过险滩 他以为的索道,是像栈道一样,有宽道的,横跨在两山之间一样的木桥。 沿着直径从蜀山府外围穿插出去,翻山而行。 索道长度也不过几十里地。 可他高估了这个时代的建筑技术。 眼前的索道,没有想象里的宽度,只有三条呈现三角形,两高一低的铁链。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用双手扶着同等高的两条铁链,踩在低的铁链那里往前走。 这还不叫绝的。 更绝的是,落差大的两座山跨度之间的索道,连三条铁链都省了。 只有两条铁链里面贯穿着一个半丈见方的不封顶的铁筐。 秦小满只看了一眼用手指粗的铁丝将铁筐捆绑住,不让它移动,就知道这是利用高低落差,实行无助力飞跃。 “难怪八百里加急走索道,这样的索道眨眼间就能抵得上翻越好几座大山。” 秦小满上手握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新的铁链。 还没生锈。 不只看上去是新的。 摸上去也是新的。 “秦公子,你可小心些,前段时日索道坏了,这最近才修好,你可别给拽断了。” 官差阴阳怪气地提着醒。 倒让秦小满略微放宽了些心。 新修好的索道,自然不会出现半路卡断的可能。 要知道这种索道修起来很费时间和精力,铸精钢铁更是花费大量财力。 他的敌人之中,敢与朝廷为敌的……还没有。 “公子,我在前面走。” 唐参观察到左右没有可疑的人物,已然准备登上铁链。 秦小满一把将人拦住,朝着官差们一昂头。 “他们可是负责押运我们的,万一我们走在前面,半路逃跑,他们可要掉脑袋的。” 这番话,让本来望着索道,脚板打抖的官差们,只能硬着头皮分配人手。 “你们两个打头阵,我和老六在中间,剩下的殿后。” 官差头领安排好。 被安排打头阵的两个官差,如丧考妣似地,哆哆嗦嗦地扶着两根铁链,踩在了最中间的铁链上。 哗啦! 哗啦! 剧烈的响声,让两人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就麻利地退了回来。 “我……我没办法站在高头,我一站在高头看到脚底下悬空我就晕!” “我也是,这个差事我干不了……呕……” 之前没被囚车上的污物熏吐的官差们,此时全部捧腹对着山涧呕吐起来。 谁也不敢打头阵。 “你们走不走?不走耽误了时辰算谁的?” 秦小满没想到这群官差胆量这么小。 不过。 倒也给他提了一个醒。 索道上如此晃动,不易把握。 而渡过索道进入关内,有天子派兵接应的话,那敌人想要暗中出手取他的性命,也就只有在这险山恶水之间。 索道本体不易把握下不了手。 那么,就只能在既稳定又出其不意的地方埋伏。 哗哗哗…… 哗啦哗啦…… 铁链与下方激流声音交织在一起,演奏出一曲铿锵之音。 “一群废物,看我的!” 官差头领可是接受了张刺史耳提面命的,必须押送秦小满到关内兵队的手上。 不可能半路把人扔下,让秦小满父子三人自行前往关内。 他咬紧牙关,一步跨到了铁链上。 摇晃的铁链让他心都悬了起来。 还没等官差头领因为害怕想退回来。 秦小满已然站了在他的身后,催促起来。 “走吧,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他们必须在白日里穿过所有的索道。 除去滑行索道,也要走上十里左右的铁链索道。 “催什么催,催命呢?” 官差头领回了一句嘴,颤颤巍巍,像老大爷拄着拐杖走路似的,往前挪了一步。 哗啦哗啦…… 由于他走得慢,重量全部放在两条手臂上。 铁链发出剧烈的响声,与此同时,三条铁链全部跟着一起剧烈地晃动起来。 “我的老娘唉!” 官差头领险些吓得尿裤子时。 身体陡然一轻。 有人将他拎了起来! 然后,一根绳索系在了他的腰间。 “后面跟着。” 唐参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官差头领看到腰间的保护绳,知道这是要带他往前走,感激得一塌糊涂。 “多谢唐医圣的大恩大德!”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秦家人,果然是好人啊! “闭嘴,多保存体力,我要走了。” 官差头领心里还在感激着,身体已经被拽得朝前冲去。 他感受到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前冲,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他的心没悬起来,而是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我的老娘唉! 这哪里是走? 这分明是飞起来了! 好在。 走得快了,有唐医圣帮忙,似乎走得也更稳了。 不等官差头领因为索道悬空的高度而害怕时。 一行四人,已然来到了固定着铁筐的滑行索道前。 这条滑行索道中间的跨度,约有三里地。 一眼望去,也不算长。 只是由于他们刚才是往上攀爬的索道,来到了一座山靠近顶部的位置,而下一座山,则是深入险滩之上,由于地质原因,钉得住铁链的地方,位于靠近险滩水面的地方。 所以,它的落差高度超过了百米。 想想都觉得刺激。 “一个筐只能装两个人,谁先上?” 秦小满笑吟吟地打趣着只剩下一根独苗的官差头领。 又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老爹的护卫们。 索道是官家的,没有引碟或官文想私自使用是不可能的。 两个护卫确实不是老爹找来的人,而是她的人。 “秦公子,我……我想缓缓,我感觉我的心快跳出来了,我再滑下去,我会死的。” 果不其然。 官差头领这次不敢逞能了。 “哈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可别说我们是想私自逃跑。” 秦小满收回视线,也收回思绪,看向皱着眉头的唐叔。 “唐叔,可是有异象?” “水声太大,听不太真切。” 滑行索道横跨三里地,唐叔只能听到二里之内的动静。 再加上水声的干扰,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如此一来,光靠着唐叔听音辨位是不太可能的了。 秦小满一步跨到铁筐里,将背着的包袱解下来,从中拿出最早准备好的防身之物。 他一屁股坐到铁筐里,准备好了进击的姿势。 “公子?” 唐参看到他双手揣在包袱里,坐在地上的动作,狐疑不解。 站着才能更好的面对敌人的偷袭,公子为何要坐着? “别解释了,老爹,我先去前面打头阵。” 直到看到老爹的护卫走到停留的石台上。 秦小满对着唐叔使了一个眼色。 “唐叔,解锁,我们出发。” 管它前面有啥子牛鬼蛇神,今天一并清扫干净! 第四百五十二章水下埋伏,螳螂捕蝉 滑行索道尾端的石台后。 地一严阵以待。 “头儿,不是说唐门医圣内功卓越,能够听得到二里之内的声音?” 手下们全都如临大敌。 尽管水面寒凉,山中冷意刺骨。 可握着刀剑的手下双手不断地冒着汗,紧张得不停地舔着嘴唇。 盯着还在远处山顶端高台上,还在放声大笑的秦小满一行人。 “二里又如何?滑行索道只要上去了,就没有半路拦停的可能。” 正因如此。 他们才会埋伏在此处。 不只他们。 连司淼和其师门的七个高手,早在秦小满他们走过铁链时,就已二百米开外的水底。 那里是铁筐滑行速度开始减缓,水面距离铁筐最近的时候。 只要在那里,给予铁筐里的人一记暗器偷袭。 别说是唐门医圣,就算今天是乾瑞长公主来了,都不一定有还手之力。 这,就是借力! “可是头儿,我这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下的话,让地一甩了一个眼刀过去。 司淼他们潜伏在前面,连一个屁都没放。 就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手下废话多、胆子小。 “想想那天,秦小满当着我们的面拿走我们引以为傲的信鹰!” 地一激将着众人。 司淼他们是江湖高手,埋伏在暗,找到地势最佳处搞偷袭。 得手的机会很大。 但也不无失败的可能。 正因如此。 他们不仅肩负着,一旦司鑫等人失败,他们就要继续完成让秦小满一行命丧于此的任务。 就算司鑫他们成功了,他们即将面对的,就是如何暴露此事是司鑫等人所为。 将对付秦家的黑锅,全部甩到司家的身上。 按照家主的命令,将他们王家,从这场争斗中抽身而出。 “我告诉你们,你们招子放亮一些,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往后退,等到赢的那一方腾出手来,我们的胜算就越小。” 地一不由怀念起家中豢养的死士来。 若是王之昌一支没有死。 换上死士来完成这个任务。 他也不必这么操心。 剑南道如今查突厥细作的时候,再加上时间紧急,死士根本来不到。 如今,也只能鼓动着大家往前冲了。 “头儿,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一只苍蝇过去!” “不管来人是唐参还是司淼,我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治不了他们?” 在他的一番激将下。 终于有了些许的成效。 这让地一有了一丝安慰。 来不及再给他们加一把劲儿,盘在石头里的铁链,微微作响。 …… 师父,秦小满他们上了铁筐,马上就到! 水面下。 司淼正比划着手势,通报上面的情况。 用芦苇换气的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师门,原是隐居山野的一个江湖门派。 正值天下动荡不安时,便打算利用一身所学报效朝廷。 从文者,想要报效朝廷,寒门子弟还有科举一途可以走。 可习武者,如今还是依靠世袭或是举荐。 而想考武举的话,他们要从起步考起,谁也不想去同那十来岁的娃儿争一时高下。 更等不了一年之后再出结果。 正好师门有司淼这个门道。 听闻秦家因延误军情获罪入京,还与司家有过节。 想着司云雷是北境戍边大将军,只要今日杀了秦家一行罪人,他们便能去北境军中谋个武官,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至于司家与秦家有何过节。 他们根本没有过问。 有些事,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必分对错。 只要晓得利弊就行了。 来了! 不等司淼打完手势。 众人已经听到头顶用作支撑铁筐滑行的“哐哐”声。 紧跟着,就听“咔”的一声吃重声。 铁链晃动得更加剧烈了。 有人进了铁筐。 师父,为何我们不直接在他们滑下来的时候,砍断铁链? 一个弟子这个时候回过味来,好奇地比划着手势。 胡子花白,一副得道高人模样的老者师父,摆了摆手比划着。 不可。 至于为何不可。 他没细说。 但弟子们已不再打听。 铁链不断也无妨。 等人近前了,直接一枪顶上来,刺个洞穿。 众人将绑在腰间的银枪,全部解了下来。 影响视线的芦苇也全部松离。 憋足了一口气。 准备一击必胜后,跟着司淼前往北境,去司大将军面前领功。 …… 山峰高台上。 秦小满坐在铁筐里时,铁筐只是吃重,发出“咔咔”的声响。 等到唐叔上来,要往最前端站时。 铁筐剧烈地晃动起来,开始倾斜。 “唐叔,你只能和我并肩在一条线上,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他知道唐叔对朝堂和军情之事不敏感,但对危险感知很敏锐。 再加上好歹是曾经的天下第二高手,哪里看不出,这条路段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特别是最接近水面的那里。 秦小满看到唐叔目光一直盯着那里。 凭直觉也知道。 水底有人。 “公子,我想在前面吹一吹风。” 唐参突然变得含蓄浪漫起来。 还真让人不太适应。 “我们是顺风。” 秦小满忍俊不禁地开口。 “……” 唐参收回目光,狐疑地看了一眼他。 秦小满挑了挑眉锋,也不多作言语,再次建议。 “我知道这个铁筐不大,你和我一左一右有些挤,但这样更安全,有事的话,彼此还能有一个照应。” 估计是见他胸有成竹。 唐叔也不再固执己见,退后半步,站在了他的身边。 铁筐很快不再晃动,保持住了相对的平衡。 “秦公子,准备好的话,我要开锁放行了!” 官差头领短短的路程,已经学会了询问他的意见。 “开。” 秦小满临走之前。 不忘对着满脸担忧的老爹咧嘴一乐。 在铁筐前行的瞬间,他高喊一声。 “爹,京城再见。” “等等……” 呼啸而过的疾风,吹散了老爹的话。 秦小满感觉迎面扑来的劲风,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他还是强忍着刺痛,调动着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近了。 更近了。 敌人在哪里?! 秦小满难掩兴奋的热血,双手已经做好了准备。 “公子,落地石台正前方那块突起的石头附近有人!” 几乎是唐叔话音刚落。 水面下方已经能够看到反着寒光的银色光芒。 “躲在水下面捅屁股,你们可真够阴的。” 秦小满无声冷笑。 还好。 我比你们这群瓜娃子更阴! 第四百五十三章轰轰轰……炸回水底去喂鱼 秦小满的反应,让正在试图控制住铁筐滑动的唐参惊讶不已。 “公子,你早有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公子一声暴喝。 “蹲下!” “捂住耳朵!” 唐参看到公子焦急的神态,虽不知他究竟有何应对之策,但还是下意识地蹲了下去,双手捂住了耳朵。 而他的这个举动,落在不远处水下的司淼等人的眼里,完全是在找死。 束缚住手脚,只剩下抱头蹲在筐子里,等着他们一枪洞穿…… “看我的暗器!” 就在这时。 铁筐里的秦小满大喊一声。 一直埋在包袱里的左右手露了出来。 他右手拿着火折子,左手拿着三颗圆乎乎的泥团一样的东西。 话音未落,手里的三团“泥团”就朝着水下司淼他们埋伏的地方扔了过来。 并迅速又从包袱里一把抓出数个。 “有暗器!” 当司淼还没想明白,为何秦小满投掷暗器,还会自己提前打声招呼,让他们有所准备时。 带着火星、有一种怪味的“泥团”暗器,其中一团,已经扔到了距离他只有半步远的地方。 看到并非是利器,司淼和他的师兄弟都是同样的处理方法。 能接住暗器,才是真正的高手。 然而。 就在司淼和其师兄弟三人,在伸出手的瞬间。 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亮光。 紧跟着,耳边像是有雷电当头劈下。 轰! 轰! 轰! 连同司淼在内,接住暗器的三个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已全部与水流融为一体。 他们埋伏的地方,全部被染红。 数条在周围游动的鱼儿,也全部翻起了白肚。 受到涉及的同门师兄弟以及原本道风仙骨,如今却头发糊了半边的师父,惊骇万分地看着支离破碎的三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司淼?” “陆遥?” “小四?” 无人回应他。 刚才那三道雷鸣声,已让三人直接没了命。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虽不知原因为何,但这种“暗器”,谁碰谁死! 不碰,他脑袋还险些被炸飞。 师父反应过来,顾不得招呼其他人,一个猛子窜出水面。 双手摁着石块准备逃跑。 “师父!等等!” 身后传来弟子们的呼唤,师父也没有任何的留恋。 这些弟子都是他为了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一般情况下,他都会为了这些弟子不辞辛苦的付出,可如今,命都不保了,他还不弃了这群累赘逃命,难道要陪司淼一起赴死吗? 轰! 正想着。 他眼前闪过一道熟悉,但更为刺眼的白光。 诶? 师父看到在两步外响起的“雷鸣声”。 看到高台上那些四散逃命的另一波“杀手”们,他甚至来不及诅咒。 伴随着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又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师父视线陡然一转,看到自己的半截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到空中,又落到水里。 比起后悔答应司淼来截杀秦家一行人,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死了都不知道秦小满投掷来的“暗器”究竟是何物。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轰! 轰! 轰! 雷鸣般的响声还在继续。 失去意识前。 师父看到全部飘浮在水面上的弟子们,还有那些仓皇逃窜,却被“暗器”击中从而身死的另一波倒霉的“杀手”。 除了对未知的“暗器”的恐惧以外,又增加了对秦小满一行的恐惧。 他们原以为,此次截杀秦小满,是水到渠成的事。 却不知。 当他们准备伏击秦小满一行时。 对方已然准备好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可怕! 秦家,太可怕了! …… 铁筐慢慢地靠近高台。 但由于“惊雷”声在周围不止,感觉整个高台都在晃动起来。 唐参等到铁筐落地,依旧蹲在当场,捂着耳朵。 历经江湖无数惊涛骇浪的他,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久久回不过魂。 “唐叔,跑了两个!” 直到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参一个机灵,马上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 朝着利用轻功踩着水面上飘浮的尸体,像猴子一样攀跃向山崖的两人看去。 “唐叔,还追得上吗?” 秦小满语气很焦急。 他围着高台的这座小山包,把跳进水里想逃跑的人都炸了。 原以为这些人没见识过爆炸的场面,都会四散逃窜。 他根本不用靠唐叔的耳力,就能够辨别出方位。 可谁知。 还真有两个谋而后动的,等到他扔完了手里的“火药球”,铁筐落在高台上,这才开始跑。 毕竟这些“火药球”是加强版的,爆炸直径能达一丈。 秦小满总不可能会在落地后,让它在高台上炸开,让崩落的石块炸伤自己和唐叔。 这才让他们钻了漏子。 “公子,你……” “无妨,我能自保。” “不是,我是想问要活口还是灭口?” 唐叔说着,已从袖口摸出了两根加粗号的银针。 “灭口。”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出意外的话,蹲在阴人的背后阴人的这批人,应该姓王。 王家死士他见识过,留了活口也没有用。 “嗖嗖——” 两根银针出手。 还没跑出十丈外的两个王家人,连叫都没叫一声,从离水面两丈远的山壁上坠落下来。 扑嗵! 扑嗵! 再次溅起了两朵大水花。 砸在了水面上漂浮着的尸体上面。 空气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秦小满耸了耸鼻翼。 粗略估计。 埋伏在这里被炸掉喂鱼的,能有四五十人。 当日在天府城监视他的王家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只是。 不知埋伏在水面下的那些人,究竟是何身份? “公子,那个白胡子,是山星散人。” “山星散人?” 秦小满顺着唐叔手指的方向看去。 全场唯一被炸得还剩下半边身子,还吊着一口气没死的老者,也正朝他们看来。 “唐医圣,真亏得你……你还记得我这个手下败将!” 对方这么一说。 秦小满便知,二人很久之前,定是有渊源的。 “秦公子……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我是江湖中人……是因为我徒弟请我来……说你与他有血海深仇……” 山星散人说到此处,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假装慈祥地笑得眯起双眼,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杀机。 临死前。 他要替自己和弟子们报仇雪恨! 正想着。 他见秦小满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手里的暗器,已经准备,等秦小满再往前走两步,十拿九稳时再击出。 第四百五十四章跨越,入关 “都说人至将死,其言也善,可它有个前提是,善人说善话,恶人……自然是要作恶的。” 秦小满站定当场,掏出了最后一个用来等唐叔追击漏网之鱼时,可以防身的“火药球”。 他没有点燃。 只是故意拿出来,做出一个朝着山星散人投掷的动作。 扑嗵! 方才还趴在石头上,想要引他上前的山星散人,不假思索地拖着半截残躯,跳入水中。 很快,水面上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秦小满亲眼看到山星散人后脑勺朝上浮到水面上,这才收回目光,将火药球塞回包袱里。 “公子,这是何物?” 唐参目光一直跟着那颗圆球,眼中的好奇丝毫不加掩饰。 “这个就是上次唐叔你说的炼丹的东西制成的,我想着崩坏锅炉的失败丹丸,威力那么大,拿来崩人一定很强,结果还真是。” 秦小满没有含糊过去。 但也绝不会解释,这是黑火药改造出来的。 有些事,自己放在心里就行。 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扰。 “原来如此。” 唐参知道了它的原理,也未再深究。 因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等着秦立夏他们过来。 “唐叔,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秦小满用手拽着铁筐,晃动着牵引的铁链。 “找个东西把固定铁链的锚拔下来。” “拔下来?” 唐参大吃一惊。 “公子,拔下来了老爷他们可就过不来……我懂了!” 公子是准备独自赴京,去面对朝堂上的争斗。 索道因埋伏的敌人被毁坏,也有了应付天子的说辞。 虽说老爷身边安排的护卫功夫也不错,但肯定不及他。 再遇到埋伏的话,他也只能保护着公子全身而退。 “公子,你让让。” 唐参随手在地上捡了两把弯刀。 用力地对着受到爆炸波及,而产生了一丝裂缝的铁链处。 铛! 铁链应声而落。 哗啦哗啦…… 拖起一串血红的水花,铁链朝着来时的上空抽离。 等到原本崩紧的铁链,松松垮垮地落入水中。 秦小满爬到高台上方的山顶上,对着另一头大喊。 “爹!我没事!” “我和唐叔先走了!你们绕路吧!” 说完。 他也不等老爹回话,与唐叔朝着下一条索道所在的山头走去。 “公子,你真的不好奇,山星散人说的结果?” 走在路上。 唐叔的问题让秦小满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望着爆炸过后,早就分辨不清谁是谁的尸体,无奈地双手一摊。 “知道是谁想杀我又如何?反正他们该死的都死了,想报仇的话,尽管来找我。” 话音刚落。 一个木匣顺流而下,飘了过来。 秦小满看它浮浮沉沉的飘到旁边,弯腰将其捞起。 当看到木匣上刻着自己的名字,而里面空无宝剑时,了然一笑。 “原来是司家人。” 只是不知道,是司家的哪位公子。 再次命丧他手了。 “司淼。” 倒是唐叔。 听到他的话以后,脸色不虞。 司淼,淼,三水也。 金木水火土,司淼应该是司家三公子。 “唐叔怎知是司淼?” 秦小满把木匣重新丢回水里,让它继续顺流而下。 “司家除了司淼与司垚混迹于江湖历练,其余都在军中。” 哦! 排除法啊。 在军中自然不可能跋山涉水地来埋伏杀他。 那就只能是司淼了。 “走出这么远了,也没办法回去给司淼收尸,顺道带回司家,真是可惜了。” 秦小满用轻描淡定的语气,说出了极具挑衅的话。 他与司家已是不死不休。 北境军服出事,少不了司云雷在暗中做推手。 要不是担心这些尸体泡水泡得不够久,让人看出端倪来。 他还真的不介意带一具尸体上路。 也让大家都看个清楚明白。 这司家,是如何的仗势欺人,滥杀无辜。 “公子,这次我打头阵。” 说话间。 已来到了索道前。 秦小满也未逞能,乖乖地跟在唐叔的后面。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走过了,但谁知后面还要不要过五关斩六将。 趁着唐叔趟路的时候,他也得缓缓。 刚才爆炸声,把他耳朵炸得嗡嗡作响,他得缓缓。 上索道。 穿滑道。 翻跃高山。 为了赶时间。 趁着在埋伏者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再遇到第二次埋伏。 两个人只在路上摘了些野果,没有停下脚步。 当余晖洒在层林尽染的树叶上时。 秦小满站在山顶,已经能够看到与蜀地建筑风格迥异的关内景象。 十里开外的隘口处。 上百人的骑兵像一个豆腐块,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隔着老远,都应该感受得到他们身上传来的肃杀之气。 “公子,是长公主的亲兵。” 唐参的语气,隐隐有些激动,表情还有些感动。 啥? 秦小满用手挡在额头上,极目远眺。 也没能看出这支兵队属于谁。 “唐叔,你怎么知道这是长公主的亲兵?” 要是他推测突厥兵的动向没错,长公主应该前往了北境。 特地留下亲兵来迎接他……怕是不妥当。 “公子,你看,只有长公主的亲兵,才能用龙凤两面旗帜。” 经唐叔一指。 秦小满才发现。 兵队首排的左右,插着两面军旗。 但上面绣的什么他还是看不清楚。 只能说,唐叔眼力过人,非他所能及的。 “走吧。” 他也不想理会,为何长公主会派亲兵来。 反正,一定是姐弟两个商量好的。 有长公主的亲兵护送,会更加安全。 他可以躺平到京城。 望山跑死马。 剩下的地方没有索道捷径,只能靠步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兵队前。 不等秦小满掏出路引给他们查看,一个熟悉的脸庞迎了上来。 “秦公子,唐医圣,我们在这里久候多时了!” 是谢老九。 看到了熟人,证明唐叔所说无误。 秦小满终于卸下了满身防备。 再看今日翻越过的数百里山川险滩,一股疲惫感涌上心头。 紧绷的弦松下来,他是又饿又困。 “秦公子,你们行路艰难,好不容易到达这里,按理来说要让你们休息休息,可天子有令,必须明日抵达,我们也只能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 谢老九说话间,不停地打量着秦小满和唐参。 “秦公子,你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危险?” “遇到了,他们还把索道给弄坏了,所以只有我来了。” 秦小满半真半假地回答着。 “那……秦公子,你们为何没有受伤?” 谢老九这话一出口。 秦小满就感觉到唐叔的拳头在响了。 但这还没完。 谢老九一招手。 一辆宽大的囚车被四匹马拉了过来。 “长公主本来是因急于收秦小姐为义女,让我等提前准备来接应,没想到秦家犯了错,只能让我等前来押送秦家进京。” “秦公子既是犯人,不应该如此潇洒地入京。” 几乎是谢老九话刚说完。 一块石子无风起飞,砸在了他的嘴上。 顿时肿起老高。 谢老九估计也早有预料,只是捂着嘴对着动手的唐参讪然一笑。 也不敢过多解释。 别看在场的都是长公主的亲兵,可后面站着的,还有天子的近身侍卫! 该做的样子必须要做。 扑嗵! 谢老九正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暗示秦公子演一出苦肉计时。 刚才还好端端站在眼前的秦公子,突然口吐鲜血,朝地上栽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受“内”伤,听民声 “公子!” 唐参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唐叔,我受了内伤。” 秦小满趁机凑在其耳边嘀咕一句。 两眼一翻,就浑身无力地晕了过去。 反正有唐叔扶着,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摔在地上。 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也累了,能躺则躺。 唐参本来吓得魂都快飞了。 当得知公子是装的时,也是无可奈何。 “秦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兵队后排两个士兵走上前来询问。 唐参看到他们披着长公主亲兵的军服,可里面还穿着明黄的天子近侍的里衣。 目光落在眼珠乱转的谢老九身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公子和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后来经过一场恶战,我倒是没有大碍,公子受了内伤。” 唐参木着脸,避重就轻地说了开始和结果。 并没有提及经过。 换作旁人的话,可能会遭受到怀疑。 但唐医圣向来寡言,两个天子近侍来以前,也是听天子提及过此人的脾气。 眼见谢老九因为多话,把嘴都给打肿了。 哪里还敢多嘴询问其中的详细过程。 “那……秦公子这内伤,还能上路吗?” 一个侍卫试探着问。 “能是能,但公子需要好生休养,先让公子上车吧。” 唐参原意不想上囚车。 可这里除了囚车,也没有代步的工具。 只能与谢老九将人扶上了囚车。 虽说是囚车,但上面铺着干净的稻草,坐上去很是松软。 只是冬日关内比蜀内要寒冷。 入了夜,四处冻风,冻到能够让人抽胩。 秦小满差点被阵阵寒风吹得破功,自动醒来。 正想着,忍一忍坚持把苦肉计演完时。 周围突然响起了敲击的声响。 不一会儿,周围的气流明显减弱了,暖和了许多。 “这是给秦公子的行军被,凑合着盖,等到了京城再取下来也无妨。” “秦公子若真的出了好歹,我们也完不成差事。” 秦小满微微睁开眼。 偷瞄了一眼已经用参差不齐的木头钉齐五面的囚车。 虽然做工很粗糙,但也足够说明,天子近侍的立场了。 长公主是想让他使苦肉计。 天子则是让他平安入京。 看来,此次羽绒服燃火造成将士伤亡一事,在皇家眼里,与他并无关系。 剩下的就是如何当众脱罪,还秦家一个公道了。 …… 往年时,天色渐晚,正是长安大街最热闹的时刻。 今年寒冬冷得早。 此时寒风一吹,夹杂着几粒雪花落在行人的脸上,不少人裹紧了身上的冬衣,脚步飞快地往家里走去。 往日繁华的街道,只剩下一些素日里招呼权贵们的酒楼与花楼,人满为患。 空气里飘荡着烧烤的香气,不乏一些文人墨客们,喝着酒,指点江山。 议论着北境战事如何。 遇到意见不合时,便开始引经据典,博古论今。 颇有一种他们上了战场,便能叱咤战场,反败为胜似的。 天子与李公公和两个护卫,坐在秦家酒楼大堂中的角落里,自己动手烤着烧烤,听着众人的争执与议论,不时地参与几句。 引来一连声的反驳与斥责,他也并不在意。 等到旁边换了两次桌子,知道再呆下去会让人起疑。 天子这才踏着地面上没过鞋底的一层积雪,朝着离秦家酒楼最近的衣铺走去。 “陛下,夜深了,该回去了。” 李公公在旁小声提醒着。 “回去晚了,皇后娘娘又该责问老奴,没有拦着陛下出宫了。” 今日,北境难得传来了好消息。 长公主解了天镇城被围之困,还顺手斩杀了突厥的一员大将。 天子高兴之余,便要出宫来转转。 出得宫门来,直奔着秦家酒楼来吃烧烤。 李公公便明白了。 此次秦家父子入京问询,秦家的产业不会像董家一样被查封。 “小李子,朕发现你年纪大了以后,这屁话就多了。” 天子骂了一句。 李公公笑呵呵地应着。 当看到天子站定在一家悬挂着众多羽绒服款式的衣铺门前。 也未再出声阻拦。 他知道。 天子是想亲自打探一下,关于秦家所制羽绒服一事。 “都这个时候了,铺子里买衣服的人倒是不少。” 天子看到里面人头攒动。 自己好像先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靠在门口,听着这些买衣服的客人们聊天。 “你也是来进货的?” “只有唐家这一家铺子有货源,其他的要等到腊月底去了,还好他家只加了运费和人工费,不像一些二道贩子,一件羽绒长袍敢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哪里有卖的?我要先买它一千件,比起一件十两的厚绸布冬衣来算,二两银子可占了大便宜。” 算上运费和店面租金,成本都不到一两银子的羽绒长袍,双倍价格大家还趋之若鹜。 说明羽绒服在关内确实很受大家的青睐。 天子站在风口处,感觉到劲风打在后背上。 但由于穿着羽绒坎肩,挡住了大部分的劲风,身上暖烘烘的。 他知道,一个物件,一个人说不叫好。 大家说好才是真的好。 “二两银子还不算贵的,不是说秦家犯了事,这次可能要诛九族,以后指不定就买不到羽绒服了。” “谁说买不到?回头秦家定了罪,秦家制衣行查抄上去,让别家买了接着制呗。” “你以为谁家都像秦家一样,只赚些手工钱,卖得价格人人都穿得起?那些官老爷到时候一件不卖你十两银子,都对不起他们头上戴的官帽。” 这话很难听。 特别是对于统领百官的天子。 李公公已经张嘴要喊,天子一个眼刀甩来,他马上闭了嘴。 “谁说秦家要诛九族的?” 天子可算知道,为何都至深夜了,买羽绒服的还这么多。 后面还有来排队的。 感情是大家怕明日秦家父子进京定了罪,从此以后买不到羽绒服。 这才一哄而上的抢买。 “小哥,原来你是散户,你还在这里排什么队,进去自己选几套,赶紧走,别瞎打听。” “朝堂斗争,可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够随便议论的。” 天子听到他们的话,差点没当面揭穿他们。 刚才说官老爷们心黑卖价高的,可就是说话的这两位。 “两位大哥,秦家羽绒服真的要没了吗?那我买几套可不行,我家人多,我得买几十套囤着,免得以后穿不到了。” 天子说要来几十套。 那些让他先去店里挑选的大哥们,马上又把他拽回了排队的队伍中来。 “小哥,看你穿得这么好,不像是寻常百姓,你就别跟我们抢了。” “你问的问题,京城市井早就传遍了,秦家因为延误军机要获罪,现在许多家里有制衣行的官老爷家,都在打听着哪里的羽绒便宜,想把秦家收购羽绒的渠道给截断呢。” 是吗? 天子暗中冷笑。 原以为只是董家、司家与王家,三家和秦家之争。 现在水浑了都想来摸鱼。 这些官老爷,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四百五十六章小物件,大责任 “各位大哥,我也确实听说过一些风声,我还听说,羽绒服穿在身上,点火就容易着,你们买卖这么多羽绒服,遇到过这种事不?” 天子一脸纠结地说。 “这羽绒服是暖和,可它穿在身上太危险,这冬日里屋里生着炭火,万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排队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小哥,你这万一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倒卖了几千件,除了听说有人穿了这东西总打喷嚏。” 羽绒服还有这样的害处? 天子正惊讶着,就听对方继续说道: “结果我后来来到这衣铺退货,掌柜说,秦家制衣行早说过,有些人是对羽毛过敏。” “我回去找了那个买羽绒服的客人一试,他果然是碰到羽绒就打喷嚏,根本不是羽绒服的问题。” 看到大家对羽绒服有问题的说法嗤之以鼻。 天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羽绒服易燃,与羽绒服本身无关。 与穿着羽绒服的人或者他们的遭遇才是有关系的。 “多谢各位解惑。” 天子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 李公公等人也迅速跟着一起。 倒让那些排队买衣服的人吓了一跳。 “小哥,你也太客气了。” “你要不先进去买几套给家里人,这都快大半夜了,让家里人等着也不好。” 在大家的热心提醒下。 天子也不能说,自己就是来打探虚实的。 只能被迫走进衣铺。 这家衣铺,是丞相夫人祖上流传下来的,他与皇后当年还曾来此买过衣服。 进去后,轻车熟路地走到当季样式卖得最好的货架前。 上面果然挂着羽绒长袍。 蜀内羽绒坎肩和羽绒上衣卖得最好。 而关内风大,冬日外出需要长袍加身以挡风。 上面的标价由于款式、厚度和配套的外衣,各有不同。 天子按照皇后和三个公主的身量,挑了四件女式羽绒长袍和外面的罩衣。 一共花了三十两。 厚实的羽绒长袍和精致的罩衣相比,自然是前者更挡风。 但价格,却是前者更便宜。 秦家卖羽绒服,有得赚。 但是真的赚得不多。 “公子您拿好,衣服里面都有编号,如若穿上身,非客人之故,针脚开线、有异味等,可以来退换。” 对于伙计的说法,天子还是头一次听到。 “穿上身出现问题还能退?要是大家都来退,秦家岂不是赔大钱了?” “哈哈,小哥,你果然是个外行散客。” 刚才说出羽绒过敏的兄台,指着羽绒服上的编号,侃侃而谈。 “看到这上面的横线没?” 天子点点头。 看到了。 他还以为是内里留下的线头,听伙计说是编号,他以为是防伪的。 如今看来,还另有名堂。 “你别看秦家这一件小小的羽绒服它卖不了多少钱,可它里面名堂大了去了,说是从羽绒收上来,谁负责收的放一个区域,谁清洗的、缝制的、检查的,都有记录,编上号,出了问题直接找制衣行工序是谁来负责的。” “秦家工钱给得高,可这要求也严格,出了问题要扣工钱和奖金的,谁敢不用心?” “我卖了这么多套羽绒服,除了过敏的那个闹了个大乌龙,其他的还没人来找我退过货。” 众人闻言。 也齐声附和。 若非如此。 他们也不会连夜在这里排队,等着衣铺老板给他们安排货源。 “从收购羽绒的源头开始,就开始记录经手的人是谁……” 天子忽地灵光一闪,豁然开朗。 若大乾商品都按照这个标准来的话,再也不会有人以次充好。 若官场上的事务,也能够把责任落实到每一人,交接时有迹可查,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贪污的官员。 更不会查一群贪官,要让钦差查数月还查不清。 秦家对一件小小的羽绒服都能够如此负责,定不会做出司云雷举报的罪行。 “小李子,回了!” 天子阔步而行。 走出店铺。 看到寒风中排到街尾的长队。 想到方才那些人说的话,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秦家之事不能让百官朝议。 否则。 清清白白的秦家,也要被搞得乌烟瘴气。 “小李子,传黄少卿入宫。” “诺!” …… 雪花粒子透过木头缝隙落在脸上。 秦小满打了个喷嚏,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下雪了。 路旁粗壮的松柏、粗犷的建筑还有路上高壮的过路人,都说明,他已经进入了关内,离着故土越来越远。 哗啦…… 头顶上的雪粒不见了。 是谢老九找过路的行脚商买了块油布,盖在囚车上面当顶棚。 “秦公子,你们再忍耐两个时辰,就能到京城了。” 两个时辰的话,差不多天完全大亮了才能抵京。 上百兵队押送着一辆囚车入京,这阵仗绝对够大的。 秦小满打量了一下上面盖的油布和周围钉的木头。 感觉这种情况持续不到一个时辰,就得拆回原样。 “秦公子,你身体可有不适?” 谢老九关切地询问。 “嗯……除了胸闷气短想吐血之外,好像没啥不适的。” 秦小满捡着他认为受内伤的症状说了。 却见唐叔别过脸去。 他手指挠着脸颊又补充了一句。 “我肚子好像也不舒服。” “秦公子应该是气息不畅通,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再请唐医圣为你调理一番。” 安顿吗? 秦小满朝东看去。 漆黑的夜里看不到京城长安所在。 但他距离如此之远,已然感受到了严寒之意。 想要借机覆没秦家的人,不在少数。 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能避免一步踏错,让秦家满盘输皆。 “谢九哥,不知关于羽绒服致将士燃烧一事中,可有尸体运到京城来?” 早在来的路上。 他便时常思量,该从何处入手,来推翻别人给秦家羽绒服扣的屎盆子。 秦家羽绒服每一件衣服都有对应的编码可以追究责任,但这也只能当作佐证。 不能当成是实际性的证据。 还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当成攻讦的把柄,去迫害制衣行相关负责的工人。 想要推翻罪名。 便只能从根源处入手。 他要亲眼见到尸体,找到敌人设局的破绽所在! “秦公子,五千将士除了逃回天镇府的董继武等五人外,剩下的尸体都留在了突厥境内百余里的地方……” 谢老九惋惜地叹了口气。 秦小满闻言,顿时眉头紧锁。 死不见尸……这可真是地狱级别的逆风局了! 要是有办法得到那些尸体就好了。 秦小满双手握紧了包袱里的“火药球”,心里纠结万分。 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真的不想向天子献出这样的大杀器。 第四百五十七章英雄所见略同 “好在长公主殿下已前往北境,一定有办法让死在北境境内的五千将士,魂归故里。” 谢老九说得非常肯定。 但秦小满想到北境的局势,还是认为不太乐观。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很被动。 幸亏天子认为秦家有用,没让秦家停产。 连张刺史那种敌对的地方官,迫于民众的压力,也不敢私设禁制。 最多就是他在天牢里多呆一段时日。 在老爹入京之前,要是长公主那边还没有任何能够找回尸体的眉目,他也没办法再就事论事。 只能献出大杀器后,亲自上战场,将尸体找回来。 洗清秦家的嫌疑,让做这个局的人们,自食苦果! 雪。 越来越大了。 秦小满一路急行,根本没穿御寒的衣物,冻得脸色有些发青。 “大叔,麻烦您再卖我两件羽绒长袍,我给囚车上的秦公子他们穿。” “秦公子能是哪个秦公子,就是制出羽绒服的剑南道秦家秦公子……白送?那怎么好意思?” 谢老九塞给刚才卖油布的行脚商一锭银子,买了两件羽绒长袍。 长袍披上身,暖意重新回归时。 秦小满又有些困了。 “唐叔,你也眯一会儿吧。” 到了京城,少不得还要迎接一波新的暴风雨。 秦家在没有任何后台背景的支撑下,成为如今的剑南道首富。 隐隐有彻底取代董家的可能。 还不知道惹了京城多少权贵世家的眼馋,等着落井下石呢。 他要保存精力,准备去了金銮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舌战群儒”。 可惜的是,唐姑娘官职低不能参加朝会。 不然,还能与他打个配合,能够事半功倍。 …… 丞相府。 刚过三更天,厨房便燃起了蜡烛,开始洗锅做饭菜。 唐家自从发迹起,每一辈大小官员累计下来,已是不计其数。 光是一人之下的正丞相,算上当朝的这位,便出了八位。 唐氏一族,嫡系从不分家。 功名大多靠自身建功立业或科举而为,蒙获祖荫的,少之又少。 由于每日赴朝会者,定有十数几人。 早起轮值点卯者,也不在少数。 为了保证各位上朝做官的大人们能够吃上热乎的早饭,厨房三更便开火。 之后。 各个院子里接连亮起了灯。 每次唐家官员上朝的热闹,也是京城一奇景。 唐清柔今日轮值,厨房的灯还没燃起,她就已经早睡早起,开始洗漱穿衣。 不多时。 便听到隔壁妹妹的院子里也亮了灯。 “三小姐今日要去宫里上早课,到得比小姐还要早。” 天璇抱怨了一句。 “每次三小姐到了,三位公主们都在赖床,这皇家先生可真难当。” 唐清柔正挽着发髻,斜了一眼多嘴的天璇。 暗中却也为妹妹感到心疼不已。 若是有人能够治得住三位公主这些臭毛病,不光妹妹轻松些,于大乾未来的国祚也有益。 她的脑中不禁闪过一个狡黠的笑脸,手势微顿。 咚咚! 敲门声将她惊醒,她连忙束好发髻,将官帽戴上。 “妹妹,进……父亲?” 透过屏风看到父亲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父亲一般不会进她的闺阁。 更不会在早起上朝前,如此紧张的时段来找她。 “清柔,秦公子昨日已达关内,今早应该能入京了。” 父亲直入主题,倒令唐清柔有些措手不及。 她还未向父亲说过自己对秦公子的那些私心。 没想到已被父亲看出来了。 莫非是来劝她,不要插手此事? 她正要为秦公子一家争取一下,就听父亲嘱咐她。 “清柔,等你轮值完成,代为父前去探视一二。” “代父亲前去探视?” 那便是代表了唐家。 唐清柔水光潋滟的双眸顿时绽放光彩。 有了唐家撑腰,秦公子不论身处京城何地,日子总归要好过一些。 只是…… “父亲,唐家与秦家相交并不深,父亲为何?” “公主殿下临行前,曾派半夏来过一封书信,猜到秦家父子来到京城,会遇到麻烦,托我照拂,没想到她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便出了这件事。” 唐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案涉及军情,唐家插不上手,如今,也只能希望公主殿下能够早日稳定北境,查证清楚,以免奸佞祸害忠良。” 除了长公主所托以外。 唐家作为历朝历代的中流砥柱,自然不会对此等冤情坐视不理。 这让原本还担心秦公子安危的唐清柔,喜上眉梢。 “请父亲放心,我下了差就去。” 她要去问问秦公子,可有破解之法。 再回来告诉父亲,让父亲去给长公主写信。 虽说周折一些,但只要有父亲和长公主撑腰,定能确保秦公子无虞! …… 天镇城。 三更天过,天色阴沉得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仅能够靠着火把的光亮,看清周围一丈的地面和过往的巡逻的士兵。 营寨前。 身穿软甲的一个女子,正骑在枣红的汗血宝马上,点兵点将。 在她面前,有三千骑兵和五千精锐步兵。 这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 由于隔得太远,看不见长公主的模样,但看到其坐于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姿态,就知此人定是不凡。 “众位将士,今日我们齐聚在一起,只为一个目的!” 铿锵有力的女声,穿透力极强。 听得众人心中为之一震,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们要夺回同州六城,解救我们受苦受难的同胞们!” “你们有没有信心?!” 同州六城,每个城中光是守军就有两三万。 以少敌多去攻城,换作别的将领,一定会被士兵唱得狗血淋头。 但长公主不一样。 她是大乾第一女将军。 她是将士们心中的战神! “有!” “有!” “有!” 马背上的女子望着这群不畏牺牲的士兵们,欣慰一笑。 她拿着一把银枪,振臂一呼。 “出发!” “在日头升起前,夺回同州!” 北境日头升起得晚。 可也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限。 尽管如此。 跟在女子身后往东北方向挺进的八千将士,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 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可是乾瑞长公主! 长公主说能拿下同州城,绝对能拿下来! 别看只点了他们八千精兵,但还不知道何处会出其不意增加援军。 打得突厥贼兵们落荒而逃! 东,二里开外。 隐蔽在树梢上的突厥斥候,看到马背上穿着白色软甲的长公主,带领八千精兵,朝着同州城所在的方向挺进。 连忙绕行越过,前去报信。 而在突厥斥候离开以后。 半夏闪身站在其蹲过的树梢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 “成功。” 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抱臂跳至树下,往军营方向快步疾去。 等抵达粮草官所在的营帐时。 长公主右腿踩在长凳上,正擦拭着手里的银枪。 第四百五十八章替身,佯攻 “走了?” 长公主头也不抬地问。 “走了。” 半夏答。 是的。 坐在马背上的那个女子,并不是真正的长公主。 而是皇家自小培养出来的替身。 形相似,神半似,但并不是真人。 “长公主走了,接下来,司云雷也要去打配合,进攻东南方向的玉县,以左右两翼相互对应的布局,表明我们今日要先夺回突厥两城的决心。” 玉县比同州更靠近大乾内腹。 南、西相邻的两城驻城兵,各有五千。 这一万兵力,在司云雷执掌北境大军时,当地驻城刺史不予调配。 但她来了之后,对于突厥人而来,以前各自而战的战局,就有了变化。 这使得突厥兵要想死守住玉县和同州城,就必须从其他四城调兵,或者是从包围着天镇城的兵马里抽调。 但。 还有一个可能性。 那便是,先二换一。 假意避开她领兵夺城的锋芒,趁着天镇城无兵时,利用突厥骑兵行军速度快而勇猛的优势,直接拿下天镇城。 天镇城的战略位置与同州城相当。 如果突厥兵力只有三十万,自然是固定同州六城,慢慢蚕食。 可如今突厥兵力近五十万之众,更是将珍藏了十年的十数万骑兵的家底全部掏了出来。 与剩下的四城相隔两城,也能形成遥相呼应之势。 “可是公主,万一他们不会进攻天镇城呢?” 已经身披厚甲的司云雷,还是心里直犯嘀咕。 他知道长公主在战场上可谓是料事如神。 但换作是他的话,宁愿保险起见,固守六城再慢慢蚕食,也不愿意夺下天镇城,拉长防守线。 “不会?司云雷,你这个守将,果然只能当守将了。” 长公主的话,不可谓不难听。 但司云雷除了脸热受着,也不敢反驳。 静静聆听着长公主的教诲。 “突厥大军拿下同州六城,每到一座城池必屠杀大量百姓,造成对我军将士们的压迫,你以为他们只是耀武扬威吗?” “突厥可汗拔延努能够隐忍十年,积攒这么多的兵力,会着急炫耀战果?不,他们为的就是让我们损耗兵力去夺回城池,然后,才能实现他们更大的图谋!” 长公主看向京城的方向。 “天镇城一旦拿下,再下一城便能入关,若是突厥境内还藏有数万骑兵,届时只需要绕过我们边塞城防,南下会合,便能直入京城!” 就凭突厥细作们提前动摇百姓们的战意。 她有信心。 今晚这一仗,定是打到了突厥人的心坎上。 “我虽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但也只是单兵作战,不可能率领大军,以二万之兵力,对敌二十万。” “我一路领兵北上,突厥敌兵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却还是放任我与你们在天镇城汇合,司云雷,你就没想过,他们是故意放我进来,然后故意增加将士信心,趁机去攻城吗?” 从突厥大军当晚直取同州五城来看。 突厥细作在大乾潜伏这么多年,早对边塞布防有了一定的了解。 更是对司云雷领兵的本事了若指掌。 “要是我高估了他们的话,就当这次佯攻是一次演练,多演练几次,让突厥敌兵紧绷的弦松掉时,再彻底拿回城池来也无妨。” 进退有据。 司云雷除了佩服,只能照办。 “请公主放心,我一定不会恋战,按照你的吩咐,只同他们纠缠,不会再造成像上次一样的伤亡了。” 听到司云雷的话,长公主擦拭银枪的左手微顿。 司云雷近年来虽刚愎自用,但是爱兵如子的禀性未改。 看来。 用深入突厥境地五千精兵来污蔑秦家的事,不是司云雷主使的。 “嗯。” 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笑。 “去吧。” “诺!” 司云雷感觉到长公主的期待,领了命,兴冲冲地离开。 营帐里。 只剩下了肖长青。 “肖将军,伏兵准备好了吗?” “回长公主,朔州刺史、偏关县令以及周边州县的驻兵,昨夜都已在各地待发,由于近日战乱,他们像平时一样值守,并未引起突厥斥候的注意。” 各地驻兵以前不配合。 是司鑫抽调驻兵去迎敌被破了城,有所顾忌。 肖长青自然能够理解。 而今能够如此配合。 全靠着长公主的威名。 “你一定在想,是因为我来了,那些城池的驻兵才肯出动。” 长公主一语点破了肖长青此时心中所想。 “难道不是?” 肖长青有些迷糊。 长公主这是自谦吗? “我并非自谦才说不是,他们肯出兵相助,除了我的原因外,更多的还是,要是他们不配合让天镇城失守,突厥骑兵下一个攻克哪个城池,让他们身死异乡,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当朝为官,肖将军,你都要记住,同利同心。” 更甚是。 父母手足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长公主面露微嘲,看到肖长青深思的表情,话题一转。 “一个时辰后,等到同州城那边开打,突厥骑兵会不会按照肖将军你布置的,直袭主营,关乎了你能不能升任前军副将之位。” 如今司云雷是前军主将。 副将与主将只有一步之遥。 肖长青咬了咬牙,谨慎地回复。 “大将军,末将只想计成能解六城之困……” “说谎。” 长公主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托词。 呼—— 银枪一甩,枪尖直指肖长青的鼻子。 “当初肖成枢被任命董继武的副将时,你难道没想过,若是你为大将军,可会做此冒险之举,选择不该当选之人?” 想过! 董继武其人并无冲锋陷阵之能,却意外地提出要率兵攻入敌人后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他只是一个先锋官,说了也没有人信。 “董继武的计是好计,若换成肖校尉为主将,必不会有如此结果。” 长公主的话,无疑是将肖长青还没痊愈的伤疤揭开后,又往上面撒了一把盐。 让肖长青红了双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 “肖长青,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大将军的武官也不是好武官。” “只要你手段合理、能力出众,在我这里,没有论资排辈讲旧情一说。” 长公主银枪一甩,枪尖直指帐外。 “今晚虽是佯攻,但也是克敌之时,五千将士的血仇,当报则报。” “你的战功,当取则取!” 若是因为计谋所使,便收着打。 那就不是她李乾瑞的兵了! “谨遵大将军令!” 肖长青内心深处在咆哮。 战啊! 战吧! 战个痛快! 陛下的十年之约,他等不及了! 今夜一战如果胜了,证明他有能力缩短十年之约。 又何惧司云雷在军中之势,避其锋芒! 战战战! 第四百五十九章就是让他知道,唐门歪道 “去吧。” 长公主淡淡开口。 憋足了一股劲儿的肖长青,抱拳一拜,龙行虎步而去。 平时低调不显眼的肖长青,此时已然有了一股子堪为将帅的霸气之风。 “陛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行事太过瞻前顾后的话,少不得会错失良机。” 铛! 长公主将银枪戳立在地上,拿起桌上的另一套备用的白色软甲套在身上。 其实它本来是蓝色的。 白布还是现套进去的。 目的,就是为了等突厥骑兵攻入这里时,一下子便能发现,她还在营地之中。 “公主,还有一个时辰,不如休息……” 半夏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长公主已经手扶银枪,眯上了双眼。 但她依旧一只脚蹬在长凳上,面对着营帐的入口处。 只要有敌军来犯,必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半夏不免有些心疼。 在京城时,公主看似光鲜亮丽,每日协助天子治理国家天下,却如履薄冰。 在沙场时,公主依旧是全军将士们的主心骨,片刻不得出现差池。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半夏,按日子来算,秦家父子今日该到京城了。” 半夏在听到公主的问话后,神思瞬间拉了回来。 “陛下的旨意,确实如此。” “嗯……去找套笔墨纸砚来,我要写一封家书回京。” 家书?! 半夏先是一愣,接着想到公主指的是秦小姐。 忙不迭地去吩咐。 当拿回笔墨纸砚时,就见方才面对着将领们,高冷如霜的长公主,此时正单手托腮,眉眼露出慈祥的笑意。 “来了?” 她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了起来。 半夏总感觉。 公主在写家书时比对待秦小姐更、更……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反正总感觉很怪异。 “好了,将这纸家书,用王氏的信鹰传回京城去。” 长公主又打了半夏一个措手不及。 “公主不是说,非必要不用信鹰?” 不必等长公主回答。 半夏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便知道,公主为何要用王氏的信鹰了。 这哪里是家书。 这分明是秦家的保命符。 这是专门写给王氏一族看的! …… 洛阳县衙。 “呷呷!” 王之逊听到落在院子里的信鹰叫唤,猛地睁开双眼。 他正要去推枕边人去燃灯。 推了一把空后,他手悬了片刻,迅速坐直了身体。 “细辛。” 呼哧~~ 火苗燃起。 王之逊看到细辛黑着脸递上一张纸条,他按了按跳动的眼皮。 结果似乎不太好。 打开纸条。 果然如他所料。 说是纸条,实际上是半张密密麻麻写着字迹的信纸。 上面简明扼要地写了司淼与其师父山星散人和师兄弟埋伏在水滩下方,以及地一等人埋伏在滑行索道高台后,伺机而动的过程。 以及秦小满和唐参滑行到埋伏之处,便发出“轰轰”的惊雷声。 任务失败。 这些暗中观察的,远离事发当场。 他们只能听得到声音,看得到些许的白光,但不知秦小满所用的究竟是何暗器。 “何种暗器能有如此厉害,应该是唐门的邪门歪道。” 王之逊稍一用力,将信纸捏成一团。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了怒意。 “原以为消息传得那样快,又有张刺史暗中相助,唐门必然反应不及,此事,我为何有种反落入秦家圈套的感觉?” “老爷,你的意思是,秦家早就料到了我们要利用军需一事对付他们?” 细辛多嘴一问,惹来一记眼刀。 他连忙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以示知错了。 “记住,不是我们,是董家和司家。” 王之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又盯着信纸看了片刻。 将其一把丢进烛灯里。 “去告诉还留守在剑南道的所有人,把地一一行所有人的尸体清理好,另外,再把司淼等人的尸体送上岸,让当地的衙门发现,送至大理寺,找人认尸。” 由剑南道所管辖范围,送至大理寺。 必定是作为京城人氏送到大理寺的。 细辛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这是把那日拦截的所有事,都推到司淼的身上。 想到上次司云雷收到司垚的尸体时,气得与长公主翻脸。 这次,得知司淼也被秦小满杀死。 定会不遗余力地坐实秦家的罪名了。 “老爷,我马上去办。” 细辛转身就走。 眼角余光看到老爷正在抚摸枕边未撤换的枕头。 忽地灵光一闪。 又转了回来。 “老爷,董必达在入狱前,曾送了一批您心仪的美人……” 细辛的话还没说完。 感觉到老爷如刀似箭的目光,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细辛,你是否不甘只做一个我身边跑腿的护卫了?” “小的不敢!” “若董必达能将我心仪的美人送到我的床上,我如今还会和你在这里废话?” 王之逊深吸一口气,终是没能忍住。 “滚!下去自领五十棍!” “下次再敢多嘴,王家护卫多得是!” 一个两个以为跟着他时间久了,便开始猜度他的心思? 想要把控他的想法? 门都没有! “诺!” 细辛颤声退下。 留下王之逊望着渐渐发白的东方,微微出神。 “我知道我收拾秦家,你一定会阻拦我,可我没想到你会成功。” 说到这里,王之逊释然一笑。 “败给你栽培的唐门,倒是不冤。” “可这秦家,我迟早要灭了它!” 特别是秦小满。 起初。 他还认为,秦小满之才,是其父秦立夏打造出来的。 这次埋伏失败。 秦小满优先于秦立夏,只与唐参共同入京。 说明他看错了这个传闻里的草包败家子。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秦小满不除。 此子必成他的心腹大患! “等到司云雷被逼到极致时,我再回京,为他助一把力。” 到那时。 定要将秦小满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 “啊欠!” 秦小满搓着被冻得有些发麻的胳膊,看到挡住晨光的高大城池。 长安城。 终于到了。 在距离十里开外时,囚车就恢复了刚拉出京城的模样。 谢老九为了以假乱真,还和两个皇家侍卫,顺手往车里塞了几把积雪。 只有木栅栏上面的钉子印迹,提醒着他们这一路上经历过什么。 “公子,披上这个。” 唐叔估计是以为他受了风寒。 马上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没事,我就是打个喷嚏应应雪景,我有内功顶着,受不了冻。” 他婉拒了唐叔的好意。 谁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唐叔得先保全自己,才有可能保全他。 “京城的雪好大啊。” 秦小满听到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心里直痒痒。 在蜀地,尤其是平原一带,一年到头雪都很少下。 偶尔下几粒铺上浅浅的一层,也会很快便化掉。 有机会,他一定要和唐姑娘肖大侠他们好好地耍一场雪。 “秦公子,这雪一连下了三天,今日你来了,它才停了让我们看到太阳。” 谢老九兴冲冲地说。 “看到没,连老天爷都欢迎秦公子你入京呢。” 哦? 秦小满看了一眼站在城内凶神恶煞的人们,暗中反驳。 老天爷欢迎他,不见得当地人欢迎他。 看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不像是装的。 “不好!是五千将士们在京的家眷!” 第四百六十章关押至大理寺,上当了 谢老九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连唐参都看出,遇到了棘手的事。 “公子,你披上它。” 唐参再次脱下外衣,强硬地披在他的身上。 站在了他的面前。 秦小满但凡想要站起来。 很快就被摁得蹲下。 为了避免无用的对抗浪费过多的体力,他也只能重新坐了回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离得近了。 他可以看到人们手里拿着熟悉的烂菜叶臭鸡蛋。 甚至有人铁锹里还有冻硬的狗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冻屎砸在身上就算不臭也能恶心好几天。” 秦小满还有闲心吐槽一句。 这时。 就听城内有人对着囚车指指点点。 “你们看,秦家父子俩是坐着囚车来的,朝廷没有因为他们是皇商就优待他们!” “朝廷一定会为我们查清楚真相,大家不要太冲动!” 苦肉计果然还是有效果的。 正当秦小满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人反驳。 “那又如何,这不是更能说明他们就是犯人,所以天子才会用囚车来押运他们来京城吗?” “是啊,坐囚车游街示众,不就是为了让大家泄愤?” 能说出这种煽动性的话,非蠢即坏。 秦小满认为此时的那些人,明显是后者。 “唐叔,不能让他们动手。” 他再次站了起来。 听到他的话,唐叔这次没有将他摁下去。 “公子,为何?” “京城民众动手可不同天府张刺史的折辱,打在身上疼几天事小,让人认定我们是犯人才被打,就失去了民众基础。” 秦小满看到唐叔困惑的表情。 估计是没明白,民众基础为何物。 可他懂得这其中的利害。 秦家所卖商品,走的都是亲民路线。 要是这条路被堵死,人人提起秦家得而诛之…… 想要借机扳倒秦家的权贵多不胜数还好说,可要失去了民众基础,秦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个时候,他要出面力挽狂澜的话。 那就只有煽情! 以理服人。 再配上唐叔暗中用武力把那些搅混水的“托”都给揪出来。 “没想到来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地鼠’。” 秦小满提起精神,准备应战时。 一匹黑马穿过人群而来。 来者是一个身穿绯色官服、头戴四品絺冕的青年。 他在京城百姓心中显然有一定分量。 那些原本挤在门口,守城士兵们赶都赶不走的士兵家眷。 在青年出现时,便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古大叔,你家被拐到云州的小孙子,近日来可恢复了精神?” “劳董少卿挂念,一切都好,当初还多亏了董少卿去向云州讨人,否则我老古家就断了后了。” “许当家的,镖局师傅们的后事可打理妥当了?” “回董少卿的话,叶落归根便是妥当,有劳董少卿差人在荒山找了十多日的尸骸,还让仵作将它们拼凑好。” 三言两语。 便让秦小满晓得,来者是何人。 为何有这么高的民望。 据他所知,大理寺除了一般主管朝廷的大案特案外,剩下的都是处理在外京城人士相关的案件。 比如之前司垚的案子,就因为是京城人氏,以不确认身份为由,送至大理寺。 当时也是交由大理寺少卿负责的。 “奇怪,我们不是要入朝面圣,为何来的是大理寺少卿?” 秦小满正猜测着来者的意图时。 自黄少卿身后,又一队官差走上前来。 “奉天子旨意,由大理寺彻查北境五千将士因羽绒服引火燃烧身亡一案!” “即日起,本官会同北境戍军核对死者名单,确认无误后,方能请诸位苦主的家眷以原告身份,出入大堂会审。” 董少卿的话像水溅进油锅里。 一石惊起千层浪。 “董少卿,核对怎么核对?要派兵再去北境将尸骸取回来?” 众人既紧张又期待。 戍边前,谁也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或兄弟,会死在突厥的境内。 在他们的观念里,战死可以。 马革裹尸也能够接受。 哪怕交给他们一捧埋骨的北境之土,也好过他们心中那无尽的思念与悲愤,无处倾诉。 “此事陛下自有定论,但秦家一案,在证据还未抵达京师前,无法定案,秦家父子也还不是罪人,各位可听清楚了?” 董少卿掷地有声的话语,令人无法反驳。 就连刚才故意煽动大家敌对秦家情绪的那些人,也缩了缩头,不敢言语。 没有了带头的人。 囚车稳稳当当地驶过人群。 秦小满与那些隐忍着愤怒的人们四目相接,感受得到他们的悲与恨。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包袱。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让做这个局的人们,知道草菅人命的后果!” 董少卿听到此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压低声音提醒。 “秦公子,尸骸不易取得,还请你们在大理寺牢狱里,多待些时日。” 黄少卿为人正派,与秦家也无瓜葛。 这样的提醒,不是长公主说的,便是天子说的。 无论是谁。 皇家的这份情,他记下了。 “对了,这位是唐叔,虽然看上去像我爹,但不是我家老爹,我们半路遇伏,老爹和我们走散了……” 等到了大理寺门口,秦小满仿佛才想到这一点,告知了董少卿。 秦小满看到董少卿面色微变,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讪然一笑。 仇人的梁子是他结下的。 这一趟的牢饭。 他就不带老爹一起吃了。 …… 同州城下。 八千兵马围而不打,还在叫战。 “突厥贼兵,竟无一人敢与我应战?!” 枣红大马上身着白色软甲的女子暴喝一声。 喊了一个时辰,依旧声如钟鸣、气势如虹。 吓得驻守同州城的突厥大将,躲在城楼子里,隔着老远,都不敢与其对视。 “军师大人说得不错,大乾长公主解了天镇城之围后,真的直奔同州来了。” 突厥大将既佩服军师的高瞻远瞩,同时更担心自己的处境。 他踮起脚尖朝西边天镇城的方向望去。 可惜离得太远,就算那边响起了嘶杀声,这边也听不到动静。 只能暗自祈祷天神,骑兵们能够快速踏平天镇城,再返回来解了同州之围。 否则的话,这同州城,怕是真的会让大乾长公主的八千人马给破了。 那他只能引咎自绝,才算对得起可汗让他死守城池、绝不容失的军令。 “胆小鬼!你们既然不敢出城迎战,我们便攻城了!” “放箭!” 漫天如同雨线般的箭矢朝城楼射来。 突厥将领拿起一块盾牌,硬着头皮往前顶。 当他正要让士兵还击,忽然,一点银光在眼前乍现。 第四百六十一章攻城,真身 嚓! 一杆银枪擦着他的头皮,扎在了身后高大的副手额头上。 虽说没有将副手的额头直接击穿,但也扎出一个血洞,令其当场倒地身亡。 这让原本就害怕大乾长公主的突厥将领,更是吓破了胆。 “死守!” “不要出城迎敌,死守到底!” 银枪有三四十斤。 从城下往上面掷来还能扎死人,说明臂力极其强劲。 但突厥将领听说过,大乾长公主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他不由得庆幸,军师智谋过人,让长公主解了天镇城之危,马上来攻克同州城,疲于奔人。 否则刚刚被一枪扎穿脑袋的就是他。 咄咄咄…… 漫天的雨箭还在不停地往城上飞来。 突厥将领看到不少士兵因阻挡不及时而中箭,有些试图反击而被找到破绽,一箭洞穿身体要害。 他望着城下整齐划一排布的数列弓箭手,面露困惑之色。 “奇怪。” “不是说长公主带来的神机营,只是长安城防京机营的一支,最擅长的是各类奇巧武器,怎么只见他们放箭呢?” 突厥将领倒是有心想用“金水”往下泼,隔断敌我双方的距离。 却又怕惹怒了下方的长公主,真的拿出神机营那些奇巧的武器不要命的攻城。 只能龟缩着。 等待骑兵大军攻克天镇城后,回来支援。 内外夹击下,说不定还能够趁着长公主疲惫时,将大乾长公主拿下! 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以最小的伤亡,拖延时间,等到援军来到。 “谁也不准再往前冲了。” “后退!全部后退!” 突厥将领话音刚落,就见弓箭手纷纷掉转了方向。 朝着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射去。 扑嗵! 扑嗵! 对于百步穿杨的弓箭手来说。 悬挂于城楼上不动的绳索就是死靶子,闭着眼都能射中。 “将军,他们要把尸体射下去!” 随着尸体掉落的越来越多,突厥士兵们恨得眼红。 一具尸体一石粮! 这些可是他们的口粮啊! “忍住!” “不要慌!” 突厥将领大声呵斥着那些试图阻止,却被箭雨再次射穿的士兵们。 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打转。 “军师啊军师,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 天镇城。 营寨中。 长公主听到地面响起震动声,迅速睁开眼,拎起银枪便朝外走去。 铛铛铛! 哨楼上的士兵敲响了铜锣。 “敌兵来袭!” “敌兵来袭!” 突厥骑兵进攻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哨兵发现不消片刻就能冲进营地。 若是没能提前准备好御敌,在突厥骑兵的进攻下,必定溃不成军。 长公主看了一眼四周躲藏在各个帐篷后面的守军方阵。 早在昨夜,肖长青就开始针对突厥骑兵的冲击,排兵布阵。 依靠着现有的帐篷,用八卦方阵来抵消掉突厥骑兵的优势。 等到突厥骑兵冲进来后,便用方阵间的相互呼应和灵活变动,来锁死突厥骑兵。 他们的守军有三万。 面对十数万的突厥骑兵,还有后续可能会突破当地驻兵的拦截,包抄天镇城的其他突厥敌兵。 除了利用地利缩短与敌兵的差距,还要速战速决。 “传令官,告诉最外围的弓弩手,等到突厥骑兵进入方阵,停止进攻的时候,马上发动攻击!” “诺!” 传令官担忧地看了一眼长公主,却还是按照命令去传达军令。 “退!” 长公主呼喝一声,翻身上马,朝着方阵最中心的位置而去。 几乎是她刚走到主将营帐前的时候。 数道箭矢疾射而来。 她手提银枪,依靠着脑后的疾风预断,轻巧地躲过这些流箭,拉着缰绳一个转身。 与座下的红马,伫立在主将营帐之前。 “杀啊!” 突厥骑兵为了发挥骑兵的优势,弓箭手一般只放三轮箭。 但为了提防他们准备充足,长公主还是早早让方阵准备好了盾牌。 在挡过第一场箭雨后,便是弃盾而逃。 “跑!” “快!” “突厥骑兵杀来啦!” 跑的同时。 大乾士兵们还不忘记涨突厥骑兵的志气,叫得声音无比凄厉。 似乎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消片刻,就跑得不见了踪迹。 “杀啊!” 负责冲锋的突厥将领贺鲁耶手持半人高的弯月长刀,一马当先地杀入营寨之中。 原以为一刀下去能够砍掉无数大乾士兵的头颅。 可当他冲进去却发现,昔日里死守天镇城,为了突围连命都不要的天镇城戍兵,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借着帐篷林立众多,以此为阻挡,他居然只能够看得到那些士兵们的背影。 “没有了大乾长公主和司云雷坐镇的天镇城戍边,原来只剩下一群逃兵!” 贺鲁耶嚣张得放声大笑。 据报。 营寨里还剩下三万余众的大乾将士。 这一次,他贺鲁耶定能将其一网打尽,立下一大战功! “儿郎们,给我冲!” “杀光这些大乾士兵,夺下他们的军粮!” 固守同州六城许久,四十五万大军每日消耗太大。 城中粮草所剩已是不多。 否则的话。 大家也不会一致通过军师拔延烈大人的提议,设计长公主去攻克同州六城,他们反倒来攻占天镇城。 除了要为下一步大事做考虑,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粮草。 天镇城堆放着大乾士兵们数月的粮草不说,夺下天镇城再抢掠一番,定能再支持半个月,挥师南下。 以战养战,边打边蚕食大乾的兵力! 已经被大乾士兵的“败相”高兴得热血冲头的贺鲁耶,根本没有留意到地上丢弃的整齐的盾牌。 倒是有些突厥士兵,发现了这一点。 可马儿随大溜跑得太快,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们要快速拿下大乾营寨的士兵,再去支援攻克天镇城一万守兵的地方。 最后还要回去同州去共歼长公主的亲兵,容不得片刻的迟疑。 “杀啊!” “人呢?” 突厥骑兵们兵分数路,追击着那些大乾士兵。 却发现只闻其兵,除了看到几道身影,根本没有和大乾士兵真正的主力交手过。 直到。 最后压阵的拔延烈冲入营寨里,看到地上被突厥骑兵踏入雪地里的盾牌,悚然一惊。 “不好!有埋伏!” 然而。 此时已晚。 一路没有遇到敌手,直奔主将营帐而来的贺鲁耶。 当看到主将营帐前立着一个身骑红马、身穿白色软甲、手持银枪的女人时。 已然收不住进攻之势。 嗖—— 咄! 银枪脱手而出,红马踏雪而来。 贺鲁耶甚至连银枪的真身都没看到,胸口一震。 他低头望着没入心口的银枪,终于看清楚了银枪上面盘龙描凤的花纹。 在大乾。 能够使用龙或凤图腾的,只有皇族中特定的人。 而能够使用二者的,整个大乾古来今往只有一位。 “是你!乾瑞长公主!” 贺鲁耶喷出一口血雾的同时,使出浑身力气,将手里的长刀朝着马背上的乾瑞长公主扔了过去。 就算要死,他也不会像待宰的羊羔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要反抗! 他要在强者手里夺回性命! 长刀扔出去的瞬间,贺鲁耶勒紧僵绳,就要掉转马头往回撤。 嗡—— 第四百六十二章铮鸣之声,杀杀杀 拉满弦的长弓发不出如此铮鸣之声。 贺鲁耶根本不敢掉头查看,究竟是何处发出如此声响时。 一道劲风已直逼脑后而来。 他侧过头,堪堪闪躲。 只见一支比羽箭短一半,但粗一倍的无羽箭杆顶着直刺刺的箭矢,在擦破他的耳垂后,依旧没有阻挡它前进的方向。 咄咄! 这一支小小的粗箭,在射穿己方一个士兵的脖子后,又命中的另一个士兵的胸口,终于停了下来。 一支箭击穿两个士兵?! 贺鲁耶被此等神兵利器惊得魂飞魄散。 再无一丝反抗的心思。 跑! 他知道,自己这是落入了长公主的圈套。 他知道…… “老子要是知道长公主在营寨里,老子绝对不请命当这个先锋!” 嗡—— 嗡—— 接连不断的粗箭从后方射来。 扑嗵! 扑嗵! 不断有士兵中箭跌落下马。 有幸运的没有被射中要害的士兵,可是,不等他人来营救。 由于粗箭发出的铮鸣声,马儿根本没有听到过,受惊地不停尥着蹶子。 将平日里骑在它们背上的主人,全部踩踏在地。 贺鲁耶看到昔日的手下,被踩进血红的雪地里,又悔又恨。 却跑得更快了。 但很快。 贺鲁耶就跑不动了。 因为他带了与大乾士兵人数相同的骑兵来前攻营夺寨。 本来诺大的营寨中,追击着四处奔逃的三万余众大乾士兵,在方圆十数里的场地里,也看不出人多马多来。 可谁知。 刚才朝不同方向追击的各队兵马,此时竟全部集中到了主将营帐前面的空地上。 顿时截断了贺鲁耶后退的路。 “让开!” “快撤!” “别再追了!” 贺鲁耶扯着嗓子呐喊。 可是多路追击的兵队相遇,本就乱成一团。 再加上粗箭不停地身边射落士兵,人能控制,马也不能控制。 原本突厥骑兵依靠着马匹可以灵活窜动的特长,在此刻变成了致命的弱点。 咄咄咄…… 咚咚咚…… 当三万突厥骑兵共聚一起时,一波又一波的粗箭像黑雨一样密集地落下。 连人带马,全部被射中倒在地上。 有些聪明的突厥骑兵想用刀剑抵挡住要害部位。 趁机逃命。 可那粗箭却能够穿透许多刀刃。 在晨光的反射下,挡住要害的刀剑不仅挡不住粗箭,反倒成了活靶子。 贺鲁耶被困在骑兵当中,望着手下的士兵,像被镰刀收割时的青稞一样,从外到内,一层层地倒下。 他用尽力气勒紧缰绳,望着踏着血泊而来的大红马,视线逐渐模糊。 “我乃……” 哧! 银枪再次划过。 贺鲁耶的脖子前闪过一道血光。 扑嗵! 人,气绝落地。 马,惊而疾奔。 “突厥先锋大将贺鲁耶,下令诛杀同州六城男丁的人,我自然认得你。” 长公主驾马从其尸体上跨过。 箭雨已停。 侥幸活命的突厥骑兵面对着大乾长公主的真身,以及那强力无匹的粗箭。 哪里还有胆量再战。 有马的驾马,无马的手脚并爬,飞快地朝着营寨入口的方向。 怎么来的怎么退。 “杀!” 就在这时。 先前他们跟丢的那些大乾士兵,从四面八方全部冒了出来。 将跑得慢的极大多数突厥骑兵们包围在其中。 “杀!” “杀!” “杀!” 大汉士兵们挥动着手里的武器,对着突厥骑兵使出浑身的力气砍了过去。 连日来被突厥骑兵骑着脖子打的屈辱。 攻城掠城被屠城的仇恨。 再加上突厥骑兵此时的怯战。 结果,已没有任何的意外可言。 长公主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被流箭射中的右臂上。 绕过纷乱的战场,走到营寨门前。 虽说此次针对突厥敌兵的设计,已是十拿九稳。 但不得不防备,突厥另有奇兵来袭。 主将守营门,来者皆可退。 “报!” 斥候骑马而来。 “突厥骑兵垫后的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在我们开始攻击进就已撤回,带兵前往天镇城驻兵方向去了!” 突厥这一次,根本没把失去了两员大将领军的营寨戍兵放在眼里。 只调来了同等数量的三万骑兵攻打。 剩下的十数万,以及从同州六城调派的兵力,定然全部集中在了天镇城。 “按照平日的情况来看,一万守兵面对这些敌兵,守不到半个时辰。” 但。 今时已不同往日。 且不说各地驻兵的援军早在路上了。 只说这营寨的三万人马,前后夹击,也够此次出兵的突厥可汗喝一壶的。 “大将军!剩下的七千突厥骑兵降了!” 浑身是血的肖长青,拎着贺鲁耶的人头来报。 三万突厥骑兵,除了降的,剩下的便是战死的。 “神机营新研发出来的弓弩,第一次实战,就取得如此大的战果,来年可以请陛下多给军饷了。” 长公主不合时宜地调侃一句。 左手里的银枪朝天镇城方向用力一挥。 “按照昨日的安排,留下一万士兵驻守营寨,剩下的两万士兵,随我前去天镇城,继续杀敌!” “冲啊!” 已经放完弓弩的神机营将士们全部留下守营。 在方才战场上,只打了游击热身,还没拿下战功的将士们,在看到肖将军手里拎着的突厥大将的脑袋时,全部憋着一口劲。 杀贼兵! 杀杀杀! …… 天镇城下。 突厥十五万攻城士兵,分成三批。 七万人做先锋,搭桥架梯去攻打四方城楼。 三万人留作攻城后,烧杀抢掠大乾百姓的人手。 剩下的五万骑兵驻扎在突厥可汗的营帐周围,只等城破,便调动骑兵穿过天镇城,直奔同州城去救援与长公主硬扛的将士们。 原以为。 十五万大军压阵。 天镇城少了大乾长公主与司云雷镇守,驻兵守军一定闻风而逃。 突厥人还特意留了南城门一个口子,在其他三个城门下分布两万兵力时,只有南城门处安排了一万兵力。 目的就是为了尽快拿下天镇城。 谁知。 天镇城守军竟摆出一副死守到底的样子。 “可汗,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了,迟则生变,不如让所有士兵全部冲上去,一刻钟内将城池攻克。” 一个幕僚在旁边,给拔延努出着主意。 他以前曾参加过与匈奴联盟的“征乾”大军。 还曾打过几场胜仗。 因此,对大乾士兵的禀性非常的了解。 既然肯死守,说明一定有援兵! 否则,他们必然不会有如此高的士气,能够抵挡得住数倍、十数倍的大军。 就算是突厥草原上最勇猛的兵队,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确实拖得有些久了。” 拔延努是一个四十出头,鹰眼勾鼻、五官立体的男人。 此时眉头紧锁,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忧郁感。 没有以往草原上的汗王那种凛然的霸气,但却给人一种城府极深的感觉。 “告诉前方,速战速决。”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 四周突然呼声震天,全部都是用大乾的当地语言传出来的。 这令正在攻城的突厥士兵们为之一愣。 拔延努同样诧异不已,走出营帐朝着四周看去,面色剧变。 “天镇城周围州县的驻兵来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溜兵,回防 当地驻军的组成,可能掺杂着北境戍军的成份。 但若想调动,还需要天子点头。 或者是……长公主的特令。 “乾瑞长公主不是在同州城?为何周围州县的驻军会来增援天镇城?” 假如是应付了事。 他们为了自保,也只会派小股兵队来走走过场。 可从东南、西南两个方向涌来的兵队,掀起一地的积雪,来者数以万计。 定是把家底都掏了出来。 明知这里有十数万之众的突厥兵力,还做出这样的增援举动,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大汗!不好了!乾瑞长公主根本没去同州城,她就在天镇城外的营寨里设下埋伏!” 跟着贺鲁耶一起前去大乾兵营,想截断天镇城驻军援兵的拔延烈,不顾规矩,将马骑到营帐前面,大喊出声。 “大汗,我们上当了!” 就在驾马而来的路上。 拔延烈便明白。 他中了乾瑞长公主的奸计。 “大汗,去攻同州的乾瑞长公主是假的,她其实留守在了天镇城,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正说着。 出现援兵的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掀起滚滚尘烟。 要知道,此时的地上有积雪。 一定数量的士兵踩在上面,会将积雪踩实。 可超过一定数量的兵马来袭,像突厥骑兵一样奔腾而来,便会将地上的积雪掀起,踏穿尘土。 “难道不止附近几个州县的驻兵,乾瑞长公主在来天镇城的路上,还召集了其他地方的兵队?!” 若是如此的话。 他们在这里攻城,不消片刻,就会被包围。 等到乾瑞长公主将三万骑兵赶尽杀绝后,便是前来与大乾士兵会合,将他们包抄围歼! “大汗,不能再进攻了,必须马上撤离!” 拔延烈瞬间,就作出了对己方目前来说,最有利的判断。 “乾瑞长公主只派了八千精兵去攻同州城,我们马上回防,将其八千精兵全歼后,再顺势蛰伏回城防北部,另觅时机再与乾瑞长公主较量!” 时隔十年。 第一次交锋,便被乾瑞长公主将他们辛苦积攒的三万骑兵一锅端了。 拔延努的心都在滴血。 可他看到大乾兵马声势浩大地冲来。 知道乾瑞长公主心狠手辣,能够让八千精兵去同州城佯攻送死,绝对要换取更大的战果。 稍一思考,便认同了拔延烈的话。 “整军,绕过天镇城,向同州城进发!” “快快快!” 令行禁止。 拔延努等到军令全部传到每个作战的将领耳中。 攻城的士兵开始后发退。 却依旧守着营帐没有动弹。 “大汗先退!” 拔延烈以为大汗是不想背上怯战的名声。 作为负责这次攻袭天镇城的军师统帅,他还在给大汗找台阶下。 “大汗,此次我们虽未攻下天镇城,但也摸清了乾瑞长公主的实力几何,接下来,我们需要由明转暗……” “你认为我是想找个台阶再离开?” 拔延努正死死地盯着天镇城城楼上的士兵。 听到拔延烈解释,阴沉着脸,摆手打断。 “我在观察天镇城的士兵,看看他们敢不敢出城追击。” 什么? 拔延烈愣了一下。 但紧跟着。 他便反应过来,心中一震。 神色敬佩地仰视着这位英勇与智慧并存一身的突厥汗王。 大汗是担心乾瑞长公主根本没集合到足够应付他们的驻兵,是虚张声势。 如果是的话。 天镇城的守城士兵们,必定一早就得到了命令。 为了稳妥起见而继续死守城池。 如果不是虚张声势。 那么在他们的士兵停止攻城,下达撤退的命令时,天镇城守军最好的行动便是…… “父汗快走!天镇城的守军杀出来了!” 负责指挥兵马攻城的三王子骑马而来,见大汗还未离去,急红了眼。 “父汗你要等着各地驻兵来了,与他们决一死战吗?” 这里可是天镇城。 是大乾的地盘。 又没有像同州城一样的山险可依,连城可据守。 等到各路驻兵大军包抄上来,他们就是被架在火上烧的乳羊。 任人宰割了。 “贼兵勿走!” 这时。 一声熟悉的娇喝自西而来。 拔延努与拔延烈听到这个熟悉到魂牵梦绕的女人的声音,呼吸皆为一窒。 三万骑兵竟这么快就被乾瑞长公主杀绝了? 莫非…… 她手里还有伏兵? 再看乾瑞长公主身后也是尘雪飞扬,来势汹汹。 拔延努和拔延烈争先恐后地打马朝着唯一没有大乾兵马的东北方向奔逃。 “快,撤回同州城!” “不可恋战!快撤!” 三万骑兵已经中了乾瑞长公主的陷阱,不到片刻被杀绝。 他们不敢再拿剩下的十五万兵马去当赌注。 因为一旦赌输,此次突厥举兵进犯大乾,便会以战败告终。 更何况。 他们这次还有汗王亲临。 正值春秋鼎盛的拔延努若出了意外,突厥内部割裂。 乾瑞长公主再现当年逼退匈奴千里之外,再次将大乾边境拓展也非白日做梦的梦话。 兵来虎下山。 兵败如山倒。 汗王的坐骑跑得飞快,剩下的突厥骑兵紧随其后,争先恐后地逃离天镇城的地界。 而剩下的步兵与攻城的先锋士兵,坠在后面。 特别是方才最先冲在前面攻城的先锋士兵,在与守城军士们相抗后。 有些负伤,有些战乏。 突然出现意外的撤退情况时,哪怕再训练有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杀啊!” 大乾骑兵已迫在眼前。 这些落在后面的数千攻城先锋士兵,已然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有些突厥士兵已经在弯腰撕扯着里面积累了厚厚一层油泥的麻布。 打算举白投降。 然而。 大乾的士兵似乎根本没有考虑降兵的问题。 成千上万的士兵从他们身上踏过,朝着东北方向追赶而去。 有个别突厥士兵命大的,找到了躲藏之地。 亲眼看着乾瑞长公主英姿飒爽地带着大乾士兵,与天镇城的守军朝东北方向追去。 可当看到最后面的骑兵的操作时。 他们全部愣在当场。 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 大乾人——真奸诈! “大汗不应该让我们撤退的!” 这些此时已然成为局外人的突厥士兵们,懊恼不已。 可也无济于事。 因为汗王的坐骑和王庭的亲兵,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要不了多久,便会抵达天镇城了。 …… 撤退的突厥兵队最前方。 拔延努骑在马背上,不时地回头张望。 依旧能够看到积雪飞扬的追兵,离着他们越来越近。 “看来乾瑞长公主再厉害,也没办法改变同州六城被我们掌握,我们拥有东北这一带地利的优势!” 与三万骑兵作战的营兵加上奋力抵抗过攻城先锋士兵的驻军,再加上长途跋涉而来的驻兵。 大乾向来讲究穷寇莫追。 乾瑞长公主却反其道而行,将他们咬死。 一定是担心他们将其派遣去同州城攻城的八千精兵内外合力围歼。 “乾瑞长公主,你吃了我三万骑兵,我取你八千精兵,说起来,还是你赢了。” 拔延努眼中泛着红光,振臂一呼。 “加速前行,包夹同州城外的大乾士兵!” “驾!” 第四百六十四章带兵退了?得体的狱友 …… 与此同时。 同州城楼上。 突厥的守城将领,小心翼翼地从两张盾牌后面挪出半边身子。 “乾瑞长公主带兵退了?” 突厥将领还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乾瑞长公主连银枪都投掷到城墙上来了,意味很明显。 今日必定拿下这座城池。 据说,乾瑞长公主这杆龙凤呈祥的银枪,还是大乾先帝特意为她量身打造的。 所以不可能枪投上来了但人不来。 “将军,我们是否趁着他们撤退时追出城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副将看到乾瑞长公主的红马越退越远。 八千精兵的队尾马上也要跟着退出一里开外。 再跑远二里地,到时候派出骑兵都追不上,有此一言。 啪! 他的话刚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刀。 突厥将领正用刀背敲打着副将的脑袋。 “你是不是蠢?乾瑞长公主一直在下面叫战、放箭,目的就是诱我们出城!” “可他们只是放箭却未攻城……” “那是我们把大乾人的尸体挂在城楼上,你没看到他们浪费那么多箭矢,就为了先将尸体射下去吗?” 突厥将领越说。 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乾瑞长公主故意没有派兵搭梯攻城。 一是为了避免损伤大乾百姓和士兵尸首。 二是为了保存实力,示之以弱,等到他们出城追击时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不是说东南方向的玉县,也有大乾士兵攻城?指不定乾瑞长公主是在那边埋伏了伏兵。” 听到将军这么一说。 大家朝着乾瑞长公主所撤退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往东南方向跑的! “将军言之有理。” 副将看了一眼至今还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另一位同僚,也不再劝。 抓紧时间开始打扫战场。 反正乾瑞长公主这一退,用不了多时,大汗便会带兵回来。 他们也不必再苦守了。 副将亲自去清点伤亡人数。 尽管城楼上下没有近距离接手,但大乾的弓箭手,还是依靠着百步穿杨的本事,射杀了他们不少突厥士兵。 好在。 羽箭自下而上射来,闪躲较为容易。 再加上将军让避而不战。 死者不过十数人,伤者也才数十人。 城楼上受伤的士兵还未清理完,就听城楼两角的哨兵,不约而同地大喊起来。 “大汗带兵马赶来了!” 突厥将领们全部兴奋地探头朝外看去。 只等着大汗的大军赶来,便打开城门,与其会合。 重整兵马,安排何人防守同州六城与新攻下的天镇城。 拿下了天镇城,距离他们入关就不远了! 就在突厥的所有将士们,全部满心欢喜地等着大汗亲自为他们带来好消息时。 离得近了。 忽然发现己方的兵队并非得胜后归来,井然有序地行进。 反倒像是兵退撤退时,不论是小兵还是将领,全部一拥而上,比试赛马赛脚程似的。 杂乱地毫无章法。 只有最前头的大汗王庭亲兵,一直没有其他兵队胆敢僭越。 就在大家疑惑,发生了何种变故,让众多将士连规矩都不守时。 哨兵猛地吹响了狼牙号角。 有敌兵?! “敌兵在哪里?!” 众将领们朝着左右看去。 舍弃攻城的乾瑞长公主的那八千精兵,早已消失在雪地之间,只留下仓促的脚印。 而茫茫天地之间,只有大汗带领的士兵……不对! “有追兵!” 城楼上的突厥守军们,终于看懂了城外的情况。 也理解了。 为何战胜得归,应该井然有序的大军,竟然像是仓皇逃窜一样。 因为。 他们是真的在仓皇逃窜! 跟在己方大军后面,死咬着不放的那些身穿统一服饰的,不正是大乾的士兵吗? 离得远了看不出来。 离得近了,那些整齐划一像是车个模子刻出来的大乾士兵,与他们这些身披不同毛皮和麻衣的士兵们,很容易就能区分开来。 “大汗这是攻城失败了?” 城上的众将领们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同样的。 来到城下的拔延努等人。 看到城池下方,满地脚印却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更别提假的乾瑞长公主率领的八千精兵,也是一脸的茫然。 “大乾攻取同州城的八千精兵呢?” 他们一路撤退,还预备着八千精兵会与乾瑞长公主后方一并夹击。 谁知兵临城下了竟也没有遇到一人。 拔延努正不解时。 后方的士兵全部赶到了。 同州城外这一片空地,哪里容纳得下十数万大军。 到时候只会让人当成蚂蚁踩死。 “去大乾建的城防烽火台!” 拔延努话音刚落。 烽火台燃起了滚滚浓烟,呼声震天。 “杀杀杀!” 是大乾士兵的呼声! “不好,他们留了一手!” 拔延烈大惊失色,朝东南方向看去。 一匹红马踏雪而来,身边跟着的,正是司云雷。 “好一个大乾长公主,她根本不是要夺回城池,她是想消耗我们的兵力!” 拔延烈知道上当,可为时已晚。 “消耗兵力吗?” 拔延努依然觉得并非如此。 可如今大乾士兵已成三方包夹之势,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开城门!” “进城守城!” 等到大乾士兵全军攻城,那才是真正的进入了消耗战。 只是。 守城的那一方消耗,可远比攻城的小得多! “进城!” …… 京城,大理寺牢狱门前。 “秦公子,你的涉案缘由和陈情都已整理妥当,你过目一下。” 黄少卿将副手写的定案书,递给秦小满。 秦小满仔细地查阅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又还给了黄少卿。 一般来说,先有证据才能将人下狱。 可军情一事非同寻常,再加上北境正在打仗,证据难找。 举证的证人又事涉多位军中将领,哪怕只有嫌疑,秦小满也要走一番流程。 接下来。 他只管坐牢,等着证据的来到后,升堂听审。 “秦公子,你自己进去吧,我先将这份陈情书送到陛下那里去。” 黄少卿也没和秦小满客气。 更没有打点狱卒的打算似的。 倒让秦小满不明白,天子做事为何做一半。 既然要拉拢他,不说给他开个奢华单间,好歹得招呼狱头或者狱卒,好好照顾他。 像发馊的饭菜、漏洞的囚衣、臭气熏天的厕桶之类的,小细节处才能见真情啊。 “算了,我是来坐牢的,又不是来旅游的,天子能够派董少卿当众为我辩解,已经够可以的了,做人嘛,要知足。” 秦小满站在冒着寒气的阴森大牢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好在狱头也没催他。 等他适应了里面的寒气后,他这才踏进通往牢狱的长廊。 “冤枉啊!” “冤枉啊!”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一进去,各种叫冤的、陈情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小满感觉有一百只鸭子在耳边叫唤,他只能用两只手堵住耳朵,跟着狱头往里走。 看到那些面容狼狈的狱友们。 他多少有点后悔。 要不。 他也去申请面见陛下,商量一下有没有可以让他自己去北境找证据的可能? “秦公子,这里就是你和唐医圣的牢房了。” 狱头站停在一间简朴到有些简陋的牢房单间前。 秦小满打量了一眼。 虽然很简陋,那围栏用的木头好像糙得他一把就能捏碎越狱似的,但胜在里面有人打扫,对比其他牢房来说,十分干净。 旁边的狱友看上去也是难得的体面人。 一看就知道,正享受着牢狱里的特殊待遇。 不是天子跟前的红人。 就是有脱罪的希望。 第四百六十五章仇人见面,山水轮流转? “秦公子?唐医圣?你们是秦小满和唐参?!” 只不过。 狱友的反应有些激烈。 在看到秦小满点头的时候,突然面露狞色。 “没想到山水轮流转,今日也轮到你秦家下狱被查抄了!” 啥? 秦小满狐疑地看向狱头。 这个看上去挺得体的狱友,为啥得到的情报如此失真呢? “他是谁?” 秦小满直言提问。 不等狱头回答,隔壁狱友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董必达。” 哦! 秦小满瞬间悟了。 难怪突然不得体了,原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董家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 秦小满上下打量着看似光鲜,但实际上精神萎靡的董必达。 夸奖的客套话实在说不出来了。 只能如实说道:“董家主,你在牢里一定提心吊胆过得不太好。” “呵呵,秦公子何出此言?” 董必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不忘顺带嘲讽。 “我相信秦公子很快,比我会过得更加提心吊胆。” 那不可能。 秦小满笑着摇了摇头,先更正董必达之前说的话。 “董家主,你说秦家被下狱查抄的消息不实,以后还是别信那些人说的鬼话,秦家各个商铺酒楼还在营业,我也不是获罪入狱,我是疑罪入狱,等着天子找证据,替我洗清罪名。” 为了表示自己为数不多的尊敬。 他还特意学着沈别驾等人的姿态,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不信!” 董必达厉吼一声。 “秦家铸成大错,为何只是疑罪?!” 利用北境将士促成这个局,秦家必死无疑。 还找证据? 有司云雷为北境大将军,找的证据必定于秦家不利! “看来董家主呆在这大牢里,与外界的消息互通不太便利,我不妨告诉你,天子已着大理寺彻查此案,并请长公主想方法将在突厥境内被烧死的将士遗骸运回京城。” “秦家身正不怕影子斜,等到战事平息,尸骸入不入京也就罢了,人证董继武必须到场,我倒要看看,他与我对峙,为何指控是我秦家羽绒服出了问题引起的燃火,而非他人肆意放火!” 秦小满一番义正词严的话。 却并未引起董必达的重视,反倒引来的嗤笑。 “人证物证俱全,你秦家还想抵赖?” 面对董必达的反驳,秦小满但笑不语。 看来董家设这个局,根本没考虑到人证和物证会出错漏这一点。 不然的话,不会听说天子和长公主全部站在自己这一边要调查此案,还会如此泰然处之。 只要董必达不是像他现在一样,是装出来的。 那这次运回尸骸的事是稳了。 正在说话间。 狱头已经打开了牢房大门。 吱嘎~~ 古旧的牢房大门,发出招摇的声响。 生怕让人不知道它有多么破旧似的。 秦小满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要是这个门木头断了掉下来怎么办?” “秦公子莫要开玩笑,这可是大理寺牢狱里最后一间单间,若是毁坏,秦公子你只能换个地方住了。” 狱头见他与唐叔走进便关上门。 上锁链时,还因为太过用力,导致门扇上的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让秦小满不由得好奇。 要是门真的毁坏。 他要换什么地方住。 “秦公子,有什么缺失的,你尽管提,小的曾在长公主府当过差,如今秦小姐马上要成为长公主府的郡主,咱们也算是有交情了。” 秦小满听说过犯人和狱卒攀交情的。 像这种刚住进来,狱头就主动攀交情的事,还真少见。 君不见。 隔壁董必达听完狱头的话,已经羡慕嫉妒的红了眼。 “好说好说……那,不如先给我们来一桌接风洗尘的饭菜,再给我们安置两套干净厚实的被褥?” 秦小满抱紧双臂,硬生生逼出一个寒战。 “关内比蜀地严寒,我来的路上还遇伏受了内伤,我担心我这瘦弱的小身板,万一再得个风寒,缺吃少药的再要了我的小命。” 人。 该示弱时就得示弱。 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这种举动,他不认为寒碜。 “呵呵,你怎么不再叫狱头给你打桶洗澡水来?” 旁边的董必达继续他的冷嘲热讽。 “秦公子,你是来坐牢的,不是来住店的!” “董家主说得对。” 狱头附和了一句。 就在大家认为是指嘲讽得对时。 狱头拍了拍手。 “来人,去专门关押皇族的那边拿一个浴桶来。” “再去准备两套厚实的被褥来。” “至于饭菜……秦公子,你是想吃当地的特色饭菜,还是想吃秦家酒楼的家乡菜?” 狱头如此周到的照顾。 比住店还要细致。 这让秦小满都不好意思开口提要求了。 “入乡随俗,我尝尝当地的特色菜,对了,记得再来两壶热酒,好驱寒。” 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喝酒有些醉生梦死。 但秦小满看到董必达直咽口水。 觉得拿来摆着,敞开口让隔壁闻味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行,秦公子你稍候,有事你招呼一声。” 狱头说完,径直掠过目瞪口呆的董必达,朝外走去。 不多时。 两个狱卒抬着一个半丈长、三尺宽,堪堪能够挤过牢门的浴桶走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狱卒,扛着三扇屏风,将除墙以外的三面全部遮挡住。 要是说,狱头的安排是看在了长公主的面子上。 那么这两个狱卒的体贴安排,就值得琢磨了。 “秦公子,小的娘在宫里当绣娘,近日经常听皇后娘娘夸奖秦家进献的羽绒服暖和。” “秦公子,您在这里安心住着,天子说您只是疑犯,定是不能将您当犯人对待。” 言外之意。 这些体贴入微的安排。 都是天子的恩赐。 秦小满看到天子连皇族专用的东西,都搬来给他用了。 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两位狱差大哥要是有关系的话,麻烦托人给皇后娘娘带句话,我临来之前,买下一种叫缝纫机的使用权,有了它,大乾女子们制衣会更加方便。” 秦小满早在缝纫机还没问世时。 就想找个女性代表人物,来推广缝纫机。 可他认识的唐姑娘,不擅长女工。 他怀里贴身放着的荷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谢家姑娘和梁家姑娘们,影响力又不够。 最有影响力的其实是长公主,可眼下出了北境战事再加上秦家被设计这档子事。 长公主也没功夫理会这样的小事。 他既然能托皇后娘娘的福,得到额外的照顾,就当是还人情了。 “缝纫机?” 狱卒虽不解,但也感觉得到,这一定不是凡物。 连忙保证他有关系,可以将此言传达至皇后娘娘耳中。 等到狱卒们去打热水。 秦小满就听隔壁传来一阵酸言酸语。 “秦公子倒是大方,死到临头还要向天子献上宝物,只是等你秦家覆灭后,这些宝物只会为他人作嫁衣咯。” 董家主的屁话是真多啊。 秦小满腹诽一句,接下来的一番话,怼得董必达哑口无言。 第四百六十六章狱中享受,突厥守城 “我拿宝物换我在牢中的享受,为他人作嫁衣又如何?有本事你也拿出些让天子感兴趣的宝物,让你在大牢里活得更滋润一些。” 秦小满故作得意地敲了敲浴桶边缘,鼻翼耸动。 “我说这牢房里怎么一股酸味,董家主,你自打进来以后还没洗过澡吧,都酸了。” 人酸。 话更酸。 “你……” 董必达想要反驳。 可耐何秦小满说得是事实。 自从上次坐到便桶里洗过一次澡,他在牢里呆得这段时日,只换洗过两次衣服,身上都冒出了油泥。 岂止是酸,都已经发臭了。 “狱卒大哥们,麻烦再拿一些熏香来。” 秦小满故意喊得很大声。 看到董必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退后了数步。 一副敢怒又无法言的憋屈表情还是让人挺爽的。 他的耳边清静了。 心情也平定了下来。 开始推演起了接下来会遇到的麻烦,和怎样处理。 光靠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急智,应付不了多少事。 而他人眼中的未雨绸缪,实际上是耗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提前预演出来的。 “秦公子,水来了。” 温度适中的热水打来后,秦小满并未着急跳进浴桶里。 而是让唐叔先洗。 “唐叔,你也别跟我客气,反正我想见皇家的人就要沐浴更衣,不差这一次。” 倒是唐叔。 三番五次拒了旨意,来到京城后还陪他下大狱。 估计天子心里正想着如何给唐叔下马威呢。 他受到慢待没问题,可不能委屈了唐叔。 “公子……好。” 唐参知道公子决定的事,无法更改。 也没有拒绝。 只是等洗完之后。 又给两位打水的狱卒号脉问诊,开了几副调理身体的药方,换来了新的热水。 让公子沐浴更衣。 听闻唐门医圣免费在狱中开方。 狱卒们轮流凑上来,巴结起了唐参。 要知道,坐堂的大夫最赚钱的就是开方了。 好多药材自己就能上山去挖,或者低价从挖药材的山民手里买。 而整个大乾医术最高,开方药到病除的,当朝天子已替他们选择好了。 那必须是唐医圣! “唐医圣,你这片稻草下雪有点返潮,我再去给你换些新的来。” “唐医圣,这粪桶我给你弄个隔间……不费劲,订几块木板的事。” 秦小满泡在浴桶里,看着鞍前马后的狱卒们,围着唐叔打转。 而向来高冷示人的唐叔,如今也能和狱卒们打成一片。 也不知是该为唐叔高兴还是该心疼唐叔。 反正。 看唐叔走完“望闻问切”的全部流程,十分耐心的模样。 倒不像是被迫的。 为了享受生活而付出劳动,不寒碜。 秦小满隔着屏风看向隔壁的狱友。 “对他人没有任何价值,想付出劳动都没办法,那才叫寒酸。” 哗啦。 浴桶里的水一不小心涌出去。 秦小满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狱卒率先开口。 “秦公子你随便扑腾,一会儿我们再清理干净。” “……” 秦小满对于狱卒的积极也是哭笑不得。 服务这么周到,再住几天,可别让他乐不思蜀了。 …… 同州城上。 拔延努双手扶着城楼土墙,阴沉着脸盯着下方的两匹大红马和大乾兵马的方队。 双眼能够喷出火来。 方才十五万大军急于进城。 由于人数众多,而大乾士兵来势汹汹,为了保命,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冲进来,发生了踩踏。 导致死伤了数百人。 可等到所有士兵进了城,他站在高处望得远了,才发现中了乾瑞长公主的诡计! 大乾的驻兵确实来参战了。 可全部加起来,来了也仅有两万人。 再算上乾瑞长公主带的两万兵马,他们十五万大军,竟被不到零头的兵马,在雪地上撵了几十里地,仓皇逃窜入同州城。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大乾兵马后面的骑兵,都拖着树枝,伪造成了千军万马奔来的假象。 “可恶!” 旁边的拔延烈看到那些已经下马,开始将拖拽来的树枝,整理地摞在一起的大乾士兵。 十年前那种被乾瑞长公主打败逃回王庭的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父汗,我们不如再杀回去!” 三王子气急败坏地提议。 剩下的突厥将领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是啊,我们这个时候杀回去,还有可能会获胜。” 虽说乾瑞长公主在场,大乾士兵定然会使出全力。 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不能任由乾瑞长公主把他们当猴耍! “杀回去?我们的士兵疲于奔命,至今还没恢复过来,而城下已经在排兵布阵了。” 拔延努尽管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正视事实。 这一仗。 他输给了乾瑞长公主。 “司云雷的兵马到了,各地的驻兵听说了乾瑞长公主大胜的消息,只会派更多的驻兵前来相助,就算我们算上城内,一共十八万大军,可出城只有四个城门。” “只要乾瑞长公主一声令下,派善战者堵住城门,想出去,只会消耗更多的兵力。” 拔延努不想冒这个险。 乾瑞长公主可是心狠手辣之辈。 她也十分的贪心。 只要能够削弱敌人的力量,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开始兵临城下时,杀回去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时不我待了。 “可是大汗……” 拔延烈认为大汗太过谨慎。 正欲再劝。 东南、西北方向,再次惊起马蹄声。 “云州五千驻兵应召前来!” “榆州五千驻兵应召前来!” “祈中三千驻兵应召前来!” 除了一百里开外的诸州驻兵,纷至沓来。 平时与其他五城对峙的大乾士兵,也换防而来。 两军士兵总数的差距正在不断地缩小。 然后。 逐渐拉开。 “大汗!大乾士兵在城外的数量,超过我们了!” 拔延烈正暗自庆幸,刚才大汗做出正确的判断,没有选择突围时。 却听“砰”的一声。 拔延努的右拳砸在了城楼上,指骨间渗出点点血迹。 “又迟了一步!” 什么?! 突厥众将领们面面相觑。 都不明白他们大汗的意思。 “刚才应该趁他们兵力不够杀出城去,哪怕硬碰硬损失一些兵马,也好过如今困死在同州之中。” 拔延努看到乾瑞长公主,将其他五城的攻城兵马退守回来。 心里已经猜出了乾瑞真正的目的。 “父汗莫慌,我们其他五城还有二十五余万的兵马,可以不断地来支援同州城,他们攻不进来的!” 三王子还没意识到危机来临。 依旧十分的乐观。 拔延努看到这个骁勇善战但却长着榆木疙瘩脑袋的三儿子,克制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落在三王子的脑袋上。 啪啪啪…… 一连打了许多巴掌,直到手掌生疼,看到三王子一个魁梧大汉眼中盛着泪光,拔延努才停手。 “愚不可及!” 第四百六十七章围而不打?虚虚实实 可汗一怒。 众将领们全部低头听训。 他们许多人,至今还不明白大汗为何对三王子发火。 因为他们与三王子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有像拔延烈这样的军师,以及智囊幕僚,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都面露忧色。 “还是想不明白?” 拔延努看到三王子委屈又迷茫的神色,气得还想动手。 挥拳时砸伤的伤口崩裂,疼得他一个机灵缩回手来,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 “乾瑞长公主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死守同州六城,如今我们如了她的愿,你还想着出兵与她对抗?你还不如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摔死更省事!” 此话一出。 突厥众将领们先是恍然大悟。 接着全都愁眉不展。 大乾士兵就算是围而不打也能困死他们! 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战果。 他们本就是急缺粮草,才打了天镇城的主意。 以战养战,步步为营。 可眼下被困同州城,大汗又无出兵之意,难道坐吃等死? “大汗,不如我们先从其他城池调集兵马?” 剩下的二十五万余众,闲着每日吃粮,还不如来前阵打仗! “你以为乾瑞长公主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你调集兵马前来?” 拔延努手指甲都抠进了城墙砖缝里。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如今六城之中,哪个城池防守力量薄弱,他们就会瞄准哪个攻城,等我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骑兵优势无法展现出来,就是他们放手一搏的时候。” 骑兵。 骑在马背上冲杀,那才叫兵。 下了马,厮杀能力连寻常步兵都不如。 “可是大汗,六座城池的布防范围太大了,万一他们选择其一攻城……” “剩下的马上去援助!” 拔延努当机立断。 “不能再中乾瑞长公主的奸计,这六座城池可以丢,但,必须是在找到突围的机会以后再丢。” 这番话。 已经暴露了拔延努的底线。 事已至此。 突厥大军这次奇袭北境,意图进攻关内的行动,已然失败。 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扩张,而是在死守时找到突破口,重回突厥境内,重整大军。 才能再与乾瑞长公主带领的大乾士兵一战。 “好好地安抚士兵,我不想再次看到军中乱成一团的丑态!” 拔延努更改了作战策略。 刚下达新的军令。 众将领还未离开城楼。 就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 “报!” “抢来的粮草被混入士兵里的大乾细作点着了!” 城中囤放粮草的地方,已是浓烟滚滚。 本该有专人去救火。 但由于城内满是十五万刚刚经历战败,还未平定下来的士兵们堵着道路。 站在城楼上的将领和拔延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逐渐朝四周蔓延。 “救火!” “快去救火!” 拔延努嘶吼出声。 原本同州城是大乾的地盘,烧杀抢掠他们也没少干过。 可此刻,他们却不得不守护大乾人的城池,不让它受到火烧的毁灭。 否则。 失去了这个城池为依仗,他们的防守线又要缩短。 六城就会变成五城! “不光要救火,还要查出放火的细作!” 拔延烈在旁补充一句。 “从现在开始,清点各队人数……” “冲啊!” “杀啊!” 拔延烈的话还没说完。 城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冲锋声。 刚才还认为大乾士兵会困死他们,选择围而不打的小损失来换取最大战果的突厥将领们,心中都是悚然一惊。 大乾士兵奔袭而来还没休整就要城攻? 这可真是豁出性命去了! “父汗,我请战!” 三王子的双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双刀上。 拔延努望着一直静立在城下的那匹红色大马,咬紧牙关。 心里的悔恨无处发泄。 就在他们刚刚认为,乾瑞长公主是打算困死他们的时候,先放火再攻城,连查抄大乾细作敌兵的机会都没有。 他认为这次攻城依旧是佯攻。 目的是掩护细作趁机出城。 可他不敢再猜测乾瑞长公主的心思了。 虚虚实实间,他感觉自己已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也只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迎敌! 哪怕是损失一些兵力,也要控制住如今混乱的局面! “父汗允你出城,可你记住,就算挑战乾瑞长公主,也要讲清楚,点到为止,最好不要挑选乾瑞长公主,明白吗?” 拔延努知道这个命令显得他很怂。 但他于私,是三王子的父亲,不能看着三王子白白送命。 于公,三王子是军中的第一勇将,只要不是遇到乾瑞长公主,哪怕是司云雷,都可一战。 就算是打个平手,也能挫一挫大乾的士气,给他们灭火稳定局面争得时机。 “父汗……” 三王子隐有不服。 但在拔延努的逼视下,却也只得抱拳领命。 点了一队亲兵,下了城楼。 “大汗,假如乾瑞长公主意在攻城,我们真的不调兵吗?” 拔延烈看到城楼下的方队,全部开始朝着城楼方向移动,顿时心惊肉跳。 担心乾瑞长公主会借机与他们决一死战。 “十五万大军守城,能敌五十万大军,按照乾瑞长公主以前的做事手段来看……” “大汗小心!” 咄! 拔延努的话还没说完。 一杆银枪仿若穿云而来。 哪怕有身旁的护卫挺身而出,挡下这一枪。 枪尖依旧穿透了护卫的胸口,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 拔延努推开护卫的尸体,望着尸体上扎着的雕龙描凤的银枪。 正是乾瑞长公主的那杆银枪,没有半分做假。 “枪在,人在……乾瑞长公主真是好魄力!” 拔延努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隔着人海与马背上的女子遥遥相望,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她想要一枪定乾坤的杀气。 十年了。 乾瑞长公主的手段比十年前更凶猛、也更加阴险了! 竟想直取他的头颅,造成突厥群龙无首,出兵当日便决定胜负。 好魄力! 好本事! “大汗受伤了!” 城楼上,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顿时乱作了一团。 “别慌!我无事!” 拔延努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喷出的血沫却没有多少说服力。 “防守城池,绝对不能让大乾的士兵攻破城池!” 他倒要看看。 大乾的数十万士兵,能够配合乾瑞长公主,在这里驻足多久! 他拔延努在荒原练兵十载,可不是只有这点本事! “世界上,可是只有一个乾瑞长公主,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只要他能拖得住乾瑞长公主和大乾的驻兵大军。 胜利。 就是他们突厥人的! …… 此刻。 南城门已开。 三王子手握双刀,只靠脚蹬夹着马腹朝着大乾士兵冲来。 却如骑木马般平稳。 一眼就能看出,三王子的马术非同凡响。 “攻城主将何在,可敢与我拔延不败一战?!” 第四百六十八章围困拉据敌不慌,必有异样 “你要挑战我?” 乾瑞长公主淡淡出声。 声音却穿过数人,直达三王子耳中。 三王子浑身一震,热血沸腾起来。 可想到父汗的军令,他还是强忍着内心想要与强者一较高下的冲动,弯刀指向兵队后面的那匹红马。 “不是你!刚才攻城的是她!” 攻守主将阵前对擂,输赢关乎着攻守方的士气。 三王子再愚钝,也不敢儿戏。 “那个假冒的乾瑞长公主,你既敢替乾瑞长公主攻城,为何不敢替她与我一战?” 三王子大喝一声,浓眉倒竖,大眼圆睁,颇有一番气吞山河之势。 只是气势很强,但挑战的都是替身。 不免让大乾士兵们不耻。 “中了计还要通过对决来找回场子来,你们突厥人可真是卑劣。” 司云雷暴喝一声,驱马上前,手里的长刀指向三王子。 “老夫才是负责同州与玉县两城的攻城主将,尔敢与我一战?!” 长公主冷眼瞧着没得她的吩咐便冲上来的司云雷,对着身后想让替身前来的半夏微微摆手示意。 虽说她的替身不弱,但此时,好像还用不上。 让司云雷见识一下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也好。 三王子见长公主没有异议,兴奋地答应下来。 “司云雷,可与我一战!” 父汗说过。 他是实习奇才。 虽不及乾瑞长公主,但有机会打赢司云雷。 他知父汗向来说话保守,与司云雷一战,还是他的赢面更大。 “阵前无生死,司云雷,吃我一刀!” 三王子不是一个磨叽的人。 确定要打。 手持双刀御马而来,左右开弓对着司云雷便是一通狂砍。 长公主位于十丈开外,冷眼瞧着突厥可汗派来的这一员猛将。 看似乱砍的双刀,实际上刀刀瞄准了司云雷的起手之处。 让司云雷只能防守,却无反击的可能。 “难怪拔延努敢派他来,要是司云雷打个马虎眼,还真要吃个暗亏。” 可司云雷好歹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在开始时被三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很快便调整过来。 观察着三王子双手发力的规律和弱点。 他手里的长刀随着三王子的击打,从一臂距离,不停地缩短。 眼看彼此口鼻中的热气都交织在一起时。 司云雷终于等到三王子换气的空档,使出全力,将落下的右刀往前一挡。 接着长刀一转,将抡到右肩处的左刀用刀柄一戳。 借助这个力道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看刀!” 三王子被顶出右刀的瞬间,刀柄在手腕间翻转,脱手而出后,身体迅速上前抓住刀柄,用力一顶。 这一下他并未瞄准司云雷的要害部位。 正因如此。 等到司云雷抬起长刀护卫住要害时,眼前银光一闪。 他凭借着身经百战的直觉,将身体朝着右边一歪,可还是让刀锋划破了手肘部位。 露出了染着血的羽绒。 司云雷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趁机将长刀刀柄朝着三王子的马儿用力一挑。 三王子还欲挥刀,身下没有牵引缰绳的马儿受惊,往后退去,将人带得一个踉跄。 左刀落地。 “人受伤刀落地,这场挑战算是平手。” 乾瑞长公主骑马而来,马儿未停,侧身捡起三王子落地的弯刀,看似随手一甩。 弯刀擦着三王子的头皮,没入了城墙之中。 “我不服!” 三王子知道,司云雷是仗着反应能力高,以及带了护肘,这才没让他削掉小臂。 再来一次,他定能让司云雷非死即残。 “不服?好,那三王子你便继续用单刀与受伤的司将军作战,我不拦着。” 长公主冷嘲一笑。 抬头朝着城楼上望去。 失去双刀的拔延不败相当于断了一臂。 她相信拔延努不会在守城时,会白送一员猛将予她。 “吾儿回来守城!” 拔延努见势不妙,果然将人召回。 三王子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恨恨地单刀指向司云雷。 “下一次我还挑战你!” “驾!” 当三王子带兵折返,城门关闭的瞬间。 长公主身后的钢锣敲响。 铛! 开始攻城了! 作为在战场上勇猛无双的乾瑞长公主,以少胜多拿下敌人是她的拿手好戏。 攻城这种以多换少的战斗方式,并非她擅长的。 她倒是可以踩着插入城墙里的弯刀杀入城中去。 然而到那时,突厥几十万的兵力必将死战,突厥死多少人她不在意,但大乾的士兵,绝对不会比突厥的士兵死得少。 这城。 她攻不得。 “乾瑞长公主,我等着你上来取我的项上人头!” 就在长公主准备后退,给攻城将领们让开路时。 听到上方传来拔延努的挑衅,她心中一动。 拉据围困还不慌。 必有异样。 “看来,突厥这十年,不只积攒了十五万的骑兵和三十万大军啊。” 长公主心中了然。 也未告知司云雷等围守同州的将士们此事。 有些事,她知道,她安排了就好。 知道得人太多,万一被敌人发现了,就没办法把藏在暗中的敌人揪出来,再一网打尽了。 “同州六城的粮草够他们吃十天的,这十天……先拿下十万突厥士兵的人头吧。” 拔延努以自身为诱饵拖住她,一定会死守同州六城。 是时候用突厥贼兵的血,祭奠被屠杀的子民了! …… 大理寺,狱中。 秦小满洗完澡吃完饭,又故意当着董必达的面喝了半壶酒后,便栽倒在松软的羽绒褥子上,盖着厚被子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到窗外夕阳落在脸上,他才不紧不慢地醒了过来。 “你的病已经入了肺,再拖上个三五日,神仙来了也难救……” 唐叔正在给刚轮值上工的狱卒们诊脉开方。 秦小满听了几句,也没听懂。 闲着无聊,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气打坐。 消耗一下还没消化的午饭。 以免晚餐太丰盛吃不下。 “我进城的时候那么轰动,我已经入狱近一日了,消息也该传遍京城了才对。” 就算唐姑娘是一个热爱办事的工作狂,也应该派人送顿丰盛的饭菜,表示一二才对。 至于她亲自来探监…… 他心里倒是有期待,但没那个奢望。 这里可不是剑南道而是居大不易的京城。 唐姑娘除了是他的盟友之外,还是唐家千金,代表着唐家的…… “秦公子,有人探监!” 正想着。 一个狱卒兴奋地高喊一声。 秦小满顿时忐忑起来。 他连忙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然而当看到来人时,他的笑容微敛。 第四百六十九章再相见,好饭不怕晚 “肖大侠,月季,怎么是你们?” 虽说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但隔三岔五一封家书……好像也没有久未见面的新鲜感。 “秦小满,我们来了你很失望。?” 肖成梁打趣他。 “你以为是谁来看你了?” 当然是…… “我以为你们还在种稻秧,没工夫搭理我。” 秦小满果断转移了话题,不死心地又朝外看了看。 日头西斜。 就算身为官员要当差,也应该到了回家的时候。 看来,唐家是要她避嫌,今日来不了了。 “公子,你在看什么?” 月季说话比较直,一语点破他的心思。 “公子,你是在等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有那么明显吗? 秦小满收回了目光,面对着月季直勾勾的杏眼,讪讪一笑。 “牢里脏乱,你们就别进来了。” 他转身将一直贴身带着的包袱里的奴籍拿了出来,透过破旧的牢门,递到月季的面前。 “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关多久,要是等到稻谷熟了还没出去,月季你自己记得去把奴籍消了。” 富阳县官衙盖章的归放奴籍的文书也在里面。 秦小满特地拿出来,给月季看了看。 月季一下子红了眼眶。 “公子,我不想离开秦家。” 别看她人傻,但是有些事她比谁都明白。 长公主收她为义女,根本不是两个人有缘。 而是因为秦家的缘故。 “你日后无论有哪些身份,你都姓秦,只要你的心在秦家,就离不开秦家。” 秦小满手伸过牢门,轻轻拍了拍月季的肩膀。 恍然发现。 月季比以前高出了一些。 也长大了。 “可是公子……” “月季姑娘,好不容易见到你家公子,能不能说些吉利话?” 肖成梁打断了月季的话,凑近到牢门前,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秦小满,死的五千将士里,副将是成枢哥。” 肖成枢?! 秦小满瞳孔微缩。 这个细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本这五千将士,是董继武提议深入突厥境内,解同州五城之困的……” 肖成梁将他在肖家得知的北境诸事,详细地告知给秦小满。 “这些都是今日肖伯父传送到的家书里写的,已由宫中侍卫转呈给陛下了。” 有意思。 奏折里只写了五千将士之死,并将其原因都推到了秦家的头上。 而肖长青的家书里,却写明了这五千将士的具体死因。 根据时间来算,肖长青这封家书能够平安传到京城来,应该与长公主北上,接掌北境军权有关系。 无论任谁来分析。 此事与司云雷也脱不了干系。 “秦小满,你得罪的人够多的。” 肖成梁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竖起耳朵偷听的董必达。 秦小满也是自嘲一笑。 “没办法,不遭人妒是庸才,等肖大侠你哪一日像我这样扬名立万,你就知道,这一路上的绊脚石,你是踢都踢不完。” 两人对视一眼。 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将这些背后出阴招的小人放在心上。 月季见公子笑得开心,眉眼间也露出了笑意。 她从宽袖里掏出一个帕子,露出一支还未饱满,但已能够窥见丰收的稻穗。 “公子,暖棚里试种的稻秧,比在农庄上试种的长得还好,你看看。” 对外。 她是稻秧增产试种第一人。 于内。 只有她知道。 这一切的功劳都是公子给的。 按理来说,让长公主收为义女的不该是她。 假如当时来到京城的公子,那么现在,应该是公子被长公主收为义子才对。 “确实不错。” 秦小满拿到稻穗,特意扒拉开里面青色的稻粒在手掌心里滚了滚。 增产四成只是保守估计。 光凭手里这一支稻穗来看,打理得好了,能够双倍。 只要剑南道风调雨顺,大乾的粮仓就没有危机了。 “月季,你记得闲着无事时,学一下写字,也好把你种植的经过记录下来,让后人能够效仿。” 要说种植也是需要天赋的。 月季在这方面,天赋比他要强。 “公子,有肖大侠帮我写……” “肖大侠帮得了你一时,他帮不了你一世,他总不能当你一辈子的护卫。” 秦小满知道,肖府的消息能够传到肖大侠的耳中。 除了肖府想透过肖大侠,告诉他前方的实情之外。 还可能有别的想法。 天子欲用肖家取代司家的打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么,经历过唐叔和长公主二人亲手指导武功的肖大侠,被肖家选为后起之秀,也是情有可原。 “肖大侠,稻粒长了这么大,不会出现意外了,我如今呆在牢狱里,有唐叔在也不需要护卫,我来之前去看过肖叔,他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提到肖叔。 肖成梁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脸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爹和我哥还好吗?” 自从母亲去世,担心父亲想不开。 他哥就放弃了跟随知章先生游学留在了富阳,暂时当起了教书先生。 如今京城的叔伯们,都希望他们兄弟二人能够从文从武,成为朝廷的栋梁。 想必父亲和哥哥早已收到了书信…… “好,成栋兄教出来好几个过了童试的学生,打算明年开春参加科考。” “肖叔照顾着孩子们,可这孩子们是一茬又一茬地长大,他也不得清闲。” 秦小满的回答,让肖成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 不得清闲是一种劳苦。 但有时候。 它反倒是一种解脱。 “我爹让你带啥子话?” 肖成梁期待地问。 “肖叔说,你既已出山入世,又得过天子的赏,汗血宝马虽给了天璇姑娘,但驰骋的心不应该困于一隅。” 当初肖叔顾虑两个儿子的未来,才绝了跟着肖婶一起西去的念头。 如今托他带来这番话。 意思很明显。 想让肖大侠从军。 “肖大侠,北境战事会持续一段时日,估计不日还要扩军增兵,你要尽早做打算。” 秦小满很看好肖大侠。 江湖中不乏武功高强者。 可真正有脑子的却不多见。 他相信。 以肖大侠的资质,在军中想要年少成名,绝非难事。 “秦小满,比起操心别人,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的安危。” 肖成梁握紧了牢门的柱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可别等到我在军中,找机会来解救你,你才能出得去这大理寺牢房。” “那还真说不准,哈哈哈。” 秦小满随口应着。 眼看快到放晚饭的时候。 他也不便邀请两个人留下来吃晚饭。 便与肖大侠约好了,等其离京前再来一趟。 “公子,你一定要保重。” 月季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秦小满看到不少狱卒特意相送,知道月季在京城有了一定的地位,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说不定下次再见,我还得称呼月季一声郡主了。” 秦小满话音刚落。 便听到刚刚安静下来的甬道里,又传来了新脚步声。 一个轻盈如风是习武者的脚步,一个轻快且急,像月季方才一样急着见他时的脚步。 正当他以为肖大侠和月季去而复返时。 就见穿着一身官服的唐姑娘,手里拎着两个食盒,疾步而来。 停在他所在的牢门前,还在喘着粗气。 “秦公子,方才闹市去办差耽误了些时辰,来晚了,你……吃了晚饭了吗?” 第六百七十章天子私心,皇后娘娘亲临 再相见。 第一句就是“你吃了没”? 秦小满忍俊不禁地摆摆手。 “你不来我就吃了。” “呼……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唐清柔把散乱的秀发抿到耳后。 这时。 领她进来的狱卒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唐大人,秦公子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狱卒的话暴露了唐清柔见人心切的事实。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耳根子都红透了,嘴角微扬。 被人重视的感觉真不错。 “狱卒大哥,我是代父亲前来探视秦公子的,可否放我进去?” 唐清柔朝后一看。 天璇马上将唐丞相的私人印章亮了出来。 私人印章许多时候和本人亲临,并无差异。 狱卒原本就没有打算阻拦,此时得知是唐丞相的意思,更是手忙脚乱的安排重新搬来新的桌椅。 请唐清柔进去。 “唐小姐!” 唐清柔是刚踏进牢房中。 隔着屏风传来董必达的质问。 “唐家向来不参与朝堂争斗,一心为国为君,如今秦家犯下大错,你们不将秦家问罪,竟还偏帮秦家,唐家的百年英名要毁在你手里吗?” 言外之意。 颇有一种是唐清柔为了帮助秦小满,而虚报唐丞相名号的意思。 “董家主,你也说了,唐家为国为君,如今唐家偏帮秦公子,说明秦公子与我们是同路人。” 唐清柔面对急得跳脚的董必达,以四两拨千斤。 “董家主若质疑是我乱用唐家的名号,可以找我父亲当面告状,我相信父亲以前不会理会你,以后也不会理会你。” 杀人诛心。 董家在任皇商时。 就与唐家没有什么交集。 董必达倒是让董继祥利用捐粮一事,与唐家结下善缘。 可后来他用董继祥的死,告了唐清柔的黑状。 这善缘促成了如今的恶果。 “好一个丞相府千金,大乾第一女官,你等着,等我出去,定参你一本与秦家私相授受!” 董必达被损了一顿,老脸无光。 也只能在旁边无能狂怒。 气得脸上时青时白,不停地喘着粗气。 颇有一种当初董继祥被气死时的既视感。 秦小满看到这一幕,忽地认为,天子是故意把他的牢房安排在董必达旁边的。 如此一来,说不定不用等董家的案子彻查了结。 董必达就被气死了。 “秦公子,无用之人,你看他做甚,来,尝尝我家厨娘做的地道的当地菜,保证你没吃过。” 食盒打开。 有几道特色菜,和中午吃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秦小满还是发出了赞叹声。 像是第一次尝到那样,吃得津津有味。 不为别的。 就凭是唐姑娘快步送来的。 就算不是当地特色菜而是大饼馒头,那于他而言也是美味佳肴。 “唐叔,你快尝尝。” 唐清柔热情地招呼着。 秦小满生怕唐叔说漏了嘴,连忙给唐叔夹了一筷子菜,提醒他。 “这饭菜可是唐姑娘精心准备的,唐叔你快吃。” 吃了就可以不必说了。 谁知。 唐叔估计理解错了他夹菜的意思。 向来寡言的他,难得挤出一个笑容,真诚地夸赞。 “唐姑娘家厨娘做的,比酒楼里的更地道。” “……” “……” 秦小满和唐清柔面面相觑。 “你吃过了?” “我吃过了。” 两人一起把问题和答案全部说了出来,相视一笑。 相互找到对方爱吃的菜色,夹到对方的碗里。 “唐姑娘,你当差辛苦了一日了,你先吃。” “多谢秦公子,你远道而来才辛苦,你先吃。” 两人正相互推让着。 天璇夹了一块鱼腹肉塞到嘴里。 “小姐,你们慢慢矫情,我饿了我先吃了。” “……” “……” 许久不见,突然变得矫情的二人闹了个大红脸。 谁也不再乱说话。 饭桌上只剩下咀嚼的细响。 还有隔壁吞咽的口水声。 …… 皇后寝宫。 天子今日偷闲,特意来找皇后共进晚膳。 饭罢。 皇后想起大理寺传来的关于“缝纫机”的话,直入主题。 “陛下,你可知这缝纫机是何物?” 皇后向来只能从天子耳中,听到大乾的新鲜事物。 认为这缝纫机,天子定然也有所耳闻。 谁知。 天子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 “这个什么机……朕也不知,做何用的?你若喜欢这个东西,朕差人去找来,供你赏玩。” 沈家虽非当年谢唐那般豪门世族,但皇后娘娘却也不是寻常深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有一双巧手,曾经梦想入宫当织绣坊的掌司。 可自从入了皇宫,便像入了囚牢一般,让规矩束缚住了。 所以。 只要有何新奇之物,天子都会带来给她一份,供她解闷子。 “不是赏玩的,是制衣用的,说是有了它,制衣会更快,比手最巧最快的吴掌司还要快。” 天子记得吴掌司是江南绣娘比试里脱颖而出的一位绣女。 一件凤袍双面绣,仅一日一夜便能独立完成。 他曾亲眼见过吴掌司刺绣时,双手并用能够勾勒出残影。 “要真是有了此物,人人都能利用它快速制衣刺绣,倒是省了不少人工。” 天子随口一说,并不认为此事能够成真。 织造不是纺线那么简单的横来竖去。 向来是手手相传的。 怎么可能会有别的物件来取代? “臣妾原本也是不信,是臣妾念在秦家呈献羽绒服的事上,借狱卒之手,送了套被褥给秦小满,谁知,秦小满托人带了话……” “是秦小满说的?” 刚刚还满脸不相信的天子,马上换了另一副面孔。 催促了起来。 “皇后若是现下无事,不如去宫外走走?” 大晚上的皇宫都落钥了去宫外走走? 皇后被天子这番言论弄得啼笑皆非。 却也知天子是何用意。 “陛下是想让臣妾去问问这制衣之物?” “朕只是觉得,今晚月色甚美,皇后可以去外面转转。” 天子冷静下来,发现这样出宫确实唐突。 突然,他捂着心口靠在椅子上。 “唉哟……朕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宫中太医们开的方子不太管用,皇后不妨替朕跑一趟大理寺,去请唐医圣替朕开个安神的方子?” “陛下为何不自行前去?” 皇后知道,天子在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 才能让秦家至今还能正常运作。 秦小满可以在大理寺狱中潇洒。 但她不明白。 一个小小的秦家,天子为何如此上心。 “还不到时候,得磨磨秦小满的性子。” 天子玩味一笑。 这秦小满有才华有见识,脑子里还有稀奇古怪的利国之方。 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驯服。 他得让秦小满知道皇权的厉害,主动来求见他。 绝对不能再重蹈唐参的覆辙。 请又请不动,罚又罚不得。 “看来陛下对秦小满还另有重用。” 皇后明白了天子的私心,便下定决心去走这一遭。 她对这位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也是敬仰许久了。 秦小满出的诗集,她都翻了数遍,每每读之,总是令人折服。 “来人,更衣!” “就穿秦家所献的羽绒服,去宫外走走。” …… 秦小满本来打算吃完饭,再与唐姑娘闲聊几句。 谁知。 刚放下筷子,一个官差跑了过来。 说京城两个大酒楼的掌柜动起手来,纷纷状告对方有两套账。 这事正好归唐姑娘管。 把人喊走了。 秦小满正收拾着碗筷。 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来人众多。 刚才送走唐姑娘的狱卒,一脸紧张地小跑回来,颤声宣告。 “皇后娘娘驾到!” 第六百七十一章小小缝纫机,调皮大公主 皇后娘娘大晚上来大理寺的牢狱做什么?! 这里不是天牢,离着皇宫近。 从皇宫来到大理寺,光是马车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除了秦小满之外,几乎所有牢房里关押的犯人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就连董必达,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 当看到头戴凤冠,身穿羽绒长袍绣着金线凤凰的皇后娘娘。 牢狱里一下子沸腾起来。 “皇后娘娘,罪臣冤枉啊!” “皇后娘娘,草民冤枉啊!” 各种叫冤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小满看了眼隔壁,紧握着牢门,满脸期待的董必达,也是哭笑不得。 估计董必达还在幻想,皇后娘娘是来捞他的。 也不想想,当初进献羽绒服的可是沈别驾,沈家会帮董家? 下辈子吧。 “肃静!” “再敢起哄胡闹,搅扰了皇后娘娘,小心罪加一等!” 在狱卒们的敲打下。 牢房里叫冤的声音渐渐平息。 随着皇后娘娘仪驾前行,所到之处,囚犯们跪了一地。 直到。 隔壁董必达也跪了下来。 “草民董必达,叩见皇后娘娘!” 董必达近乎嚎的一嗓子,成功让皇后娘娘停住了脚步。 “你就是捐了全部身家的董必达董家主?陛下时常说你董家有心,本宫今日一见,果然有心了。” 得到皇后娘娘的夸赞,董必达喜滋滋地抬起头来。 却见皇后娘娘目不斜视地往隔壁走去。 “唐医圣,本宫今日来,是由于陛下近日睡得不踏实,让本宫请唐医圣开一副安神药。” 不等唐参拒绝。 皇后又自己找补道:“本宫知晓唐医圣不愿意替陛下问诊,所以只是求方,并非……” “好。” 唐参不假思索的回答。 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好了? 陛下不是说唐医圣向来一方难求,这才想出一个可以拉扯的借口。 她也能趁机和秦小满聊几句缝纫机的事。 如今两句话没说完,唐医圣就说好了……如今已经在写方子了…… 不等皇后想明白究竟是何情况。 唐参已经将写好的安神药方,递出牢门。 “陛下因年轻时旧伤,导致心脾失和,思虑过重时若是再累及肝脏,便会夜不能寐,此方调气益和,研制成丸,不适时服用,亦有安神之效,神安眠自可助。” 意思就是。 安神药不管用。 得从根上下手才行。 “唐医圣所言极是!” 皇后既惊又喜。 陛下确实服用了许多安神药都无济于事。 太医院只会换着方子安神,却从未像唐医圣一样选择直接治本。 她还当是陛下身体与那些药性相冲,如今看来,竟是治疗的方法不对。 也难怪陛下这些年,对请唐医圣进宫当院使一事,拒绝再三还记挂在心上。 唐医圣,果然乃天下第一神医! 只是…… 药方这么快便到手了,她便没有借口再留下来。 “皇后娘娘,草民也知道一味安神奇方……” “闭嘴。” 皇后正在思考问题,被隔壁的董必达打断,面露不悦。 皇后丝毫不给董必达留面子。 平时里那些还留有董家能够起复的念想,从而巴结董必达的狱卒们,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准备等皇后娘娘走了,让董必达好好守守规矩。 “除了安神方子,其实本宫也是想向秦公子讨教一下缝纫机一事。” 皇后娘娘想到天子想要收服秦小满的用意,也不能表现得太礼贤下士。 可她深知秦小满此人重情重义,不表现也不行。 正犹豫该如何平衡这二者时,却见秦小满从包袱里摸出厚厚一个信封,递出牢门。 “缝纫机是天府林子豪制出来的,草民买了一百年的使用权,这是契约书,皇后娘娘想要用的话,回头草民写封信让他将图纸送到京城来,皇后娘娘找人仿制即可。” 秦小满还真没想到。 小小的缝纫机,能够让皇后娘娘大晚上的亲自来大牢里探视他。 这可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毕竟。 皇后娘娘这么晚出宫,定是天子允许的。 也就是说,他在天子心里的地位还挺高的? “……” 皇后娘娘见贴身宫女接过信封,再看手里的药方,总感觉自己好像来了。 又好像没来。 “秦公子深明大义,本官佩服。” “若是这缝纫机真如秦公子所言,本宫定会请陛下为你封赏。” 皇后回过神来,连忙表态。 “皇后娘娘已经赏草民被褥了,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比封赏对于草民来说,意义更大。” 秦小满相当于明说了。 进献缝纫机,就是谢谢皇后娘娘赐被之恩。 皇后娘娘顿时眉开眼笑。 “秦公子重情重义,倒叫本宫确信了,秦家之罪有疑了。” 此话一出。 隔壁的董必达已是面无血色。 秦小满都不由得担心。 要是他哄着皇后再多说几句秦家的好话,董必达会不会气得吐血。 不过。 考虑到董必达还得活着看见董继武自食恶果的下场,他见好就收。 “娘娘,夜深了,有事你差人来就行,不必亲至。” 这个点,唐姑娘不在他都准备睡觉了。 如今还要接驾拉家常。 皇后不困他都困了。 “说起来,本宫还真的有事。” 皇后一招手。 一宫女毕恭毕敬地捧着一本诗集,又一宫女端着装有文房四宝的托盘上前。 “本宫时常翻阅秦公子的诗集,想请秦公子为本宫做一首劝学诗。” 啥? 秦小满看了一眼诗集书页上光滑的页角。 就知道皇后很好学。 那这劝学诗……八成是写给别人的。 正想着。 头顶传来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 “谁?!” 唐参怒喝一声。 宫女侍卫纷纷将皇后围在其中。 当众人抬头望去,看到一袭红衣金靴落荒而逃。 宫女侍卫们反倒散开了。 秦小满好奇地扫了一眼神情微妙的皇后,心中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刚才逃走的,难道就是需要劝学的那个人? “娘娘,草民献丑了。” “秦公子这么快做作出了一首新诗?” 皇后诧异不已。 传闻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知题便能立刻作诗。 她只当是言辞夸张。 如今方知。 秦小满是有真才实学的。 “还不速速开门,请秦公子赐诗!” 皇后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 并等宫女送上文房四宝时,亲自走到桌前观赏新诗。 当看到秦小满遒劲有力的题字时。 她的心里不免生出一个想法。 第四百七十二章疲军一日,斩敌千数 秦公子不仅是作诗奇才,这字更胜过王二公子。 若是能够请得秦公子当大公主她们的授课师傅,定能…… “娘娘,诗好了。” 秦小满把写好的诗呈到皇后面前。 皇后扫了一眼,大吃一惊。 “秦公子,这……” 这是劝学诗? 她看着倒是豪气义胆,颇有气势。 只是三位公主看了后,怕是心里毫无波澜。 “娘娘可是认为通篇无劝无学,草民跑题了?” “倒也没有……” 皇后多少能够透过这首诗,看出主人公的勤学苦练。 只是她没想到,秦公子会以武为立意来劝学。 “此诗甚好,若是他日有需要,本宫再来向秦公子讨教。” 皇后试探过秦小满的才华。 知道此子确有才华,并非名不符实。 说话更加客气了。 秦小满听出这是略有不满意,以后有需要还要让他接着劝学。 他也不在意。 反正相关的诗词多得是。 呆在牢里闲着没事,背背诗打发时间也行。 就是希望。 下次房梁上偷听的姑娘,下脚能够轻一些。 瓦片掉下来,差点砸中他机智的脑袋。 皇后身为一国之主。 办完正事,自然不会再闲话家常。 拿着药方、契书和劝学诗,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几乎是皇后前脚刚走。 狱卒们便打开了秦小满所在的牢记,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秦公子,以后收拾碗筷这种小事,小的们来就行,您这双手可是拿文房四宝的,不适合沾这些油污。” “还有铺床叠被,这些让小的们来做……” 不等秦小满制止。 有些狱卒已经很狗腿的帮他摆平了一切杂事。 连隔间里的粪桶都换上了新的。 搞得秦小满不像是来住店的,倒像是回了自己家,当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你们真的不用帮我做这些事,我在家都是自己做的……” “秦公子你别跟我们客气了,你就当这里是你自己家。” 狱卒们热情似火。 不过他的隔壁。 董必达已经遭受了与之相反的对待。 “还说出去后给我一百金,我才自掏腰包给你买了床厚被褥,拿来吧你!” “从今天开始,粪桶自己倒,不倒就憋着!” “都快死的人了还装大爷,让你坑惨了。” 知道投入了财物收不回本的狱卒们,把他们添置的东西,全部卷走。 秦小满看到光秃秃的稻草杆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能够扎透的麻布。 再看董必达身上换了露着芦苇絮子的破囚衣。 哪里还有初见时得体的模样。 “这才像是来蹲大牢受罪的。” 他吐槽一声。 再看狱卒们开始往他床上铺丝绸床单,连忙制止。 差不多就行了。 别搞得比他呆在家里还奢侈。 万一哪天天子突然来了,看到他坐牢坐得这么享受,影响不好。 “狱卒大哥,要不你们去我家酒楼找掌柜要两套蜀锦布来铺着,对,那东西低调奢侈有内涵……再让酒楼给哥几个订几桌好酒好菜,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了!” 要想过得好。 他可不会像董必达一样画饼。 他都是给实在的回报。 不多时。 秦小满舒舒服服地躺在感觉熟悉的床上,进入了梦乡。 …… 同州城外。 入夜后。 在城外二里处安营扎寨的大乾士兵,开始架锅起灶,做起了晚饭。 自从大乾军需开支有了提升后,士兵们的伙食也有了保障。 除了主食外,还有一荤一素,冬日里不时的有热锅羊汤。 今日攻城稍歇,接应了城中放火的士兵后。 长公主以庆功的名义,从邻县买一百只小尾寒羊。 小尾寒羊肉质鲜美,羊肉气味浓郁。 长公主让伙夫将炖羊肉的锅灶放在城外叫阵的地方,按照顺风口一字排开。 大火煎后又用小火慢炖了半日。 那羊肉的味道顺着风,飘向同州城内。 使得突厥士兵们人人咽着口水。 再瞧瞧手里配发的冒着糊味的窝窝头,他们恨不得杀出城去,抢了大乾士兵锅灶里的羊肉汤,喝个痛快。 再美美地嘬上一口炖烂的羊骨里的羊髓,今日这通身的疲惫,便能解了。 “父汗,让我再去叫阵一次!” 城楼上。 三王子看到城楼下,开始端着碗领羊肉汤喝的大乾士兵们,羡慕得眼珠子通红。 就在几日前。 抢了大乾百姓家禽宰了吃肉喝汤的是他们。 如今粮食被烧焦了,难以下咽。 还让他们闻着这香喷喷的羊肉汤,看着大乾士兵们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怎么忍得住! “你去叫阵?司云雷朝着玉县方向去了,定是去防备东南城池突围,等你追上司云雷,明日早饭你都吃不上!” 拔延努扶着城墙,心中又恼又恨。 乾瑞长公主如今用的是疲兵之计。 此疲,不只是她时不时的派兵来攻城,收割守城士兵的人头。 更是疲于心力。 好激将城中守军外出,从而找准破绽攻城。 光是今日三次攻城,他便损失了上千士兵。 如今士兵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里面,面对着轮流而来的大乾士兵都无优势。 只能死守。 “父汗,我想挑战乾瑞长公主!我不信她真的无人能敌!” 三王子话一出口,脑门上便挨了一巴掌。 啪! “十年前,你老子我也不信,才轻敌信了匈奴王的话,损失二十万兵力。” “如今你不信这个邪,你大可以自己从城楼上跳下去去挑战她,你信不信,只要你现在敢开城门出去,那些粗箭就能把你扎成刺猬!” 起初围城时。 乾瑞长公主依靠的只是驻兵的数量。 他都没能突围出去。 前不久。 乾瑞长公主亲自训练出来的那五百弓箭手,射出的箭,一轮就收割了上百士兵的人头。 现在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在严阵以待。 生怕打了一个马虎眼,让大乾的弓箭手进入了射程,粗箭只要脱弦,城楼上的人便非死即伤。 这种情况下。 城门刚开,还没等到阵前叫战。 人就已被洞穿。 “父汗,这乾瑞长公主太狡诈了,她完全没给我们叫阵的机会!” “她就是想困死我们!” 三王子气呼呼地批判着。 却又引来了拔延努的一顿狂揍。 第四百七十三章有奇兵,声东击西 “闭嘴!” 拔延努阴沉着脸,低声怒喝。 “你说得这样大声,是生怕远处的士兵听不到?” 难得这个笨儿子聪明一回,可惜没用对地方。 方才粮草被烧,就已引起了士兵担忧粮食不够,开始消极懈怠。 这才导致攻城时死伤超出预料的严重,还让大乾的细作假装奋力守城,结果借助大乾搭起的云梯溜出了城去。 假如再让士兵知道,他们有“困死”的危险。 恐怕刚才的消极懈怠,就会变成一股强烈求生的意志。 到时候,所有士兵都会请求他杀出重围,保命要紧。 “父汗,你既已知道乾瑞长公主的阴谋,为何不将所有士兵聚集于此,一口气杀出重围?” 聪明一时的三王子,又犯起了迷糊。 在他看来,父汗可并非坐以待毙的人。 啪! 不出意外。 三王子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看得旁边的拔延烈不厚道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六叔,你笑我做甚?” 三王子怒目而视,像一头即将发怒的狂牛。 让拔延烈顿时收敛了笑意。 “无甚,三王子你说得对,大汗绝非坐以待毙的人,你就安心地呆在城里,看哪些士兵胆敢不服管教,抢吃抢喝,违乱军纪,你去震慑一番。” 不给三王子找些事做。 一定会接着挨揍。 拔延烈心是好的,三王子却不肯领情。 “父汗,你到底有何打算,竟要瞒着我?” 啪! 拔延努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 “父汗……” 啪! “父……” 啪啪啪! 直到三王子噘着嘴,一言不发地抱拳告退。 走时,一脚踹翻了一个不认真执守,光盯着下方羊汤的士兵。 拔延努看到三王子如此沉不住气,扶着城墙叹息一声。 “你看他这个怂样,本王如何告诉他后续大计?” “汗王尽管瞒着,他下次再问,我再给三王子找些事做,绝不会让他冒险出城。” 作为突厥第一猛将。 三王子的存在,能够有力地威慑住骨子里具的反叛精神的将士们。 假以时日,等到乾瑞长公主老了,定然能够超越乾瑞长公主,成为天下第一武将。 “好在也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不必再瞒了。” 拔延努望着灯火通明、羊汤飘香的大乾营帐,阴险发笑。 吃吧。 喝吧。 想着困死他们,切断军需? 这一幕会优先体现在大乾士兵的身上! “另一支骑兵精锐,此时应该绕路西行到达横州了。” 横州位于大乾关内道。 是北境戍军和关内京军共同驻守之地。 此次北境戍军都已围在同州六城,附近驻兵也全部让乾瑞长公主调离过来,只剩下关内京军驻守……一城,只有五千守军。 再加上,大家都认为突厥大军被困同州六城,谁能想到,还会有十倍之数的突厥骑兵,犹如天降。 踏破关内城池,一路南下直奔京师。 到时候不仅可解同州六城之围,他们还能够派出一支小分队来袭扰,打乱乾瑞长公主的计划。 胜利,是属于他们突厥人的! “还请大汗以误判军机,降罪于我。” 拔延烈单膝跪地,言辞恳切。 不知的,还真当他是请罪。 只有拔延努知道,这是为了迷惑敌人。 “好!因你失误,导致三万精兵被杀,殆误战机,来人,仗……五十,以儆效尤!” 拔延努操着一口流利的大乾话,中气十足地大喊出声。 让城下蓄势待发的大乾士兵能够听到。 传到乾瑞长公主的耳中。 不多时。 城楼上便响起了军棍击打皮肉的声响,以及拔延烈的惨嚎声。 让城下正在喝羊汤的大乾士兵,听得直咧嘴。 “突厥人下手可真狠。” “这事赖他们军师吗?不赖,谁碰到咱们长公主殿下,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他们没逃,这不死守着又突围不出来,这才拿军师撒气,突厥可汗真没种。” 消息传到乾瑞长公主的耳中时。 她正盯着沙盘里一条连接突厥境地,延绵至大乾境内的山脉出神。 手里捧着的羊汤已经没有了热气。 她也犹未察觉。 好像没听到士兵的汇报似的。 “大将军……” “我晓得了,你先出去吧。” 就在士兵想要再说一次时,乾瑞长公主轻轻挥了挥手。 慢慢地喝了一口羊汤。 温热的羊汤入肚,让她的眉眼间也染上了暖意。 坐在主营帐里的各位将领,这才敢拿起手里的汤碗,大口吞咽起来。 来回奔波了一日,在场的所有将领,功没立到多少,脚倒是跑软了。 可如今,听说了当初一手策划攻克同州五城的拔延烈被罚五十军棍,他们心里都十分的痛快。 “大将军,拔延烈被处罚,定是突厥汗王想借机激起士气,需要防备他们今晚突围才对。” 王副将心思最是活络。 先前各地驻兵人数不及突厥十五万大军的兵力时,但凡点兵点将,他都是充当善后的角色。 如今,各地驻兵前来支援,眼看战局稳定下来。 每次攻城的将士杀敌立功,他眼红了。 想着来抢功了。 “末将愿意今晚带兵以待,应对突厥贼兵的突围!” “大将军,末将身为前军先锋,也想请战!” 董继武也不甘落后。 他也需要军功! 只有立得军功更多,他和李麻子作的证,才更加有分量。 “好啊。” 长公主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 如此好说话。 让那些有心想没胆说的将领们心中羡慕不已。 “丑话说在前头,无论突厥兵有无来犯,你们既然请战了,定要坚守哨岗,切莫再出现当日同州城破时的疏忽,不然……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 王副将和董继武听到长公主的话,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叮咛。 可他们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二人对视一眼后,纷纷立下军令状。 绝不会因突厥兵不突围而消极殆战,定当连夜不寐的守着四方城池以下的动静。 “还有谁想请战,等着今晚突厥突围?” 两个将领守四个城门有些困难。 长公主话音刚落,又有两个急于立功的将领,马上挺身而出,抢占了剩下的两个名额。 “如此一来……王副将守西门。” 西门正是他们营帐所对着的城楼下的楼门。 此门是突厥兵最有可能突围的城门,但有长公主坐镇,也是最安全的。 王副将以为是白捡功劳,忙不迭地答应。 “董继武守东门。” 分配一出,董继武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东门根本没得守。 它是同州六城连结的纽带。 突厥敌兵出入犹如无人之境,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突厥兵跑,却没办法动手拦截。 因为除非数十万兵马,全部聚集在东门,才有可能切断两方来兵。 这无疑是提着脑袋干活,还领不了功劳。 “董先锋若是不满意本将军的安排,不如与王副将换一换?” 长公主的话让董继武眼前一亮。 然而不等他开口,看到王副将充满威胁性的眼神,连忙摇头作罢。 只能认栽。 安排好值守四个城门的守将。 长公主便让众将领散去。 等到众人走后。 突然,司云雷的幕僚黄先生前来拜见。 “黄先生不是司将军的幕僚,为何没跟着司将军一起去玉县?” 长公主将人请进营帐,开门见山地询问。 “回大将军的话,我想另觅明主。” “如何觅?” 这是长公主测试黄先生的实力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投明主,没有反转 “大将军,拔延烈杖五十乃苦肉之计,不可信也,突厥可汗自愿困守,定有原因!” 黄先生不同于其他将领,对于拔延烈受罚,不见任何痛快与喜悦。 反倒显得忧心忡忡。 长公主喝完一碗羊汤,将碗递给半夏。 似是根本没在意黄先生的话。 “大将军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黄先生倒也不急不躁。 他缓缓道来。 “突厥可汗拔延努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当年便是依靠着各种阴谋,才从一个庶出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汗王之位,其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而他手下的拔延烈更是诡计多端,手握数万渗透入大乾的细作,否则,也不会一连拿下同州五城,虽说这次作战失败,但主要指挥是拔延努,他自不会因为想推脱责任,便杖责拔延烈。” 黄先生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长公主。 “说。” 长公主嚼着筋道的羊肉,不急不慢地回应了一声。 一直紧张不已的黄先生顿时有了信心,知道长公主信了他的话,说话底气也更足了。 “我认为,突厥汗王是故意施展苦肉计,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承认自己失败了,来迷惑我们,认为他们除了死守城池,已无计可施。” “难道不是吗?你没听到城里时不时地传来突厥士兵的哗变?” 长公主反问。 黄先生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语气里不免也带了说教的意味。 “大将军,欲先骗过敌人,率先骗过自己人,当初您也没和众位将领提起过,各地驻兵会集结二十万之众。” 言外之意。 突厥汗王他们做的,都是骗人的。 而且…… “黄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被骗了,只有你绝顶聪明,没有上当?” 长公主这个问题很致命。 一个回答不好便有怠慢大将军之忧。 像拔延烈一样被杖责五十,都是轻的。 换作王副将等圆滑之人,定然会表现得退缩,说话也会讲究分寸。 可黄先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也没工夫理会自己性命之忧。 “回大将军的话,并非我聪明绝顶,而是我了解突厥敌兵,绝不会如此轻易认命,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防备他们另有奇兵,另有谋划!” 黄先生说着,朝着长公主深鞠一躬。 “若我说错了,无论大将军您如何责罚,草民绝无二话,只求大将军能够听得草民的进言……” “不是草民。” 长公主打断了黄先生的话。 “什么?” 黄先生还沉浸在自我要牺牲的情绪时,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从即刻起,你便担任我的幕僚,暂任神机营军器监,官居正四品上。” 长公主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重要的官职所属。 神机营乃长公主直接统辖。 天子将其营中将领任命权全部交由长公主。 也就是说。 黄先生从司云雷那里,一个无品无级的幕僚先生。 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居正四品上的军器监。 虽说军器监只是一个类似于闲职的武官,但他的另一个身份,长公主的幕僚……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大将军,您信我的话?” 作为一个人后的幕僚。 黄先生对于官职有所野心,但他更在意的是,此战的输赢。 “嗯。” “大将军,既然您信我的话,应该马上安排……” “半夏,给黄先生盛碗羊汤来。” 长公主再次打断了黄先生的话。 只是这次。 黄先生看到淡定从容的乾瑞长公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双眼一亮。 “您早有安排?” “嗯。” 淡淡的一个字,却让黄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自从得知长公主将附近各地驻兵调集于此围城,而忧心其他城池防守的黄先生,一下子就感觉到,因焦虑而一日滴水未尽的肚子有些饿,嘴唇也早就裂开了。 羊汤到来。 长公主亲手接过,递到黄先生的手里。 “还请黄先生将此事保密,任职一事待到我回京后再行公布,你暂且在我身边做些杂事。” “草民明白。” 想骗过敌人,先骗过自己人。 只要此战没有反转,突厥敌兵不会反败为胜,他不出这个风头又何妨。 “我敬黄先生!” 长公主举起自己的汤碗,低垂一寸,碰了一下。 黄先生感受到她的尊重,瞬间双眼含泪。 明主! 这才是明主! 有幸能够成为长公主手下的官员,真乃他的幸事! “对了,我有一事想请黄先生解惑。” “大将军请讲,草民绝不敢隐瞒。” 黄先生猜到。 长公主可能是想打听司云雷的情况。 不料。 长公主出声问他:“董继武让司云雷派遣五千精兵前往突厥境地的具体情况,以及前后军中发生何事,还请先生与我细细道来。” …… 秦小满以为自己能够一觉睡到天大亮。 结果刚过三更。 他便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借着牢房走廊里挂着的昏暗的烛光朝隔壁看过去。 只见董必达正躺在角落里,用手蘸着墨汁,在一块丝帛上写着什么。 在今日皇后亲临,狱卒尽相倒戈的时候,还能够和外面联系。 说明狱卒里有董家买通的人。 或者是,另外有人不希望董必达对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不论是哪一种,掌握了董必达与外界联系的手段,十分的重要。 秦小满看向唐叔。 发现唐叔正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看着像是睡着了。 不过,在他盯了片刻后,唐叔的左手伸出棉被,在床沿上无声地敲打了几下。 说明他此刻没有睡着。 见状。 秦小满马上闭眼装睡。 凭借着唐叔的耳力,想要抓出和董必达接着的人,一定很…… 正想着。 他却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沙沙”的刺耳声。 尽管声音很微弱,但听得人心里发麻。 秦小满马上意识到。 董必达与外界联系的手段,根本不是靠着牢里的狱卒,而是另辟蹊径。 这个声音……是墙砖松动落沙的响声。 “吱吱吱。” 等到落沙声音消失。 就听到了董必达模仿老鼠的叫声。 紧跟着。 秦小满睁开眼,就看到董必达撅着屁股猫着腰,把手里的丝帛递了出去。 外面接应的人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再次传来“沙沙”的声响时。 董必达已将墙砖堵上,并用稻草铺在上面,头枕着贴着地的墙砖处,开始睡觉。 “在漏风的地方睡觉,他也不怕吹得头疼。” 秦小满暗中嘀咕一句。 忽然。 空中飘来一阵幽香的气息。 啥东西?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消片刻,就听到隔壁传来如炒豆般的鼾声。 第四百七十五章追踪,董家的后手 “公子,睡着了?” 感觉到唐叔在拍自己的肩膀,秦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马上翻身而起。 就见牢里除了鼾声之外,没有其他杂音。 连晚上哭着吵着叫冤的都睡着了。 “唐叔,下次你再用药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要不是他反应够机敏,这药就吸到肺里去了。 此时他也得去见周公。 “不必,我有解药。” “……” 秦小满发现,他还是更喜欢之前不爱说话的唐叔。 自从唐叔说话正常之后,能噎死大活人。 “人要走远了。” 听到唐叔提醒。 秦小满马上收敛了思绪,轻手轻脚地跟着唐参来到牢门前。 眼见唐叔上手要劈开牢门,他连忙制止。 “我们多少还是要伪装一下,给大理寺的狱卒们留个面子。” 受了这些狱卒们的照顾。 要是让狱卒们发现他们偷偷溜出去,大家多尴尬。 咔嗒。 正想着。 唐叔已经将锁拽开走了出去。 秦小满经过门锁时,拽过来看了一眼。 扣上。 又拽开。 恍然大悟。 这牢门上的锁就跟一个装饰品似的,比那牢门上的糙木头更拦不住人。 “公子,快走。” 唐叔催促一声。 秦小满盯了一眼那个奇怪的锁,也未再深究。 快步跟着唐叔追了上去。 等到二人离开后。 两个穿着囚服、趴在牢房假装睡着的“囚犯”,对视一眼。 “追不追?” “有唐医圣在,比我们更保险。” 两个“囚犯”又重新趴回了原位。 他们原本是宫内密探。 自从北境五千将士出事后,陛下便派他们前来盯着董必达。 希望能够从董必达这方面入手,尽早找到线索。 便安排了秦公子在董必达的隔壁。 今日董必达受了刺激,绝对会和外界联络。 只是唐医圣和秦公子太过警觉了,根本轮不到他们出手。 “万一秦公子他们打草惊蛇……” “不会,秦公子比你我都聪明。” “你怎么晓得?” “能让陛下天天夸奖的人,绝对不是蠢人。” 这一次。 牢房里彻底没有了多余的交谈声。 只剩下各种声调和动静的鼾声。 …… 大理寺外。 秦小满跟着唐叔,沿着阴森森的一条暗巷往前跑。 一个黑影踩在房顶上快速移动。 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绕圈,倒是省了秦小满不少脚力。 跑了估计有半个时辰,绕街穿巷,来到了一幢隐蔽的宅子里。 这幢宅子上挂着“李府”的牌匾,看上去有些破旧。 翻墙而过,院子里面伫立着的当作路引用的灯柱上面,纸糊的灯笼已经挂满了蜘蛛网,里面也没有蜡油或是烛油。 说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奇怪。” 唐参面露警惕之色。 拉着秦小满飞上了屋檐。 换作之前,唐参一定带不起秦小满。 但如今。 哪怕是他自己,也能够一个旱地拔葱,找到一个支点跳到屋檐上来了。 只不过,不会像唐叔犹如鸿毛一样,落地无声罢了。 “人去哪里了?” 京城的寒风凛冽,让原本就不敏锐的感知,变得更加迟钝。 连对方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在前面的祠堂里。” 唐参指着右前方的一个祠堂。 之所以看出那是一个祠堂,是因为几乎是唐叔话音刚落,对方就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 让秦小满能够看到摆满的一大堆灵牌。 离着太远,看不清灵牌是供得谁。 但是,负责传信的人倒是挺虔诚地跪在祠堂门口,对着那些灵牌行大礼叩拜。 “祖宗在上,今日家主也是迫于无奈,只能挪用祖宗基业,还望祖宗们原谅。” 啥? 秦小满顿时屏住呼吸,又是紧张又有些兴奋。 董家捐了全部身家,换来了几个官位和董氏一族彻查到底,最终定案审判的天恩。 可谁都知道。 董家作为大乾首富,这些年打着皇商的名号,一定赚了不少黑心钱。 账面上的几百万两银子,再加上那些产业,绝对不是董家真正的财富。 如今,这番预想,成为了现实。 “公子,他是来拿钱的。” 就连唐叔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然了,董必达想要牢里过得舒服,想掌握牢外的消息,还想让牢外有人帮衬董家,他不舍得破财哪能免灾呢?” 秦小满知道。 董必达今晚是连董家的后路都用上了。 看来皇后亲临,表明了天子维护秦家的决心。 董必达是真的害怕,哪怕五千将士的死,也扳不倒秦家,必须用钱来买命了。 “唐叔,我们能靠近一些吗?” 秦小满很想知道,董家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十年皇商。 再加上之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富豪。 不说富可敌国,那也差不多了。 “公子,那人已经进了暗道,探不到声息了。” 唐叔的话,让秦小满马上探出头去。 蜡烛还在燃烧着。 可人影已经看不见了。 他又看着祠堂周围的破旧建筑,到处透着一种,但凡前去踩一脚,就会踩烂踩塌的感觉。 “真难为他们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宝地藏东西。” 暂时没办法跟踪进地道。 秦小满也只能继续和唐叔在房上等着那个人出来。 可谁知这一等。 便等到了鸡叫时分。 “公子,看来有另一条密道,人已经走了。” 此时,蜡烛已经燃尽。 秦小满打了一个哈欠,略一思索,还是放弃了下去查探。 “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就行了,先不必着急打草惊蛇,反正像现在战乱的情况,董家的人想暗中将财宝运走也很困难。” 这个负责传信的人,胆大心细。 再加上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悉。 绝不能轻易追击。 “公子,可是传的信……”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董必达催促董继武想办法把秦家的案子坐实,拉拢一些盟友,在朝堂和民间给我们施加压力。” 这些手段是惯用手段。 也十分的好使。 关键就看。 董必达能否拿出让盟友们冒险替董家说话的财物。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这钱,也得有手拿有命花才行。 唐参见公子不想再往下查探,考虑到牢房里的药效也快到了。 便带着人一齐飞向外墙,踏墙而去。 等到两人走后。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亮。 传信的董家人又现身在祠堂门口。 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最后。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往摆着蜡烛桌子前一燎。 第四百七十六章有效劝学,被困五日 呼哧…… 白光犹如星星点点,均匀遍布。 “无人来过此处。” 传信的董家人心下稍安。 自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似的。 但却一直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为了防止真的被跟踪,他便在族中藏宝的暗道里呆了两个时辰。 进入暗道前还特意在桌前留下了平日里吓唬左邻右舍,装鬼时用的小把戏。 但凡有人靠近,便会沾染此物。 地上的白光就会跟着减弱。 如今所差无几,看来是他过于谨慎了。 也不怪他谨慎。 实在是祠堂下面藏的东西,可是董家东山再起的根基。 马虎不得。 他打开贴身放的丝帛,再三确认了老爷交代的事。 这才重新进入暗道,开始找老爷说的东西,去孝敬王副丞。 好让王家能够再助董家一臂之力。 现下能够和唐家抗衡的,也只有王家了。 …… 天刚蒙蒙亮。 宫门前已有大臣列队,等候着上早朝。 除了通往金銮殿的柱灯之外,其余的都已熄灭。 只有三位公主宫中的灯光,今日出奇的亮。 其实,作为公主和皇子而言,历朝历代,都是需要早起晨读的。 只是三位公主,除却二公主喜好读书以外,剩下的两位公主只要让她们早起,便不是头疼就是肚痛。 久而久之,这晨读便形同虚设。 “二妹,你快一些,去早读又不是去赴宴,你打扮啥,梳个马尾辫就行。” “三妹,你别睡了,再睡我可要打你屁股了!快起来,先去给母后请安,再去早读,大不了你读书的时候再睡!” 公主宫殿的宫女们,错愕地望着起了个大早,还在不断催促二公主和三公主殿下的大公主殿下。 都认为今日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二公主素日来最为淡定。 今日见大公主举止有异,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长姐,你可是想求母后赐你何物,今日才如此勤快?”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嘿,二妹你说错了,今日不是我要求母后赐我何物,是母后等着赐我何物呢。” 大公主想到昨晚母后不太满意的那首诗。 脸上乐开了花。 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光明正大的找理由,不学那些迂腐书生之道,学着姑姑一样驰骋沙场。 正好父皇和母后推崇的秦大诗人写的诗,能够利用一下。 母后不满意,说明写得不好。 连剑南道第一大诗人都写不出来劝她学习的诗,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学习呢? 跟着姑姑去北境实战不好吗? “大姐姐,母后要赐你什么东西,有我的份儿吗?” 三公主原本还坐在梳妆台前,东摇西晃地栽着瞌睡。 吓得梳头的宫女根本不敢动手。 此时,听到母后有赏,马上坐直了小腰板,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嘿嘿,有,你想要全给你都行。” 大公主如此大方。 哄得三公主连忙喊着让宫女给她快快梳妆打扮。 倒是二公主,愈发肯定,长姐绝对在打什么坏主意。 想着昨晚长姐偷偷跟着母后出宫,回来害得她们一起跟着挨训。 二公主一下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要发现长姐可能会闯祸,马上阻止长姐! 三姐妹力往一处使。 不消片刻,便全部梳妆打扮完毕。 由大公主催促着,往皇后娘娘所在的承坤宫而去。 没想到。 刚走出宫殿大门,迎面便看到皇后的仪驾过来了。 “母后!” 大公主急忙跳下软轿,拎起裙角,飞奔地跑向皇后的轿撵。 抬轿的太监们吓得连忙将轿撵放下。 生怕大公主再横冲直撞,撞翻了皇后娘娘的轿撵,他们跟着提心吊胆。 “母后,你来得正好,你是想劝我学习,让我去早读的对不对?” 大公主直入主题,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皇后见状,颇为头疼。 身为大公主却如此浮躁,也不知是随了谁。 “母后~~” 大公主抓住皇后的胳膊摇晃起来。 “撒手,本宫这把老骨头,快要被你摇散架了。” 皇后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大公主的脑门,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这才对着身后的贴身女官招了招手。 “母后,这才一晚,你竟将它裱起来了?!” 大公主迅速从女官手里夺过装裱好的那首劝学诗。 心里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找茬,让母后将劝学劝她不动的怒火,转移到那个写诗的秦小满身上。 然而。 当她打开卷轴时。 晨光正好跳跃出来,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待她看清卷轴上的字迹时,却感觉看到了刀光剑影,让她心惊肉跳,呼吸为了一窒。 “皇儿,这诗可是本宫特意请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为你特意写的劝学诗,你可要珍惜。” 皇后也是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夸奖。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母后……这诗可以给我吗?” “这本来就是秦诗人写给你的。” 皇后话音刚落。 就见大公主将卷轴卷起,握在手里,当成剑一样比划起来,顿时面色剧变。 皇儿胡闹! “母后,皇儿以前也想着除尽天下不平事,如今却才明白,还得十年磨一剑才行,皇儿这就去磨剑了!” 大公主反手将卷轴负于背后,阔步朝着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徒留众人错愕地站在当场。 “母后,秦诗人究竟赐给长姐何诗,竟能激起长姐好学之心?” 她知诗作之美。 但从不知,诗作也有如此之厉。 “这……你们且随她去看一眼便知。” 皇后故意卖了个关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回宫吧。” 她还想着利用昨晚大公主犯的错,逼着大公主今日安心读书。 眼下看来是不必了。 这个秦小满,确实有点本事,也难怪让陛下如此惦记。 再过几日,等秦小满在牢里呆久了,想出来了,她再去牢里探探秦小满的口风。 难得世间还能够有一个能够劝得动大公主学习的人,她必须要请来当皇儿们的教习师傅! …… 斗转星移。 夜去晨来。 同州城外的大乾兵队的伙房营帐里,天还没亮就开始在漫天雪花里,熬起了热粥、炸起了猪肉渣。 香气随风飘进同州城里。 早已开始节衣缩食的突厥士兵,望着下方衣食无忧的大乾士兵,露出了羡慕嫉妒的表情。 两眼绿得就跟雪原里饿了多日的大灰狼,看见了羊群似的。 若非有军令在身,早就打开城门,释放抢掠的天性,杀进大乾士兵的营帐里。 夺他们的口粮、抢他们的肉吃、抢他们的衣穿! “大汗,士兵们的口粮已经缩减到每日一顿了,照这样下去,也只能再坚持三日。” 延拔烈扶着还有些火辣辣的腰部,吸了吸冻得往下淌的清鼻涕,掷地有声道:“我们得想个法子增加士兵们的口粮,否则,定会再起哗变!” 这次。 不再是小规模的不满。 极有可能会是全军哗变! 第四百七十七章一具尸体一石粮? 拔延努闻声,沉默不言。 只是扶着城墙的双手,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到了换粮这一步,说明已是无计于施。 只能孤注一掷,等待着那支进入关内的奇兵,能够出奇制胜,解决他们的危险。 否则…… “大汗,不如用将士们斩获的尸体,去换粮食?” 拔延烈还在出着主意。 “如此一来,将士们知道杀敌能够保证口粮,对待大乾士兵的进攻也会更加的勇猛。” “上次我们全歼五千精兵,那些尸体都还在呢。” 这样的方法自然是一个好的方法。 但同样的。 将大乾士兵的尸首拿去换粮,也等于会激励大乾的士兵。 马革可裹尸、落叶能归根。 无疑会激励更大的大乾士兵与他们厮杀。 拔延努但凡有第二种方法,也绝不会同意拔延烈的提议。 可如今,也只能将尸体拿来换粮食,稳定军心。 “换!” 拔延努松了口。 拔延烈马上去安排此事。 先要派使者去敌营交涉,接下来才是运尸出城,换取粮食。 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误会,造成大乾士兵趁机攻城。 挑选的使者必须胆大心细。 拔延烈在军营里选来选去发现无人合适,又担心这群人被乾瑞长公主卖了还要替大乾数钱。 干脆自己去了。 吱嘎~~ 打开城门。 又迅速关闭。 拔延烈一个人举着双手,慢慢地朝着百步外,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靠近。 “我乃拔延烈,想同乾瑞长公主商量一件事,还望予以通传!” 拔延烈站定了百步射程外,态度很诚恳。 关门的士兵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随时准备着打开城门,将他们的军师拉回来。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但他们以前可没少干斩杀来使的事。 好在。 大乾是礼仪之邦。 在通传了拔延烈的话以后,乾瑞长公主亲自来到城下相见。 “弓箭手全部退后百步。” 长公主看了一眼城墙上瞄准自己的突厥弓箭手们,无声冷笑。 “你们以为你们的箭能够伤到我?” 挑衅! 但那些弓箭手却不敢反驳。 因为他们的箭确实伤不到天下第一高手乾瑞长公主。 除非,他们用的是大乾士兵弓箭手里那些杀伤力强的粗箭。 “弓箭手退下!” 城墙上。 拔延努也十分痛快地撤掉了弓箭手。 在气势上,不能输了下乘。 “看来你们确实是有事要谈。” 长公主见状,看向还站在城楼洞子里的拔延烈,高声大喊。 “突厥的军师竟如此无胆?不敢上前吗?” 简单的激将法。 可在两军对垒时,作用相当大。 若是拔延烈这个军师不敢上前,突厥大军便会被认为是怂包软蛋。 关乎士气。 再加上拔延烈是来换粮的,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城楼洞子。 离得远了。 弓箭手无法护卫,他也没办法掉头跑回城内。 如今生死大权,已由乾瑞长公主所掌握。 “看来你们确实是准备找我谈话。” 试探到此,长公主直入主题。 “拔延烈,你有何话要说,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即可。” 长公主同拔延烈十年前打过交道。 彼时。 拔延烈还是一个热血冲动的突厥少年郎。 以为单凭一把弯刀便能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结果。 根本不等轮到她出手,便折戟于司云雷的马下,伤了一只眼的同时,也丢掉了成为下一任突厥汗王的未来。 “乾瑞长公主果然是一个痛快人,实话和你说了,我是来换粮的。” 拔延烈见他说完,乾瑞长公主依旧镇定自若。 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 心里不免好奇,世间还有何事,能够让乾瑞长公主大吃一惊? “换粮?你拿什么换?”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问。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换给你?” 换粮,等于给突厥将士续命。 没有可以谈判的条件,大乾方面自然是不会换的。 “我们在城里搜刮的金银财宝?” 拔延烈明知这个条件不可能,但还是调侃了一句。 嗖—— 一阵风夹带着一颗小石子,擦着他的耳垂飞过。 火辣辣地疼。 拔延烈伸手一摸,摸到温热的一缕鲜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这来使若是光说废话,我只能当他是来惑乱军心的。” 长公主的意思很明确。 可以和她谈正事。 但不能开玩笑。 “哈哈,乾瑞长公主,你这脾气,和雪原上最烈的那匹马一模一样。” 拔延烈受了伤,不仅没有恼怒,反倒兴致更高了。 不等乾瑞长公主再出手教训,他连忙道出底牌。 “我们手里有大乾士兵和百姓的尸体,用他们来换取粮食,相信大乾的将士们,一定会答应的。” “我们的要价也不高,一具尸体换一石粮,如何?” 一石粮够一个士兵吃一个月的。 这个换粮的价格,绝对是黑心价了。 乾瑞长公主无声冷笑。 “用尸体来换粮,看来你们城中的情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那我又何必换粮,等到我们粮尽草绝,一网打尽时,别说我大乾士兵与子民的尸体,你们的,我们一并接收。” 威武! 霸气! 换作别人这么说,拔延烈一定会大骂这是痴人说梦。 可说这话的是乾瑞长公主,天下间他最佩服也最向往的女人。 他闻之也只是微微一笑:“乾瑞长公主若是不肯换粮的话,我们也只能将这些快腐烂的尸体,搬到城楼下,每日像大乾营帐炖羊汤一样,将它们炖了喂狗吃。” “狗长肥了,好歹还能杀狗吃肉,填饱我们突厥将士们的肚皮,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如此卑劣的毁尸手段。 拔延烈说得还像他们是迫不得已而已。 完全是由于乾瑞长公主不换粮的举动造成的似的。 听得长公主身后的半夏,已经握紧了拳头。 恨不得此时就攻克城门,送这些穷凶恶极的突厥人归西,免得活在世上浪费粮食。 “拔延烈,十年不见,你变得比之前更奸诈了。” “多谢乾瑞长公主夸奖,兵不厌诈,换粮的条件你可接受?” 拔延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脸上已然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不接受。” 谁知。 乾瑞长公主直接回绝了他。 并反问他。 “我用突厥士兵的一具尸体换你们一石粮,你们乐意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死人不行换活人 当然不乐意。 拔延烈心里敢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城内还有无数的突厥将士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此寒心的话说出去,不比再给他们粮食减半增加的压力更小。 “乾瑞长公主,我们突厥人天生放荡不羁,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死了不过一捧黄土,活人可远比死人更重要。” “拔延烈,你既然知晓这个道理,还敢与我狮子大开口,让活人给死人挤粮食?” 长公主轻笑一声,转身就要往回走。 情急之下,拔延烈想到三王子带来回的一个将死之人,脑中灵光一现。 “且慢!” “死人不能换粮,那活人呢?” 活人?! 长公主猛地转身,目光如箭地盯着拔延烈。 无形的压力让拔延烈感觉像是全身被压下巨石底下,呼吸不得,浑身直冒冷汗。 “拔延烈,你敢用城中百姓威胁我们,就不怕我们再放一把火不止烧了你们粮仓,还将你们全部烧成灰吗?!” 长公主暴喝一声。 拔延烈耳朵“嗡”地一震,自心口涌起一股腥甜。 他狠命地咽下,但嘴角还是挂了一丝血迹。 他当然怕! 正因如此,自从大朝士兵开始攻城后,他们就时不时地让当地的女人去城墙上走一圈。 告诉这些大乾士兵,不要无所不用其极。 “乾瑞长公主,你误会了……” 拔延烈担心自己要粮不成,反倒被内劲所伤,也不敢再卖关子。 “我们在前来天镇城的路上,遇到了大乾派入突厥境内的五千精兵。” 此话一出。 长公主神色微变。 仅一瞬间,但拔延烈发现了这个变化,心中顿时觉得有戏。 “这五千精兵的尸体就在城内……” “假以时日,我会亲自踏开城门迎他们回家!” 乾瑞长公主霸气的宣言,让拔延烈讪讪一笑。 看来用尸体换粮食这条路确实是行不通了。 “除了被斩杀的大乾五千精兵,我们在半路上,还遇到一群莫名其妙自己烧死的大乾士兵,其中一个武将侥幸被救下,我们原本是想问他如何来到我们突厥境内的,可惜没能问出来。” 拔延烈看到乾瑞长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心里拿不准,这个还活着的大乾武将,对于大乾来说,重不重要。 反正他们如今已在大乾境内,也没有发现其他大乾士兵进入突厥境内的迹象。 这个大乾的武将于他们来讲,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你想拿活人换粮食?” 长公主一语点破了拔延烈的心思。 “拔延烈,你可想好了,真要用俘兵换粮食吗?” 有些事。 一旦开了头可就没办法善终。 “想好了,胆敢带兵冲到我们突厥境内的,一定是你们大乾人里的精兵良将,这一条命,我换它一万石粮食不叫多。” 拔延烈自己说完都在紧张地咽口水。 一万石斤,五十多万斤。 看上去很多。 但实际上省吃俭用,也只够同州五城所有将士们撑两天的。 但是! 大汗说过,最多三五日,大乾关内就能传来好消息。 一个活死人能够换来莫大的胜利,对他们而言划算极了。 如今就看乾瑞长公主舍不舍得出这一万石。 如果舍得。 说明这个武将对于大乾来讲,确实很重要。 他就可以坐地起价,再加上救治对方的花费,再要一万石的粮! “我不同意。” 长公主不假思索地拒绝。 打了拔延烈一个措手不及。 “乾瑞长公主,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敢于深入我们突厥境内的英雄,难道不值一万石粮?” 见过抠门的。 没见过如此抠门的! “别说区区一个率兵作战的副将,就算是我,死后若有人利用我的尸骨来换敌人的粮食,我恨不得挫骨扬灰才好,他既然被你们抓住,定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吊着一口气没死,可不像是准备死的样子。” 拔延烈情急之下不小心说漏了嘴。 却见福瑞长公主脸上神情冷漠里还带着讥嘲。 “一个将死之人也敢狮子大开口让一万石粮?你要先将人带过来,不要用死人来糊弄我!” 拔延烈原本还以为拿活人换粮,此事也得黄。 突然见乾瑞长公主松了嘴,顿时重新振作了起来。 “乾瑞长公主,你放心,我们都是说话算话的人,只要你给一万石粮,你们大乾的英雄,一定会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可你不给的话,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我这就让人斩下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上。” 将军! 拔延烈知道。 乾瑞长公主再嘴硬,也不可能真的不理会那个副将的死活。 五千精兵的副将……也确实没有多大作用。 能够要到一万石粮,还多亏打了乾瑞长公主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成功。 做人,不该贪心的时候,绝对不能太贪心。 “拔延烈,你信不信我现在擒了你,用你来换那个副将?!” 长公主柳眉倒竖,神情微愠。 拔延烈闻声,却哈哈大笑起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假如我一条性命,换得了乾瑞长公主的一世英明,我乐意至极!” 一世英明换一万石粮,这对于乾瑞长公主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好!” 长公主似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一手交人,一手给粮!” 成了! 拔延烈望着看上去气愤不已、却又无法发作的乾瑞长公主,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笑容。 这种白送一万石粮食的屈辱算什么。 迟早。 他要让乾瑞长公主知道,何为真正的屈辱! “去向大汗请命,将那个活着的大乾武将送出城来。” 拔延烈看向乾瑞长公主,试探着说。 “再派一队人马来接收一万石粮食!” 一万石粮食,光是用板车拉,也能拉好几车。 总不可能让他这个军师,手抬肩扛地拖回城里去。 他见乾瑞长公主并没有反对自己的安排,心里更加得意。 “乾瑞长公主,丑话可说在前头,这人我只管送给你的时候是活的,假如人回到你那里,因为你们医术不佳人死了,我们可管不着。” 拔延烈没和那个大乾武将说过话。 但凭借三王子所说的当时的情景,他也能够推断得出来一二。 这个武将,怕是遭遇了埋伏。 才会近约百人的兵队,个个惨死。 既然不是他们突厥境内士兵们的埋伏,那就只能是……他们大乾内部的矛盾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换回肖成枢,噩耗又传来 拔延烈并非好心提醒。 他单纯的是想看乾瑞长公主的笑话。 连自家军营内部事情都解决不了的乾瑞长公主,就别妄想着逼退他们突厥大军了。 “你们不必管。” 乾瑞长公主人狠话不多。 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心里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深入突厥境内的五千精兵,果然是被害死的! 而目的,正是为了让秦家承制的羽绒服背锅,这是想将秦家连根拔起。 她都不用想。 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董继武、司云雷和王副将等有嫌疑的面孔。 然而此事重大。 又在如此关键时刻,没有证据也无法定夺。 只能等唯一的活口回来,才能知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说是“副将”,也仅是从拔延烈所说的话里推测出来的。 这也是她的希望。 副将肖成枢活着的话,对于董继武的指控是最有力的。 也是最能反驳王麻子的话的人。 意识到此时自己存了私心,长公主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情绪。 她不应该先入为主。 无论是谁活着,对于全军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消片刻。 急于拿人换粮的突厥士兵,便拉着数辆板车,出了城门。 乾瑞长公主左臂一抬。 退后的弓箭手,再次挺身上前。 “拔延烈,你们放心,这些只是提防你们有异动的,只要你们没有异动,他们绝对不会动。” 面对近在咫尺的弓箭手,别说他们手上装填的是粗箭。 就算是羽箭,也能将出城的数十士兵射成刺猬。 而身为乾瑞长公主的亲兵,这些弓箭手身上散发的气势,绝非普通精兵干将可比。 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站在原地打摆子了。 拔延烈也没法呵斥这些士兵胆量小。 因为对面的人不是别人,可是大乾的战神。 再加上收割了数千己兵的神机营弓箭手,谁能不惧? 好在。 最后一辆板车上面,装载着那位大乾的副将。 这个从初见时,就出气多进气少的大乾武将,如今的情况更加糟糕。 全身由于烧伤已经溃烂,离得近了,能够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烂肉味。 尽管已经这样了,但这个大乾武将还是没有死。 感觉到他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还艰难地睁开眼皮看了一眼。 “小子,你运气不错,要回家了。” 拔延烈赞叹一句。 他亲自押车,将匕首抵在了这位大乾武将的脖子上。 一旦乾瑞长公主敢使什么花招,便先取了此人的性命。 一步。 一步。 拔延烈站定在离乾瑞长公主十步远的地方。 “一万石粮食呢?” 拔延烈不见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需要准备。” 长公主话落。 新上任的粮草官,已经差人拖着十辆板车,拉着十万石粮食走了过来。 “大将军,一万石粮食都在这里了!” 粮草官扫了一眼躺在板车上的“活人”。 尽管已经看不清模样,但通过军服也能够看出身份。 “大将军,是肖副将。” 粮草官由于震惊,声音都在打颤。 太惨了! 只在王麻子的诉说里,他们对当时被烧着的一百位将士不能感同身受。 可如今亲眼看到肖成枢惨烈的模样,便能想象得到其他人当时活生生烧死的过程,有多么的痛苦! “嗯。” 长公主见过肖成枢几面。 早已认出。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 拔延烈见状,也瞧不出她的心中所想。 只能彻底绝了坐地起价的念想。 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换完粮。 拔延烈想到自己的初衷没有达成,再看躺在板车上,离死不远的肖成枢,忍不住冷嘲热讽。 “乾瑞长公主,你这买卖其实做亏了,与其用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换一万石粮,不如用一万石粮换一万具尸首,哈哈哈哈!” 面对着拔延烈嘲讽的嘴脸。 长公主玩味一笑,也未反驳。 “半夏,你亲自去玉县请卫神医。” 目前,最主要的还是先救治肖成枢。 其他的后账。 等到肖成枢这边事情落定,她自会和拔延烈好好地清算。 一个活人换一万石粮? 不巧。 她正好俘获了七千余个突厥将士,至今还养在天镇城,暂时没想到好用场。 如今,这不就有了用武之地? “公主,此事要与司将军说明吗?” 半夏问。 由于司云雷受伤,特意请了卫神医主治。 当时公主是准许了的。 如今伤未好将人要回,司云雷定会询问缘由。 “不必。” 简简单单、冷冷冰冰两个字。 却让半夏明白了,长公主是在防备着司云雷。 “诺!” 等到半夏离开。 长公主下马来到板车前,看到肖成枢费力地睁开眼,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轻声安抚。 “你别急,等卫神医回来,他会给你治伤的。” 长公主早在之前,就看到了肖成枢受伤有多么严重。 如今凑近一看,她便知道。 肖成枢是全靠一口气,吊着这条命活到了现在。 别说卫神医。 就算是当师父的唐参来了,也保不住肖成枢的命了。 …… 玉县城外。 主将营帐里。 司云雷目光幽幽地盯着二里开外的城池,至今没想明白。 为何长公主竟会让他们围而不打? 调动了附近那么多的驻兵,却一直囤兵于此。 每日浪费的口粮都不知凡几。 “将军,如今敌疲我锐,他们城中粮草已缺,优势在我军,不如再向大将军请令,先攻下玉县!” “我也想攻下玉县,一雪前耻。” 司云雷想到肖长青一计扭转战局,如今已任前军副将,仅在他之下。 心里说不急是假的。 可是…… “大将军说了围而不打,打的时候她自会下令,我们不可枉顾军令。” 哪怕司云雷也想立下战功。 将突厥敌兵打得落花流水。 但他同样坚信。 长公主一定有她的原因,才会让大家这么做的。 “将军……” 新幕僚还欲再劝。 司云雷的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跑进帐中。 “报!将军!京城来的家书!” 司云雷神情微变,看向左右。 “我不是说过,不要将我被长公主撤掉大将军之位的消息,告诉夫人?” 反正等长公主走了,这大将军还是他的。 手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多没有耐心的人呢? 被训斥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全部摇了摇头。 在外行军打仗都是报喜不报忧。 相信天子也不敢将临阵换将的事宣扬出去,他们更不傻,怎么会想着宣扬此事,动荡司家和他们这些附庸家族的地位呢? 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禀将军,这封家书是通过王家的信鹰传来的,是……是家中报丧!” 第四百八十章拖司家下水,灰已黑 报丧? 司云雷倒吸一口凉气。 由于震惊,一时无法出声。 新幕僚见状,连忙催问。 “可是家中族亲长辈去世?!” 他记得司云雷父母早亡,若是族亲的话,只需要亲笔书信以示吊唁。 对将军影响不大。 “小的还没看,只知道这是家中报丧的信。” 亲兵连忙将信封递到司云雷的面前。 新幕僚连声催促。 “将军,快拆开看看。” 将军才被降了职,已有手下摇摆不定的将领,去向肖长青投诚调职了。 没有跟着将军一起来守围玉县。 假如这个时候长公主利用报丧一事,让将军回京处置丧事,借机架空将军。 那等将军回来,北境戍军定会大变样。 这军中,也无将军的一席之地了。 “莫急,莫急。” 司云雷拿着轻飘飘的信封,还未拆开,却感觉它重逾千钧。 心知夫人不会因为族亲之死向他报丧。 定是家中至亲…… 可是司鑫已死,司森和司焱都在军中。 司森跟着董继武,被长公主安排去截断同州城与临城的联结,实际上是一个闲差。 闲差却也代表着没有危险。 司焱则在他的帐下,在中军当副将。 夫人虽说因为司垚的死受到打击,但身体底子摆在那里,也断然不会想不开……到底是谁? 司云雷又惊又疑,双手颤抖地打开信封。 里面的信纸打开,他的双眼被白纸上的血字印红。 “司云雷!司淼死了!让秦家杀死了!司云雷,你继续听信她的话,这个仇,我自己来报!” 是夫人的亲笔血书。 司云雷虎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反复默念着上面的字迹。 无法相信上面写的事是真实的。 司淼死了? 老三不是跟随山星散人在修炼内功心法,出山后参军? 好端端的为何会让秦家杀死? 秦家出了事,此时不应该像董家一样,举家被关押入大牢,等待着问斩吗? 司淼如何能让秦家杀死? “将军……将军?!” 新幕僚一连喊了许多声,都没得到回应。 只能凑上前,踮着脚想看清信上写了何事。 谁知。 司云雷眼疾手快地将其塞回信封里。 “将军,是何丧事?” 手下将领们看出司云雷神情不对,关切地询问。 “是司淼……” 司云雷话到此处,便不再继续。 可了解司家众位公子的将领们,纷纷面露震惊与不解之色。 “三公子不到二十,怎么会?” “是意外去世的,江湖儿女,难免打打杀杀。” 相较于众人的震惊。 司云雷反倒显得淡定了许多。 已经收敛了内心的震怒与悲痛,没有外露。 “是三公子死了?那将军你要回家……” 新幕僚的话还没说完。 看到司云雷一记眼刀甩来,马上住嘴。 “人死不能复生,我司云雷断然不能因为私情,而不顾国家大义!” 司云雷说着,将信封丢进了烧着热水的火炉里。 除了他以外,没让任何人看到夫人的血书。 他在军中。 除了能够坐实秦家羽绒服一事,不让秦家将手伸到军中来翻供。 已经再无为两个儿子报仇的手段。 他此时,只能多立军功。 为远在京城报仇的夫人保驾护航。 准备用军功,去换夫人的免死金牌。 “报!” “大将军近身护卫半夏,奉大将军之命,请卫神医回同州军营!” 司云雷还没从丧子的伤痛中真正的回过魂来。 此时看到半夏走进营帐里,要将卫神医带走,他顿时感觉小臂一阵刺痛。 冷不丁地回过魂来。 “半夏先生,可是大将军受了伤?” 否则。 为何好端端的,他伤还没治好,就将卫神医叫去同州城? 可是。 同州离此地也不远,并未听到今日那边有任何激烈战斗过的动静? “回司将军的话,公主只让我带卫神医回去,并无其他交代。” 言外之意。 此事司云雷管不着,只管按照吩咐办事即可。 司云雷感受到半夏对他的冷遇,想到这段时日,长公主对他的态度,他还是不死心地想打听清楚。 “半夏先生,卫神医可是专门负责我伤势的。” “正因卫神医医术是军中最好的,长公主才叫卫神医去同州。” 半夏不再多作解释。 抱拳,以示告退。 司云雷碰了个软钉子,嘴角狠狠一抽。 却也不敢违背长公主的命令,只能让手下副将,前去请卫神医,跟着一并到同州跑一趟。 “多谢司将军的好意,卫神医师承唐医圣,且我功夫不俗,这一路不会出差错的。” 半夏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就差明说。 长公主是故意不想让司云雷知道,卫神医前去同州要做何事。 “既是如此,那……半夏先生请便吧。” 司云雷再次碰了个软钉子。 想到长公主以前在军中做事从不瞒他,和他有商有量。 现今连请个军医都要神神秘秘。 再加上司淼之死,是由于秦家的原因。 而长公主保证过秦家不会再犯错。 以往种种让他怒火中烧。 “去叫司焱来!” 他手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副将。 让司焱这个中军副将去向同州大将军,汇报近日军情,合乎情理。 他倒要看看,同州城究竟有哪个大人物受了伤,竟让长公主叫半夏来将给他治伤用的卫神医请去给其治疗。 …… 京城。 晴了数日的天。 到了半夜时分,忽然开始飘起了雪花。 在司府上下的白布上,又蒙了一层雪白之色。 而除了这些雪白,司府的庭院里,却空无一人。 全部集中到了一进院子里。 铛! 额头缠着白布的司夫人手持长刀,将刀柄重重地戳在地砖上。 迸溅出来的灰尘覆盖于白雪之上变成了灰色。 “大家都知道,我们司府自建府起始,便上下一心,你们与我虽有主仆之分,但我司家从未苛待过奴仆,你们有难有灾,我们向来伸出援助之手。” “正因如此,司府上下哪怕是倒夜香的,走在京城大街上,也绝无人敢轻视!” 铛! 司夫人话音刚落,又是狠狠地一戳。 再次迸溅的泥土渗了出来,混合着灰色的雪,变成了黑色的泥团。 “今日,秦家欺负我司家人,杀我儿司淼,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我不求你们与我同舟并济,只希望我若身死,你们能为我给司云雷那个懦夫报个信!” “儿子的血仇,我郑蓉誓死必报!” 司淼是一时义勇糊涂。 可秦家却是实实在在地犯了国法,罪不容诛。 她绝饶不了逍遥法外的秦家! 司云雷不敢报仇。 天子无法断案。 那便由她,来亲手了结秦家这个祸害! 第四百八十一章告御状,打砸 “为三公子报仇!” 身为司家的奴仆,早就习惯了在京城横着走。 遇到唐、王那种豪门世族,他们或许会避而远之。 像秦家这种穷乡僻壤来的即将覆没的破落户,司家奴仆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夫人,我们这就去打砸秦家的酒楼店铺,找他们讨个说法!” “不光如此,我们还要去告御状,让秦小满以命抵命!” 司家的奴仆哪管是司淼先设伏要杀秦家父子。 最终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在他们看来。 三公子杀秦家父子那是应该的。 秦小满害死他们三公子,以命抵命都不够偿还! 司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看到支持自己的奴仆们,气焰更是嚣张不已。 “走!” “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打砸秦家的店铺和酒楼,断不能让他们再在京城逍遥下去,剩下的跟我去皇宫告御状!” 有北境大将军司云雷作靠山。 司家奴仆们哪里还怕半夜告御状,惊扰了宫中贵人。 许多人都想展现自己的用处,得到主人的嘉奖,争先恐后地抢着要加入到告御状的队伍中去。 前往店铺和酒楼打砸的人手反倒只有十数人。 剩下的五六十个人,男女老幼皆有,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雪夜较平时更加寂静。 这群人途经不少夜不闭户的高官大院前。 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将沿途的官宦人家全部吵醒。 “汪汪汪!” “司夫人大半夜这是去哪里?” 有熟识司夫人的人,闻讯追来询问实情。 待看到司夫人额头挂白,奴仆们说要去告御状。 哪怕不知道其中隐情,也是赶紧阻拦。 “司夫人,非在事不可告御状,更何况这大半夜了,惊扰了陛下,可是大罪,不如等到天明……” “等到天明?我一刻都等不了,休要拦我,否则我连你当成是秦家的同伙,一起状告!” 司夫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小儿子的死,本身让她气到吐血,卧病在床两个余月,这才有了起色。 她自己开解自己,是因小儿子太过顽劣,中了他人奸计,这才害死了自己。 又闻秦家所做皆对国对民有功,便压下报仇的心思。 可如今三儿子被秦小满害死,还是因秦家获罪而起的。 她可顾不得秦家做过对国对民有多大功劳的事。 她要报仇! 她必须报仇! 就算不少人说秦家是被冤枉的,她也认定了,秦家就是祸害! “司夫人,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罢了,我劝了反倒里外不是人,随你去吧。” 就连昔日的故交老友。 听到司夫人倒打一耙的话,也不敢再劝阻。 再无人阻拦。 司夫人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宫门前的御鼓前。 御鼓原是开国皇帝为了防止官员相护,让民众敲击告御状所用的。 但后来诉冤的人太多,黑夜白日响个不停。 开国皇帝非常无奈,只能将起初的御鼓拉到了京师衙门,后来又立了一个鼓。 非大事不得击之。 除非你有重大的冤屈,或者此冤情影响了许多人,否则,这个鼓不能敲击。 另外。 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敲鼓后,都要先打五十大板,以证明不是来敲着玩的。 因此。 当司夫人出现在御鼓前时,侍卫也并没有询问她的来意。 谁知。 司夫人拿起鼓槌,二话不说,使出吃奶的力气,敲响了御鼓。 咚! 咚! 咚! 站在旁边的侍卫吓得捂住耳朵,不敢置信地望着敲御鼓的司夫人。 “臣妇诉冤,求见陛下!” 司夫人停下手便扯着嗓子大喊。 见周围的侍卫都惊呆了,便再次使出全力,继续敲鼓。 直到宫门打开。 李公公抹着眼眶走出来,她才停下。 “李公公!臣妇诉冤,求见陛下!” 司夫人跪倒在地,大声哭诉。 “秦家为非作歹,杀了我儿司淼,臣妇请求陛下,处死秦小满!” 正在揉着半睁睡眼的李公公,闻言动作一顿。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司夫人,秦小满身在大理寺牢狱中,如何杀害你儿子?” 李公公拂尘扫向旁边的御鼓,厉声告诫道:“司夫人,这御鼓可不是衙门前的沉冤鼓让你敲着玩的。” 原以为最着急对付秦家的会是董家人。 谁承想蹦出来一个司夫人。 李公公两条白眉拧成一条线,想要打发走司夫人。 谁知。 司夫人突然站起来,二话不说接着敲鼓。 “臣妇求见陛下!” “陛下若不见臣妇,今日臣妇便是将鼓敲破,也绝不离开!” 鼓声在雪夜里传出去老远。 李公公冷眼瞧着执意要挨五十大板的司夫人,拂尘一扫,招来左右侍卫。 “我去回禀陛下,你们……准备好家伙拾,可千万要成全了司夫人告御状的决心!” “诺!” …… 长安大街。 一群手持棍棒的司家奴仆,自西向东。 走到中段时,挥动着手里的棍棒,对准了秦家店铺的招牌砸了下去。 哐啷! 实木粗钉挂着的招牌,只是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挂在上方纹丝不动。 但声响还是惊起了店铺里守店的伙计。 司家奴仆们,看到店铺里燃起了烛光,依旧没有停手。 招牌砸不掉就朝着门窗砸去。 等到店铺里面的伙伴开门,甚至还扬起了手里的棍棒,劈头盖脸地朝着店里的伙计们砸了过去。 梆! 梆! 店铺伙计还没意识到这群人是专门来打砸的,有两人额头上被迎面痛击,当场便见了血。 “快去后院叫护卫!” 京城居大不易。 再加上秦家最近出的事。 早在秦小满抵达京城之前,便请唐门的人,前来坐镇。 以防有人趁机捣乱。 只不过。 秦小满提防的是有人暗中动手脚,影响秦家营业。 谁也没有设想过,在天子脚下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打砸店铺。 所以。 当唐门的镇宅弟子,看到将店铺里货物打砸在地,伙伴们也全部抱头血流时,也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这是董家的人?” 秦家还没倒就犹如入无人之境打砸? 未免也太嚣张了! “管他是谁家的,无故擅闯店铺打砸就是他们的错!打死也无妨!” 唐门弟子何曾见过如此狂妄之徒。 他们来镇宅的目的就是让秦家店铺能够平平安安地卖东西。 如今明日的货物全部被砸毁,他们必须给秦家还有客人们一个交代。 “全部抓起来!” 唐门弟子面对这群凶神恶煞的打砸者,下手根本不顾轻重。 夺过棍棒也是对头一顿打,撂倒一个是一个。 除了秦家店铺以外。 这一幕也在秦家酒楼内外上演。 惊扰了附近的商家,在睡梦中惊醒。 当得知是有一群人打砸秦家的店铺和酒楼时,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去衙门告官。 以免这群人再伤及无辜。 …… 砰砰砰! 唐清柔被拍门声惊醒。 睡在侧榻上的天璇已经翻身而起,按住腰间的匕首,在黑夜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半夜敲门的人。 “大小姐,不好了,长安大街有人打砸商户,许多商户到衙门求助,京兆府衙门请你去协调。” 这么晚了还有人打砸商户? 怕不是盗劫财物。 “马上就来。” …… 同州城外。 三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 落在最后方的司焱,不时地扒拉一下身上背着的包袱。 里面有父亲方才所写的军情。 表面上,是要他亲自呈报给长公主。 实际上,父亲是让他前来打探,长公主有无受伤。 第四百八十二章不治,突围? 若是长公主受伤严重,父亲便能名正言顺地重回同州城外驻守,与突厥汗王所率领的大军对峙。 如此一来。 才有立下大功的可能。 立功……往日父亲根本不会看重此事。 可司焱想到家里传来的丧报,脑中闪过母亲亲手所写的血书,哪里还不明白父亲为何改变了想法。 换作是他。 也想立下不世战功。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母亲安危,确保司家的安危,不会任由像秦家那种商贾之家,骑到司家脖子上来拉屎! “吁~~” 前方的半夏与卫神医已经勒马停在了主将营帐前。 司焱虽知不该高兴,但仍然止不住欣喜。 看来,确实是长公主受伤了,才特意将卫神医叫来的。 然而这个想法。 当他进入营帐时,马上被颠覆了。 一进营帐,他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烂肉味,并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活死人”。 说他是“活死人”,是因为他还在喘气。 但也仅仅是喘气而已。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手肘和膝盖附近甚至因为血肉腐朽,已经能够看得到森森白骨。 这个“活死人”在呼吸间还能够依稀听得到痛苦的呻音。 司焱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为何还能活着。 换作是他的话一定早就咬舌自尽了。 “小卫,你快来看看,他……还能治吗?” 长公主的语气也是难得一闻的迟疑。 卫神医只是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肖成枢,根本不用号脉,便知道此人无救了。 可看到长公主殷切的目光。 他还是拿出一方帕子,搭在了对方焦黑的手腕上,仔细地听着那微弱的脉声。 “如何?” 长公主不等帕子拿起,便连忙追问。 “回大将军,此人伤势太重,拖得又太久,全身已溃烂侵入内脏,莫说是我,就算是师父来了,也无药可救。” 卫神医又用手探了探额头,摇头叹息。 “如今他已高烧不退,看样子持续已有数日,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虽说早有猜测,但当卫神医宣布出来,长公主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真的没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哪怕只是暂时保住,我能让你师父前来救治。” 从京师赶到同州城,骑千里马的话,不到两日便能抵达。 “他……伤势太重,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气已泄了,师父来了也无法医治。” 卫神医依旧是原先的说辞。 对着长公主惭愧地抱拳一拜。 “他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还请大将军能够给他一个痛快。” 卫神医治病救人虽称不上无数,但也有千数之多。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惨烈的病人。 “即使如此,也不能勉强。” 长公主话锋一转。 “可否让他开口说话,交待一番遗言?” 不等卫神医回答,长公主说明了此人的身份。 “小卫,他是肖成枢。” 提到肖成枢这个名字。 卫神医和一起进入营帐里的司焱皆是大吃一惊。 据王麻子和董继武所言,肖成枢早就因为羽绒服遇火燃烧,被急火烧死。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神医想到这一层,惊讶过后便是狂喜。 他不相信王麻子和董继武对羽绒服一事的指认,有了肖成枢这个人证,说不定能推翻他们的话。 可是…… 肖成枢已活不过今晚。 “大将军,我有一个法子,能够让肖副将气血全部集中于一时,说出遗言,可这样,等到气尽便是身亡时……” 正在卫神医犹豫之时。 一只血淋淋的右手猛地一下抓住了他。 是肖成枢! “吼……吼……” 肖成枢想要说什么,可嘴里只能发出“吼吼”的声响。 他浑身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战栗着,眼睛时睁时闭。 尽管他说不出话来,但却用指尖在卫神医的袖子上,勾出潦草的字迹—— 说。 他要说遗言。 为此,不惜性命。 卫神医知道他要说什么,为此鼻子一酸。 知道了肖成枢的决心,他也不再迟疑。 “大将军,此方需要一味狐狸尾做药引,我去捕一只……” “卫神医去配方,半夏去捕即可。” 长公主安排完。 半夏一个闪身便离开了。 卫神医见状,也是非常无奈。 他还没说要哪种狐狸的……算了,反正这个方子的药引,不论是白狐还是赤狐都差不多。 “我去准备其他的药材,大将军切记在这段时间里,若是肖副将呼吸不顺,切勿给他顺气。” “为何?” “有些地方不通还能保命,一旦通了,神仙无解。” 卫神医解释了一句。 连忙挑帘离开。 有两个将领也跟着前去帮忙,让管理军需的将官们配合。 以免耽误了时辰。 一时间。 营帐里只剩下长公主和司焱。 “司副将,你特意前来,可有要事?” 长公主冷声询问,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陷入昏迷的肖成枢。 “回大将军,是父亲让我来呈报近日军情,并询问何时全力攻城?” 司焱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看向肖成枢。 他对肖成枢此人,印象可谓深刻。 此人是肖长青之子。 肖长青则是天子派来与他父亲争取大将军一位的有力竞争对手不说,与秦家也是相交甚笃。 “全力攻城不是说定下时候便去攻,战场上的事,千变万化,何时能够说得准。” 长公主头也不回地指着桌案上。 “将军情奏文放到那里,无事你可以离开了。” 司焱感受到长公主比起以前,对待他的态度更加冷淡了。 他有心想问肖成枢的情况,却又碍于长公主之威不敢开口。 无比怀念起五弟司垚来。 若是司垚在此,定然能够让长公主多说几句话……一念至此,他更加憎恨秦家。 恨不得吃了秦小满的肉、扒了秦小满的皮! “报!” “大将军,董继武率军出击,歼灭了百人骑兵,不料遭到突厥骑兵的反扑,进入胶着状态,请求援军!” 突然从帐外冲进来一个小兵求援。 长公主腾地一下,杀气十足地站起来。 “董继武只有一万人马,也敢袭击突厥骑兵?他想死不要将一万将士拖下水!” “大将军,不好了!突厥大军在其他城池也趁机开始突围了,如今只有您能解救董将军他们了!” 又一个将领来报。 长公主阔步走到门口,脚步一顿。 “司焱,你暂时先呆在这里,替我照顾一下肖成枢,我去去就回。” “是。” 啪嗒! 帘子落下。 司焱听到肖成枢急促的喘息声,想到肖长青不受父亲指挥。 想到肖家与秦家的关系。 想到肖成枢清醒后,不论事实如何,也会推翻王麻子和董继武的话,替秦家开脱。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床边,看着因为呼吸不顺而浑身抽动的肖成枢,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第四百八十三章如此解救,司夫人发狂 “肖成枢,我知道你很难受,放心,我是来解救你的。” 司焱还是生平第一次,做如此违背良心的事。 可他想到过往种种,特别是母亲那封血书。 他的右手,轻轻拍着肖成枢的胸膛,上下抚动着,替其顺气。 “吼吼……” 肖成枢嗓子里发出的阻气声越来越弱。 眼睛陡然睁开,吓了司焱一大跳。 “姓卫的故意骗人?顺气能把人治好?” 司焱一念至此,看到肖成枢血红的双眼,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他哪里还敢再帮肖成枢顺气,手掌直接覆盖在肖成枢的口鼻上。 “噗……” 不断有鲜血从肖成枢的口鼻里涌出来。 肖成枢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 然而。 一个身有重伤、濒临死亡的人,哪里敌得过一个健壮的人。 司焱又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旧死死地往下摁。 不消片刻。 肖成枢便双眼翻白,试图推开司焱的双手,垂落下去。 气绝而亡。 等到人死了,司焱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吓得连忙后退数步,一直撞到沙盘才停下来,惊愕万分地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他,杀了肖成枢? “不,我这是让他解脱了。” 只一瞬间的动摇过后,司焱很快就冷静下来。 身为从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出入沙场的司焱,见惯了生死。 只是往日里杀的都是敌人,今日手上却沾了自己人的血……不对。 “肖家与秦家狼狈为奸,肖成枢活着的话,一定会说出推翻秦家罪证的遗言,我是为民除害!” 有了说服自己的借口。 司焱越发平静。 他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连忙跑到床边,将肖成枢扶了起来。 又将肖成枢不自然的双手放好,将还没有凝固的鲜血,抹在自己的脸上。 假装出一副,肖成枢吐血身亡的假象。 由于司焱太过投入。 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前来报信的将领,正站在门边,目光幽深地盯着帐中发生的一切,露出一个得逞的奸笑后,扬长而去。 王副将让他配合演这一出戏,让他动手除掉肖成枢。 避免王家与董家联手陷害秦家的事败落。 没想到有了一个替罪羊。 司焱杀了肖成枢。 有了此事,从此王家不必插手,任由司家来善后即可。 “剩下的,就是找哪个替死鬼,让承担今日军情传报错误的责任了。” 谍报军情的将领走出没有十丈远。 便听到主将营帐里,司焱发出一声吼叫。 “快请大夫!” “肖校尉坚持不住了!” …… 皇宫甬道上。 天子打着哈欠,冷眼瞧着被侍卫们摁在刑凳上打板子的司夫人。 听到暗卫首领汇报司淼身死的事,原本想让侍卫们停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啪啪啪……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五十大板打完。 司夫人已经瘫软趴在刑凳上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尽管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撑不住多久,她依旧倔强地抬起头大喊大叫。 “陛下!臣妇有冤,请陛下为臣妇申冤!” 司夫人声声如泣。 让听者闻声,见者心惊。 只是,天子想到司淼为铲除秦家父子,私下里勾结师门众人,在索道险滩处埋伏。 甚至因此导致索道被毁,耽误了秦立夏进京的行程。 按照他的计划。 秦家父子进京,蹲大牢的是秦立夏。 秦小满才名传天下,召进宫里优待一二,也无人敢说什么。 可惜,这一切都被司淼和其师门的人毁了。 起初他不知道事出何因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又见司夫人明知如此,还特意跑来喊冤。 心里对司家的厌恶,更甚平日。 “陛下,臣妇要状告那秦小满草菅人命,害死我的儿子司淼!” 眼见天子不应声,司夫人便开始自说自话。 但是。 由于告御状,先打五十大板。 司家只有司夫人一人。 她再扯着嗓子大喊,也少了几分气势。 “司夫人,你说的秦小满,可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秦小满?” 天子特意敲打了一下司夫人。 秦小满可不是普通的商人之子,让司夫人不要无的放矢。 自找麻烦。 可惜,司夫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不仅不领情,反正嘲弄天子。 “陛下,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声,也不过尔尔,有钱能使鬼推磨,臣妇觉得,不能信以为真。” 是吗? 如果不是秦小满的劝学诗,成功让长公主完成了早读。 天子说不定还真会怀疑秦小满的才华是买来的。 “既然司夫人执意相告,朕也只能接下你这桩御状,按照规矩,先诉至大理寺,查明原委后,朕会亲自定夺此案。” “陛下!此案就是秦小满所为,臣妇要让他现在就为我儿子偿命,不必交由大理寺审理!” 司夫人急红了眼。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让天子此时便赐死秦小满。 “陛下,秦家的罪行罄竹难书,害死北境五千将士,就算不是为了我的儿子们,单凭这一点,就能让秦家满门抄斩!” 司夫人如此不给天子面子。 在场的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再看天子笑吟吟的表情,纷纷同情起司夫人来。 死了儿子再心急,也不能推翻天子的决定啊! “司夫人,秦家的罪行还在查,不能因为侥幸生还的几人的话,便定下秦家的罪名,再者说,就算秦家有罪,也要经过大理寺结案、再宣告民众,再行处置……” “陛下,事急从权,如今北境将士在前方战场上与突厥敌兵厮杀,可在后方,秦家诸人却依旧逍遥快活,这让将士们如何安心报国?” 口口声声说着将士们。 但明眼人谁都明白。 司夫人这是在用司家的影响力,来逼着天子即刻处决秦家。 “司夫人,你在威胁朕?” “臣妇不敢,臣妇只是认为,秦小满罪恶多端,害死了无数人,应当就地正法,以示皇威!” 司夫人忍着疼,跪地叩拜。 “请陛下下旨诛杀秦小满,灭秦家九族!以告慰北境五千将士的在天之灵!” “朕若不下旨呢?” 天子也急了。 自从先皇去了,他还没遇到过胆敢光明正大要挟他的人了。 司夫人爱子心切他能理解,但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举止,必须严惩! “陛下若不下旨,臣妇也只能日日来敲御鼓!” 司夫人跪在地上,直视天子的双眼,发狠地说道。 “但臣妇绝对不会一个人来,臣妇会带着前方冤死将士们的家眷一起告御状,看陛下您要维护秦家到几时!” 第四百八十四章司家,不中用了 司夫人一口血沫喷在雪地上,绽开点点血花。 她却连看都未看一眼,目光如炬地盯着天子。 那决绝的神色,证明她绝不是说着玩的。 而是认真的! 她知道天子忌讳什么。 可如今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于秦小满之手,如此血仇她若不报,妄为人母! “好!好一个司夫人!” 天子手指着司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一品诰命夫人,不愧是司云雷的夫人,当真是魄力十足!” “换作旁人与朕如此说话,朕定当再打她五十大板,可说这话的是司夫人,朕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李公公听到天子的赞美,就知道天子心里有多么窝火。 身为臣子臣妇,却敢以功以名来要挟天子。 司家这路。 算是彻底地走到头了。 “陛下,并非是臣妇与司家让您掂量,而是秦家。” 像司夫人这种倒打一耙的说法,天子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 不是他不想反驳。 而是他已经懒得应付司家人了。 在此时。 司家人在他眼里,已与死人无异。 “司夫人要带着大家告御状,也要等新的证据抵达京城再说,否则,若是一旦变成是诬告,定不了秦家的罪,按律当反坐。” “反坐又如何?” 司夫人认定了,杀害他两个儿子的秦家,绝对不是好货色。 哪里还会担心这些。 “朕知道司夫人不惧,可司夫人打着司大将军的名号,召集的那些将士家眷们呢?” 天子脸上含笑,眼神却比落地的积雪还要寒凉。 司夫人闻言迟疑了一瞬间。 但也仅此一瞬。 她便掷地有声的赌咒发誓。 “臣妇相信那些为人母为人妻的,都想替自己的儿子、丈夫向秦家讨一个公道!” 这是钻了牛角尖。 打死也不钻出来了。 还要拉着别人一起钻。 天子暗叹一声,知道再同司夫人理论半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无奈地朝着宫门处挥了挥手。 “朕已命大理寺彻查五千将士的案子,便只能等着司夫人带着众人来敲御鼓。” “若是司夫人只因司淼的死来告御状的话,此为胡闹,你的五十杖责,打了也是白打。” 司淼去伏击秦家父子,虽说是“师出有名”,但于律令不容。 死了也是白死。 “陛下,臣妇只是借司淼的死,告诉陛下,秦小满是一个嗜杀之人,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 天子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脸色已经挂起了微嘲。 怕是只有司家才会这么想吧? 只是,他好不容易借助黄少卿在民间的美名,将将士家眷们心里的不满压下去。 可不能再轻易让司夫人挑唆起来,胡乱生事。 既然司家人都不择手段了,那他也只能,让爱子心切的司夫人,像以往一样,在病床上多躺几日了。 正想吩咐暗卫去办理此事时。 宫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天子瞬间一惊。 眼神里带着杀意,看向司夫人。 “司夫人竟是先斩后奏,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来告御状,今晚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想让秦家今晚覆没? 他看司家是活腻歪了,想马上抄家问斩! “陛下,此事并非臣妇安排的……” 司夫人感受到天子凛然的杀意,惊得呛出一口血沫。 她只是借助那些将士家眷的力量来给天子施压。 哪敢不打招呼便组织此事。 敢在当今面前先斩后奏办事的,办完事就得死。 唯一活下来的,还混得风生水起的,这些年来也只有肖成枢一人。 “不是你安排的?” 天子知道司夫人并没有携将士家眷逼宫的意思,心下稍安。 转而又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现在皇宫成了菜市场,谁人想来即来,想走就走?” “来人!” 天子正准备派侍卫,将外面发出声响的人带上前来。 门外,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 “微臣唐清柔听闻司夫人在此,特来求见!” 唐清柔闹出这么大动静要见司夫人? 天子狐疑不解地看向司夫人。 却见司夫人也是同样表情。 “宣!” 他倒要看看,唐家丫头为何要掺和这件事。 又想如何替秦家脱罪。 唐清柔带着一群官差,官差们押着十数个身穿统一服饰的司家奴仆,浩浩荡荡地走进甬道。 原本宽阔的甬道,一下子变得狭窄。 随着距离拉近,天子看到官差们被押的那些奴仆,戴着绣有“司”字的方帽,更加好奇。 唐清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竟然动用官衙的力量去捉拿司家奴仆。 这简直是公私不分! “陛下,司家奴仆十四人,打砸了秦家的酒楼和店铺,造成两万三千一百二十七两的损失,还导致附近商户,损失了六百七十两,经由附近商户报官,微臣依法将他们捉拿归案。” 唐清柔上来先将案件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捉拿归案后,他们说要见司夫人,微臣听闻司夫人来宫里告御状,便特来求见,若司夫人对此事供认不讳,还请司夫人与秦家商议赔偿一事。” 此话一出。 原本因为见到自家奴仆被抓了个现行,脸上时青时白,有些难堪的司夫人。 顿时恼羞成怒。 “赔偿?秦小满杀了我儿司淼,我没让他马上为我儿子偿命便罢了,秦家竟敢要赔偿?!” 司夫人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满是血沫的手抓住唐清柔的衣襟。 “唐家大小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秦小满私相授受,你如今为了维护秦家,竟颠倒黑白,你唐家数百年的英名,就要毁在你唐清柔的手里了!” 面对司夫人的诋毁。 唐清柔抿了抿嘴,没有争一时长短,而是朝着天子拱手作揖。 “陛下,这些犯人对他们打砸秦家店铺和酒楼的事供认不讳,已经签字画押,并且对是司夫人指认他们做下此案也是供认不讳。” “微臣认为,此案影响恶劣,司夫人身份特殊,微臣无权处置,还望陛下移交大理寺,押后再审。” 一个押后。 让天子灵光一现。 “司夫人,你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却知法犯法,罪不容恕,还当众诋毁朝廷命官,来人!” 左右侍卫应声而出,将一脸不敢置信的司夫人团团围住。 “将司夫人押入大理寺,严加查问这些司家大胆的奴仆们,可千万别是他们自作主张,污了司夫人名声。” 严加查问便是用酷刑。 司家奴仆顿时吓得全部往地上溜。 “夫人救命!” “夫人你跟陛下说清楚,老奴们只是按照你的命令办事,那秦家确实该死!” 秦家确实该死? 天子再次听到这话,是从司家奴仆嘴里说出来的。 再看对方说得信誓旦旦,眼中一片冰冷。 上行下效。 司家连根带叶,都烂透了。 “回宫!” 他不予理会司家诸人有何狡辩,甩袖离去。 …… 同州城外,主将营帐前。 长公主确认完军情有误,突厥大军只是佯攻被误判。 再回到营帐前,看到其他军中大夫手忙脚乱地从营帐里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跑进跑出。 脚步一僵。 原本因燃起希望而火热的心,一下子像是跌入了冰窟之中。 长公主神情木然地走进营帐里。 看到脸色已经铁青,胸膛已无起伏的肖成枢,心里明白。 唯一翻供的证人,能够洗清秦家冤屈的证人——死了。 “肖成枢是怎么死的?” 长公主目光如箭看向当时营帐里仅剩的一人。 司焱。 她一直认为司家是蒙于鼓中、被人利用,才敢放心让司焱留下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当场捉凶,死了赚了? 谁能想到,就是她离开的这片刻之间。 肖成枢竟然不治身亡了?! 长公主沉着脸走到床前。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司焱和肖成枢身上的血迹,看上去像是胡乱抹的。 “是、是吐血死的。” 司焱在长公主的威压下,说话都不利索。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把方才圆好的谎话说了一遍。 “我在等大将军的时候,肖校尉突然喊了我一声,让我替他找秦家报仇,我正纳闷他为何不向大将军你说这番话时,我离近了,他突然喷出一大口血,喷了我一身……” 司焱故作紧张地比划着,说到此处,脸色一片铁青。 “大将军!是秦家害了肖校尉!是秦家害了他!” 对! 假如没有秦家的话,肖成枢也不会被董继武提拔成副将,进入突厥境内。 不管是不是因为羽绒服突然被点燃,害死了五千精兵。 反正有他做假的这番遗言。 秦家,必死无疑! “是啊,是秦家害了他。” 长公主慢慢地伸出手,将肖成枢瞪圆的双眼合上。 感受到眼皮的凉意。 却没有她此时的心凉。 “大将军,如今证据确凿,我们是否应该向陛下禀报此事?” 司焱迫不及待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就是想置秦家于死地。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随手指着一个大夫。 “你!” 大夫感受到长公主身上的杀意,吓得跪倒在地,连忙求饶。 “大将军,小的来的时候,肖副将已经死了,不关小的的事啊!” 他的医术确实不如卫神医。 可这件事真和他没关系。 当大夫的又不是阎王,让人死便死,让人活便活。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我问你,你们谁先进来的?” “就是我。” 大夫硬着头皮承认。 长公主手指又指向司焱。 “你再把你刚才说的重新说一遍。” “什么?” 司焱一愣,心里砰然乱跳,脸色因为紧张而微微涨红。 “你说,肖成枢说完遗言吐血而亡。” “对对,是,是这样……” 司焱回想着刚才说的过程。 非常的简单,应该没有什么差错才对。 “大将军,这不对啊,肖副将他抬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吐血而亡或许是真的,但死前要是没有干预就能够说出这么多的遗言,那就……太、太……” 在司焱的逼视下。 大夫不敢再说下去。 “太匪夷所思了。” 长公主补充一句,看向肉眼可见慌乱起来的司焱。 嗖—— 她随手抄起一把弯刀,架在了司焱的脖子上。 “司焱,你撒谎。”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司焱狠狠地剜了一眼多嘴的大夫,紧张得直咽口水,脑子还在飞快地转动,想着如何将这个谎圆过去。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做梦的时候梦到了肖成枢在向你说遗言。” 长公主见状,还给他提了一个醒。 “对对!是,是这样!” 司焱瞬间眼神一亮。 正愁不知道如何圆谎,没想到长公主给他提了一个醒。 托梦之说虽然荒诞,但信的人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这样就无从考证。 “肖成枢托梦说的遗言,那你身上的血迹,总不能说是在梦里遇到他吐血身亡的。” 长公主收了刀。 司焱顿时感觉压力陡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刀尖已经抵在了他胸前的血迹上。 司焱顿时紧张得额头汗流如雨下。 “大、大将军,你、你这是何意?” “司焱,你并非初入营的小兵,没见过死人,你是在肖成枢吐血的那一刻开始喊人的,是不是?” 不是。 司焱心里明白。 但如此回答,则证明他心里有鬼。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斩钉截铁地说:“大将军你把人托付给我,他出了事,我立刻喊人叫来了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当一个人吐血身亡时,他全身都在用力,气血会持续一段时间,尸体不可能凉得这样快,除非,他是彻底气绝身亡时,你才叫人。” 长公主的刀尖又往前抵近一些。 “可是吐血而亡是一个很长的过程,特别是像肖成枢这样受了重伤的人,等到他吐血再气绝……司焱,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做梦吗?” 不等司焱狡辩。 长公主的刀尖已经没入了军服之中,露出了血衣下洁白的羽绒。 “司焱,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说说吧,你为何要杀了肖成枢?” 刀尖已然贴近皮肉。 司焱的直觉告诉他。 只要他再说一句谎话,这把尖刀便能刺穿他的心脏。 让他步入肖成枢的后尘。 “我想让他解脱……” 噗嗤! 羽绒染了血。 司焱惊骇万分地望着没入心口的弯刀,尽管直觉告诉他,长公主会出手,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司焱,你可真是让我失望啊。”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没想过让你解脱。” 长公主冷嘲一笑,一脚将人蹬翻在地。 拔出的刀锋,只有一截沾了血。 “肖成枢的遗言到底会说什么,你们司家比本公主更清楚,既然肖成枢是你杀的,你便亲自随肖成枢的尸体回京,向陛下交代。” 杀人诛心。 陛下巴不得抓住司家的把柄。 从而撤换掉北境戍边大将军一位。 司焱想到自己亲自将刀子递到了天子手里,恨不得自绝而亡。 “想死,我便学着伪造遗言,司焱,你猜,我会伪造什么样的遗言呢?” 长公主脸上笑意加深。 只是眼底犹如一汪冰潭,让司焱触之浑身冰凉。 他如今是生不得,死不能。 恨不当初。 “大将军!” 闻讯赶回的半夏和卫神医前后脚冲入营帐里。 一眼便看到已经由大夫蒙上白布的肖成枢。 二人皆是惊愕万分。 肖成枢——死了?! “人死了,但这里还有一个活口,小卫,你明日送他和肖成枢的尸体回京赴命。” “诺……” 卫神医看了一眼伤势不重,但伤到心坎上,不太好治疗的司焱。 再看司焱浑身不自然的血迹,猜到了长公主如何安排的原因。 “半夏,你再去玉县城外跑一趟,告诉司云雷,肖成枢已死,司焱主动请命送尸体入京。” 长公主冷眼扫过帐内众人。 “听到了吗?” “诺!” 无人敢反驳。 就连司焱,都忌讳于长公主方才所说的伪造遗言,不得不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暂时稳住父亲。 只希望父亲能够在后续对战中立下大功。 能够保他一命。 …… 同州城中。 斥候来报,城外营帐里有异样。 将拔延努和拔延烈全部吵醒。 当后续来报。 说是换来一万石粮的肖成枢吐血身亡,拔延努和拔延烈面面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幸灾乐祸之意。 先前把人送回去,探听得知这是给大乾兵队的战马打造了马蹄铁的大功臣时。 他们还认为粮食要的少了,上了乾瑞长公主的当。 如今人回去不过两个时辰便咽了气,他们还赚了。 “此等英豪,理当送他一程。军师,你意下如何?” 第四百八十六章有气没处撒,你们撞上来 拔延烈马上领悟到大汗的意图。 困守同州五日,不让三王子出阵,佯装突围的将领,屡战屡败。 也是时候鼓动一下士气了。 “大汗,我这就去安排。” 拔延烈离去后。 不多时。 城楼上便响起了“火不思”的乐调。 火不思是突厥惯用的弹拨乐器,四弦、长柄、音箱为梨形,音色浓厚。 在茫茫雪原上弹奏,能够传扬出去老远。 而正在弹奏的,则是一曲英雄战死沙场送归的悲怆曲调。 若只是如此,表达的只是他们突厥人的敬佩。 拔延努喝了碗酒,静候佳音。 一曲终了。 城墙上传来高亢的呐喊声。 “多谢肖副将以命换粮!” “多谢肖副将以命换粮!” 拔延努听到这番话,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论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我这位军师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以命换粮。 这话让乾瑞长公主听到,不知是否气出内伤。 …… 城外。 正在着手安排明日早起,送肖成枢尸体回京的长公主。 早在听到城墙上响起“火不思”的哀乐时。 便知突厥人没憋什么好尿。 当哀乐奏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传来,整个大乾军营的将士们,都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城墙上的突厥贼兵。 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拉下来。 让他们为肖成枢陪葬。 但,也有不少人开始放马后炮。 “大将军,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给突厥一万石粮。” “这下好了,肖校尉人死了不说,我们还白白损失了一万石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光从称呼上就能判断得出。 这些放马后炮的人,对肖成枢有多大的敌意。 这些将领是想激将长公主,趁着这个机会,全面出兵攻城。 他们也好从中捞些功劳。 “是啊,用一个活人换一万石粮,确实不太合适。” 谁知,长公主平静地接受了他们的批评。 令众人诧异不已。 就在他们还没想明白,长公主为何自打耳光时。 长公主二话不说便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大将军这是要单挑突厥的将领?” “挑战也无用,他们紧闭城门不出,除非大将军直接攻上城去,把一万石粮抢回来,才能够让他们闭嘴。”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领还在说着风凉话。 走到弓箭手附近的长公主,从一个弓箭手里拿过弓箭。 搭弓,引箭,瞄准。 嗖—— 羽箭掠过一道白色残影,直击在“火不思”的琴弦上。 乐调是没有了。 可城墙上挑衅的呼喊声更大了。 “正好我有火没处撒,你们撞上来,只能算你们倒霉。” 长公主拿着弓箭,又往前走了几步。 箭雨马上落在了她的身边。 却每一支箭都没有擦中她的毫发。 “快放箭!” 城楼上的突厥将士们见到长公主离城门越来越近。 也顾不得喊口号挑衅,慌慌张张地安排最高的防御布阵。 生怕乾瑞长公主再凭一己之力冲上来,破开城门。 “我要见拔延烈!” 离得近了。 长公主这才大喊一声。 确保城墙上的所有人全部能够听得到。 早在长公主射第一支箭,便躲在城楼哨后台里的拔延烈,听到城下呼喊他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 心里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乾瑞长公主难道是恼羞成怒,想要叫他下去应战? “军师,现在怎么办?” 负责今夜守城的将领,看到远在十丈开外,但感觉近在咫尺的乾瑞长公主,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好在。 乾瑞长公主要找的不是他。 而是军师。 他当场将锅甩给军师。 “她想见我便见我?” 拔延烈龟缩在楼台里不敢现身。 生怕自己一露头,就让乾瑞长公主一箭射穿了脑袋。 与此同时。 让众将士们歇一歇,先不必喊了。 以免再次激怒乾瑞长公主。 箭也不必放了。 他们如今不光粮草紧缺,箭矢也不多了。 射也射不中,不如不浪费。 “拔延烈,我要和你换粮,你敢不敢下来?” 就在拔延烈做好了龟缩到天亮的准备时。 听到下方乾瑞长公主的喊话,心思顿时又活泛开来。 换粮?! “军师,乾瑞长公主要换粮,你快下去和她谈啊!” 城楼上的众将士们,都对着拔延烈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这可比乾瑞长公主的喊话,压力更大。 拔延烈知道,这话传到大汗耳中。 和他个人性命比起来,还是换粮更重要。 与其落下一个被逼无奈的形象,倒不如主动站出来,赌一把乾瑞长公主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并不是拿换粮为诱饵,诱他下去,将他斩杀。 “乾瑞长公主,我拔延烈在此!你先放下手里的武器,我们再予谈判!” 拔延烈朝着守城的大将招了招手,压低声音。 “去找三王子来,让他将那日与姓肖的一起发现的尸体全部拉过来。” “大乾人的尸体不都一样吗?” 突厥将领不解地问。 一具尸体一石粮。 一个活人一万石。 有差别吗? “听我命令,要不你下去与乾瑞长公主谈?” 拔延烈此话一出。 原本还有疑虑的突厥将领,马上去找三王子领尸。 “乾瑞长公主,稍候片刻,我准备一下,马上便下去。” 拔延烈直到乾瑞长公主扔掉手里的弓箭,这才敢露头喊了一句。 但也只有一句。 喊完后,他便马上下了城楼,等着三王子的到来。 好在,三王子没有让他久等。 不消片刻。 三王子带着三辆板车,拉着层层叠叠的近百具尸体,直奔城楼而来。 “军师,你说乾瑞长公主拒绝了拿尸体换粮食,今日有人还用砍的头做了酒器,浪费了不少尸体,只剩下八十来个了。” 三王子嘴里正抱怨着。 感受到城门外传来凛然的杀气,双眼一阵放光。 “乾瑞长公主来攻城叫阵了?” “不是,她是来换粮的。” 拔延烈压低声音,对着三王子嘱咐着。 “稍后我会和乾瑞长公主谈判换粮一事,还请三王子你在门内等候,以免乾瑞长公主气急败坏,对我下黑手。” 他特意请三王子来。 除了运送尸体以外,更重要的是来护法的。 “好说,只要有粮食,别说在门内等着,跟你出去都行。” 三王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怵乾瑞长公主的淫威。 他想挑战乾瑞长公主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已经很久了! 他反倒希望乾瑞长公主率先动手,他好冲出去,解救军师。 第四百八十七章压力来到了突厥这边 吱嘎~~ 一切准备就绪。 城门打开。 拔延烈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 “乾瑞长公主,你怎么突然想明白,要用粮食换尸体了?” 拔延烈试探着问。 “莫不是肖副将的死,让你担心大乾天子会怪罪于你,这才拿尸体换粮,用作掩护?” 传闻大乾天子与乾瑞长公主关系要好。 真要是如此的话,说明姐弟二人之间的嫌隙。 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大乾内部,找到打压乾瑞长公主的方法。 “谁说我要拿尸体换粮?” 长公主当场反驳。 令拔延烈大吃一惊。 他马上退后两步,大喝一声。 “三王子!” “吾来也!” 早就等候多时的三王子,手持双刀,冲过城门站在了乾瑞长公主半丈开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乾瑞长公主。 想要找到破绽,发动攻击。 “双方交战不斩来使,我此次是以来使的身份来的,不是来攻城的。” 长公主淡淡地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三王子,根本不以为意。 转而接着对如临大敌的拔延烈说明。 “五日前,贺鲁耶率三万骑兵攻打我天镇城城外大营一事,拔延烈,你可还记得?” 此事拔延烈为后军将领。 还是此战的统筹军师,他如何不记得。 当日若非他反应及时跑得快,今日坟头雪应该都已没脚脖了。 “记得。” 虽不知乾瑞长公主问此事的目的,但拔延烈看出她并非是诱他前来斩杀泄愤。 便又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谁知。 还没走到乾瑞长公主面前。 就听乾瑞长公主接着说:“那日我们俘虏了七千三百余人,大乾优待俘虏,每日好吃好喝地让他们活着,也是一个负担。” 七千三百余俘虏?! 好吃好喝地活着?! 拔延烈猜到乾瑞长公主接下来要说的话,顿时头皮发麻。 她不会是想拿这些俘虏换军粮吧? 怕什么来什么。 “今日你们突厥用肖成枢换了一万石粮,倒是提醒了我,我想用这七千三百余人,同你们突厥人换粮。” “他们个个活蹦乱跳,不像肖成枢一样,是一个‘活死人’,换回去也是战力,你们可愿意?” 长公主的话,听上去句句是在说,活人换粮,突厥不亏。 可眼下。 七千三百余人换回来,每日消耗口粮不说。 光是换回来的军粮消耗……拔延烈想想就肉疼。 原本还因为肖成枢一个“活死人”,换来一万石粮而幸灾乐祸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不见。 内心满是纠结与烦躁。 换? 七千三百余人的粮食,按照活人一人一万石的换法。 别说同州六城里没有这么多粮。 就算整个突厥境内,也筹不到这么多的粮食! 要是他们突厥人有这么多粮,还用得着来大乾抢吗? 不换? 没有用处的俘虏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反正在他看来,若是肖成枢当时换不来一万石粮食。 不会等到谈判结束,他就会让人斩下肖成枢的脑袋挂在城楼上,震慑大乾士兵。 同理。 乾瑞长公主斩杀谈判失败的俘虏,谁能说她残杀俘虏? 突厥内部只会嘲讽他们这些将领拿士兵们的性命当作野草,任人践踏。 恐怕还没突围出去,在缺粮少吃和俘虏被残杀的双重压力下,就会发生内讧。 “拔延烈,我可没那么大的耐心与在这里闲聊,你是换,还是不换?” 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拔延烈知道她做事的风格,从不拖拖拉拉,咬牙沉思了片刻。 “还是说,你这个军师根本做不了主,需要让你们的汗王来和我谈?” 简单的激将法。 总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拔延烈被赶鸭子上架,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乾瑞长公主,不如这样,我用城中大乾士兵和百姓们的尸体,与你换七千俘虏,如何?” “可以。” 长公主痛快地答应下来。 拔延烈先是一喜,然后脸色剧变。 乾瑞长公主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果不其然。 乾瑞长公主无声冷笑,接着说道:“你要拿尸体换尸体,我马上让人告诉那些俘虏,拔延烈军师想让他们死,让他们自己选择,是自行解决,还是由我们大乾士兵们代劳。” 杀人诛心! 恐怕七千三百余将士信以为真,当场倒戈的都要过半! 他们倒不会投诚大乾。 只要大乾稍微使点手段,再将这七千余人放归突厥境内,一定会后院起火! 拔延烈感觉自己已不仅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他是上了架下面还被乾瑞长公主点了火。 完全架在火上烤! “不愧是乾瑞长公主,不光骁勇善战,论心计也是无人能够匹敌。” 拔延烈皮笑肉不笑地赞叹着。 绞尽脑汁想着解决眼前难题的办法。 “别说废话,换不换?” 长公主已然没了耐性。 开始往后退。 “换!” 拔延烈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 惹得旁边三王子大怒。 “军师,不能换!” 拔延烈理都没理脑子少肌肉多的三王子,又主动向前一步。 “乾瑞长公主,不如这样,我们先用城内的尸体,按照一百比一的方式,先换一批俘虏。” “一百比一?当初活人换粮可不是这个价。” 长公主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 看得拔延烈心中暗恨。 这个长公主可真不是一个吃亏的! “好,一万比一,城内有三万余具尸体,我们先换三位将领。” “七千余众里,我们一共抓了四位将领,你们想换哪个氏族的将领?” 长公主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难题。 故意说得很大声。 突厥是按部落和氏族划分地盘和等级的。 但彼此之间素有不和,全靠大汗这个大家长统筹。 四选三,落下任何一个,都可能引起那个部落的不满。 七千余人里,或许属于这个部落的只有百人,可放到四十余万大军里,少说也有数万人! 若是引起这数万人的不满……拔延烈已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但他知道。 乾瑞长公主故意提醒,便已经想到了利用此事,从内部瓦解突厥大军。 “我……自然是四个全部要换。” “好,城内所有尸体换三位将领,一万石粮换一位,尸体分批运送,运完把人交给你们,反正你们粮食还够吃三五日的,我们慢慢换,不着急。” 长公主根本不给拔延烈谈判的机会。 扭头就走。 第四百八十八章喜提新狱友 “军师!” 三王子已经拔出了双刀,蓄势待发。 见过欺负人的,还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 “住手!” 拔延烈知道,乾瑞长公主在战场上那是说一不二。 既然提了这样的条件,不达成的话,只会损失更大。 他现在只是后悔,与大汗开心得太早。 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应该讽刺肖成枢死了。 “拔延不败,你父汗给你取名为不败,你就以为你真的不败了吗?” 乾瑞长公主还在激将着。 “哇呀呀!军师,你让开,我这就去与她战上一战!” 三王子属于一激必怒的性子。 作势就冲了出去。 吓得拔延烈连忙大喊。 “乾瑞长公主,我这里拉了一批大乾士兵的尸体,正是当日肖成枢带队的那些人!这些都是三王子的战果!” 言外之意。 三王子若是发生意外,这些尸体可就无法给大乾了。 铛! 长公主双指卡住一把弯刀,抽出腰间匕首朝着另一把弯刀上用力地格。 哐啷! 半截刀片落到地面上。 “拔延不败,想要挑战我,下次找把好的刀来。” 她看似毫不用力地往后一搡。 三王子连人带马,蹬蹬蹬退后数步。 等到长公主脚尖一点,半截刀片没入马脖子里,三王子所坐之马轰然倒地。 坐在马背上的三王子收势不急,被摔出去老远。 这些变故说起来复杂,但只是发生在两人交手的眨眼之间。 等到拔延烈看到三王子摔下马时,乾瑞长公主早已走了回来。 目光凛然地与拔延烈对视着。 “拔延烈,我大乾人的尸首,尽快送还。” “……是。” 拔延烈不敢说半个不字。 生怕一言不合,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将城门的板车拉出来。” 长公主又命令着。 拔延烈虽然憋屈,但看到在乾瑞长公主身后挣扎着要起身的三王子。 在近百具尸体和三王子安危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是。” 骨碌骨碌~~ 拉着板车的突厥士兵们,在乾瑞长公主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将板车拉到大乾的阵营前。 不等拔延烈下令,扔下板车,撒丫子往回跑。 哪里还有方才站在城楼上,嘲笑大乾人做了赔本买卖时的得意嘴脸。 而当他们得知。 白日里拉的一万石粮,要如数退还给大乾人。 要换取四位先锋将领时,更是后悔不迭。 他们并非后悔嘲笑了大乾人。 而是后悔白日里竟没让将领给他们多发放一些粮食,好歹能够吃顿饱饭。 长公主听到城内传来一些心志不坚定的突厥士兵的哭嚎声。 再看拔延烈,根本没将粮食短缺放在心上的模样,暗中冷嘲。 看来是真的有恃无恐。 她希望。 等到再过五日。 还能看到拔延烈如此淡定的表现。 “乾瑞长公主,板车都已拉过去了,您看……” “人给你,这一个活人,就当我送你们的。” 乾瑞长公主走到还在地上扑腾的三王子身边,一脚将人踢到了拔延烈的面前。 三王子还杀不得。 一旦杀了拔延不败,突厥必成哀兵。 会一鼓作气地冲出重围,到时候不可避免要进行一场血战。 突厥的死伤惨重,大乾这边,少说也要死伤三五万人。 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搭上多余的死伤。 等到突厥敌兵再饿五日,连拔延努他们得知奇兵惨败时,才是最好的出战时机。 “将这些勇士们的尸体拉回营清点。” “明日一早,同肖成枢一起运回京城去!” 叶落归根。 这些人能够荣归故里,好歹能够安抚一下那些对秦家充满敌意的家眷们的情绪。 “公主,人证呢?” 半夏问。 “王麻子留下来,我要再问一问他,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成枢死了。 但有人还活着。 她不相信,董继武他们布的这个局,会真的天衣无缝! …… 大理寺。 秦小满顶着两个黑眼圈,听到老鼠在附近发出“吱吱”的响声,总是睡不踏实。 自从上次跟踪董家人进了祠堂,知道那户“李府”是董家的大本营。 祠堂下面一定藏着董家见不得光的财宝。 他就等着与董必达通风报信的人再次到来。 谁知过去了好几天,对方还是没有来。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那晚是否打草惊蛇,让对方不敢再来。 可看董必达时不时的躺在那块松动的墙砖那里摸索,好像在等待谁似的。 他还是坚持着白天多睡两个时辰。 晚上半夜盯着董必达。 他得知道,董必达究竟有何后手对付自己。 “咕咕妙咕咕妙……”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秦小满听到唐叔呼吸微滞,顿时精神一振。 有人来了! 还没等到猫头鹰的叫声靠近到能够让他听到墙外的脚步声时。 牢狱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影响了他的判断。 这是谁啊? 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跑到外面来作恶? 要知道,自从北境开始战乱,天子信了张县令上奏的话,关内各地便设了宵禁。 以防突厥细作趁着夜黑风高做乱子。 谁也想不到,大半夜还有新的狱友进来。 “唐清柔,你迟早会后悔的!” “唐清柔,我等着你害死唐家的那一天!” 听到女人的叫骂声。 秦小满忙不迭地翻身坐起。 循声望去。 就见一群男女老少,被官差押了进来。 为首的。 不是数日未见的唐姑娘,又是谁?! 除了唐清柔以外,还有大理寺的黄少卿也在场。 看上去不像是小案子。 秦小满好奇地打量着走在前排,没被官差反剪双手押着的叫骂女人。 对方保养得宜,但精神萎靡,像是短期内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整个人有一种很丧的感觉。 穿衣打扮应该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夫人,低调却奢华。 长得不丑,但面色狰狞,再加上她骂的是唐姑娘,让人心生不喜。 “将他们全部收押,等候苦主诉状,再行发落。” 唐清柔根本没搭理司夫人的咒骂。 将人交给黄少卿安排后,特意走到了秦小满的牢门前。 “唐姑娘,这是哪家的犯人,大半夜的被押进来,还对你骂骂咧咧的?” 这位狱友要不是安排的房间离着他太远,他绝对要骂到对方自闭为止。 “司家的。” 唐清柔笑着回答。 “司家算个……司家?哪个司家?” 秦小满咬了一下舌头。 “全京城只有一户姓司的大户人家,正是秦公子你想的那个司家。” 沃柑! 秦小满正担心司家知道了另一个司公子被他炸碎了喂鱼的事,暗中下毒手。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狱友。 “进来的这位是?” “司云雷的夫人。” 唐清柔可谓是知无不言了。 但她还是趁机卖了一个关子。 “秦公子,我特意来找你,并非是看你幸灾乐祸,笑话司家的。” 有吗? 秦小满摸了摸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赶紧收敛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容。 “那你是特意来找我拉家常的?” “秦公子你正经一些。”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我来,是因为你与司夫人被关进来的案子有关,我特意给你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四百八十九章好消息和好消息 “好消息。”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除了天子下令要诛我秦家九族以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坏消息。” 只要人不死。 坏事也要把它变成好事。 “秦公子,你明明是个爱操心的人,偏偏还如此乐观,真是让人羡慕。” 唐清柔言归正传。 “好消息是,司夫人以她三子被你杀了为由去告御状,甚至还想要让五千将士的家眷一起告御状。” 啊? 这算得上是好消息吗? 秦小满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太乐观。 “没有反转吗?” 他试探着问。 “当然有,结果就是她打了五十大板,状是告成了,但由于她事前让司家奴仆去打砸你秦家的酒楼和店铺,且司家奴仆对她的指认供认不讳,她被带到大理寺来,避免了陛下每日听她和那些家眷们告御状。” 哦! “吓我一跳。” 秦小满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当日进城时,那些家眷们的敌视,除了找到证据洗清秦家的冤屈能够抗衡。 他想不到任何的好办法。 他相信天子也是如此。 幸亏司夫人光顾着撒火,出了一计昏招。 不然御状天天告,他受得了,天子也受不了。 天子受得了,文武百官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坏消息呢?” 秦小满有些期待地问。 他今晚运气不错。 司夫人这招将军的棋都能化险为夷,相信坏消息也不是什么坏事。 “坏消息是,司家人打砸了你家不少货物,但司夫人执意不赔偿,说她是替天行道,所以这方面赔偿客人或者合作商户的银钱,得你们自己担着了。” 啥? 秦小满顿时哭笑不得。 “这种事……她不赔就不赔吧。” 破财免灾,没有啥子反转。 “我的建议是,你既然不想让她赔,可以让她以刑罚来抵,根据大乾律令,无故毁坏他人财物超十两即可刑罚,她不想私了,不是正合你意?” 这事做得太阴险了。 不过,正合他的心意。 秦小满看着已经历练出来的唐姑娘,竖起大拇指。 “这个主意好,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就麻烦唐姑娘……不,唐大人代为向管事们说一声,就说不要赔偿,告她,让她坐牢!” 话落。 他又听到牢房那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没听到对方再骂唐姑娘。 倒是听到了他的名字。 看来司夫人应该是回过味来了,知道这里还关押着杀子仇人。 以后有得骂了。 “秦公子,我先去找秦家的管事们,告诉他们怎样写状纸。” 秦小满见她真是一句废话也不和自己说。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天天呆在这不见天日的牢里,隔壁狱友又无法愉快地聊天。 唐叔又是一个闷葫芦。 他是真的很无聊。 “唐姑娘,你下次空了来看看我,找找聊聊天行吗?” 秦小满趁着人没走,提出一个请求。 唐清柔站在原地,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后,嫣然一笑。 “我两日后休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啊? 哦! “烤鸭吧。” 这个她爱吃。 “好,还有吗?” “其他的……你随便。” 秦小满心满意足地说着。 吃什么不重要。 关键是和谁吃。 “我知道了,只是你现在身份特殊,盯着你的人也很多,下次我来的时候,为了方便,可能会带别人一起来。” 唐清柔不等他询问,便轻轻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一直走到牢狱入口处。 这一路十丈余远,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除了谈正事根本不会找我聊天,她可真是一个工作狂人。” 秦小满调侃一声。 “公子……” 这时。 唐叔凑近,用手肘戳了他一下。 他顿时整理好思绪,假装无事发生,躺回了床上。 隔壁。 董必达已经趁着牢狱来人,周围混乱的时机,挪开了墙砖。 透过屏风,依稀可以看到董必达接过一张纸条。 看完后,便塞到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灌了口凉水吞入腹中。 这样销毁证据的手法,有点喇嗓子。 但确实难以寻找到痕迹。 “这群王八羔子!” 等到董必达销毁完纸条后,他低声咒骂一句。 又重新咬破了手指,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写了一行血字,不等血迹干掉,秦小满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董必达就将其塞到墙砖里。 连忙将挪走的墙砖堵了回去。 不用猜。 秦小满也知道布上一定是写了董必达留的后手。 上次传信的人去“李府”祠堂,是去找隐藏的财宝。 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找人替董家说话,或者是扳倒他们秦家。 可从司夫人亲自去告御状,并派奴仆去打砸秦家酒楼和店铺来看。 董必达的计划一定没有得逞。 破财都免不了灾的话。 董必达也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唐叔,我们还得出去一趟。” 秦小满趁着董必达写血字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悄声来到唐叔身边。 “等。” 唐参人狠话不多,目光朝着还在过道里走动的狱卒们看去。 平时这个时候,狱卒们都是打瞌睡的时候。 睡着一两个时辰再醒来,才无人怀疑。 可若是行走过程中倒地的话,狱卒们也不傻,必然会知道,是有人使了手段。 秦小满想到司夫人这一行刚进来,狱卒们势必要多停留片刻,一阵头疼。 “真是得之桑榆,失之东隅。” 总不可能暴露他们偷偷越狱出去的事。 就算狱卒们不计较。 董必达知道了,也会切断与对方的联系,再利用其他更加隐蔽的手段。 没办法。 也只能等了。 这一等。 由于司夫人吵闹不休,等了一个时辰无果。 秦小满见唐叔摇头,示意追不上了。 只能作罢。 躺回床上开始补觉。 直到天亮时分。 司夫人终于没熬住睡着了。 秦小满也没办法在天亮时分狱越离开,只能看着隔壁的狱友高兴了一整天。 而他郁闷了一整天。 好在。 晚上的时候,黄少卿亲自前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秦公子,信鹰来报,疑因羽绒服而烧死的九十八具尸体,已在运回京城的路上。” 这让原本以为还要在牢里过年的秦小满,着实是又惊又喜。 “长公主这么快就打到突厥境内去了?” 第四百九十章唯一的活口已死,董必达的狂欢 听到他的话,黄少卿明显地怔了怔神。 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秦公子何出此言?” “五千精兵是在突厥境内百余里处被敌兵剿杀的,长公主没杀进突厥境内,怎么得到这些将士的尸体的?” 这不是正常逻辑吗? 黄少卿闻言点了点头,赞同他说的话。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但突厥兵队在他们境内遇到敌袭,也很吃惊,为了查证这五千将士的来路,特意是先锋队的来路,特意留下了他们的尸体。” 黄少卿说得如此详细。 秦小满听出来,是有人故意向他传达这些话。 “黄大人,你的意思是,先锋队在燃烧时和突厥敌兵相遇了?” 不然的话。 只是遇到死人,突厥兵无须如此紧张。 还要追问来者是谁,为何出现在突厥境内。 换而言之! “突厥人救下了没有烧死的人!” 秦小满说出这番结论,便见黄少卿看到他的眼神里,多了分惋惜之色。 他心里顿时“格登”了一声。 预感到好消息是真的要变成坏消息了。 “秦公子果真是才思敏锐、聪慧过人,突厥人的兵队确实救下一人,秦公子说不定也听说过他,是发现了马蹄铁的肖成枢肖校尉。”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从黄少卿的言语中,已然知道结局的秦小满,想到肖成枢当时先斩后奏时,笑得潇洒恣意的脸庞,咬紧了后槽牙。 “肖校尉烧伤严重,坚持了数日,高烧不退,长公主殿下以一万石粮从突厥人手里交换过来后……不治身亡。” 不治身亡啊…… 秦小满不知道烧伤有多惨烈,但料想,应该比瞬间爆炸死去,更加难熬。 肖成枢却还熬了数日,直到进入自己的阵营,才死去。 一定凭借着一股信念,才坚持吊着一口气。 “他临死前……说过什么吗?” 秦小满忍下心中的难过,问出对于他以及秦家而言,至关重要的话。 就连隔壁听到动静的董必达。 也将脸贴在了牢门上面,紧张得脸色发白。 他对肖成枢此人不熟。 但也知道,姓肖的一定是秦家的帮手。 他刚才听说肖成枢不治身亡,还松了一口气。 此时,听到秦小满的问题,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万一肖成枢真的留下推翻继武和王麻子作为人证的遗言,秦家的案子不仅要被推翻。 还会连累继武! “没有。” 黄少卿言简意赅地回答。 秦小满错愕地望着黄少卿的脸庞,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瞬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知道自家羽绒服没有问题。 肖成枢也一定清楚。 肖成枢吊着一口气,忍受了连日的痛苦折磨,最后却……却如此? “我不信。” 秦小满脱口而出。 “肖成枢此人我见过,他是一个能够坚持到底的人,我不信他一言不发就死了,他是回到军营马上就咽气的?” 要是如此。 那便是突厥人动的手! 事已至此。 他对于肖成枢活着,能够对秦家带来怎样的好处,已经不在乎了。 他更在乎的是,是谁最后害得肖成枢连临死的遗言都说不出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长公主已派了司焱押送肖校尉等人的尸体回京安葬,等到仵作检验完他们身上确属烧伤,还有身上未烧毁的羽绒服里是否含有油污,此案……便了结了。” 黄少卿话到此处,脸上满是惭愧之色。 “秦公子,此案,我是帮不上忙了。” 羽绒服里必定会有油污。 这是做出针对秦家这个局的前提。 “……” 秦小满没有回话。 他还在想着长公主安排司焱押运尸体入京的原因。 以及。 他之前对自己身份猜测是否有误。 不然的话,为何是司焱? 他记得天子派送了不少肖氏子弟入北境参军,虽任职不高,但押运尸体回京,一来一回也会错失北境战时立功的良机。 按理来说,司家人不会抢这个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对于长公主而言,她明知秦家与司家的血仇。 也不应该让能够在途中在尸体上动手脚的司焱来押运才对。 “秦公子,你若有良策,可随时让狱卒叫我,我会及时告知陛下。” 到了这个时候,黄少卿根本连董必达在旁边也不避讳了。 直接说明了天子要帮助秦家。 但。 前提是,秦家有方法洗清冤屈。 “多谢黄大人,也请黄大人替我为天子道一声谢。” 秦小满领了这个人情。 黄少卿知道这个消息,对不少人来说,都是出乎意料的。 也没期望秦小满能够瞬间想到应对之法。 见其心情不好,只得告辞,先向天子复命。 “黄大人,尸体何时能回京?” 在黄少卿转身前,秦小满出声询问一个最后期限。 “北境大雪封路,就算快马赶路,至少也要半个月。” 黄少卿给出了最后的期限。 半个月内。 想出应对之法。 “多谢黄大人,我懂了。” 秦小满拱手作揖,目送黄少卿离开。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只不过,从未想过,还会有肖成枢“死而复生”,却又不治身亡的插曲。 “唐叔,有件事我想问……” “哈哈哈哈!秦小满,你听到了,半个月,你们秦家只有半个月的日子可活了!” 秦小满的疑问,被隔壁董必达张狂的笑声打断。 “秦小满,剩下的半个月,你可要在这牢里吃好喝好玩好,否则等到了下面,可就享受不到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了。哈哈哈哈!” 秦小满光凭笑声就能听得出来。 董必达是抱着必胜的心态在嘲笑他。 唯一能替秦家翻供的活口死了。 在董必达看来,秦家这次的案子,已经是铁案了。 “吃好喝好享受好,总比呆在牢里憋屈要强,董必达,你不要以为你们董家做了个局,就能置我于死地。” “刚才你也听到了黄少卿的话,天子不想让我死,而我秦家也有诸多功劳护身,我要是你,现在就要想方设法,拉拢文武百官站在秦家的对立面,而不是在这里得意洋洋地说风凉话。” 秦小满丝毫不慌。 甚至顺手给董必达挖了一个坑。 他不知道董必达和外面活动的董家人何时联系。 但他敢肯定。 他的这番故意提醒,必定能够让董必达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与外界更加密切地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 董家的重心,和做局的人的重心。 就不会放在他想要翻盘的证据上面。 半个月后。 他一定要让做局的人知道,什么叫有因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 “秦小满,你给我等着!” 论打嘴仗,秦小满想赢就不会输! 董必达已经开始偷偷摸摸扯衣摆的布条了。 唐参一把拉过他,远离隔壁,压低声音反问他。 “公子,你要问我何事?” 第四百九十一章我的娘亲是长公主吗? “我的娘亲是长公主吗?” 秦小满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的铺垫。 直接问出了唐参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 唐参错愕不已,愣在当场。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唐叔你如此激烈的表情。” 秦小满调侃一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公子……公子你……” 唐参反应过来,肉眼可见地慌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 好在。 秦小满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 “我就是想知道,长公主派司焱押运对我有利还是无利。” 虎毒不食子。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家是被构陷的。 饶是司焱押运一事,再违背常理,看在唐叔和老爹的面子上,他暂时相信长公主不会危害他。 “公子,她不会害你的。” 唐参终于明白了他提问的起因,信誓旦旦地保证。 “她一定有她的原因,我们必须要相信她。” 看到唐叔如此坚定地相信长公主。 秦小满原本想要泼他一盆冷水。 不过,想到尸体还是长公主从突厥手中换回来的,他只是扁了扁嘴,小声嘀咕着。 “但愿我没信错人。” 算了。 押运尸体的人都上路了,他也没办法改变这一现状。 唯一能做的。 就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多收集董家的消息。 等到逆风翻盘之时,趁机将董家一网打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可不想再被关入大牢里吃牢饭了。 “秦公子,今日晚饭,秦家酒楼给我们做了一桌好菜,正好给你带来一桌。” 狱卒们每个人拎着两个食盒凑了上来。 惹得周围的狱友羡慕不已。 特别是隔壁的董必达。 彼时看到秦小满享受还会酸几句,今日则平静了许多。 “吃吧,再吃半个月,就该吃断头饭了!” 他舔了舔泛白的嘴唇,趁着人多热闹之时,又狠狠地嘬了一口血。 继续给传信的人下达命令。 这一次。 他必须要将秦家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绝对不能给秦小满翻身的机会! 就算天子和皇后都护着秦小满也不行! …… 傍晚时分。 夕阳的斜影在雪原上拉长,逐渐隐入地面。 白日里融化的雪水,渐渐地凝结成冰。 覆盖在旧的未融化的冰面上,将原本的官道铺就成了一条十里长的冰路。 路面上。 一人牵着一匹黑马领头走在前方。 正是司焱。 司焱身后跟着十辆板车。 九辆板车上都载着包裹着草席的大乾士兵们的尸体,蒙着灰白的麻布。 剩下的一辆板车上,则搭着篷子,里面挤着一群同样负责押运的士兵。 替换的士兵就在板车上歇着,到了驿馆换马换车不换人。 这行车队,自早上出发,除了正午埋灶休整。 其他时候都在赶路。 整整一日,赶马加上拉车,已经离开同州近百里。 尽管如此,想要半个月内抵达京城,前路依旧需要急行。 “报!” 先行探路的两个士兵,骑着马慢跑而来。 这两人正是司焱平时的副手。 自从他给父亲写信,要负责押运尸体回京后,父亲便做主将人调派过来。 父亲倒是没有阻拦他押运尸体回京。 在父亲看来,他负责押运尸体,能够避免在半路上被秦家下黑手,损毁证据。 还托人夸奖他思虑周全。 但只有司焱自己知道,他此行是想赎罪,是想亲自向陛下解释,他杀肖成枢真的只是一时失手。 “四公子,前方的水路结冰了,必须绕路往横州城方向走,那边除了官道以外还有其他小路,就算有积雪陈冰,也能快速回京。” 高个儿的士兵压了压头上的毡帽,汇报完路况,使劲地搓了搓手。 绕路横州的话,还要再走一晚,才能抵达横州外的驿站进行补给。 路上想要暖和,也只有不停地走才行。 “入了夜更加难行,我们趁着还热乎再多走一个时辰再吃晚饭。” “诺!” 司焱以身作则,牵着马走在最前面。 迎着刀割般的寒风,他跟着探路的士兵后面,穿插过官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雪原上。 好在接近关内后,地势都较为平坦。 没有崎岖的山路和连绵的坡道,便于行路。 只是路面结冰,时不时地打滑惊马。 到最后,连赶板车的士兵,只能全部从车上下来,跟着板车后面一起走路。 就剩下轮值的士兵们,挤在一起等着换人。 呼呼呼—— 走在没有遮挡物的雪原上。 狂风卷起茫茫白雪吹在脸上,像是割刀一样的疼。 司焱戍边多年,不是没有在夜里行过军赶过路。 可那时候他都是位于兵队正中,有父亲在前方遮风挡雪。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赶路也是如此的艰难。 而大乾境内的雪地,远比突厥境内的路况好得多。 肖成枢他们作为急行军先锋,走了一日一夜,挺进突厥境地百余里。 若是没有羽绒服燃烧一事,这定是一支可以让突厥胆寒的奇兵。 司焱本应该感到惋惜。 因为他也是大乾将士的一员。 可想到因此,秦家受到董继武他们的指认,秦家父子深陷牢狱之中。 而肖成枢死了,他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心里竟不由得生出一种庆幸。 当司焱意识到这种庆幸不对时,却没有了以往那种愧疚感。 他已经杀了肖成枢。 和董继武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去诬蔑别人的阴险小人是一样的行为。 他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了退路。 还好。 父亲并不知道这一点。 可以心无旁骛地守在玉县外,继续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天色彻底地黑了下来。 有皑皑白雪映着月光,不打火把,前路也很明亮。 一个时辰后。 司焱找了一块化雪干燥的地方,让众人停下来,开始埋锅热饭。 急行军身上都背着干粮。 只需要架上铁锅,用火折子点了柴火,再将雪水放到锅里,或蒸或煮,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简便饭菜。 火苗刚刚燃起。 地面便响起轰隆隆的铁蹄踏地声。 “列阵!” 司焱率先反应过来,扔下手里装雪的铜盆,便抄起身旁立着的长剑。 眯着双眼朝着前方要去的雪原看去。 数不清的马匹和穿着大乾军服的将士们奔腾而来,铁蹄过处,踏起茫茫白雪。 看到熟悉的马匹和军服,拿着武器布阵的士兵们都松了一口气。 是自己人。 “前方可是司焱司副将?!” 领头的人大喊一声。 司焱听出来人是谁,心中一震。 怎么是他?! 司焱捂着心口处的刀伤。 突然感觉到,有些火烧火燎般的疼。 第四百九十二章送子一程,为何现身此地? “前方可是司焱司副将?!” 领头的人再次高声大喝,挥动手中长戟,直指司焱。 在他身后数以千计的骑兵将士们,也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司焱。 只要司焱等人有一丝异动,便会挥军而下。 “回、回肖将军的话,他正是司副将。” 还是探路士兵,见司焱神情有异,而肖长青已然准备动手,连忙逾越作答。 “对,我是司焱。” 司焱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着肖长青抱拳一拜,开口便反问。 “不知肖将军为何会在此地?” 长公主不是说安排肖长青在天镇城守营? 可天镇城守营骑兵只有一千,而如今肖长青身后跟着的骑兵,少说也有五千之众。 这里也早出了天镇城的地界。 为何肖长青会突然率领骑兵大军,现身此处? “本将是来送肖成枢一程的。” 肖长青翻身下马,手持长戟朝着司焱身后的板车方向走去。 司焱心中虽有疑虑,但听说肖长青的来意。 便明白,一定是长公主通知的肖长青。 为了送肖成枢一程,还让肖长青从天镇城特意追来……长公主对肖家还真是格外开恩。 “我儿子肖成枢在何处?” 肖长青沉声询问。 “回肖将军……我们中途换过一趟车,我、我也不知。” 负责押运的士兵,硬着头皮回答。 他们走得急。 临出发前,肖成枢的尸体倒是在第一辆板车上,单独放着。 负责押运的士兵,在停歇的空档,不少人都自发前去吊唁。 后来,司副将做主,以加快行军速度为由,将所有尸体混在了一起。 “肖将军,这些尸体关乎五千将士死亡的真相,为了防止有人动手脚,我便让人将他们全部集中在了一起。” 司焱早就提防着这一路上,会有人替秦家做手脚。 特意让人用草席蒙住再捆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尸体的真实身份。 等运送到大理寺,再由仵作去分辨真身。 “司副将对秦家的案子倒是上心。” 肖长青意味深长地看了司焱一眼。 想到长公主派亲信快马传来的书信里,写明了司焱动手害死他儿子的事。 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长戟。 长公主也是智者千虑,或者说,对司家还保留着最后的信任。 认为秦家一案里,司家从头到尾没有直接参与的迹象,最多只是顺水推舟。 可司焱的做法,无疑是瓦解了长公主对司家最后的信任。 他要沉住气! 长公主既然安排司焱押运尸体,定是有她的原因。 杀子之仇,虽是私仇,但也是公事,他相信,长公主自会有决断。 “肖将军特意来送,我却无法找出肖校尉的真身,还望见谅。” 司焱在肖长青的注视下,总感觉自己做过的错事被人发现。 不免心虚。 “肖将军还有防守天镇城军营的任务在身,末将也不便久留你。” 谁都能听得出来,司焱是在赶人走。 肖长青目光在九辆装有尸体的板车上扫过,眼眶逐渐泛红。 早在得知成枢被火烧死时。 他便没抱任何希望。 这个针对秦家的局特意拉肖家下水,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两家的关系。 更是为了在朝堂上,让肖家避嫌。 肖家最受天子青睐的后生,疑似死于羽绒服一案里。 肖家再替秦家分辩,于情于理都不合。 可如今。 得知成枢煎熬了数日,最后连辨明事实真相的遗言都未说出……成枢如此聪明,定是明白他被当作了一颗棋子,定是含恨而终! “肖成枢,你知道你爹不信神明,可若是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此案能够真相大白,不能让那些真正害了你的人逍遥法外!” 肖长青声音逐渐更咽。 站在他对面的司焱听到此话,面色微变。 真正害了肖成枢的人——就是他。 可长公主当时没有揭穿他的罪行,又委以重任,应当不会有事。 他正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肖长青已然朝着板车方向三鞠躬后,掉头上马。 “司副将,你们前去横州,不要入城,直接向南走滋水县,如此避过审查,能够节省一些时间。” 横州城在审查? 肖长青如何得知的? 司焱来不及询问。 肖长青已经勒马往他们要去的方向挺进。 嗒嗒嗒…… 越过身边的马蹄掀起层层白雪,将骑兵们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地面震动声音持续了许久。 等到骑兵大军完全越过,探路士兵惊呼。 “四公子,这支骑兵约有八千余众!” 骑兵八千。 按照大乾士兵的配比来算。 说明附近还另有兵马八万! “这些兵马应该是要往同州方向集结,和突厥大军一较高下。” 司焱想到两军对垒时的场面,神往不已。 可惜的是。 他也只能羡慕冲锋陷阵的父兄们。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守好后方。 将这些尸体完美如初地押运至京城,不让人中途动了手脚。 扳倒秦家,替三哥和五弟报仇! 让母亲宽心! “吃饭休息一刻钟,快马上路。” 司焱沉声命令着。 “四公子,还去横州城吗?” “不去。” 横州城正在调兵遣将,一定有混乱之处。 带着这么一堆尸体入城,很容易让人浑水摸鱼。 “还得多谢肖将军的提醒。” 司焱暗嘲。 肖家不愧是秦家的“好帮手”。 直接让秦家错失了动手的良机。 等到了滋水县再往南,离京城越来越近,远离北境战场,路上也就越来越安定。 秦家再想下手,可就没机会了。 …… 肖长青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时辰。 终于抵达了横州城下。 “肖将军,老夫在这里久候多时了!” 横州城守兵张超,看到肖长青又率领八千骑兵而来,年过半百的脸庞上,笑得皱纹横生。 “张将军言重了,这批骑兵左不过奔波了四个时辰来此集结,哪来的多时。” 肖长青没有调侃的心情。 马上让副手,去将八千骑兵,安排到横山城中。 城门打开。 街上商铺酒肆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只是店家与客人都很安静地吃着简便的晚饭,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热闹。 不只如此。 整个横山城中,已无老幼妇孺。 不论是街中的还是家中的,全部是清一色的青壮年。 第四百九十三章不会白跑一趟,缘由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厚重外衣。 但脱下外衣时,里面全都是清一色的军服单衣。 但凡城门有异动。 这些假装像普通百姓一样过日常生活的青壮年们,便目光如炬地看向离他们最近的城门方向。 从桌子下、床板下、窗台上……拿起武器。 已是蓄势待发。 “肖将军,你说长公主殿下的话真的能应验?咱们在这里屯兵数日,你在关内关外连续跑了好几趟,光是骑兵就要来五万人,可别是白跑一趟。” “不会白跑。” 肖长青看向北方,突厥境内的方向。 长公主告诉张将军,召集附近驻兵集结于横州城附近,抵御突厥骑兵的袭击。 但在佯攻同州城那晚,长公主便对他下了密令。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突厥奇兵来了,便将他们全部埋葬在关内。 突厥奇兵若是不来,四十五万大军被围困在同州城,他们的五万骑兵,便是奇兵。 五千精兵完不成的任务要。 五万骑兵定能完成! 董继武当日之计,并无错处。 错的是。 领兵的人目的不纯。 “肖将军如此有信心,老夫也等着立下战功,能够官升一级,从这关内边缘,调回京师去。” 张将军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办起事来,自然更加卖力。 …… 同州城外。 长公主双手抱着一碗药汤,盯着面前的沙盘微微出神。 自从司焱离开,她已犹如石像般,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还是在召见卫神医问诊时,挪动了几下。 “公主,药凉了。” 半夏出声提醒,满眼心疼。 他知道公主是在自责没有看护好肖成枢。 但他也理解,公主在情急之下,出于对司家的信任,作出了失误的决定。 别说是长公主了。 恐怕就连多疑的天子,也万万想不到,司家会以这种手段拉秦家下水。 无谋,且阴损。 “半夏,你说我当时要是一剑杀了司焱,会如何?” 长公主咽下一口苦药。 明明是祛火静心的药,可每每想起自己的决定,她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自以为这么多年来的历练,在面对大是大非面前,她已然能够做到克制与理智。 可她当时那一刀,是真的想了结了司焱! “假如公主杀了司焱,并将司焱所做之事公布于众,司云雷以及追随他的人,必定会在军中引起哗变。” 半夏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只如此,司云雷还会利用功勋来要挟,替司焱辩驳,公主没有抓到现行,反倒会落下帮助秦家、故意针对司家的污名。” “拔延努定然不会放过军中哗变的机会,趁机突围,继续南下攻城掠地……” 不等半夏说完。 见长公主有气无力地摆手示意,他便停了下来。 他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司云雷还能够老老实实仅率领两万兵马与两万驻兵,守在玉县城外。 正是因为长公主给司家留了薄面,让司家认为皇家对他们还有宽宥之心。 司夫人的来信,长公主在司焱走后才知晓。 司家五子,已死其三。 只剩下司森和司焱。 留在京城的司夫人拼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要让秦家父子血债血偿。 难保司云雷逼急了,不会倒戈相向! 或许,这也是为何司焱,胆敢在那种情况下,对肖成枢出手的原因所在。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还想慢慢夺回司家的军权,还让司森当副将作为过渡,如今看来,此战过后,军营将领中,不可再有姓司者。” 长公主叹了口气。 又喝了一口苦到令人作呕的药汤。 她的心思,半夏懂。 也不知,他,懂不懂。 让司焱押运尸体回京,一来,是稳住司云雷。 二来。 等司焱入京,围城之战也差不多有了结果。 到那时,她便会让司焱明白。 杀人偿命,乃是天理! 想要依靠司家功勋逃脱律法? 只怕司家会恨他,当时犯错为何不自绝谢罪。 “公主,夜深了,喝了药睡吧。” 半夏知道。 公主心里有秘密。 对于司焱的处置一定另有深意。 他不想问。 他只想公主能够坦然处之。 不要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乱了她的计划。 “嗯。” 长公主勉强扯了扯嘴角。 又喝了一口药,苦得鼻子发酸,忽地话题一转。 “常州的仵作动身了吗?” “从山南道到关内,走水路要十日,我们来时便派人去请人入京,按日子,应该入关了。” 常州此地,有山民历代对尸体有所研究,精通以尸断案的本领。 长公主早已推演过秦家之案的始末。 做出了证人不翻供的设想的同时,就派人去山南道请人验尸。 只要能够证明,那些尸体并非因秦家羽绒服引火烧身而亡,秦家便能洗涮嫌疑。 “只是公主,那些尸体我看过,身上的军服都烧毁了,许多人连容貌也辨识不清,他们真的能够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半夏隐隐有些担忧。 “不能也得能。” 长公主执拗却又有些无理取闹的话,让半夏大吃一惊。 “公主,你的意思是……” 要做伪证? “当我没说。” 长公主面上一热,低头喝药。 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也只能学司家。 舍了一身功勋,也要救下秦家父子。 不能因为她的一次错信,而毁了秦家。 “大将军,卫神医求见。” “进。” 长公主特意将喝得一干二净的空药碗,递给卫神医。 “此药甚苦。” 尤其是其中的黄连,加的分量是她喝过的药汤里最多的一次。 “良药苦口。” 卫神医接过药碗,准备回去洗洗,继续煎下一副药。 像长公主喝的药汤,都是需要亲手煎制,从挑选药材到煎成,所有事务都不可经他人之手。 “卫神医找我有事?” 长公主见卫神医拿着药碗立在当场不走,出声询问。 “大将军,我先前不是说过,若肖副将呼吸不顺,不可替他顺气的话……” “嗯。” 长公主自然记得。 扑嗵! 卫神医忽然托着碗,跪倒在地。 “还请殿下恕罪,草民当时所言并不完全。” 长公主腾地一下站起来,一眼不错地盯着卫神医。 “此言何意?” 难道连小卫都藏有私心?! 第四百九十四章未曾设想的情况,断粮 “草民只说了气息不顺,可若是肖副将吐血,乃是气血两虚、精血耗尽之象……血尽而亡,药石无医。” 卫神医额头抵地,惭愧不已。 是他医术不精。 没看出肖成枢身体到了极限,还认为能够拖延一日半日。 当肖成枢抓住他的那一刻,已是用尽了全力。 他应该当时便冒险施针渡气试一试,哪怕只有两三成的把握,好歹能够让肖成枢在气绝身亡前,说一两句话。 “原来是这样啊……” 长公主眼前闪过肖成枢和司焱浑身是血的画面。 再看小卫自责的神情。 绝对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故意说谎。 “卫神医,若是不用药,可有别的方法让肖副将开口?” 半夏看出公主内心的震动。 替其问出重点。 “有……但我只有两成把握,若是师父在,定然是能的。” 卫神医更加惭愧了。 “唐医圣……” 半夏不是没想过让唐医圣随军。 可是,当时公主没有同意。 谁能想到,会出现如此复杂的状况。 “时也,命也,说到底还是我没有料想过,会发生这些情况,没能提前做准备。” 长公主亲自扶起卫神医。 “小卫,你尽力了,不必自责,肖副将之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疏忽。” “大将军……” “我累了,你退下吧。” “……诺。” 长公主等到卫神医离开,又重新坐到沙盘前。 犹如石雕一般,盯着虚空处,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许久。 她才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造化弄人,司家可怨不得别人啊。” 她要为肖成枢的死负责。 司焱,也当如此。 …… 洛阳县衙。 王之逊把玩着董家人送来的礼物。 这是前朝遗失的传国玉玺,玉面镶金。 缺了一角的事,只有当时不小心遗失玉玺的王氏一族知晓,连当今皇族都不知情。 必然是真的。 没想到,这块玉玺竟在董必达的手里。 当朝开国皇帝因出身不高,玉玺缺失还曾受人非议。 若是将玉玺进献给正欲立储时的当今天子,定当是大功一件。 “送来玉玺的人可处理掉了?” 王之逊见细辛颔首应是,随手将玉玺扔给了细辛。 细辛慌忙接过,不解地望着他。 “不明白我为何弃之不用?” 王之逊手指敲着额角,语重心长地解释。 “传国玉玺是王氏一族丢的,此事虽外人不知,但难保皇族听到过风声。” “若这个时候我将玉玺献上去,再提出严惩秦家的事,依照当今的疑心,必定怀疑是王氏一族私藏玉玺。” 说到此处,王之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董必达死到临头,想求我办事,却还用这种烫手山芋交换,想拖我王氏一族下水,他还没那本事。” 听完这番解释。 细辛才明白。 原来这个玉玺收不得。 可既然收下了,那也只能杀了献宝的人。 装作从末接收过。 细辛拿起玉玺掂了掂。 巴掌大、四四方方的缺角玉玺,不过二斤左右。 “老爷,这个也是处理掉?” 这么小一块玉玺,无论是绑了石头沉水井,亦或是挖个深坑填下去。 都不会被人发现。 “传国玉玺处理掉?” 王之逊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细辛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从怀里扯出一方汗巾,将玉玺包好。 稍后便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等到老爷要用的时候再方便拿出。 “董必达连传国玉玺都舍得拿出来,看来他对于自己做的局把握不大……那个做出马蹄铁的副将肖成枢真的死透了?” 王之逊见细辛再次肯定地点头,眉毛微拧。 人证物证无法推翻。 看来最关键的,还是天子的态度。 秦家自发迹起便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做出的事也确实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更逞论,还有增产一倍的稻秧马上成熟。 虽是秦月季的功劳,但秦月季也姓秦,天子想将它加诸到秦家身上,也无不可。 “看来还是得让秦家失了圣心才行。” 王之逊略一思索,便想出了应对之策。 “告诉耀东,把关于调查到的秦小满生母的消息放出去,让天子知晓,他信任的忠义之家,其实是漏网之鱼。” 细辛闻言,诧异地问:“老爷,秦小满生母已死,无法核对……” “正因无法核对,才能用活人挑唆,去吧。” 王之逊从容地挥了挥手,赶走细辛。 秦小满的生母。 据说是死了。 他也确实没能查到此人的蛛丝马迹。 越是如此,则越证明秦小满生母有问题。 再联系到章慎夫妇,在富阳县一呆就是十年。 等到秦家发迹,又不遗余力地带动谢家进入朝堂。 怀疑秦小满生母是谢家人,也不为过。 “天子知晓秦家献粮献方是想当首富,他只会利益互换,甚至当秦家给的利益足够时,还会让秦家替换掉董家。” “可若是天子开始怀疑,他们献粮献方是为了替谢家铺平道路,再加上当年谢家卖国一案,要与敌国交换半壁江山,再加上这五千精兵被突厥发现……秦家的无心之失可就成了刻意而为。” 作为天子。 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罪名比造反更难以忍受。 哪怕只是有这个嫌疑,天子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而那时。 秦小满的才子诗人的名气,他也可以说成了谢家故意而为之,只为振臂一呼,推翻当今。 “秦小满确实哪里都聪明,但此人却和她一样,有一个地方比寻常人还要不如。” 那便是。 防备人的手段高明,但却无害人之心。 殊不知。 朝堂争斗,有时候就要先下手为强。 变得被动了,就只能沦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不消三日,流言传到陛下耳中,秦小满还想在牢里享福,可就难咯。”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入了夜。 同州城外再次架起锅灶,开始熬羊汤。 驻兵时间长了,军需补给供应上。 这次羊汤里还放了花椒大料。 “要是整点辣椒可就巴适得板了。” “辣椒那东西从西域传过来,时有时无的,一撮就好几两银子,你还是等返乡去买秦家卤出来的猪下水吃,尝尝调制出来的辣味吧。” 在大乾士兵闲聊着喝羊汤,还想放些调料改善味道时。 城墙上的突厥士兵,已经饿得两眼放光。 今日。 负责烧饭的伙夫们,只在上午时煮了一顿能够数清楚米粒的稀饭。 将领们喝了掺着黑虫的疙瘩汤。 将袋子里最后一角米面,全部倒入了锅里。 同州六城,已全数断粮。 第四百九十五章等待喜讯,待遇变化 “大汗,各城粮草官来报,军粮已断,各路将领已派兵,搜寻城中有无存粮,并将城中猫狗驴马,尽数宰杀。” 拔延烈尽量不想给大汗压力。 只是。 宰杀那些牲畜和猫狗等畜生,分摊给四十余万大军,不够一日的吃食。 “先凑合着吃一两日,大雪封山时,不是还能吃草皮?” 断粮这一刻真的来到,拔延努反倒是非常的淡定。 因为他们又成功守住了三日城池。 距离奇兵攻袭横州城又近了三日。 而乾瑞长公主就在城外。 等到喜讯传来时,今日所忍受的饥饿,他日便能全部释放到大乾士兵身上。 城外美味的羊汤,就是鼓舞士气的最好手段! “大汗,抢夺粮食过后,将士们大吃大喝,如今让他们吃草皮,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别说只草皮了。 自从昨日,早饭变得粥后,就有士兵不满,质问将领为何困守不出。 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想饿死。 偏偏大汗为了最后与奇兵相呼应,还试图杀乾瑞长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将大乾的四十万将士拿下。 怎会在眼见胜利在望时,浪费兵力突围呢? “难便饿着,急行军饿个一两日也是正常的,若是此等小事,还要拿来为难本汗王,岂不是说,本汗王手下个个都是无能的人?” 此话一出。 营帐里原本还想附和军师的话,借机突围出去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选择相信大汗,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当儿戏。 否则。 真的等到将士们忍耐不住饥饿,就算是汗王在此。 他们也会不顾军令,冲出城去与大乾士兵一搏。 只是那个时候,吃饱喝足的大乾士兵,可远比饿了几日的己方将士,更具优势。 “你们再等两日,两日后,本汗王便告诉你们,为何困守不出。” 拔延努知道,再装腔作势下去,会动摇军心。 正好再过两日。 就算有敌方细作在城内。 得知奇兵攻袭横州城一事,再传到城外,大乾也来不及调兵遣将。 “再过两日,便是腊月了。” 拔延努高深一笑。 旁边知晓全盘计划,却不知大计所定日期的拔延烈,心头狂跳。 两日后。 喜讯,终于要来了! …… 城外。 主将营帐里。 众将领们围坐在沙盘四周,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腿。 还没啃完。 帐外飘来一股苦涩的药汤味儿。 他们看到一口没吃的长公主,赶紧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花,也不好意思接着啃。 “你们吃你们的。” 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的长公主,头也不抬地说着。 话落。 卫神医端着一碗黑得跟墨一样的药汤走了进来。 众将领耸了耸鼻子,面色都有些发苦。 “大将军,我们在这里好吃好喝,围而不打,究竟要等到几时?” 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粗着嗓子问。 围城已近十日。 不光是城里的突厥士兵着急。 在城外吃饱喝足,闲着没事去对城演练一下攻城的大乾士兵们,同样着急。 早就听老兵们说过,跟着长公主打仗轻松。 可老兵们说的轻松是不用操心,在长公主的指挥下,进入敌人设下的埋伏里白白送死。 而不是说,天天跟出来游玩一样,吃好喝好,对城一通骂阵再演练一番就收兵。 仿佛,他们围的是一个空城似的。 “不急,城里的突厥士兵还没饿到骂娘,时机就还没到。” 长公主喝了一口药汤,皱起眉头。 好苦! 她向来身强体壮,不喝药汤。 上次喝药还是十年前。 小卫又不知她口味,除火首选黄连,让她有苦都说不出来。 “大将军,突厥士兵饿得骂娘时,他们只会冲到我们军营里来抢粮,或者去攻陷其他城池抢掠,到时候他们士气高涨,对我们不利。” 大汉长得粗犷,但心思细腻。 长公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仔细回想着此人的履历。 唐清峙,年二十七,任七品校尉,为中军先锋小将。 “唐先锋言之有理,所以对城中敌兵的防御还不能懈怠,你们轮值的时候,注意盯着城中的动向,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长公主表情凝重,语气严肃。 看上去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 众将领感受到了责任艰巨,知道两军对垒就在近日。 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应战。 只有一直啃着羊排,嘴没停的黄先生,闻言暗笑。 长公主哄小孩的手段还挺高明。 没有和他们讲道理,更没泄露在关内的兵力布置和突厥大军要动手的时机。 只是顺着这些人说话,便让他们心服口服。 还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再对比司云雷若遇到此事,定会厉声反驳这些将领杞人忧天,让他们静候佳音。 两厢一对比。 他也不知道该指责长公主根本没把大家的建议放在心上,只当众将领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让他们按部就班地行动即可。 还是该夸长公主御下有道,收放自如。 说到底。 还是长公主运筹帷幄间,早已定胜负,才能如此游刃有余。 “大将军,草民还没问过,您这药是喝来玩儿的,还是真的心中有忧思?” 黄先生等到众将领退下。 只剩下半夏和卫神医时,问出心中多日的好奇。 战局已定。 他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还要喝药。 若是喝给突厥敌兵看的,倒也情有可原。 但他总感觉,长公主是真的有病。 “小卫,下次给黄先生熬一碗,让他尝尝。” 长公主没有正面回答黄先生的话,猛地一口将剩下的半碗全部喝完。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都苦得有些扭曲。 “……” 黄先生突然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只是,心中更加好奇。 这世上究竟还有何事能够难得倒长公主? 莫非。 是秦家? 可长公主与秦家父子皆不认识,最多只是欣赏秦家做事风格,不至于严重到为此喝药的地步。 看来,他还得私底下,再找人好好打听一下秦家的背景。 …… 大理寺。 秦小满盘膝坐在床上,直到日头完全落下,牢内黑了起来,眼前视线变得昏暗。 往日里天刚黑便来点烛灯的狱卒们,今日却徘徊在门前,没有进来。 他与坐在旁边看医书的唐叔对视一眼。 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咕噜咕噜……” 这时。 肚子叫了起来。 秦小满才意识到,今日过了饭点,酒楼特供的饭菜还没送来。 “放饭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流言猛如虎,唐姑娘来相告 两个狱卒大喊着走来。 一人拎着两个饭桶。 其中一只饭桶里装着馒头或者粗糠制成的窝窝头,按照狱卒们的判断,分派给犯人馒头或是窝窝头。 另一只饭桶里则装的是和咸菜混在一起的米汤或者是面汤。 虽说进来这么多天没吃过牢饭,但秦小满对于牢中的一日两餐吃什么,早已摸透了底。 “秦小满,唐医圣,快过来装饭菜,晚了可没有了。” 狱卒们的语气还算客气,但盛汤的勺子不停地敲着牢门。 和对待其他犯人,并无不同。 “哈哈,秦小满,没想到尸体还没送入京,你这坐牢的待遇便沦为众人矣,看来你再想吃香喝辣的,只能等到吃断头饭了。” 隔壁董必达一边嘲笑一边拿出两个缺了角,并且碗沿上还蒙着一层嘎巴的破碗。 换作旁人。 遇到这样的落差,早就质问狱卒们,为何怠慢。 不过,秦小满只是无奈地双手一摊。 “狱卒大哥,我和唐叔没有碗筷,烦请两位稍后帮我们拿两副碗筷来。” 说话间。 秦小满顺手把一锭银子塞到一个狱卒的手里。 谁知。 刚塞过去又被推了回来。 “碗筷好说,等我们放完饭给你拿来,只是今日这晚饭还剩不剩得下,那就不好说了。” 狱卒看了一眼他握紧银锭子的手,叹息一声,低声道:“秦公子,如今外面都在传你身世的流言,你好自为之。” 说着。 两个狱卒将窝窝头塞到董必达的碗里,一勺汤饭也没打,就往另一间牢房里走。 “为何不给我汤饭?!” 董必达急吼吼地追问。 他近日来写血书写得太多。 狱卒又不收他的金银,无法加餐补身体。 一碗汤饭放在往日里,他连倒给自家养的狗都嫌委屈。 可今日,他也只能为了一碗汤饭舍了脸皮。 “等着!等着吃断头饭那天,别说汤饭了,大鱼大肉都给你准备好。” 狱卒替秦小满找回了场子。 拎着两只桶走远了。 “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后悔为了秦小满得罪我!” 董必达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窝窝头。 可这喇嗓子的窝窝头让他根本咽不下去。 只能又向隔壁牢房的狱友塞了一锭金子,才换了半碗汤面。 本来自己的遭遇如此悲惨,可当他看到隔壁要饿一顿的秦小满和唐参,笑容又爬上脸庞。 看来他这几日的血书没白写。 传国玉玺没白送。 王副丞一出手,就能直取秦家命脉! “公子,究竟出了何事?” 唐参面色不善。 若不是公子在此,面对狱卒的怠慢,他定会当场爆发。 直接越狱离开。 从此天高海阔任他行,绝不受这等屈辱。 “刚才狱卒大哥不是说了,有关于我的身世。” 秦小满的回答,令唐参大惊失色。 他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 “公子,我们离开这里。” 长公主不在。 公子的身世却遭泄露。 天子的态度通过狱卒的反应也已明了,是万万容不下公子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急,天子没有亲自来,只是让狱卒们撤了我的优待,说明我真正的身世还没暴露。” 此言一出。 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秦小满问题的唐参,神情有些微妙。 “公子何时确定的?” “反正不是向你提问时确定的。” 秦小满也没跟唐叔卖关子。 “早在老爹改换院子的风景时,我就猜到了。” 其实更早。 早在知道唐叔的身份,以及章夫人明里暗里不想让他出名时,他就有所怀疑。 当得知两人都是长公主的人,那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公子……” 唐参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公子不要暴露真正的身世。 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明。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不用担心,外面传的流言只是流言而已。” 不过。 秦小满也很好奇。 究竟是何种流言,竟让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翻脸。 要知道,就算肖成枢之死的消息传入京师,秦家羽绒服的案子快要成了不可推翻的铁案时。 天子也没有改变优待他的态度。 显然流言的威力十分巨大。 他也没有着急。 安抚好唐叔的情绪。 等着狱卒们放完饭时,打听清楚情况,再做应对。 “吱嘎~~” 尽头处的牢狱大门打开,灌进来一股冷风。 秦小满还没看到来人是谁。 位于尽头的司夫人,率先叫骂起来。 “唐清柔,你敢怂恿秦家拒不接受私了,害我锒铛入狱,等我出狱之后,定让你身败名裂!” “司夫人此言差矣,当时是您在陛下面前,口口声声说打砸秦家产业乃正义之举,不会赔偿秦家,我才顺了您的心愿。您如今要反悔么?” 秦小满难得听到唐姑娘如此嘲讽他人。 特别是听到“反悔”二字,总认为唐姑娘不会这么好心。 “对!我就要反悔又如何!你去和秦小满说,他家的损失我双倍赔偿,快放我出去!我要继续去告御状!” 在牢里面壁思过数日的司夫人,如今已然冷静下来。 知道那日打砸秦家是一记昏招。 刚才听到狱卒们与秦小满的对话,知道外面定然是形势有变。 她自然想要脱身离开大理寺,趁着天子厌恶秦家时,予以痛击。 “正巧,我此次前来,也是想询问司夫人您是否想要私了,既然您同意……我便去问问苦主的意思。” 来了! 秦小满顿时精神一振。 领悟到了唐姑娘的用意。 不出意外。 唐姑娘应该是故意利用司夫人想出狱的心理,只为了来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何事! 而他绝对不可能会同意在这个时候放司夫人出去。 只要盯着大理寺的人,将此事告知天子。 天子便能猜到唐姑娘此行的目的为何。 太冒险了! 别看唐姑娘之前以唐家名义与他接触,天子不会说什么,可现在她代表个人,很容易葬送好不容易获得的官职……她向来做事谨慎,为何这次如此莽撞? 劝人离开也晚了。 秦小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姑娘和天璇姑娘,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秦公子,晚上还没吃东西吧,我带了一些糕点。” 唐清柔站在牢门前,乘人不备,先将塞在官服宽袖里的两盒糕点递了进去。 她身后的天璇更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只烤鸭,使劲地卡着门缝往里塞。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吃……我真的谢谢你们。” 秦小满哭笑不得地接过,转手递给唐叔。 将脑袋凑到牢门前,扯着嗓子大喊。 “司家现在才想起来赔偿?我得听听他们想怎么赔!” “秦公子别急,我慢慢与你道来。” 唐清柔也故意大声回应。 第四百九十七章求人不如求己,长公主助攻 接着,她语速飞快但低沉平静地开口。 “外面在流传你的生母是谢家小姐,当年与秦叔私奔,产子身亡,后来被谢家得知,兰姨……就是章夫人才会和章长史一起在富阳一呆就是十年。” “后来秦家发迹,谢家也跟着进入朝堂,都是你们秦家与谢家联手,一个争功一个争官,试图哄骗天子。” 流言讹传,若是让人相信。 定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满满。 但唐清柔没讲那些,只说了天子会关注的重点。 “啥?” 秦小满想过流言会离谱。 但没想到会如此离谱。 “我娘是谢家人?” 他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唐叔。 发现唐叔的表情也很古怪。 有种想骂人但又不知从何骂起的既视感。 “流言怎么不传我娘是章夫人呢?” 秦小满哭笑不得地调侃一句。 却见唐姑娘瞪了他一眼,沉声提醒。 “饭可是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当是没人传吗?” “……” 对不起章夫人,我错了,我不应该拿你的清誉开玩笑! 秦小满在心里默默地道了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连制造流言的手段都用上了,看来他们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天子对秦家的态度上。” 如此一来。 对于案件本身,明里暗里的敌人,一定不予关注了。 “秦公子,有谢家的先例在前,天子的态度很重要。” 唐姑娘生怕他小瞧了流言带来的后果,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可流言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我要想澄清也澄清不了,连我爹都说不明白我娘的身份……他们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制造出这个流言的吗?” 秦小满双手一摊,笑容无奈。 “事已至此,也只能等着天子自行去分辨真伪了。” 不过。 按照他和谢家牵扯了如此之深的关系。 估计天子会偏向于听信这些流言。 谁叫章夫人是代替长公主来护卫他在富阳县的周全。 一个县官在任十年,美名不断还不升职。 等到秦家发迹,才开始请功升官,确实引人怀疑。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场流言之祸确实也避不过。 “秦叔应该快到京城了,届时陛下一定会派人问话,确定流言真伪。” 唐清柔也很无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若秦公子的母族真是谢氏一族,那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唐姑娘,这件事你别掺和了,不然,会让人怀疑唐家也是别有用心。” 当年谢家的案子,秦小满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通过唐姑娘对谢家子弟的态度。 也知道两家必定交好。 放在之前,唐家对秦家有庇护之意,天子只当是维护忠良。 而如今,被有心人一挑唆,就会成为与谢家抱团,对抗天子。 “秦公子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唐清柔环顾左右,又将头凑近一些。 “长公主托我给你带句话,已让人去请山南道常州的仵作,让他们查验送入京的尸体,定会抽丝剥茧,辨清羽绒服之祸。” 山南道常州的仵作? 大乾时代的仵作不都和富阳县衙的一个样。 连司垚脸上蒙的人皮面具都拆不穿的水准吗? 秦小满一时不解。 “公子,山南道常州吴家有赶尸秘法和断尸之术。” 原来如此。 长公主和他想法一致。 关注点还是放在案件本身上面。 只不过。 求人不如求己。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常州吴家仵作的存在,但也有破解此案的方法。 “从羽绒服上入手……怕是不好入手。” 秦小满感慨一句。 “什么?” 唐清柔听清了,但没听懂他的话。 难道长公主这个安排有误? “没啥。既然有长公主暗中相助,那我就安心地吃着牢饭,等着尸体入京后翻案。”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在此之前,再将董家秘密挖出来,顺手送天子一个大礼哄哄他。 只要翻了案,流言纷扰敌不过秦家给的既得利益。 他娘亲别说姓谢。 姓皇族李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来秦公子心里已经有法子应对,那我就放心了。” 唐清柔莞尔一笑。 “牢饭不好吃,下次我差人给你来送饭。” 啥? “不用……我刚才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在他印象里,唐姑娘可是分得清利弊的。 不会如此意气用事才对。 “你不让我插手是怕我被牵连进去,可如今外面流言,除了传你生母是谢氏,还在传,我为了替你出气把司夫人送进牢里,想让我避嫌。” 那你就避嫌啊! “我寻思着,流言传都传了,名声污也污了,不坐实这个流言,我好像很吃亏,反正你迟早会翻案,我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 狡辩! 秦小满暗自腹诽。 唐姑娘就是找个借口来送饭! “我最近呆在牢里憋得太久,说不过你,你爱来就来吧,明早记得给我送些姜汤来,天气冷了,我怕吹着得风寒。” 晚上董必达可能会与外面联系。 这次在外面呆得久一些,有姜汤有备无患。 “好。” 唐清柔也没有废话。 见狱卒们放完饭,转身便朝牢狱入口处走去。 秦小满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快要看不见时,忽然回头,冲他嫣然一笑。 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 仿佛有她的笑容在,身入牢狱和流言纷扰之中,也不算啥子大事……啪! 秦小满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保持冷静与克制。 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唐叔,等会儿出去,绕路去一趟酒楼,我要给章夫人传封书信。” 之前面对章夫人时。 他装作不了解自己的身世还无关紧要。 如今必须得开诚布公。 不然,会让敌人因此钻了空子。 谢家已经够可怜了,不必再趟这一趟的混水。 他生母是谁,有朝一日,他会亲自告诉天子的。 …… 同州城外。 “呷呷!” 长公主刚刚歇下。 便听到令人烦躁的鹰唳声。 又有京城的消息传来了。 “公主……” 长公主听到半夏进入营帐里,不得不翻身坐起。 咽下一个长长的哈欠,她红着眼睛坐到桌子前接过半夏递来的一张纸条。 不是她的人传来的消息。 而是王之逊。 第四百九十八章送信上门,公开退路 “我最近不需要用他的信鹰来传信,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长公主语气有些不耐烦。 大半夜送信,绝对不是好消息。 打开纸条一看。 果然。 是王之逊提醒她京城流传的关于秦家与谢家的流言。 最近还言辞恳切地提醒她:公主殿下,你千万不要被谢兰利用了。 要不是知道秦小满到底是谁生的,她还会真关心则乱,利用信鹰询问谢家的情况。 现在嘛…… 呼噗…… 纸条团成团扔进火盆里,长公主一个箭步重新回到床上,合衣而睡。 这一番举动,看呆了半夏。 “公主,王副丞传的信……” “战事紧张,京城的事我们没空掺和。” 长公主懒得理会搅浑水想摸鱼的王之逊。 心想着。 等战事结束,定要好好收拾一番煽风点火的王氏一族,王之逊或许就没这么嚣张了。 竟敢编排秦小满是谢家的私生子? 有朝一日,定让他知道谣言是怎样击破的。 “杀啊!!!” 城内方向传来尖叫声。 长公主翻了个身接着睡。 她知道。 断粮后,城内突厥大军的压力已经逼近极限。 可横州城以北,暂时还未看到突厥奇兵入境。 若突厥奇兵不来,肖长青就会率领五万骑兵越过边境,直捣黄龙,攻袭突厥王庭,逼着突厥大军突围,返回救援。 不论突厥奇兵来不来。 陷阱已经布下。 就等着突厥大军突围时往里钻了。 城内突厥大军断粮,按照日子来算,若有奇兵,也要派上用场了。 拔延努总不能真的等突厥大军饿上数日,失去了战力,再予反击。 两军对垒,就在这两三日。 她也要养精蓄锐,等着杀敌。 …… 城内。 三王子拎着两颗人头,扔在了拔延努的面前。 “父汗,这是带着闹事的两个乌兰部落的将领,让我砍了,闹腾的士兵们也都服气,回去睡觉了。” 血淋淋的人头,鼓动着大眼瞪着拔延努。 拔延努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侍卫拿走,揉着太阳穴,面对军中因断粮哗变的情况。 除了派三王子去强力镇压,也别无他法。 “父汗,大家都在问,我们还要饿多久。” 三王子哪怕杀了两个领头闹事的。 却也知道,这样杀下去不是一个办法。 突厥人骨子里便是像那雪原上的烈马,桀骜难驯。 光凭杀人,想让那些人老老实实地挨饿,是极难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去抢掠,眼看着啃着羊腿的大乾士兵,就在一城之隔的地方,很难控制住想突出重围的野心。 “横州城离这里有多远?” 拔延努幽幽开口。 闻讯赶来营帐的拔延烈正眨巴着快合上的双眼,听到此话,顿时精神一振,也不困了。 大汗终于要将另一支奇兵的消息,公布于众了吗?! “三五百里?” 三王子不太肯定地回答。 他还未去过大乾关内。 “同州与横州只隔了一个天镇州,但同州城与横州城距离五百八十里,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才能从同州城赶到横州城。” 拔延努的回答,让三王子恍然大悟。 原来有这么远! 但是,比起突厥两个部落之间的间隔,动不动就是五百里以上的距离,大乾州县城池相连,距离可近多了。 “父汗,我们要突围去横州?” 三王子不理解父汗为何要提起此事。 但他知道,父汗提起横州,一定是有所企图。 “我们不去横州,本汗早在出发前,已经派了一支骑兵,前去横州奇袭,目的是踏平关内,与他们相约的时日,便是腊月初一动手。” “明日不就是腊月初一?!” 三王子大吃一惊。 “是,明日入夜后,那支骑兵便会攻城,待到他们拿下城池,便会前来包夹乾瑞长公主的驻兵,打大乾士兵们一个措手不及。” 拔延努越说越兴奋。 “届时,我们从城内突围,与城外而来的骑兵汇合,定能杀大乾士兵一个片甲不留!” 他与军师拔延烈对视一眼。 皆能看到对方火热的眼神。 这个计划是他们二人,在决定亲征前便实施的。 当时,他们便猜到,大乾天子知道突厥汗王御驾亲征,自己不敢来,一定会派长公主前来营救司云雷。 天镇城之败,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他们原本是打算攻克天镇城,如此一来,等到攻下横州城,便能形成一堵围墙之势往南推。 如今虽是被围困,但乾瑞长公主的驻兵都安排在他们占领的同州六城附近。 天镇城只有一万守军。 根本敌不过突厥的骑兵大军。 行动虽有些许纰漏,但最终也能达成目的。 拔延努将计划,向三王子全盘托出。 三王子作为一个勇猛的武将,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 特别是听到父汗说,他们退守同州城,也在预料之中,脱口而出。 “父汗,三万骑兵去攻天镇城军营失败,人数也不比五万骑兵少啊。” 这真的是在计划之中吗? “……” 拔延努呼吸一窒,面色微沉。 拔延烈连忙打圆场。 “三王子,三万骑兵攻打天镇城是我的主意,是我的过错,与大汗的计划无关。” 板子都打了。 拔延烈该认的自然要认下。 “原来是小叔自作主张。” 三王子很好糊弄,信了拔延烈的谎话。 而拔延努被三王子的一番质问,也没心情再炫耀他的谋略深远。 “下次若再有将领闹事,你先将此事告知于他们,若是他们不信,让他们来见我。” 拔延努此话一出。 三王子双眼一阵放光。 那些将领知道胜利在望,谁还会闹事? 他这就将喜讯告诉大家,也能让大家睡个安稳觉。 “父汗,我走了。” 三王子兴冲冲地抱拳告退。 拔延努知道这是要去传小道消息,也未阻拦。 乾瑞长公主身边有大乾王氏的信鹰传递消息,可那些信鹰是专门为其安排的,远在关内的横州城可没有信鹰传递消息。 再者说。 就算信鹰传来消息,那也要横州城陷落之后,乾瑞长公主就算要调兵去支援也晚了。 “本汗倒巴不得乾瑞长公主心急如焚地撤兵去增援,这样剩下的围城士兵减少,光凭我们,就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少了北境五十万戍军与驻兵。 大乾便损失了三成战力,应对西敌匈奴的兵马和南下守边的兵马,在冰天雪地的冬日,都无法赶赴北境来救援。 趁机一举入关,攻城京城,绝非妄谈! “大汗,自从我们城内开始断粮,大乾士兵们的防卫更加森严了,他们会不会提前得知消息?” 拔延烈适时地给拔延努泼了一盆凉水。 有时候。 成功近在眼前,但往前一步,可能是敌人早已挖好的陷阱。 第四百九十九章腊月初一,半夜时 “军师,本汗知道你做事向来稳妥,但此计,乾瑞长公主若提前知晓,她不离开,也会派司云雷去镇守关内的隘口。” 拔延努略一思考,就认为是拔延烈多虑了。 “再者说,他们若真的是早就知情,理应设下陷阱,假装对我们围困一事不在乎,他们加强守卫,正是因为担心我们因为断粮,会拼死一战,这才作出了诸多安排。” 兵者,诡也。 乾瑞长公主更是将兵家的虚实战术,掌握得炉火纯青。 若是知情,又怎会引起他的疑心? 必定会像提前预料到他们要围攻天镇城一样,佯攻设下陷阱,而非她和司云雷真身,全部陪着他们在这里耗下去。 “大汗言之有理,确实是我多心了。” 拔延烈原本也只是想提醒一下大汗不要得意得太早。 此番争论下来。 拔延努果然冷静了许多。 “不败那孩子说话太直没有遮掩,你再去告诉那些知情的将领,暂时不要告诉手下的士兵们。” “城外的守卫变得森严,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却表现得胜利在望,一定会引起乾瑞长公主的怀疑,比起引她去支援横州城,我还是想,借机拿下这位大乾长公主!” 一个乾瑞长公主。 能敌大乾百万兵马。 能凭借此战拿下乾瑞长公主的话,入关占领京城,必是手到擒来的事。 “诺!” 拔延烈马上领命去办。 在稳住将领们的同时也不能让乾瑞长公主发现异样。 拔延努看到如此顺从自己命令的拔延烈,想到拔延烈那只眼睛,轻叹一声,却面露得意之色。 “待到出击那日,我便让不败活捉了司云雷,让军师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至于乾瑞长公主……抢来的异国公主,平时都是沦为他庭帐里的玩物,玩腻了便与奴隶无异。 可乾瑞长公主不是普通的女人。 不如到时候杀了大乾天子,分给乾瑞长公主半壁江山,让她当自己的附庸国。 反正突厥人不习惯去潮湿的南方,那里的蛮族也不好驯服。 “假如乾瑞长公主不知好歹,只有抢了当朝的三位公主给我做老婆,再生几个孩子当皇帝,哈哈……哈哈哈哈!” 拔延努做了十年的梦。 他已经预感到,即将能够成为现实了! …… 腊月初一头一天。 横州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早起。 各个店铺推开门,按部就班的开始拿起扫帚清扫积雪。 不同于往日的是。 寻常的百姓清理积雪,大多只会自雪门前雪。 但如今住在横州城的“百姓”,除了门前的积雪,还会自发的将街道各处,过后可能会踏过的积雪,全部清除干净。 直到任务全部完成。 他们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做饭吃饭、从事生产。 肖长青站在一家包子铺里,一边捏着包子褶,一边同身旁的伙计装扮的人打听。 “张将军,最近城中可来了可疑的人?” “大军入驻前几日有,后来就没了,近几日大雪封路,别说可疑的突厥细作,连本地人都很少进城。” 张将军扯烂一张包子皮,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这双手操刀拔剑很利索,可做饭……实在是难为他了。 早知道应该和手下一起去铁匠铺打马蹄铁。 “其他城池呢?” 肖长青将一屉包好的包子放到蒸笼上,接着问。 “其他城池的突厥细作没有增加,但也没有撤离。” 细作们的消息,有时候可比下达最高指令的人还要灵通。 大战未打,细作先撤。 平时他们注意不到这一点,可当有这个意识再调查时,便能发现,横州城与其他州县的不同之处。 这说明。 突厥真的奇兵,会攻打横州城! “肖将军,你觉得他们要是动手,会在哪一日?” 张将军不等肖长青回答,嘿嘿一笑。 “我出十两赌今日。” “为何?” 肖长青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更想听听张将军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进了腊月头一天,横州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蒸包子,开始迎接即将来到的三九寒冬,这个时候攻打横州城,能事半功倍。” 其实更好的日子。 是腊八或者是年三十。 可远困在同州城的突厥大军们,怕是等不下去了。 最好的吉时,莫过于今日。 “那我只能赌……半夜时分了。” 肖长青说话间,又包好了一屉包子。 张将军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手指着肖长青,放声大笑。 “哈哈哈,肖将军果真是丝毫不吃亏,连十两银子也不肯输给我。” 夜半时分,酒足饭饱的城中百姓睡得正香。 正是攻袭的绝佳时机。 “让大家白日轮流休息,吃饱喝足,入了夜点上街灯,为突厥贼兵们照亮抢掠的道路。” 肖长青语气带笑,可眼神却如出鞘的寒刀。 国仇,家恨。 今夜便能报了。 军令传下去。 众将士们都是一阵欢呼。 “包饺子!吃肉包子咯!” 让本来就伪装习惯百姓的士兵,更添了几分真实的演技。 他们的欢呼声传出去老远。 二里开外的突厥斥候先锋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报!” “横州城按照往年惯例,正在包饺子蒸包子,城外五千驻兵也在忙着做饭,并无异动。” “报!” “周围城池也是如此,驻兵们按照日常分布轮值,并无异动!” 跋山涉水,越过无人的雪原和山谷,龟缩在山脉中的五万骑兵将领贺鲁岩。 听到派出去的十一支斥候,无一城出现异样,露出愉悦的笑容。 “好一个腊月初一头一天吃好喝好,他们做的美食喝的美酒,我们正好去抢过来!” 他们这支五成骑兵,从散兵开始袭扰边境以前就自汗庭出发了。 行走两个月,终于在大汗规定的腊月初一以前,翻越横山的屏障。 “大家原地休整,将口袋里所有粮食下锅,吃顿饱饭,晚上进城抢起东西来,也有力气!” 贺鲁岩对着副将吩咐。 “告诉大家,这次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踏破横州城,抢了行军粮后,留下两万兵马守城,剩下的三万骑兵一路向东,不可恋战,也别乱搞大乾的女人,谁敢延误军机,提头来见!” “是!将军!” 雪,越下越大了。 天色渐渐从亮明变得昏暗,最后,除了积雪的白光,只有横州城内灯光通明,隔着老远便能看见。 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男人们传来醉酒唱歌的声音。 铿锵有力,震耳发聩。 “大乾人唱的什么歌,怪好听的。” 副将嘀咕一句。 “好像在唱乾瑞长公主……” 贺鲁岩提到这个名字。 不知是否因为雪花飘进脖子里,不由打了个激灵。 但他很快便给自己鼓足勇气。 “他们歌颂的乾瑞长公主,很快就要战败,从大乾的守护神,沦为大乾国破的罪人了。” 半夜已至。 连城外驻兵都吃饱喝足,熄灭了不少柴火。 “杀!” 五万突厥骑兵。 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从山坡、从山谷、从树林,从横州城靠山的东北方向,直奔横州城池而来。 在雪地上掀起了阵阵雪浪,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有着摧枯拉朽之势。 “杀啊!” “抢啊!” 在突厥骑兵距离横州驻军营地仅有一里地时。 只见五千驻兵根本没有抵抗。 第五百章空城悠悠,入了陷阱 他们牵马的牵马、上车驾的上车驾,避战而逃。 跑得比赶马而来的五万突厥骑兵还要快。 等到贺鲁岩打先锋,行至大乾驻兵军营时,只见他们朝着左右跑去,不仅没有遇到一个御敌的大乾士兵。 连营地前该有的地棘木桩都没有遇到。 他手握的斧头,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就跑到了主将营帐前。 “他娘的,这群大乾士兵都是怂包软蛋,见到咱们的骑兵,跑得比兔子还快!” 贺鲁岩等着后续骑兵赶来,忍不住一脸骄傲地对着副将宣扬。 “十年前,都说我突厥骑兵入境,大乾士兵见了只能绕道走,没想到十年后,我还能看到这番光景。” 贺鲁岩是年少将军。 今年不过二十五。 并未经历过十年前的战事。 但也听说过,大乾士兵在乾瑞长公主的指挥下,将他们连同匈奴联兵一起击溃。 当时他听到乾瑞长公主的传奇故事时,便认为大乾士兵狡猾又善战。 可如今再看。 分明是那些老兵怯战,被乾瑞长公主吓破了胆。 “我终于明白大汗为何挑选五万新锐骑兵,让我来攻横州城了。” 新兵们不听老兵那一套。 不惧大乾士兵。 光是这股子横冲直撞的气势,就能吓得大乾士兵屁滚尿流。 “都别追那些逃兵,集结攻城!” 贺鲁岩见有骑兵小队,想去追击逃兵,收割人头积累功勋,连忙制止。 “城内数万百姓,马蹄踏过,不比你们上百个人去围追几个士兵强?” 在上了战场的突厥士兵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功勋更加诱人。 因为这代表着,战后清点功劳时,他们能够获得多少奴隶与田地。 突厥士兵们纷纷放弃那些逃兵,跟随着贺鲁岩将军,朝着城门进发。 “攻城!” 搭梯。 撞门。 突厥骑兵们作为雪原上能够“飞翔”的存在,这些小事对他们来讲都不在话下。 下了马,将搭起的木梯靠在城墙上,便有身体轻盈的驯马好手,攀爬上去。 然而。 不等搭梯的士兵爬上城楼。 轰! 抱木而来的突厥士兵,已将城门洞穿。 木栓断裂落地,大门推开,却没有看到一个守城的士兵。 “将军,城门破了!” 作为攻城的先锋副将,不到片刻便攻克城门,既惊又喜。 惊讶的是,他以为驻兵逃了,城里的守城士兵,应该会抵挡住片刻。 可谁知,城门被击破时。 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士兵。 不只如此。 城内也没有听到兵临城下时,百姓们慌乱的哭喊声。 喜的是。 除去这些反常的事,他创下了突厥史上最快攻破大乾城池的功勋! 有了这个功勋,去向大汗请赏,定能像贺鲁部落的统领一样,升任率领数万骑兵的将军! “没想到,连守城士兵都逃了!” 贺鲁岩并没有想太多。 作为奇兵突袭,要的就是眼下的效果。 “守城士兵逃了,城内百姓还不知有人攻城,进城!” 一个时辰的时限还留有许多空闲。 贺鲁岩想到横州水土养育出来的美人,已经眼冒绿光。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利用这个多出来的时间,去抢!去杀! 抢光横州城内的粮食,杀光横州城内的百姓。 多杀一个大乾子民,大乾就少一分战力。 “进城!” “杀啊!” 副将率领一支亲兵开道。 将城门踏平。 冲入城中主街道上。 冲进去后,还能够看到街道上高挂的灯笼,闻得到空气里散发着肉香与酒香的气味。 隐隐还有一种燃烧篝火时的气味。 说明这里今晚进行了怎样的一场狂欢。 “兵分两路,先锋负责杀,后面的负责抢!” 跟着副将进城的贺鲁岩下达军令。 紧跟着,五万骑兵鱼贯而入,像河流分支一样,化为数十队朝着各个街巷冲去。 哪怕是新兵,也早已被训练出了,如何快速抢掠的技巧。 他们会分成数个小队,等到一条街道的人员分配好,再一齐发动攻势。 进入大乾百姓家杀人抢物。 这样才会不让他们抢掠的目标,趁着人多逃跑。 “杀啊!” “抢啊!” 五万突厥骑兵,踏破横州百姓们的家门。 无论是街道正中的酒楼店铺还是小巷里的民房。 只要突厥士兵们看得到的地方,无一幸免。 只是。 当这些突厥骑兵踏破大乾百姓们的家门时,终于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将军!里面没有人!” 副将率先盯上了一家贴着封条,但装潢极其华丽的董家酒楼,带人冲了进去。 可从大厅搜到后院再到三楼。 酒楼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大乾人的影子。 “报!将军,这条街的民房里,也没有一个人!” “将军,我负责的那条街也没有,不光没有人,屋里连一口粮食也没有!” “将军,我也是!” 越来越多率领抢掠小分队出去的将领们,回来禀报贺鲁岩这个异常的情况。 贺鲁岩坐在马背上,震惊地望着满城的灯火。 电石火光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蓦然回首,看向城门的方向。 踏破的城门外,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远比先前逃跑的五千驻兵还要多! “上当了!” 贺鲁岩作为大将,率先反应过来,对着副将方向大喊。 “有埋伏,往南边城楼方向跑!快跑!” 作为关内城池,阻挡北境突厥的要塞,横州主城区东西跨度很大,长有十数里。 而南北只有五六里地的距离。 有利于骑兵快速转向。 贺鲁岩下达了军令。 依旧还有士兵在搜寻百姓家中的存粮,没有离开。 贺鲁岩见五万骑兵遍布城中,有多人不听命令,只能自己先动起来。 “跑!” “快跑!” 有大将军带着。 剩下的突厥士兵们才真的慌乱起来。 他们许多人都没有看到城门方向的大乾士兵,便一窝蜂地从各个街道驾马而来,朝着贺鲁岩的方向聚齐。 横州城不小。 可五万骑兵遍布其中,有些地方也是非常的拥挤。 好在,大部分人还没跑多远。 领头的贺鲁岩便在离着南门城楼还有二里余里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将军为何停下?” 从后面赶来的副将诧异不已。 不是说有埋伏吗? 必须得快跑才行,否则就被大乾士兵瓮中捉鳖了! “你们听……” 贺鲁岩脸色凝重,手指着城楼的方向。 第五百零一章瓮中捉鳖,唐先锋去哪了? “西方有匈奴,北方现突厥。我自东方来,驱虏关门外。敌逃千百里,单枪挑王营……” 南门城楼上传来大乾士兵激昂的歌声。 离得近了,听得真切。 贺鲁岩终于记起,这首歌的名字。 是大乾歌颂长公主战功卓越的《长胜歌》。 歌是什么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城楼上有多少人! “将军,南城门开了,外面都是人,我们冲不出去!” 通向城外的甬道狭窄。 五万骑兵想要经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候于城外的大乾士兵,只需要堵住城楼门洞,便能防止他们出城。 这也是为何攻城要用数倍兵力,突围同样的原因所在。 攻城时,甬道会作为重要的隘口,遍布精兵阻拦攻城敌兵。 哪怕靠云梯翻越城墙,想要大军全数通过,也要拿下甬道才行。 出城突围时,也是必经甬道,大军才能撤退。 “走,去东城门和北城门,大家一起杀出去!” 贺鲁岩当机立断,选择了距离西城门最远的两处城门。 并分散兵力,试图以此来突围出去。 大乾士兵守住了甬道以外的城门处不假,可西城门与南城门的士兵数量,粗略估计,约有十万兵马。 白日里,横州城内的大乾百姓还在包饺子、蒸包子。 他们攻城时,还能够听得到城内百姓们欢奏歌声。 突然攻城,定会有士兵护送城中百姓出城。 他们进入的是西城门,南城门有重兵把守,那么大乾百姓撤离的方向,只剩下东城门和北城门。 无论是哪一个,大乾士兵为保护城内百姓撤离,自然是人手不足,他们便能够借机突围! “将军,我带两万兵马去北城门!” 副将请令。 “好,我率三万兵马去东城门。” 按照大汗的安排。 前去天镇城的便是让他率领三万骑兵,剩下的两万骑兵,留守横州城内。 如今横州城内是留不下了。 但两万兵马留下来在城外游荡,也能够牵制住这一带的大乾兵马。 剩下的三万骑兵,按照大汗命令前往天镇城方向,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使命。 “一定要冲出去!” 贺鲁岩大喊一声,身先士卒,朝着东城门奔去。 “冲啊!” 大乾士兵的歌声越来越远。 由于南北跨度比东西小,副将优先率领两万骑兵靠近北城门。 当挺进北城门,看到路上灯光通明,还在冒着蒸气的包子蒸屉时,副将还以为他们运气好,北门是大乾百姓们撤离的路线。 可是。 当他们距离北门仅剩下不到一百米,已临城下时。 再次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呼哧! 一直黑漆漆的城楼上,突然燃起无数火把。 身穿百姓服饰的大乾士兵们,全部脱下各种各样的外衣,手持弓箭,瞄准了下方的突厥骑兵。 “射!”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 副将还没来得及看清城外是否有大乾伏兵。 箭雨已然从天而落。 嗖—— 嗖—— 位于马背上、人数众多的骑兵,此时根本没地方闪躲,相当于立在当场的靶子。 箭雨落下便能收割让他们非死即伤,鲜少落空。 三波箭雨而过,位于最前方的突厥骑兵,除了副将以及身手不错的个别将领还好生生地骑在马背上。 剩下的突厥士兵全部被箭雨射中,击落于马下。 没有了主人牵制的马匹,有些受伤的,马上开始横冲直撞,让原本就因箭雨洗礼而慌乱的兵队,更加骚扰起来。 “快跑!” “北门也有伏兵!” 后面未被射中的骑兵,看到受伤的马匹掉头。 反应过来,也跟着全部掉头往后跑。 然而两万骑兵的战线,在街道中约有一里地左右,前方掉头,后头还不知情。 如此一来,两相碰撞,光是无畏的伤亡,便有上百。 “冷静!” 副将在箭雨停歇,城楼上换箭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城外的情况。 虽然也有兵马,但并不像西门和南门一样,有数万的士兵。 有突围出去的可能性! “快回……” “放箭!” 城楼上,弓箭手再次拉满弓弦,无数的箭雨落下。 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 副将在肩膀中了一箭后,看着外面稀疏的大乾士兵。 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们只敢在城楼上埋伏五百弓箭手。 因为,光是这道箭雨,他们就无法穿越过去。 而已被大乾士兵埋伏吓坏的新兵们,无法有效组织应对之策,也导致他们连牺牲数百先锋部队,突围拼一拼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撤!” “去东门!” 副将再不情愿,也只能让那些还敢勇于当先锋的手下先行撤退。 前往东门与贺鲁将军集合,作殊死一搏,冲出城去。 “驾!” 贺鲁岩骑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快速奔腾。 近了。 更近了。 东门城楼已遥遥在望,黑漆漆的城楼和凌乱的街道,滚落在地的半个果子和烂菜子,说明大乾百姓撤离时很慌乱。 如此一来,东城门外聚集着大乾士兵的可能,几乎没…… 呼哧! 城楼上火苗燃起。 能够看得到,密密麻麻的人头站在城楼上。 约有上千。 而火光映照下,东城城门洞开,外面看不到头的大乾兵队,已经亮出手里反光的兵器,蓄势待发。 “肖将军,北城的突厥骑兵正在往这里赶来!” “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城楼上。 大乾将领毫不避讳,说得很大声。 贺鲁岩心中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城楼上的大乾将领们。 “为何?!” “为何你们能够如此神速的撤走城中数万百姓,还设下埋伏?” 在贺鲁岩的印象里,大乾最在乎百姓生死。 正因如此。 他才没有考虑过,大乾士兵会利用今日还在欢庆腊月初一的城中百姓来做诱饵,一脚踏进了他们的陷阱里! “百姓?” 城楼上传来大乾众将领们的大笑声。 “突厥贼兵,你们说的百姓,不就是我们吗?” 火把靠近城楼上的大乾将领们。 当贺鲁岩看到他们身上的衣着时,瞳孔猛一地缩。 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会上当了。 原来,城内的大乾百姓,竟都是大乾将士们假扮的! “不可能!” 贺鲁岩更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乾的将士如此安排,说明他们奇兵突袭,早已被掌握了动向。 但这件事,除了大汗和军师以外,根本没人知晓! 为何?!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关门!” “放箭!” 肖长青出声下令。 如今突厥的五万骑兵,已中瓮中之鳖。 经历了四处奔波,只能任人宰割。 “这可真是一场没有反转的战争。” …… 同州城外。 半夜新的一轮将士轮值。 一个将领,发现前来交接的并非唐清峙,好奇不已。 当初提议加强守卫的可是唐清峙,这几日轮值时总会提前赶到,如今怎么换上了后军的将领? “唐先锋呢?” 原本当值的将领好奇地问。 第五百零二章砍柴,单挑 “大将军说柴火不够了,让唐先锋带着一队人马,拿上铁具去北边砍柴去了。” 砍柴派唐清峙去? 这可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两个将领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同情之色。 今日是突厥大军断粮的第二日,要不了多久,突厥大军一定会选择奋力突围。 这个时候去砍柴,明摆着与战功无缘。 “也不知唐先锋是哪里得罪了大将军,或是那日提醒大将军,惹恼了大将军?” “大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说是这么说。 但两个人心里还是都有思量。 决定这几日,定要听长公主的安排,绝对不能像唐清峙一样,沦为砍柴的樵夫。 …… 同州城北。 距离城门二十里处。 唐清峙率领一千余众,手拿斧头与铁锹,来到了一处山坳间。 穿过这处山坳,往北再行二十余里,再翻过一座山脉,便能进入突厥境地。 这是突厥贼兵想要退回突厥境地,走的最近的一条路。 而这处山坳,则是这条路上的必经之处。 放在平时,这么重要的退守通路,就算没有重兵把守,也会有斥候先锋整日盯着。 然而。 已然困守同州六城多日,甚至还断了粮的突厥敌兵,却没有安排一人前来查探他们的退守之路。 让原本还认为长公主押错了宝的唐清峙,瞬间欣喜若狂。 “突厥贼兵这次算是彻底地栽了。” 唐清峙心里感叹一声。 马上开始安排人手。 “你们去砍树,记住动静小一些,我们不要粗壮的大树,要韧性强的木柴,懂吗?” “懂。” “好,你们这队人马负责挖坑。” 唐清峙交代完,抄起一把铁锹,对着看上去十分坚硬的路面铲了下去。 咔嚓! 金属与沙石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听得手底下的士兵们眉头紧皱,却也只能忍着。 “唐先锋,我们为何不挖土要挖石?” 有人终于忍不鹰王询问。 唐清峙看了一眼五百米开的草地上,有一大片松软的黑土地,想到大将军的吩咐,他高深一笑。 “挖土大家都想得到,出奇不意嘛,就要整点想不到的,大家慢慢挖,动静千万别太大。” 其实大点也传不到城中去。 但大将军交代的,必须照办! “唐先锋,这要挖到何时去?” 照这么静悄悄地砍柴挖坑,天亮绝对干不完。 说不定要干一天。 “怎么也要干一天两夜的,到时候砍的柴,挑些用不上的,找些人绕路送回军营去。” 唐清峙说着,甩开膀子接着干。 咯嚓! 咯嚓! 唐清峙认真地挥动着手里的铁锹。 好像他现在铲除的并非是沙石,而是一下一个突厥贼兵的人头。 两个时辰后。 在众人的努力下,唐清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宽半丈、长达百丈、深不过两尺深的大坑初型。 “还不够宽,再挖一丈。” 唐清峙一声令下。 大家再次埋头苦挖了起来。 …… 横州城内。 经过两个时辰的英勇奋战。 贺鲁岩望着手下不足五千余众的骑兵,再看着步步紧逼,已经将他们的突围地,从全城,缩减到如今一条正街的大乾士兵们,悲从心来。 最初的计划。 是以五万骑兵,踏破横州城外五千驻兵。 如今的现实,是五千骑兵,应付入城的五万大乾士兵。 “将军,突围不出去了,我们不如……降了吧?” 身上被羽箭扎了三个洞的副将,提出一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大乾优待俘虏。 降了能够暂时保住一条性命。 但! 俘虏交换,会损害突厥的利益,他们回去后,不会有人说他们拼到最后一口气,不得己而投降。 只会说贺鲁家族出了一个怯战的懦夫。 不仅完不成大汗的命令,还因投降害得他们损失了多少牛羊与金银。 “不能降!” 贺鲁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折断了射入左肩的羽箭拔出。 他对着步步紧逼的大乾将领所在的方向,嘶吼一声。 “有本事,你们便与我贺鲁岩单打独斗定输赢!以多欺人算什么本事!” 两军对垒不凡激将法。 贺鲁岩是想搏一把。 假如大乾将领真的头脑一热,应了战,他便有赢的可能性,保下这五千骑兵。 冲出横州,向东奔走与大汗的大军相会合。 假如大乾将领不答应,也能够给已经吓得连刀都近不动的新兵们一个信念。 那就是大乾士兵不可怕,他们只是仗着人多。 拼死一搏还有生还的可能。 就算是死,也要让大乾士兵付出血的代价! 贺鲁岩打马穿过前方的骑兵,朝着大乾士兵所在的队伍方向进发。 “是条有血性的汉子。” 位于阵眼中的肖长青见状,对着副将招了招手。 “我去会一会这个贺鲁将军,你随时准备好。” 至于准备什么。 肖长青没有说明,但副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也并未阻拦将军应战。 长公主说过,此战是将军立功之战。 当年司云雷能够坐稳四大将军之位,也是因为阵前杀敌将领有功。 肖将军想要立威,取代司云雷,必须要过这一关。 “贺鲁将军,今日埋伏是我设下的,我来应战!” 肖长青此话一出。 在前方严阵以待的大乾士兵们,便往后退了十丈,腾出两军将领交手的阵地。 反观突厥骑兵们,坐于马背上面,却直愣愣地反应不及。 还是贺鲁岩的副将令人退后,他们这才意识到。 再打一个时辰就能将他们拿下的大乾将领,居然一时昏了头,答应和贺鲁将军一战。 再看大乾将士中骑马而来的四十来岁、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的武器是一把软剑。 而他们贺鲁将军手里半人高的巨斧再加上庞大的体型。 任谁看。 都是他们的胜算更大。 “报上姓名,我贺鲁岩斧下不斩无名之辈!” 贺鲁岩斧头一挥,霸道十足。 “陇西肖氏肖长青。” 肖长青软剑一抖,隐约有划破气流的声响。 只不过进了数九腊月,寒风呼啸,贺鲁岩又从未听闻过大乾有过姓肖的著名将领,并未将此人与此人手里的软剑放在心上。 已有十成的把握,此战必胜。 “肖长青,废话不多说,纳命来!” 贺鲁岩毫无预兆地驾马朝前疾去,抡圆了巨斧朝着肖长青的脑袋砍下。 几乎同时。 肖长青也骑马迎上,待到两人只距离一丈远时,抡圆了胳膊,将手里的软剑甩出。 软趴趴的长剑就像一条绳子,又像一条蜿蜒游走的蛇。 看上去柔弱无力还脱了手,顿时引起剑尖所指方向的突厥士兵们的哄堂大笑。 “大乾的将军吓得剑都掉了!” “我们赢了!” 第五百零三章将军已死,喜讯变噩耗 他们的欢呼声还没落下。 却见本该坐于马背上被贺鲁将军斧头砍中的大乾将领,突然腾空而起。 在斧头距离他还有两步,软剑已经撞击在斧头的刀锋上时,抓住剑柄,踩在了贺鲁岩的马背之上。 嚓! 一剑。 只一剑。 方才穿过贺鲁岩腋下的软剑弯成了铲刀状的瞬间。 肖长青往后一拉。 正在全力挥舞斧头的贺鲁岩根本没有防备之心,更没有反手防备的力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他认为是绳子一样的软剑分割成两半。 哐啷! 斧头砸中贺鲁岩身下的马头,连同半截身体,一齐跌落在地。 而受到重击的马头当场迸溅出红白之物,与贺鲁岩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将原本就满是血泊的横州城街道,又添上了一抹新的血色。 突厥全体将士们,错愕地望着只一回合,便丢了性命的贺鲁岩,根本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五万骑兵都是由贺鲁岩训练出来的。 而贺鲁岩也是突厥将领里排名前五的勇将,可与连霸第一勇将的三王子大战上百回合。 竟然被大乾不知名的将领,一剑杀了?! “将军已死……” 嗖! 一支粗箭,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振臂高呼的突厥副将。 突厥副将震惊地望着前方骑在马背上,手持木头所制的器物射出来的粗箭,身死莫过于心哀。 败了。 全败了。 贺鲁将军已死。 可大乾士兵的手里,还留着最后才用上的大杀器。 他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嗖! 嗖! 密集的粗箭像一支支缩小的软剑,体积虽小,但杀伤力极强。 肖长青早已在射发之时,便骑着马闪身躲到了一边。 任由马背上手持弓弩的五百士兵,以碾压的姿态,对着剩下的五千突厥敌兵进入收割。 劝降是不可能劝降的。 天镇城军营的降兵,是因长公主要与困守城池的突厥大汗换大乾军民的尸骸,才留下七千余人。 剩下的。 降了,被突厥赎回去,只会成为来日进攻大乾的隐患。 更何况。 这一次突厥大败,根本没有再赎回的余力,留着更是麻烦。 慈不掌兵。 肖长青眼睁睁看着五千突厥骑兵像野草一样,被铲刀收割似的,一茬茬地倒下。 不由想到董继武当初带出去的五千精兵,当初在突厥境内遇到突厥骑兵时,是否也是如此场景。 应该不会。 毕竟,骑兵与精兵相遇,应该会是一场恶战,而不是他们这样,压倒性的胜利。 其实弓弩的射程短,换箭速度也慢。 若不是贺鲁岩判断失误,聚集了所有兵马准备突围,而是与他们拉长战线,遍布全城打巷战,神机营的弓弩便无发挥的作用。 说不定还会有上万的兵马因此溜出城去。 战场上。 勇猛无错,但没有战略战术,最好还是不要身居高位,指挥大军。 “肖将军!突厥剩余敌兵已全部诛杀!” 不到一刻钟。 位于五千突厥士兵后方的张将军,与指挥弓弩手的副将,一起前来汇报战果。 贺鲁岩一死,群龙无首。 再遇到弓弩出手,突厥五千骑兵乱作一团。 根本不用等弓弩手将箭矢用尽,位于其他方向的大乾士兵,便将像无头苍蝇一样,朝四周突围的突厥士兵们包了饺子。 突厥的五万奇兵。 全部折戟沉沙。 将性命葬送在了他们心心念念想要攻破的横州城中。 “张将军,将尸体拉到邻城去,把五万骑兵全部身死横州城的消息传到突厥细作耳中。” 肖长青直到此刻,才将软剑收入鞘中。 他朝着东城门的方向看去。 “五万骑兵虽说数目不小,但也难保还会后续骑兵,从关内和河北道调来的驻兵,按命令原地驻扎,谨防突厥境内以及同州城方向的突厥敌兵袭扰。” “剩下的神机营五百弓弩手和八千骑兵,休整一夜,明早返回天镇城!” 一夜时间,足够突厥细作确认五万突厥骑兵的消息是否属实。 突厥细作的脚程和他们应该差不多。 只是。 他们回去了,其实也是多添一分人气罢了。 此次突厥与大乾之间最重要的战斗已然结束。 剩下的,就是突厥大汗突围后,由于不甘心和立住威信要进行的拉锯战了。 年前。 应该是结束不了了。 肖长青想到过年时,家中定然也不会有喜庆的气象,哪怕此战最大的军功已握于手中,脸上也无半分喜悦之色。 若是能以军功换回儿子的性命,该有多好。 “将军,斥候先锋来报,城外有突厥细作的身影经过!” “不必去追。” 肖长青淡淡出声,按照他下达的军令。 随便找了个地方同士兵们一起休整,等待着白日的降临。 …… 清晨。 同州城外。 “快些把这些柴火拉到粮草官那里去记录下来,伙房等着用呢!” 长公主睁开双眼,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 “公主,昨夜城中并无异动。” 一夜未睡的半夏也跟着睁开双眼,低声开口。 “不急。” 昨日才是腊月初一。 等消息传来,少说也要两日。 不说别的,唐清峙挖坑,也要挖上一日。 若是昨晚真有异动的话,她便是高估了拔延努和拔延烈两兄弟的智谋了。 “半夏,吃了早饭你便睡。” 长公主交代一句,便出去在城下露了个面。 例行叫战。 以防拔延努不知她真身在此处,不按她计划突围。 一晃两日而过。 唐清峙直到腊月初四的凌晨才回来。 长公主清点了一下他们磨穿的铁锹,便知唐清峙除了她交代的陷阱,又多做了其他的安排。 傍晚时分。 当长公主叫醒半夏,一起提前吃晚饭。 便听到斥候来报。 说有疑似突厥细作进入了同州城。 并且,天镇城传来消息。 肖长青已率领八千骑兵和五百弓弩手,正紧随突厥细作之后,朝着同州城方向赶来。 “看来,突围战就在今夜了。”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药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张县令对军事倒是很敏锐。”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 拔延努他们确实安排了奇兵,攻袭关内。 等到捷报传到京城。 天子应该会给提前提醒的张县令,官升三级了。 “传令下去,六城兵防全部严阵以待,按照之前传达的布防行动,如若胆敢违抗军令,无论是谁,定斩不赦!” 横州城以多胜下布下伏兵。 将士的伤亡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而同州六城,两军近百万大军对垒的话,己方以逸待劳,也会折损数万将士的性命。 突厥贼兵死多少她不在乎。 可她手底下的将士,不可再做无谓的牺牲。 …… 同州城内。 主将营帐中。 “大汗,贺鲁将军被一个叫肖长青的一剑砍成了两半,五万骑兵一人不剩,全部被大乾敌兵诛杀了,他们的尸体被拉到各城示众,我们,败了!” 拔延努听完细作的呈报,当场掀翻了桌子。 肖长青是谁? 能够一剑杀了他手下的勇将? 败了? 怎么可能会败! “此人定是已投奔大乾才在本汗面前如此胡说八道,拖下去,斩了!” 左右两侧的亲兵连忙上来要押人。 门外又有亲兵闯了进来。 “报!” “大汗,负责关内的斥候统领来了!” 第五百零四章被动突围不知,尸体人证入京 关内的斥候统领,不止负责战事中的斥候先锋与士兵的行动。 更要负责关内渗透到大乾各城池的眼线,其中还包括京城。 所以,此人不仅是拔延努的亲信,更是他的堂弟——拔延成。 “大汗请慢!” 拔延成早在营帐外离着老远,便听到大汗要斩杀他的手下人。 连忙疾跑几步,单膝跪地。 “此人冒死前来,乃是勇士,大汗不可妄杀。” 拔延成并没有陈述横州城的实况。 但他这句求情的话,已经暴露了横州城的战况。 营帐里的众将领们还有些发懵。 他们都是拔延努听闻关内眼线来报,特意将他们召集来的。 谁知。 听到的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大汗安排奇兵袭扰大乾关内的横州城,要与同州六城联手突围,直逼京城的事。 早在将领中间传开了。 大家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没想到。 等来的是噩耗。 如今拔延成为此特意赶来,明眼人都已明白。 大汗再怎么不想承认,横州的奇兵破城,已经失败。 “该死!” 拔延努握紧双拳,低吼一声。 “为何?为何会有伏兵?!” 他逼问拔延成。 “每年数百万两养你们关内的眼线,都是饭桶吗?!” 养人千日。 用人一时。 竟让大乾士兵乔装成横州百姓,设下伏兵,让五万骑兵毫无心理准备,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且不说十五万大乾兵马是从哪里来的,集结于横州。 光是横州城内百姓们的转移与安置,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竟一无所知! “大汗,实在是……剑南道的眼线被发现后,关内彻查,我们的人也是人人自危,再加上大雪封困,还有横州城周围有兵马不停地往关外赶,我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同州六城。” 拔延成知道解释无用,干脆双膝跪地,请罪认罚。 拔延努倒是想当场斩了拔延成。 可他也知道,拔延成并非是饭桶。 只能说,这次设下伏兵的人,提前有了对骑兵的防备。 “十年前,乾瑞长公主只是在战场上无人能敌,谁知这十年后,她竟能未卜先知,好!好!好!” 拔延努气得喉头发甜。 他拔起身边架子上的长剑,挥臂高呼。 “集合大军,调动其他五城兵马,一起突围出城去!” “向西北方向大乾的城墙防塞处突围!” 此话一出。 众将领们面面相觑。 那个方向……是来时的方向。 也就是说。 大汗想要撤回突厥境内,再图下一场战争。 这一战,以四十五万将士突袭同州城五城获得首胜,原以为能够顺风顺水,就算打不到京城去,也能够拿下数十座城池,将突厥边境线向南拓展三百里。 如今,全部已成空谈。 “都愣着做什么!快集结兵马!” “晚上若让大乾士兵们反应过来攻城,以我们的情况,还能阻挡几日?” 拔延烈见众将领们还站着不动,神情间已有怨意,连忙大吼一声,震慑众人。 阻挡几日? 城中早已断粮三日,饿得连土都在吃。 有些士兵甚至违背军令,偷偷杀了俘虏开始吃人肉了。 根本阻挡不了。 想到城外乾瑞长公主每日叫战却不发兵,等的可能就是此时。 突厥将领们也顾不得埋怨他们的大汗战略上的失误。 连忙去清点兵马,安排斥候先锋,前去探路。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大乾士兵人数不如我们守城的多,能够成功突围。” 拔延烈不甘心地说着。 他想赢的! 他想攻城掠地,他想亲手杀了司云雷,他还想掳了乾瑞长公主。 然而此战已败。 “大汗,我们可以将大军驻扎在乌蓝扎布,休整后,等着再次攻入大乾境内!” 拔延烈努力地替拔延努挽尊。 “也只有如此了。” 拔延努并非一时意气,便要拼个鱼死网破之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解了眼下缺粮的危机,带着人马冲回出去,总有一日,他还要再回来,抢回本该属于他的城池! “突围!” 拔延努大喝一声,持剑而出。 连日来,早已做好突围准备的士兵们,只需要一声令下,便能够杀出城去。 只是。 以前他们准备的是往西城门杀出。 而如今他们要做的,是从北城门突围。 “集结!” “随我杀出城去!” 拔延努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迟疑不决。 因为战场上的一刻迟疑,换来的很可能就是被动。 一旦陷入被动,本来就因断粮而动摇的军心更是乱成一团,兵力损耗会更加巨大。 “冲啊!” 三王子打头阵,率领城中一万骑兵精锐,朝北门杀去。 …… 北门。 司焱望着不远处城楼上两个朱红的“京城”大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提心吊胆。 生怕路上这些尸体出现意外,更担心暗中送达的人证被人获知,遭遇毒手。 他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如今到了京城,便只剩下等着看秦家覆灭了。 “驾!” 骑马走到城下。 便见前方有一队士兵,带着一个穿着布衣中年男人正在验路引。 其中两个护卫,他有些眼熟。 好像是在长公主府见过。 “秦立夏,富阳人氏,到京断案……行了,进去吧,你儿子如今在大理寺等着你呢。” 守城士兵将人放行。 抬头便看到一双杀气凛然的眼睛,再看对方身后跟着的士兵,吓了一跳。 假如不是这群士兵是身穿大乾军服,且上头交代过,近日会有北境戍军押送北境将士的尸体入京,他还真以为是突厥骑兵打到京城来了呢。 “小将军,路引呢?” 守城士兵客气地问。 “尸身一百零一具,活人算上我,一共三十八人。” 司焱掏出兵营的引碟,指着其中一人。 “这个王……李麻子,是司大将军批准入京的。” “小的正好奇,上头说活人只有三十七人,为何会有三十八人,原来如此。” 守城士兵听出司焱话里的磕绊,多看了一眼李麻子的军籍。 原名王光,入军营后又改名李元。 像这种连名带姓一起改的,不是入赘,就是更换过其他户籍。 见称呼怪异有因,守城士兵仔细核对,确认是本人后,将其放行。 入了城。 司焱特意来到李麻子面前,叮嘱他。 “王麻子,这是我最后这么称呼你。” “你且记住,你改籍的事,除了军营里的老人并无人知晓,大理寺若是查问,你便说易名换姓,舍弃了过往,证言与你原身为董家奴仆一事,并无瓜葛。” 李麻子连忙点头如捣蒜,把司焱的话刻在脑子里,绝不敢忘。 因为这次运送上京的人证和物证里,能够开口说话的只有他一人。 二少爷说了。 只要扳倒秦家,风声过后,便让他从军籍改为民籍,再给他十万两银子和江南一千亩水田。 足够他吃十辈子的。 别说不让他提王光的姓名,就算事后抹除李元这个人,他也绝无二话。 “司先锋,咱们押运的尸体,真的查不出异样来吗?” 进入京城后,李麻子这心就快要跳出来似的。 哪怕知道司焱是自己人,可想到他作为证人要独自应付大理寺的调查,还是心有戚戚焉。 而一路上,都在等着入京,亲手葬送秦家的司焱,在听到李麻子的这番问话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认为秦家能覆没,是因为秦家犯了大错。 可现在他才知道。 秦家……竟是被冤枉的! 第五百零五章党同伐异,想下黑手 司焱有一瞬间的犹疑,可是想到三哥与五弟的惨死,顿时理直气壮。 那又如何?! 就算秦家这次的事是被冤枉的,可三哥与五弟,确实是秦小满害死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司先锋?” 李麻子见司焱不回话,恍然想到,二少爷也没说过司家参与了这件事。 心里更慌了。 难道说,司家不是他们的同伙? “只要他们是被火烧死的,你只管作你的证。” 哪怕司焱知道,深入突厥境地的五千将士,可能死于非命。 但依旧选择了党同伐异。 他不知道李麻子说的尸体有异是什么,但相信,董继武既然做了这个局,一定不会露馅。 “走吧。” 原本奔波千里,依旧精神奕奕的司焱,在作出违背良心的决定时。 眼中光芒一下子消失,整个人仿若老了十岁。 直到。 他看到前方正在不急不徐往大理寺方向而去的秦立夏等人,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一不做,二不休。 先了结了秦立夏再说! “兵部办案!前面的人让一让!” 司焱打马疾驰,朝着秦立夏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知道秦立夏身边的护卫身手不凡,所以没想过正面交锋,那样也会暴露他杀人的事实。 他的目标是,在尸体穿过秦立夏一行人的时候,借助尸体上的器物,暗中袭击秦立夏。 如此一来。 等到秦立夏身亡,他也可以推托,是将士们“亡魂复仇”。 借机让大家相信羽绒服一案是真实的。 “让让!” 后方急着将尸体押运到大理寺,好找地方休息的士兵们,见司焱在空旷的街道上跑起来。 剩下的也全部加速前行。 走在前方的秦立夏,见状连忙避让。 “让他们先过去吧。” 秦立夏也急着见儿子。 可由于身上背负着没清洗的罪名,进了京城也不能骑马坐车,只能步行前往大理寺。 如今见后面有公差在身的士兵想要先行,便与两个护卫和接应的两个官差一起,在路旁站立。 “驾!” 秦立夏刚站好,便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抬起头,与领队的武官对视一眼,他看到对方血红的眼眸里,满是杀机,愣了一下。 他,并不认识这个武官。 可对方一副像他欠了八百万两没还,又像是杀了其全家老小的不共戴天的神色,确实骇人。 正当秦立夏不解时。 忽然,有人从附近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拉了他一把。 “谁?!” 两个护卫后知后觉地想要伸手将人拉回。 就在此时,旁边一阵厉风疾来。 其中一个护卫用刀格挡,却发现是军用的佩刀。 “对不住了,草席子没卷好,上面的刀落下来被车轮碾飞了。” 不知何时,打马返回的司焱,正一脸赔笑的对着长公主府的两个侍卫解释。 他笑得眯住双眼,掩饰住眼中的懊恼之色。 看向拉走秦立夏的少年,却惊得瞪圆了眼睛。 此人,为何与肖成枢有几分相似?! “官爷,你这声对不住说得真有意思,要不是我将秦叔拉过来,这落下来的刀能插到秦叔的身上。” 肖成梁冷嘲一笑。 又将秦立夏往自己身后拽了一把,塞到护卫和官差们中间。 确保无论是哪里来的“飞刀”,都伤不到秦叔,这才朝着板车上看去。 “肖成枢也在里面?” 肖成梁故作轻描淡写地问。 “你是陇西肖家人?” 司焱终于明白对方为何长相与肖成枢有相仿之处了,心中暗恨。 肖家是非得与他们司家作对不可吗?! “对,我是肖成梁,你既是押运肖成枢他们的头领,那你应该就是司焱了?” 肖成梁确认着对方的身份。 别人看不出来。 他如今却是通过风势的变化,就能够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司焱假装赶路先冲到前方开道后,又打马返回,假装盯着车队过路。 实际上,等待着侍卫和官差们让路时,身体避让的时机,暗中将板车上的佩刀投掷到了秦叔所站的方向。 不巧是的。 早在秦叔抵达京城前,他就得到了消息,特意暗中来护卫。 正好看到了司焱打马前行时,故意将板车上的佩刀松动下来,便提前作出了预判。 “我是谁,还用不着跟你一介草民汇报。” 司焱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轻蔑一笑,连地上被护卫斩断的佩刀也没管。 赶马继续前行。 直到这一队人马完全离开。 两个护卫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对着肖成梁一抱拳,感激不尽。 “肖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秦立夏纵然看不出刚才有多危险,但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救了一命。 心里暗暗记下了“司焱”此人。 “秦叔,你这个称呼就见外了,喊我成梁就行,有人让我来迎接你。” 肖成梁也没再提方才佩刀一事。 以免给秦叔增加压力。 反正接下来,直到大理寺这一路,有他护卫,定然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佩刀想杀人的事情。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秦立夏看到肖成梁来迎接,满眼欣慰地笑了。 他还担心,肖家因为死了一个杰出的子弟,就算不会将账算到秦家头上,多少也会心生怨念。 如今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成梁,这段时日你可曾去看过小满,他在狱中如何了?” 秦立夏知道大理寺近在眼前,不应该这么着急询问儿子的情况。 但他实在忍不住。 “秦叔不知道京城的流言吗?” 肖成梁脱口而出。 当看到秦立夏不解和旁边两个护卫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他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多嘴了。 “京城的流言?什么流言?” 秦立夏不傻,看到长公主的两个护卫神情有异。 并未询问肖成梁,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我们一路走来,还有你们知道但我不知道的流言?” 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秦老爷,并非我们刻意隐瞒,实在是,你连续赶路,身体已然不适,担心你得知流言后着急上火再生病患……流言就是假的,你莫放在心上。” “对对,秦公子在狱中安然无恙,你尽可放心。” 两个护卫越是这么说。 秦立夏越是着急,嘴上都冒出一圈火泡,加快脚步往大理寺方向赶。 虽说没有明说,但他大概猜得到。 长公主不让护卫告知他的这个流言,一定是冲着小满来的! …… 同州,城北。 当拔延努驾马出了城门,看到前方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踏破阻拦在城外的地棘木桩,分布地北城的一万大乾士兵,面对十倍之数的己方大军,不战而逃时,总有种浓烈的违和感。 “报!大汗,南门有五万大乾士兵、东门和西门各有四万和三万,朝着南门和西门突围的一万兵马,已陷入苦战!” 斥候先锋来报。 拔延努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汗,看来乾瑞长公主是提防我们狗急跳墙,直接挥师入关,这才将重兵埋伏在南门和东门。” 拔延烈也是面露喜色。 虽说“狗急跳墙”这个形容不太适合,但此时也确实找不到更适合的措辞。 总而言之。 乾瑞长公主的这次误判,能够让他们率领大军顺利突围。 按照大乾的兵防措施来看,剩下的五城,也可以按照计划,在乌蓝扎布以北会合。 “还是要提防小心!斥候先锋前去查看,我记得前方的必经之路有一大片黑土地,谨防大乾士兵在那里设下埋伏!” 第五百零六章探路,骑兵入坑 拔延努此时的谨慎,在其他将领看来,有些过度小心了。 可乾瑞长公主远在同州城,便能决胜于数百里之外的横州突袭之外,小心也是应该的。 “父汗,我率兵前去探路,若有埋伏,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王子方才率大军出城突围,连个敌手都没遇到。 此时双手正握得手痒,巴不得前方有埋伏,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一切小心,等斥候先锋打探完再前进。” 如今既已撤退。 三王子没有立下战功,心有不甘,拔延努能够理解他想要一马当先的心情。 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以免战功没立到,突厥第一勇将万一再发生些意外,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父汗放心,我去去就回!驾!” 三王子犹如一匹脱缰野马,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拔延努望着三王子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心中一酸。 “原是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来的,却不料今日要打道回府时,当作先锋探路,杀鸡用了牛刀。” 此话一出。 突厥众将领们只觉得出了城后的寒风更加凛冽。 回望着巍峨雄伟的同州城,再想想雪原上林立的简陋毡布帐篷。 竟不由生出一种想要拼死一战的想法。 大乾的土地,比他们的强太多了。 “大汗,快走吧。” 还是拔延烈更为理智,没有那么多的感慨。 他只是担心。 “派去西门和南门佯攻的人数太少,绝对不敌大乾士兵,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十数万大军撤退,也要抓紧时间才行。 否则后面一旦大乾士兵追击上来,便只有被收割人头的份儿了。 “军师说得对,我们不能辜负了那些将士们为我们拖延时间。” 拔延努没有半点对于同州城的留恋。 一时的霸占算不上什么。 迟早,那里会成为突厥的地盘! “去乌蓝扎布!驾!” 拔延努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北方向挺进。 两万骑兵由三王子率领一万探路,剩下的一万护卫在前。 剩下的十二万大军,以四、四、四呈品字型,将拔延努这位亲临的汗王护卫在其中。 确保无论是两翼遭受伏击还是后方遭遇追击,拔延努都能够安然无恙地脱身。 跑! 跑! 跑! 三王子的大马,很快越过诸多骑兵,跑到了斥候先锋的后面。 一个时辰过后。 隐约可以听到大军身后传来厮杀声。 这代表着佯攻其他城门的士兵已尽数牺牲,大乾士兵追了上来。 “三王子,这片黑土地并无异样,只要穿过这片山坳,再往北跑二十里,就能抵达突厥境内了!” 斥候先锋不顾性命安危,亲自打马上前,停都没停。 带着斥候队伍,用马蹄踩踏着黑土地的每一寸,确保无虞。 三王子趁这个机会,也环顾了四周。 确认这里并没有听到有重兵埋伏的声音,心生失望。 “这些大乾士兵如此聪明,怎么不知在此地设下埋伏呢,我也好杀杀他们的锐气。” 既然没有埋伏,三王子也只能白跑一趟。 杀不了大乾士兵,只能尽快护送父汗抵达突厥境内,确认平安后,再去其他五城,接应撤离的队伍。 “驾!” 三王子扬起弯刀,用刀背对着马屁股重重拍下。 马儿越过那些还在踩踏附近地面的斥候先锋,朝前夺路狂奔。 剩下的那些骑兵见三王子冲上前去,又听到大军后方传来的喊杀声,不假思索地跟着三王子往前冲去。 “驾!” “驾!” 行至山坳之中,无论是三王子还是骑兵们都没有减速。 雪原上的马匹别说跑这些坚硬的石子路,就算是松软的黑土地,它们也绝不会陷落。 “冲过这片山坳就要到家了!” 三王子振臂大喊一声。 忽地。 身体猛地向前一阵倾斜。 作为突厥第一勇猛,自然是身手不凡。 他意识到身下马匹出现了意外,赶紧勒紧马绳的同时,准备弃马落地。 这一带是沙石地,就算是马蹄陷落,也不可能一大片都是陷阱。 三王子还想象着等他双脚落地,便能脱离险境。 可是。 他低估了后面骑兵的速度,更低估了陷阱的范围。 几乎是他双脚踩在地方,想要站稳时,突然身体再次一阵倾斜。 手里紧勒的缰绳,令马儿吃痛,朝着他双手紧勒的反马应猛地一甩头,轰然倒地。 三王子被带得一个踉跄,再加上脚下陷入到腾空的地方,他只能利用倒下的马匹来作缓冲。 等他踩到往下陷落的马背上时,能够看到,尖锐的木棒刺穿马腹,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裤子。 接下来,只需要小心地避开坑底的尖锐木棒,就能脱离陷阱。 只是,这番脱离陷阱的计划,若是只有三王子一人一马陷入陷阱之中。 如此自救,定能完美地走出三丈宽的陷阱区域。 可是三王子刚才振臂一呼,后面的骑兵也全部快速冲了过来。 和他只距离一丈远的前排骑兵们,看到三王子掉入陷阱,作出了及时勒马行为,许多前脚马蹄都已悬空在陷阱里。 可第二排是紧随而至。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再想勒马的时候,已将第一排的骑兵马儿,全部顶入了陷阱之中。 再加上,还有许多人后面的骑兵反应不及,有许多饿着肚子,急于撤退的骑兵们,哪怕前方勒马,不明就里地想绕行越过。 如此一来,三王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匹骏马,朝着陷阱之中扑来。 而其中的数匹,紧随他的身后…… 扑嗵! 扑嗵! “嘶嘶~~” “啊!!!” 马儿的惨叫声和三王子以及骑兵们的痛呼声,响彻整个山坳,延绵近百丈而不绝。 无论是着急前行的还是绕行的,约有两千骑马连同马匹,一起坠入到深挖的陷阱当中,被削尖的木棍刺穿。 更有上千匹马受到惊吓和撞击,将背上的骑兵被甩脱下马,踩烂了这些骑兵的脑袋,朝着附近无人的山谷里奔腾而去。 “杀啊!” 后方追马赶到。 前方有路不通。 顿时乱作了一团。 拔延努还没走到黑土地,便听到了三王子惨烈的叫声,他看到前方的骑兵全部勒马停下来,心头一震。 有伏兵?! 让他的两万骑兵全部停下来,少说也有数倍大乾兵力。 也不知乾瑞长公主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安插到了两国边境处如此之多的兵力! 待到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浑身是血地返回来时,他更是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王子呢?” 不等斥候禀报,拔延努大吼一声。 第五百零七章不战而胜无功,公开审理 “回、回大汗,大乾士兵在前方山坳挖了深坑,埋了木刺,三王子一时失察,不幸跌入陷阱中……阵、阵亡……” 斥候先锋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一凉。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怒发冲冠的大汗,只希望大汗能够砍了他之后泄愤,饶恕他的家人。 扑嗵! 斥候先锋人头落地,让周围的将士们呼吸一窒。 变故只在一瞬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斥候先锋已经被砍了脑袋。 但他们还是听到了斥候先锋说的话。 三王子已不幸阵亡。 “斥候再探!若再出现差错,全部提头来见!” 拔延努的声音因愤怒与悔恨而变得嘶哑。 他错了! 他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乾瑞长公主会误判。 若非如此,也不会令老三死得如此憋屈! 老三,他可是天生神力,雪原上的第一勇将,未来能够接替乾瑞长公主,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却在阴沟里翻了床,身死异乡! 无论是从将帅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情感来说,拔延努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乾瑞长公主欺人太甚!” 拔延努对天嘶吼一声。 叫声传出去老远,却逐渐被湮灭在后方的喊杀声中。 大乾的大军赶来了! 同州城围军也不过十数万人,若是此时与之一战…… “大汗,不如绕行,穿插到东北方向,与其他五城兵马提前会合!” 拔延烈望着黑夜中那杆闪着光的银枪,想到此时士气低迷,不可与之硬拼,急得扯着嗓子大喊。 “大乾士兵刚夺回城池,此时士气正旺,于我们不利啊!” 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 如今三者皆在大乾方面,他们已是被动。 唯有弃车保帅,让善后的四万大军与其周旋,他们前往东北方向,与其他五路大军会合,保存住更多的力量。 “我突厥子民并不畏战!” 拔延努大喝一声。 但是。 不仅周围的士兵没有回应,就连将领们都面面相觑,已经夹紧马腹,将马头掉转到了东北的方向。 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急流勇退。 可恶! 拔延努自然知道,军师所言,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想想到,一万佯攻被大乾士兵吞下不说。 还折扣了数千骑兵。 如今还要白白地送给乾瑞长公主四万善后兵马……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正面对抗的话,大乾士兵今日必定折损三成。 而他们杀敌八百,必自损一千。 大乾地大物博,想招揽兵力只需要加重兵役,突厥地广人稀,不能硬拼。 “出发!” 拔延努看向三王子葬身的地方,双眼已然血红。 “向东北方向撤离,绕行翻过山谷!” “驾!” 这一次。 为了鼓舞士气。 拔延努一马当先,冲到了前方的骑兵之中。 顶替斥候先锋的副手,连忙率领手下小兵冲在更前方。 替拔延努扫平前方的道路。 “拔延努!可敢与我一战!” 身后。 已经赶到四万善后大军前方,挥动银枪杀入阵中的乾瑞长公主大喝一声。 突厥大军中的老兵,看到犹如战神临世的乾瑞长公主,回想起以往,突厥与匈奴联军,都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往事,心肝俱颤。 再加上连续三日没有吃过饱饭,甚至有些人根本没有吃过粮食。 许多人面对着气势汹汹冲杀而来的大乾士兵,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在长公主的十数万大军,将四万突厥大军分割成数块,分而化之的同时。 也有突厥将领举起了白旗。 “投降!” “我们投降!” “你们大乾的规矩,降者不杀,我们是真的投降了,我们保证再也不敢来你们大乾境内抢掠了!” 仅剩的四千兵马。 全部跪地乞降。 黑土地被鲜血染成了更深的黑深红色。 乾瑞长公主望着远遁的拔延努等人,并未追击。 “朝南挺进,去拦截其他想要翻越边防山,前去乌蓝扎布方向的突厥兵力,全力歼灭!” 既然来了! 要么把胆子留在这里。 要么,把命留在这里! 拔延努率领的主军,大汗亲临,再加上军师拔延烈的指挥,是块硬骨头。 反正也抓不住拔延努了,她没必要浪费更多的兵力去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倒不如围歼别处,削弱突厥大军的实力。 “来时近五十万的突厥士兵,我要让你们留下一半!” “杀!” …… “杀了秦家父子!” “不能让俺们的士兵白白牺牲!” 破晓时分。 大理寺正门外,站满了身披白麻、义愤填膺的家眷们。 他们全部青着脸、红着眼,哪怕嗓子喊哑了,依旧没有停止。 表明了他们要让秦家血债血偿的决心。 黄少卿从侧门望着外面不同口音的数千家眷,幽幽开口。 “凌晨时分,烧死的尸体才入京,破晓时分,连河南道口音的家眷都来了,准备得可真够快的。” “大人,你是说这些人,是别人特意聚集在这里的?” 贴身护卫诧异不已。 “人证物证都已来到了大理寺,是非自有公断,他们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 为何? 自然是为了能够尽早让秦家定罪,过年前问斩。 也好让那些做局的人安心。 如若没有眼前这一幕。 黄少卿还会半信半疑,秦家是否监管不力,才导致羽绒服出现油污。 又阴差阳错,穿在了身负特殊任务的将士们身上,这才导致五千精兵让突厥骑兵全歼。 如今。 他看到人群里穿得光鲜亮丽,披着白麻卖力哭嚎,全是技巧没有半点感情的家眷,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可若是阴谋。 人证是司云雷司大将军写了路引,让司焱单独带到大理寺来的。 难不成,除了董家做局,王家帮忙联络,还有司家也牵涉到了其中? 黄少卿微微摇头。 将这些猜测全部甩出脑海里。 身为大理寺少卿,定要执法公断。 不能让这些先入为主的猜测,影响了他的判断。 “大人,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开堂,还要让他们在这里吵闹一个时辰?” 贴身护卫有些头疼。 安置这些家眷?试过了,都不肯走,还大骂大理寺官商相护。 驱赶这些家眷?那是更是不可能的。 任他们叫骂的话,大理寺可就热闹了。 “皇上不急急太监,他们来得这么早,不可能只在大理寺前闹事,此时,宫中施行的木棍,恐怕都要打折不少根了。” 话音刚落。 一个宫中侍卫手举圣旨,骑快马而来。 “陛下有旨!大理寺黄少卿接旨!” 扑嗵! 家眷们跪倒在地,许多人直勾勾地盯着圣旨,期待不已。 “微臣接旨!” 黄少卿等到场面平静下来,这才走出,一掀官袍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秦氏羽绒服一案事关重大,关乎北境将士安危,为安抚民心,告慰将士们在天之灵,特令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给阵亡将士的家眷们一个交待,钦此!” 公开审理? 黄少卿想过,事情闹大了,可能会如此。 但没料到,天子会在这种情况下,要公开审理。 他接过圣旨,扫视了一圈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家眷”们,心中不免担忧。 如此一来的话,秦家父子的压力可就大了! 第五百零八章人证物证齐全,不容抵赖? “黄少卿,今日陛下可等着秦家的案子结案,听说尸体入京不久,仵作还未将身份全部认全,您可要辛苦了。” 传旨的侍卫提点了一句。 黄少卿顿时双眼一亮。 陛下的意思是,哪怕一具尸体有异样,也不能放过,可以借机替秦家翻案吗? 这几日里,京城流言甚嚣尘上。 秦公子在牢狱里的待遇因此降低了不少,全靠着唐家大小姐一日三餐送饭,每日探视送衣送被,这才没让秦公子有所怨言。 他还以为天子信了流言才怠慢了秦公子,眼下看来,倒是天子故布迷阵。 假装信了流言,让暗中布局的人,没有这段时间对秦家下手。 “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查清此案的来龙去脉,还真相一个明朗!” 董少卿知道了天子的心思,担忧微减。 眼见接了旨,侍卫也没离开。 他便知道。 这是有何进展,要马上向宫中汇报的意思。 那还等什么?! “来人,升堂!” “威——武!” …… 金銮殿。 众臣鱼贯而入,六部尚书位于前排。 平时打完招呼还要稍候片刻,天子才会到来。 而今日,天子却早已在玉阶之上,等着众臣。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暗中已准备好,前往大理寺听审。 三司会审,是指涉事三司。 秦家羽绒服验收是由于兵部负责,结账是由户部负责,而刑罚则由刑部负责。 他们早已有了私心与打算。 只等着天子下令。 “众位爱卿,今日有件要紧的事,要告知于爱卿们。” 天子紧绷着脸,神情很是认真。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已经做好了看断案热闹的心理准备。 随时等着秦家倒台后,他们举贤不避亲,占据皇商之位。 只有昨夜急召入京的唐丞相,见状暗哼一声。 秦家案子确实关乎朝堂许多人的利益。 但有件关乎国运的事,更为重要。 “臣,洗耳恭听!” 唐丞相高喊一声。 文武百官闻声都是一愣。 像说恭维的话,给天子递台阶的事,平时都是王副丞说的。 今日唐丞相为何如此殷勤。 转念,想到唐家这次为了支持秦家,连唐家大小姐的清誉都搭进去了,唐丞相着急也是应该的。 本来打算看秦家热闹的众多官员,已经开始等着看唐家的热闹了。 “丞相大人,朕昨夜不是已经告知你了,突厥除了挥军入同州,另外还安排了五万骑兵,妄图奇袭横州城,掠夺我关内百姓的粮食,抢占我大乾城池!” 天子掷地在声的话语,就像是耳边炸响的惊雷。 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 “陛下,北境战事竟如此危急了?” 姚尚书吓了一大跳。 他为何对这场战事一无所知? 只有一个可能。 横州城兵防,已被乾瑞长公主控制住,可以越过兵部,直接向天子禀报。 而不是司云雷那时,还要告知兵部。 “姚爱卿不必紧张,长姐未雨绸缪,已派肖长青在城中设下伏兵,将突厥五万骑兵全数歼灭!扬我国威!” 天子只觉得北境的战事,自从长姐接手后,次次传来的战报,都能让他扬眉吐气。 舒服极了。 “天佑大乾!” 唐丞相高喊一声。 王侍郎落后一嘴,只能不甘心地附和。 “天佑大乾!”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纷纷跪拜在地,脸上也是露出了真切的笑颜。 横州之战,灭了突厥五万骑兵,那么突厥剩下的骑兵也不会太多。 只要长公主再杀它一两万,便不必担忧近年突厥能够依靠骑兵,再次上演突袭战,攻城掠地了! 作为大乾的官员,他们确实高兴。 可。 朝堂上的不少人,想到天子刚才特意提的“肖长青”此人。 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肖长青本来只是一个六品武将,经此一战,恐怕要成为掌管十万大军的一军统领了。 发现马蹄铁的肖成枢死了,大家还以为肖家会就此没落。 没承想。 肖家的福气,竟还在后头。 “不是天佑大乾,而是长姐庇佑,换作旁人当主将,不说节节败退,也绝对不会打得突厥大军,落花流水。” 天子同样露出了真挚的笑意,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长姐,确实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只是,长姐说,北境战事恐怕还会延续至明年,需要再征兵两万,这次主要是想征召一些低品级的武官,能够冲锋陷阵。” 天子话锋一转。 刚才还羡慕嫉妒肖长青立下战功,不日飞黄腾达的众多官员们,沉默不予应对。 大战都打完了。 有长公主在,自然不会让大乾士兵死伤过重。 这两万士兵去了北境,也只是去做填补空缺的,低品级的武官连宰相门前牵马的都不如……谁爱去谁去! “爱卿们家中有杰出的子弟,尽可举贤不避亲。” 天子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肖家一位驻京的武官身上。 “朕听闻肖家有位功夫卓越的后生,名叫肖成梁?” “回陛下,小侄确实提过参军报国,但他此时正在城西暖棚帮忙,不如……” “不如朕近日去了,亲自问他,好了,此事大家容后考虑,先议今日朝事,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有。 三位尚书等着呈奏秦家案件。 可此时,枪打出头鸟。 谁也不想在天子面前露脸,让天子惦记自家杰出的习武子弟。 只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 朝堂之上,只剩下炭盆里火苗“噼啪”的声响。 安静得落针可闻。 …… 相对于朝堂上的安静。 大理寺的公堂上,此时已经吵翻了天。 “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仵作也已验证,羽绒服上确实有油,人证物证俱全,不容抵赖,大人还有什么好问的,快快定了秦家的罪吧!” 李麻子跪在秦家父子脚边,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堂外参观审理的“家眷”们,也跟着附和。 “定秦家的罪!” “让秦家血债血偿!” 哪怕是秦小满脸皮再厚。 站在大堂当中,也能够感受到围观众人叫喊声,传来的压力。 再看老爹手指深陷掌中,额头已经冒汗,他也没办法再等长公主请来的仵作们找到翻案的证据了。 梆! “肃静!” 黄少卿拍下惊堂木,目光灼灼地看着静立堂中,神情丝毫不见慌乱的秦小满。 不知此时,秦小满还有何手段,能够翻案。 但他认为秦小满一定有! 否则,一桩可能会遗臭千古的冤案,就要由他来定案了! “堂下被告可还有何要辩解的?” 黄少卿满怀期待地问。 “有。” 秦小满手指着大堂上已经抬上来的五具焦尸。 “我要请仵作重新验尸。” 轰! 那些原本还准备开口反对秦小满说法的“家眷”们,闻言哄堂大笑。 就连紧张不已的李麻子,见秦小满见了黄河还不死心,都被逗乐了。 “秦公子,刚才仵作已经在这五具尸体的羽绒服上,找到了油污留下的痕迹,大家也看到了烧伤有多厉害,深可入骨,秦公子还有何想验的?” 这些尸体皮肉的箭伤,早就被烧焦,再经过一番折腾,很难辨认出来。 李麻子有恃无恐,只等着定案拿钱去享受荣华富贵。 丝毫不在意秦小满临死前的一番挣扎。 “秦小满,你莫要拖延时辰!” 这时,堂外有人不满地暴喝一声。 第五百零九章活人能言,死人亦能言 掺假的“家眷”里头,趁着人多起哄的不少。 可独自强出头的还是第一个。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朝外看去。 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色锦衣长袍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大、虎眼圆瞪,浑身上下透露出行伍之气,再加上那一身锦服,绝对不是出身军籍,靠卖命立功改籍的普通士兵。 “黄少卿,他秦小满质疑你大理寺的仵作手艺不行,你还任由他胡闹,可是在表明,你大理寺仵作平日里查验尸体,也都是如此令人怀疑,一遍验尸不够还要再验,直到验到无罪为止?” 青年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官差,走上公堂之上。 目不斜视地盯着秦小满,眼中杀机毕现。 唐参见状,只能也跟着走到公堂之中,拦在了青年的面前。 秦立夏认出此人正是入京时,意图借刀杀他的将官领队,也挺身拦在了秦小满的身前。 这让已经自认武功不弱的秦小满很无奈。 这个青年虽然武功不错,但两人交手,赢的一定是他。 “司四公子……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你为司先锋。” 黄少卿一语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让秦小满明白了此人说话的用意。 押运尸体的是司家,但尸体目前来看,并无受到损坏。 秦小满原以为,长公主是认为司家人忠诚可信,没有参与其中,才让司焱来的。 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司先锋,我说请仵作重新验尸,可没说我要推翻仵作验尸的结论。” 秦小满手指着其中一具皮肉骨头看上去都要融为一体的焦尸。 “我记得仵作在验尸记录上写了,焦尸骨肉上有伤痕……” “废话!战场上的士兵又不像你们这些公子哥们,整日风不吹雨不打,上了战场受些伤是正常事。” 司焱尽管说得轻描淡写,但难掩心虚之色。 秦小满心中一动,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他也不与司焱争论长短,对着黄少卿一拱手。 “黄大人,司先锋所言确实有理有据,可这些焦尸连皮肉都烧焦了,留下的伤痕,必须是重伤……” “秦小满,你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重伤并不少见。” 司焱再次打断了秦小满的话。 这让秦小满不得不反驳。 “我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个作证的李麻子说过,这五千精兵,是当时司大将军做主,让董继武董将军亲点的五千精兵?” 秦小满说了两遍“五千精兵”这四个字。 李麻子听完后,忙不迭地点头,照着他之前的口供往下说。 “对,这五千精兵要不是因为羽绒服突然烧起来,也不会被突厥骑兵发现!” 反正不论怎么说。 李麻子都要咬死,五千精兵的死,起因是由于秦家的过错! 而秦小满要的就是这句话。 “进入突厥境地,董将军亲点的五千精兵,或许其中有人身负重伤,上了战场,又恰好被选入百人先锋探路队伍中,可是……若每人都是这样呢?” “每人?” 司焱突然回过味来,面色微变。 虽然他带回来的尸体,除了肖成枢以外,剩下的都成了焦尸。 寻常人看不出内里的伤势,但是仵作可以。 一两具尸体上面有伤,还可以认为是原本自带的伤势,若是都有的话,确实不正常。 “我记得李麻子作证时还说过,肖成枢率领的探路兵队,是被火烧死的,他找到董继武等人再赶来时,因无法抢救,又因听到突骑兵赶来的动静,才不得己放弃……” 秦小满看向眼珠乱转,显然正在回忆的李麻子。 “李麻子,我没记错吧。” “没、没吧?” 李麻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明明这些说辞,都是二少爷亲自嘱咐的,大家反复思量也没有错漏。 为何听秦小满这么一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秦公子,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了!” 黄少卿恍然大悟,望着堂外不解的围观百姓,猛地拍下惊堂木。 众人心神为之一震,全部朝着堂上看去。 “尸体经过仵作验证,残留的羽绒服内确实有油污,可剥离了身上的羽绒服,还能看到焦尸因重伤遗留的伤痕,若只是一人两人便可以按照司先锋的解释来推断,若验完的五具尸体,全部有深可见骨的重伤,说明他们在死前或死后,遭受过重创!” 此事与李麻子所说的。 等到董继武等人赶来想要施救,众人已死的事实,便有些不相符了。 砰! 黄少卿再次拿起惊堂木,用力落下。 “李麻子,你的口供可有遗漏,或是错误之处?!” 找到了突破点,黄少卿对于为秦家翻案,更有信心。 询问起来,声势也更大。 吓得李麻子,“扑嗵”一声趴在地上,不停地重复着。 “小的句句属实……小的也不知道他们的伤是从何处来的……小的……司先锋,你帮小的说句话啊!” 在李麻子的心里,司焱已是他们的同伙。 还特意跑到堂外来听此案断定,必然是来帮忙的。 “……” 司焱真不想当众蹚这趟浑水。 但他也看出了,黄少卿想要帮秦小满,若是无法圆过这件事去,还真有可能让秦小满逃脱一劫。 那么,他放弃在北境立功,不远千里将尸体押运京城,甚至母亲为了给三哥与五弟报仇,锒铛入狱,又是为了什么?! “秦小满,我说过,你没上过战场,就不要总是按照你的想法猜度战场上的变故。” 司焱一开口。 就能让人听到他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优越感。 秦小满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静待其狡辩。 “这些尸体上的伤,一定是死后,由突厥骑兵重创而成,突厥人不似咱们大乾人,他们哪怕是对待敌人的尸体,也不会手下留情,不论是箭伤还是刀伤,都有可能是他们偶然在自己境内遇到我们的士兵,不论三七二十一便挥刀相向……” “那肖成枢为何要救下来?” 秦小满追问一句。 司焱噎了一下,但转瞬便接上话茬。 “定是到最后,发现这些士兵都已被烧死,又疑他们为何会出现在突厥境内,想找活口询问我们兵队的布防安排,这才留下了肖成枢这个活口。” 很有逻辑的一番辩论。 连秦小满都挑不出毛病来。 因为换作他是突厥人,也会这么干。 任谁突然不请自来出现在自家地盘上,总得留下一个活口,问问是啥情况。 “秦小满,我的回答你可满意?” 司焱见他不说话,面露得意之色。 “满意,那也就是说,司先锋也认定了,早在突厥骑兵到来之前,除了肖成枢以外,其他的都已被烧死了。” 秦小满这次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那是自然。” 司焱顺着李麻子的口供附和。 话音刚落。 秦小满突然鼓动双掌,面露笑意。 “李麻子和司先锋,敢在公堂之上撒谎,你们的依仗,不过是认为唯一的活口肖成枢都死了,就无法有人说清楚当时真实情况,也无法反驳你们的话了。” 那是自然! 无论是司焱还是李麻子,都骄傲地挺直了胸膛。 此处无声胜有声。 “可惜啊。” 秦小满轻叹一声,狡黠一笑。 “估计你们不知道,这活人能言,死人亦能言!” 第五百一十章先试验尸法,再重新验死伤 秦小满说得掷地有声。 公堂内外,众人先是一愣。 接着,司焱、李麻子以及那些假冒的“家眷”们,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死人还能说话,我可真是头一次听说。” 司焱的嘲讽,让李麻子心中大定,也跟着讽刺起秦小满来。 “秦小满,你不会是想请仵作让这些死人开口,替你秦家的羽绒服说话,告诉大家,他们不是因为羽绒服着火被烧死的吧?” 此话一出。 那些假冒的“家眷”们笑得更大声了。 “这可真是太难为仵作们了,这不是人能办成的事,这是阎王爷才能办到的。” “秦小满,不如你们到了地下,再去跟阎王爷问问这些当兵的是怎么死的?” 在众人的嗤笑声中。 秦小满走到一具尸体面前。 他先朝着尸体鞠了一躬。 “张兄,之后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但这也是为了替我们找到真相,抓住真正杀害你的凶手。” 说完。 秦小满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对着堂上的黄少卿一抱拳。 “黄大人,我懂一法子,可以验出尸体,是生前遭受重创而亡再被火烧死的,还是被火烧死后,身上才负伤的,如此一来,便能验证李麻子和司先锋所言,究竟是错是对。” 根据奏折来看。 当时司焱别说不在现场,由于官职较低。 董继武提议五千精兵偷袭突厥王庭时,他都没有发言权。 不过。 既然司焱刚才已经掺和进来了,秦小满自然也要将此人算到董继武的同伙当中去。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世间还有此法?” 黄少卿大吃一惊。 “仵作验尸之法本就随着日积月累而增加,比如这焦尸上的伤口,寻常人难以看清,但前朝仵作研究出断尸辨伤之法,将疑似受伤部位用水洗净,敷以捣碎的葱白,再用纸蘸上醋盖住一个时辰后,伤口方可显现。” 秦小满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一名仵作。 “我说得对不对?” 其实不用仵作回答。 焦尸上泛着的葱花味和醋味,以及残留的纸屑,也能够证明他的推断。 但这个时候,他还是要显得懂行一些。 才能获得重新验尸的机会。 “冯仵作,秦公子所言可属实?” “回大人,我们验那些看不到的伤,确实是如此验的。” 正因如此。 哪怕有长公主的仵作前来帮忙,剔除了羽绒服,再验出伤来,两个时辰下来,也不过辨识出五具尸体。 “看来秦公子对验尸一道也颇有研究,既是如此,本官便允许仵作再次验尸!辨明这些将士究竟是死前受伤还是死后受伤!” 黄少卿一开口。 刚才还得意不已的李麻子,脑中闪过那夜的情景,顿时面如死灰。 “不能验!” 他脱口而出,膝行爬到司焱的脚边。 “司先锋,你快拦住他们!” “……” 司焱原本还心存侥幸。 认为董继武所设的局只是针对秦家,不小心导致五千将士战死。 而肖成枢也是自己倒霉。 可看到李麻子听到重新验尸,还有验尸的起因是为了断定尸体上的伤是生前还是死后才有的,慌得来抱他大腿。 还有何不明白的! 董继武为了设计陷害秦家,竟害死了五千将士! “黄少卿,尸体已经验过一次,已经让英灵受到了打扰,不可因为秦小满一家之言,再验尸去打扰他们。” 司焱违背着良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是啊大人!” 李麻子马上便跟着附和,指着秦小满质疑。 “谁知道秦小满说的法子是真是假,有无根据,他既知仵作的下作手段,定会胡说八道来脱罪!” 李麻子一开口。 堂外围观的“家眷”们也纷纷出声,给黄少卿施压。 “大人,我儿子的尸体不想验,我们只想让他入土为安!” “秦家的羽绒服上有油污,不是仵作们验出来的吗,你们不能自打耳光,官商相护,欺负我们这些丧儿丧夫的妇孺!” 面对着“家眷”们的撒泼胡闹。 秦小满淡然处之。 他再看堂上依旧面不改色,根本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黄少卿,便没有再开口反驳。 黄少卿既然能够成为京城百姓们推崇的大理寺少卿,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只管提供方法,如何断定他的方法是否属实,他相信黄少卿自有法子。 “仵作验尸,方才知道死者生前遭遇,而验尸之法是真是假,也是经过经验积累得出来的,绝不是空口胡谈,既然大家不信,不如我们先试法,再验尸,如此一来,司先锋可满意?大家可满意?” 别人满意不满意秦小满不知道。 反正他满意。 而且,黄少卿把话说得这么通透。 再不满意的话,只能说明司焱和反对的人心里有鬼。 将军了! 司焱不敢置信地望着堂上坐着的黄少卿。 不明白黄少卿为何要拿自己前途,去赌秦小满提出来的,别人听都没听过的验尸之法。 “司先锋,不能让他验啊!” 李麻子虽不相信,世上真有此等妙法,但还是担心。 一旦真的验出,这些伤是二少爷让人射杀这一百士兵造成的。 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他这个作伪证的,只怕要凌迟受剐。 “我……我并不知当时发生何事,验与不验,与我无关。” 司焱露怯了。 当众退缩。 他一脚蹬掉李麻子抱大腿的双手,退到堂外。 似乎要以这种行动告诉众人,他与此案真的无关。 “如此一来,司先锋是同意再次惊动将士们的英灵了?” 秦小满却没放过司焱的打算。 “……” 司焱恨恨地盯了他一眼,并未回话。 秦小满又朝着那些“家眷”们看去。 “堂上这五具尸体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你们自可拿着户籍前来认领,总有认领不到的尸体,可以拿来验尸。” 围观的“家眷”许多都是董家花重金请来的“托”。 闻言哪敢出声。 也是纷纷地往后退。 秦小满见他们老实了,再次朝着黄少卿一拱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 “黄大人、冯仵作,判断尸体是被杀后焚尸,还是被烧死的,只需要将喉部切开,查看气管中有无烟灰,没有烟灰,说明是被杀后焚尸,由于死时气血堵住气管便不会有烟灰。” “反之,若是活着被烧死,由于呼吸会吸入大量烟灰或被烫伤,而气管位于血肉之下,哪怕成为焦尸,一刀下去,也能分辨清楚。” 他说得有理有据。 并且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懂。 也能够理解。 几乎是秦小满的话刚说完。 李麻子“嗷”的一声,就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扑了过去。 “不能验!坚决不能验!” 如此表现,任谁看了也明白。 这是心里有鬼! “李麻子,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人先验尸的。” 黄少卿面对着证人的语气,鲜有不善。 可此时,他对李麻子的语气已有隐怒。 若真是先杀后放火烧尸……那么活下来作伪证的李麻子,便是帮凶! 安排肖成枢这百人先锋去探路的董继武,则是主谋! 第五百一十一章证实,翻案 “来人,去买两头猪来。” 证明先杀后焚,还是焚尸而亡的解释,黄少卿听得清楚明白。 也很认同。 但为了让这些围观的人们无话可说,也为了让天子了解验尸手法,确实属实,免得朝堂之上再争执。 他决定,还是当场烧猪。 “记得,其中一头先放血,另一头找快死的,捂住嘴直接烤。” 黄少卿下了命令。 马上就有衙差前去安排。 “等的过程有些长,来人,给人证赐座。” 黄少卿特意比划着司焱。 “司先锋不如上前一坐?” 被点名的司焱,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少卿,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谁还能坐得住? 定是如坐针毡。 而被安排坐下的李麻子,看似被赐了座,实际上左右站着两个黄少卿的亲信衙役。 两个衙役人手一块布头,提防着一会儿翻案时,李麻子这个人证发生意外。 “嗷嗷嗷~~” 两头猪很快就拉了过来。 其中一头公猪,膘肥体壮,正在奋力挣扎着。 剩下的一头母猪已经奄奄一息。 “猪的气管虽和人有不同,但验法的道理是相通的。可有人对此有异议?” 黄少卿扫视了一圈。 若有人有异议。 他便请冯仵作去停尸房,找一具因火烧死的尸体来,再去附近找一具火场中受伤身亡的尸体。 虽说这样一来,会折腾些时日,但也绝对不会改变结果。 “没有异议!” 这回,司焱倒是抢先开口,一脸决绝之色。 黄少卿知道。 司焱还是怀有侥幸。 他也不想理会,司焱是对验法出现差错怀有侥幸,还是对肖成枢带领的这一百人遇害的过程怀有侥幸。 见其他人没有异议。 他马上让衙役在院子里搭上火架,当众开始验法。 虽说是用猪来验法,但黄少卿还是让人给了公猪一个痛快。 一刀捅下去便让其咽了气。 架上火上开始烤。 剩下的那头快死的母猪,只能绑住四肢,用绳子勒住嘴,不让其发出惨叫声。 同时。 加大了火力,避免它受更多的罪。 如此一来。 不到两刻钟。 火光冲天的大理寺一进院子里的火光,便逐渐消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毛发焦糊和糊肉的香气,让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口水。 “灭了火,冯仵作,你再找两个人来,当场验法。” 不用黄少卿说,早有两个仵作闻讯而来,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个新的验尸到底如何。 轮不到衙役动手。 他们已经扑灭了火,将烧架上的公猪和母猪抬到了大堂上。 “诸位可看好了。” 秦小满比划着两头外皮烤焦的猪。 “麻烦冯仵作你们先切这头公猪的气管让大家一观。” 他如此自信,再对比着被衙役按在椅子上,冷汗直流的李麻子。 大家不用一观,心里也有了答案。 围观的那些“家眷”里,不少人见势不妙,已经偷偷溜走。 生怕出了事再查到他们的身上。 司焱看到三个仵作不消片刻就将气管切开,露出了没有任何灰尘的气管薄片,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也想跟着那些“家眷”一起离开。 可他并非无名之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现在只是后悔。 刚才不应该那般冲动,替李麻子开口说话。 明明去突厥境地偷袭作战,此事与他无关,如今竟也与他有了关联。 包庇李麻子的罪名能够推脱得到,但因为失察而助纣为虐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再加上天子如今对肖家的看重,他就算回到军中,也无出头之日。 一步踏错,悔之晚矣。 正想着。 冯仵作三人又割开了母猪的气管。 不同于公猪那新鲜无污的气管,母猪的气管里满是黑烟,紧靠着焦黑外皮的不知是嫩肉还是何物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的被烫伤的红痕。 与秦小满方才所讲,一模一样! “大家请看,通过两头活猪来验证,证实了秦公子所言属实,可以用此法来验士兵们的尸体。” 黄少卿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众人询问。 “你们可愿让本官再次验尸,为你们的儿子丈夫兄弟亲人讨回公道?” 先前家眷们先入为主。 认为羽绒服有油污,便是秦家的过错。 可如今得知,有可能是先杀后烧,他们自然想要知道真相。 “验!我不能让我丈夫死不瞑目!” “让突厥贼兵杀了那叫为国捐躯,如果冤死在别人手里,我为我儿子不值!” 在众人的请愿中。 黄少卿朝着冯仵作使了一个眼色。 “将堂上五具尸体全部再验一遍,查看气管是否有黑烟!” “诺!” 冯仵作三人齐声应是,相互配合着切开堂上五具尸体的气管。 由于北境寒冷,焦尸暴露外面早被冻僵,此时化冻,除了气味令人作呕以外,气管内也倒是并无太大的损伤。 当冯仵作三人看到气管里都是一样的干干净净,面面相觑,脸色一片铁青。 身为仵作,不应该在验尸中夹带私人情绪。 可面对着这些在战场上奋战过,却被自己人杀害的尸体,他们心里依旧有种难以接受的羞耻感。 “如何?” 黄少卿坐在高堂上,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况。 “回……” “回黄大人,后院里的九十六具尸体的气管,已全数被切开,除了肖成枢的气管内有大量血沫以外,剩余所有尸体的气管都很干净,别说烟灰了,连血丝都少见。”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秦小满早就料到会如此,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董继武的心可真够黑的! 而刚才清官坐在椅子上一直挣扎的李麻子,此时双手耷拉在扶手上,面色死灰,嘴里喃喃有词。 “完了,怎么会被查出来呢?” 早有心理准备但依然心存侥幸的司焱,脸上时青时白。 身为将领,他见不得这种内讧自贱的情况。 他应该感到愤怒才对。 可身为司家人,眼见秦小满如此轻易地翻案,他只觉得可惜。 董继武他们当时既然选择痛下杀手,就应该先用迷药迷昏再假装焚烧,不比先杀后焚更经查?! 董家这群蠢货! 这次,害得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好!好一个先杀后烧,好一个因秦家羽绒服有油污引火,才将探路士兵烧死!” 黄少卿气愤不已,但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李麻子,如今事实已经明了,你从实招来,为何要做伪证,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砰! 第五百一十二章装傻?李麻子王麻子董麻子 “来人,先押下去打三十大板!” 判令一下。 早有义愤填膺的衙役们,争抢着冲上来。 往李麻子嘴里塞了块擦烤猪毛的臭抹布防止其咬舌自尽,反剪双手将人拖下去。 三十大板可轻可重。 两板子下去,秦小满看到李麻子的屁股上就渗出了血,眉毛一挑。 等打完三十大板,这屁股能开花。 “黄少卿,朝会该散了,我先将此案有疑回禀陛下。” 皇家侍卫见状,出声告辞。 “有劳了。” “秦公子别客气。” 秦小满知道皇家侍卫这时开口,是准备在翻案的即刻,让天子知晓,并替秦家正名。 说明天子对待流言并不在意。 想来也是。 谢家凭功劳入朝堂,而他秦家只要脱了罪,便是忠义之士。 且不说他并非谢家的私生子,就算是。 谢家要是因为想重返朝堂,而做出诸多利国利民之事,天子也是会欣然鼓舞的。 传播流言的人,想让天子因为忌讳谢家而猜疑秦家,确实是打蛇打七寸。 但高估了谢家,也低估了他在天子心里的地位。 皇家侍卫离开不久。 三十大板也在衙役们的激愤下打完了。 拖着死狗一样的李麻子,重新扔到堂上。 砰! “李麻子,你若再不老实,信口胡言,本官便继续用刑,是碾骨还是扒皮,你任选其一。” 黄少卿板起了脸,气势威严。 秦小满这才见识到大理寺少卿公事公办的一面,神情也是一凛,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 按道理来讲。 李麻子早就知道实情,在验方成功后,便应该将功赎罪。 把士兵们真正的死因说出来,推到董继武的身上。 毕竟李麻子只是一个引路的小兵,很可能受到董继武的胁迫,当时做了伪证,不得不继续作伪证。 在未二次验尸前,是有回头路可走的。 但李麻子没有走! 这说明,李麻子和董继武之间,有可能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回、回黄大人……小的、小的真的是亲眼看到他们被烧死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是被杀死的……小的、小的总不会是急行军走了一天一夜,累了躺在雪地里,做梦梦到的吧?” 李麻子奄奄一息,疼得额头青筋暴起。 却还不惧用刑,依旧装傻充愣。 让秦小满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黄大人,此人不招,定是另有原因,此案已经明了,定与董继武有关系,他替董继武打掩护,两人一定关系匪浅。” “你放屁!” 刚才还趴在地上装死的李麻子,一下子急得跳了起来。 手指着秦小满反驳。 “你别血口喷人,此事与二、与董将军没有关系,他到的时候,肖成枢带领的士兵早就烧死了!” 李麻子就算是死,也不能把董继武供出来。 因为。 二少爷不光答应了要给他生生世世花不完的钱和田地。 更是派人将他的家眷从边塞城池接到了洛阳去。 事已至此,他做伪证绝对活不下去了。 再供出二少爷的话,只会连累一家老小! 他相信,只要他把这件事扛下,二少爷一定会善待他的家人的! “秦小满,你血口喷人,我宁死不……” “你变成死人,我也会让你像他们一样说真话。” 秦小满早就等着李麻子自绝这一招。 他手指着五具焦尸,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秦小满,说到做到,你信不信你死了,说的实话反而更多?嗯?” 这声“嗯”,让李麻子感觉在何处听过,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连司焱也是同样的感觉,震惊又敬畏地望向看似口出狂言,但依旧让人相信的秦小满。 “我……我……” 李麻子刚才憋着一口气,想要以头抢地,撞头身亡。 如今却是不敢了。 他害怕。 这个连死人都能够掌控的秦小满,真的会让他说出一切。 “李麻子,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说实话,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还可以算你是自首。” “或者,你选择自绝,等你死了,我就让黄大人把你挫骨扬灰再听你说实话,到那时,你的罪名可不像现在一样,还多加了一条故意隐瞒,罪不光至死,还会连累家人。” 秦小满蹲下身去,附在李麻子耳边低语。 “我要是你,此时就说清楚自己的苦衷,说清楚当时是被人胁迫的,此时还有家人被人当作人质,作为要挟,不得己做伪证,这样一来,至少能够护得住家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李麻子的神情,见李麻子还在犹豫不决,已然没有了耐心。 聪明人这个时候早把董继武卖了。 既然攻心攻不下来,那便只能从李麻子与董继武的关系入手…… “黄大人!” 这时。 堂外突然走来一个身穿军服的青年。 秦小满还没明白这又是哪来的插曲时,却见司焱大吃一惊。 “张校尉,不是让你们押运完尸体回家休息,你为何现身此处?” “司先锋,末将除了奉命监督押运尸体的队伍平安入京外,还奉了长公主之命,告知黄大人一件与案件相关的事。” 张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快步走到李麻子的另一侧。 “黄大人,李麻子在军中还有一个称呼,为王麻子,长公主当时偶然听到别人提起,便起了疑心,让人调查后才知道,原来李麻子原本姓王,由于家中贫困,自卖自身进入董家,后来又改姓李,由董家抹了奴籍入了军籍。” 衙役将信封接过。 黄少卿急忙打开。 只见信封里装着一封卖身契,还有一封王麻子原有的户籍契书。 “王光,难怪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你还要极力狡辩,不想牵涉到董继武,原来你本就是董家的家奴!” 董家原本农奴的身份一经暴露。 李麻子再替董继武作证,就显得极其无力。 “司先锋,你可还记得,当初五千精兵要越境攻袭突厥王庭时,李麻子是董继武亲自挑选给肖副将当探路人的?” 张庄又抛出了一个重要的证据。 司焱自从知道父亲要偷偷让李麻子来京作证,意在不让秦家翻案时,便了解过此事。 李麻子是董继武推荐,由父亲亲指给肖成枢的。 他不知道父亲了不了解他们主仆间这样的关系,但从称呼来看……应该是了解的。 他已泥足深陷,不能再让李麻子有机会攀扯上父亲。 “对!我记得,当时是董继武亲自点的兵。” 司焱的落井下石,无异于是说明了董继武与李麻子联手,犯下杀人焚尸一案。 李麻子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司焱。 万万没想到,他认为的同伙,居然会出卖他! “司先锋,我分明是司大将军指给肖成枢的!” “那也是董继武去向父亲求情求来的。” “……” 李麻子算是明白了。 司焱是打算把所有罪名推到二少爷的头上! 司家平时表现得光明磊落,原来竟是如此阴险的卑鄙小人。 “大人明鉴!小的与董继武确实曾是主仆,正因如此,董继武才知道小的家里情况如何……是董继武胁迫小的,小的不敢说真话,只能听任董继武的话,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担心家人的安危!” 砰砰砰。 李麻子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二少爷,小的真的尽力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落定,鬼神之说? 方才还在呛声司焱的李麻子。 如今招供董继武,说得比司焱还要狠、还要彻底。 引得众人嘘声一片。 “还说是主仆,结果大难临头还不是互相推诿。” “那董继武又没有探路,定是这贼子做了手段,才害得我儿惨死!” 大家并不相信李麻子推卸责任的话。 有些人甚至丢下鞋,朝着李麻子的头上砸去。 恨不得当场打死李麻子,报了血仇才好。 砰! “肃静!” 惊堂木落下,议论声戛然而止。 被鞋砸中头的李麻子,见围观审判的家眷们,都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瞬间回过魂来。 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顽抗是错误的。 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董继武让他如何安插在肖成枢身边,如何箭杀肖成枢的先锋队伍,又如何教他状告秦家羽绒服等事,全部说了出来。 并且每次说出过程时,都会附带重要的一条线索。 他是被胁迫的。 “李麻子,照你这么说,秦家羽绒服有油污的事,也是董继武捏造的?” “这个小的……” 李麻子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听到的只言片语说出来。 感觉到秦小满犀利的目光,顿时吓出一声冷汗,也不再犹豫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听董继武和他的护卫说,那些油污是他们提前弄上去的,后来趁机发放给肖成枢他们,所以除了那些被烧毁的羽绒服,军营里没有其他沾了油污的羽绒服。” “但是呢,董继武和他的护卫提起过,到时候再找方法鱼目混珠,把其他五千精兵身上的军服也沾上油污,就说是秦家的罪过。” 李麻子说完,朝着秦小满悻然一笑。 “秦公子,此事小的真的是被迫的,你可得相信我。” 大乾律令。 诬告要反坐。 假如秦小满揪着他作伪证的事不放,让他反坐。 他自首也白搭。 “我信你……” 秦小满挤出一个冷笑。 我信个鬼! 要不是为了套出更多不利董继武的罪证,他绝对不会容忍李麻子这种背主的人,在这里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董继武是背后主使不假。 可李麻子绝对是那个引诱肖成枢他们掉进陷阱的“先锋”。 像这种人做下这种事,还能活到现在当证人。 一定拿了董继武不少的好处。 “黄大人,此案至此已经明了,关于秦家羽绒服的清白,只要等冯仵作他们验明正身,再调出羽绒服生产流程的负责人与他们核对即可。” 秦小满自信满满地对外宣布。 “大家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但也有许多人不知道,我们秦家的羽绒服,每道工序都有相关的负责人,并且最后都要复检,确保万无一失。” “大家若是对秦家羽绒服还有质疑,不妨听听买了羽绒服穿在身上的那些人们,可有从羽绒服里穿出油污之物,若有,我定会追究到底,但,仅凭几滴油污,是无法将人烧成焦尸的。” 秦小满话锋一转。 众人还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他已然比划着堂上烧黑的两头猪。 “大家一直看着这两头猪烤焦到烤到半熟,应该看到了,猪毛全部烧光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羽绒服也是一样的,正因如此,董继武才会选择先杀人后放火,而不是用药迷晕再放火,销毁作案痕迹。” “因为燃烧产生的剧痛会让人清醒过来,那时候羽绒服还没烧透,他就功亏一篑了。” 众人恍然大悟。 只有方才还自作聪明,埋怨董继武蠢货的司焱,脸色变得更加难堪。 秦小满说这一出。 完全是断绝了日后有人再利用羽绒服生事! 可恶! 司焱第一次见到秦小满,却一下子明白了。 为何三哥和五弟选择刺杀秦小满的方式,了结此人。 因为此人太过狡诈,不使用非常手段,根本对付不了! “好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董继武假借羽绒服,污蔑我秦家一案,也能够水落石出了。” 秦小满对着老爹咧嘴一乐。 却见满脸风霜之色的老爹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满,早知你有如此手段,老汉我也不必着急前来了。” 他还以为到了最后的时刻。 若是秦家蒙受奇冤,要保住小满的性命,只能让小满暴露真实身份。 是他天真了。 小满若无十足的把握,怎会自投罗网? “让爹和唐叔担心了。” 关于验尸这件事。 他谁也没告诉。 倒不是因为怕泄露了机密,完全是,他要先确认尸体有无损毁。 当验尸结果出来,他发现董继武他们连焦尸上面留下的伤痕都没来得及清理时,便确认了。 此法可施! 如果这一招还不行,他也只能献出自制火药,去端了突厥的老巢,将功折罪,保秦家的平安。 反正能不求人,他绝不会求人的。 砰! “秦家罪名已澄清,来人,给秦公子与秦老爷还有唐医圣赐座!” 黄少卿拍下惊堂木。 案子已查清。 却没有作出定论。 秦小满与老爹对视一眼,安抚道:“老爹,别急,这事还没完呢。” “我没急。” 秦立夏隐隐有一种丑媳妇即将见公婆的感觉,嘴上说着不急,额头却直冒虚汗。 关于谢家的流言他听说了。 案子了结了,流言纷扰怕是不休。 他要如何交代? ……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在被捷报打了个措手不及,听着天子闲扯了一会儿。 不少人反应过来,以往喜欢提前下朝的天子,今日似乎是在拖延朝会的时间,便开始将诸事奏报完毕。 “……如此一来,河南道灾后发生疫病的机会便小了。” “好,批准你调派太医院的宋副院使去河南道体察民情。” 天子慢吞吞地应着,扫过下面众臣。 “爱卿们还有没有事要禀奏?” 天子的目光落在唐丞相身上。 快再找几件麻烦事聊一聊,好等秦家的案子审完,再听这些文武百官们出主意。 “回……” “报!陛下!秦家翻案了!” 唐丞相刚开口。 外面传来侍卫的急奏。 天子一愣。 文武百官皆是一愣。 秦家还真能翻案?! “快让人进来禀奏,秦家是如何翻案的?” 天子一下子来了兴趣,自言自语地调侃一句。 “莫不是长姐从山南道请来的仵作们“显灵”了?” 侍卫进入大殿,拜倒在地。 张口一句“秦公子说,活人能言,死人亦能言”,令天子面色微变。 鬼神之说? “陛下,秦家竖子信口胡言,不可信之!” “是啊陛下,此等大事,竟利用鬼神之说脱罪,秦家罪不容赦,理当诛灭!” 第五百一十四章羁押董继武归京,三族获罪 天子用力地握紧了龙椅扶手。 他有保住秦家的法子。 但必须要让秦家受些委屈,蒙受不白之冤,但死罪可免。 可他没想到,秦家会利用“鬼神之说”这种虚无缥缈的手段。 这完全是一记昏招。 “陛下,秦公子并非是靠鬼神之说翻案的,他是要请仵作重新验尸,并告知了一种新的验尸方法,能够检验尸体是死后被焚烧还是烧后才死的。” 此言一出。 朝堂之上刚才还叫嚷着诛灭秦家的官员,哑然失声。 术业有专攻。 他们对仵作的手法并不了解,若是说错了话,被对手拿捏可就坏了。 朝堂之上,一下子无人发声,安静不已。 天子本来还以为会有人好奇是何验尸之法,没承想,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 想到仵作的身份,在许多官员眼里,都是下贱的身份,他只能自己开口。 “是何验尸之法有如此神奇之效?” “秦公子说……” 侍卫激动的将他听到的与看到的,如实告知给天子。 也没忘记李麻子供出董继武是幕后黑后的事。 “岂有此理!” 天子本来心思放在秦家翻案上面。 待听到最后,得知肖成枢率领的士兵,是董继武派人所杀。 更是因此暴露了五千精兵所在,被突厥骑兵一锅端了。 他心里愤怒不已。 “好一个董继武,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构陷秦家,而害死了朕的五千精兵,其罪当诛!” “朕当初念及旧情,饶了董家与制衣行不相干的官员,早知有此灾祸,朕当初定要将董家诛灭三族!” 天子将龙椅拍得嗡嗡作响。 文武百官闻声跪倒不敢言语。 一些这段时日受到董家暗中塞钱,等着今日朝堂之上,踩秦家捧董家的官员们,更是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根本不敢抬头看玉阶之上,天子是何神色。 他们知道。 天子的言外之意,是董继武的过错,不再是一个人的过错。 五千精兵的性命要用董家三族来填。 天子说因念及旧情才犯下如此大错,他们再替董家求情,若是董家再有任何罪责,也是他们的错。 “传旨,羁押董继武回京问罪!” “董家三族全部抓捕入狱,下天牢!” 关入大理寺待查。 还有翻案的机会。 而全族下了天牢后,哪怕是当初如谢家之巅,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更何论区区一个新秀皇商首富董家呢。 天子因为秦家翻案,马上对董家予以重责,不给翻身的机会,定是早就想惩治董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文武百官,马上叩首高呼。 “陛下英明!” 呵! 天子望着下方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扯起一个微嘲的冷笑。 “爱卿们还有何事启奏,无事可奏的话,朕便同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一起前往大理寺了。” 秦家已然翻案。 此时再去大理寺。 便只剩下告知天下,如何惩治董家。 如有可能,再送董必达最后一程罢了。 当董必达得知董家已无翻盘可能,三族尽诛。 再遇到他们三部尚书,绝对没有好话。 指不定还会因为怨恨别人拿钱不办事,当场发难。 “陛下,案子已定,臣再去也无用。” 姚尚书赶忙寻找借口。 “臣听说将士们的家眷已闻讯前往京城,安抚家眷,商议抚慰之事众多……” 由于北境战事,兵部诸日里确实忙个不停。 可天子想到姚尚书先前还请奏要去亲观审案过程,如今却避退三舍。 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长姐处理好司云雷的事回京,他便能换了这位有其官位、不谋其职的兵部尚书了。 “姚尚书既然公务繁忙,此等小事确实不必亲自去了,你去忙。” 天子目光落在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身上。 “两位爱卿,谁还忙得没空与朕同去?” 户部尚书抬头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天子,知道天子这是对于姚尚书的婉拒,心生怨意。 可他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风。 “陛下,臣要和姚尚书一起商议善后之事,另外,陛下方才说为防河南道涝灾过后的疫情,拨药材发往河南道,也需要臣厘清其中花费。” 身为户部尚书,一直要和国库和钱打交道。 这些事当然不能少了户部尚书定论。 像当初董家从户部拿钱,自然也少不了户部尚书的事。 天子了然一笑,点了点头。 “好,那你也去忙。” 天子目光落在刑部尚书身上。 作为刑部尚书,更有借口离开。 无论是派人前往北境羁押董继武还是将各地董家人押送至京城,都是刑部的事。 “陛下,臣愿意与陛下一道前往。” 刑部尚书却没有任何的推脱,拱手一拜。 天子弯了弯嘴角,没有再言语。 负手朝外走去。 “摆驾大理寺!” …… 大理寺,公堂上。 李麻子还在不断地完善着董继武安排他作恶的各种细节。 “……在杀人放火后,我们知道突厥骑兵来了,董继武为了保命,直接问我哪里可以逃跑。” “我当时鬼迷心窍,害怕他趁乱杀人灭口,我就指了一条路,没想到,董继武将五千精兵就安置在后方,突厥骑兵一下子就冲杀了过去。” 作为五千精兵的将领。 董继武临阵逃脱,最终还把自己渲染成,为了救先锋探路的人,不巧离开的。 李麻子说得越多,围观的家眷还有一些路人民众,脸上的神情又多几分悲愤。 假如没有董继武的私心。 五千将士也不会死在突厥境内。 “必须让董继武杀人偿命,将他千刀万剐!” “不只是董继武一个人,这些事他还有不少帮手,没听到李麻子的家人被掳去了河南道,那可是董家老家!” “董家全族都有罪,一个也跑不了!” 秦小满听到大家愤怒的指责,并没有火上浇油。 既然翻了案。 他也来到了京城。 必须得送董家一程才行。 不止于董家。 还有之前那些帮助董家打掩护的人,想要趁机落井下石害秦家的,他一个也不会留,都会挨个收拾的。 秦小满看向依旧没有离开的司焱。 四目相对,看到司焱的眼神不似初见时那般盛气凛人,反而触之有些慌乱。 马上闪躲开来。 “现在知道躲了?晚了!” 秦小满看向还在缝合气管的仵作,估算着皇家侍卫离开的时辰。 差不多了。 “天子驾到!” 第五百一十五章节外生枝,肖成枢之死有疑 来了! 早在皇家侍卫特意来站岗,等候案件审理进度时。 秦小满就有猜测,天子最后会亲临。 定下秦家羽绒服为军服的可是天子,如果他没有翻案,天子也不会自打耳光,定会保他。 毕竟秦家制衣的工序在那里摆着,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针对秦家的局。 而如今现在翻了案,五千将士被人害死,天子定会亲自讨回一个公道,也好给死者家眷一个交代,给前方战场上的将士们一个态度。 还要敲打那些为谋私利,而不顾军情大义的官员们。 来一趟,亲自处置董家,是最好的做法。 秦小满朝外看去。 便能看到明黄的车架停在了大门口。 一个身形修长、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阔步而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连忙跪下。 秦小满再不情愿,也只有单膝跪地,敷衍地喊了一句。 暗中抬头看了一眼走进大堂里的中年人的面容。 看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都说外甥似舅,虽说他现在长壮实了些,不那么像了,但两个人吊儿郎当、扮猪吃老虎的感觉,是从骨子里接近。 他都在考虑要不要认下流言是真的事了。 正想着,天子已经阔步走到了秦小满的两步开外。 大堂里尸体和活人都不少。 但天子一眼便认出了秦小满。 “平身,大家快起来吧。” 天子说着,朝着秦小满伸出双臂,正要虚扶一把,体现出礼贤下士的诚意。 谁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小满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假如他没看错的话。 秦小满刚才是只跪了一条腿? “多谢陛下。” 秦小满后知后觉地发现天子伸了手。 虽然没有借力,但还是道了谢。 就像。 翻案之事,天子虽未出手,但他知道,天子在暗中定是做了许多。 才会让公开审理的案件,并没有其他势力掺杂其中,让这个案子变得更加复杂。 “朕曾数次想过,与你秦小满第一次相见,会是如何,没想到会在此处,是此情景。” 天子上下打量着身穿囚衣的秦小满。 身形与长相,并不符合当下风流才子的模样,反倒有种武者的英气。 假如不知道秦小满的才学有多斐然,定会被这不算出众的外表蒙混过去。 只是…… 天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盯着秦小满逐渐像个老学究一样板起的脸庞,总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好像…… 似乎…… 那不时闪过灵光的双眼,和那笔挺的鼻梁,还有嘴唇……和每日铜镜里看到的自己有些相仿。 都说女子随爹,但三位公主五官与他都有相近,却都不像他。 反正像长姐多一些。 倒是秦小满,与他颇有父子之象。 想到自己对秦小满未来的安排,天子喜上眉梢。 这可真是缘分到家了! “陛下?” 旁边李公公见天子盯着秦小满的脸庞,又是面露欣慰的笑容,又是不住地点头。 持续了片刻,一言不发。 他心里开始发毛了。 天子这是看着秦公子看入迷了? “朕只是在欣赏,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风采。” 天子随口扯了一个幌子,看向已经在旁躬身候着的黄少卿。 “案子又有何进展?” “回陛下,李麻子原是董家的奴仆,为了将功赎罪,不仅招了董继武是如何杀害肖成枢副将率领的百人先锋队,如何避战而逃的,还交代了许多董家没有查到的罪责。” 拔出萝卜带出泥。 李麻子供出了董继武,担心董家其他人报复。 交代出来的事,每一件拎出来,也足够董家灭族的。 “董家众人入狱,朕给他们机会改过自新,可他们咬紧牙关不供认自己的罪行,如今连自首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子随手翻着董少卿递来的案卷记录。 哪怕有所准备,可扫了几眼李麻子的供词后,依旧心惊肉跳。 区区皇商董家,十年间竟敛财数以亿计? 还打着皇商的旗号,巧取豪夺,坑害了不少商户,打压了不少没给董家行方便的地方官员。 天子翻到后面,不是李麻子招供,而是黄少卿调查到的罪证时,呼吸一窒。 “董家所有家产加起来,不过数千两,剩下的银子哪去了?” 天子看向李麻子。 不出意外。 董家应该有私藏小金库。 “陛、陛下……小的不知,小的知道的都说了。” 李麻子再次以头抢地。 生怕天子疑心他不老实撒了谎,再给他上刑。 别说再来三十大板。 就凭那些使出吃奶力气打板子的衙役,他担心自己说完有用的供词,打不到十板子就要去见阎王。 “你已不在董家十数年,就算知道,恐怕也早换了地方。” 天子很理智。 十年以前。 董家还只是追求大乾首富的大富豪。 当上皇商后,全族才迁到京城来。 京城城门守卫,是由长姐手下监管的,查验过往十分严密。 董家定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藏宝运出京城去。 反正只要在京城,迟早有找出来的那一天。 天子也不着急,把案卷还给黄少卿,走到公堂桌案前。 “去,把董必达带上堂来,朕要问问他,这些罪状他认不认。” 身为当初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的董家。 如今却成为大乾最大的蛀虫。 杀了董家不足以泄愤。 他要让董必达在定案的这段时间里,生不如死,方能平息心中怒火。 五千精兵! 稍有差池便关乎北境整个战局,大乾的国运1 董必达怎敢如此! “诺!” 董少卿亲自带上衙役去押人。 这时。 冯仵作和六个衙役,又将新的三具验完尸的尸体抬到了大堂之上,对着天子见礼。 “案件已然了结,也该让这些冤死的将士们入土为安了。” 天子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于心难忍。 “启禀陛下,羽绒服烧死士兵的案子确实已经了结,但有具尸体还有疑点,草民方才请冯仵作代为测验。” 秦小满比划着三具尸体,逐一将上面蒙的白布揭开。 露出了没有变焦变黑的三具尸体。 “这其中一具是肖成枢,另外两具并非是北境将士,而是从京兆衙门拉来的病亡的流民。”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天子的兴趣。 天子微微朝前探着身体,看到紧闭双眼,脸色铁青的肖成枢,心中不由变得沉闷。 肖成枢…… 他派肖成枢去当先锋,又让肖长青随后跟上。 原是想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逐步拿下司家在北境把控着的军权。 却不承想,因此断送了肖成枢的性命。 “肖副将可是朕看中的栋梁之材,不治身亡,真是天妒英才!” 天子惋惜地长叹一声。 “陛下,肖成枢并非不治身亡。” 第五百一十六章真凶,想要同归于尽 此话一出。 天子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看向跪在地上的李麻子。 是董家……不是! 肖成枢是长姐用一万石粮换回来的,而早在换人前,长姐便将董继武派出去,远离了同州城外的营帐。 有长姐看管,董继武没有对肖成枢出手的可能性。 “秦小满,你说肖成枢并非不治身亡,可有证据?” 连长姐都没提过此事。 天子在震怒过后,便是怀疑秦小满因为与肖家关系亲厚,无法接受肖成枢不治身亡的事实,判断有误。 但,他也能够体谅。 “回陛下,小的们得知所有焦尸都是先杀后焚,想到肖副将尸体有疑,便重新验过,发现肖副将的口鼻与气管里满是淤血,切开胸膛后又发现肺里面都是倒灌的血沫,应该是……” 冯仵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天子顿时怒了。 “有话快说,胆敢欺瞒,朕必诛你三族!” 虽说不懂仵作验尸之法。 可天子听到这些话,脑中却不由得闪过肖成枢不治身亡时喷血的场景。 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回陛下,肖副将应该是气血倒流、窒息而亡,而非送呈尸体的司先锋所说,是不治身亡的。” 冯仵作硬着头皮开口。 司先锋是何人? 哪怕是大理寺一个小仵作,也知道司家人招惹不得。 可职业操守,也只能让他把这些真相讲出来,才能还死者一个安稳长眠。 “陛下如若不信,可换其他衙门的仵作再验,吐血不治身亡的两具尸体与肖副将的完全不同。” 冯仵作比划着另外两具尸体。 用事实说话。 说话的底气很足。 “司焱何在?!” 天子见冯仵作说得有理有据,连佐证都准备好了,便知验尸结果不假。 他朝着堂下看去。 终于在靠近堂外围观百姓的地方,看到了像一根标枪似地站在当场的司焱。 司淼的死讯,让司夫人发疯似地打砸秦家产业,还去皇宫前击御鼓告御状。 司焱负责押运尸体入京,比预期还要快三五日。 那么,今日审案,司焱定然是会参加的。 天子对此丝毫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 司焱站在当场,听到了他的话以后,神情变得慌乱,并且也没有近前。 这让他刚才消除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 “司焱,长姐在北境忙于战事,只说你负责押运将士们的遗骸入京,并没说其他的,相信长姐在你来以前,应该告诉过你,该和朕说些什么。” 天子话到此处。 司焱却闭嘴不言。 眼神闪烁不定,脑中已是在天人交战。 说。 还是不说? 长公主没有告诉陛下的意思,是想维护他? 一定是的! 司焱想到父亲还在沙场上战斗,长公主定是担心天子知情,处置于他,这才隐瞒了肖成枢死亡的事实。 再加上,当时长公主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仵作,能够证明肖成枢就是他杀的,所以根本没说。 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 先隐瞒下此事,等到父亲和大哥立功后,能够保住他的时候,再说出来,将功赎罪。 原本前来,是看着秦家如何葬送在自己手上的司焱。 此时,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 “回、回陛下,末将不知,末将也只是接受大将军任命,押运尸体入京,其他……一概不知。” 司焱站在原地,抱拳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心虚与慌张。 站在旁边的张庄闻言,面露失望之色。 给司焱的最后一次自首的机会,司焱却没有珍惜。 就算司云雷知道了,也不能怪长公主不顾念旧情了。 “不知?” 天子眉锋一挑,看向秦小满。 秦小满同样眉锋一挑,看向张庄。 “陛下,司焱确实是长公主指派来押运尸体的,但李麻子原姓王,乃是董家奴仆一事,却是这位姓张的小将,受长公主之托告知我们的。” 既然司焱不说。 秦小满只能借助长公主的力量。 “是吗?” 天子朝着人群里看去。 张庄挺身而出,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关于肖副将身亡一事,长公主确实有交代。” 张庄话说到这里。 司焱向前急行两步,握紧了拳头,额头冒出了冷汗。 长公主竟将她的疑心当成定论,告诉了张庄? 并让张庄告知给天子?! 司焱心中一片寒凉,只觉得自己负累走这一遭,完全是被长公主耍了。 还不如当初在军中将此事闹大,那时,长公主没有证据,又有父亲相助,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定然不会像此时一样,身处京城,无人相助! “有何交代……你看司焱作何,速速与朕道来,朕倒想知道,是谁,敢对肖成枢痛下杀手!” 天子抄起惊堂木拍了下去。 “回陛下,长公主说,此事要由司焱来禀报。” 张庄虽不知道内情,但看到司焱此时的表情,尽管不敢相信,但也只能相信。 肖成枢死后,军医全部进入了长公主的营帐,后来,有一名抢先进入的军医就未再从大家面前露过脸。 军营里都在传,肖成枢并非吐血时不治身亡。 他当初以为是有人想动摇军心,如今看来,却是无风不起浪。 “司先锋,肖成枢的死亡真相究竟如何,你既然知道,还不快说?” 秦小满催促了一句。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由于羽绒服一案,肖成枢并未被烧成焦尸。 李麻子对肖成枢后来发生的事也不知情,他还是才知道,肖成枢作为活口被置换后,是由长公主亲自看管的…… 想到此处,秦小满嘴角微扬。 她倒是能够扛事,可惜,终究是出了差错,让人对肖成枢下了黑手。 而能够是在军营里对肖成枢下黑手的,既然不是董家人,那么只有可能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或者是,从来没怀疑过会对他人下黑手的旧部。 比如。 司家人。 想当初司垚死了,司云雷都能顾全大义,没有提刀去富阳杀了他。 换作是他的话,定然不会怀疑司家人在没掺和董家这个局的时候会对肖成枢下黑手。 越是想不到的人背叛,才越容易得手! “陛下……” 司焱再次朝前走了几步。 笔直地朝着秦小满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末将确实知道肖成枢是如何死的,因为,肖成枢死时,末将就在当场,他就像秦小满所说的那样……” 司焱说到此处,手指着秦小满。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道出真相,竖着耳朵听他说话时。 忽地。 司焱另一只手臂用力一甩,一点寒光闪过。 一把短刀朝着秦小满的脑袋刺了过来。 两步距离,天子在上。 就算是唐参都被胆大妄为的司焱这一手吓了一跳。 可是。 自从司垚一事的纰漏后,唐参早已在见到司家人时,有了提防。 他正要出手击毙司焱,却见公子主动迎上了司焱的短刀。 “又是当众刺杀我。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 第五百一十七章失手,以死谢罪 唐参听到公子这番话,便知道公子有必胜的把握。 立即收手。 等着公子自己去迎接司焱的刺杀。 公子内功小有所成,不应该总在他的保护下度日,是时候展露拳脚了。 就在唐参闪身的瞬间。 秦小满主动迎上去拉近与司焱两人之间距离的同时,轻巧地侧过身体,等到司焱一击落空,便抓住司焱的手肘,用力朝反方向一掰。 咔嚓! 司焱发出一声惨叫。 哐啷! 手里的短刀落在地上,被秦小满一脚踢到唐叔的脚边。 眼看司焱要用另一只手来打他面门,他用力地拽着司焱的右臂往外一拉,双脚离地将另一条手臂反剪后,使出千斤坠。 咔嚓! “嗷!” 司焱另一条胳膊也被折弯。 整个上半身像被铁网夹住的烤鱼一样,被秦小满展平夹开,反剪着摁在地上。 姿态不太雅观。 但足够惨烈。 秦小满在交手的时候,便知道司焱连内功还没入门。 他完全可以一击将人制服,但他给了司焱一个收手的机会。 是司焱自己不珍惜,绝对不是他想要让司焱品尝一下临死前还要痛苦难耐的滋味。 断臂之痛和窒息之痛,他也不懂哪个更痛。 他只知道,司焱还活着,但肖成枢……已经死了! 两人之间的交锋,仅在一瞬之间。 皇家侍卫反应过来冲上前,将司焱团团包围时,看到司焱扭曲后又被展开的双臂,都暗自心惊。 谁也没想到司焱会突然对着秦小满动刀。 更没有人想到,原来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居然还是一个练家子,能够一招制服司大将军的儿子。 只是这手段……有些残忍。 已经护卫在天子面前的李公公冷静下来,见状连忙高呼。 “司先锋,你有话好好说,突然拿着短刀窜出来,老奴还以为你要刺杀陛下呢。” 一句话。 就算秦小满将司焱当场反手打死,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 “大胆司焱!敢在朕面前动刀,你这是意图造反?” 天子知道司焱是冲着秦小满去的。 可他实在没料到,司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刺杀已经洗清冤屈的秦小满。 这简直视王法、视皇权于无物! 不禁让他想到了当初违抗圣旨的司云雷。 “陛下……秦小满用心歹毒……秦家不是忠良……必须杀了、杀了秦小满……嗷!” 秦小满等司焱说完话,躺在地上又是用力一蹬腿。 扭断胳膊的司焱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秦家不是忠良?再生稻、石灰方、低价的民生用品还有羽绒服,还有能够增产一倍的增产稻秧,这些都是出自秦家,谁忠谁奸,朕心里有数,用不着你这等狂悖之人妄议!”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抄家灭族。 司焱纵然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天子除了对自己刺杀秦小满不满以外,还夹杂着其他的怨恨。 果不其然。 天子骂完司焱,不忘记捎带上司云雷。 “朕知你司家向来与秦家不对付,当初朕下达圣旨,更换秦家的羽绒服作为军服时,你父亲司云雷还不惜违抗圣旨来反对朕的旨意,更是让董继武去验收秦家的羽绒服。” “朕当时就担心因此生事,没想到还是惹出了是非,险些害得秦家因为董继武等人的构陷而抄家灭族,朕以为司家乃忠义良将,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可你司焱今日所作所为,实在令朕怀疑朕的判断!” 天子字字珠玑,句句似刀。 让自诩忠臣良将的司家人司焱,心痛得比身上的疼痛还要剧烈。 “陛下,末将的父亲为了戍守北境,十年来只归家五次,末将与大哥、二哥都在军中长大,三哥与五弟身体不好,送入江湖门派修习,也欲学成,从军后为大乾戍边。” 司焱咬着牙,颤声维护着司家的尊严。 “我司焱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秦小满,是因为他害死了我三哥和五弟,如今又多事,揭露了是我杀死肖成枢的事……嘶!” 司焱话到此处,折断的胳膊处再次吃痛。 他想怒视秦小满,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咽下嘴里的血沫,趁着还没被秦小满下黑手身死前,继续往下说。 “我当日杀了肖成枢,并非我司家也参与了董继武的谋划,是因为我担心肖家与秦家串通一气,又见他吐血时太痛苦,一时鬼迷心窍……这是我的错,与司家无关,我愿一力承担,一命换他一命。” 哦。 秦小满意识到司焱想死时,却没有阻止。 而是迅速松开了双腿,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司焱嘴里涌出鲜血,两眼不断地向上翻着,身体像被海浪拍到岸上濒死的鱼,一板一板地抽动着。 “不好。” 唐参蹲下身去,掰开司焱的嘴又合上,暗自摇了摇头。 “他咬舌自尽了。” 连唐医圣都救不了的人。 定是没救了。 原本还想着用司焱的错处,顺势惩治司家的天子,看到不断吐血的司焱,心中满是可惜。 但司焱如此决绝,毫不犹豫地寻死,也说明了,根本没办法利用。 司家父子一条心,死了就死了吧。 “司焱因杀害肖成枢东窗事发,畏罪自绝,扔到乱葬岗去!” 活人虽死,但司家这个脸,天子依然不给。 司夫人和司家一众奴仆都在牢狱里。 司云雷和司森还在北境。 等到赶回京城,司焱的尸体怕是早就喂了郊外的饿狼。 也算替肖成枢出了一口恶气。 “陛下,司焱虽有过,但在北境战事里,也立过不少功劳。”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的刑部尚书,此时替司焱求情。 “还请陛下念在司焱功过相抵的份儿上,给他一卷草席,再埋到乱葬岗去。” 刑部尚书的话,令天子先是一愣。 接着暗道“高明”。 往乱葬岗扔的尸体,谁还会特意去掩埋? 这哪里是求情,分明是让司家连回来收尸时,将司焱葬入祖坟的后路都绝了。 高啊。 看来司云雷是把刑部尚书惹毛了。 “刑部尚书所言极是,朕便赏司焱一方草席,等黄少卿回来,再派两个衙役将尸体埋到乱葬岗去。” 肖成枢的死真相已明。 天子看向刚才制服了司焱的秦小满。 四目相交,他使了个眼色,询问秦小满可还有其他疑点可讲。 看到秦小满微微摇头,两个人反应过来,心中都是一惊。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能看懂对方的暗示……果然是有缘。 “既然羽绒服一案的是非已有公断,剩下的,便是处置害死五千将士的凶手——董家!” 天子重新坐回椅子上。 等着黄少卿将董必达及其族亲全部带上堂来,等着宣判。 …… 牢里。 由于这次要带上堂的犯人众多。 黄少卿光是清点人手来押运犯人,就花费了不少时辰。 为了怕陛下久等,点完衙役他便紧赶慢赶,朝着牢狱方向一路小跑。 下地牢里,脚下不稳还险些崴一脚。 “黄少卿,你可得小心,别像唐清舟一样从马背上摔下来落下残疾。” 刚走到董必达的牢门前,黄少卿便听到董必达的一通嘲讽。 他与唐清舟乃是同窗好友,本就惋惜清舟兄的遭遇,此时自然心生不悦。 再看董必达喜笑颜开的模样,无声冷笑。 “董大人今日怎地如此高兴?” “羽绒服的案子要公审了,秦家马上倒台,黄大人亲自来接我出牢,定是陛下钦点,我能不高兴?” 第五百一十八章妄想,现实 董必达沾沾自喜。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天子要换人承制军服,他该如何利用低价羽绒服来让天子心动。 别看羽绒服是秦家独有的,可秦家倒台了。 秦家名下的产业都不作数了。 实在不行,他就卖天子一个面子,让天子把羽绒服承制权拿在皇家自己手里,他代为承接制作。 少赚点也没关系,反正家里藏的银钱还够花,只要能够保住董家产业不败落,迟早会把该是董家的钱再赚回来! “这段时日有牢黄少卿照顾我了,等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地‘答谢’黄少卿。” 董必达特意在“答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反话正说。 等着给董少卿一点颜色看,来报复董少卿让他在牢里吃尽苦头的仇怨。 “董大人有心了,只是,董大人怕是出了这大理寺牢狱,没有心力再会理会我这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 黄少卿听出董必达的言外之意。 明白董必达这是认为秦家无翻案的可能,已在计划着董家东山再起。 还没起,便嚣张了起来。 他也没同董必达打机锋,站在牢门口,比划着尽头处。 “董大人,陛下还等着见你,让陛下久候可不是臣子的本分。” “多谢黄大人赐教,陛下要见我,我自当是跑着去的。” 董必达兴冲冲地走出牢笼。 这才察觉到,与他相隔数丈远的其他牢房,牢门打开。 董家族人全部被撵了出来。 “不!我不走!” “我不想死!放开我!” 董必达听到众人的哀嚎声,心生不解。 “陛下不是只见我一人,而是要见董家所有人?” 为何? 就算是秦家定了案,可他们董家剑南道制衣行的罪也洗清不了。 陛下为何要见那些族中的无名小卒? “陛下自有他的用意。” 黄少卿没有立即击碎董必达的妄想。 而董必达听到黄少卿的话,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懂了! 一定是他这些时日,让手下给朝中文武百官送他们的“心头宝”,这才让大家替董家求情说话。 陛下见秦家不中用了,就起了想重用董家的心思。 一定是这样! “一个个的哭什么哭?哭丧呢?” 董必达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对着那些哭哭啼啼的董氏子弟还有家眷们痛骂。 “我看你们在牢里呆得不光连胆气呆没了,连脑子也呆没了!你们先前还吵着闹着要见陛下陈情诉冤,如今有机会,为何还要拖延?” “都随我去见陛下,谁再敢无理取闹,别怪我将其逐出董家族谱!” 董必达耍了一通威风。 见众人都错愕地望着他,显然是被吓住了,心里更加得意。 “家主啊,陛下要见我们是……” “休得多言,不可让陛下久等!” 董必达也懒得理会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管这些拖后腿的族人,兴冲冲地朝着尽头处走去。 等到了司夫人的牢门前他脚步微顿,对着司夫人拱了拱手。 “司夫人,等你出去之后,在下做东,定要请你还有司家诸位为正义不惜入狱的帼国英雄,大餐一顿!” 董必达看到司夫人同样错愕的表情。 心道:不愧是傻乎乎地给秦家送把柄的妇人,到了现在,竟还不知局势如何。 秦家一旦倒台。 董家太平无事不说。 司夫人先前的所作所为也会成为义举。 与司家奴仆也能马上出狱了。 “董家主!” 等到董必达走到通往地面的台阶时,下面突然传来司夫人的大叫声。 “珍重!” 什么? 董必达怀疑底下族人还在哭闹,声音太大,自己听错了。 但他也没有在意。 根据手下来报,此时扳倒秦家,司家功不可没。 他会记着司家的好。 天子要换掉司家让肖家顶上,他迟早会故伎重施,再扳倒肖家。 到时候再与司家联姻,两家密不可分,有了守边大将做靠山,看谁还敢像秦家一样觊觎他们董家的皇商之位。 哈哈! 哈哈哈哈! 董必达意气风发地走出狱中。 到了地面上,被明媚的冬日暖阳晃了一下眼睛,漏风的囚衣吹着寒光有些刺骨,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董大人,这边请。” 黄少卿想要带路。 可董必达根本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越过他,反客为主,朝前方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黄少卿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了本官管辖的大牢,生死有命,概不负责。” 他的话音刚落。 啪! 走出十步开外的董必达,迎面撞上一只打着补丁的厚麻布鞋。 董必达被熏得差点闭过气去,怒视着拿鞋打他的刁民。 “大胆!” “敢在陛下面前动手动脚,你这是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像这种浑身上下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一两银子的平头老百姓。 敢对着他下黑手。 定是秦家花钱请来的,想要恶心他。 “他就是董必达,是董继武的爹!” “打他!打啊!” 啪啪啪! 无数只鞋子朝着董必达的身上砸了过来。 身后跟着的黄少卿和衙役们,看到那些克制住悲愤心情,只知道拿鞋砸人的将士家眷们,心照不宣地没有阻止。 而是退后一步。 免得被视作董必达的同伙,再挨一顿胖揍。 “你们……你们这群刁民!无故打人,我要告你们群殴!” 董必达用双臂护住脸,可胸口被打得气血翻涌。 只能蹲坐在地护住头脸,嘴里还在不停地恐吓着。 “我乃董家家主,你们今日对我下如此毒手,待我他日知道是谁指使你们的,定让你们连同你们的主子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啪啪啪! 没有人把董必达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 等到大家的鞋子都脱完。 董必达感觉安全了,抬起头来时。 梆! 一只龙靴稳稳当当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瞬间砸出一个乌青的大包。 董必达不敢置信地望着脱了一只龙靴的天子,两眼含泪。 捡起地上的龙靴捧着,顶礼叩拜。 “陛下!草民可算见到您了陛下!” “谢陛下赐靴,草民怎配用您的龙靴去还击这些刁民,草民不与他们计较便是。” 董必达心里已经把这笔账记在了秦家的头上,但嘴上还是表现得十分大度。 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做法,能够让天子夸奖他。 谁知。 却听天子无声冷笑。 “董必达,谁说朕是赐你龙靴去打别人,朕,是与民同愤!” 什么? 董必达不解地抬起头,看向天子。 只见一团明黄影子飞了过来,挡住了他看向天子的视线。 第五百一十九章清算,不只让李麻子卖了旧主 梆! 又一只龙靴正中董必达的脑门。 这一下直接砸出了鲜血。 但董必达此时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隔着老远,他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天子在朝他投掷龙靴时,那毫不掩饰的杀机。 还有…… 好端端站在天子身后,正笑着打量他的秦小满、唐参……以及,躺在血泊里的司焱。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必达傻了眼。 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缘何而起。 “朕看你急忙赶来,还以为你是人至将死,想来认错,如今看来,是朕高估了你的良心。” 天子见董必达还捧着他的靴子,一脸恭敬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董必达,董继武为了制造秦家羽绒服燃烧杀害将士一案,亲手害死肖成枢率领的百人先锋队,并且畏战而逃,连累五千精兵暴露,惨死突厥铁蹄之下。” “不!没有!” 董必达矢口否认。 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连唯一的活口肖成枢都死了。 天子怎么会知道。 “是秦家!是秦小满,一定是他构陷董家,想要脱罪!” “陛下不可轻信他的话啊!” 董必达再次叩首,泣然泪下。 “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你可知,此刻有多少人家,正因为你们的罪行,泪流不止?” 天子见董必达还是执迷不悔,想要抵赖。 未着靴子,便阔步上前。 李公公“唉哟”一声,连忙脱下外衣就要往地上铺。 只是他穿的宫服比较繁复,天子已然走了好几步他也没能脱下来。 这时。 刚才扔鞋的人们,全部解开外衣、外袍,争先恐后地扔到了天子的面前。 侍卫为了防止其中有人趁机对天子不利,紧张得接过又铺上,忙作一团。 而天子,显然没料到百姓们会有如此举动,在离董必达十步远的地方站定,望着面前摞起的衣袍,深吸一口气。 “传朕旨意,董家罪孽深重,夷三族,家主董必达,车裂!” “其子董继武与董继文,凌迟处死!” 天子原想,看在董必达也曾兢兢业业为他做事的面子上。 让董必达死个明白。 此刻,眼前的衣袍告诉他,这是在浪费。 有这个工夫,他还不如励精图治,为百姓们多做些实事。 “陛下!草民冤枉!草民真的冤枉!求陛下开恩!” 董必达这次算是明白了。 东窗事发。 董家要玩完了。 若无确凿证据的话,天子也不会下达这样的旨意。 他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 却只见天子弯下腰来,将铺在地上的衣袍捡起来,根本不理会他人。 “百姓们肯将衣袍给朕暖脚,朕感激不尽,只是朕也知道,寻常百姓,一人可能终其一生只有一件冬衣,甚至全家只能拼凑出一件冬衣外出过冬,这衣袍,朕踩不得。” 天子将最后一件打满补丁的厚麻衣捡起来,递到侍卫的手里后,朝着秦小满招了招手。 “你来。” “陛下有何吩咐?” 秦小满疾走两步,拱手一拜。 未见天子之前,对于天子的印象,还是多疑、猜忌又重利。 可如今亲眼所见,天子对富商确实抠门,但对寻常百姓是难得的体贴入微。 “朕见大家还都穿着又贵又厚重的旧麻衣,想让大家换换新衣穿。” 天子亲手将人扶起,又伸手拍了拍秦小满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朕知道,在京城开制衣行花费很大,可朕觉得,比起剑南道来,还是北方更需要你们秦家的羽绒服。” 好吧。 秦小满听到天子的话,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天子的格局。 他以为天子喊他来,是想答谢大家的献衣之情,然后出钱给大家换套新衣。 没承想是来薅秦家羊毛,劫富济贫的! “启禀陛下,京城地皮和工费确实要高于剑南道一带,不过……只要军服尾款结清,买处地再用石灰盖工房的话,应该花不完。” 秦小满有心让京城人穿上更便宜的羽绒服,但他不想惯着天子。 当场谈条件。 “只是这京城的地不太好买,我与父亲刚入京,也不知何处适合建工房……” “朕记得董家有一处承制木艺的工房,就在城西,地方也大,正好朕也用不着,便转手卖予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还只卖不赠。 秦小满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因为一腔热血,就爽快地答应无条件在京城开制衣行。 不然此刻就得被天子拿捏住。 “草民叩谢陛下!” 秦小满又是拱手一揖。 “咳!” 这时,天子旁边的公公轻咳一声,朝着地下一扫拂尘。 人精似的秦小满,怎么会不知这位公公是在暗示他跪下叩谢更好。 不过。 他懒得跪。 并且还特意挺直了腰板。 这个时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号就有用了。 咱就是清高! 咱就是骨头硬! “小李子,你嗓子不舒服就往里站站,别在这里吹风。” 天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秦小满挺直的脊梁,对此子倒有了改观。 他看秦小满做事圆滑,却能做出那么多精妙绝伦的诗文,还觉得违和。 如今看秦小满拜谢却不像他人一样软骨头,心中大定。 他要的就是这种人! “此间事了,将衣袍换了新的还给大家。” 天子对着小李子叮咛着。 “陛下,今日来的都是将士们的家眷,草民斗胆请陛下允许在抚恤里加一条,由秦家无偿负责家眷老小的冬衣。” 事情是董家人做下的。 但这些将士的死,确实因他而起。 别说一百户人家,就算是五千户,数万套冬衣,他也捐得起! “好!好一个秦小满!” 天子再次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秦小满的肩膀,眼眶发热。 他没记错。 董家在任皇商十年,从未行过如此善事。 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啊! “既是如此,以后家眷抚恤之物,能由秦家承制的,便都由秦家负责,朕相信,有秦家的监工制度,定能让前方将士们放心。” “……谢陛下。” 秦小满没想到捐衣还能有这么大的回报,对天子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两人在这边相谈甚欢。 跪在地上的董必达,却已将额头磕出了血,还不见天子看他一眼。 董必达知道,董家要亡了。 他愣愣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司焱,忽然大喊一声。 “陛下!草民愿以命证清白!陛下!你会后悔的!哈哈哈!” 与其被车裂,倒不如自己了断。 董家私藏的财富,深藏地下也不能给天子这种无情无心之人留着花! 砰! 董必达用力地一头撞在地砖上,绽开一朵血花。 “死了。” 秦小满听到唐叔在耳边轻声提醒,眉毛一挑。 这董必达倒难得聪明一次。 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自己选择少受些罪。 只是可怜了其他董家人,要经历一番严刑拷打,才能问斩。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在朕面前自绝谢罪?” 天子直接将董必达的“以死自证”归咎为“自绝谢罪”,不给董家任何后路。 这倒提醒了秦小满一件事。 董必达只是车裂,就死得这么痛快。 要是董继武和董继文知道要凌迟处死,怕也会步入后尘,而负责羁押的官差也绝不会因此而阻止。 这可不行! “此间事了,朕……” “陛下,杀害五千将士的人,根据李麻子的口供,除了董继武之外,还有人参与其中!” 秦小满抢断了天子的话。 既然要清算,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第五百二十章王氏六人有疑,求功的司云雷 轰! 秦小满的话就像一滴水溅进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炸了锅。 “除了董家还有凶手?” “可是李麻子不是只供出了董家?” “秦公子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陛下,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正在穿衣袍的众人,纷纷下跪。 请求天子彻查。 “朕特意前来,就是要为你们做主!” 天子看向说得信誓旦旦的秦小满,却心生狐疑。 真的还另有凶手? 他再看向黄少卿,却见黄少卿垂头低思,只能对着秦小满问道:“秦小满,你说另有凶手,是何人?” 从司焱杀了肖成枢这件事来看,司家的清白难免让人怀疑。 可长姐并没有提起此事。 哪怕长姐知道司云雷对北境很重要,但司云雷若是做违背律令的事,长姐也决计会想办法,将司云雷送回京城问罪的。 “回陛下,李麻子的供述里,说过董继武当时除了自己带的亲信外,还另有六人,在后来突厥骑兵的伏击中丧生了。” 经过秦小满这么一提醒。 黄少卿最先反应过来。 “陛下,确有此事!” 只是,李麻子将这些人一语带过,说他们前往驻扎的营地里,并且六人也已死亡。 所以,谁也没想起要追究这六人的责任。 只记住了与董继武一起逃向另一方面的队伍里,有死亡的帮凶。 此时经秦小满一提,大家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肖成枢率领的百人是被董继武带来的人杀害后焚尸的,而分道扬镳则是在其后。 “陛下,是这么一回事……” 黄少卿将李麻子供认的相关线索,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天子。 天子听后,也瞬间明白了秦小满所指的意思。 既然能与董继武分道扬镳。 说明那六人定然不是董家的人,但也参与到了射杀肖成枢队伍中去。 “是谁?” 天子穿上李公公捡回的靴子,阔步走到李麻子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 “那六人是谁?!” 五千将士的名单,倒是能够让长姐送来。 可当时具体的排兵布阵的安排,还是归董继武管。 比起董继武的话,还是什么都招了的李麻子更加可信。 “小的、小的也不知情……小的在军中也只是一个小兵,并不认识那些将领们……” 李麻子慌张不已。 他知道那六人是谁。 可他不敢说! 董家已被夷平三族,他出卖了二少爷,家人自然不会被报复。 但那六人若是说破身份,天子也不可能将其家族连根拔起。 哪怕身在北境戍边,他也听说过王副丞这位权相有多么的厉害。 “小的……小的知道的都招了,没必要欺瞒陛下。” 李麻子以头抵地,生怕暴露自己的心虚。 天子见状,眼神闪烁不定。 确实。 李麻子连董家旧主都招认了,若是知情,他亲自审问,还有不说的道理? “李麻子,你是真的不认识,还是不敢说出他们的身份,担心他们报复你的家人?” 倒是秦小满,明白李麻子想要牺牲自己,去保护家人的心思。 不过。 他不打算成全李麻子。 “秦、秦公子……你、你别胡说八道……小的、小的就是不知道!” 李麻子咬死不认。 事情一下子仿佛陷入了僵局。 “黄少卿。” 天子朝着趴在地上的李麻子一昂头。 黄少卿了然。 正准备让衙役将人拖下去用刑。 却见秦小满突然走向堂中摆放的尸体。 “陛下,六人都死了,李麻子还不敢说,说明他们的后台很强硬,活人不敢言,那便让死人来说。” 秦小满手指着已经缝合好气管的尸体上的伤口。 “这上面有箭伤,有的还有刀伤,仵作们能够根据伤口验出是何种武器所伤。” “十来个人想要快速射杀百人队伍,手上一定残留着印迹,换作平时,可能三五日就化成了老茧,但他们射完箭很快就死了,皮肉还没能恢复,到时候,只要知道谁的手上有箭伤,自然能知道那六人是谁!” 妙啊! 天子不懂仵作验尸之法。 可听秦小满说得头头是道,认为此法可行。 “如此一来,李麻子不认识那六人是谁也无妨了,长姐请了山南道的常州吴家仵作来帮忙,人呢?” 天子光记得一个冯姓仵作,还没见那些人亮相露一手。 这回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陛下,他们正在……” “陛下!小的记起来了!那六个是王耀源、王耀初、王之纵、王明、王阳和王耀林。” 李麻子赶在天子下令验尸认人前,将他隐瞒的事,全盘招出。 “这六人是否与董继武是同伙,小的并不了解,但他们确实搭弓射箭,杀了大半探路的士兵。” 六人。 皆姓王。 在场的人们哪怕不认识他们,可听到姓王,并排字为“耀”和“之”,心里都闪过一个豪门大族——王氏。 “好啊!好一个王氏六人!朕竟不知王氏一族也敢参与其中!天枢!” “在!” “你亲自去一趟北境,将六人尸体拉回京城,冯仵作和常州吴家等人,验尸验伤,朕要向王氏一族讨个说法!” 天子怒了。 董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能理解。 王氏一族……他只当是事发后顺水推舟帮助董家,没想到,竟是同伙。 甚至,王氏一族可能才是背后主谋! “小李子,回宫,朕要召王之逊回京,问他如何管教族中子弟的,是否也想像董家一样,夷平三族才罢休!” 本来秦家翻案是件好事。 可天子现在满肚子的火气。 连封赏秦立夏为皇商官员的事也顾不得了,马不停蹄地往宫中赶去。 秦小满望着天子气冲冲的背影,嘴角微扬。 “小满,这事怎么还和王家有瓜葛?” 秦立夏也没想到这一层。 顿时觉得他这个吃过的盐比小满吃过米还多的父亲,有些不太称职。 “爹,在索道埋伏我们的有两批人,其中有几个我看着眼熟,是在天府玩鹰的那些王家人。” 秦小满早就知道,王家人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再通过李麻子敢招,却又不敢招完。 推测出,那六个可疑的,正是王家人。 “王氏一族可是名门望族,刚解决了董家,又与王氏一族为敌,小满呐,这京城可真危险。” 秦立夏望着周围高大雄伟的建筑。 确实比剑南道的要好看得多,可却总有种吃人的凶险感。 “富贵险中求嘛。” 秦小满并不怵。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只要他没做错,战斗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 …… 玉县外。 司云雷焦急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不时地朝着帐外探头,等着长公主的调令。 距离昨夜突厥大军全面突围,已过去了四个时辰。 据说同州城,光是城内突围便斩杀一万余众。 而后,肖长青率精锐骑兵冲杀,在同州城东北方向,又与长公主一并斩杀了近五万的突厥敌兵。 其中将近一万还是骑兵。 就连唐清峙这种以往在军营里根本不露头的小将,也因设伏有功,拿下了五千骑兵的功勋。 反观玉县这边。 由于董继武的疏忽,不知何时,城内守军,早已由五万变成了一万,并且盘踞城中不突围。 由于城中还有妇孺当人质,他们连打都打不得。 成功拖住了他们五万应敌的大军。 “将军,不如我们主动向长公主请战吧!” 一个亲信手下急红了眼,出声提议。 第五百二十一章将在外,谁留守? 昨夜激战过后。 同州六城,只有最靠近南端的玉县没有发生战斗。 剩余的五城,都各有斩获。 并且,长公主提前在其他城池通往乌蓝扎布的半路设下埋伏,光是同州城外,便拿下了突厥五万敌兵。 剩下的四城,则是拖住了十万大军,不让其北上与突厥汗王的大军会合。 此时正在城防连绵的山谷里激战。 玉县离主战场虽有百里之遥,但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又借助山谷之势,绝不是一两日能够歼灭的。 再加上长公主还需要安排兵力回防拔延努撤离的大军,为救援反过来攻击。 兵力并不充足的情况下。 他们前去支援,定是能够立下战功的! “可……大将军说过,要听从她的指挥。” 司云雷知道长公主对他的态度变了。 但他坚信。 长公主不会因为私情,而耽误公事。 上了战场,在长公主的眼里没有公私之分,只有排兵布阵的需求。 想当初选择防守哪个城池的突厥大军。 他还是主动争取了玉县。 因为他并没想到拔延努另外安排了大军,突袭横州城,想要进入关内。 根据他的判断,当突厥大军被困城中,断粮数日,为了能够补充军需,定会继续南下。 这才留守在了玉县城外。 谁知。 最后没有南下,反倒是北上了。 “将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手下们都略带不满地表达着自己想要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意愿。 “我们呆在这玉县,用五万大军与突厥一万饿兵对峙,最后一无所获,这不是浪费兵力?” “我们若是去支援黑伏山的主战场,不光我们能立功,长公主那里也能少些负担。” “是啊,到时候只要说,玉县这里的突厥贼兵不肯和谈,将军你是先平定主战场再震慑城中贼兵,和他们谈判放人,为了断他们的后路,才去的黑伏山,长公主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面对手下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司云雷知道,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 恐怕会寒了这些手下们的心。 本身他如今在军中的地位就很尴尬,长公主替换了他大将军之位,天子又想打压他,提拔肖长青。 而这次肖长青在天镇城与横州城奔波,立下大功。 若他一无所获。 等长公主走后,这大将军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假如这个时候再寒了素来支持他的将领们的心,未来的形势对他来讲,只会更不利。 “玉县情况特殊,长公主又无其他指令,留下一万人马提防城中一万突厥贼兵突围,剩下的全部跟本将军去黑伏山主战场增援!” 司云雷既然下定了决心。 连向长公主请示的过程他都准备省去。 要先斩后奏! 到了后,生米煮成了熟饭,长公主总不可能将他们再赶回来。 “将军,只留下一万人马应付突围,万一让他们跑了?” 将领后方的一个校尉发出反对的声音。 “除了玉县,其他地方也有驻兵守城,若有异动,可以求援,除非突厥贼兵南下,但他们没有那个实力,也没那个胆子。” 玉县以南的驻兵也不是吃素的。 长公主的安排,早已是赶鸭子的战术,收紧了各地的兵防,只为了将突厥大军往东北方向的老家赶。 怎会给突厥小股兵队流窜入其他城池,祸害大乾百姓的机会。 “将军所言极是。” 那个校尉不再说话。 “剩下的一万兵马,谁来担任指挥官?” 司云雷决定了要走。、 那么定然是快马加鞭地赶路。 他等着有人主动揽下这个责任,却见他的亲信手下们,听到此话,全部眼神闪躲。 不肯留下来。 “老胡……” “将军,我一直是中路先锋,让我留下面对一群拿妇孺当人质的贼兵……大材小用。” 当有一个手下拒绝留下时。 剩下的不等司云雷出声询问,就开始拒绝、推脱。 甚至引荐别人留下。 到最后,有人甚至开始揭短,比谁更弱谁留下。 你争我抢的叫骂声不止,就差动起手来。 “都闭嘴!” 司云雷被吵得头疼,看向司森,又收回了目光。 司焱上京,司鑫阵亡,其余二子……如今,只剩下司森这个独苗。 他定要带着司森多立战功,保住司家荣耀才行。 “将军,末将想留守在此,只是末将在军中领军不多,也没有多少作战经验……” 众人朝着主动请缨的队尾看去。 瞬间恍然。 别人可能会是自谦。 这一位小将可真不是自谦。 无他。 此人正是天子委派来的校尉——唐清陵。 虽是校尉之职,按理来说,能领一营兵马,但自从到了司将军帐下,便只能牙将打下手。 军中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长;二队为屯,设屯将;五屯为曲,设曲将;二曲为部,设牙将,管理千人。 而五部为营,设校检校尉。 唐清陵为天子亲封校尉,却为牙将副将,领军确实算少的。 司云雷看向方才拒绝他的老胡。 老胡正是唐清陵的顶头主将,当初提议让唐清陵去打下手,也是老胡的主意。 若是早知会有今日这一出,他定会提拔一下唐清陵。 “唐校尉,你可是天子亲任校尉,听闻你是武秀才出身,还读了不少兵法兵书,没实战经验也无妨,打几仗就好了。” 老胡一开口。 司云雷也有了台阶下。 “胡将军所言极是,唐校尉,你领兵一万在此驻扎,若城中突厥敌兵有异动,便求助邻城驻兵,他们知道黑伏山有大军拦截,定不会擅自行动,你只需要守住五日即可。” 用一万兵马,再围一万饿兵五日。 确实不是难事。 众将领全部目光火热地盯着唐清陵,不断地吹捧着唐清陵。 什么“绝世武将”、“兵法奇才”,这些平日里根本没拿唐清陵当回事的将领们,把唐清陵捧上了天。 这让本来就不想违背长公主命令打算留下来的唐清陵,顺势而为。 “既是将军下令,末将定当守住这五日,等将军们战胜归来。” “好!” 司云雷见唐清陵如此上道,哈哈大笑道。 “若你真能守住玉县,待我归来,老胡这一万兵马便是你的!” 司云雷看向不太情愿的老胡。 “老胡,你是留下来当这守城主将还是随我去做先锋小官?” 四万援军的先锋小官,也只有四千人。 和领兵一万比起来,相差太多。 第五百二十二章抢功,不如立功 “我要随大将军去黑伏山当先锋!” 胡将军不假思索地作出决定。 看似掌握一万兵马,比掌握四千来得威风,但这都是假象。 军营里的立足之本是军功。 没了军功傍身,一旦有任何变动,首先换的就是没经验、没军功只有官衔的人。 比如,唐清陵这种不知水深水浅的愣头青。 “既是如此,老胡,将你手下的一万守军交到唐校尉,咱们即刻出发。” 解决了负责留守的最大难题。 司云雷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点兵马。 准备干一场大的。 他这次出发,除了先斩后奏,给自己有一个正当插入主战场的理由之外。 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长公主是在防备着他立功。 尽管这样有些小人之心,但事实确实是如此。 长公主宁愿安排唐清峙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去突厥敌军撤离的方向挖坑设伏。 也不愿意让他率大军过去,伏杀拔延努。 这根刺已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拔不出来了。 所以。 他除了要带兵前去支援以外,还要趁长公主与突厥敌军不备,从黑伏山南面的峡谷冲进去,直接把突厥十万大军冲击溃败。 一战定乾坤! 四万兵马集结的大动静。 自然引来了城内一万突厥士兵们的关注。 城楼上。 留守在玉县的将领乌兰哲图,看到城外营帐里掀起尘烟,正在点兵点将,吓得心肝俱颤。 “格老子的,原以为当初选择留在玉县,离着同州那边远,不是必争之地,谁知道司云雷跟着一起来了。” “这还不算什么,昨夜调兵遣将,故意把老子排除在外,不就是老子堂哥们缺粮闹了事,他们脑袋都没了我也没说什么,居然给我穿小鞋!” 乌兰哲图起初,还想着大汗带着大军突围。 他垫后还能够减少士兵们的伤亡。 毕竟他帐下的士兵,大多是从乌兰部落出来的。 如果不能怎么把人带回来的,怎么再把人带回去,他会让部落里的老少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也别想再出任部落里的下任将领了。 “快!快把那些妇孺拉到城楼上来,他们敢逼近一步,就推下去一人,敢走两步,就推下两人。” 玉县的城楼离地约五丈高。 推下去定会被摔死。 被五万大乾士兵围困了一夜,乌兰哲图只在交战开始,一股脑扔了一百个人下去。 震慑住了大乾士兵们。 原以为大乾士兵顾及百姓安危,不会再上前。 他们还等着清点人质后,撤离出城,逃入东北方向的密林里脱身。 没想到大乾士兵们的动作比他们还要快! “将军,司云雷此人喜欢贪功,咱们逼得太急,怕他会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冲上城来。” 副将在旁提醒。 “我们不如派个人过去交涉,降了吧。” “降?” 乌兰哲图狐眼瞪圆,怒极而言。 “你这个时候降了还指望像上次一样,大汗拿粮换降兵?大汗现在自己都管不了那么多,计划失败往回逃,少说年前没办法再杀回来,我们降了,你要给大乾人当狗当奴吗?” 别说什么大乾优待俘虏。 万一这场战事结束。 他们这群俘虏没有人赎回的话,那就只能挑了手筋或者脚筋去当矿工做苦力。 干不了两年就魂归突厥圣地“燕还山”了。 副将不再说话。 站在城楼上的突厥大小将领们,望着下方不落的尘烟,愁眉苦脸,饥肠辘辘。 “出发!” 片刻后。 就在一百个妇孺被拉到城头上时,城外传来一声呼喝。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纷纷猜测,这是司云雷喊的一嗓子。 光从这一嗓子,就能够听得出来,司云雷气势汹汹、势在必得。 “快!快把刀架上去!” 乌兰哲图尽管心里不耻劫持女人来逼退来犯的行为,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抓住一个女人,挡在了身前。 谁知。 尘烟没有朝着城中逼近,反倒离他们越来越远。 最后。 只剩下不足万人的大乾士兵,依旧留在空荡荡的营帐之中。 这突然的变故,打了乌兰哲图等人一个猝不及防。 等到反应过来后,乌兰哲图朝天狂笑。 “哈哈哈!司云雷带兵退了!他们退了!” “将军,他们可能不是退了,而是去了主战场。” 副将低声提醒了一句。 像他们这些垫后的,都是大汗舍弃的弃子。 主战场则是大军们聚集的会合之处。 看来,大汗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他们成功拖住了司云雷的兵队,可撤离的过程中出现了阻拦,这才陷入了胶着战斗中。 司云雷才会前去救援。 “管他们去了哪里,反正只要司云雷走了,我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乌兰哲图眼珠乱转,看向大乾士兵离开的方向,又朝着原计划里撤离的东北方向看去。 那里是他们掠夺的另一座城池,深县的方向。 深县此时兵去城空,连驻兵都去了主战场,只要他们能够突围出去,钻进二十里开外的深山老林,沿着无人的丛林往突厥境内走。 到时候再穿插深县继续往山里走,到时候还能够绕过主战场,到达乌蓝扎布以北,大汗说要会合的方向。 说不定。 他们到达的比其他部落更早,到时候也能够让大汗知道,他们乌兰部落不容小觑! “快!去查看北城门有无驻兵防守!” 乌兰哲图对着斥候先锋下达命令。 “将军,玉县城池不大,对方只要有一千人马拖住我们突围的脚步,他们就能增援,将军要三思啊。” 副将再次给乌兰哲图泼了一盆冷水。 但乌兰哲图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谁说我要和他们硬碰硬,你等着吧,我保证我们一个不落,全能出城!” …… 四万大军朝着东北方向奔袭。 唐清陵以及两千兵马,也跟在队伍尾端。 “将军,你说这唐清陵是想违抗军令,跟着我们一起去黑伏山么?” 胡将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唐清陵名义上,是说送四万大军离开,但他们根本用不着送啊! 司云雷看了一眼,大军已经快要离开玉县的地界,而唐清陵带着的两千兵马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同样心中不解,但也没有在意。 “军令如山,假如出了玉县地界他还跟着,我亲自去斩了他!” 司云雷不管唐清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不能成为阻拦他进入黑伏山的绊脚石。 谁敢拦他,死! “驾!” 又骑行了一刻钟,深县的界碑遥遥在望。 “报!” 这时。 司云雷安排在后方监视唐清陵一行动静的手下前来禀报。 “大将军,唐校尉率两千兵马,朝玉县城北而去了。” 原来如此! 司云雷和老胡对视一眼,这才恍然。 “这小子倒是有脑子,知道玉县以南以东的驻兵对突厥敌兵来说,不能攻克,又将剩余八千兵马留在城西,突厥敌兵可能会突围城北。” “加上城北和深县原有的两千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倒也能够形成威慑,守五日守不成,两日内不会有麻烦。” 唐清陵的兵法没白读,本该年轻气盛却如此经验老到擅长防守。 此子,不容小觑。 等他回来,定要将兵权还给老胡才是。 “驾!” …… 东路。 离着玉县北城门还有二十里地。 唐清陵让刚刚分道扬镳的两千士兵,原地休息,等着四万大军离开。 “公子为何要留守玉县?” 护卫不解。 唐清陵随手在草地上抓了把雪塞进嘴里,高深一笑。 “比起抢功,我更喜欢立功。” 第五百二十三章引之,歼之 侍卫歪了歪头,也抓了把雪塞进嘴里。 还是迷惑不解地盯着自家公子。 任谁也看得出来。 留在玉县徒劳无功,也不知公子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唐清陵并未向护卫解释。 而是在等口中雪化的时候,朝着跟随他脱离四万大军的两千士兵看去。 无论是有品阶的武官,还是寻常士兵。 他们都兴致缺缺地靠着东西休息,精气神比以前少了许多,有些萎靡不振。 唐清陵能够理解。 像这些并非大将军直接统辖的士兵们,大多要靠着军功能渡日,拿些补贴养家糊口,或者是建立功勋,才好早日脱离军籍,以免后代跟着他们一样,在高山雪原间摸爬滚打。 他们原本跟着与司云雷交好的胡将军,立功的机会还大。 可谁知胡将军为了个人的战功,将他们拱手让出。 换作是谁,碰到这样的将领,也会深受打击。 幸亏这是在路途之中,如果此时遇到突厥敌兵突围,很有可能会让突厥敌兵翻盘,变颓势为胜势。 而少数那些想要扬名立万,依靠军功来建功立业的权贵子弟们。 更是不稀罕留守的功劳。 更何况。 留守玉县不一定有功,一旦突厥发起疯来,将聚集在城中的妇孺全部杀害,他们还有过。 此时。 他们的情况就像是那城中困守的突厥敌兵一样。 属于弃子状态。 大家能够打得起精神来才见鬼了。 唐清陵这么想着,脸上笑意加深。 等到雪水化了咽下去,他拍了拍手上的雪粒,重重地假咳一声。 “我唐清陵还是第一次统管一万兵马,以前跟着我的老后,都留在了城西,在场的兄弟们,与我应该还不熟。” “岂止是不熟,我们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你手底下办兵。” 有人是毫不客气地道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唐清陵循声望去,看到穿的是武官的军服,信步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成,统管五百人的区区曲将,还入不了唐校尉的眼,哦不,现在是唐将军了。” 赵成敷衍地拱了拱手以示见礼。 他语气不太好,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尽到了。 “唐将军,我赵成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我向来是跟随胡将军冲锋陷阵,功劳薄上,我都能赶上胡将军了,眼看着能够官升三级,也捞个校尉当当,没想到打了水漂。” 这换谁谁也生气。 “我理解你的苦衷,没有立功的机会就没有出头的时日,连夫人孩子都要跟着吃苦受罪,他们提心吊胆,等着我们的家书或者是尸骸,但我们却什么都做不成,确实憋屈。” 唐清陵的这番话,令不少人都点头称是。 一下子。 就感觉这个名门望族唐家出身的富贵公子,与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但是,大家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可能你们也听说了,我是主动留下来的,不是因为我抢不过那些老将们,而是……留下来有大功。” “大功?” 赵成不敢相信地追问。 “玉县战局已定,突厥贼兵手持人质,我们打也打不得,放也不能放,只有过没有功,哪里来的大功?” “是啊,唐将军,我们如今可是你的兵了,叫你一声将军,你可不能像胡将军一样忽悠我们,说留下来能立大功。” 方才。 胡将军为了能够摆脱士兵们交接产生的不满。 故意忽悠这些人,留下来才能立大功,他们是不得已去支援的。 正好成为了唐清陵说服众人的助力。 “胡将军会忽悠你们,我主动留下来,一定是有把握,只要你们信我的,从今往后,我便能带着你们立更多的战功。” 唐清陵负手而立。 尽管身材削瘦,颇有一股文人风姿,但气势十足,再加上脸上自信的神采,让人心生信任感。 但大家想不透留下来如何立功,心里还是泛嘀咕。 “我信你!” 还是赵成最先开口,掀起衣摆,对着唐清陵单膝跪地。 “将军但我吩咐,我赵成绝对第一个去!” 姓胡的已经靠不住了。 他们此时和唐清陵遭遇一样,并且唐清陵官阶比他们更高。 唐清陵都不怕留下来,他们怕什么! “好,如此便请赵曲将,绕行至北城二十里处,那里有一处连接深县的山脉,你领一千五百人,分别埋伏在三处入口处,聚石而上,等到敌兵进入山谷时,便推石砸下。” “突厥敌兵有万人,我们分三路只有五百人,能够搞得定吗?” 赵成倒没质疑唐清陵的战术。 只是担心人数差距,不足以弥补战术差距。 “在你们之前,剩下的五百士兵,在距离城门十五里外,突厥敌兵必经之路挖坑。” 听到挖坑。 士兵们眼前都是一亮,接着又失望地摇头。 昨夜唐清峙挖的坑,坑杀了数千突厥骑兵,并且成功拖延了突厥大军行进速度,因此立下奇功。 此事不止在大乾军营里传遍了,想必连突厥敌兵都知道了。 故伎重施,突厥敌兵怕是不会上当。 “挖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绊住突厥的一万人马,相反,是为了让他们跑得更快,如此一来,他们进入山谷时,阵形必乱,你们推石阻其前路,他们不敢与你们交战就会回逃,到时候,我安排在西门的八千将士自会前来剿灭他们。” 听到唐清陵如此周全的布局。 两千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仿佛胜利在望。 但,还有一个问题。 “将军,要如何让突厥敌兵走入我们的圈套,他们手上还有人质……” 赵成想到摔下城楼的百余妇孺,咬紧了牙关。 一会儿,他定要多搬几块巨石,将那些突厥贼兵砸个稀巴烂! “有人质才好放他们出城,大不了,我让他们先走十里。” 众人顿时省悟。 唐将军这是准备与突厥谈判。 先前五万对一万时,突厥可能会认为谈判没诚意,担心大乾反悔。 可一万对一万,再加上司将军他们带兵援助主战场,会给突厥敌兵一种错觉。 突围能够成功,他们能够逃脱! 而连接深县的山脉,就是他们最好的藏身之地。 妇孺对他们来讲只是拖后腿的,自然不会带上路,而一旦唐清陵开口说用人换他们退路,这个时候,必定是不假思索地答应。 “此战能否得胜,全仰仗大家出力了。” 唐清陵朝着众位将士们拱手一拜。 “我们的目的是,换回城中妇孺,全歼突厥贼兵!” …… 两个时辰后,太阳西斜。 准备周全的乌兰哲图,正准备用妇孺做肉盾,杀出北城去。 却见大乾守军的将士里,站出一个白衣小将。 “突厥守城将领何在,我乃唐清陵,阻挡你军突围的主将。” 乌兰哲图眯着眼,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听声音看姿态,便知对方不过二十出头。 顿时乐了。 “看来我们猜得不假,大乾士兵追击我们的主力遇挫,司云雷去救援,只留下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将来对付我们!” 换作是司云雷叫阵,乌兰哲图担心一柄长刀甩过来,脑袋掉地,自然不敢应声。 此时见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当即放下手里的女人,将脑袋探出城楼垛子。 “我是乌兰哲图,小子,你可敢与我一战?” “乌兰将军,我不是来与你下战书的,我是想……” 唐清陵右手一挥。 留守北城原有的一千将士,纷纷向东方撤离。 第五百二十四章计成,重返狱中 并且很快,就退得看不见身影。 只剩下唐清陵和其两个护卫站在当场,直面一万即将突围的敌兵。 这番举动看得乌兰哲图等人全部目瞪口呆。 不知道唐清陵这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我唐清陵只是无名小卒,斩了我,换你们一万士兵的性命,也不值得。” 唐清陵边说边往城门方向走。 眼看就要到达弓箭手的射程里,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妇孺,并未停下脚步。 “将军,是否放箭?” 副将看到唐清陵如此做派,感觉此人绝非凡俗之辈。 “他都说了是来使,你放箭杀了他,回头大乾士兵说是为了报仇冲上来,顾不得这些无用的妇孺,你不要命了!” 乌兰哲图知道,大乾人最是奸诈。 总想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他才不会上当! 一人性命,和一万性命,他还是分得轻哪边轻哪边重的! “乌兰将军,我知道你们打算突围北门,还打算用聚齐在城中的数万妇孺做肉盾!” 此话一出。 乌兰哲图心中“砰砰”乱跳,但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咽了一口口水,看向下方的唐清陵。 离得近了。 可以看得出是一个文弱书生般的人物。 他顿时更加不将此人放在心上。 “是又如何?” 乌兰哲图挑衅道。 “有种你们一万士兵打进来,咱们同归于尽!” “乌兰将军说笑了,司将军去救援黑伏山,留下我们一万守兵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吃亏,于是想与你和谈。” “你不伤城中妇孺分毫,我命大军后退十里地,并且让你们先走十里,再予追击,只要解救了人质,我对上头就好交代,你我也都不用战死,如何?” 好主意! 乌兰哲图直接心动了。 但他还是提防着唐清陵是引诱他们出城再歼之。 于是高声回应。 “你让我们先走十里,我要先派斥候前去查探,确保这十里没有陷阱,才能放人!” “可!” 唐清陵比划着身后来时的方向。 “守在北门的士兵已然撤离,守在西门的八千将士,按兵不动,我的诚意摆在这里,等乌兰将军检验。” 唐清陵的姿态摆得极低,诚意也是足够的。 当然。 最打动人心的,还是唐清陵提出的利弊。 既能立功又能不作战,大乾人真够狡猾的! “快,派人去西门看看。” 乌兰哲图当场下令。 半个时辰后。 手下来报,西门的将士正在准备晚饭,确实没有行动的痕迹。 “报,前方没有发现大乾士兵!” “报!方才撤退的大乾士兵已经退至东边五里开外了!” 根据所有的情报,不止乌兰哲布,就连谨慎的副将都认为,唐清陵是真的准备用放跑他们,来换回全城妇孺们的性命。 “大乾士兵果然还是不会放弃他们的百姓。” 乌兰哲图尽管瞧不起唐清陵这种立功的手段,但对于他们做出的选择,还是予以尊重的。 换作是他们的大汗。 人质恐怕会成为垫脚石。 “将军,既然决定要出城,迟早生变,还是尽早决断。” 副将望着城楼下的小将和其两个手下,催促出声。 “现在知道急了,刚才要放箭的不是你。” 乌兰哲图揶揄一句,也学着唐清陵的动作,右臂一挥。 “先放人!” 他到底还是担心遭遇埋伏。 先将六城聚集在城内的妇孺放出去,他们才好借机冲杀出去。 “放人!” 城门大开。 站在正中的唐清陵,看到一个突厥士兵拽着绳子,牵出长长的队伍。 当看到那些妇孺身上只着薄衣,冻得浑身发青发紫,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连忙从突厥士兵手里接过绳子,将其斩断。 “大家往西去。” 唐清陵愧疚不已。 “我让士兵退后数里,只能委屈你们暂时自己照顾一下自己。” 听到唐清陵这样的安排,突厥将士们更加坚信。 没有伏兵。 “冲啊!” 在城中妇孺走出五千之数时。 早就按捺不住的突厥将士们鱼贯而出。 手持利器,骑在马上的、奔跑于后方的一万将士,踩着满地的尘烟,朝着北方狂奔而去。 “吁~” 当位于正中的乌兰哲图途经唐清陵面前。 见唐清陵根本不顾自己性命之危,还要给那些大乾妇孺解绑松绳时,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犹豫了片刻。 他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 以免唐清陵一死,激怒大乾的士兵不说,那些解绑了的大乾妇孺,一人上来咬他们一口,也能拖延他们的脚步。 “冲!” “驾!” 唐清陵听到马蹄声渐远,安慰着不停诅咒突厥贼兵的女孩。 “别怕。” “伤害你们的人,很快就会下地狱了。” 眼中无光的女孩抬起头,望着说得十分肯定的唐清陵,终于在除了诅咒以外,问出了一句新的话。 “真的?” “我唐清陵从不骗人,如果今天你见不到他们的尸首,我以死向你们谢罪!” 话一出口。 那些原本有骚动,想要不顾性命去阻拦突厥敌兵的女子们,又停下了脚步。 纷纷掉头,开始给姐妹们解绑、安置。 比起一时意气的宣泄,她们更相信救下她们的人。 一定不会辜负她们的期望! …… 吱嘎~~ 大理寺的牢狱入口打开。 灌入的冷风却没引起牢里人的埋怨。 经过上午的清理,占据了大半牢房的董家人走后,牢狱里便显得空荡荡的。 只剩下司家的奴仆们,靠着墙,无聊地揪着稻草杆数虱子。 司夫人正在盘膝默念着《往生经》,听到一行脚步声停在她的牢门前。 睁开双眼,看到身着锦衣的秦小满时,原本平定的心情,一下子掀起了波澜。 “秦!小!满!” 知道董家灭了三族后,她便猜到,秦家可能翻了案。 她只恨。 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带人直接闯进大理寺,杀了这个能言善辩的贼子! “秦小满,你秦家如今彻底地取代了董家,可真是得意!” 司夫人咬牙切齿地嘲讽着。 “你好不容易离开这牢笼,去而复返,是故意来向我炫耀的?” 依她这几日的判断。 秦小满可不是那种为了一时意气,便做无用功的人。 “司夫人可真是聪明。” 谁知。 门前的秦小满突然对着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脸。 “看到我活着离开这里,你是不是很伤心很气愤,恨不得杀了我?” 嘲讽! 挑衅! 诛心! “秦小满,你别得意得太早,就算我身陷牢笼出不去,我司家还有别人能够制服得你,等到司云雷打完仗回京,我定让他一刀斩了你!” “是吗?我本来是看在外面那些与司云雷有旧的家眷们的面子上,来与你私了的,既然你想等司云雷回京再说,我正好也省事了。” 秦小满原以为司夫人在知道秦家翻案后。 会对秦家改观。 是他天真了。 杀子之仇,怎能因此而改变呢? 如今,在司家眼里已没有对错之分了。 那么,只能请司家步董家后尘了。 秦小满扭头就走。 走到台阶上时,忽地停下脚步,嘴角微扬。 “司夫人,有件事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来找你,不光是以被你打砸的苦主身份来的,我还是以别的案子里的苦主,想找你讨个说法。” 第五百二十五章气得就是你兵不厌诈 秦小满的话,引来司夫人无情的嗤笑声。 “秦小满啊秦小满,别以为你能出得了这牢笼,便能够只手遮天,我在这牢里呆了数日,未曾踏出去一步,陛下不念司府功勋,将府中奴仆尽数抓进来,你无论出了何事,也赖不到我司府头上来!” 好家伙。 连“陛下不念司府功勋”这种话都能够说得出来。 早知道,他应该带个天子的耳目过来,也趁机气一气天子。 “司夫人,你司府难道只有你这个女主人和奴仆吗?你可知,送尸体入京的是谁?” “吾儿司焱!” 司夫人脱口而出,眼神透出彻骨的恨意。 正因如此。 她才以为秦家的案子是铁板钉钉的事。 没料到还是让秦家翻了案。 “对,正是司焱带回来的尸体,给我们秦家洗清冤屈,所以,我和我爹能够这么快出狱,还多亏司焱不分昼夜地赶路。” 秦小满原则上还是一个尊老爱幼的绅士。 但不分黑白的司夫人,不在其列。 他说的事实,令司夫人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等到反应过来,司夫人方才还满是憎恨的脸上,多了分心疼之色。 “焱儿竟被人利用至此……他若知情,定会责怪自己,秦小满,你有不满对我来说,莫地去刺激我儿,否则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司夫人你说晚了,也说错了,我没刺激你儿子司焱,是他突然在天子面前动刀要杀我,然后,因为被制服了,天子又点破了他谋害唯一活口肖成枢的事,他为了证明此事是他一人所为,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咬舌自尽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司老夫人瞪圆的双眼,知道她已备受打击。 却仍然没留余力。 “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了,陛下开恩,知道司夫人和司府的人都没办法收尸,特意赏了一张草席,将司焱的尸体葬在城外乱葬岗。” “信口胡言!” 司夫人突然冲到牢门前,伸出手臂,手指着秦小满。 “你拿这种谎话来骗我,秦小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哦? 是不相信他的话,还是不接受事实? 秦小满好心地提醒她一句。 “这件事都过去了半日,司焱的尸体早就埋完了,此事传遍京城,你要是不信,随便找个狱卒问一下,实在不行,你去求见陛下,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事关陛下,我怎能乱扯。” 换而言之。 司焱敢当着陛下的面拔刀行刺,又加上杀人的罪名。 不自绝也得死。 “司夫人,你要是想与我私了,我随时欢迎,只是这赔偿的数额,可能会增加。” 秦小满看了一眼还在奋力往外伸手。 不知道是想将他抓回去,还是想冲出牢笼的司夫人,面对如此癫狂的反应,还是有些失望。 他以为,司夫人会气到吐血…… “噗!” 正想着。 司夫人喷出一大片血雾。 还好秦小满站在风口处没被染上血色。 “秦!小!满……” “司夫人,我在外面等你主动找我私了。” 秦小满临走前还不忘记挖坑放狠话。 走到出口时,他扭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情况。 狱卒们正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叫大夫。 看来,司夫人今日就能出狱,把京城的消息传到北境去了。 王家怕受到连累,自然不会让司家用信鹰。 而长公主方面能够比司云雷提前数日得知司焱身死的消息,可以做出反应。 不是他逼着长公主解决司云雷这个老将。 实在是董继武与王氏六人所做的事,司云雷就算没有参与,他不信对此事会一无所知。 作为战场上的主将。 却放任董继武做成这个局,事后还让司焱参与其中。 依照秦家的实力,还扳不倒有功勋的司家。 不过。 他可以让司家人,自取灭亡。 而这第一步。 就从司焱之死开始。 …… 玉县城北,十里处。 乌兰哲图朝着后方看了一眼。 没有追兵赶来。 再看前方数里绵延至山脉处,也空无一人,他一直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报!司云雷已率大军进入了深县,往北去了,没有在半路伏击!” 斥候先锋的汇报,让乌兰哲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甚好! “大乾人常说兵不厌诈,没想到那姓唐的小将还挺诚实。” 前无伏击,后无追兵。 玉县城西的八千驻兵赶来,也能不急不忙地还击。 再说了。 他们还得去安顿那些妇孺,也没空来和他们血拼到底。 “告诉后面走慢些,保留些体力,进了山谷后找找看有没有野菜,煮了吃些再上路。” 乌兰哲图提到要吃野菜,嘴里尽管发苦,肚皮却在打鼓。 想到突厥境内受灾,可乌兰部落也没沦落到全族人吃野草的地步,他的心里一揪,用力地一夹马腹。 “驾!” “将军,你不是让后面走慢些,为何自己突然向前冲?” 副将连忙追上来,朝着左右张望。 “可是前方有异动?” “不是,是我急着找野菜吃,吃了大家填饱肚子,也好早日回家去吃炖羊肉、喝羊汤。” 提到吃羊,副将嘴里口水忍不住往外冒。 他想让将军位于阵中,以防不测。 但想到附近没有发现危险,干脆跟在将军身边,策马狂奔。 “所以骑兵加速前进,进入山谷寻找食物!驾!” 对于步兵来说。 五里路要走许久。 但对于骑兵而言,五里路跑起来,转眼便至。 乌兰哲图眼看着山谷就在不远处,正兴奋难耐,要催促大家前行时。 先行部队突然乱了阵形。 “不好!前方有陷阱!快撤退!撤退!” 只见前方有骑兵掉入了深坑之中。 乌兰哲图马上联想到同州城北的那个深坑陷阱。 想到自己手上这两千骑兵,要是全部掉进去就失去了长距离作战的依仗。 他马上下令。 “不要撤退!朝两边散开,斥候探路绕着跑!既然前方有陷阱,后方追兵一定也不远了!绝对不能上当!” 真当大军撤走了,他们就不知道同州城外乾瑞长公主使用的战术了吗? “后面的都抓紧跟上,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山谷,只要进入山谷,就算大乾士兵追上来,我们依靠天险,填饱了肚子以逸待劳,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话音刚落。 左右两侧不过百丈远,便传来先锋官的接力回报。 “报!” 第五百二十六章故技重施?碾压式胜利 “前方至山谷无埋伏!” 斥候先锋的话,让乌兰哲图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是故技重施,效仿长公主在同州城的伎俩,以为用这个陷阱能够将我们拦下,好让后面的大乾士兵追击上来,趁乱伏杀!” 乌兰哲图扯着嗓子,朝着四周大喊。 “分三路走!绕着走!前方无伏兵,大家进山谷后一直往北走,在深县地界会合!” “传将军令……” 乌兰哲图的命令向外层层传递。 等到前方骑兵部队稳定下来,不再拥挤着往前冲时。 乌兰哲图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朝着西边绕去。 “驾!” “后方走快些!” 乌兰哲图虽然在催促大军挺进的速度,但并不慌张。 大乾士兵退出去数里,又放他们提前走了十里路,如今距离山谷只有五里地。 大乾士兵就算是骑马也难以追上这段差距。 等追兵赶来,他们早就进入山谷里,就像鱼入了大河里。 别说与他们对战,想找到他们都是一个难题。 等到乌兰哲图绕过前方的陷阱,看到斥候下马,绕着近百米长、不到一丈宽的地方走了一圈。 瞬间恍然大悟。 这只是一个障眼法! “将军!掉入坑里的骑兵只有十数人,损失并不严重,而且那坑并不大也不深,看上去……就像是随便挖的。” 斥候来报,神情困惑不已。 按照刚才的情形,若是提前挖个深坑,少不得要陷入上百骑兵。 没想到大乾的将领会如此高抬贵手,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 “应该是那个姓唐的往北门走的时候,顺手挖的,意思意思。” 乌兰哲图想得很简单。 但副将却极力反驳。 “将军,这可能是双重障眼法,如果那个姓唐的真的打算放我们走,根本不会挖这个陷阱,他是想利用这个陷阱,让我们掉以轻心!” “你是说,他是故意挖了个假的陷阱拦在这里,坐实他不想与我们交战的目的,但实际上,早已暗中派兵来追……” 轰隆隆。 乌兰哲图的话还没说完。 地面震动,身后掀起一股呛人的烟尘。 “不好了!大乾士兵追上来了!” 乌兰哲图听到后方将士的呼喊,朝后望去。 约莫三四里开外,能够看到西南方向,有一群黑压压的骑兵,身后带动着一路烟尘,奔腾而来。 看这个阵势,应该是守着玉县西门的八千大乾将士赶来了。 “可恶!这个该死的唐清陵,说好了让我们先跑十里路,结果他们就埋伏在五里开外!跑!” 好在。 乌兰哲图方才下达了加快前行的命令。 他们与大乾士兵三四里的相距虽说不远,但此时,他们离着山谷的距离也很近。 “跑!” “跑起来!” 乌兰哲图穿过那些乱了阵型的步兵们,一马当先往山谷三条道路的正中方向冲了过去。 这条道路是通往深县最短的距离。 身为将领。 碰到姓唐的这种诡计多端的指挥官,必须走在前面,应付突变。 “驾!” “贼兵勿走!” 身后传来大乾士兵的呼喊声。 乌兰哲布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跑得快。 位于前方的两千骑兵,跑得比他更快。 乌兰哲布知道,战场上跑得快,命活得久的道理,也并未组织他们停下来。 比起后面那些步兵来,他更看重的是这两千骑兵。 不消片刻。 他们便来到了山谷前方一里处的分岔路口。 “副将,你领六百人往西、扎布,你领六百人往东,剩下的八百人跟着我继续向前!” 乌兰哲布迅速分配好人手,跨下马步不停,继续往前冲。 踏过分岔路口,便能感觉到寒凉的山风拍在脸上。 乌兰哲布却迎着风,露出愉悦的笑容。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跟在后面,却没有缩短距离的大乾士兵们,冷嘲一声。 “逃跑的大乾士兵像兔子,追击的大乾士兵像胖猪,骑兵竟跟不上我们的步兵。” 说话间。 乌兰哲布已经领先于八百骑兵前。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身为将领,该有的谨慎与负责。 “斥候先锋,前方探路!” “是!” 进入山谷后,山路渐渐变得崎岖。 作为第一次进入山谷里的乌兰哲布和八百骑兵,只能选择被前人踏过的山路前行,不敢走那些雪原上的野路。 以防选中死路。 一刻钟后,八百骑兵随着山路进入一处山坳间。 两边是长近百丈的高坡,随着深入,有种遮天蔽日之感,让人心里慌张,马儿行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此地险峻,不宜久留,快速通过!” 乌兰哲图只看一眼,便想到,若是有人在顶峰设下埋伏,经过者必定插翅难逃。 值得庆幸的是。 唐清陵只带了五百兵马回北门,连坑都挖不了多深,来不及在此地设下埋伏。 正想着。 乌兰哲图听到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抬头一看,他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 只见顶峰处,有数以百计的石块随着山坡的坡道朝着下方滚来。 石块滚下来后,站在顶峰的人影清晰可见。 是大乾士兵! “上当了!” 乌兰哲图怒吼一声,想要往前冲。 赫然发现不远处拐弯的地方,已被石块拦住了去路。 他来不及指挥身后的骑兵撤退,山坳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扑嗵! 扑嗵! 乱石落下,砸死了骑兵和马匹,血流成河。 乌兰哲图望着在巨石前不堪一击的部下们,知道他的死期已至。 看到被砸断手脚的部下,痛苦地挣扎,而巨石还在不断地下落,他知道,顶峰处的伏击士兵人数众多。 败局已定。 乌兰哲图抽出刀。 噗哧! 脖子处溅出血花。 数块巨石瞬间将其掩埋。 与此同时。 另外两条山坳里的突厥骑兵,也是同样的遭遇。 只是副将谨慎,发现情况不妙,当即折返,率领数十骑兵冲出坡道范围后,下马窜入深林之中,逃之夭夭。 除了这些骑兵外,剩下的突厥骑兵,全部被掩埋于乱石之下。 顶峰上。 赵成直到下方惨叫声都听不见,这才让士兵们停下来。 “我还提防着他们有人冲上坡道,准备以命相搏,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还着急。” 一千五百人,歼灭两千骑兵。 这可是一个大功! 赵成知道,胡将军当初答应自己连升三级的许诺,唐清陵定然能够替其完成。 “儿郎们!这只是突厥的骑兵,还有八千步兵跟在后面,大家还有力气的,随我杀下山去!” 前路已堵。 后有追兵。 接下来,就是近身肉搏。 唰! 赵成抽出长刀,一声暴喝,往下冲去。 八千突厥步兵刚入山谷,看到前方有伏兵,吓得掉头又往回跑。 慌乱中,谁也没有看清身后的追兵,其中只有五百余众。 造成偌大的阵势,只是拖着树枝,学当初长公主那时,故技重施罢了。 乌兰哲图等将领死于乱石下,无人指挥的突厥贼兵就像是无头苍蝇,被不足三千人马夹击在山谷里,依然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战斗持续一刻钟后,西门八千守兵赶来。 一直到夜幕四合,众将士们合力将乱窜于谷内的突厥敌兵全歼。 …… 黑伏山以西,五里处。 长公主营帐内。 一个斥候先锋正单膝跪地,汇报着附近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所有异动。 “玉县有大军正在赶来?” 长公主抹掉银枪上的血迹,无声冷笑。 “弃城来援,倒是舍得,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 第五百二十七章晚了,无功还有过 敌人被困一日。 附近的兵力调配已然完善。 再过一刻钟便发动总攻。 等到司云雷他们赶到时已然半夜,那时候,战事已定。 嗡—— 长公主一甩长枪,直指营外。 “走!” “随我去会一会那些突厥的年轻将军们!”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她这个天下第一高手也不知何时能成为前浪。 但。 绝对不是此时。 …… “驾!” “后方加快脚程!” 司云雷与其手下将领扛着军旗冲在前方,遇到己方不同军营的士兵拦截询问,摇旗而过。 “我们乃玉县赶来的援军,快快让道!” 别人士兵们不认识。 司云雷身为前任大将军,士兵们一眼能够认出来。 谁也不敢阻拦。 只是,听到司云雷的说辞,神情都很微妙。 “将军,你看他们这些新兵,消极懈怠,跟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似的,走路都走不稳,还有的手里都没拿刀,难怪黑伏山这里的战斗,打到现在还没结束。” 别说十万突厥敌兵。 数十万,对于长公主来言,也就是多挑几个敌兵战将下马的工夫。 说到底还是其他领兵的将领太逊色,带出来的兵战斗力不强,才拖延到此时还没结果。 司云雷本来专心赶路,眼看着再走十里,便能够绕路抵达主战场。 此时。 听到老胡这么一说,他朝着远处抬着担架的士兵们看去。 突然感觉受伤的士兵人数有些多。 不像是小规模摩擦,倒像是…… “司云雷!” 长公主的叫声,犹如平地乍雷。 让司云雷顿时勒紧了缰绳。 “我的那个乖乖,大将军听到我们来了,亲自来迎了!” 胡将军振奋不已。 看来上战场杀敌还是得靠他们这些往日的精兵良将才行。 众将领们,都翘首以盼等着长公主下令,好冲锋陷阵。 可随着长公主的坐骑走近,众人看到浑身浴血,手里银枪都染红的长公主,就连护卫半夏,头发都被血糊住的狼狈模样,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发生了何事? 连长公主的护卫都弄成这副模样。 还是司云雷最了解长公主的性子,大吃一惊。 “公主……这……我们赢了?” “拔延努带着主力跑了,过后还会不断骚扰边境,才能保住他大汗的地位,算不上赢,只是斩杀八万余敌兵,降服了一万多,剩下的一些散兵还在逃窜,他们没吃的没喝的,只能呆在山里,迟早会憋不住出来。” 长公主轻描淡写地宣布了方才大战的结果。 在她身后。 又有数辆板车,拉着上百个重伤的大乾士兵,往同州城方向走去。 “由于是近身肉搏战,我们虽占据优势,但也死伤过万。” 长公主用血手,将额头凌乱的头发抿到耳后,打量着面前的四万大军。 特别是司云雷。 看到司云雷愕然又失望的表情,她嘴角微扬,眼神却黯淡下去。 曾几何时,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的司云雷。 已然沦为了好大喜功的北境大将军。 权利与欲望,果然是改变初心的两大杀器。 “仗打完了?!” 司云雷还沉吟着没有说话。 胡将军先急红了眼。 他舍弃了万人部下前来当四千人的先锋官,奔波了一日,连饭都没吃。 好不容易快到黑伏山了,居然告诉他,仗打完了。 还胜了。 那他们来黑伏山是干什么来的?!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胡将军慌张不已,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主动请缨,留下来守卫玉县。 黑伏山这边的战况传到玉县,踞守玉县的那一万突厥敌兵绝对会开城门投降。 就算没有杀敌的大功,他还有解救妇孺人质和接受降敌的功劳。 好过白跑一趟! 如此想着,胡将军的语气里,多少带了埋怨的意味。 “大将军还在这里,你问我?” 司云雷也正在气头上,正有火没处撒,听到老胡的话,当场黑脸。 “我们是听闻黑伏山人手不足,特意赶来支援,既然打了胜仗,我们不用支援,回去就是。” 司云雷也是万分后悔。 自己行差踏错了一步棋,不仅没能捞到军功,还丢尽颜面,让手下这些最忠心于自己的四万将士白跑一趟,还会让他在军中的威望大跌。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黑伏山的战斗刚刚结束,被困在玉县的一万突厥敌兵,还未得知这里的战果。 他们再折返回去的话,还有机会立功。 “大将军,告辞!” 司云雷作势要走。 忽地“嗖”的一声。 银枪上甩出来的鲜血,溅了他以及旁边的将领们一脸,众人皆惊。 “司云雷,我委派你去防守玉县时说过,无我的命令不许妄动,你如今却带着四万大军来了,没有一句解释,又要带着四万大军离开,我李乾瑞倒是好奇,这四万大军是你司云雷的私兵,还是我大乾的将士?” 长公主枪尖抵在司云雷喉间,眉锋一挑。 “嗯?” 杀意喷涌而出。 司云雷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刚才还埋怨来晚了的胡将军,由于离得太近,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在马背上不停地打着摆子。 “大将军,我、我刚才说了……我是想来援助……” “不,你是带人来抢功的,不然的话,何必要绕路西行,不直接冲入阵中去?” 长公主一语道破司云雷的私心。 司云雷咬紧牙关,在长公主的逼视下,最终点了点头,暴喝一声。 “对!公主你说得对!我司云雷就是来抢功的!只因这军功我不抢,你情愿让唐家的毛头小子,让那只领过一万兵的肖长青白白得到手,却不愿意分我一杯羹。” “我知道公主你因为秦家的事开始与我生了嫌隙,如今已看不惯我,今日我除了来抢功,也是憋了一口气,想向你证明我司云雷,是能领兵打胜仗的,只是时不我待,既然来晚了,没有功还有过,公主你随便责罚,与他人无关。” 司云雷特意瞪了一眼想要开口的司森。 长公主既已出枪,此事必无法善了。 他有军功在身,长公主最多再削他一级,可换作司森,便可能彻底没了前程。 能保一个是一个。 大不了再寻机会立功! “司云雷,你心里不服我。” 四目相对,长公主眼中闪动着异样的亮光。 “真没想到,你会以为我是提防你立功,才让你留守玉县,你可知,拔延努看得起你,知你在玉县驻扎,特意将六城妇孺全部送去玉县,我知这是一个重担,做成了便是大功一件,这才没有将你调回黑伏山,连半夏都随我上阵杀敌,可你呢?” 长公主的话,令司云雷错愕不已。 胡将军等人仔细一琢磨,也是瞠目结舌。 好像…… 似乎…… 真的是这么回事! 上了主战场,杀敌再多,作为最高统帅的长公主才是大功,对于司云雷来讲,根本不可能与之争辉。 反倒是留守玉县,当主战场大胜后,他们成功解救六城妇孺,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司云雷的声望都能再高一筹。 可是他们都因急功近利,蒙蔽了双眼! “司云雷,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长公主话音刚落。 头顶响起“呷呷”的叫声。 早在得知司云雷前来,她便派出信鹰去了玉县。 此时,终于回了消息了。 “司云雷,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你可以看看,少了你的玉县驻军,此时情形如何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旧功抵新过,营中突失火 长公主连玉县留守了哪位将领也不知晓。 她已做出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要是玉县妇孺,因司云雷离开而发生意外,她也不会再阻拦天子对司云雷的惩治…… 纸条打开。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长公主长眼圆睁,又恢复如初。 脸色依旧如往常般冷漠,但眼中却带上了笑意。 “公主……玉县来了好消息?” 司云雷也不敢再在马背上坐着,立即翻身下马,凑到长公主的身边。 “自己看。” 长公主颇为嫌弃地后退一步,将纸条递给司云雷,用行动划清二人之间的界限。 “将军,我们也想看。” 胡将军等人也连忙下马凑上前。 当众将领看到纸条上写的内容时,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草! 不愧是天子破格提拔的校尉! 绝了! “利用示弱引敌出城,换取满城妇孺的平安,又利用我们带走四万大军迷惑突厥敌兵,虚虚实实间,用百人伤亡全歼上万敌兵……” 司云雷看完纸条上写的唐清陵诱敌歼之的经过,都忍不住赞赏。 “此子兵法了得,不日定是一员驰骋沙场的大将!” 还有可能,不逊于他! 司云雷在唐清陵愿意驻守玉县时,就有这种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司将军你谬赞了,唐清陵虽是武秀才出身,却是那一届排行最末,勉强挤进去的,他以兵法出众才被天子格外提拔为校尉,想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有先天的不足,但让一位大将顺利的驰骋沙场,他绝对能够做得到。” 扬长避短,利用他人的长处来排兵布阵,本就是长公主最擅长的。 听到长公主的这番说辞,司云雷心中一动。 他与原幕僚黄先生分道扬镳后,新的幕僚一无是处,他便打算找人替换。 唐清陵此子,正是适合。 可惜此战过后,他让唐清陵屈尊当幕僚是不行了,便许个副将文职,有功一起分也是不错的! “司云雷,同样的战局,你无破解之法,却让后生轻松拿下,你可知为何?” 长公主一番问话。 让正在浮想联翩的司云雷,脸色胀红。 “回公主,我……我不擅长动脑子。” 尽管不想承认,但司云雷也只能承认这一点。 长公主弯了弯嘴角。 “你好歹还能够像以前一样,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只不过……” 有些事。 错过了就不会再重来。 司焱一时意气杀了肖成枢的事,她当时没有发作,是因为战局未定,担心司云雷再受人挑唆,起了内讧。 玉县失守导致关外起战乱。 同时,身为如今的北境大将军,她也给了司云雷一个机会。 只不过,司云雷同样没有珍惜这个机会。 “公主?” 司云雷还等着长公主的教训。 只要长公主肯教训,说明他在长公主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但是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下文,他心里一沉。 比刚才意识到玉县妇孺发生意外时还要慌乱。 “公主,我擅自前来,险些犯下大错,还请公主责罚!” 刚才还为自己狡辩来意的司云雷。 主动单膝跪地。 胡将军等人见势不妙,也连忙跟着跪倒一片。 剩下的四万士兵,尽管只是听令行事,但将领都跪了,他们也只能跪下来,等候发落。 就在刚才。 这些士兵们才知道。 他们并非是奉军令而来的援兵,完全是司云雷和上头将领们一意孤行。 想到来时,还曾同留守的兄弟们开玩笑,说他们急行速度快、作战力强,立功后一定请兄弟们吃肉喝汤。 如今,功没捞着,还要跟着这些将军们一起承担罪责。 士兵们心里委屈极了。 “责罚?不按军令,本将军应该将你就地正法,但念你过往的军勋,便以功相抵,鞭八十,你可服气?” 长公主并未降职削兵,只能将功抵过。 司云雷哪里不服,他甚至感恩戴德。 “多谢公主!” “大将军。” 长公主淡淡地开口,更正他的称呼。 “多谢大将军!此事乃我一意孤行,众将士也是听众我的命令……” “他们来都来了,上战场用不着,去追击逃窜的那五千散兵。” 长公主罚了司云雷,却给四万将士安排了立功的机会。 就连一直以来对司云雷忠心耿耿的胡将军,此时再看长公主,并不觉得可怕。 只觉得可畏又可敬。 暗中下定决心。 以后再有战事,任凭别人说破天去,他也只信长公主的话! “老胡,你带着老二先走。” 司云雷朝着胡将军指向北方。 散兵四散而逃。 但最终的方向一定是去乌蓝扎布,与突厥已经撤出大乾境内的大军会合。 走北道,更容易遇到这些敌兵。 “大家分成三路走!” 胡将军会意,马上招呼着众人离开。 长公主等到四万大军全部走完,这才对着闻讯赶来的肖长青等人,说明了司云雷的罪过与处治。 “营帐里都是伤员,听到动静于他们休养不利,就在这里打吧。” 长公主朝着浑身淌血的唐清峙一昂头。 “唐将军,你来。” 唐清峙都成将军了?! 能任将军者,手下必是有固定统领万人兵权的武将。 司云雷想到唐清峙以前在自己手底下,连个曲将都算不上,如今却能够手握责鞭施刑于他,咬紧牙关,咽下满腹的不甘。 他一撩衣袍,朝着玉县方向,双膝跪地。 大喝一声。 “唐将军!动手!” 八十鞭对于旁人来说,可能会要了半条命,要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可对于司云雷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皮外伤。 缓两天就好。 “大将军,真要打?” 唐清峙抹了一把脸上血红的汗水,有些不好意思。 司云雷曾是他的顶头上峰,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官级比司云雷低那么多,他不怕司云雷报复,也担心司森他们找茬。 这不利于军营团结友爱。 “打!” 长公主态度强硬。 唐清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啪! 啪! 啪! 三鞭下去。 司云雷后背上就见了血。 长公主见司云雷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知道他还是憋了一口气,也不予理会。 转而看向肖长青。 “大将军,战场已清点完毕,由王副将和董继武负责将伤员送往军营救治,都已安顿好……” “走水啦!” “突厥贼兵趁乱放火烧了营帐!” 肖长青的话还没说完。 五里开外临时安置的营寨里,燃起涛天火光,滚滚黑红的烟灰翻涌而上,直入云霄。 “那是何处?!” 长公主想到伤兵,提步欲走,却见肖长青神情古怪地回答。 第五百二十九章无奈之举,回京 “大将军,那里并不是安置受伤将士之所,而是放置阵亡将士的地方。” 长公主的脚步一顿,神情微妙地看向起火的方向。 突厥贼兵趁乱放火烧尸? 为何? “大将军,伤兵所在的地方把守森严,突厥贼兵定是知道进入不了,这才特意放火烧了停放尸体的地方,想要让我们引起慌乱,他们好趁机逃离。” 赶来的王副将连忙解释着。 “我们抓住了一个穿着我方士兵服饰混入军营里的突厥士兵,他放了火被抓了个正着,识破身份后自尽了。” 王副将说得有理有据。 大家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 可长公主却目光幽幽地盯着王副将片刻,沉吟不语。 只有鞭声不断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虽不知长公主为何神情凝重,但大家都心跳如鼓。 尤其是王副将,眼神闪烁不定,心里犯起了嘀咕。 自从司焱护送肖成枢的尸体上京后,王氏一族私用的信鹰便掺入送给长公主的信鹰之中。 方才京城方向传来的消息,他并没有告知长公主。 而是抢先一步,先将从突厥那里换来的六个族亲的尸体,全部烧死。 又找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突厥俘虏,让亲信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王副将,只有一个突厥士兵,如何能够在短时间里放这么大的火?” 长公主放着浓烟滚滚,有数千士兵去救火,依旧浓烟滚滚的燃火之处,发出灵魂拷问。 “这……可能是他们带了燃油?” 王副将想到自己让手下去放火的安排,假装猜测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回答。 暗中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为了防止长公主知道京城的事情,怀疑是他动的手脚,他特意让手下把六人之外的尸体,也倒上了燃油,烧了许多。 以此来混淆视线。 如今想来,倒是他弄巧成拙了。 “若是带上燃油,那便是故意来放火的,定是还有其他手段,或者接应。” 长公主并没有往有人故意放火烧尸这方面考虑。 只是担心伤兵因此受到二次伤害。 连忙继续朝着失火地走去,调集人手尽快扑灭火源,以免火势越烧越大。 王副将看到长公主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谎,暗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挨鞭打的司云雷,想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天子疑心王氏六人又如何。 此时没有了证据,接下来,只要将这些事,全部推到时任大将军的司云雷身上。 回头王氏一族再替天子排忧解难,就算是稍有怀疑,在根本没有证据确认有王氏一族参与时,也无法处置他们。 “只是又要麻烦家主替我们善后了。” 谁能想到。 他们所设下的这个完美的死局。 竟让几具尸体给破解了。 想到京城方向的人,传述的秦小满当时的话,王副将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被寒风吹过来的浓烟呛得直咳嗽,险些把肺给咳出来。 他悻悻地看了眼盘旋在天空的浓烟,双手合十,朝着被他惊扰的英灵们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们放心,我们王氏一族一定会给你们争取最优待的抚恤,烧毁你们的尸体也是无奈之举,你们可千万不能恩将仇报。” 王副将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连忙跟上长公主的脚步去救火。 试图借此弥补一些自己犯下的罪过,免得那些英灵怪罪,像司焱一样自食恶果。 走在前方的长公主,原本怀疑王副将说辞有漏洞,是另有图谋。 当看到王副将冲在最前方,拎着水桶不停地泼水救火时。 又以为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就在她看到帐篷支架因焚烧即将倒下来,而王副将还没意识到危险,想要出声制止他往帐篷里冲时。 半夏突然闪身而出,又递上一张纸条。 “京城来的。” 小满! 长公主看到支架还能支撑片刻,而王副将已经深入,她连忙将纸条打开,只扫了一眼,她便意识到这场大火来得不是时候。 不同寻常。 “不好了!火烧到安置伤员营帐那边去了!” 长公主朝着远处受到波及的伤员之处看去,又看了一眼在帐篷里假装搬运尸体,实则火上浇油的王副将。 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也未出声,脚尖一点,快速朝着另一处新燃起的营帐冲了过去。 就在她走后不到片刻之后。 轰隆! 帐篷塌了。 “不好了!王副将还在里面搬运他族兄的尸体!” “快救人!快把火扑灭!” 然而。 王副将为了避免长公主亲自来救火救出尸体,在王氏六人身上假装浇水,实际上浇了许多燃油。 支架倒塌,掀起来的风势,一下子让火势烧得更旺。 几桶水泼下去,火势没有熄灭的征兆,反而烧得更旺了。 闻讯赶来的肖长青,听到火堆里痛快的尖叫声,既错愕又震惊。 “王副将不是来救火的,为何能引火烧身?”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 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将火苗吹得更大。 …… 洛阳西河。 风势卷起水面上的寒凉之气,敲打着船上的厚毡布,发出“呼呼”的声响。 船舱里,王之逊身披羽绒长袍,手捧一卷前朝名将所著的《经略战要》,缩在羽绒铺就的软榻里,不时地提笔在书上批注。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北风长牙,越往京城走越冷,官爷们可得注意保暖。” 外面传来船夫殷勤的叮咛声。 王之逊笑着对跪坐在旁边往盆中添炭的细辛说道:“等到腊八,船应该能入京河了。” “老爷,腊八前到,必须一直走水路,遇逆风靠纤夫和马车拉船才行,奴担心您的身体受不了。” 自从接过京城传来秦家翻案的消息。 老爷一个时辰,便将洛阳县未定的贪污案,全部查清定案。 便往京城赶。 细辛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如此急切行动的样子。 “空有身体没有皇恩,那不叫身体,那只会是一具尸体。” 王之逊手里的毛笔悬空,看向同州城的方向。 “耀勋收到京城的消息,必定会做好军营里的善后事宜,可天子疑心的种子已埋下,我能做的,是不让天子马上发作出来,才能找寻掐灭种子发芽的机会。” 王之逊说着,毛笔落下,又继续批注。 细辛扫了一眼批注的字迹,写得端正方圆,不似平时老爷飘逸的风格,心中不解。 这个时候,老爷不应该着急如何安排朝中耀东公子如何与天子周旋,指挥北境的耀勋公子如何在不让长公主的怀疑下,摆平王家尸体与董继武的联系,为何突然要写批注。 并且写的还不是老爷平时看的书籍,而是《经略战要》这种文治武功的书。 族里确实有想考取武秀才的公子,但老爷上次考校,无一人入眼,又怎会在这关键时刻写这些? “老爷,您的这些批注是写给谁的?” 细辛见老爷写得认真,时不时地露出慈祥的笑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第五百三十章应酬,和唐姑娘说几句悄悄话 王之逊收敛了笑容,深深地看了细辛一眼。 细辛连忙低头认错。 “老爷,是我多嘴了。” “知道就好,有些事能说,有些事却只能做。” 比如。 当天子与王氏一族生了嫌隙,关系到了不可弥补的那一步。 如果不想让天子像当初削弱谢家、如今灭族董家一样的下场,那就只能换个不舍得让王氏一族倒台的天子。 “谦儿给公主们当了这么久的作画师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王之逊突然谈论起皇家之事。 细辛一个激灵回过味来,终于明白老爷的批注是给谁写的了! 他刚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想到老爷方才的告诫,吓得呼吸都放轻了。 老爷竟要效仿前朝的名门望族,操纵皇储。 获得从龙之功来延续王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 看来,这次北境的事假如不能善终,朝堂定然会大乱。 …… 京城,秦家酒楼门前。 “夜深了,寒气重,秦公子回吧,我们日后再约秦公子共赴诗宴。” “好说好说。” 秦小满拱手将一群身着锦衣华服的权贵公子哥们送远,转头看到唐叔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是“不耐烦”三个字,自己也很无奈。 在牢里的时候,除了唐姑娘去探视,肖家暗中送些东西之外。 京城大小权贵们估计都巴不得他死在牢里。 没想到。 他今日不仅翻了案,成功脱身,还由陛下钦定了,要将秦氏制衣行开到京城里来。 如此殊荣,想必老爹很快就能够成为六品皇商大人。 闻讯而来的大小权贵们,真爽的,带着厚礼上门要交个朋友。 像一些清贵之家,不屑于那些金银之物,又不能落后于人,干脆就让家中子弟,借助讨教诗文来到这里混脸熟。 秦小满从牢狱里回来后,硬是应酬到这大半夜,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打烊打烊,赶紧挂牌。” 眼看着街上没有人再来了。 秦小满连忙把唐叔推进酒楼里,自己去翻新做好的木牌。 旧的牌子让司家奴仆给一刀两断了,掌柜按照他的意思换了一个金镶边的。 这样下次再有人来打砸,赔起来也更肉疼些。 啪嗒。 牌子刚翻好。 秦小满还没来得及闪身进门,听到“嗒嗒”的马蹄声,他嗓子有些冒烟。 正准备让掌柜应付一下,眼角余光扫到那匹熟悉的汗马宝马。 他顿时来了精神,把掩上的门重新打开一页,主动迎了上去。 “唐姑娘,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秦小满一开口,便被马背上散发出来的松枝叶呛得退后一步。 他不解地看着唐姑娘手里拿着的松树枝,还没来得及询问,带松枝来做什么。 唐姑娘已经将松枝劈头盖脸地轻打在了他的身上。 “忍着点,这个能祛晦气。” 哦。 秦小满懂了。 这和老爹让酒楼掌柜准备柚子叶,抹在身上是同样的效果。 只是,老爹身为中年人,多些繁琐的讲究也就算了。 特意去树上折新鲜的松枝来给他祛除晦气,把没有理据的风俗当成真事,这不太符合唐姑娘理智的性子。 “好了,不管你在大理寺做了何事,如今晦气都已扫除,秦公子尽可放心了。” 唐姑娘翻身下马,将松枝插在了镶金边的木牌后面。 秦小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也没当场出声。 而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应酬了大半天,我又饿又累,你吃了没,没吃不如我们进去边吃边聊?” 看唐姑娘来的方面,并不是她当差的衙门。 而是皇宫方向。 秦小满想到司夫人气吐血的事,知道唐姑娘估计是去了趟皇宫和稀泥去了。 由于是天子脚下,他自然不好当街喧哗。 有什么事,必须要说悄悄话。 “我正好还没吃。” 唐清柔也没客气,更没避讳什么男女大防。 早在秦公子入狱而她去探望,京城传出流言而父亲根本没有在意后,她就更不在意了。 父亲是唐氏一族的家主。 父亲都不觉得她此举对于唐家而言,德行有亏。 她如今与秦公子也算得上是知己相交,坦坦荡荡,更不畏惧流言纷扰。 相反。 她午夜梦回,有时还会想象一下,流言成真会如何…… “唐姑娘,小心脚下。” 唐清柔走了一个神,迈步时脚尖碰到门槛上,绊了一脚。 好在前方引路的秦公子比天璇反应速度反快,及时扶住了她。 她也没有用手撑住门页,趁机低声调侃一句。 “秦公子武功倒是长进了不少。” “哈哈,一般一般,现在比你强一些了。” 秦小满不无得意地说着。 朝着后进来的天璇挑了挑眉,示意她关上门。 进了酒楼里。 被打砸的墙面,许多还没收拾好。 唐清柔看到里面惨烈的模样,没有缩回被秦小满搀扶的手臂,反而又靠近了些。 “司夫人的心腹嬷嬷,提出要私了,陛下闻讯召我进宫,问我损失几何,我多报了几倍的价格,司家下人做不了主,此事便拖延了下来,陛下认为心腹嬷嬷是胡搅蛮缠,打了三十大板扔回了牢里。” 对于天子的做法,秦小满说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天子绝不是针对司家。 单纯是赔不起还要求私了,甚至惊动陛下却做不了主……司家不光是主子自以为是,连奴仆都把自己当盘菜了。 “看来,直到司夫人病好之前,我不用担心她被放出来了。” 这样一来的话,他就可能暂时不用理会,司家会在京城对他下黑手。 先把入驻京城的产业搞好。 首当其冲的,就是制衣行这一摊子先立起来,把皇差交了。 “陛下既然要在京城建制衣行,自然是不允许再有打砸制衣行的事情发生。” 唐姑娘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关键的圣意所指。 秦小满微微点头,以示明白。 “明天我就去看城西的那处地方该怎么收拾。” 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唐姑娘眼下的黑青之色,话锋一转。 “我爹估计要不了几日就会封官上朝了,可我秦家在京城并无根基,我想请唐姑娘遇事帮衬我爹一二。” 虽说。 他认为老爹的性格,算是谋而后动的,应该不会出现触怒天颜的事。 可王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容小觑,长公主也绝对不会在秦家出头时,再来帮衬一把。 他只有另寻方法。 “请我帮衬?” 唐姑娘缩回手来,无奈苦笑。 “秦公子,我倒是想帮衬,可我只是一个掌管商户买卖交易的从七品的市署丞,除非陛下下诏,不然不可能会参加朝会。” 更别提帮衬秦叔了。 唐清柔是真的有心无力。 “我听说管理天下商户买卖与税赋的互市监,能够参加朝会。” 虽说大乾士农工商齐发展,但就像男女平等一样,也具有相对性。 商者,在许多入仕者眼里都是贱业。 负责管理商者的最高官职,都没办法另辟一部门,只能挂在与银钱打交道的户部之下。 “秦公子,互市监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峰,从六品。” “官升三级不就行了。” 秦小满想也不想地回她。 却见唐姑娘嗔了他一眼,神情更加无奈。 “秦公子,圣上方才不止打了司夫人的亲信嬷嬷三十大板,更是当众斥责我办事不力,给了司家台阶下,这种时候,你能让我官升三级,那你真乃神人也。” 第五百三十一章秦公子真乃神人也 是吗? 秦小满狡黠一笑。 “秦公子,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官升三级进入朝堂,再去帮助秦叔吧?” 唐清柔如今已足够了解秦公子的脾气禀性。 秦公子嘴角一翘,她就知道有人要遭殃。 “要不是只能官升三级,你这件功劳说不定能够直接去做户部侍郎。” 秦小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战事一响,黄金万两,天子在突厥未来之前,就增兵十万,看来这一次是准备一仗让边境再太平个十年二十年的,光凭两军交战的人数,死伤的抚恤就足够清空现有的国库了。” 他的话一出口。 唐清柔连忙朝着四周张望。 见门窗紧闭,没有外人在场才松了一口气。 “秦公子,身在京城不能像在富阳或是天府一样,妄议国事,小心祸从口出。” “哦。” 秦小满淡淡地应了一句。 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他根本没把这番告诫放在心上。 “罢了……秦公子方才的话,是想通过我的手,捐些钱给陛下?” 国库银钱短缺。 急天子所急,自然只有捐钱一条路子可以走。 “可是秦公子,董家捐了全数身家,也不过撑了月余便用完了,秦家只是一道首富,你在坐牢的这段时间,秦家的收益也不太好,如今陛下要秦家扩建制衣行,哪里都需要花钱……不如这样,我请父亲帮忙……” 唐清柔的话还没说完。 就见秦公子摆手拒绝了她这个提议。 转而比划着椅子。 “坐下说,站着怪累的。” “秦公子,你莫要吊人胃口,若是你同意,我这便回家与父亲谈谈,父亲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别看当初在秦家危难之际撑腰。 那是因为有长公主的命令。 如今秦家发达了,以父亲从不结党的性子来看,怕是不会在朝会上照顾秦叔。 除非,她去求。 “比起麻烦丞相大人,我觉得还是麻烦你更好意思。” 秦小满实话实说。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唐姑娘有些意思,并且两人私交甚笃。 不出意外的话,唐丞相应该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他拉不下这个面子去请唐丞相照顾老爹。 同时,更觉得老爹可能不会领他的这个情。 “你与我父亲未见过,如果见过……你会知道你说的不错。” 唐清柔想到看似温和,实则古板的父亲,轻叹一声。 “看来,还是让我马上官升三级比较容易,秦公子既然有这个想法,想必,已经想好了该让我如何立功了。” 她不舍地看了一眼满桌子的美味佳肴。 做好了今晚不眠的准备。 “不着急,先吃饱了再说,反正功劳就在那里,想跑也跑不了。” 秦小满见菜上齐了,连忙招呼着唐叔坐下。 至于天璇则不用招呼。 在秦家呆久了,她知道吃饭不分主仆,见者有份。 早就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了。 “唐姑娘,我不是卖关子,实在是饿得慌,先吃,吃。” 秦小满给唐姑娘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先堵住她的问题。 接着,自己灌了一口雪梨汤。 应酬了大半天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滋润。 食不言。 在唐姑娘殷切的目光中。 秦小满快速填饱肚子。 抬头一看。 旁边唐姑娘只吃了一个鸡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吃饱了,可以说了?” 唐姑娘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但语气却透露着一股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严。 有点官架子的做派了。 “董家捐了全部身家,但私藏了更多的财富,以图遭遇不测时,可供后人东山再起。” 此话一出。 坐在对面的唐叔看了他一眼,又转移开视线。 秦小满知道,唐叔和他费尽千辛万苦,守了多少个夜晚,才找到董家藏宝的机关。 在唐叔看来这个功劳应该是归秦家所有的。 可如今,秦家风头太盛了,再冒头……估计不只权贵们担忧,连天子也会忧心流言纷扰。 “秦公子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利用董家私藏的宝物来立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节省时间。 “是。” “你确定董家私藏的宝物足以让我官升三级?” 唐清柔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秦小满也没瞒着她。 “藏宝地我知道也和唐叔进过去,下面宝物太多我清点不过来,但我敢肯定,天子有了这些宝物,别说和突厥敌军打到明年开春,再西击匈奴一千里都没问题。” 他绝对不是在吹牛皮。 而是董家私藏的宝物可不止皇商十年里,搜刮的民脂民膏。 还有董家世代所藏之宝。 富可敌国。 “要不是董家当初认为能够扳倒我家,企图东山再起才束手就擒,光凭这些宝物就能掀起大乱子来。” 秦小满这番总结很隐晦。 但还是让唐姑娘嗔了他一眼。 不等唐姑娘开口,他自己将手指放在嘴前。 表示不会再妄言了。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秦公子带我去一趟藏宝地,我便进宫求见陛下。” 董家三族抄家收监,打入天牢。 可在京城之外的董家人数也不少。 难保其中也有知晓藏宝地的人,想要搬运走,或者是销毁。 “唐姑娘,我要是带你去了,这功劳可就得分我一半,此事陛下一定也知晓,说不定此时正在对着董家人用刑,派人关注着京城的一举一动,你我,皆是其中一员。” 学会了内功的好处。 就是有点风吹草动,他想知道便能知道。 秦小满伸手指了指高处的顶楼。 三层加楼阁,七八丈高的上方还有人顶着寒风监视他们呢。 “我还在想秦公子那么讲究的人,怎么会把这桌子摆在大堂里,原来如此。” 唐姑娘说着伸出手。 “秦公子,地形图拿来吧。” 既然秦家不愿意要这份功劳。 拿这份功劳来换她在朝会上替秦叔护法。 她自然不会拒绝这次升官的机会。 在秦公子身处牢狱,而她除了送饭吃、送消息,什么都做不了时,她便暗自发誓。 她要早日达到那个位置。 才能不让更多忠良之辈蒙受不白之冤。 “唐姑娘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秦小满感慨一句,话锋一转。 “只不过,董家藏宝地的机关我和唐叔都给拆了,不需要地形图了,负责看守的,也用药迷晕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瓶,递给唐姑娘。 “用得时候记得闭气,不然熏吐了,我可不管第二顿夜宵。” “好。” 知道要做什么了。 唐清柔拿起东西,作势要走。 秦小满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唐姑娘,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 第五百三十二章立下大功,王副将之死 “什么话?” 唐清柔认真地反问。 看她这么认真,秦小满反倒不好意思再跟她开玩笑。 “没啥,走吧,早去早忙完,也好早休息。” 秦小满松开了她的手腕。 看到唐姑娘三步并做二步走到门口,忽地停下来,扭过头冲着他嫣然一笑。 “秦公子真乃神人也。” 好嘛。 自己逗唐姑娘玩,结果反被戏弄了。 他正准备调侃几句,却听唐姑娘似吟似叹地又补充了一句。 “有秦公子在京城,我很高兴。” 吱嘎。 大门打开又关闭,唐姑娘已扬长而去。 秦小满还望着门口收不回视线。 “公子,菜凉了,你还吃吗?” 直到唐参看不过眼,站起来走到他眼前,拦住了他的目光。 秦小满这才收回视线。 “我和唐姑娘不一样,我是先吃饭再干活……掌柜的,麻烦请厨子再炖两道菜,烤上鸭子,天亮送到唐府去。” 董家秘道那么深、藏宝那么多。 估计早饭都赶不上。 “京城真是不方便。” 他不免感慨一番。 “换作在剑南道的话,等她办完差,能直接把她抬回酒楼,吃了就睡……” “咳!” 唐参重重地假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朝着旁边的掌柜一昂头。 秦小满顺势看去,看到酒楼掌柜一脸吃到大瓜的震惊表情,嘴角微微一抽。 是啊。 这里不是剑南道。 有些不合乎当下规矩的话,还是不要乱讲。 “洗洗睡吧。” …… 哗啦! 长公主将最后一块燃火的麻布泼灭,甩了甩沾湿的袖子。 “可有新增的人员伤亡?” “回大将军,您赶来及时,只有数人烧伤。” 那就好。 长公主刚刚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却见肖长青神情古怪地走了过来。 “大将军,王副将……死了。” 说这话时,肖长青还是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早在来北境之前,天子就曾告诉他北境军中势力遍布的情况。 王氏一族在北境军中,势力虽不及司家,但人脉不比司家弱。 特别是王氏一族嫡系旁枝都很团结,王副将就是这群人的首脑。 当初在突厥境内折了六人不说,如今连王副将都因为了搬运六人尸体,而被烧死……哪怕亲眼所见,也会觉得命运无常。 任你权势涛天,一把火,一条命,就此了结。 “怎么死的。” 长公主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更关心死亡的原因。 提起这个。 肖长青神情更加古怪,欲言又止。 “在存放尸体的帐篷里还有王副将的身上发现了燃油?” 倒是长公主,自问自答。 令肖长青错愕不已。 “大将军怎会知道?” 他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长公主拎着水桶,借助轻功在奔波救火。 绝对没有工夫理会王副将的事。 “你身上有味道。” 长公主脱下外衣。 肖长青连忙背过身去。 “不用。” 长公主声音微凉。 肖长青意识到她似乎生气了。 但一时拿不准,是因为王副将的死生气,还是自己避嫌的原因。 “大将军,王副将此战带兵共歼一万五千余众,本是大功一件,没想到旦夕祸福,竟因救尸而身亡。” “是啊,本将军也没想到,突厥敌兵会冒死来烧尸。” 长公主语气微嘲。 “战场生死,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半点怨不得人,王副将的功勋,本将军会呈报给陛下定夺,你将王氏七人尸体看管好,到时候连同其他牺牲的将士,一道送归故土。” 人死如灯灭。 叶落要归根。 长公主知道,王副将出手,六人身上的线索算是断了。 再加上王副将自身功勋和六人线索相比更重,传扬出去,谁能相信,王副将会利用自己的死来消除王家参与到诬告秦家一案的线索? 她亲眼所见都不信。 更别提朝中还有许多王氏一族的爪牙。 “是。” 肖长青领命告退。 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 怎么琢磨怎么感觉长公主话里有话。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大将军的意思是,王副将之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似乎也有道理。 但。 总感觉哪里透露着诡异的感觉。 肖长青想了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不予追究。 他此时还要忙着重新排兵布阵,既要提防城防外的突厥大军杀一个回马枪,又要提防流窜的突厥敌兵袭扰驻兵营地,绕过驻兵前去其他城池。 “将军可真难当。” 肖长青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当场的长公主。 百般杂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当众对司云雷施以鞭刑,显然等长公主离开后,司云雷无法再继续当北境大将军。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挑起军中的事务,方才胜任大将军之职。 否则,千里奔波立下大功,越过了司云雷,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军中事务千头百绪,我一个人也不行……” 肖长青想到一人,眼前一亮。 走。 去问黄先生! 哗啦! 长公主就着水桶里剩下的水,洗了一把脸上熏黑的油烟。 “公主,王耀勋死了,董继武那里要如何做?” 如今能够证明王氏六人与董家联手的,也只有董继武了。 只是如今董家被灭了三族,也不知董继武能否出卖王氏一族,说出真相。 “他在打扫战场,等他打扫完再说。” 本该着急的长公主,此时却像事不关己一样,清洗完脸上的油污,又将燎焦的头发,用刀割下。 “呷呷!” 空中又响起信鹰的叫声。 长公主抬头望着振翅而飞的信鹰,眉头紧锁。 “迟早有一日……”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半夏却领悟到了长公主的心思,也抬头朝着空中往黑伏山内飞去的信鹰,握紧了拳头。 迟早有一日。 现在还不是时候。 …… 黑伏山内。 董继武虽然因战斗力已竭,但当部下清点出他们的歼敌人数时,他仍旧兴奋得感觉能够再大战一场。 “将军,这次我们以五千歼敌八千突厥,死伤只有八百人,这可是大功一件,有这次的军功,将军一定能够成为一军副将!一军大将,也不是不能一争!” 今次战场。 歼敌主力八千的将领可不多。 三军副将六人、主将三人,还虚设军师一职。 而他如今也只是统领上限一万兵马的小将。 董继武觉得这十个职位里,当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统领十万兵马,指日可待。 再加上董家起复,稍微活动一下,不日成为主将,说不定还能够成为像司云雷一样的大将军。 到时候有了钱、有了兵权……哪怕是王氏一族见了他董家人,也得高看一眼! “二少爷,不好了!” 就在董继武因展望美好的未来而兴奋得笑容满脸时,董家的一个护卫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二少爷,王副将死了!” “王副将死了与我们有何关系?” 董继武不假思索地怼了一句。 等看到护卫震惊的表情时,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把揪住护卫的衣领,厉声质问。 “你说的王副将,是哪个王副将?” 总不可能是王耀勋! 第五百三十三章指望不上,拖王家下水? “二少爷,还能是哪个王副将,当然是王耀勋王副将。” 护卫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王副将虽是中军副将,但因王氏一族势力,主将形同虚设,手里很有实权。 此次光是主战场,便立下大功,有望成为一军主将。 哪怕是后军主将,那也是日常能领十万军的将军,未来前途无量。 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如今都已到了打扫战场的时候,王副将先前冲锋陷阵时,又有部下和护卫的双重保护,别说受重伤了,恐怕连层皮都没掉。 突然说王耀勋死了,董继武根本不相信。 “假的吧,一定是讹传。” 董继武松开了护卫的衣领,不假思索地反驳着。 并厉声提醒护卫。 “像这种流言不要乱传,小心回头王副将治你的罪。” 他还指望着,请王副将帮他说话。 好拿下一军副将之位。 假如王副将不同意,他还能够利用两人共同给秦家设局一事,来“请”王副将以及王氏的亲友助阵。 说王副将死了,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他要死了更可信。 “可是二少爷,这个消息是从同州城方向传来的,如今已传遍整个军营。” 几乎是护卫的话刚说完。 远处传来敲击铜锣的声响。 “中军副将王耀勋身亡!大将军有令,原本由王副将统领的将士,暂时交由唐清峙唐将军负责!” 传达指令的传令官骑在马上,高声呐喊三遍后。 骑着马又前往别处。 不多时。 不远处再次传来传令官的指令声。 董继武听到盘旋在耳边,挥之不去的声音,脑子嗡嗡作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为何?” 董继武再次伸手揪住护卫的衣领,暴喝一声。 “王副将是怎么死的?” “小的、小的听说……好像是被火烧死的。” 护卫不太肯定地回答,因为呼吸不过来而胀得脸庞通红,却不敢挣脱。 任谁也看得出来。 二少爷此时情绪不太对,不能再受刺激。 “被火烧死的,刚才失火的突厥流兵不是抓住自杀了,为何?” 电石火光间。 董继武想到什么,抬头朝着空中盘旋的信鹰看去,瞳孔大震。 他没记错的话。 这些信鹰在主战场胜负刚落定时,便在头上时不时地飞着。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长公主为了联络其他城池,告知战事结果,才有此一举。 可长公主浴血奋战,连护卫半夏都因人手不太充足而上了战场,根本没这个工夫去做这些事。 那么信鹰盘旋在空中,定是王副将为了传递信息而安排的。 “一定是京城传来了消息!” 董继武想到突然火烧伤兵营地,结果误烧存放尸体营帐的事,浑身一阵发麻。 尸体。 又是尸体! 司焱已将肖成枢那些被箭伤火烧的尸体送入京城,剩下的那些将士都是被突厥砍杀的,尸体有何用……等等! “还有那些人的尸体!” 董继武想到什么,顿时心乱如麻。 出事了! 一定是京城出了事,王副将得到消息,想要毁尸灭迹。 这才故意做出突厥流兵放火烧营的假象。 “尸体……二少爷……什么尸体……” 护卫断断续续地吐着字,舌头快要吐出来了。 董继武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揪着一个人,连忙将护卫放开。 还顺手给护卫拍了拍揪乱的衣襟。 “快去打听打听王副将被烧死的来龙去脉,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董继武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打扫战场,给敌兵补刀多立功了。 假如京城秦家的案子真的发生意外,他做一切都是徒劳。 再大的功劳有何用? 光凭诬告要反坐这一条,他就能死八百回。 更别提,假如他与王副将联手做局的事被人知晓,凌迟了他都有可能! “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不会出差错的。” 董继武没有自己吓唬自己。 但心里还是一直打鼓。 他朝着同州城刚才起火的营地看去,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希望一切能够顺顺利利。 王副将的死,真的只是因为倒霉而发生的意外。 “王兄,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 董继武浑身发虚,赶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静候护卫佳音。 右手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眼珠朝着四周乱转,提防着真的京城出事,东窗事发有人来拿他时,可以有一个选择的权利。 “二少爷!二少爷我打听到了!” 等了也不知道有多久,董继武的内心倍受煎熬。 就快要等不下去时,护卫终于大叫着返回。 “二少爷,王副将是想进入停放尸体的营帐里,将王氏六人的尸体拉出来,这才不小心被火烧死。” 护卫提起那六人,也是一脸心虚之色。 他也在当初跟随二少爷一起去射杀肖成枢的人群之中。 自然也嗅到了这件事有阴谋的味道。 “我特意去王副将被烧死的那个营帐看了一眼,满是燃油的气味,王副将被烧着的时候,那么多人去救火,水泼上去愣是浇不灭,都在传是天意如此。” 什么天意。 董继武心惊胆寒,牙齿叩叩直响。 “是燃油!他不是为了把尸体拖出营帐进去的,他是想火上浇油!” 董继武一句话点破了真相。 护卫终于想清楚其中的原因,面色剧变。 “二少爷,你的意思是说……” 护卫的话还没有说完。 清亮的马蹄声传来。 董继武看到马背上的人手持银枪,保持着冲刺的姿势,朝自己冲了过来,心里一片冰凉。 “来明,秦家做局的事情已然败露了,你先去吧。” 护卫来明目瞪口呆,无法接受二少爷的新指令。 “二少爷……” “这个罪少说诛连三族,参与者可能会受车裂和凌迟之苦,你先去,我随后便来,路上定不会让你孤单。” 董继武看似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因为恐惧死亡,而浑身发抖。 “二少爷,这件事不只我们参加了,还有王家,只要将主谋推到王家身上,我们说不定还有活命的……” 呲—— 护卫来明的话还没说完。 寒刃划过他的脖子,绽放出一大朵血花。 “活到最后,我才知道,这人活在世上,最主要的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董继武意味深长的说着,看到近在眼前的长公主,将短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临死前。 他想问个明白。 秦家这个局,究竟是如何破的。 “吁~~” 长公主隔着老远,就看到董继武亮出了短刀。 她便知道,自己被军务绊了一下马腿,来晚了。 董继武凭着这份警惕,在战场上立了不少的功,如今也凭着这份警惕,想要逃脱受刑。 “董继武,放下手里的武器。” 长公主淡淡开口,挥动银枪。 枪尖直指躺在血泊里的护卫来明。 “你此举,可是认了杀害肖成枢带领的先锋将士,坑害五千精兵来诬告秦家一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留下后患,天子的起床气 “是又如何?如今事情既已败露,还劳动大将军亲自来拿我,我便没想着活下去!” 董继武根本没辩解,五千精兵是不小心受到连累才牺牲的。 反正这些事也不重要了,他厉声反问。 “此事我办得天衣无缝,连唯一可能翻供的活口肖成枢,都因为命不好不治身亡,你们是如何得知事情真相的?” 董继武见长公主座下的马儿向前一步。 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刀尖没入脖子里。 “长公主殿下,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内功高强,可刀尖离我这么近,只要我愿意,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以死相逼是最无力的手段。 可董继武也只有这一招能够拿捏住长公主。 他都能够猜到王副将因何而死。 不信得知京城动向的长公主分析不出其中的缘由。 如此一来。 留他一命还能够攀咬出更多的同伙,他相信长公主一定会心动。 “你的威胁对我来说并无用处,但你既然要死个明白,念在你冲锋陷阵有功的份儿上,我便告诉你。” 长公主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董继武浑身受伤不下十处的现状,说得十分痛快。 “你们做的局确实是天衣无缝,最后可能翻供的活品也死了,只剩下分辨不出谁是谁的焦尸,但我在来北境之前,就没将希望寄托在人证上,而是请了山南道常州吴家的仵作。” “常州吴家仵作?!” 董继武听说过这个家族。 擅长剖尸验尸之法,开朝时天下大乱,当时的高祖皇帝只能施用重刑,但难免冤案错案。 这时,常州吴家贡献了诸多验尸之法,被高祖皇帝赐予牌匾与嘉奖。 成为大乾最厉害的仵作世家。 但他们山南道还有不外传的秘技,多少人想请他们出山都被拒。 恐怕也只有长公主能够请得动他们赴京验尸断案。 “没想到长公主殿下您对秦家如此看重。” 董继武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自嘲一笑。 “早知如此,我当时就应该烧完后再将尸体推下山去,毁尸灭迹……” “不是吴家验尸之法破了这个局,是秦小满献出了新的验尸之法,验出了送往京城的尸体都是先杀后烧。” 说到此处。 长公主脸上闪过一抹骄傲之色。 “还有此等离奇的法子?!” 董继武傻了眼。 他竟不是败给了长公主的势力,而是败给了秦家的秦小满! “也就是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在秦小满看来根本就是班门弄斧,难怪,难怪他敢只身赴京下牢狱,原来是早有准备。” 哪怕输了。 但董继武输得心服口服。 “长公主殿下,请你给秦小满带句话,灭族之仇,我董继武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一定会报!” 董继武就要动手,长公主大喝一声。 “慢着!”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你应该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长公主直视董继武的双眼,冷冷开口。 “根据李麻子的口供,当时射杀肖成枢所率领队伍的人里,还有王氏六人,对此,你有何解释?” “当时黑灯瞎火的,他们是奉我命令行事,误以为是敌兵,此事与他们无关,长公主殿下可听清楚了?” 董继武没给长公主任何找出他破绽的时机。 哧! 刀锋没入脖子里,切断了经脉。 为了防止被长公主救回来,力道之大,已将半个脖子削透。 扑嗵! 董继武双膝跪地,眼神渐渐溃散。 骑在马背上的长公主这才翻身下马,走上前探了探鼻息。 “死了。” 她语气毫无波澜地说着,似乎对董继武的一举一动,并不感到意外。 灭族大罪,主使者凌迟处死。 董继武一刀了断,倒是痛快了。 “公主,他刚才的话……” “原话传给陛下,陛下自有决断。” 尸体都烧成了炭,董继武也一心求死,撇清王氏一族,给秦家留下强劲的敌手。 这一刀,可真狠啊。 “有这么聪明的脑子,如果用在正途上,也不会落得今日这番下场。” 至于王氏一族……大战还未停歇,暂时动不得。 即便要动,也要伤其筋骨。 王氏六人只剩下尸骸,届时,王之逊回京,只需要在朝堂之上引导舆论,将罪过全部推到董继武身上,反倒显得天子疑心过重。 董继武死了也好,不会因此生起不必要的是非。 只是这军营里的王家人,该清理掉了。 “清点各营里的花名册,让王氏族人送王副将一程。” “诺!” …… 京城,李府。 祠堂前燃烧着蜡烛,随着寒风摇曳,留下一地的阴影。 “咯咯咯!” 四面八方传来鸡鸣声。 这时。 突然地上阴影所在的地砖,朝着两面分开。 一条石阶通道自上而下逐渐清晰,并在微弱的烛光下,可以看到下方露出的两个人头。 “小姐,在里面果然也有机关。” 天璇兴奋地喊了一声,灰头土脸地拽着两根麻绳,将下方密室里被唐叔打晕的两个董家人拽上台阶。 哪怕是台阶硌得两人浑身青紫,他们依旧双眼紧闭没有苏醒过来。 直到。 唐清柔和天璇走到地面上,又按照最初的方法,转动从桌案最上方数,第三排最左侧的牌位。 咔咔咔…… 通往下方的石缝又逐渐闭合。 严丝合缝与地砖缝隙相吻合,要不是有秦公子的提醒,还真的看不出这下面藏着密道。 “小姐,现在要做什么?” 天璇眼睛瞪得像铜铃,哪怕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双眼放光。 没办法。 谁叫下面藏着的宝贝太多了,看得人眼花缭乱呢。 不是小姐拦着,她都想顺几件出来。 “进宫。” 唐清柔看了一眼闪亮的启明星,微微一笑。 “昨夜陛下晚睡,今日陛下要早起了。” 想到昨夜,陛下对自己的责骂,她脸上笑容加深。 搅了陛下的好梦,让陛下美梦成真,看陛下骂人却又没法开口,也挺有意思的。 …… 龙榻上。 昨夜因羽绒服一案,思量该如何应付接下来变故的天子,直到三更天,才刚刚睡熟。 梦里。 他正坐在金銮殿上,接受着突厥可汗的朝拜,突然,小李子的声音从殿下迷迷糊糊地传来。 “陛下!陛下快醒醒!唐大人求见!” 唐大人? 半梦半醒间,天子意识到这个称呼应该不是指唐丞相。 一般丞相来了,小李子会直呼丞相大人。 “哪个唐大人,半夜三更求见朕,还懂不懂规矩?” “陛下,是唐清柔唐女官,她是为了董家的事来的。” 董家都灭了三族,唐家丫头早就交了差,还因在司夫人一事上处置不太妥当,被他责骂了一通。 当时,虽是刻意而为之,避免司夫人趁病出狱,但唐家丫头不是个蠢笨的,应当明白他的用意。 竟还敢来打扰他的美梦? 没睡好还被打断美梦的天子睁开眼,腾地一下翻身坐起。 现实里令他头疼的问题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忍怒喝道:“究竟有何大事要在此时启奏于朕,唐大人今日说不出个明堂来,可别怪我撸了她这七品小官的官职!” 第五百三十五章糟心变开心,两个大福星 天子很糟心。 别看秦家成功翻了案,却也翻出了王氏一族的不忠。 可如今王氏一族轻易动不得,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长姐能够顾全大局,在他派出羁押董继武的手下赶到前,处置好这件事。 但想到,处置起来,难免便宜了董继武,他心里又不痛快。 忙活到半夜,又焦虑了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才睡下,又被臣子叫起来处理旧事。 “当天子可真难。” 天子暗叹一声,整理好仪容,朝着御书房的正殿走去。 当走到殿中。 看到唐清柔正穿着灰扑扑的官服,毕恭毕敬地站在大殿之上,看到她泛青的眼眶,起床气消散了许多。 看样子。 有人比他还难,居然一夜未睡。 “唐家丫头,你说有董家的要事启奏,是何要事?若是故弄玄虚,可别怪朕派给你一个极难的差事让你处置。” 董家私藏,询问了多位嫡系族人都未找到。 董必达的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在洛阳。 可消息传到洛阳,两人必定学董必达一样,一心求死。 他也不可能让董家再用秘藏留其性命,留下祸根。 此事便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只能靠着心细如发的人去整理董家的一切财物往来。 “陛下有何吩咐,无论难易,都是微臣本分之内的事。” 唐清柔打着官腔,却并无推拒之意。 在她看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这丫头,可真会哄朕开心……先说说,你究竟为何事而来?董家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 天子想到唐家丫头上次仅凭账目往来,便查出董家制衣行的贪污。 认为一会儿可以顺势将这个差事交给她做,也算是为昨夜的无端指责弥补一下唐家丫头。 至于她能不能办成……也不要紧。 这么想着,天子拿起李公公端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清心降火,那股起床气又消散了大半。 “回禀陛下。” 唐清柔等到天子放下茶杯,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董家案子虽然了结,但微臣通过董家的一些账目,发现他们有许多银钱与现在的产业核对不上,便怀疑他们藏私。” “恰好微臣前些日子去大理寺处置司夫人打砸秦家一案时,遇到董必达与其手下偷偷联系,追踪后发现了董家藏匿私财的地方。” “咳咳咳!” 放下茶杯的天子倒是被因为喝茶时被呛到。 但还是大吃一惊,呛得咳嗽一阵。 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他连忙指着唐清柔追问:“你真的找到了?” “找到了,就在城中一户‘李府’的荒废宅院,周围的街坊和邻居都说此宅闹鬼,平日里无人敢接近,而翻进院墙里,没有人居住,只有摆着牌位的祠堂,时间久了,就更无人进入一探究竟。” 唐清柔先将此地隐秘说了。 “朕以为他会藏在荒郊野岭,没想到闹中取静,好一个灯下黑!” 天子更加着急。 “那具体藏宝之处,唐家丫头你可知道?” “就在祠堂下面,只是有机关,寻常人看不出来,微臣已和护卫一起下探查过,下面藏宝无数,富可敌国。” 唐清柔此言绝对不是夸张。 天子更是早就心有估测。 董家当皇商十年,上缴的银钱只有百万,产业变卖加起来也不过千万两。 藏起来的一定是大头! “小李子,去点一百人和唐大人一起去董家藏宝地,将宝物抬到宫中来!” 天子高兴的声音都在颤抖。 原本没睡醒,此时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也给吓醒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家丫头去看秦小满,还能找到董家藏宝之处,这个秦小满,可真是一个福星! “唐家丫头,要是此事属实,朕定当重重有赏!” 不只秦小满是他的福星。 唐家丫头也是。 天子已经在思考,如何嘉奖唐清柔时。 却见唐清柔欲言又止地看向走出去的李公公。 “唐家丫头,你可是还有别的事要说?” “回陛下,只派一百人应该不够,地下秘室里光是金子,微臣粗略看了一眼,就有上千箱,更别提其他金银玉器,据董家守门人说,这是董家自发家起便开始积攒的家业。” 轰! 天子惊喜地直接站了起来。 “小李子!回来!” 董家可是自前朝就是一道首富,自从发家起就积累的财富,远超他的想象。 一百人确实不够。 “去京机营点两千人马!” 李公公惊讶地看着天子,见天子高兴得眉眼都透着笑意,便知董家私藏有多丰厚。 心里也是极其高兴的。 “诺!” 李公公领了命,试探着问。 “陛下,两千人够用吗?” “不够用就多跑几趟,总之千万不能有任何的差错,提防董家漏网之鱼鱼死网破!” 提到此事。 天子眼神微凛,看向殿外。 “董家看门人可曾抓获?” “回陛下,进入秘室前已用药迷晕,陛下若想见……” “不见,押入天牢,和董家其他人一起,等候行刑!” 天子可不想再见董家那些晦气的人。 当然了。 董家的银钱他可要一分不落地接收。 想到这么一大笔钱,正好能够增加抚恤补贴,还可以加强北境防守,天子喜上眉梢。 “传兵部姚尚书进宫,除召集关内两万将士外,再向其他五道府征兵十万!” 正值灾年,有征兵的补贴款。 一定有不少人愿意应召入伍。 再加上江湖各个门派趁乱世出来闯功名的,此次大战损失的将士,都能够补充到位。 别说与突厥大军僵持到明年开春,就算再打一年,有董家的银钱援助,也不必担心积攒了十年的国库,真的空虚殆尽,弄得国内民不聊生了。 “来人,赐座。” 天子见唐家丫头站着开始身体打摆子,连忙让人赐了座,又让人从御膳房端来热汤。 一起候着唐丞相到来。 “多谢陛下赏赐,只是微臣想将这热汤转赠给微臣的护卫,这次去李府,多亏她在前方探路。” “朕记得你的护卫是长姐所赐,名叫天……” “天璇。” “来人,再给天璇护卫赐一碗热汤,请她到偏殿稍事休息。” 天子的大方。 令唐清柔笑眯了双眼,掩饰住眼中的欣慰之色。 天子虽有疑心病,但对待忠心的臣下,还是很不错的。 在这样的天子手下做事,也难怪父亲那么认真。 她也要向父亲学习。 “唐家丫头,你立下大功,可想要何赏赐?” 唐清柔一口暖汤还没下肚,听到天子的问话,顿时神经紧绷。 她要什么赏赐,陛下便赏什么吗? 想到秦公子把功劳让给她的目的,她心里有些迟疑。 搏一把? 第五百三十六章举荐肖大侠,损失超预期 “微臣想……能够像父亲一样,可以多为陛下分忧解难。” 区区七品小官,如何能与丞相比较? 天子闻言,顿时乐了。 “你是想升官?” “是。” 倒是诚实。 天子细思了一番唐家丫头的话,发现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她却没有说。 那便是如何发现密道与密室的。 本想敲打一下,询问其中的细节。 眼下见她忙活一晚上,将董家如此之多的财富,毫不犹豫地献上,心里高兴。 “正好你的顶头上峰互市监在董家的案子里有关联,明日……不,一会儿朝会,朕便撤了他的职,由你来顶上,你意下如何?” “父亲从小就教导微臣,长者赐不可辞……微臣,叩谢陛下!” 成了! 唐清柔以头抵地的瞬间,嘴角疯狂地上扬。 迫不及待地想去秦家酒楼和秦公子分享这个成果。 但她深知,要克制住内心的喜悦。 官位升得越高,越要宠辱不惊。 再抬起头来,唐清柔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天子见状,不免想到了另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王之逊。 同样长相俊美、以温柔示人,实际上连他都猜不透心思的王副丞,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唐家丫头,互市监是承上沟通户部、启下调配京师乃至全国各商行发展方向的职位,说忙碌也忙碌,说清闲也清闲,你清闲时,便多去上书房走动走动,大公主好几次都在念叨你自从当了官,便与她生份了。” 刚升了官能够参加朝会,天子便提出这样的条件。 唐清柔也不敢深究其中原因,只能低头应是。 “喝汤,喝。” 天子见她如此乖巧,心中更是欣慰。 唐门都是忠良,哪怕有些小心思也无妨。 女帝配女相。 来日辅佐皇储的,还得是唐家丫头这种知根知底又正派的好孩子。 天子手撑着头,原本是想等财物押运进宫的。 可能是近日来最大的心事落定。 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看到满殿金碧辉煌,摆着上百口装满黄金的箱子,还有各种堆得跟小山高似的古玩字画。 要不是看到唐丞相被小山挡在后面,他都会以为自己又在做美梦。 “陛下,董家私藏里的一部分,老奴先让人送来的,老奴让他们动静轻一些,没想到还是惊扰了陛下。” 李公公笑着请罪。 “不想惊扰朕,就应当直接放到私库里去!” 天子打趣一声,自然不会怪罪。 他一个箭步冲到殿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些前朝遗失的许多宝物。 在其中拿起一本字帖递到唐丞相手里。 “唐三小姐酷爱此人所书,朕今日高兴,便送予她了,还望她能够多多努力,好好教导朕那三位公主。” “谢陛下赏!” 根据多年当臣子的经验来看,丞相知道这赏赐贵重,一定不太好拿。 但陛下前脚刚提拔了大女儿,如今又重赏三女儿,并且所有赏赐都赏到了心坎上。 他就算是豁出了老脸,也得替陛下办好差事。 “丞相啊,朕最近有两大难题,你这宝贝丫头替朕解决了一下,还有一个,亟需丞相大人为朕分忧解难啊。” 来了! “陛下这是在挖苦老臣了,但凡老臣能做到的,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好,那这关内两万征兵之事,你便挑个帮手后,与姚尚书一起为朕完成了。” 果然是难题啊。 唐丞相想到天子的话风放出去好几日,也无人应征。 再看姚尚书因为不用承担责任,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心下暗笑。 身为兵部尚书,却断了为军营输送后生的门道,姚尚书竟还在沾沾自喜。 怕是这头上的乌纱帽,是戴不稳咯。 “陛下,老臣领命,定当办成。” 他得好好挑几个能入陛下眼的帮手了。 肖家小子不错。 谢家老九也挺好。 唐家……清陵和清峙两人已经送上战场了,再去就要和肖家叫板接替司家之位,还是别再送了。 “陛下,老臣听闻肖家小子肖成梁的师父在江湖中颇有地位,且其哥肖成栋又是国师的关门弟子,不如由肖成梁替老臣筛选将士,让肖成栋写篇应召推文,请国师把关,双管齐下,大家入伍的积极性定能提高。” “你倒是提醒了朕,知章先生也快入京了……好,此事便由你去做。” 若是知章先生能出面,许多存世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定然给这个面子。 没想到陇西肖家,一介武夫成家立业,还有如此高才之人。 “成梁成栋,一文一武,希望他们不日能成为我大乾的栋梁之材!” 唐丞相听到这话,便知陛下对肖成梁确实看重。 暗中决定。 等这批将士前往北境时,便给清陵清峙带封家书。 多多提点和考察肖成梁,看看这位曾受长公主亲自指点的高手,究竟有何本事。 …… 呼呼呼——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雪原上的枯草,落在汗王的营帐毡布上。 噼啪! 营帐内取暖的铜盆里,围坐着一群脸色铁青的突厥将领。 他们风尘仆仆,膝盖以下的裤腿随着取暖,因雪水融化而打湿,黏糊糊地粘在腿上,极其难受。 可大汗不让他们动弹,他们也只能忍受这份无声的惩罚。 呼呼呼—— 风声更大了。 吹散了黑暗,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的拔延努终于睁开了双眼。 “昨夜黑伏山还未来人禀报战况?” 在被饿了三日后突围,本就凭着一口气。 谁知。 大乾士兵早有准备,硬生生地将除了同州城外的二十五万大军拦在了黑伏山。 其中一半得以逃脱出来,剩下的一半则被困在黑伏山。 他想要派骑兵折返救援,可想到乾瑞长公主让人提前挖的那个深坑陷阱坑了他上万骑兵,不敢贸然折返。 只能等着这十数万大军自行突围。 突围最讲究士气,饿太久有气无力也不行。 昨夜是大乾士兵调整布防之夜,也是最佳突围时间。 只要乾瑞长公主按照先前的战略措施,不与他们硬碰硬,十数万大军,能回来半数才对。 “报!” 来了! 拔延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越过围着火盆的将领们走到帘子处。 挑开帘子,将前来汇报的士兵拉了进来。 “快说,黑伏山撤回来多少人?!” 扑嗵! 士兵双膝跪地,挣脱开拔延努的拉扯。 拔延努见状,刚才还被炭火烤暖的整颗心,重新跌入冰窟。 “损失惨重,只回来了三五万人?” 拔延努颤声追问。 已经做好了问罪指挥将领的准备。 第五百三十七章全部阵亡,参军去 “回大汗……黑伏山一战,我们的将士……” 士兵更咽顿住,不忍再往下说。 “说!” 拔延努见状,已经预料到,结果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加惨烈。 但他没想到的是…… “全部阵亡。” 呼呼呼—— 哪怕旭日东升,可帐外的寒风吹得更加强劲,隐隐有将营帐连根拔起之势。 帐内,众将领听到士兵的汇报,全部瞠目结舌。 近十五万大军在黑伏山全部阵亡?! “这不可能!” 拔延烈率先回过神来,反驳士兵的话。 “大乾驻兵有十数万都在城防处,我们留在玉县的一万将士,利用妇孺拖住了司云雷的五万兵马,大乾士兵就算在黑伏山发动总攻,人数也超不过二十万!” “大乾参战士兵与我们相同。” 士兵附和着拔延烈的话。 拔延烈声音顿时拔高。 “那更加不可能了!我们的人在山里,黑伏山绵延数十里,大乾士兵人数少,想要围死也围不死,怎么可能会全部阵亡?司云雷带兵从玉县回来了?” 从玉县到黑伏山,就算是骑兵急行,也要赶一日的路程。 假如司云雷往黑伏山赶来,没道理消息传不过来,黑伏山的将领有所准备,也可以避其锋芒,寻找大乾将士最弱的地方突围即可。 “回军师的话,司云雷确实带兵从玉县增援黑伏山,只是当他到时,战斗已然结束。” 士兵哭丧着脸,将当时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奴剌将军与卑失将军,确实有遵从大汗命令,等待乾瑞长公主发动总攻时,寻找最弱的队伍,进行突围。” 这是拔延努与拔延烈早在全军撤退之初,便预见了,会有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将士,因为大乾兵马数量增多,或者有埋伏,出现滞留在一地的情况。 担心再次被围困,而他们无法救援。 这才想出了,攻其弱地突围出来,距离乌蓝扎布越近,就能够和他们这边的大军形成反向包围圈。 只要从黑伏山再往东北方向挺进二十里,这些滞留的将士们,便性命无忧了。 “可、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大乾小将,竟比司云雷还要厉害,特别是有个姓肖的前军将领,故布迷阵,反倒借助黑伏山的地势把我军将士们耍得团团转,最后带上了死路。” “肖长青!” 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拔延努没有听说过。 但姓肖的。 他却知道是谁。 因为此人可是在横州城布下“空城计”,毁掉他挥师入关的始作俑者! “本汗王让他们找弱势突围,可没让他们瞧不起大乾的将领,这些人既然是乾瑞长公主任命的,自然都有他们的长处!” 拔延努又是生气又是惋惜,更多的还是愤怒。 可他看到将领们错愕与畏惧的神情,却不能发作出来。 甚至连重话都不能说。 否则的话,定会有人打退堂鼓。 “大汗,自从出战至今,我们已折损了二十多万将士,算是攻袭横州的骑兵,五十万大军,已经去了快一半,粮食也没有捞到,俘虏还都留在了玉县,不如……” “对了,还有俘虏,我们可以派出使者与大乾士兵交涉,利用那些妇孺俘虏,将玉县的一万将士换回来,剩下的那些人再换些军粮回来。” 拔延烈马上打断了伏利羽池的提议。 任谁也听得出来,伏利羽池这是怯战,准备劝大汗收兵。 拔延烈也知道。 作为驻扎在乌蓝扎布的伏利羽部落的头领,大军留在乌蓝扎布,意味着很可能会遭受大乾的反攻,引来战火。 伏利羽池怯战也是情有可原。 可大汗韬光养晦十年,就是为了能够将国境线南扩。 再加上这两年,境内天灾不断,粮食不够、生产力不强,假如此战败了一场便退了,下一次当汗王的人,可能就不会再姓拔延了! “军师言之有理,我们驻扎在伏利羽部落,虽暂时解决了粮草问题,但大军消耗甚大,不能总是借用伏利羽部落人们的粮草,反正那些妇孺放了,迟早也会再抢回来,便按军师的意思去办,你们谁愿意去当这个使者,与乾瑞长公主去谈判?” 提到乾瑞长公主的名字。 帐中有的将领就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十年前,乾瑞长公主的威名就已响彻天下。 但没经历过十年前大战的人,自然会认为有人夸大了乾瑞长公主的能耐。 可如今。 这些人只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后悔。 乾瑞长公主,远比传言里的更加恐怖。 常胜将军,绝非夸夸其辞。 “回、回大汗……” 士兵贸然开口,拔延努正欲让其闭嘴。 却听众将领起哄。 “这个小兵愿意前往,大汗不如赏他前去,如若成功,必提拔他为我阵前小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谁在这种战场上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去谈判,谁就是闲着没事找气受。 想当初两军对战,还未分胜负时,军师亲自出面,有三王子护法又如何。 还不是没在乾瑞长公主手里讨到好处。 眼下的情况更别提了,就算乾瑞长公主拿前去的使者当成敌人,让其一言不发先斩了,大汗恐怕也不敢声讨。 拔延努看到这群没出息的将领,却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看向自荐的小兵。 “你真的愿意当这个使者?” 啊? 小兵蒙了,也顾不得考虑大汗的心情了,连忙解释。 “大汗,玉县的一万兵马也全部阵亡,大乾的妇孺,都被大乾的一位小将全数解救……这粮草,是换不成了。” 轰! 拔延努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震得气血翻涌,喉头腥甜。 拔延烈也是难以置信。 “玉县的一万士兵也阵亡了?” 那可是他们安插在大乾境内的一颗钉子,随时准备接应他们南下的兵力,为何?为何手握人质,竟会被大乾全歼? “大乾的小将……大乾最厉害的大将军不是司云雷吗?何时来了这么多比司云雷还厉害的小将?!” 拔延努终是没能将那口气血咽下。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仰面朝天栽了下去。 扑嗵! 众将领看到拔延努结结实实地躺到地上,这才反应过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冲上去。 “大汗!” “快宣军医!” 他们还没班师回王庭。 大汗这个时候死了,谁来向子民们承担战败的后果? “大汗,你可以坚持住啊!” …… “咯咯咯!” 秦小满被后院养的公鸡叫声吵醒,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还是自家的羽绒床垫舒服啊。” 手指碰到一处金属硬物。 他吓了一跳,连忙一个翻身朝内侧滚去,拉开距离后,看向身怀利器坐在他床头的…… “肖大侠,你进来也不知道敲个门?” “我在外面听你呼吸均匀绵长,又见来的路上,不少人正候在酒楼,等着拜见你,知道你昨晚出狱一定很劳累,便没打扰你。” 肖成梁说得很客气,但脸上的奸笑却证明这些只是托辞。 他就是故意不声不响地摸进来吓唬人的。 “肖大侠,你这功力比在富阳时有长进了,我在京城睡觉够机警的,愣是没能意识到你进来。” 秦小满说着,见肖大侠不停地晃动着手里卷成轴的一张纸,上面好像还盖着红印。 凑上前去,伸手正要将其拽过来。 肖大侠站起来闪身一躲,一本正经地问。 “你想要这个,是打算和我一起去参军吗?” 第五百三十八章老爹封官,一起入宫 啥? 秦小满不解,马上缩回手来。 一眼不错地看着肖大侠将手里的卷纸摊开,这才知道,上面的印章,原来是出自兵部之手。 这是一纸征兵诏书。 自愿应征入伍者,可撕下纸张,去京机营报到。 “肖大侠不当大侠,准备去当大将军了?” 秦小满调侃一句。 却见肖成梁难得地板起了脸,目光深邃地似在看向窗外,又似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长青叔在军中需要一个打下手的人,成枢哥没了,我去帮帮忙。” 这样啊…… 秦小满不由得想到了当日,肖成枢拿着马蹄铁离开富阳时。 他们的玩笑话。 要是肖成枢没被卷入秦董两家之争,此次与突厥大战,一定能够立下大功。 司家换成肖家。 假以时日成为大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小满,你说我能行吗?” 肖成梁收回目光,又将手里的纸卷了起来,拿在手里敲打着掌心。 看得出,他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据秦小满所知,肖大侠虽有从军报效国家的心思,但他的性格还是无拘无束的。 而去了军营,第一道难关,就是服从上峰的命令。 “行不行的,怎么也得试试。” 秦小满没给出一个准话。 路是肖大侠自己选的,他没那个本事指手画脚。 便由肖大侠自己去决定。 “不过,肖大侠你要是认为不行,辞了军职回来继续当我的护卫,我给你入股,我这吸引强敌的体质你也清楚,留在我身边,也不比呆在战场上安全。” “哈哈哈!秦小满,你这话一说出来,我感觉我还是马上去军营报到更好,上了战场,只要不与长公主为敌,我感觉我谁都能打赢,面对的只是一群虾兵蟹将,可留在你身边……不光要靠武力,还得靠脑子,我最近不想动脑子。” 肖成梁话落,转身就往门口走。 来得唐突,走得匆忙。 秦小满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一入军营,也不知何时能再归。 眼见肖大侠走到门口也不打算停下来再扯几句闲淡,他只能主动大喊一声。 “肖大侠!” “有话快说,去得晚了好的兵职就被挑走了。” “有事写家书,遇事别逞能!” 秦小满停顿一下,又道。 “等到春天到了雪化了路开了,我就去北境开一处制衣行,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挑一个风水宝地。” “放心,等到那个时候,突厥说不定都被打回乌蓝扎布以北,同州城都不是最北的北境了。” 肖成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举起右臂朝他挥了挥。 算作是道别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丝毫不留恋。 这种豁达的心境是秦小满这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 “犹如初见时那般潇洒,果然是大侠风范。” 羡慕啊。 要不是他先选了经商这条路,说不定也真揭榜而去。 和肖大侠一起走了。 窗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来了京城,还想着和肖大侠把酒言欢,切磋一下武功呢。” 虽说肖大侠并未露面。 但在昨日审案时,他知道肖大侠就在不远处看着。 不光是肖大侠,唐门中人也都埋伏在大理寺附近,估计当时他不翻案,大家一窝蜂就冲上来,把他劫走了。 更别提。 肖大侠那晚救了老爹一命。 “论起来,肖大侠可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他去从军,我应该送点践行礼才对。” 离大军开拔还有十日。 肖大侠挥手道别道得有点早了。 “起床!吃饭!” 唐姑娘昨夜应该呆在皇宫里没有回家,不然早就像肖大侠一样候着他清醒了。 不抓紧吃早饭的话,指不定就得饿着肚子去和天子打太极。 “我又不是天子的臣子,我可不想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 但。 世上百般事,往往事与愿违。 秦小满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去厨房找饭吃。 圣旨就已送到了酒楼里。 并且,还是昨日天子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亲自送来的。 这让秦小满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老爹要当官了。 “秦公子,秦老爷呢?” 果不其然,李公公一上来,就开始打听老爹的行踪。 秦小满只得拱手一拜,朝着城西方向一指。 “我爹天还没亮就去城西看新的制衣行该怎么建,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那老奴再等等。” 李公公笑得很和蔼,语气也很随和。 不过,秦小满可不敢把这番客套话当成真话来对待。 作为跟随当今天子十五年如一日的太监总管事,绝对不会像表现出来的这般,犹如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 “李公公稍坐,我马上去叫我爹回来。” 秦小满让掌柜的专门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大堂中央。 又挂了打烊的牌,不让围观凑热闹的外人进入。 牵来一匹马,决定自己亲自去找老爹。 谁知,刚上马,就见老爹骑着高头骏马而来。 看马匹脚步匆匆的模样,像是知道天子下了圣旨。 “老爹在宫里还有人?” 不管怎么说。 少跑了一趟,没让李公公久候,管它那么多作甚。 秦小满又翻身下马,跟着老爹一起,单膝跪在地上。 反正冬日里的长袍够长,他就算是用蹲的,李公公应该也看不出来。 “秦立夏接旨!” “草民在!”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秦家为大乾皇商,忠良义举多不胜数,秦立夏虽无大才,但有诚心,即日起,封为六品皇商,继续行好事,助商道发展,钦此!” 李公公将圣旨念完,笑眯眯地递到秦立夏的面前。 “秦大人,还请带着秦公子,一道进宫,叩谢皇恩才是。” 啥? 秦小满看了一眼刚升起来的太阳,心里狐疑不解。 这个时候正在上早朝。 老爹新封的皇商,上早朝去叩谢皇恩,熟悉一下上朝的感觉也就罢了。 带上他,貌似于理不合? 可是他又不能问。 就在这时,老爹开口了。 “敢问李公公,草……微臣叩谢皇恩,是应该的,可犬子为何还要跟着一起去?天子是赏的微臣,并未赏犬子。” 沃柑。 敢跟天子算明白账的,世间估计也没几人。 秦小满暗忖。 别看老爹在别的事上含糊,碰到他的事,那是绝对不含糊。 他正打算说几句打个圆场,免得李公公觉得老爹冲撞了天子。 谁知,李公公一甩拂尘,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父上金銮殿,子入上书房 “秦老爷切勿担忧,陛下让秦公子进宫,没说让秦公子上金銮殿。” 啥? 秦小满原本以为天子召他,是想再敲秦家一笔竹杠。 还正腹诽着,天子刚得了董家秘藏,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没想到李公公居然说不让他上金銮殿。 “那……犬子要去何处?” 秦立夏茫然之中,忧虑更重。 天子虽不知小满的身世,但他还是不希望小满进皇宫。 他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小满一旦进了皇宫,就很难出来了。 久而久之,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迟早会…… “爹,天子要我进宫,一定另有用意,你去金銮殿谢恩,不用管我。” 秦小满比划着唐叔。 “我能带上唐叔一起吗?” “这……” 李公公仅故作为难了一瞬间,便笑着点头。 不出意外。 这应该也在天子的预料之中。 秦小满不由得更加好奇,天子这是想让他进宫做什么。 反正只要不是他娘亲是谁的真相,在这个时候被天子识破,皇宫嘛,就相当于一个观光景点。 来到大乾不来京城是莫大的遗憾。 来到京城不去皇宫看看,那就更加遗憾了。 “李公公,容我们收拾一番,速速就来。” 秦小满还穿着家居服。 去面见天子,多少有点不注重仪表。 他还是想保持一下在天子面前那种文人傲骨的既视感。 如此一来,当天子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时,他也能够“性情中人”般地拒绝。 “秦大人不必收拾了,您有官服。” 李公公向前一甩拂尘。 马上有皇家侍卫端着一套官服呈了上来。 “时间仓促,这是库存未动封过的旧衣,应当能够合身,秦大人先将就着穿,回头再给您另制几套。” 不对劲! 秦小满看到李公公事无巨细地为他们父子二人大开方便之门不说,态度也如此和善。 却不肯说明天子请他进宫的真正用意。 这说明,天子可能真的对他有所求。 “多谢李公公。” 秦立夏这边已经拱手作揖,开始让掌柜的请诸位喝茶吃金瓜子了。 秦小满知道这一趟怎么也要走,天子的心思不能猜。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要是遇事不对,他还有唐叔护法,跑也跑得掉。 不虚! 换好了行头。 秦小满一行三人加上长公主所赐的两个护卫,跟在李公公的马后,朝着皇宫进发。 大乾皇宫位于京城中心偏西十里处,占地约八千亩,建筑面积三千余亩,气势磅礴,建筑恢宏。 自五百年前起,前前朝开国皇帝便将皇宫建立于此,以抵抗西部匈奴南下。 后由前朝获取了河套部分区域后,皇宫再行向西扩建,便有了如此规模宏大的建筑群。 由于皇家之事,尽显私密。 再加上安全考虑,所以宫门外的一条街道上,寻常行人不得经过。 秦小满一行要不是李公公在前面带路,也要早早下马,步行前进才行。 有了李公公带路。 他们直接到了宫门前。 “秦老爷随老奴前去金銮殿,秦公子在此稍候片刻,自会有人前来安排您的去处。” 李公公慈眉善目地看了秦小满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秦小满总感觉,李公公对他的态度除了和蔼之外,还多了一份恭谨。 身在天子侧的太监总管对他恭谨? “一定是错觉。” 目送老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秦小满找了一个向阳背风的地方,闲着没事开始数起了站在宫墙上的麻雀。 “不得不说,这皇宫确实不错,连麻雀长得都比别处的要肥一些。” 他正低声感慨着。 突然。 一只大网从墙内掠过,墙头的麻雀被扣住的扣住,被吓飞的吓飞。 只剩下羽毛扑棱到秦小满的面前。 他好奇地朝着宫墙内探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火红背影。 大公主。 “那日写的劝学诗还不够劲?” 不应该啊。 那首贾岛的《剑客》,连他当初读到的时候,都用功读了一学期的书。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虽说他当时也有借诗向天子表达冤屈的意思,但这诗确实是好诗。 大乾这位调皮的大公主就算坚持不了半年,好歹也得坚持一个月啊。 “老大!你不在上书房读书,为何来此捉雀?” 听到皇后的声音。 秦小满赶紧站得跟一根竹子一样笔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母后你息怒,我来捉雀是因为要作画,是王夫子让我捉的,我捉完了,现在就去练习作画。” 大公主屁颠屁颠地走了。 留下皇后在原地哭笑不得地叹息。 “我原以为王二公子行为刻板,没想到还知道因材施教,倒是一个奇才。” “娘娘,真正的奇才还站在宫门外等着呢。” “对对,快宣,快宣。” 啥? 秦小满听到这话,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为皇后是来逮逃课的大公主的,合着是冲他来的?! 此时。 他哪里还想不明白,天子召他进宫的用意。 这是想让他进宫当打工人啊! “秦公子,皇后娘娘宣您去上书房。” 一墙之隔,皇后娘娘都不露面,直接宣他去上书房。 秦小满知道这是在赶鸭子上架。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者说。 和三位公主搞好关系,也利于秦家未来发展,关键他们从血缘上来算还是表兄妹,去就去。 “烦请这位公公带路。” 秦小满拱手一揖,礼多人不怪。 “秦公子太客气了,这边请。” 带路的公公瞬间眉开眼笑,语气都轻了几分。 上书房在外朝金銮殿后面,一处占地约莫十多亩的院子里。 从宫门走过去,还需要一段距离。 秦小满便趁机想打听一下上书房的情况。 可是。 一时的多礼,根本没能撬开带路公公的嘴。 面对一个锯嘴葫芦,秦小满只能猜测,三位公主的学习成绩不咋地,这才“家丑不能外扬”。 到了上书房。 领路的公公便退下。 两个守着院门的皇家侍卫,先对他和唐叔伸出双手,要搜身。 “两位侍卫大哥稍等,我们能自己来。” 秦小满很实诚地将他插在腰后的两把短刀、挂脖子和手腕上的精钢制成的丝线暗器。 还有从唐叔那里拿到的可以远程投掷的莲状暗器。 一股脑地全部扔到了地上,发出“叮哩铛啷”的声响。 看向两个皇家侍卫很是无语。 “秦公子,你这随身的武器带得比我们还要多。” 第五百四十章三位公主,初次见面 “没有办法,谁叫我这个人容易招人嫉恨,出门在外容易遇到打劫的索命的,带些东西好防身。” 秦小满掏完所有的东西,对着两个看呆的侍卫笑问。 “我们能进了吗?” 两个侍卫先是点了点头。 当秦小满抬步往前走时,又马上伸出手臂拦下。 “秦公子,你的不用搜了,可这位唐医圣……” 好吧。 他还想蒙混过关。 看来皇宫里的盘查是真的严。 “你们想搜我的身?” 唐参冷冷开口。 刚想动手的两个侍卫被气势所迫,僵在当场。 搜身也无用。 身为天下第二高手的唐参想要杀人,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乾瑞长公主能够阻止。 可他们职责所在,必须要搜身才行。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嬷嬷疾步而来,剜了两个不知变通的侍卫一眼。 “你们怎地还在拦着秦公子和唐医圣,娘娘在里面都等急了。” 嬷嬷特意看了一眼唐参胸口处,面上堆起笑意。 “还望唐医圣不要怪罪这皇宫里宫规森严,也请唐医圣放心,秦公子进了这皇宫,绝对不会出事的。” 嬷嬷的话就是皇后娘娘的话。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小满与唐叔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就多谢这位嬷嬷提醒了,唐叔……” 哐啷! 唐叔从袖子里掏出一盒银针,扔到秦小满方才掏出来的暗器上面。 算是全了彼此的颜面。 “两位请!” 两个侍卫松了一口气。 嬷嬷脸上的笑意也不断加深。 亲自在前方带路,领着秦小满和唐参走进了院子。 上书房用来学习的屋舍只有长约十丈、宽约一丈半的主体,但放书的“书阁”却在左右占了数倍的地方。 最为抢眼的,则是光秃秃的大院。 院子里不像其他地方铺了地砖,除了已经没入地里当成路来踩的鹅卵石地面,剩下的都是空荡荡的土地。 秦小满眼力过人,还能够看到一些未被清扫干净的刀划剑伤的痕迹。 可以想象得到,有人在上书房院子里舞刀弄枪的场景。 不出意外。 这个人应该是大公主了。 “秦公子,三位公主正在作画,皇后娘娘正在盯着她们,您稍候。” 嬷嬷朝他颔首一笑,自我介绍着。 “奴婢姓温,日后秦公子唤奴婢温嬷嬷即可,有什么不懂的,只要秦公子肯问,奴婢定会回答。” 和李公公如出一辙的客气。 让秦小满嘴角狠狠一抽。 皇家的客气可不是那么好得来的。 今日,他怕是“在劫难逃”。 成为萧何,败也萧何。 才子名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 在剑南道呆着,是能够打通官商的利器。 来到这京城,牵涉到了朝堂后,就是催生名利和与之相伴而来的麻烦的酵素。 他今日还特意挑了一套看上去很具有才气的服饰来,想装憨态可掬都装不了。 “温嬷嬷,我确实有事想问您。” 秦小满手指着自顾自地在大堂正中往画框上泼墨作画的青年人。 “他是何人,这么年轻就能成为教导公主们的夫人吗?” 在他的印象里。 画师都是长着胡子、潇洒自在的样子。 这青年二十出头,神情死板,落笔虽有神,但勾勒间看得出来,有种循规蹈矩感。 “这位是王二公子王耀谦,乃是京城第一画师,也擅长作诗、题字。” 王家人? 秦小满认真地打量着对方。 但却没从对方身上看到王之昌或者王耀辉等人那股属于王家人独有的倨傲感。 观其人,倒是不俗。 不过…… 年纪轻轻如此古板,来教大公主这种跳脱性子的人……估计不太合适。 正想着,就感觉有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 循之望去,不是大公主。 而是长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小姑娘,肉乎乎的很讨喜。 夫人让她画面,她确实在认真地画着。 只是夫人是在泼墨勾白,画那层林尽染的山河,细致到连林间的麻雀都跃然纸上。 这个小姑娘则是用双手弄墨,弄得脸上都沾了墨,画纸上也只有踩着手掌印,长得很抽象的狗子。 此时。 纸上的狗子没开口,小姑娘倒是故作凶巴巴地朝他扮鬼脸。 无声地“旺旺旺”。 秦小满好险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以为大公主够跳脱的了,没想到这三公主更是……可爱又顽皮。 “好了。” 这时。 绘画收尾的王二公子轻呼一声。 三公主连忙把手摁在纸上。 原本六只脚的狗子,又多长了两条腿。 她只能赶紧从狗屁股后面又多勾出一个狗屁股,形成一只狗头在前,三个狗尾相怼的精彩局势。 秦小满看她画狗屁股画得跟有圆规辅助似的溜圆,不禁暗笑。 这也是一个天纵奇才。 “三位殿下可曾画完?” 王耀谦话是这么问的,但目光却只落在了大公主的身上。 “大殿下,您说抓住麻雀便能画出麻雀的神韵与动作,可曾画出来?” 他的问题,也是秦小满好奇的。 因为自从他来了之后,只看到大公主在逗弄麻雀,给它拔毛。 并借着摆在桌案上的书籍,在下面瞎鼓捣,还真没看到大公主在纸上作画。 难道说…… “大殿下,我虽作画时投入全部精力,但身为夫人,也一直观察着你们作画,二公主虽无天赋,但最为认真,三殿下虽胡闹,但也认真完成了课业,只有大殿下你,说要画麻雀,我便让你去捉来对着画,我只见你拔毛,却并未见你动笔。” 呃……这王二是真死板还是真糊涂? 秦小满听到王耀谦的这番话,再看淡然处之的二公主和嘟着嘴巴不言语的三公主。 都不由得庆幸当今天子不爱摆架子,这三位公主也很平易近人。 换作皇权霸道的朝代,光凭王耀谦这番贬低二公主的话,就够掉脑袋的。 特别是当今天子还未立皇储,说二公主不行,颇有一番站队的意思在其中。 “王夫子,谁说我二妹没天赋,她只是擅长画那些线线条条,不懂什么颜色调理,依我看,她画的可比你更好。” 大公主很护妹。 颇有一番,责骂她不务正业没关系,贬低她妹妹就不行的那番霸气。 护犊子好啊。 秦小满颇为欣赏地看着大公主,却见大公主手指着他。 “秦小满,你也以为我只是坐在这里除了拔毛,什么都没做吗?” 原本是。 可当他看到大公主眼中狡黠的精光,果断摇头。 “非也,我虽然在外面站着,只能看到大殿下在拔毛,但我认为大殿下能够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么理直气壮地问我,一定是作了画,并且画得还很精彩。” 第五百四十一章臭味相投,佳婿良选? 估计大公主没料到他会拍一通马屁。 面色微讶。 反应过来后,大公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总是听父皇母后夸奖秦小满你是一个大才子,你的诗我也读进了心里去,我以为你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这么会拍马屁。” 嘿!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还有朋友做。 秦小满见大公主如此不留情面,也只能戳穿她。 “大公主故弄玄虚,引来王夫人的一番批评,是想反转后,让王夫子下不来台,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桌子上的画应该是用羽毛印了墨作的画,是不是?” 已知。 桌上只有一只掉毛的麻雀,没有毛笔,而画一定是做好了,大公主才敢在皇后面前说话大小声。 那么,作画的工具知道了,只需要开动脑筋想出作画的手段。 不巧的是。 秦小满见多了拿羽毛、树叶在纸上用墨水拓印下来的作画手段。 一下子就能够想到能够让大公主得意洋洋的作画手段。 哗啦…… 大公主站了起来,不一小心,将原本特意摆在书桌周围的书籍掀翻在地。 “秦小满,你怎么知道我是用羽毛作画的?这个方法我只告诉了三妹。” 此话一出。 在场的大家都知道,秦小满所言不虚。 哐啷! 三公主也站了起来,气鼓鼓地盯着秦小满。 “长姐,我没出卖你,我可不认识他,当然不会泄密了。” 她和长姐说好了的。 平时王夫人总是对待她俩比较严苛,经常给她俩加课业。 知道今日母后要来。 她们便要设计让母后知道,王夫子脑子有多么笨,根本跟不上她们的思路。 顺便也让母后知道,王夫子平时告状不一定是真的,很可能是误会了她们。 没想到。 长姐练习了多日的用羽毛作画,好不容易完成了最后的一步。 谁能想到画都做出来了,剩下的后路都让这个叫秦小满的给断了! 岂有此理! 秦小满望着三公主叉着小腰,气呼呼怒视他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三殿下说得对,全靠我自己见多识广,观察入微,这才发现了大殿下是用羽毛作的画,和别人无关。”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戴高帽,有些生硬。 大公主闻言,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拿起桌子上画给的画作,昂首阔步地走到王耀谦面前,装模作样地拱手将所作之画递上。 “夫子,你要的功课,还望点评一二。” 此话一出。 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假装翻书的皇后站起来,先瞪了一眼大公主,又满腹好奇地朝前走去。 大公主平日里交上作业恨不得就飞奔出上书房。 点评? 这孩子根本就不惧别人的眼光。 如今让王二点评,只是因方才王二的训斥,想让王二下不来台。 她倒好奇,老大这孩子能够做出怎样的画作。 “秦公子,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一道进来点评一二?” 皇后没忘记点破大公主小心计的秦小满。 才相见。 秦小满便拿捏住了大公主。 这是一个好现象。 “点评画作……我也不擅长啊。” 秦小满嘴上这么说着,双脚还是很诚实地带着身体往前走。 来都来了。 他也猜到了天子和皇后的意图,如今更是得罪了大公主。 大公主这小暴脾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他便只有一个方法,能够永除后患了。 还没走到画作前。 秦小满就听到皇后一声低喝。 “福润,你这是……画的何物?” 显然,大公主的画作,并不得皇后的心。 但大公主还是依旧一脸骄傲。 “母后,你对画作也不精通,还是由王夫子来点评,王夫子,你能看出我画的是什么吗?” 大公主将画作又往王耀谦面前凑近了半步。 就差怼到王耀谦的眼睛上的架势,看得秦小满憋笑憋得很难受。 画作是用羽毛染墨扑腾出来的。 呈现出来的确实很抽象。 整体看上去不难看,但你要说细看是画的何物,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大公主画的这片黑土很……很别致。” 王耀谦盯着画卷看了片刻。 也只能看到深浅不一的大片墨黑。 “这是黑土?本宫还以为是山……” 皇后无奈地白了大公主一眼。 亏她还以为这孩子能够露一手,在王二面前找回面子。 结果却在秦小满面前丢了脸。 “谁说本殿下画得是山和土,秦小满,你刚才能猜中本殿下是用羽毛作的画,那你猜猜本殿下画的何物,猜对了,本殿下就答应你一个条件,猜错了的话……你就留在宫里给本殿下当贴身小太监。” 哦? 玩这么大吗? “李福润!” 秦小满还没开口,皇后率先出声呵斥。 “不得对秦公子无礼!” 好歹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虽说秦家乃商贾之家,但大乾历代皇后出身都不高,秦小满可是她看中的佳婿人选。 成为太监……真是暴殄天物! 就算她会同意,天子也不会同意。 天子同意,天下读书人也不会同意! “母后,我不是对他无礼,我是觉得他能够看透我心思,能和我玩到一起去。” “那也不需要做贴身太监!” 皇后横眉冷对。 大公主只得悻悻地改口。 “那我……就让你当我的书童,以后帮着我出主意行了吧。” 臭味相投的书童? 秦小满觉得这个主意好。 但看到皇后对他超出寻常才子般的关心态度,和大公主提出要求时激烈的反应,他决定。 打消皇家这种不必要的幻想。 他对这些有血缘关系的表妹们,可没任何想法。 “行。” 论输赢。 他还没怕过谁。 “这画是一幅战场厮杀图,你们看这发丝般的羽翼像不像马尾?” 秦小满不跟大公主玩套路卖关子。 直接上手指着里面能够看清楚的位置。 “这束毛是将军头上的束发。” “这片毛覆盖在全黑之下,但都与上面的马尾一样,往一个方向刮,被踩于蹄下,应该是野草。” “再看这里,深浅不一或是远近不同,这里面还藏着追兵……” 秦小满看得眼睛都酸了。 把他能够辨认出这是一副战场景象的细节全部说了出来。 才好让大公主无法狡辩,这是画的其他景象。 “大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第五百四十二章收服大公主,文治武功略懂 大公主哑口无言。 满脸大写的“服气”! 任谁看到她的表情,都知道这幅画,确实是画的战场。 “看来是秦公子赢了。” 皇后生怕大公主输人还输阵,在众人面前抵赖,失了诚信。 连忙替她出声做了决定。 “福润,你欠秦公子一个条件,你可要记住了。” “记住了。” 大公主不甘心地扁了扁嘴,狠狠地盯了秦小满一眼。 害得她两次失手,她一定得找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姓秦的小子! 知女莫若母。 皇后看到大公主暗恨的模样,却也无能为力。 只能暗自希望,秦小满能够降服得住她这个大女儿。 否则。 也只有自求多福。 “还是秦公子目光如炬,一眼看出这是何画。” 皇后心悦诚服地夸赞了一句。 她方才可是看了好半晌,都只以为这是一堆土,或者一座山。 连擅长作画的王二,都被这作画的手法糊弄了过去,才华与机智,孰高孰低,已有分辨。 “是啊是啊,秦公子确实厉害。” 大公主敷衍地附和了一句。 配上那噘着老高的嘴,颇有一种正话反说的意思。 秦小满本想以“欠一个条件”为结束,希望能够拿捏住大公主,好让大公主投鼠忌器。 现下来看,这种想法太过于天真。 想让大公主老实别作妖,还是要使出一些真本事。 “娘娘、殿下,你们方才不是说让我评价一下这幅画,我只说了这画上是何物,还没评价呢。” 此话一出。 皇后弯眉微拧,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大公主更是当场就大叫着。 “秦小满,你不是说你对作画不精通吗?” 大公主是胡闹。 但她不傻。 看得出来秦小满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尿。 再加上母后对秦小满十分看重,如果秦小满说她这幅画作的不好,那么今日她故意设计王夫子的事,定然会被母后记她一笔。 少不了受一顿责罚。 “大殿下的记性可真不错,想象力也不错,不过……你可知,为何王夫子同意你去捉雀来画雀吗?” 突然被提及的王耀谦明显迟疑了一下,答不上来。 这让秦小满有些无语。 他还以为这个王夫子是想实践于行,才让大公主去捉雀。 现下看来,倒像是无奈之举,也没办法接住他抛出来的话茬……算了。 “作画不能全凭想象,特别是实景,你可以艺术加工,但不能过于夸张。” 秦小满手指着摔倒在黑土里,却依旧上竖的马尾上的毛。 “大殿下想以细节来证明它们同处一景没问题,可你这马都起不来了,还油光水滑的,尾巴有力地上翘,根本不符合现实。” “还有这里,追兵手提长枪追来,光影变幻不对,另外,马蹄也不会在奔驰时,一下子在硬地与泥地之间挑选出适合它的路走。” 换而言之。 大公主想用作画来渲染紧张与惨烈感。 但由于她根本没有上过战场,所呈现出来的,也是想象里的虚假画面。 “秦公子这么一指,这些细节倒确实很违和。” 皇后盯着画作仔细再看,恍然大悟。 “这马上的追兵,福润你是按照长公主去年秋猎时的景象画下来的,这落马……定是你在练马场选取的素材,却不知练马场的马倒了还能起来,这战场上,前有厮杀后有追马,马倒了就是真的倒了。” 正解! 秦小满见皇后补充得恰到好处,也省了他不少口舌。 毕竟。 他在这里也没上过战场。 大公主要是回怼他,是否亲眼所见,他只能忽悠。 而皇后不一样。 皇后虽也未参军到战场上厮杀,但当年却与天子一起遇到过逼宫的事,没少见过这种生死的大场面。 “大殿下日后想作画,我觉得还是按照王夫子所教,先从周围的实际场景入手,这一点,我就得夸夸三殿下了。” 秦小满说着,走到三殿下的桌前,将那幅三个狗只有一个狗头的“手绘”画拿到众人面前。 三公主正准备上手去夺。 他已经开始吹上了。 “这三个狗屁股一个狗头,看上去很诡异,但实际上,它们的姿势很符合常理,另外,也很具有童真童趣,尽管画技还没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但殿下观察力和协调力惊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适合去教算术题,给学生们画圆。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是吗?本公主这么厉害的吗?” 三公主被捧舒服了,不无骄傲地对着二公主的方向昂首叉腰。 “二姐,你快也让这个秦小满点评点评你的画。” “拙作而已,不想污了秦才子的眼。” 比起大公主和三公主来,二公主端庄恬静的不像是亲生的似的。 秦小满其实刚才看了一眼二公主的画,也确实另有夸法。 但二公主不乐意让夸,他也就只能作罢。 “哼!我当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多么厉害,原来是个擅长吹嘘拍马之徒。” 大公主还略有不服。 秦小满自然不能任由她玷污自己的名声。 “大殿下既然质疑我,那我当然要接受你的质疑,要是大殿下对我的诗文有所怀疑,当场出题,我当场背给你听。” 饶是他直接说背。 大家也只会以为他的意思是做出来再诵读。 “秦小满,你别想让我上当,我不出题,我只是想问你,你作十年磨一剑,可真曾磨过剑练过舞?” 大公主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傲娇地轻哼一声。 “就你这种小身板,我一个能打你十个,我劝你,以后没有本事,就别瞎写那些煽动人心的诗,免得被人打得落水流水,说你也是光凭想象作诗。” 大公主这针锋相对,以牙还牙的脾气。 秦小满正好有手段制服。 “大殿下,其实我不光会作诗,我文治武功都略懂,我的诗也不是全凭想象得来的,大殿下既然质疑我,不如外面去比划比划?” 遇到不听话的孩子怎么办? 讲道理讲服气了,以德服人,不失为一件美事。 如果还不听话怎么办? 那就只能打一顿,把她摁在地上摩擦。 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皇权加持与自身实力的差距。 “好啊!” 比起呆在屋舍里啃书本。 大公主更喜欢去院子里练拳脚。 见秦小满如此自信,她得意洋洋地笑了。 “正好本殿下方才欠你一个条件,假如本殿下赢了,这个条件你得还我。” “输了呢?” “输?本殿下打遍皇宫无敌手,除了姑姑以外,还没输过!” 大公主双拳紧握,指节发出“噼啪”的微响。 已然开始热身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条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秦小满看到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无奈抚额的皇后。 心道:皇宫里的侍卫陪玩真辛苦,这水放得能把京城给淹没了吧? “大殿下要是输了,便再欠我一个条件,可好?” 玩归玩,闹归闹。 绝对不能拿彩头开玩笑。 他还指望着多赢几个条件,震慑这个小姑娘呢。 “行!” 大公主已经热完身了,试探地看了一眼皇后。 “去吧。” 皇后无奈地轻叹一声。 “下手轻一些。” “母后你放心,我最多把他打个骨折,让他在床上躺一百天。” 大公主凶巴巴地挑衅着。 却闻皇后又补充一句。 “本宫是请秦公子下手轻一些。” “……” 大公主一脸“母后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 秦小满终于知道侍卫们为何会放水了。 因为皇后的立场不坚定,哪有比试之前,先给大公主泄露对手实力的。 不过。 既然让他下手轻一点,说明也不需要他放水了。 “请娘娘放心,我下手有轻重。” “本宫相信秦公子的实力,只是福润她下手没轻重,还请秦公子担待。” 担待? 不。 他巴不得没轻重,来一下重的,让大公主体验一下人间险恶呢。 正说着。 大公主已经几个箭步,从窗户里窜到了院子里。 秦小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嘴角微扬。 这小姑娘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他能怎么办? 只能跟着走窗户了。 跳出窗去,还不等他站稳,大公主已然挥拳相向,朝他冲了过来。 沃柑。 搞偷袭? “大殿下,你不讲武德。” 秦小满不知大公主是真的有实力还是大家放了水,没有直面这一击,而是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 通过擦过耳边的拳风,感受了一下大公主的力量。 确实有一打十的本事。 但那十个并不是以他为计量单位的。 “不讲武德?这倒是比较贴合我的性格,我打架向来就是以赢为目标,讲什么武德,你行走江湖的话,别人使用暗器杀你,会提前和你打招呼吗?” 大公主振振有词,另一条胳膊横扫而来。 秦小满弯腰,向着右侧方扭转身体。 几乎是他刚趁势又退后了一步时,大公主的右腿已经顶到了他刚才站的位置。 要不是他反应快,此时应该捂裆痛呼了。 “大殿下,我们这是比武,你能不能斯文一些?” 顶裆腿都使出来了。 可见大公主还是没打消收服他当小太监的心思。 这倒和他打算收服大公主的心思,不谋而合了。 说话间。 秦小满又格挡开大公主的一记肘击,将大公主顶退一步。 “秦小满,我说过我只讲究输赢,你光退不打就斯文了,你有本事亮一招,一招把我打趴在地,我绝对没你这么多废话!” 哦? 是吗? “这可是大殿下自己要求的,那我便成全了大殿下。” 秦小满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大公主冲了过去。 两步的距离,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便已贴近。 哪怕大公主身处战斗之中,时刻防备着秦小满的反击,可她没想到秦小满会这么快。 快到她连招式都看不清,只能看得到一道残影不说。 也不知哪里吹来一股劲风,还让她眯上了眼睛,更加看不清秦小满如何出手的。 砰! 秦小满一拳打在大公主的腹部。 大公主只觉得腹痛如绞,想要反击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等到秦小满拳头抽离往后退,她只能捧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我、我还没输……” 大公主左手捂着肚子,右手用力地向秦小满伸来。 “是吗?” 秦小满只能跟着蹲下身去,抓住她的右手,又往她抚着肚子的左手手背上来了一拳。 “嘶!” 大公主被震得手背发麻,下意识地缩回。 砰! 又是一拳砸在腹部。 这回大公主没有任何还击的力量,只能双手捧着肚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不知是羞的还是疼的,满脸胀红。 “我赢了。” 秦小满退后两步,居高临下地宣布结果。 大公主确实跟不少人学了不少招式,但最多都是阴招,根本没有杀人卸力的本事。 和他打架,别说他如今已入内功的门道。 就算是放在刚来富阳的时候,也能够根据经验,将大公主打趴在地。 屋里的人们,还没观赏到比试的过程,就见到了结果。 都是大吃一惊。 “长姐。”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二公主,离着窗户最近。 拎起裙摆,费力地翻过窗跑到大公主的面前,想要将人拽起来。 “别动她,我这两拳都打在了软肉上,她被打第一拳的时候应该动不了,但她自己逞能,拉动了筋,第二拳我帮她顺了顺,等她什么时候放个屁,身体里多余的气通畅了,就没那么疼了。” 当然了。 肉疼还是会疼的。 面对大公主这样的人,不让她疼几天,她是不会消停的。 “多谢秦公子手下留情。” 二公主很有礼貌地向他道谢。 看上去挺懂事的样子。 但冰冷的眼神告诉秦小满,这才是三姐妹里,最不好招惹的那一个。 估计这个时候,正在憋着坏,想方设法给大公主报这两拳之仇呢。 “胡闹!” 皇后没有从窗户里爬出来,而是快步从门口冲了过来。 看到大公主趴在地上,除了捂着肚子,憋得脸色通红,并无异样,又是一声暴喝。 “输人不输阵,你既已知道和秦公子实力有差距,就应当认输,以免平白遭罪!” “母……母后……我……想赢……” 大公主趴在地上,还是不忘初心。 这般执着的人,很是少见了。 秦小满见皇后还要再责骂大公主,连忙出声阻止。 “大殿下其实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 “正因如此,本宫打小便给她配上武练师傅,可她根本不服也不学人家的武艺,反倒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说要自己悟!” 皇后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话锋猛地一转。 “本宫只知秦公子才华横溢,没想到在武功上也颇有造诣。” 呵呵。 他就不信皇后没听说过,司焱想刺杀他,是被他当场拿下的事。 装什么蒜呢。 不就是想请他办事嘛。 “娘娘谬赞,我也只是略懂罢了。” “不,秦公子堪当大材,今日福润你欠了秦公子一个条件,不如就让秦公子当你的武练师傅,再教你们三个学习诗文辩论之道,你们可服气?” 啥? 就这样把他的一个条件给用了? “我……” “母后,我愿意!” 大公主还没决定,三公主蹦蹦跳跳地扶着窗子要往外跳。 只是她长得胖乎乎的,腿脚也没那么灵活,直接绊了一脚飞扑出来。 秦小满离她较近,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转了几个圈,放到皇后的面前。 “母后,秦小满擅长打架,说话还好听,我喜欢让他教我学东西。” 果然孩子还是得多夸。 秦小满暗忖一句。 “你呀……老二,你怎么说?” “全凭母后决断。” 三个说服了两个。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公主的身上。 “我……我……我愿赌服输。” 大公主盯了一眼秦小满,捂着依旧绞痛的肚子,脸色不知为何,更红了。 “如此一来,便这么说定了。” 皇后做主将这件事定下来。 秦小满早就有所准备,也没有拒绝。 但。 他还有另一个条件能用。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娘娘,从即刻起,我便是他们的师父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一字之差,金銮殿上 别看师傅与师父是一字之差。 但对古人来讲,所代表的意义却不尽相同。 秦小满没有占三位公主便宜的意思,但当上师父,就能够避免皇后再拿那种慈母般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了。 表兄妹亲上加亲这种事,在他这里绝对不会出现! “秦公子,此举是何用意?” 皇后听出弦外之间,轻轻揉着一脸懵懂的三公主的脑袋瓜,笑吟吟地开口。 “娘娘应该也听闻过我以前的荒唐事,我曾是富阳第一败家子,有幸遇到一位高人,拜其为师,才有了现在的我。” 他看到皇后惊讶却并不意外的表情。 就知道。 在选他为三位公主当师傅之前,他的底细都让皇家摸了个遍。 可惜的是,有长公主为他打掩护,查也查不到什么眉目。 秦小满故作高深地说完,便不再往下继续说。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头雾水又一脸期待地盯着他,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这种时候。 谁先崩不住开口,谁就输了一头。 “何方高人?” 最终,还是皇后按捺不住好奇,出声询问。 “他说是一个游仙散人,给我开了灵智,还传了我许多秘闻见识,但他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如果我将我这一身本事传授给别人的话,必须让他们拜我为师,不然不能外传。” 半真半假的故事,最能让人当真。 就连唐叔听到他的话,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像是想明白了,为何他会性情大变,一飞冲天。 更别提,只打听到他是败家子的荒唐事,以及看到如今他明显变化的皇后了。 “拜你为师,你不就高了我们一辈?” 刚才还听之任之的大公主,急忙出声反对。 “不行!我还打算从你这里偷完艺,再挑战你一次,打赢了你让你做我贴身的……小太监呢,母后,你不能答应他!” “秦公子,你看这件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皇后还是没放弃,想觅得佳婿的主意。 正在纠结。 是直接点了驸马,借助秦小满之才好。 还是拜了师父教了三个公主,学会高人之法更好。 “回娘娘的话,其实再生稻和石灰方都是那位高人所传授的,还有许多我听不太懂但死记硬背下来的治国之策……高人说,非他门徒,学了也不会,要不,咱们试试?” 秦小满见皇后还在纠结。 只能祭出杀手锏。 “高人所传授的东西太多,我主要学的是诗文之道,其他的都参不透,我一直好奇,这位高人为何如此,今日娘娘让我当三位殿下的师父,我才明白,原来这些东西,是高人为三位公主准备的!” 言外之意。 招他当驸马。 只能收获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绣花枕头。 可让他当师父。 会收获三个“奇才”公主殿下。 这买卖无论谁来做,都会选择借鸡生蛋,而不是杀鸡取卵。 “既是高人所托,你们三个,便拜秦公子为师吧!” 皇后?腕叹息。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知女莫若母。 她知道老大被制服了,虽然嘴巴硬,但对秦小满既有好奇也有好感。 可为了国家大业,为了高人的治国之策,身为未来的皇储人选,该舍弃的也应当舍弃。 “母后,我不……” “大殿下,我见你还未修炼内功,正好我有一法可打通筋脉,只是此法不外传,你……”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大公主确实对秦小满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 因为能够打败她的人,除了姑姑,就只有秦小满了。 但她对秦小满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有一点,并不多。 比起奇功秘法来,这点感情算个屁! 学它! “二殿下擅长画线条,高人传我许多像缝纫机那样的图纸,乱七八糟的,我还没解出来。” “还请师父赐教。” 二公主根本没有反抗。 颇有一种,唯长姐是尊的意思。 只剩下好糊弄的三公主了。 “我不!” 谁知,三公主突然变脸,指着秦小满大喊。 “你说话这么好听,武功又高,我还打算你教我几年书,招你当我的驸马爷,从今往后天天夸我保护我呢,你当了我师父,就不能当我的驸马了!” 沃柑! 小小年纪学啥不好学御定驸马。 这可真是打了秦小满一个措手不及。 “老三,不得信口胡言!” 好在,皇后第一个不答应。 “你要会哄你会保护你的,天下人多得是,快拜师!” 皇后可不容忍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被别人毁掉。 强摁着三公主的小脑袋,点头致意。 就算行了拜师礼。 “娘娘,我向你保证,假以时日,三位公主定然不同以往。” 秦小满还不忘记给皇后先画一张饼。 孩子大了,自然是一日不同一日。 再加上因材施教,他压力不是很大。 “那……本宫今日便同陛下商议一下拜师事宜,秦公子明日便来宫中执教?” “可以,不过我早上要练功,积累每日灵感,便等王夫子他们先上早课我再来。” 就算沦为皇家打工人。 他也要朝九晚五。 想办法双休! “应该的。” 皇后爽快地答应下来,亲自将秦小满送出院子外,便匆匆离去。 秦小满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望去。 “公子,还未散朝,我们是在这里等老爷,还是……” “出宫吧。” 金銮殿上有唐姑娘在,再加上老爹看上去怂,但实际上不怕事的性子,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倒是他。 再站下去,三个公主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剜了似的。 显然对他这个年龄不大但辈分很大的师父,有几分抵触情绪。 他得回去写三套教材,迟早让她们心悦诚服。 …… 金銮殿外。 秦立夏垂手听着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姚尚书,如今一切为军需开道,但也要保障民生,你提议让北境民众搬迁,这不切实际,难道突厥来扰一次,我们便南搬一城,你倒不如直接说,要把城池让给他们!” “夏大人,同州六城,损失十数万百姓,洛阳水患褪去,无数良田无人耕作,让他们撤到内腹之地,有何不妥?” “远迁千里,背离故土,换作你乐不乐意,我看你姚志明想出这个主意来,不是脑袋昏掉了,就是在给突厥人让路,陛下,臣要参姚尚书一本!” “陛下,臣也要参夏大人一本!” 众人从讨论事,变成互参。 秦立夏听了全程后,感觉朝堂之高,和菜市场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位高权重者的姚尚书出的主意,听上去挺高大上的,实际上根本不接地气。 大乾将士守的国土,不光是守地盘。 更是守护地盘上的百姓。 人都撤没了,驻兵也无心恋战。 全靠戍边将士苦苦支撑,等到军需运不过去,连百姓的接济也没有,不是白白浪费兵力? 秦立夏见里面一时半会儿,谁也吵不赢谁。 干脆换了一个姿势,不着痕迹地靠在门框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哈欠还没打完,就见李公公走了出来。 “秦大人,陛下宣您了。” “宣我?” 秦立夏心中顿时一惊。 这个时候宣他进去……是让他当搅屎棍? 第五百四十五章老实人,老实话? 君心不可测。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不了到时候遇到难事,一问三不知摆脱它。 秦立夏虽然曾想象过数次登上金銮殿的场景,但想象里总会多一个人。 如今自己走进金銮殿,感觉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说不紧张是假的。 还好。 走到最前方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家大小姐。 唐清柔朝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平时温柔的笑意,让他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秦立夏不敢走到最前头去。 干脆就在唐清柔旁边止步,朝着玉阶之上跪地叩首。 他见过天子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 但为了符合自己地主的形象,他还是在跪地的时候,轻轻地颤抖了几下。 果然听到人群里,传来窃笑声,他也没有在意。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秦立夏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寻找着自己应该站的位置。 “咳咳!” 听到旁边李公公的假咳声,他恍然想到,自己不是来找地方看热闹,是来谢恩的。 又连忙跪了下去。 “多谢陛下提拔!微臣一定不负皇命,谨守商者本分,绝不以次充好、偷税漏税……” “秦爱卿,你如今身为皇商,便不必再缴税了。” 天子打断了他的话。 身为皇商就不用交税了? 秦立夏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条恩典,但不交税相当于从国库掏钱,也就是掏天子兜里的钱。 总感觉不踏实。 回到酒楼后,得和小满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董家不交税上下打点,还藏了那么多私财,他家不交税又不打点,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惹人红眼。 再说了。 拿天子的国库的钱补贴秦家,他越想越不踏实。 “秦爱卿,你的位置在左手边倒数第二排,明日朝会记得站队位置。” 天子朝着唐丞相所站的这一队比划着。 “谢陛下提点,微臣铭记于心。” 秦立夏站起来就要往后退。 大殿之上,自然是不能把屁股冲着天子的。 除非想让自己的脑袋就会挂在脖子后面。 “爱卿止步,朕有一事想请教你。” “不敢,陛下请讲,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秦立夏扯着文邹邹的话,说得有些咬嘴。 后悔小时候,肚子里没有多揣些墨水,生怕一开口显得没文化。 “方才,姚尚书与夏爱卿为同州六城移民一事,争吵不休。” 听到这个问题,秦立夏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偷偷看向还在正气鼓鼓地互瞪对方的两个大人。 六部尚书仅次于正副丞相。 站在最前面,浓眉倒竖、颇有行伍之气的,应该就是姚尚书了。 再看另一位,站在队伍中间,看发髻应该是一位文官。 朝堂之上,文武官职互呛是常见的事。 秦立夏想要端平这碗水,可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确实不能假装没听见。 “秦爱卿,你虽不是出身市井,但也不像姚尚书与夏爱卿一样,出身名门望族,对于移民一事,朕认为你的建议更可取。” “同州六城的男丁已尽数被突厥所害,如今双方大战还未停歇,但同州六城也不能只有妇孺没有男丁,朕便想着是引入男丁还是将妇孺迁出,姚尚书说迁出免受兵害,夏爱卿说迁入固守边疆,秦爱卿,若你是那些百姓,你更喜欢迁入还是迁出?” 第一次上金銮殿,就遇到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 秦立夏觉得天子让他处理这个问题,未免太高看他了。 他又不是小满,做不到圆滑处之。 “陛下,微臣认为,故土难离,那些原本在北境边疆城池的人,并没有因为每年可能遇到危险而离开,他们是不想走的。” 秦立夏是个老实人。 众臣听到这番回答,都在心里得到了一致的判断。 换作旁人的话。 一定和稀泥,谁也不得罪,也不必承担责任。 “秦大人,那些妇孺的丈夫儿子都死了,让她们迁移到他处,改嫁另谋生路不是更好?” 姚尚书咄咄相逼。 “同州六城可不像是蜀内富阳,乃是风调雨顺的地方,只要给她们一处好去处,定会愿意。” “姚大人的意思是,她们刚刚遭遇了丧亲之痛,就要依靠改嫁来另谋生路?这是生路还是死路?” 秦立夏不理解。 在富阳,上战场当兵死了的妇人不是没有。 相反,历朝历代出战事,在剑南道征兵数量最多。 他也没见过哪家男人死了,妇人便只能靠改嫁来过活。 “姚大人此话,可真是太瞧不起这世间的女子了。” “再者说,要改嫁也不一定要迁离故土,迁入新民不是更合适吗?六座空城,大把的田地,只要减免赋税,军民一心对外,我相信不少人愿意前去。” 秦立夏讲不出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有地有粮有钱挣。 流民那么多,不信填不满六座城池。 “秦大人果然是商人想法,陛下,臣认为还是先将妇孺迁出,等到战事平定,城中安排驻兵更为妥当。” “朕再想想。” 天子见众臣谁也没有附和秦立夏的话。 朝着唐丞相看去。 “陛下,秦大人话糙理不糙,姚尚书担心战事过长,导致民心不稳也是实情,不如先行询问当地幸存者的意愿,他们是愿意留下来还是愿意离开,再行决定去留。” 唐丞相看似和稀泥。 但在场的都知道结果如何,都等着陛下决断。 “那便依丞相所言,朕让同州刺史去调查民意,再做定论,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无事。” 姚尚书输人一阵,拉着长声应了一句。 “爱卿们既无事,那朕正好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天子按住扶手,身体前倾,脸上露出笑意。 “昨夜,唐清柔唐爱卿找到了董家私藏秘宝之处,于国有功,朕特封她为六品互市监,掌管天下商行各业规矩与税收。” “明日起,便可登金銮殿上朝,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天子扫量着文武百官,目光落在王氏子弟的身上。 董继武与王氏六人的关系还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节骨眼上给唐清柔一介女流升官,他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至于其他的声音…… 唐丞相目光如利箭一般,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们来上朝的时候,都看到一箱箱金银宝物往宫里搬,正值国库吃紧,立下这么一个大功,官升三级真不多。 只能说唐清柔够幸运,刚做官才半年,就从八品地方官升到了六品。 还好只是管商行贱业的,他们自然也就乐得做顺手人情。 “微臣没有异议!” 文武百官异口同声。 天子朝着唐清柔使了一个眼色。 唐清柔马上跪拜。 “微臣领命,叩谢皇恩!” “唐爱卿平身,众爱卿无事便退朝吧,秦爱卿,你留下,朕有话要与你说。” 还要单独聊聊? 秦立夏想到被宣进宫里的小满,心里有些着急。 但也只能听从天子命令。 待到百官散去,天子走下玉阶来。 正准备带人往上书房方向走,聊聊任秦小满为公主们的夫子一事,探探秦家有无攀龙附凤之心。 温嬷嬷疾步而来。 “陛下,娘娘请您散了朝,前去御书房,有事相商。” 皇后动作够快的。 天子伸手拍了拍秦立夏的肩膀,露出得逞的笑容。 “正好朕带上秦爱卿一起去。” 天子与皇后商量事,带上他一个外臣? 秦立夏认为这很不得体。 不符合常理。 第五百四十六章就地取材,去神机营转转 “陛下,娘娘已经把事情处置好了,不必再劳烦秦大人。” 温嬷嬷的话,让秦立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但转瞬便意识到不对。 皇宫里的主子可不多。 他上金銮殿,被安排入宫的小满,应该是见了皇后。 事情处置好了? 到底是何事? “皇后这么厉害?” 天子惊喜不已,转手又拍了拍秦立夏的肩膀。 “爱卿,你今日便先回去,近日除了上朝,你首先要办好的,就是制衣行的事。” “微臣领命。” 秦立夏作揖一拜,抬起头来,看着温嬷嬷欲言又止。 他想问小满的下落。 “秦大人,秦公子在两刻钟前已出宫了。” 温嬷嬷笑着提醒一句。 “多谢嬷嬷相告。” 秦立夏看着天子疾步离去,原本还因不知小满在宫中遭遇何事而担忧。 转念一想。 小满都出宫了,没有发生最坏的事,剩下的应该都是好事。 “先去把皇差办了。” 秦立夏想到每月十来两的俸禄,却是天天起早贪黑,还不如在富阳当个富家翁来得痛快……不! 这条路是他选的。 在富阳,他这辈子也没办法再见到乾瑞。 而在京城,只要受到天子的器重,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 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这种事。 可当看到小满在不知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还有勇气去追寻幸福,高攀丞相府千金,不免激起了当年他单枪匹马闯土匪窝的热血。 做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陛下要招新兵,新的军服也要跟上,还有补充的军服,制衣行运作起来以后,不必经过蜀道,快马十日便能抵达北境诸城。” 他不能陪着乾瑞上阵杀敌。 就只有尽自己的力量,让她能够更加轻松一些。 “秦大人,宫门在这边。” 金銮殿前的护卫长,见秦立夏站在殿前不动弹。 还以为他初次前来,不认识路,连忙引路。 “多谢。” 秦立夏意识到宫内当差的,好像比他刚才进宫前更加客气了。 但想到他只是一个六品皇商,似乎没这个必要。 便只当这是错觉。 出了宫门。 两个护卫迎上前来,早已备好了马车。 “从皇宫到城西制衣行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马车里已经准备好了吃食,秦老爷可以休息片刻。” 原本还想着让福瑞轻松一些,结果却要让她的手下照顾。 秦立夏觉得自己很无能。 只是。 他各方各面,确实不如乾瑞厉害。 既来之,则安之。 “秦老爷,方才秦公子离开时,让小的们将这张图纸交给你,说是制衣行可以就地取材,只需要三五日便能改造好。” 秦立夏接过图纸扫了一眼。 发现图纸上工房的分布,与天府和富阳都不一样。 缝制衣服的案板少了许多,添上了许多方框状的“缝纫机”。 从用地来看,一台缝纫机顶替五个制衣工的位置。 他知道缝纫机是吴老丈的外孙制出来的,来的时候,还在找拉动机头的牵引绳。 据说一台缝纫机能抵二十个工。 现在看来,还是没有完成成功,但如今的成果也可以了。 “天府和富阳的制衣行,不再缝制的工人可以去纺织,生产布料。” 到时候。 再在天府附近县城买几万亩地种麻种桑。 从丝线到布匹再到制作,就能够更好的稳住制衣的成本和价格。 等到制衣行开遍整个大乾。 就像达成像小满所期望的那样,衣服一个价,人人穿得起。 “走,去城西!” …… “吁~~” 秦小满骑马踏过宫前大街,一路往京机营的方向走。 今日并非集市,一路上便也没有拥堵。 唯独来到城西还没开工的制衣行,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稍一打听,便得知。 眼前这近千号人,都是想到秦家制衣行来做工的。 “还没贴招工启事就来这么多人排队,我家可以改做用工中介了。” 京城的工钱对比剑南道各地来说,都要高出一截。 老爹和他还没商量好,基本酬劳支付多少最合适呢。 人先来了。 “看来这几日还得在京城建立一个工会……人生地不熟的,请唐姑娘牵个头吧。” 秦小满为了避免认出来,再被堵在制衣行出不来。 干脆绕了个远路。 等到快出城门时,已经满街飘香,各个店铺的小吃都冒着香气,无声地招呼着他。 没办法。 他只有先吃饱了再出城。 京机营作为驻京防守的驻兵,各个城门外二十里,都有驻兵。 而神机营作为其中一个研究奇巧武器,不太起眼的分营,则被安排在城西十里开外的一处练兵场里。 长公主出兵北境时,带了大半精锐走。 只剩下不到一千神机营将士,驻守营地。 当秦小满骑马赶到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一排排靶子上面,插着在阳光下能够反光的黝黑箭头。 没看花眼的话,应该是弓弩的箭矢。 他来的时间正好是晌午放饭时。 看守比较薄弱,但相对的,也没有多少士兵正在试射。 再加上哪怕是神机营这样不起眼的军营,也不让靠近。 秦小满只能骑着马围着神机营转圈圈。 转圈的时候,他还顺手猎了几只活物,正好晚上可以做一桌大餐。 就当他收获颇丰,准备绕着军营转第三圈时。 营中的士兵开始试射了。 离得太远,秦小满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但能够看得到,他们的弓弩,射击距离在百米之内,是单发,换箭的时间比普通的羽箭要长,但穿透力是羽箭的数倍。 像这种弓弩箭矢,很适合配合队列埋伏敌兵。 凭借着穿透力来给敌人致命一击,但所费的人手也很大。 举个例子。 一百支箭放一轮如今的弓弩箭矢,和普通的羽箭相比。 基本上羽箭放完三轮,他们才刚换上第二轮的箭矢。 命中率和杀伤力强,但消耗人手太多,必须在有掩护和辅助的情况下进行射箭,机动性太差了。 在北境战场上,这些弓弩手顺应乾瑞长公主的安排,可能会起到很明显的效果。 但换个人来作战指挥,但凡中间出现差错,这些弓弩手就形同鸡肋。 这大概也是弓弩早就现世,但神机营依旧低调得让京机营其他分营瞧不起的原因。 嗖嗖嗖嗖嗖! 秦小满看到士兵们没有一个脱靶的,基本上都钉在靶心或者是稍有偏差。 知道神机营的士兵还没放弃自己,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念头。 “公子,还要再转圈吗?” 唐参轻击了一下马腹上挂着的绳索。 打的猎物挂得够多了。 再转下去,恐怕军营里的将领要出来讨个说法了。 “回吧。” 掌握了当代弓弩的大概情况,他已经有了方向。 回去闭门造车去。 “驾……吁!” 马儿还没跑起来。 神机营里冲出一匹黑马。 不等对方喊住自己,秦小满已经勒紧了缰绳,颇为意外地看着骑马狂奔的来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天子的疑惑,期待落空? “肖大侠,你怎么在这里?” 秦小满没想到,这么快便和肖大侠重新碰面。 连专门去找人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别提了,我去参军后,上来给我以看守稻秧有功,封了我一个统领百人的屯将,让我先来神机营熟悉一下即将要带去北境的士兵,然后明日和丞相一起负责招兵的事……我正清点人数,熟悉大家的情况,就听说外面有可疑的人。” 肖成梁好奇地打量着二人,以及他们马背上的猎物,玩味一笑。 “秦小满,你和唐叔在附近转了三圈,就是为了打猎?” 这种借口不管别人信不信。 反正他肖成梁不信。 “打猎是顺手,我其实是想见识一下咱们大乾最高端的兵器。” 遇到了老熟人,秦小满也没藏着掖着。 赶马凑到肖成梁的身旁,压低声音。 “神机营里的弓弩……” “不论是图纸还是实物,我都没办法给你。” 不等他说完,肖大侠直接摆手拒绝。 “弓弩在北境战场上,起到了不小的成效,陛下正准备扩建弓弩队,秦小满你别以为在这里转三圈,看到弓箭射出来,你就知道它是怎么做的了,它的制作很复杂,也很机密,是长公主亲自监制的,天子也很看重。” 肖大侠说得很认真,没有平时里碎嘴斗嘴的意思。 言外之意。 哪怕秦小满请求他帮忙,也不可能拿到弓弩图纸或者是实物。 “奇了怪了,这神机营里还有那么多神兵利器,你为什么知道我瞄准的就是弓弩?” 秦小满原以为和肖大侠分开这么久。 肖大侠看不穿他的心思了。 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 “你虽然在转圈圈,但目光一直盯着试射弓弩的箭靶,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你只有对某个事物上心的时候,才会不顾外界的眼光。” “多谢肖大侠夸奖,你都这么说了寻常人看不破的机密……那我能凑近了看看吗?” 秦小满还是厚着脸皮提出了请求。 试试嘛。 万一能成功呢。 “不能。” 如他所想,肖大侠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行吧,那你继续带兵试射,等下了差来酒楼,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践行礼?” 肖成梁再次摇头拒绝。 “不用破费了,我此次是去北境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送我的我不一定能带走。” “万一能呢。” 秦小满卖了个关子,笑着挥了挥手,留给肖大侠一个背影,消失在草甸中的小路上。 直到两人两马走远了。 肖成梁才回收目光,满脸狐疑之色。 “肖将军,你认识刚才那两人?” 军营里又有二人骑马赶来,朝着秦小满的身影望去,一脸防备之色。 “不光我认识,你们也应该听说过,那是制出羽绒服的秦家公子秦小满,刚来京城闲着没事干,到处转转,看到咱们这里草甸子里有野物,便打了一些走。” “原来是秦公子,肖将军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我也好一睹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风采。” 提及“诗”一字。 肖成梁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 哥和爹要来京城了。 八成到时候会去找秦小满切磋。 还好他马上要走了,不用再给哥哥抄诗了。 “肖将军,接下来做什么?” “试练弓弩,我还没用过这个东西,我也上手试试,以备不时之需。” 别看他拒绝了秦小满。 那是因为弓弩机密不能外泄。 可如果秦小满真有本事,复制出来弓弩,他好歹也能帮忙试试手感。 “驾!” …… 皇后寝殿。 “陛下,你看这件青铜树如何?形似发财树,寓意很好,又符合秦家皇商地位。” “好。” “陛下,你看这卷《江山图》如何,秦公子诗里,天南地北皆辽阔,可他其实没到过那么多地方,有这卷画日日观赏,定能灵感倍增。” “好。” “陛下……陛下你认真一些,这可是在给我们女儿挑拜师礼,含糊不得。” “好。” 天子双手托着下巴,哭笑不得地看着忙前忙后,倒腾宫里珍藏的皇后,心情十分复杂。 在他的设想里。 是让秦小满给三个公主当夫子,趁机观察一下秦小满有无辅佐公主们的能力。 如果有的话,他便下旨,钦定秦小满当皇家驸马。 立下皇储后就能给他们另立宫殿,分些朝堂上的事给他们处置,自己专心打理从长姐手里移交的军权。 谁知。 秦小满这个小子太过狡猾,不当夫子当师父。 “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秦小满啊秦小满,你以为有一个师父的虚名,便能让朕打消招你为驸马的心思?” 不可能! 就算是外面传言,秦小满和唐家丫头是一对。 他也不介意秦小满享受齐人之福。 从第一眼见到秦小满起,他就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小子与自己一定有深厚的缘分。 更别提秦小满是一个大福星,如今更是得知有高人指点,他更不会放手! “陛下,这眼看都要天黑了,你快替臣妾把把关,这第三件选什么好?” “朕来瞧瞧……” 天子扫量了一眼。 除了宫里的宝贝,皇后连娘家陪嫁都掏出来了。 但能够入得了秦小满眼里,恐怕不多。 对了! “小李子,去把董家抄出来的那些物价清单拿来,让咱们皇后娘娘挑一挑。” 他和皇后穷。 董家富啊。 “诺!” 小李子早就在旁边站得腿麻,闻言拔腿就跑。 刚出去又跑了回来。 “这么快,你是飞过去的?” 天子调侃一句,却见小李子脸色凝重地凑上前来,附在耳边低语。 “陛下,方才暗卫来报,秦公子和唐医圣出了宫,在西街吃了两碗馄饨后出了城,绕着神机营转了三圈,猎了些野物,盯着弓弩看了许久。” “弓弩?他看弓弩做什么?” 天子见小李子迷惑不解地摇头,忽然福至心灵,腾地一下从软棍上站起来。 秦小满做事很讲究,绝对不是闲着没事去打猎。 就算打猎,也不会绕着军营那种危险的地方。 万一别人看秦小满不顺眼给他一箭,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小满不会给人这种把柄,那么定然是为了办正事去的。 想到当初秦小满发现再生稻时,还借养鹅鸭打掩护,他兴高采烈地追问。 “秦小满现在在何处?” “他回酒楼了。” 李公公如实回答。 “派人继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他做什么,都马上向朕汇报!” 他才知道秦小满背后有高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高人所传授的奇巧技艺了! “可是……陛下,秦公子在酒楼顶楼设了宴,把猎来的野物杀了炖了,打算宴请肖囤将和唐家大小姐,说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那个地方,不好盯着。” 再说了。 那处地方视野开阔,谁谈正事去那里? 根本没有盯梢的必要。 “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天子更加迷惑了。 “他难道去神机营转了三圈,真的是去打猎的?” 那可真是……潇洒极了。 “陛下,不如老奴亲自去?” 李公公见天子还是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打算亲自出马。 天子的脑袋刚抬起还没往下落,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呐喊。 “北境捷报!” 第五百四十八章捷报连连,很糟心 听到“捷报”两个字。 天子也顾不上秦小满这边摸不准的事,马上站起来,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快说!快说!” 他催促着,难掩激动与紧张。 按照长姐的个性来看,绝对不会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突厥大军进行作战,以防迟则生变。 那么,两军一定是在某地进行了激烈的交战。 也不知六道十二万士兵,能否填补此次交战的空缺。 “回禀陛下,黑伏山大捷,歼敌十四万五千余众,只剩余五千散兵游勇,还在追击中。” 来报传令官哑着嗓子说完,将手里的一份奏折呈上。 “这是长公主殿下的战报,还请陛下过目。” 有些事不能当众说的。 就写到了奏折里。 没有用王家的信鹰传递,还是让传令官八百里加急赶来,其中定有深意。 天子想到自己派到北境但应该还未抵达的人马,脸上高兴之色稍减。 他接过传令官手里的奏折,马上朝小李子看了一眼。 “你亲自将传令官送到长姐府上休息。” 既然有无法对外公布的事,自然不能让传令官半道再遇人拦截,泄露了消息。 “诺。” 李公公领命,复而又问。 “陛下,秦家酒楼那边呢?” “喝酒吃肉有什么好看的,不用管他们。” 少年人,鲜衣怒马游花街,夜上柳梢买醉去。 更何况,今日秦小满还喜获三个徒弟,肖成梁提拔为将官。 凑在一起高兴之余,应该不会谈论别的事。 弓弩……由长姐监制,试用了这些年,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位,弥补了羽箭杀伤力不足的效果,他难以想象,秦小满还有何秘方,能够在弓弩上下手。 极有可能是去长长见识罢了。 “诺。” 李公公见天子打消了继续监视秦小满的念头,这才对着传令官比划着院门的方向,一前一后地离开。 “皇后,朕有事去趟御书房。” 天子看了眼进进出出的皇后寝殿,并未当场打开奏折。 皇后连忙点头。 “陛下,你有公事忙你的,臣妾正好再挑几样。” 还挑? 天子有些肉疼地看着皇后筛选出来的宝贝,暗叹一声。 拜师学艺可真烧钱。 好在。 黑伏山大捷,能够缩短与突厥大军持续交战的日期。 皇后偶尔败一次家,也不算什么。 由于宫里主子少,天子活动的区域也不大。 御书房离着皇后寝殿只有不到一里地的路程,穿过两条甬道,便能抵达。 饶是如此。 天子一路上,还是看到了不少太监和宫女,在甬道上忙活。 甚至脚底一溜还踩到了鹅卵石。 打发了几个愿意顶替的去领了五十大板,天子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望着手里的奏折封皮,出了会儿神。 “长姐啊长姐,希望你我姐弟心意相通,北境太平,京城无恙。” 默默地祈祷了一番后。 天子打开奏折,瞳孔猛地一缩。 “陛下,王副将因救六人尸体而亡,臣下令其亲信以及王氏子弟前来吊唁,强加防范;董继武认罪自绝前,揽下所有罪责,秦家一案,就此结束,陛下暂可无忧。” “拔延努将二十五万大军驻扎在乌蓝扎布,定不会撤离,臣下无法回京过年,但可保陛下喜迎新春,有臣下在,陛下在朝中尽可放心,王氏一族若再有异动,臣下定当不饶!” 无忧吗? 天子想到至今还在大理寺验尸的那些吴家仵作,只觉得心里憋屈又无力。 当年谢家蒙冤,各地名门望族都盯着这个位置。 所以,他亲手扶持起来了王氏一族。 王氏一族根深叶茂,难保林子大了出现几只坏鸟,像王之昌之流,灭族也无妨。 原以为王之昌一事能够给王氏一族一个教训,没想到,他们竟敢私底下与董家联手。 “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是其中有利益纠葛?” 天子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这是王氏一部分人的意思,还是整个王氏一族,以及王之逊的意思。 “长姐应当也是没有下定论,才会选择提防,而非处置。” 王之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 虽擅长弄权,但于社稷有利的事也做了不少。 特别是,许多名门望族由他处理起来十分棘手的时候,都是王之逊亲手接手处置的。 可以说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 因为北境战事,或因秦家而丢了这把好刀……他还是不乐意的。 让王耀谦当公主们的夫子,也是他有意想让王氏一族,成为未来辅佐皇储的近臣。 “假如是与秦家有仇,你来我往这么多次,谁也无法动得了谁,也该握手言和了。” 天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合上奏折。 再次盯着封皮出神。 哐啷! 身后有洒扫的小太监弄出动静,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陛下恕罪!” “无妨,出去吧。” 天子早就知道。 皇宫人数再少,许多人也会寻孔而入,打听他的情况。 就像暗卫监视着京城各处的动向一样。 想打探情况,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 只是。 想猜透君心,怕是有些难了。 天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殿中烧着炭的铜炉旁,在众多目光中,将奏折扔进去。 呼哧! 火苗燃起,快速将奏折包裹成一团巨大的火焰。 直到全部烧成灰,天子这才离开铜炉,朝着皇后寝宫,原路返回。 大理寺的尸体,该验的还是要验。 王氏六人死了就死了,董继武和李麻子的罪名已招认。 可依旧还有跟随董继武的漏网之鱼存在。 还原当时的真相,也能够让北境战场上一些身怀异心的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 举案三尺有神明。 做错事前,要掂量一二才行。 “说起来,长姐没提司焱的消息,看来王家没有用信鹰告诉司云雷这件事,他们应该没有联系。” 天子走在甬道上,故意说出这番敲山震虎的话。 司焱的死,应当由长姐或是他派去北境的使者找个合适的机会来说明。 王家没有趁乱让司家背锅,看来司云雷比以前,更加不受控了。 “今日的捷报有些糟心。” 天子走到皇后寝宫,突然不想进去了。 以免皇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再让皇后担忧。 “报!” 正想着。 又一个侍卫着急忙慌地冲上前来。 天子见状,十分头疼。 “又有何事奏报,赶紧说!” 一件接着一件,就没一件纯粹的喜事让他高兴一下吗? 第五百四十九章喜丰收,论功封赏 “陛下,城西暖棚有一片稻秧结的稻粒已经成熟,三分地收了二百斤粮!” 侍卫抬起头,喜气洋洋地等着讨赏。 “三分地收了多少?” 天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陛下,不到两石,足有二百余三斤!” 若不是亲眼所见。 从播种、出苗、移稻、抽穗、结粒、成熟。 还是亲自上称称的。 连侍卫都无法相信增产稻秧,能够如此增产。 三分地二百斤,一亩地能收七百斤! 比以前一亩的收成多了一倍有余! 并且这三分地还是早熟稻的品种,收成稍减,剩下的那七分地,指不定还能高产,达到亩产八百斤! 一亩田抵以前的两亩田收成还要多。 大乾境内那么多的良田……哪怕遇到今年这种,河南道水患、河北道旱灾,连关内都有部分地区粮食欠收的情况。 增产稻秧的出现,哪怕不能让所有大乾子民吃饱,也不会再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了! “哈哈哈哈!” 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终是没能忍住。 当众狂笑起来。 “有了此稻,我大乾国力定当犹如此稻,增加一倍!” 粮食多了。 人就多了。 人多了,无论做何事,都方便了许多。 明年开始推广增产稻秧,不出三年,大乾新生儿便能多出上百万! 到了下一代天子登基,便有望达到大乾盛世的最高点! 就算是女帝临朝,也能确保数十年的太平盛世! “秦月季真乃当世神农!” 天子怎能忘记最大的功臣。 他喜不自禁,连忙对着侍卫招手。 “去,请秦月季进宫,朕要宴请她!” “这个……” 侍卫有些犯难。 “怎么了?秦月季忙着种稻,不愿意离开城西暖棚?” 天子并非随意揣测。 而是长姐离开后,为了表达皇家对于秦月季的关爱。 他曾让皇后闲来无事,请人进宫小叙。 谁知。 秦月季看上去木木呆呆的不太机灵,为人也确实是一根死脑筋。 说稻秧不成熟她不放心,一步也不会离开城西暖棚。 可如今稻秧有成熟的了,都知道增产稻秧有多么高产,就算有人发坏也无济于事。 “总不会等着朕像长姐一样,亲自去城西暖棚请她来?” 天子的话像是在开玩笑。 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转道,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当世神农,他亲自去请又何妨。 更能体现出对农事的看重! “陛下,陛下请留步……秦小姐不是不想进宫,是她已经离开了城西暖棚,拿着成熟的稻穗,去了秦家酒楼。” 侍卫紧赶慢赶地跟上,说出实情。 天子的脚步戛然而止。 “去了秦家酒楼?” “是。秦小姐早在秦家父子出狱时,就想去,但她想着稻秧还未成熟,便忍住了,如今稻秧一收割,称完重她就带人去了秦家酒楼,说要给她家公子报喜。” 这秦家酒楼今晚可真热闹。 天子想到他们主仆情深,定有许多话要说。 也没去打扰别人的兴致。 “这次增产稻秧一事,所有参与者赏一年俸禄,你也辛苦了,另赐十金,赏金助头一把,着吴家承制。明日去请秦月季上殿封赏。” “谢陛下赏!” 侍卫兴高采烈。 俸禄银钱事小,这御赐金锄头,可是传世的宝贝,光宗耀祖之物。 谁能想得到。 他在侍卫里不起眼,只是出身农家有种田的本事,有朝一日,还能够依靠这个,得到陛下的重用和重赏呢。 天子看到侍卫开心,心里也很高兴。 盘算着明日该当众如何封赏秦月季。 请女子上金銮殿,古来少有。 但今日连唐家丫头都登了金銮殿,往后还要日日都在。 再召秦月季封赏,也就不算开先例了……有了! 盘算好最佳封赏,天子转身往皇后寝宫走。 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皇后! “秦月季之功,说不定也有高人出手点化,这么看来,一换三还是值了!哈哈哈!” 甬道里,回荡着天子爽朗的大笑声。 引起所有明里暗里人的注意。 不到一个时辰。 增产稻秧高产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 秦家酒楼。 顶楼有一面没有封窗,属于半透天型,正好对着京城正街最繁华处。 坐在上面,倚着栏杆往下眺望,有一种整个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的感觉。 平时这里都是包场的,今日无人包场,秦小满正好摆了一张大桌子,请了肖大侠和唐姑娘来相聚。 并让酒楼掌柜,推掉那些想来拜访他的人。 并告诉来者,老爹在西郊制衣行忙活。 不出意外,他给三位公主当师父的消息,此时已经传遍全城。 想借着给老爹道喜来找他的,他当然是避而远之。 别看他们父子荣辱一体,但他还是不想把自己的工作与老爹的差事挂钩。 以防有心人钻了漏子,从中生事。 饭菜上桌,酒水倒满。 秦小满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 “距离我差人去请唐姑娘已过去了一个时辰,肖大侠也早应该下差了,看来大家新官上任都挺忙。” 只有他。 闲得没事在这里片烤鸭。 “唐叔,你也坐吧,我现在好歹是公主师父,谁敢取我性命,那可是和皇家对着干,我想没有哪个家族愿意步董家后尘,承受灭顶之灾。” 蹬蹬蹬…… 话刚说完,传来一阵急促的登梯声。 秦小满听出并非唐姑娘和肖大侠的脚步声,但也有一种熟悉感。 循声望去。 当看到月季抱着一大捆金黄的稻谷,站在楼梯口时,他既惊又喜,连忙放下手里的刀具,迎上前去。 “月季,你怎么来了?” “公子,稻子熟了,三分地收了……收了两百斤!” 月季因为急促奔跑,小脸胀得通红。 她一把将怀里的一捆金黄稻子塞到秦小满的手里,激动得落下眼泪。 “公子,奴婢这次没有让你失望吧。” 都要当郡主的人了还自称是奴婢…… 秦小满想要纠正她的称呼,但想到月季是一根筋的人,说了也白搭。 他接过稻子,查看了一个稻穗的分蘖。 大多是两到三支,而且按时间来算,这应该是早产稻秧。 也就是说,等到两亩试验田全部成熟,亩产应该在八百斤左右。 是原本亩产三百来斤的一倍还有多。 “这可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期,辛苦你了月季。” 秦小满知道,能够种植出这样的增产稻秧,除了一开始他熟知的管理方法。 更多的,还是月季精心伺候稻田,才能有这样的丰收和增产。 不过,换成是普通的农田,只要勤施肥、灌溉合理,亩产六百斤没有问题。 “李叔和方叔还有荣州那些大地方,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见到我能给我磕一个。” 他调侃一句,对着还在抹眼泪的月季比划着桌子。 “你来得正巧,今晚我请唐姑娘和肖大侠吃饭,你有口福了。” “月季你先坐,我再让厨房加两个你爱吃的菜。” 他刚放下手里的稻子。 月季已经朝着楼梯下面跑去。 “公子你坐,这事奴婢去做就行。” 不等他把人喊回来,就听月季有些感伤地说着。 “以后奴婢可能没有服侍公子的机会了,这些小事,今日就让奴婢来吧。” 第五百五十章人生得意须尽欢,川朴不在 月季都这么说了,秦小满自然无法拒绝。 只能继续坐到原位切鸭皮。 嗖—— 一阵疾风刮过,秦小满朝着翩然落地的肖大侠看去,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长剑上。 “军营里让带私人兵器吗?” 秦小满好奇地问。 他对大乾的军营的制度还是挺感兴趣的。 “寻常士兵自然有统一的矛和盾,我是百人囤将,可以带,但为了方便,所以专门用牛皮加牛筋打造了这套背剑的皮包。” 肖成梁右手扯了扯肩膀处的牛筋系带。 “弓弩弹射箭矢的地方,也用了这种牛筋,很有韧性,不易磨损和断裂。” 原来弓弩的弹射装置,是用牛筋连结的。 “不提那些,来,坐下喝酒吃肉,等大军开拔,战斗一响,还不知道下顿酒什么时候能够喝得上。” 秦小满将早就斟满的酒杯,推到自己旁边的座位。 “人生得意须尽欢,喝多了我叫伙计背你住酒楼里,就不回去了。” “好,我差人告诉婶母一声。” 肖大侠思虑周全。 尽管依旧像初见般行如风般飘逸,但到底成熟了许多。 这让秦小满也放心了不少。 叫来一个伙计,拿着肖大侠的信物去跑一趟。 伙计前脚刚走,后脚掌柜亲自领着唐姑娘和天璇上来了。 “唐大人,快里面请。” 掌柜很是热情。 笑容里还略微透着一丝丝谄媚。 看得秦小满忍俊不禁。 “掌柜的,你去忙你的,唐……大人她只是以个人身份来赴宴吃顿饭,你搞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她来吃饭,是秦家酒楼想贿赂她呢。” “这……” 掌柜看到唐清柔朝他温柔一笑后,目光移到楼梯口。 哪里还能不明白。 自家公子能做唐大人的主,他还上赶着巴结什么。 “唐大人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伙计。” “公子,您可得招呼好唐大人。” 作为京城的互市监,秦家酒楼经营或是免税等事宜,都要经过唐清柔最终监查盖章。 可以说。 唐清柔掌管一切商行的命脉,看谁不顺眼,一个歇业待查就能够拿捏住。 走在京城大街小巷,哪位商行老板不得高接高送? 秦小满明白掌柜心里所想,等到唐姑娘上前来,打趣她。 “唐大人可真是好威风,六品互市监和七品诸市署比起来,确实非同凡响。” “官大一级压死人,秦公子要想体验的话,仅凭你乃当今三位公主的师父,也能向陛下请奏,为你恢复少辅官职,三品官位,不比我这区区六品更高?” 被反调侃了一把。 秦小满见肖大侠叼着啃完半根的鸭脖子,正惊讶地盯着他,哭笑不得地解释。 “我今日随老爹一起进宫,被皇后娘娘宣去了上书房,原本想让我当三位公主的夫子,教她们诗文和辩论,可那三位公主都不服我,我只能想了一个办法,变成他们的师父,辈分高一级,多少也能更听话一些。” 至于为何当师父而不是夫子的私心……秦小满深深地看了一眼落座的唐姑娘,并没有点破。 唐姑娘正在事业上升级,天天起早贪黑的。 应该无心搭理这种儿女私情。 再者说。 他如今只是六品皇商之子,皇家公主的师父还没当稳当。 回头有了实绩,身份提高了,唐姑娘也熟练了如今的官职差事,再戳破那层窗户纸也不迟。 反正他们都还年轻。 有大把的机会,先选择未来发展再决定何时成为伴侣。 “秦公子,你老盯着我家小姐做什么?” 天璇突然出声,让秦小满只得收回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原以为连迟钝的天璇都看出他对唐姑娘情意非同寻常,才有此一言。 谁知。 天璇马上指着他盘子里的烤鸭。 “秦公子,你赶紧把鸭皮片完,我好久都没尝过你亲手片的鸭皮了,别人片的没那个味道。” 好嘛。 合着是为了讨一口吃的,才故意逗他。 天璇这姑娘也学滑了。 “马上就好。” 秦小满收回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专心片起鸭肉。 手里的刀刚放下。 月季“蹬、蹬、蹬”地踩着楼梯,拎着一个食盒走了上来。 “月季姑娘,你也来了?” 唐清柔连忙迎上前去,将食盒拿过来。 月季闪身一躲,神情复杂地说道:“唐小姐,我来给你们摆盘吧。” 说着。 月季绕过唐清柔,站到了秦小满的身后。 揭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肉和菜一盘盘地端出来,摆放在桌面上。 唐清柔见状,有种第一次见到主仆二人时的感觉。 “月季姑娘,似乎有心事?” 她重新落座,等到月季下楼去送食盒时,小声问秦小满。 “你光顾着吃了,没看到那边放着稻穗?增产稻秧成熟了,亩产能达七八百斤。” 哐啷! 肖成梁吓得将手里正在啃的鸭头掉到盘子里。 唐清柔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 “唐姑娘不知情也就算了,肖大侠你好歹是全程盯着种植的,你不知道它有这么高的产量?” “在你来京城后我就没盯着了。” 肖大侠白了他一眼,朝着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阴影里金黄的稻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饱满又分蘖诸多的稻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肖成梁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些稻穗,深吸一口气。 “粮食的香气。” 嘿! 这肖大侠还学会诗情雅意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今晚我可做了不少好菜,大家敞开肚皮吃,千万不要浪费。” 秦小满今晚就没打算说正事。 果断转移了话题,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吃喝上。 闲聊间,说些这段时间分开时,各自遇到的趣事。 欢声笑语一阵阵,夜半方休。 次日一早。 秦小满揉了揉发皱的额角,慢腾腾地坐起身来,发现整条胳膊被人压麻了。 这应该是肖大侠干的。 昨晚他和肖大侠喝得有些上头,互相搀扶着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肖大侠呢?” 外面天刚蒙蒙亮,秦小满感觉还是很困,不由得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说军营里有差事,上差去了。” 唐叔端来一碗醒酒汤。 秦小满灌了一碗,困意也消失了。 在院子里跑了五千米,又打了套拳,等到天色破晓吃过早饭,便钻进马车,往皇宫赶去。 虽说他不用像王耀谦王夫子一样,起早贪黑的盯着三位公主作画早读。 但也不能日上三竿才动身去皇宫,等到了就该吃午饭了。 “酒楼离着皇宫还是有些晚,赶马车要走半个时辰的路,应该找个离皇宫近的地方住着,减少通勤时间。” 他家又不是没那个钱。 下了课他就去寻摸一处清静的院子,也不用天天住酒楼,害得掌柜每日除了迎接爆满的客人,还得应付找他和老爹的“贵客”们。 喝了唐叔特制的醒酒汤,秦小满精神十足也睡不着。 他干脆从小书桌里拿起纸笔,按照昨晚上从肖大侠那里得来的一些讯息,尝试画出新的弓弩图纸。 只不过。 他脑中构思出大概的图样,但下笔却像卡了壳一样,根本画不出来。 这个时候,就得请川朴出马了。 “川……哦,忘记了,当初川朴留在天府和林子豪在一起研究缝纫机设计图,根本没跟来京城。” 如今再给川朴传信,再赶来京城……等到了,说不定肖大侠他们征兵已够人数,早就开拔了。 可是,找个与川朴手艺能够媲美的设计师……有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连弩,拜师礼 还是一个完美人选——二公主。 虽然艺术无高低,但论线条画法来看,二公主比艺术发挥过多的川朴更适合设计连发弓弩的图纸。 如今大乾的弓弩,虽然穿透力强,但射程较短,换箭不易。 所以。 在得知这一点后,秦小满打算给它来个升级牌的。 一弩十矢俱发。 一次能够装填十支箭,并且设计出箭盒,如此一来,不仅能够提升换箭的速度、减少多余的人手浪费。 更重要的是,一个使用弓弩的士兵,杀伤力增加数倍,哪怕不用其他士兵配合,也可以单独完成山地作战任务,还能够出其不意,以一敌十。 肖大侠武功确实长进不少,功夫排到天下前十,绝对不是他主观夸大其本事。 只不过,战场上靠的并非个人英雄主义,还要与兵队协同合作。 早在肖大侠要参军时,他就想到送肖大侠这份礼,能够让肖大侠借机进入神机营,到了北境,也好由长公主直接管辖。 以免再次发生像肖成枢一样,由军营里的敌对大将指派任务,不得不完成却极易遇险的遭遇。 如今,肖大侠正好被分配到神机营里去,他倒是省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借肖大侠之手献出升级版弓弩一事。 但这连发弓弩,他怎么也要做出来。 火药不贡献上交也就罢了,冷兵器的提升,还是要有的。 正好,他才搬出一个莫须有的高人,再让天子亲测有其高人,他这个师父也能当得更加顺风顺水一些。 虽说没有设计图纸。 但秦小满还是在纸上写下了几个重要的问题。 以免一会儿应付三位公主,再发生遗忘和疏忽。 连弩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其实一张大弓,同时射击多箭,大乾许多将领都能做到。 比如长公主,能够一弓发射三支箭,且箭箭能够命中她要射击的目标。 但是,这种连发不是寻常人能够操作的,更换箭矢再瞄准也同样费力。 他要做的连发,是无论步兵、骑兵或者是弓箭手,都能够随身携带使用的,适宜在山地环境里使用的一种远程武器。 在有这个需求与设想时,他便想到了一种在书里听说过,后来也在实际中见识过的一种连弩——诸葛连弩。 它的发射原理和上膛发射子弹相似,以十发弩箭的箭匣为单位,供应发射需用。 发射之后,拉动机括重复上弦,继续发射,直到十发弩箭全部发射完毕。 就再继续使用早已装填好的机匣,继续新的火力压力,相当于手动上膛的步枪。 而且,这种连弩发射速度很快,十秒内就能将十支连弩全部射完。 换作是没有内功之前的他,面对这样的连弩,十步之外,数击定能命中。 有了连弩配合,比较起突厥骑兵,不太擅长骑行作战的大乾士兵,就有了武器加持。 骑兵数量和质量上的差距,借此能够缩短。 那么轮到人数和战术使用方面的对比,别说突厥了,大乾能够碾压这个时代的全世界!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种连弩的射程比单支弓弩要短,射程不会超过五十米,没办法在骑兵冲锋时发挥最大的效用。 秦小满想到这里,便把这个重中之重记录下来。 拥有超前的武器,确实是一件利于大乾战局的好事。 可若是将领们不知武器的利弊,不能够合理地使用,那就是一件可能会惨遭屠戮的祸事。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意将火药献给朝廷的原因。 连弩也就罢了。 说清楚作用和使用情况,还能推托到,是高人制成给他把玩还能圆个谎。 火药那么大的杀伤力,闹出来的动静可绝不止他自己一个人碰到过。 他还是原来的想法。 火药使用的禁忌那么多……这种大杀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世! 写完最后一笔。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皇宫门前。 秦小满下了车,看了一眼停的宫门的字样和昨日不同,昨日是“青龙”,今日是“白虎”。 龙门直通金銮殿,虎门是入后宫的诸殿的,离着上书房还近几步路。 “公子,你刚才写字太入神,温嬷嬷特意来引路,说今日先行拜师礼,再授课。” “皇家规矩就是多,规矩多也好。” 要行拜师礼,那一定还有礼物收。 秦小满将桌上张纸上的墨迹吹干,折起来放到胸口,下了马车,由温嬷嬷引路,前往上书房。 到了上书房。 除了昨日的那些人外,还多了一个有些面善的姑娘。 秦小满见她和唐姑娘眉眼相仿,十分怀疑,这是不是和唐姑娘有血缘关系。 可能是他多看了对方几眼的原因,皇后见状,颇为惊讶的问。 “秦公子,唐家大小姐莫非没跟你提过,唐三小姐也是公主们的夫子,主要教导公主们红字。” 哦! 原来是唐家姑娘。 “唐姑娘没和我说。” 秦小满收回了目光,朝着唐三小姐拱手行了一礼。 昨天晚上,唐姑娘好像只说了,上任一天发现一件必须改变的大事……什么事来着? 酒喝得太多,再加上当时光盯着人看,没有仔细听说的什么……这醉酒果然误人。 “按理来讲,教导三位公主国策的夫子也应该在场,只是那位夫子前段时间告老还乡,新的夫子还没赶到京城来,便只能请王夫子与唐夫子当个见证人。” 皇后对于天子这样的安排,其实有些意见。 认为有些不太重视这次拜师礼。 可天子说秦小满喜欢低调,那便成全了秦小满。 她也只能希望秦公子不要见怪。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不注重那些徒有虚表的形式,徒弟们能够学到高人传授的本事也是最重要的。” 秦小满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虚礼的。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来人!燃香!上茶!” 拜师礼。 繁杂来说,需要挑个黄道吉日,再经过各种繁琐的礼仪,最终礼成,向大家宣告师徒关系。 简化了的拜师礼,只需要焚香敬告天地,再喝一杯谢师茶,便算是礼成了。 秦小满一连喝了公主们敬的三杯茶。 满满当当的茶叶水,喝到他的肚子有些发胀。 当看到三位公主敬完茶,互相使了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这象征性的敬茶,也成了她们报复的小手段。 “福润、福泽、福珉,从即刻起,秦公子便是你们授业解惑的师父,哪怕你们贵为公主,若是你们做出任意妄为之事,秦公子也可不予禀报陛下与本宫,处罚于你们!” 这相当于是给了“尚书宝剑”。 特别是在秦小满还打得过战斗力最强的大公主前提下。 这三个公主,想要报复他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母后,你偏心!” 大公主心直口快,嘴巴一噘,就想不服管教。 不等皇后开口。 秦小满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 “大殿下,如何打通筋骨的秘方我带来了,你要试试看吗?” “……” 大公主的嘴噘得更高了。 只不过目光从盯着秦小满,挪到了盯到他手里的纸上面。 眼神火热,仿佛要把纸烧着一样。 第五百五十二章第一课,宣秦月季上殿 “我试!” 大公主在纠结片刻后,终于还是向秦小满再次低下了宝贵的头颅。 说完,便一把抢过秦小满手里的纸。 “知道了秘方,我看你这个师父还拿什么来……咦?秘方呢?” 大公主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空白无一字。 脸上得逞的笑容顿时一敛。 “这是我给你们三位殿下上的第一课,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因为一时得失而沾沾自喜;更不要把别人当成是傻子。”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世界上比你们聪明的多得是。” 秦小满朝着皇后一拱手。 “娘娘,拜师礼已成,您可以回了,有您在此,她们以为有靠山在,怕是无心听我授课。” 此话一出。 王夫子和唐夫子,都是一脸敬佩地看着秦小满。 他们授课时,巴不得皇后娘娘在场,好让这些公主们消停一些。 秦公子不愧是能够当三位殿下师父的人,竟然还嫌皇后娘娘碍了他授课的道。 “秦公子既然如此有信心,那本宫正好有事要忙……对了,拜师的礼物,本宫差人送到秦家的新宅去了,聊表心意,还望秦公子笑纳。” 啥? 新宅? 秦小满有些懵。 老爹啥时候购置新宅没告诉他? 京城购置新宅不比在剑南道,一处三进宅院就得数万两,好的装潢布局和地段,甚至超十万两也不是稀罕事。 老爹这是新官刚上任,就有人孝敬? “娘娘,敢问我家新宅在何物?” 秦小满不懂就问,也好提前预防别人下套。 “昨日不是查抄了董家藏私的宅院李府,那里正好离皇宫较近,本宫派人去亲眼瞧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皆有,正适合秦公子此等高雅之人居住。” 皇后笑吟吟地说着。 “本宫便让人收拾出来,当作礼物,送给秦公子。” 这感情好啊! 那处宅院他去过,还是一处五进的院子。 虽比不上富阳老家,但在京城的宅院来说,也能算得上中上。 关键它位置极好,装饰也不错,地下挖的秘道四通八达,都省得他再设计挖掘了。 到时候只要再多来几条天子不知道的保命地道就行。 “多谢娘娘关怀,我一定好好教导三位公主,不负娘娘的美意。” “那就好。” 皇后见他满意,脸上笑意加深。 不再多话,朝外走去。 大公主看到能够压得住秦小满的母后走了,神情收敛了不少。 闷闷不乐地握紧那张白纸坐到她的座位上,嘴巴噘得能够挂两个酱油瓶。 “一口一个我我我的,当师父了不起啊。” 大公主感觉到秦小满和别的夫子不一样。 这个满口“我”的大诗人,是真没把皇权放在眼里。 指不定会因为她不听话而责罚,她打还打不过……势比人强,她还是先装几天乖徒弟再说。 “秦公子,早就听闻你剑南道第一诗人的大名,今日你授课,我可以旁听吗?” 唐三小姐见三位公主落座后,试探着问。 “今日我不讲诗文。” 秦小满面对着与唐姑娘脸庞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的唐三小姐,根本没有客气。 他今日又不讲诗文。 再说了。 看三个公主这个学习态度,还有这个学习的年龄,诗文只能当作娱乐。 主要还是先让她们了解一下什么叫“践行”,还有“践行”的作用。 纸上得来的终是浅薄无力的。 “倒是我唐突了。” 唐三小姐福了一礼,转身就走。 倒也没有询问理由的意思。 目前来看,是一个很洒脱的人。 秦小满又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王夫子。 “王夫子也想听我讲新课?” “非也。” 王耀谦看向趴在桌子上吹刘海的大公主。 “三位殿下上堂课的课业还未完成,她们下午是自由时间,我要留下来监督她们做功课。” 好。 挺负责任的。 只不过。 三位公主连看都没看这个王夫子一眼。 显然对作画这件事,根本不感兴趣。 当然了。 五十步不笑百步,他对作画也没啥兴趣。 估计是皇后认为这三位公主琴棋书画一样不通也不行,再加上想要让王氏一族登上少辅之位,这才拉了王夫子陪三位殿下熟悉彼此。 要是能学到作画本事,那就更好了。 不吹不黑。 昨日王夫子泼墨而成的那幅山河图,是真心不错。 属于珍藏起来,等到本人死了拿出来定会大卖的那一种。 等哪天有机会他一定要来一幅收藏。 “王夫人想留下来看我授课,那就请便,只不过,我这第一堂课是练武,万一伤到王夫子……王夫子,你别跑啊!” 秦小满看到王耀谦快步走远,狡黠一笑。 跟他斗。 像王耀谦这种单纯的人,根本斗不过他。 “三位殿下,我们今日第一堂课,也是作画。” “不过,你们三位要画的,可不是同样的画作,大殿下你先放下拳头,三殿下,砚台砸到人也会砸死人的,你们别激动,且听我慢慢道来。” …… 金銮殿上。 天子耐心地听完众臣扯皮、要钱后。 知道这群臣子,是又盯上了董家抄来的私藏。 换作平时,他还会训斥几句。 今日,他直接无视,不予理会。 等到一群变着花样要钱的臣子们自话自说、无话可说,大殿安静下来。 他才挺直了腰板,轻拍着龙椅扶手。 “众位爱卿今日除了要钱,还有别的朝事启奏吗?” 天子一笑。 众臣哑然。 “除了运往河南道的药材,其他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则省。” 一句话打发了要钱的众位臣子,天子假咳一声。 众臣马上提起精神,一改刚才争吵时的丧气模样,拱起双手。 准备跪地道贺。 “昨夜,城西暖棚传来的好消息,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秦月季种植出来的稻秧,亩产预期能达七八百斤,此乃天佑大乾之兆,万民之福啊!” 天子毫不掩饰的激动大喊。 整个大殿回荡着他的声音,令人震耳发聩。 “恭贺陛下!恭贺大乾!” “大乾有此祥瑞,定能千秋万代!” 文武百官齐齐叩拜,心思各异。 一些自家经营粮食产业的官员,已经在盘算着,如何趁消息未传播甚广前,贱卖手里土地了。 物以稀为贵。 原本剑南道粮食丰收,能够接济整个大乾时,就有许多官绅不看好田地产业。 如今更甚。 但此事也有好处。 那就遇到灾年,陛下不必鼓动他们捐粮了。 “此番丰收,除了天佑大乾,更是秦月季的苦心耕耘,来人,宣增产稻秧的大功臣秦月季上殿!” 李公公一甩拂尘,朝殿外方向大喊。 “宣秦月季上殿!” 一时间。 除了唐清柔以外,所有官员都朝着门口看去。 在场众人对于这个秦月季早有耳闻,还有人曾在长公主府宴请时见过,但当时根本没有在意。 还是后来。 长公主要收此人为义女,大家才想起与秦月季打好关系。 可惜。 秦月季因种稻秧,一直在城西暖棚不外出,直到稻秧成熟,这才现身。 不少人在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想着如何与秦月季交好了。 站在殿外大门口的秦月季,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人头,还有威严的大殿装饰,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来时,礼教嬷嬷特别教她的礼数,好像也忘得差不多了。 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秦月季忐忑不安地跨进门槛,却因为太紧张,浑身僵硬,被绊了一脚,朝前扑去。 完了。 要给公子丢脸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少司农,铺路 “月季,别慌。” 这时,门内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听到熟悉的声音,月季一愣,看向站在官员队尾的秦立夏,轻呼一声。 “老爷……” “嘘……就当这是自己家,别慌。” 秦立夏一连说了两次不慌。 后面还加重了语气。 这对向来遵守公子与老爷命令的月季来讲,下意识地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她站稳身体,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玉阶之下,百官之首的地方这才停下。 咦? 好像走过了。 月季想到礼教嬷嬷说过,不能走到最前方。 可她距离最首位的丞相位置还超出两步,所以只能假装谁也没看到似的,悄悄往后挪步子。 如此自欺欺人的举动,令众臣面带笑意。 有人嘲讽,有人无奈。 而玉阶上的天子,看到秦月季憨态可掬的表现,再想到她种地时,麻利的举动,如此之大的反差,让天子忍俊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秦月季,你别往后退了,来来来,上前两步,朕要封赏于你!” 月季好不容易退到与唐丞相齐平的位置。 听到天子发话,赶紧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教嬷嬷说过,天子一开口就要跪下。 回话怎么回……太复杂了她也没记住,礼教嬷嬷最后就告诉她。 只要天子和她说话,必须感谢加“万岁”,这样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朕还没赏你,你倒先谢上了。” 天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直跪在地上的秦月季,连忙胳膊一抬。 “平身吧。” 月季下意识地站起来。 抬头望向天子,脑海里回荡着礼教嬷嬷的叮咛。 连忙再次双膝跪下,以头抵地。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一套跪拜答谢下来。 给天子整蒙了。 众朝臣们也是窃窃发笑。 月季听到周围的笑声,不解地朝着四周张望,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秦小姐,陛下让你起来,你起来即可,若是谢恩,可以这样做。” 站在旁边的唐丞相拱手示范。 月季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记得礼教嬷嬷说过这一点,只是行礼的方式有所不同。 女子应该是福礼,而不是拱手礼……福礼怎么福来着? 月季有些记不清了。 干脆按照唐丞相教的,麻利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对着玉阶之上一拱手。 “谢陛下,陛下……” “别万岁了,朕活不到那么久。” 天子忍笑打断了她接下话的奉承话。 “是。” 月季束手站在原地,感觉无数视线盯着自己,紧张得额头冒汗。 想到唐姑娘现在每日都要上朝,一个女子混迹于这么多男人之中,也真是不容易。 等暖棚里的稻秧全部成熟,她有空闲了。 一定闲着没事给唐姑娘做些好吃的,让她办起差事来,能更加轻松。 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和公子在一起玩了。 想到公子,月季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 她就听到头顶传来天子的笑语。 “秦月季,你为大乾立下不世之功,不亚于开疆拓土,如此大功,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只要朕能做主的,一定都赏给你!” 天子很开心。 月季心里想着。 她知道自己除了跑得快,其他时候,都显得呆呆的。 但她听得懂好赖话,也分辨得出别人是真高兴还是假开心。 天子此时很开心。 就像当初喝花酒玩投壶赢了李得宝时候的公子一样,赏她一百两银票都不会心疼。 “奴……草民没有什么想要的,草民替陛下种地,陛下管吃管住,草民这段时日都长高了一些,也胖了许多,草民也学到了很多,草民谢陛下,陛下万……万万不用再赏草民东西了。” 月季说完,又是拱手一拜。 公子说过。 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 她心领了陛下的好意。 如此磕磕巴巴的回答,却更显诚心。 玉阶上,天子望着低头盯着脚尖,紧张到抠手指的秦月季。 不再觉得这姑娘呆板,只觉得难得的一片赤子之心。 也难怪能入长姐的眼了。 “陛下,秦小姐已由长公主殿下收为义女,这对她来讲,可是天大的福分,她种植出增产稻秧,也是她应该做的,再行赏赐,有些过了。” 天子还在盘算着,自己昨夜的决定是否合适。 姚尚书率先跳出来,接着秦月季的话茬,就坡下驴。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封赏的人是他。 “陛下,姚尚书此言差矣,长公主收秦小姐为义女,是因为二者有缘,并非因为种稻之功。” 唐丞相当机立怼。 “姚尚书说种出增产稻秧是秦小姐应该做的,那不如请姚尚书也去种一种,做这应该做之事,为大乾为万民立功?” 朝堂之上。 最不会说话的是唐丞相。 因为天子许多时候,处事不当,他都会唇枪舌剑嘲讽一波。 但除了天子以外,谁也不敢与唐丞相争论。 因为,赢不了。 “丞相说笑了,我也只是……顺着秦月季的话说,想成全她的一片忠心。” 姚尚书替自己找了个台阶,退回百官队伍之中。 天子冷眼瞧着姚尚书拦截封赏失败,还特意看了一眼队尾。 哪里还不明白。 姚尚书这是记恨昨日秦立夏与他唱反调,故意针对秦月季。 拉帮结伙。 好! 好得很! “姚尚书说大家为国立功是应该的,此话倒是说到了朕的心坎上,只是有功不赏,何以后继?” 天子衣袖一挥,站了起来。 “秦月季所立之功,足以名垂千古,朕知她出身低微,但不自弃,对于农事也是极其用心,便封她为少司农,主管京城农事,希望她能够种出更多利民的农作物来。” 天子说完,扫了一眼玉阶下震惊不已的文武百官。 “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司农,是主管农事的。 虽说如今算是半个闲职,除了春耕秋种,陛下需要亲力亲为时他们才会出来指点一二,没有实权,但由于历朝历代,粮食对于皇家来讲都是大问题。 所以,他们的官职很高。 大司农是正三品。 少司农是从四品。 且少司农是专门管理皇家土地种植何物的,平时与皇族走得也较近。 开朝以来,朝中只设有大司农,少司农一直悬空。 谁能想到天子竟想让秦月季来当这个少司农。 可是,放眼整个大乾,能够配得上这个少司农之位,对农事做出极大贡献的。 不是秦月季,那么便只有秦小满! “陛下!自天地初起,向来是男耕女织,这少司农安排一介女子担任,怕是不妥当。” 王侍郎出声反对。 顿时。 朝中王家子弟也开始引经据典,反对声高涨。 天子看到这些急了眼跳出来的人们,无声冷笑,也没反驳他们的话。 而是朝着唐清柔看去。 身为大乾第一位登上金銮殿上朝的女官,王侍郎如此含沙射影,他不信唐家丫头还站得稳。 “陛下,微臣斗胆,想问王侍郎一句,您所谓的男耕女织,是只能男的耕作,女的织布的意思?” 开始了! 天子坐回龙椅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出列争辩的唐家丫头。 无论是提拔唐家丫头还是秦月季当少司农,他都是在铺路。 是时候让他见证一下,唐家丫头能够担得起为他探路的重责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男女搭配,骗子师父 “男耕女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大人不会说,你身为女子,能够以立功之名站在这朝堂之上,便能不顾男女有别,颠倒阴阳。” 王侍郎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朝中男性官职,站在他这一边。 而整个朝堂上,唐清柔就是那万叶丛中一点红。 多少人看不顺眼。 此时听完王侍郎的话,唐清柔看到前后官员都一脸嫌弃地离她远了半步,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王大人,男耕女织在我理解,是讲的男女搭配劳作,能做何事便出何力,而不是将所有事划分成与你是男是女而挂钩。” “诡辩!男子力气天生比女子在,耕作便由男子出力,女子天生心细适合呆在宅院里相夫教子,织衣补布,这才有了男耕女织,怎地,唐大人因为自己当了女官,便想鼓动全天下女子学你一样,那谁来织布,谁来相夫教子?” 王侍郎指责的诡辩,实际上更像是偷换概念。 但唐清柔没有戳穿他的把戏,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王侍郎所说有理,若全天下女子都考取功名做官,那朝廷都是女官,诸位又该何去何从,所以,我的主张是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 “秦月季当少司农就是不适合,男人耕种,这个官位设立之初就是给男人的,还是有农事经验的传承之家,而非一个地主家的奴婢。” 王侍郎使出了他认为最强劲的杀手锏。 谈论出身。 身为名门望族,那种高高在上的作派,让唐清柔都不齿。 特别是王侍郎大放厥词的话,更是让她毫无保留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话术只是一种赢的手段! “王大人既然认为出身名门望族,便远超常人,耕种就是男人该干的,那么此次征兵,王氏一族是否适合男子全部上了战场,没去的,不是在家里溜狗逗鸟、享受荣华,而是下地去耕作?” “你……” “我忘记了,王侍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你古板的印象里,粮食都是男人种出来的,布匹都是女人制作的,可你知不知道,北境战事一起,关内十户有两三户没有男主人,那些田地由谁来耕种?” “我……” “王侍郎从小含着金汤勺出身,总喜欢给人划出一个三六九等,给劳作的事物划分出一个男女有别,如果你去田间地头走一走,便知道,女人耕作不在少数。” “你再去制衣行绣坊转一转,男人纺织也是正业,所谓分工并无男女之分,只是总有一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将他从来未做过的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分配。” “别人做不好,他也只会笑话一句‘是你们不行’,根本不会反思,正是这种无端的限制,才是造成不和谐、恶性发展的源头!” 唐清柔的话音落下。 大殿之上依旧还有回音绕梁不绝。 王侍郎被怼得哑口无言。 不说别的。 只说一点他从未真正下地种过田,以及战事一起,种田的多是女人……他虽未亲眼所见,但略一推测,便知唐清柔绝对没撒谎。 所谓的“男耕女织”根本站不住脚,再多说,还可能会让事态扩大。 唐清柔这发狠的模样,万一真提议让他王氏一族去参军、去耕种,陛下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王侍郎想想就头皮发麻。 “王大人还有何指点的,我洗耳恭听。” 唐清柔语气微沉,朝着王侍郎拱手一拜。 看似有礼,等着王侍郎赐教。 但她心里清楚。 王侍郎——不敢! 不仅王侍郎不敢,在场众臣除了肖家这一次,连上战场的都送到北境去了。 哪怕是唐家,还保留了几个要考武状元走官职升迁至兵部路子的年轻后生。 谁敢再与她争辩,她便冒犯众人,请陛下开口,赏他们去“男耕”! “好男不跟女斗,我不与你一介小小女子争论长短!” 王侍郎拂袖,重归队列。 唐清柔朝着刚才出声议论月季的众臣看去。 众人纷纷回避她的视线。 在心里嘀咕着“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唐家大小姐,原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狠角色”。 看来他们族内的商行,还是不能趁着换上女官作乱了。 “唐家丫头,你这男女配合,各司其职的想法很好,朕听着很新颖,但也很在理,无论是种田织布还是当官做皇帝,都是工作,能者居之。” 天子将话题转了回来,再次宣布。 “朕特封秦月季为少司农,在关内推行增产稻秧一事,有上殿奏本之便,众位爱卿,谁还有异议想与唐家丫头争论长短?” 天子一口一个唐家丫头,完全是在为唐清柔撑腰。 再加上唐清柔方才的话虽有狡辩的成分,但细思起来,确实非妄言。 “微臣谨遵圣意!” 站在队尾的秦立夏见大家憋着一口气,不敢争论,又不想同意。 干脆自己站了出来,力挺月季。 感觉到周围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也并不在意。 他不擅长与人争辩。 但他知道。 唐小姐说得对! 乾瑞能保家卫国,他能守护秦家,当爹当妈,男女搭配自在就行。 别人指手画脚,不过是添乱罢了。 “微臣谨遵圣意!” 唐清柔也跟着高喊一声。 “微臣认为,秦大人定能为我大乾农事,再立新功。” 唐丞相满怀期待地拱手一拜。 一时间。 丞相门下的朝臣们全部附和起来。 如此一来。 其他人想反对,既师出无名也没有任何获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同意。 以免激怒唐清柔和天子,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 反正少司农是一个种地的闲职,品级再高,他们的家族子弟看都看不上,拦下也无用。 “好!好!好!” 天子一连说了三声好。 此事便拍板定论了。 “我……我要做官了?” 唯独当事人月季,站在玉阶下方的百官队首,还有些犯迷糊。 她只是种了两亩田而已,怎么就赏她当官了? “这个少司农是几品官?” 她小声同帮她说话的唐丞相嘀咕着。 “从四品。” 唐丞相见她还是一脸不解,只得拿人比较。 “你原来的主家秦立夏是六品皇商,你比他品阶高。” “比清柔的也高。” 这么大的官?! 月季倒吸一口凉气,慌张地朝着队尾看去。 老爷! 我只想种地,不想当官啊! …… 上书房。 秦小满与三位公主眼瞪眼瞪了片刻。 见她们脸上还是布满大写的“不服”,只能随手点了一名学生。 “大公主,你有什么话想说?” “骗子!师父是个大骗子!你对王夫子说这堂课教练武,怎么王夫子一走,你就要抢他的饭碗教作画?” 大公主发泄完情绪,顺手又给他扣了一顶屎盆子。 “师父你是不是和王氏一族有仇,所以故意想抢王夫子的饭碗,我现在就去向母后告状,告你因私误公!总是欺骗我们!教我们学坏!” 第五百五十五章此画,非彼画 教公主殿下们学坏。 这个罪名可不小。 秦小满冷眼瞧着吓唬他的大公主,高深一笑。 “此画,非彼画,你真的不学?” 若是秦小满争于争辩,或许大公主会针尖对麦芒,闹它一场。 最好趁机剥夺了秦小满当师父的权利。 可秦小满淡然处之,她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里,使不上力气不说,还深陷其中。 特别是与秦小满那双深邃的双眼对视上,不知是否师父为父大一辈的原因。 她总感觉像是看到了姑姑。 “我……我没说不学。” 大公主在秦小满的逼视下,怂了。 但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给自己找补。 她不是害怕秦小满,她是害怕姑姑。 “学,你就坐下,我接下来说的话,记不到脑子里的,记到纸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和殿下们的时间都很紧张,教课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秦小满走到高出地面两尺距离的教台上,顺手拿起三尺高、半掌宽的戒尺。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人一定很疼。 “秦……师父,你可是用武功的,你不能跟我们动粗。” 估计大公主是看到他脸上笑意不太和善,连忙坐得端正,目不斜视。 又想到他的嘱咐,拿起笔铺好纸,等着抄录他说的话。 秦小满见状,十分满意。 大公主虽然有些蛮横霸道,但好歹还知道何为“怕”,这说明皇家的教育还不算太失败。 身在皇家,不止是养尊处优,更是集权力于中心一地。 再加上当今天子就三位公主,听闻二公主和大公主身体还不太好,没有意外,下任继承大统的应该就是大公主。 毕竟当今天子兢兢业业攒了十年家业,增兵去与突厥大战,除了打得突厥不敢再扰边关,估计还有开疆拓土的心思。 西击匈奴,将前朝河套地区往西挺进千里,花费巨大来维持那里不重新落于敌手,就可见一斑。 所以。 下一任,需要一个年强力壮的继承者。 作为开疆拓土的继往者,又能依靠长时间的皇权不更迭,继续稳定地攒家业。 秦小满没打算参与到皇储站队当中。 仅凭三位公主昨日相见。 他便发现,别看大公主做事很胡闹,但二公主和三公主还都唯她马首是瞻。 从这一点来看,他也得先把大公主教育好,才能够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师父,你干嘛总是盯着我看?你是不是想拿戒尺打我?” 大公主伸手往屁股上捂。 看得秦小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就算要打也只会打手,捂腚干啥? “废话不多说,今日教你们作画,不是让你们画,而是让你们学会布局。” 秦小满说着,站在王夫子讲课的画架前,随手将昨日三位公主交上来的功课,铺在上面。 “用我们的画来讲课?师父,你是认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你的话再这么多,我可以让唐叔给你点哑穴,以免打扰另外两位殿下听课。” 唐医圣的震慑能力很强悍。 大公主马上嘬紧嘴巴,不再出声。 世界清静了。 秦小满拿着戒尺,指着三公主画的“三狗一头”图。 “这是本殿下画的!” 三公主很骄傲地将手举过头顶。 “对,这是三殿下画的,那么,请问三殿下,你在作画时有何思何想?” “王夫子教过我们,作画的时候要先确认自己的风格,是写实注重细节还是飘逸注重格调,抑或是……” 三公主抠了抠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二公主。 二公主没有言语。 三公主不甘心地嗔了二公主一眼,又接着说:“师父,我只记得这么多。” “记住这么多就不错了,那你说说,你这是什么风格?” 秦小满没有急于卖弄自己想教授的知识,而是趋于引导。 引起她们的兴趣,这课才能上了不白上。 “我这是细节与格调一起,师父你昨日也夸我三狗一头画得妙,细节到位,这格调嘛……当然是……你看这三条狗两个藏着屁股,一个冲在前面,冲在前面的凶神恶煞护着后面两个小狗狗,不是很传神?” 三公主说完,看向大公主和二公主。 秦小满严重怀疑。 这个狗头是暗指大公主。 但他看破没说破,话题又转了回来。 “你在做这幅画时想什么,我大概能够理解了,那你作画的顺序呢?” “作画的顺序?” 三公主像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问题,继续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二公主和大公主。 二公主依旧目视前方,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倒是大公主,急得抓耳挠腮回想了片刻。 还是没有想出王夫子教过这一出。 “师父,作画不就是画出来就行吗?我们学作画也只是为了陶冶情操,王夫子也没指望我们能够成为画师或者是传世的画家,差不多得了,你别为难我三妹。” “我不是在为难她,更不是在为难你们,而是作画除了陶冶情操,更能够提升你们掌握全局的本领。” 秦小满板起脸,戒尺点在狗头上。 “一幅画,先要知道它的纸张质地和你要画什么,就像你做一件事,要想好开始到结束的过程,比如打仗,首先要知道自己的兵马与敌方兵马的状况,要达到哪种效果。” 提到兵马。 大公主顿时双眼一亮。 另外两位公主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戒尺所指的狗头。 似乎没想到,一幅画还能联系到战场上去。 “知己知彼后,开始布局,哪里留白,哪里泼墨,哪里重色,哪里淡描,逐一划分好,反复推演你的布局合不合适,这才能够落笔。” “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你都可以想象成是在创作一幅画,只要你准备充足,反复推敲过后的成果,就算不够惊艳众人,也绝对能够达到及格水平。” “最后!” 秦小满抄起毛笔,在狗头附近添了几笔。 “你们要记住,不论何时,都要主次分明,却不能够一眼就突显出来,过于暴露你的用意,锋芒乍现,而非一直呲牙裂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才是最能唬住人的。” 毛笔放回到笔架上。 依旧是那幅三狗一头图。 秦小满甚至都没有在主体上更改,只是添加了几笔。 便让三位公主感觉到了,这三只狗不像以前那般好招惹了。 只因…… 第五百五十六章不被定义,正确使用公主们 ……狗头前多了一片草丛。 草丛前一只兔子近在眼前却没有任何察觉。 原来的三狗一头,看上去就知道它在呲牙狂吠,而如今兔子自己跳到狗子面前,一口就能咬死它,都没有发现狗子。 说明这是一个心机狗。 三位公主看到讲台上笑得深不可测的秦小满。 只觉得这个年纪不大的师父,比蹲草丛的不叫的狗还凶。 “你们看,这意境一下子就拔高了,应该也更符合三公主想象中的结果,所以,做事之前,先过脑子。” 秦小满用戒尺,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看到三位公主没有一人出声反驳,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孺子,还算可教也。 “好了,三公主的问题我说完了,接下来是二公主。” 秦小满将三公主的画放到桌上,把二公主的画铺到了画架上。 方才面对三公主两次求助而无动于衷的二公主,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师父,我知道我画的不好,王夫子一直说我没有作画的艺术感,你就不用批评我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 但二公主这话说得有些自卑。 自卑。 本不该是出现在皇家公主身上的,可能是二公主对她自身要求较高? 还是,因为无人理解? 身为师父,不仅要传道解惑,更得关注徒弟心理健康的问题。 “我不是批评你,相反,我认为你的画,是这三幅里面画得最好的,也是最对我胃口的。” 相较于之前的卖关子,提起三人的兴趣。 秦小满为了鼓舞二公主的信心,当场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然而。 二公主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之分,反倒是眼中布满了怀疑。 这个小姑娘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师父,你别逗我二妹,你要敢惹她伤心,哪怕被父皇母后吊起来打一顿,我今日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大公主急眼了。 秦小满没有理会她的威胁,上手比划着二公主的画。 “方才我讲过,作画前要先弄明白纸张大小和材质,然后设计好布局想好思路,二公主在画这幅画时,全部做到了,不仅如此,她完成得还很漂亮。” “她画的这幅上书房俯瞰图,一砖一瓦的细节不仅有,而且它们的比例也是正确的,这是一张精品佳作,当然了,它在王夫子口中,应该不会称之为画,会认为它是一种图纸。” 听完秦小满的解释。 二公主眼中的期待之色变得黯然消沉。 “师父说得对,我这不叫画而是图,临摹实物的图纸。” 别看都是用笔墨纸砚画出来的。 只靠实物临摹出来的图纸根本没有用处,连三妹拿手掌印摁出来的狗头都不如。 她一直清楚并且知道。 但让她去对着实景去画那些抽象的,王夫子口中有格调的画作。 她虽不笨,但也确实没这方面的天赋。 “二殿下,你作的图也能称之为画,而且你拥有极其难得的绘画天赋,不要被他人定义好坏。” 秦小满不是安慰,而是说的实话。 不过。 可能是因为他昨日“拍马屁”拍得太响。 二公主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动容之色。 相反,大公主和三公主倒是双眼直放光芒。 由此可以看出,二公主心思很深沉,是三人中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我知道,我夸你你也会当作我在哄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画,远比王夫子的画更有价值。你信不信?” “不信。” 二公主不开口则已。 一开口就是人间清醒。 而秦小满恰好需要的就是她这份清醒。 “二殿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要是我说中了,你作的画比王夫子的更有价值,从今往后,你就别再信奉王夫子那一套,信我,如何?” “如果你说的毫无依据呢?” 别看是无本起利的打赌。 二公主依旧很警觉。 “我便欠你一个条件。” 秦小满也不废话。 从怀里拿出来皇宫的路上,记录下来的连弩的设计原理和一些他随手画的图纸。 他画的图纸,那绝对是图纸。 上面只有简单又抽象的线条。 是那种拿到工坊去做,一定会被撕烂图纸揍一顿的程度。 “二殿下,你今日的课业,便是按照这纸上的所绘所写,画出线条分明的草稿来,能行吗?” “我看看。” 二公主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后,瞳孔微缩。 “师父,你这是在做何物?” “连弩,一种武器,类似于弓弩,但比它更厉害,能够连续射击十发,所以你在这个箭匣替换的位置,把我原图画仔细一些,画错也没关系,我再改就行。” 他是知道原理和构图但画不出来。 需要一个设计师给他用画笔给他描述出来。 “连弩是何物?我也想看!” 大公主弹跳过来,要抓图纸。 被二公主眼疾手快收了起来。 “大殿下别着急,这东西是你高人祖师爷告诉我的,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还没现世呢。” 秦小满随口扯了个谎,指着窗外。 “大殿下去外面站半个时候的马步,再绕着院子跑十圈,稍后我请唐叔给你看看筋骨情况,能否修炼内功。” 提到练武。 大公主马上将连弩的事抛之脑后,一个箭步翻窗而出。 秦小满朝着唐叔微微一笑。 “唐叔,交给你了。” 打通筋骨的秘方确实有。 但那是唐叔的。 他也只能借唐叔之手,帮助大公主在她喜欢的武艺上有所进益。 “我当年虽说过,不会为当今天子卖力,但公子是公主们的师父……罢了。” 唐叔脚尖一点,便从门口追上了大公主。 秦小满发现唐叔动作这一下,他根本感知不到,不免后知后觉。 唐叔的功力也精进了! “师父,那我呢?我要做什么功课?” 一向厌学的三公主,此时变得好学起来。 让正在研究连弩原理的二公主闻言,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三公主。 尔后,嘴角噙着笑意又低下头,从书桌里拿出两尺长的木尺和宣纸,开始比量起来。 “三公主你先别着急,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秦小满拽着三公主的袖子,牵回她的书桌前,指着铺在书桌上画着杂草丛生的白纸和毛笔。 “来个圆。” “圆?” 三公主虽然不解,但还是随手画了一个标准的圆。 “画个方……就是四条线都一样的方。” “画个三条线相等的三角。” 秦小满让三公主画完一堆标准的图形后,他见三公主眼巴巴地望着他,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给三公主选择了一条比大公主和二公主更难走的道路。 第五百五十七章学习,最重要的是培养积极性 “三殿下,你对算学感兴趣吗?” 虽说图形画得好,不一定对算学感兴趣,但…… “我最喜欢算学了,可是父皇和母后没有找到好的算学夫子,以前的那些算学夫子,还不如我算得又快又对呢。” 三公主一挺小胸脯,说得满脸骄傲之色。 “师父,三妹说得不错,那个算学夫子还号称京城第一,结果连几岁大的三妹都算不过,他还赖着不走,后来让我使了些手段给赶走了。” 大公主是个实诚人。 就是不知道皇后听到这件事,会是何反应。 估计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说起皇家算师来。 秦小满不由得想到在天府书院,向他挑战时的那位皇家算师。 要是那种水准的算师,确实教不了这些古灵精怪的公主们。 “师父,你也会教算学?” 三公主双眼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略懂。” 秦小满想到自己才写完并请人订正完的三本教材,应该才刊印,还没打开市场,卖到京城来。 便对三公主说道:“我还没掌握你学到了哪里,都会哪些,你先自己给自己出几道题,再写出答案,等我掌握了你的知识面,我再教你。” 回去他就让人去剑南道买套算学教材书。 照本宣科,让三公主自己挑不会的教。 “自己考自己?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师父你对学生这么自由的夫子。” 三公主顿时来了兴趣,撸起袖子拿起笔,嘴里小声嘀咕着。 “就算我没夫子教,可我自己也把皇家书阁里的算学典藏看了不少,师父,我写的题你要是解不了,你也欠我一个条件。” “好。” 秦小满倒想知道,三公主能有什么难题难住他。 当然了。 就算有,按照三公主对待算学如此热忱的态度,他欠的条件也能再用其他难题换回来。 根本不虚。 “那我开始写了!” 刚才还坐没坐相的三公主,此时身体板正在坐在椅子上,抄起毛笔。 奋笔疾书。 “医圣,把脉结果如何,我一定是一个练武奇才!” “要拿药,好啊,我带你去太医院!” 秦小满听到外面的动静,抬头看到被大公主拉走的唐叔,微然一笑。 他双手枕着头,坐在夫子椅子,抬头望着天花板,悠然自然地轻哼着欢快的曲调。 当公主们的师父,也挺清闲的。 “师父,你让三妹学算学,父皇与母后可允许了?” 突然。 二公主停下笔,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写得入迷,根本听不到外界声音的三公主看去。 秦小满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到三公主眼睛睁得溜圆,十分亢奋的模样,他就知道,三公主是真的喜欢算学。 如此一来,他倒有些不太明白。 “陛下与娘娘为何不让三殿下学算学?” “父皇说,算学只是小道而已,学者没有无数也有上万,皇家账房任何一个挑出来,都能称得上是算学大师,有限的精力,当然要用到学习治国之策之中。” 可是。 二公主想到她对治国之策都不感兴趣。 还是为了防止父皇和母后担心她的课业,才努力学习,实际上很痛苦,而三妹更是学得一塌糊涂。 她不禁替秦小满担心。 “最近三妹长大了,母后经常哄着,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师父你纵容三妹学习算学,我担心母后会因此怪罪你。” 别说。 二公主虽然有些腹黑,但为人还是很耿直的。 秦小满无所谓地摆摆手。 “要是娘娘有质疑,可以请她直接来问我。” 他特意说得很大声。 说给假装在外面打扫庭院的宫女听。 不出意外,这些宫女应该是皇后派来的。 出于对他的尊重,皇后定然不会亲自来旁听他授课。 不过,他的年纪不大,再加上有时候说话不着调,皇后担心三位公主不适应与他发生冲突,或是他授课遇到问题,派人盯着也是能够理解的。 “看来师父很有信心能够说服母后。” 二公主盯了三公主片刻,忽地对着他歪头一笑。 “希望师父能够为三妹争取算学课,哪怕一个月只有一堂算学课,三妹学习也会更主动一些。” “包在我身上。” 秦小满打了包票。 至于二公主信不信,和他无关。 反正他知道,依照二公主的性格,别看她表现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可是只要交到她手里的事,她必定能够尽全力做好。 这样一来,连弩的设计图说不定不用隔夜就能完成了。 秦小满更加悠闲了。 他差人泡了一壶大红袍,又拿上一些糕点。 边吃边喝,等着皇后的到来。 …… 私库里。 皇后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名单,核对着属于前朝以及前前朝皇室流落在外的宝物。 从董家运来的私藏,除了与皇室有关的送进私库,剩下的都进了国库。 “这上面的青铜器少两对。” 皇后审查完一本名单,脸色不虞地递交到管事嬷嬷手上。 管事嬷嬷连忙将名单拿过来,让人去请账房。 没有人怀疑皇后娘娘算错,因为皇后娘娘心算的能力,比算学夫子还要强。 但,也仅限于此。 “娘娘火眼金睛,这种差错一眼就能算出来,奴婢真是佩服。” 管事嬷嬷心悦诚服地说道。 皇后又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起来,并没有接话。 佩服? 不过是算账时比别人算得快一些罢了。 皇后想到父母对她这个本事的评价,不免又想到了时不时求着她学算学的三公主,翻账本的动作一停。 吓得管事嬷嬷大气不敢喘,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又、又错了? “本宫记得,秦公子在天府书院比试时,赢了以前的皇家算师,还成为了天府书院的算学先生……要不,每个月增加一个时辰的算学课?” 管事嬷嬷听到皇后的嘀咕,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 “娘娘,上书房出事了!” 哗啦! 皇后连忙把账本扔到管事嬷嬷手里,一个箭步冲出私库房门。 边走边问。 “出了何事,可是福润又在胡闹,还是福珉上课睡觉又被秦公子罚了?她们可真是胡闹。” “回娘娘,殿下们没有胡闹。” 宫女神情有些微妙的回答。 “是秦公子他……他没有讲课,而是坐在课堂上喝茶吃点心,让唐医圣带着大殿下去了太医院,二殿下替他画图纸,三殿下给他出算术题。” “什么?!” 皇后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问。 “秦公子真是这么做的?” 宫女苦着脸,点头如捣蒜。 她也不想背后说三位殿下师父的坏话。 可秦公子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让殿下们所做的事,全部是平时娘娘约束着殿下们做的事。 她不想说都不行! “走!本宫要亲自瞧瞧,秦公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后加快了脚步。 第五百五十八章学以致用,正道也 上书房。 秦小满在屋里坐了两刻钟,喝完一壶茶,吃了一盘栗子糕,嫌屋里坐着太闷。 便将椅子搬到了院子里,欣赏着满院留下的“刀光剑影”和万年青,望着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呆在这权利集中,一句话说不对就可能要了脑袋的皇宫里,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宁静。 舒服! 其实刚来到这里,他的理想生活就是这种。 闲着没事吃茶听曲,当个逍遥的败家子。 耐何这世间,始终是弱肉强食者的天下。 拥有得太少了,逍遥不起来。 可一旦拥有得对于别人来讲太多,而他们却没有的东西,他们便会眼红、掠夺、赶尽杀绝。 从与董家针锋相对,到走进这皇城之中,成为未来天子的师父,站得越高,责任越多。 不过,反倒多了一种不用处处受人掣肘的另类逍遥。 比如此刻。 除了皇后和天子敢来挑剔他几句,当差时间摸鱼,太监宫女们也只能在暗中羡慕嫉妒。 “要是天气再暖和些就好了。” 马上快腊八了。 饶是晒着大太阳,也能够感受到寒风往骨头里钻。 下次来上课,要记得带个羽绒披风,往身上一裹…… “皇后娘娘驾到!” 秦小满正设计着下次摸鱼时,能怎样舒服的度过。 听到门口侍卫的大声呼喊,还朝他往课堂里挥了挥手。 他颇为感谢侍卫的提醒,但还是没有挪动椅子。 这上书房可都是皇后和天子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对夫妻,他才懒得装模作样。 多累人呐。 眼见皇后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秦小满才淡定自若地站起来,拱手行了一礼。 “参见皇后娘娘。” “秦公子为何在外面坐着?” 皇后焦急地朝着室内看去。 “三位公主呢?” “回娘娘,大殿下去太医院配制能够打通筋脉的药材,尝试修炼内功;二殿下正在画连弩的图纸,这连弩乃高人所赐,在长公主研制的弓弩上经过改良,可以连射十发,但这图纸只有二殿下能画出来,所以,还请娘娘不要前去打扰。” 秦小满根本不讲究啥欲扬先抑。 比起吊皇后的胃口来,早日画出连弩的图纸更重要。 “世上竟有十连发的弓弩?” 皇后一下子听出了重点问题。 “现在还没有,所以需要二殿下把高人口中描述的连弩画出来,相信娘娘也知道,二殿下作画时,擅长描画线条,世人都以为画图纸百张,不敌一幅精美的山水画,但我认为,有的图纸可敌千军万马,可比死后才升值的山水画价值更高。” 秦小满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转过头去,是二公主。 “母后,我不会因此耽误学业的,这堂课是师父了解我们的学业水平,并非胡闹之举。” 有二公主的解释,皇后焦急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但还是追问。 “福珉呢?秦公子你不查看她其他功课,只让她写算学题,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皇后听出连弩有多重要。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否是陛下授意的。 反正事关高人所传授之物,定不会有错。 可福珉她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她倒要听听秦公子还有何说辞,总不能说算学也能敌千军万马! “娘娘应该知道,三殿下不只算术能力很强,画起图形来也是天赋神禀,对构图和图形的角度把握,可以说是在分毫之间。” 秦小满想到收了这样一个徒弟,言辞间不免有些骄傲。 皇后看到他的这种骄傲,眼神却是一黯。 “那又如何?” 想当初,她小的时候,也是比查看账簿的母亲,更快地算出正确的数目。 可她还是要学琴棋书画。 算术也只能当作是更快处理家中产业账目的优势罢了。 怎能像算学大师一样,独学此道。 “秦公子难道想让福珉长大了去当户部尚书,专门清点财物的数目?” 皇后倒也没怒,只是有些无奈。 “秦公子可能对朝堂上的规矩不太了解,这六部尚书不可任用皇亲,哪怕是皇室宗族,想要做官,也必须有重大的功绩才能破格提拔,也无法考取功名……” 皇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福珉要多学治理之策,才好来日讨一处不大不小的封地,有立身之本。” 陛下与长公主联手削藩多年,地处偏远的远亲,无召不得入京。 她知道。 等到三个女儿其中一人登基,其他两个女儿,恐怕今生不复得见。 身为母亲能够做的,就只有让她们多学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才好在失去未来天子和她的援助时,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可假如连治理之道都不懂。 轻则封地混乱,出事被收回。 重则其人任人摆布,最终的命运就像当年与陛下被下臣怂恿,赴京争夺皇位的王爷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皇后不禁红了眼眶。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皇后娘娘,你的苦心我明白,但孩子们的爱好也很重要,我认为,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做自己不擅长又不喜欢的事,倒不如尝试为自己喜欢的事努力一次,这样也不至于到临终那天,会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长篇大论,秦小满不打算跟已经生育过三个女儿的皇后讨论。 他直切利弊。 “娘娘,缝纫机的问世,解放了无数缝制工人的双手,让她们能够增收的同时,也激励了其他纺织业,以后,还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图纸是制作任何新奇物件的第一步,那位高人只给我讲了原理和使用方法,但我画不来图纸,二殿下有这个本事,我相信仅凭这个手艺,她不仅能够立足于世,还能为大乾建立功勋。” 如今织布的材料,还是麻和丝。 主要是由于两种原材料质地较柔软,利用人力使用普通的针线能够穿透。 而缝纫机的问世,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它们能够穿透更厚更有力度的纺织材料。 比如,动物的皮毛。 这些事秦小满没和皇后细说,点到为止。 准备稍后让二公主尝试一下如何设计利用。 “做图纸还能立下功勋……这是真的吗?” 换个人说这话,皇后定会认为这是夸大其辞。 可秦公子话里话外,表达出是高人特意留了任务给福润,她便不免多想了。 难道,福润真的是天赋异禀,老天爷自有安排? “口说无凭,我举个例子。” 秦小满不再拿缝纫机这种只涉及“工事”的例子,换了个影响力更大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托付,灵前封赏 “水转筒车的刮板角度是特定的,还有水槽的连接高度也要在图纸上体现出来,假如普通的制图者,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用意,或是随手一画,那么制作的人便会做出无法使用的筒车。” 秦小满这么一讲,皇后便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福润不光拥有将图纸清楚呈现出来的本事,她还能够理解图纸上的内容,所以高人才特意让她画连弩。”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秦小满不置可否地高深一笑。 一切让皇后自行去脑补。 “本宫懂了……但,这连弩真有这么厉害?” 皇后隐隐有些激动。 若是真的能够一连十发,那绝对是一件神兵利器。 光凭这份功劳,福泽在军中都有了立足之地。 可福泽并不喜欢打打杀杀,若是福润会画那些线条就好了。 “有,但它也不是全能的,一切还要等二殿下将图纸画出来,再照图制作出来,试射后再决定。” 秦小满见识过连弩的威力。 可他都拿“高人”当幌子,声称自己没见过,不能自打耳光。 “好好……那福珉呢?秦公子验她算学之资,可是高人有何安排?” 皇后还没被秦小满给绕迷糊。 绘制图纸一事虽然也是小道,但她知道这是有用处的。 再加上福泽不让她操心的性子,她自然更担心最小的那一个。 “娘娘,还是我刚才举的水转筒车的例子,水转筒车制成后需要计算河道宽长、水力大小,汛期旱期等综合条件,才能决定一架水转筒车摆在哪里。” “仅是剑南道六州,能够核算此事的治水官吏,一只巴掌数得过来,更别提能够核算整个大乾水脉经络的人了,算学一道应用极广,无论是天文还是地理,衣行还是住行,它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超娘娘的想象。” 有些话,秦小满不能说得太超前。 但按照大乾这个发展规律来看。 日后少不了纳入新的版图,精算师为六部开道。 厘清新版图的人文地理以及各事物的发展规律。 “本宫不太懂秦公子的话,但本官相信,秦公子既然敢说,定有你的道理……福珉的未来,全系于秦公子一身了。” 皇后态度诚恳地福了一礼。 秦小满虚心接受了。 无他。 不接受,他就别想按照自己的规划来授课。 三位公主的未来,关系着大乾的未来,与他也是息息相关的,他怎能不上心。 “请娘娘放心,三位殿下各有特长与特点,都是好孩子,我相信她们可以成功的。” 话音刚落。 就听“哗啦”一声。 秦小满转过头去,看到大公主拎着一只麻袋,从天而降。 踩落一大片的屋瓦。 “娘娘小心!” 秦小满连忙护着皇后往后退。 却见大公主没心没肺地一脚踢飞一块碎瓦,冲他咧嘴一乐。 “师父,你放心,我是不会让瓦片砸到母后的……唉哟!” 大公主头顶落下一块石子。 她连忙抱头鼠窜。 秦小满看了一眼踢下小石子的唐叔,嘴角微扬。 治服大公主,果然还要靠武力才能行。 “这个福润!” 皇后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母后,我拿到修炼内功的秘方了……母后,你别走啊!” 大公主来不及向皇后炫耀。 皇后见她没有受伤,已然拔腿就走。 像是身后有恶狗撵似的,健步如飞。 “师父,母后她来做什么?” 大公主好奇地打听着。 手里还不得闲地转着麻袋。 秦小满被刺鼻的药草呛得开不了口,只能朝着唐叔投去求助的目光。 快把大公主带走! 先让她体验一番痛苦的滋味,估计以后就没这么跳脱了。 …… 同州城,正街。 一口黑棺停在菜市场正中间,平日里对犯人行刑的高架台上。 周围简陋地搭了一个木门,挂着白布。 又在架台上摆设了一张桌子,放上香烛等物,前面放了铜盆,组成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里面装的,正是因救尸而死的王副将王耀勋。 “将军按功绩来算,这次好歹排在前五,大将军摆设的这灵堂也太简陋了。” “知足吧,多少将士埋骨异处,在这个时候,大将军能够为王副将设立灵堂,已是格外开恩。” “既然开了恩,好歹选个风水宝地设灵堂,在这菜市口砍头处,和犯罪的一起上黄泉路?” 前来吊唁的王氏子弟和王副将提拔上来的亲信们,不少人对于长公主的这个安排,非常的不满。 可是。 王副将是他们这里官位最高的,功劳最大的。 他们也只敢背后嘀咕,当着长公主的面,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这灵前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除了跪在灵前一直烧纸的王家护卫,不知为何,其他人都站得远远的。 从玉县奔来吊唁的这一波人,走到摆着的桌案前留下自己的名字,又从上面拿起纸钱。 放进一直燃烧的火盆里。 “王将军,你一路走好,有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将军,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怎么能够自己进去冒险呢?” “是啊将军,俺老张不在你身边,否则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 后面两个往铜盆里扔纸钱的将领,一边说着,一边用如刀似箭般锋利的眼神,逼视着守着铜盆的贴身护卫。 不明白当时为何此人竟没有阻拦王将军。 王家的护卫对于这种谴责,这两日来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起初时,他还会解释几句是公子“救尸”心切。 可是,涉及到一些不能说的秘密,那些不知情的属下或是族中子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只当他是推脱责任。 后来……他就习惯了。 骂吧。 怪吧。 反正等到公子的丧礼办完,他也不会在乎这些了。 “一个屁不放,你他娘的是哑巴了?!” 张姓将领揪起护卫的衣领,扬起拳头。 还没落下,眼角余光看到长公主带着兵马而来,吓得将人松开,连忙与众将领下去迎接。 “大将军好!” 其中不少将领,都是安排在其他城池的驻军将领。 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本尊。 看到长公主冷漠的表情,都不敢与她的目光直视。 但为了在长公主面前刷存在感,他们还是谁也不肯让前,都努力往前站。 如今整个北境大军中,唐清峙和肖长青因为长公主的安排,一步登天的事谁不知道。 能入长公主的法眼就能飞黄腾达,他们自然要尽可能地表现自己才行。 “黑伏山一战结束,突厥大军蛰伏乌蓝扎布休养不出,本想这几日召诸位前来封赏,不料王副将一事事发如此突然,为防诸位将领来回奔波,便借今日吊唁之时,论功封赏。” 长公主目光深邃地朝着高台上的棺材看去。 不知情的,还当她是特意来告慰王耀勋的,心中感动不已。 只有跪在铜盆前的王家护卫,委屈得脸色扭曲。 若不是打不过长公主,他早冲下去和长公主拼命了。 人死还不能消停,长公主这是要公子死了都不能安心! “先封王副将吧。” 长公主冷声开口,朝着左手边伸出手。 半夏连忙将一卷功勋册,交付到她的手掌之中。 第五百六十章新将出,知章先生请赐教 “王副将率兵杀敌八千余人,应升任为正将军,我原本是想让他领北境中军常戍大军十万,坐镇同州城,如今,这份封赏也只能暂时搁置。” 此话一出。 王氏子弟以及属下们都是扼腕暗叹一声“可惜”。 只有司云雷有些庆幸。 因为如今的中军主将是由他来担任。 虽说他这次在战场上并无功劳,还受到了责罚,但连王耀勋都能成为中军主将,而将他降成后军主将,或是直接撤职再降为前、中军的副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落差。 不久前,他还是手握三十万戍边大军,能够指挥十万驻军联防的北境大将军。 如今成为率领五万兵马的守城中将已是不满,他只希望,长公主保留住他的体面,再信他一次。 给他立功的机会,扳回一局。 担任前军十五万大军的主将去上到阵前杀敌! “接下来,便按功劳从大到小,例行封赏。” 长公主的话,让大家竖起了耳朵,紧张不已。 战场上无新鲜事。 几个竞争对手以及新起之秀,立了多少战功,他们心里都有估量。 可具体到论功行赏,不仅要看功劳,还要看长公主想要抬举谁。 别人都还好说。 这个前军主将花落谁家,代表着以后等长公主离开北境时,谁最可能成为新的戍边大将军,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肖长青出列!” “末将到!” 肖长青从司云雷前方站了出来。 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长公主手里的功勋册,难掩激动之色。 “肖长青于横州城阻拦突厥五万骑兵踏入关内,并将敌兵全数歼灭,并在黑伏山率军再歼一万骑兵,是此战首功,特提拔为前军副将,继续驻守天镇城。” “副将”两个字一出来。 有人意外,有人庆幸。 也有人不平。 “大将军,肖将军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为何还只是前军副将?” 副将与主将虽是一字之差,但兵权却差之天地。 主将让副将往东,副将不能往西。 在许多决策上,副将完全听从主将,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两次大战中,肖长青的勇猛与谋略引来了许多将领的敬佩与爱戴,他们此时全部盯着长公主。 希望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俺说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这时。 司云雷身后爆发一声大喝。 胡将军昂首阔步走到肖长青的身边,朝着四周大喊。 “肖长青立的功是大,但主要还是大将军看重他,这才给了他好的差事,换作是张长青李长青,哪怕是俺老胡,也能立这么大的功。” “从一个神机营掌管不到五千兵马的统领到如今的前军副将,能够手握五万兵马,俺老胡都担心他弄不转,你们还想让他成为前军主将,你们咋不直接让他顶了大将军,让他成大将军得了!” 胡将军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直来直往。 可这番话却句句踩在肖长青的软肋上。 论功封赏,成了论资排辈算资历。 “要俺老胡说,前军副将都算封得冒了,可这是大将军下的定论,咱身为属下,就只管听命照办,你们要是不服大将军的话,有本事自己给肖长青封一个!” 胡将军句句诛心之语。 惹得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胡将军见状,得意地像斗胜了的大公鸡,就要往回走。 却见长公主“嗖”的一声,将手里银枪拦在其面前。 “这位将军姓甚名谁,立功几许?” “俺、俺……” 胡将军望着横在脖子前的枪杆,却犹如刀锋在喉,结结巴巴地说道。 “俺叫胡先,司大……将军帐下的,立功……暂无立功。” 提起这件事。 刚才还昂首挺胸的胡将军,心虚地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 此次大战。 除了玉县自己送上来的援军一无所获,只在这两日里,斩获了一些突厥逃跑的散兵游勇。 他们这些将领根本没有领到任何的功劳。 这和肖长青的奇功一件一样,也是非常难得一见的。 “那么,敢问胡将军之前累积起来,立功几许?” 长公主又问。 “共斩敌二百零一人,率部歼敌两千!” 提起累积功勋,胡将军很得意。 可是,长公主轻巧地击碎了他的这番骄傲。 “肖长青仅这次就率部歼兵六万,斩敌近千,你有何理由嘲讽他不能胜任前军副将?嗯?” 胡将军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他只能朝着肖长青抱拳一拜,语气却极为不甘。 “俺老胡心直口快,希望肖副将谅解俺。” “谈不上谅解不谅解的,我有自知之明,这个副将也正合我心意。” 肖长青还真没做好,一到北境,就变得率领十五万前军的主将。 直接成为以后北境大将军的首选。 那样压力太大。 盯着他的眼睛也太多。 “大将军,那前军主将是谁?” 有人好奇地询问,并朝着司云雷看来。 “是司将军吗?” “司将军驻扎在玉县,实在是可惜了。” “如今突厥大军退回去了,玉县也收回来了,该让司将军从后军回来了!” 众多将领,纷纷为司云雷发声。 看得出来,大家对于司云雷此次无功有过,都认为是司云雷没有立功的机会。 而没有考虑根本原因。 “前军主将由我统领,司云雷……他负责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同州五城。” 轰! 此番任命一出,不少人欢呼出声。 胡将军更是激动得“嗷嗷”大叫。 而刚才凑热闹不嫌事大,还替司云雷出声的王氏子弟,难掩羡慕忌妒之色。 这个位置,本该是他们王家人的! “接下来,黑伏山一战单兵歼敌最多者,唐清峙出列……” …… “呷呷呷!” 秦小满揣着手,抬头看了一眼飞过头顶天空,朝南飞去的老鹰,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声。 “听这动静,应该是王家的信鹰。” 京城皇城区这一带可没养鹰的荒郊野岭,估计是往王府方向飞的。 说起来。 王副丞好像快回京了,这王家信鹰有了明显增多的趋势。 也不知道是传的喜讯还是噩耗。 他坐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认真书写与作画的两位公主,打了个哈欠。 “无所事事有些犯困……不行,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吃午膳了。” 话音刚落。 他看到李公公神色匆匆地拿着一封信跑进院子。 没办法再坐着晒太阳享受,他只能站起来,在李公公距离他只有五步时迎了上去。 “李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秦公子说对了,这是知章先生给您的信件,陛下特意让老奴送来,请您过目后,赐教一二。” 给我的?赐教? 秦小满狐疑不已,心里有些忐忑。 “知章先生这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还要通过天子来传达,让我无法拒绝……怎么想怎么像是装了一块烫手山芋呢?” 他拆开信封…… 第五百六十一章点睛之笔,走心了 是肖成栋起草、知章先生修改与校对后,最终版的征兵词。 从内容上来看行云流水,又通俗易懂,确实不错。 反正秦小满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可看到这样的征兵词,他没有什么热血上头想要去参加的冲动。 也不是不接地气的问题,而是……总有种差点什么的意思。 “李公公,知章先生把这个给我看是何意?” 秦小满将信纸折叠起来,就要塞回去。 李公公见状,连忙从他手里夺过信封,没让他得逞。 虽然只是出了一招,但秦小满也明白了,这位御侧的太监总管,是个高手。 既然不能假装没看过,只能再问。 “知章先生是想请我给他改改?可我对这种事情也不擅长啊。” 不是他推托。 而是这种公告都有专门的格式和措辞。 他别说修改了,他连书写的基本规则都不懂。 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这……知章先生的意思是,他总感觉这里面少些什么,若是秦公子您看出来了,烦请告知一声。” 李公公说到这里,又朝四周张望,压低声音。 “陛下也看过,总感觉缺少一些振奋人心的感觉,能够让大家主动去参军的意愿。” 古时的征兵和秦小满所经历的不同。 想让大家主动去参军,确实有些困难。 但保家卫国谁也不去填补这个空缺,一旦突厥大军真的挥师南下,打入关内,死的人会更多。 “我才疏学浅,倒也指点不了什么,但有一句话加上去,可能会有效果。” 秦小满略一思忖。 便将信纸重新打开。 再次浏览了一遍征兵词里的内容后,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 他拿着信纸走到屋里,提笔写下一句话后,吹干墨迹,再次将信纸折叠好,交到李公公手里。 “还请陛下过目,看看这样行不行,不行……我也没办法了。” 秦小满认为他写的是点睛之笔。 但征兵词这种东西,各花入各眼。 他也不知道行不行,所以谦虚还是要有的。 “秦公子只管写,陛下自有定夺。” 李公公宽了一下他的心,好奇地朝着端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的二公主与三公主。 这都快到饭点了。 每逢这个时候,公主们早就停下学习,去御膳房等着开饭。 今日竟都伏案写字与作画,实在是难得。 陛下让秦公子来当公主们的夫子,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送李公公……” “秦公子不必客气,老奴自己走,辛苦秦公子了。” 李公公看了眼两个安安静静的殿下,一语双关地说着。 “应该的。” 送走了李公公。 也快到饭点了。 秦小满看了一眼连李公公进来,都没能吸引她们注意力的二公主和三公主,有些无奈。 “她们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不嫌累还不会饿?” 依旧没有人理他。 看来。 做事情太过专注,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我也只能陪着她们,等御膳房主动送菜了。” 秦小满又走出了屋子。 继续盯着空中盘旋的老鹰,想着自己养在天府的信鹰,只活了两只。 这次肖成栋要入京,正好顺路带来。 “迟早有一天,这片领空上飞的信鹰要姓秦。” 秦小满轻描淡写的说着,靠在椅背上,继续悠闲自得地翘着腿哼着歌。 等着吃午饭。 …… 御书房。 “陛下,陛下,写了,秦公子在信纸上写了一些字。” 李公公欢天喜地冲进殿内。 天子马上将手里批阅完的奏折扔到一边,站起来迎上前。 一把接过李公公呈上的信封,将其拆开后,仔细地浏览了一遍。 瞳孔猛地一缩。 “对!就是要这种感觉!” 天子惊喜不已,反复念叨着秦小满加上的那句话。 “要是我们不去结束这场战争,就要由我们的子孙去……” 他们这一代负重前行能够完成的事,绝对不能拖累下一代。 天子想到自己勤俭节约十年,才敢增加兵力,要与突厥决一死战,再看这一句话。 只觉得它说到了心窝子里。 再配合着原文,娓娓道来再来一句点睛之笔,更具煽动性。 天子等到心情平静后,亲笔抄写了一份,经过校对无误后,递给李公公。 “小李子,你把它交给唐丞相,让唐丞相传到各州县征兵处,让整个大乾的子民都知道,这场仗不只是为我们自己打的,更是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太平盛世打的!” 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惧? 做到平定北境,让突厥不敢再次来犯。 获利的不是在战场上斩敌立功的将士们,更是大乾和百姓们。 “诺。” …… 荣州城东。 一辆马车正快马加鞭而来。 当路人看到赶车的,是一个独臂少年时,都惊讶不已。 “大师兄,前面就是荣州城了,吃了晌午饭再赶路吧。” “石头,我记得荣州城里,有一家洛阳馒头,就在东街,你进了城走慢些找一找。” 断臂少年正是当初秦小满在富阳集市上买的孩子之一。 他和妹妹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原以为此生要当奴作马。 可自从被救下后,妹妹和他进入了学堂,读书识字学算学,都是秦家出钱。 他们只需要长大了留在秦家做事来抵生活费即可,还请县令大人为他们落了佃户的户籍。 他便和妹妹改名换姓,舍弃了过往的身份,如今名为秦石头。 只是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与妹妹一起上学堂,便做工挣钱。 在做工挣钱时,肖府老爷见他武功底子不错,便收他为徒。 一番指点,他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 如今肖成栋要进京,他将妹妹托付给师父照顾,一来护送大师兄,二来也想去京城历练历练,见识一下京城那些卧虎藏龙的高手们。 “大师兄,我当日说想吃洛阳馒头是说着玩儿的,赶路要紧。” 他知道大师兄紧赶慢赶,是想赶在二师兄离京去北境前,见上一面。 哪怕师父都不是二师兄的对手,可战场危机重重,不是论单打独斗厉害,就能够稳赢的。 许多时候。 送别的那一面,可能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比起他要吃的馒头来,当然是赶路更加重要。 “总归是要吃午饭的,就去馒头坊,临行前父亲不是说过,让你听我的?” 秦石头知道大师兄是面冷心热的人,也不再与他争辩。 马车进了城。 便能看到城墙上贴着的告示栏前,站着许多人,对着贴出来的征兵告示,争论不休。 “这突厥兵又打不到咱蜀内来,征兵征不够数,总不能随便拿人去充数。” “你这是说得撒子话,净给咱荣州人丢脸,这仗开始打了,你觉得他打不到蜀内来,别人觉得他打不到岭南去,还有人觉得打不到自己家门口就不参军,大家都这么想,榔个行嘛。” “那就打得突厥差不多了,让他们进献谈和嘛,这都快过年了,大家也好过个安生年。” 第五百六十二章图出,天子懵 车板上。 秦石头听到他们的议论,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懦夫。” 他愤愤不平地痛骂一句。 “突厥上次败阵,和我们签了赔偿的字据他们都不认,还和谈什么,我若是你们,一定去战场杀敌,绝不在这里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秦石头是习武之人。 这一声暴喝像惊雷突响,令众人心中一震。 方才说要和谈的那个人更是怒目看来。 可当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还是一个替人赶马车的断臂少年时,轰然大笑。 “哈哈哈,老子还以为是哪位下山的高手来教训老子,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独臂娃子。” “娃子,你驾好你自己的马车,可别翻了车惊到里头的主子,大人们的事你少管。” 面对着轻视与鄙夷,秦石头咬紧牙关。 还想再与他们争执时,车帘挑开,肖成栋探出头来。 “突厥无论打到哪里都会烧杀抢掠,抢大家的粮食和银钱、抢大家的女儿和夫人,然后杀光我们的壮丁,甚至连老幼都不放过,人人求自保而不去参军,别说蜀内或岭南,只要是大乾的土地,都可能会被突厥的马蹄践踏。” 肖成栋娓娓道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到他的话,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男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石头,有理不在声高,也不可强摁牛喝水,否则,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不是逃兵便是叛国,倒不如不去。” 损。 还是大师兄损! 秦石头刚才憋的那口恶气散了,他居高临下地扫过那些畏战的人们,一抖缰绳,驱赶马车接着往前走。 “这小子的眼神是在挑衅咱们呐,咱们去跟他比划比划!” 人群里,有人粗着嗓子起哄。 明显见不得肖成栋这样的言论成为主流。 他正要往前,却被同伴拉住了,低声提醒。 “别去!你没看到马车上的纂刻铭文?” “我们又不是大乾百姓,管他是谁家的……” “他是肖家人。” 只一句话。 刚才还想劫了马车的突厥细作,连忙退后一步,不敢再出声找茬。 肖家。 放在几天前,他们自然不怕。 可如今,北境战报传来,谁不知道肖长青歼敌数万,将他们的骑兵主力杀得片甲不留。 肖家人暂时不能招惹。 否则引来官府的关注,再次清查蜀内的突厥细作,他们又会损失不少人手。 “不要和肖家人争一时长短,再去别处规劝大家不要参军。” 几个突厥细作聚在一起,分好工后,朝着下一处官府张贴征兵告示的地方骑马而去。 …… 午后。 秦小满吃过午饭,还想着等下一位夫子到来,自己便能出宫回新家去转转。 谁知。 继皇后与李公公之后,天子亲自来到。 此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听到天子仪架摆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假装睡得正香,没有迎驾。 不然。 他也不好解释,为啥当师父的课堂上栽瞌睡。 二公主和三公主还在用功画图和写题。 剩下的大公主……应该在公主殿泡澡,反正吃午饭时,听御膳房的说,送了饭菜去公主殿。 不过,按照他的经历来看,饭菜送去也只能让唐叔吃饱喝足。 大公主应该只能喝药汤。 “秦……” “嘘!” 天子一把捂住了李公公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二公主的书桌前。 天子午饭是与皇后在一起吃的。 听说了上书房的情况。 得知了“连弩”一事,饭还没吃饱便扔下碗筷赶了过来。 “陛下……” 李公公放低声音,看向装睡的秦小满。 “秦公子见驾不拜,不合规矩。” “朕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平日里王夫子和唐夫子上一堂课,都能累得出一身汗,秦小满在这里呆了一上午,累困了也正常。” 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低声替秦小满辩解。 累困了是正常。 可装睡……陛下您确定是正常的吗? 李公公又看了一眼假装在梦里咂巴嘴的秦公子,干脆由他去了。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还能再相处。 因为,比起秦公子装睡的原因,他此时更加好奇,皇后娘娘所说的“连弩”究竟是何物。 “父皇,你换个地方,挡住我的光线了。” 正在埋头画图的二公主突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句。 天子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一板一眼的福泽,下意识地顺着她翘起的食指方向挪了挪步子。 站定了。 他才发现,刚才自己站在光亮处,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楚图纸。 而这时顺着光,能够清楚地看清图纸上复杂的线条。 当他看到那些像乱麻一样堆在一起的复杂线条,天子刚才的满腔激动之情,像是被人泼了冰水一样浇灭了。 这就是连弩的图纸? 弓弩不就是从弓箭改制而成的,弹射原理是相通的。 可这图纸上,怎么还画着棺材式的长方盒子……不是,看尺寸,应该是巴掌大的砚台盒。 他对比着自己印象中非常熟悉的连弩实物,根本不知道这“砚台盒”,要挂在哪里更合适? “福泽,这个盒子是什么?” 天子轻声开口,不耻下问。 这东西可是传说里的高人传授,特意让福泽画图问世。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用也是人之常情。 谁知。 他的问题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人回答。 定睛一看,福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尺子画的线条位置,用一截沾了墨的木枝,在勾线条。 半圈半圈又半圈,置于弩后发射箭矢的地方。 看到这像香料一样盘着的物件,天子更蒙了。 “这连弩真的能连射十发吗?” 天子蹲了个马步,弯下腰去,正准备凑近了看看。 却见福泽突然将手里的木枝拍到桌子上,气呼呼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天子知道这个老二有脾气,但见惯了她乖巧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小李子,是朕太聒噪,打扰到她了吗?” “……” 李公公很犯难。 他认为确实有打扰。 但也不至于让二殿下气得拍案而去。 正想着。 二殿下拖着一大截松树枝,快步走了回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解说,动摇 二公主从树枝上面薅下一把松针放到桌子上备用。 开始蘸着墨水,接着做图。 “父皇,儿臣正在忙,关于连弩的事,儿臣也只是理解了一部分,按照师父的意思把图画出来,你有疑问可以问师父。” 二公主头也不抬。 摆出了一副不想理会的态度。 天子与李公公面面相望,相顾无言。 怪二公主无礼吧,好像是无理取闹。 但就这样被晾着,实在是心痒又委屈。 “陛下,不如老奴将秦公子叫醒,让他来解说一二?” 李公公的提议,让天子有些心动。 他朝着李公公使了一个眼色,凑到李公公耳边。 “小李子,你就假装绊一脚惊醒他,快去。” “……” 李公公虽然理解陛下是担心自己吵醒秦公子,会引起秦公子的不满。 但身为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子对待秦公子,未免也太看重了吧? “老奴……” “咳咳咳!” 李公公还没动作,秦小满便重重地咳嗽几声。 “水呢?” 假装不知道天子来访,转身去讲台上抄起茶杯,灌了一口温茶后,这才朝着天子和李公公看去,疾走几步。 “参见陛下,陛下何时来的?” 李公公看到比陛下还能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秦小满。 再看秦小满笑起来竟与陛下神情相似,心中悚然一惊。 忽然意识到,二人站在一起,通体的贵气与潇洒的气质,竟十分相似。 若非秦小满衣着朴素,与穿着华丽龙袍的陛下相较差距过大。 说不定会有人认为这是一对父子! “刚来。” 天子面对着秦小满,没有了往日装模作样的姿态,神情轻松地回他。 “朕听皇后说起连弩的事,便来看看福泽做图做得如何了。” “哦!” 秦小满假装恍然大悟,借过身看了一眼二公主画完的图。 “画到箭匣盒和弹簧了,还差一小半就能完成了。” 速度这么快。 要是下午不让其他课,估计天黑能完成。 二公主果然厉害! “箭匣盒与弹簧,这是何物?” 天子沉吟着开口,流露出好奇之色。 他想要伸手拿起图纸让秦小满看一眼。 却见福泽已经快他一步,用胳膊肘压住了图纸一角,嘴角微抽。 这个老二……真是父女连心。 “陛下,你可有像二殿下一样,听文解图,识图解意的天赋?” 秦小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天子又懵了。 “何为听文解图、识图解意?” “听文解图,就是听别人说一个物件,能够在脑袋里形成一个大概的轮廓,从而画出图来,经过不断的修改,接近实物,并能够复制出实物来。” 秦小满比划着二公主。 “就比如二殿下,就拥有这样的能力,可谓是天赋异禀。” 估计是由于他是真心的夸赞,绝无拍马屁的成分。 此话一出。 便见到二公主的脸颊微微发红。 刺啦。 蘸墨的松针也折断了。 “师父,你能和父皇去外面聊吗?” 二公主微恼。 天子见她如此和秦小满说话,不尊敬师父,正要教训几句。 却听秦小满连声道:“对不住,打扰你的思路了,你继续,我和陛下去外面吹吹风。” 比起天子来,秦小满更加明白,思路被人打扰的痛苦。 要不是身份不适合,他一定会拉着天子往外走。 如今,也只能比划着门口,请天子先行。 “秦公子先行。” 天子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很低。 秦小满也没客气,走在前面,将人领到了院子门口,离着两位公主远远的,这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识图解意,就是通过后天的学习和经验积累,达到看到图纸,便能还原实物,并且推断出它的应用和使用原理。” “此等天赋,有何用处?” 天子听着很厉害,但还是很抽象。 秦小满只能像对待皇后一样举实例,心里不免吐槽。 老师真难当。 和当妈的讲一遍,当爸的来问还得讲一遍。 “陛下应该知道,各个国家都有他们的机密物件,比如我们大乾的水转筒车,再比如匈奴的织布机。” 匈奴的织布机不像中原,他们能够利用动物毛发织出布匹来。 虽说在大乾人看来,那些只能当作铺在地上的毛毯或者毛毡,但这项技术,大乾根本没有传入进来。 当然了。 匈奴拥有织布机,却没有剪切的方法。 所以大多数都是织成长条布包裹在身上,用少量的其他丝线或者麻线用作链接。 “要是二殿下能够达到我说的水准,等哪一日去匈奴见到实物便能拆解成图纸再按照图纸制成实物,陛下,这其中的奥妙,你理解了吗?”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也不对称的时代。 二殿下的眼和手,就像是实物打印机一样,并且还能拆解。 用得好了,就能取他国之长,避己国之短。 当时和皇后说的实用价值还是基于立身之本,和天子说的,虽然有画饼的味道,但也不无可能。 “秦小满,你说的这些可属实?福泽她,竟真的如此厉害?!” 天子惊讶之余,心情有些摇摆。 他一直是想着让福润继位。 福润表面上跳脱,但性子却有些像当初的长姐。 长姐在离京前也是福润这般模样,但历练后,比他强出百倍。 但此刻,他有些动摇了。 “呃……二殿下这样的厉害之处,也有局限性,就是她因为没有从小学习这门功课,可能只能复制,创新的几率不大。” 秦小满并非诛心之言,而是实话实说。 果然。 便看到天子面露懊恼之色。 “朕竟不知福泽有此等本事,所有书画大师都认为她对此道不精通,朕没有想过,她是如此天赋异禀。” 天子扼腕叹息,悔不当初。 “陛下也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责怪他人,因为二殿下不精通作画是事实,大家也没有这个经验。” 秦小满打了个圆场。 却见天子的神情更加幽怨。 语气极轻,却又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地嘀咕着。 “若是高人早些出世,或是你早生几载就好了。” “……” 陛下你魔怔了! 秦小满只得转移注意力。 “陛下,二殿下的事已成事实,不如我们聊聊三殿下的事?” “福珉?她又不像福泽一样乖巧聪慧,更不像福润一样能耍枪弄棒,更有统领一切的气势,她愿意学算学便学,朕允了。” 天子在经过二公主的事后。 已经想开了。 任由秦小满去折腾。 “陛下,你光允了恐怕还不行。” 秦小满拱手一拜,无比郑重。 “草民有一谏,望陛下能够听取!” 第五百六十四章欲辞夫子,试制连弩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天子也收敛了笑容。 “有话直说,朕洗耳恭听。” 一般来讲,谏言都是忠言逆耳。 天子已做好了发怒的准备,也让秦小满体验一下惊吓的刺激。 “三殿下对算学的敏锐度比陛下想的还要高,并且她的布控能力也较强,只要勤加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秦小满不是信口开河画饼。 单纯是以三公主的资质比二公主还要高,哪怕就算荒废下来,稍加点拨也能达到精算师的程度。 国家需耗、民生用度,这些都离不开算学统计。 “秦小满,朕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天子震惊不已。 皇后不是说,老三可以当治水官吗? 虽说治水是古来今往的大事,但也不可能比老二更厉害,更能成大器吧? “陛下,我刚才说了,三殿下擅长的是复刻,那么创新就需要三殿下这样的人,无论是水转筒车刮板的倾斜弧度还是连弩的精巧设计,都离不开它。” “所以我建议陛下对三位公主因材施教,扬长避短,为她们更改课程。” 秦小满话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这样一来,好像有个夫子就不太需要了。 “你的意思是,福泽擅长拆解图纸,便让她多学这个,福珉愿意学算学,就让她多学此术?” 天子没有当场答应,而是看向屋舍里还在桌子上握着毛笔写个不停的福珉身上。 从福珉三岁起蒙,至今已有九年。 他却是第一次看到福珉如此认真对待一件事的专注姿态。 虽不知福珉到底在写什么,但从她一直扬起的嘴角便知道,她此时很开心。 福珉是他登基后所生,当时他因登基前受损,一直服药,这个孩子算是意外之喜。 此后,他便被院使诊断出再也无法再有后。 就算是唐医圣来了,也无力回天。 福珉自出生起便是一个药罐子,他三番五次地去请唐医圣,便是想请其帮忙调理福珉的身体。 是药三分毒,福珉身体肥胖并非天生,而是服药造成的。 他自是不会将储君的选择放在福珉的身上。 “秦小满,你要亲自教导福珉算学一途?” “这个……目前可以,但我所学有限,相信不日三殿下就会超越我,不用让我教了。” “福珉真有如此本事?” “我说有不行。” 秦小满手指了指天。 “高人说有才行。” 高人。 天子对这个人是否存在还心存怀疑。 但秦小满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且还有秦家这个软肋在。 “你是福珉的师父,皇后将她们三人托付于你,过年时,宫中有皇宴,朕希望到那个时候,能够看到三位公主的进益。” “孩子长大只需要一瞬间,陛下你一定会看到的。” 唐叔可不是做无用功的人。 既然能给大公主开方,定是能够打通筋脉。 光是从武学上,大公主就能质的进步。 至于二公主有了连弩的图纸傍身,谁还敢反对她拆图制图? 三公主更好说了,多学几道难得住算学大师的难题,定能让大家对三公主的印象改观。 三个公主里面,他还是最喜欢胖乎乎的这个老三。 “好,皇后信你,朕也信你。” 天子伸手拍了拍秦小满的肩膀,满眼欣慰。 “朕当初极力保下秦家,果然没看错你!” 呃…… 不保也没事。 秦小满也没给脸不要脸,呵呵一笑。 “朕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教学了,小李子,告诉宫门的侍卫,取消下午的授课,让王夫子和章夫子不要来了。” 章夫子是? 秦小满用眼神询问。 “章夫子是教国学的。” 哦! “秦小满,你闲着没事不要总喝茶,这宫里的大红袍后劲儿比较大,朕担心你晚上该睡不着了。” 话里有话。 “若是你有空闲,不如替朕重新排一个教学课程的详情,朕看后也好做定夺。” 那日长姐府宴,他请了王二来当夫子。 是有让王家辅佐之意,也好压制日益强大的唐家。 可谁知。 后来竟出了那么多的事,这王家既然有了异心,下一代,绝对不能再重用,谨防权相祸国。 眼下王副丞快回来了,他正愁没有正当理由辞了王二,秦小满倒是递了把好刀子。 “我一会儿就安排好。” 秦小满提出的建议,他自然要负责到底。 天子满意一笑,提步就走。 走出院门口,天子脚步一顿,扭头朝着院内看去。 秦小满早已不在原地,回到屋舍里继续坐在椅子上,让人兑一壶热茶来。 “这小子居然一点儿都不怕我。” 天子倍感惊奇地嘀咕一句,匆匆离去。 室内。 等到天子走远了。 秦小满继续趴了一会儿。 直到热茶端来,也才看在热茶的面子上,快速将三位公主的课程表排了出来。 他尽量将三个都要上的课程安排在一起,以免三人分开学习不太适应。 次之是两人同学。 最后的制图和算学无法一起,这才分开。 “至于制图夫子由谁来担任,这个我可管不着。” 不到一刻钟。 秦小满便完成了皇差。 继续喝茶吃糕点,欣赏着日头慢慢偏西。 直到太阳西坠,他好像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他也没有在意,而是朝着二公主看去。 啪?! 二公主放下手里已经画秃毛的狼毫细笔,轻轻地低下头,吹干上面的墨迹。 “师父,我按照你说的全部画完了!” 之前还言语较少的二公主,此时满脸都是成熟感,显得张扬了许多。 秦小满早就观注着她的进度。 闻言马上走上前,看到桌子上厚厚一卷画纸。 连弩本体不大,但精巧细致之处有很多。 特别是按照他所说来制图,许多地方可能还会有不同的设计。 他拿起画纸看了一番,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估计二公主是为了避免失败,特意画了两套图纸。 “师父,这弹射的部分我还是没拆解清楚,想不到它是如何联动的,按照你说的画了一张图,然后我对照其他部位衔接处,又画了一张图,还有这里,你说要在这里画的半圆,是支撑吗?” 二公主指着上箭匣的地方。 “不是支撑,是弹簧,钢铁质地的。” 秦小满粗略一扫,在脑中大概拼凑了一下连弩的实体。 感觉应该差不多了。 现在就进入了下一步。 “二殿下,我们是去城西工坊找人按图制连弩,还是找人来宫里制?” 要是在宫里制的话,他今晚就要通宵了。 “当然是到宫里来制啊!”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顶着图纸露出光洁的额头。 并在秦小满的怀里转了一圈,好奇地看着图纸。 秦小满正要让她离开。 却见三公主肉乎乎的小手指着图纸一处。 “咦?二姐,你这里画错了。” 三公主说得十分肯定。 第五百六十五章画错,拆 秦小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所指的是弓架与放置箭矢的凹槽处,仔细盯了片刻,与二公主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还真没看出来哪里画错了。 “咦!师父,二姐,你们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三公主气呼呼地撅着嘴,缩回了手指。 秦小满见她说得如此笃定,想到她可是天赋异禀的人,连忙解释。 “我没装糊涂,我对连弩也是一知半解,还得靠二殿下来画图,三殿下你指出哪里不对,我们看看要不要改,免得工匠按图做出来用不得,还要再试错。” 三人行,必有我师。 他是三人的师父。 可论某个领域的天赋和技术,却是垫底的那一个。 这种虚心求教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摆师父的架子。 “真的?” 三公主还是有所怀疑,但还是小手抬了起来,指着原处。 “这个凹槽画的深了,而且也短了,你这箭匣里的箭射不出去,会卡在这里。” 一语惊响梦中人。 秦小满这才意识到图纸上的数据错误。 但他一眼还是没办法确认对错,只能拿了纸笔,仔细核算了一下数据后,确认无误。 “是错的,应该再延长一寸半,然后深度减少三成……这只是大概,具体情况还得在制作的时候具体操作。” 越是如此,秦小满越是为三公主能够一眼看出错误而感到惊奇。 “三殿下,你是怎么看出这里画错了的?” 二公主所画的图纸,这一块在他的描述里并不是关键位置。 所以画起来也很笼统。 数值应该是按照二公主原本见过的弓弩设计的。 他乍一看都没能看出哪里不对劲来,没想到,一核算,根据阻力与弹力计算,确实不对。 “还能怎么看,用眼看呗。” 三公主叉着腰,不无得意地回答。 “……” 秦小满没听她胡扯。 把图纸递给二公主,让二公主改一下数据。 “改完我们就去请陛下定夺。” 秦小满伸手摁下乱蹦乱跳的三公主。 趁着这个空隙,朝着她的书桌方向一昂头。 “三殿下,你给我出的难题呢?” 按照三公主一眼就能够看出图纸数据错处来看,这些难题,绝对不是普通的难题。 三公主听他提起难题,也不再凑到二公主面前去看图纸上的其他问题。 而是一蹦一跳地跑到自己的书桌上,将厚厚一沓鬼画符般的题目交到了秦小满的手里。 “师父,答案我写在了别处,等你解完咱们再对答案?” 这小算盘敲得,二里地之外都能够听得到响声。 秦小满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敲了敲二公主的脑袋,随便扫了一眼纸上的题目。 有点难,但并不多。 属于他这种普通学生也能够解答出来的地步。 “三殿下,你出的题目里,有多少是你没得到答案的?” 秦小满看到这些题目五花八门,求阴影面积的有、求比例的有、鸡兔同笼这种典型算术题也有。 对三公主的算术题储备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像林子豪他们那些专精此道的,果然还是敌不过皇家兴趣爱好自学的。 大乾稀缺的顶级教育资源啊…… “师父,我改完了。” 秦小满听到二公主的话,连忙将题目全部卷在一起,夹在腋下,招呼着三公主。 “三殿下也要跟着凑热闹吗?” “凑!” 三公主一下子窜到他的身边,笑得眯起双眼。 “本殿下最爱凑热闹了。” “那好,一会儿三殿下你再检查一遍图纸,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和我说。” 秦小满一点儿也没有抓壮丁的愧疚感。 毕竟。 他之前还在向皇后和天子,各种举例三公主的优势。 这一回,是时候让他们夫妻亲眼见证一下事实了。 秦小满朝着二公主伸出手去。 二公主已经自顾自地卷起了图纸。 “师父,我来拿吧。” 她第一次以如此自豪的心态面对父皇和母后。 师父帮她的够多了。 接下来的路,她要告诉父皇和母后,她要怎么去走! “行,你画的图你有处置的权利,三殿下,别偷吃了,洗了手一起走。” 秦小满招呼着偷吃枣糕的三公主,一边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院子大门。 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陛下平时这个时候在哪里?” “还未用晚膳,应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二公主答。 哦…… “两位殿下,御书房怎么走?” 他初来乍到不认识路。 “……” “……” 两个公主望着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的师父。 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师父和她们年纪相仿。 有时候也挺不靠谱的。 “师父,我来领路。” 二公主越过二人走在前方。 走到岔路口时,便询问洒扫的太监和宫女,可曾看到过凤驾或龙撵。 最后才确认了天子确实在御书房。 一行三人刚到御书房,还没踏上台阶。 殿门大开,天子穿着夹层的里衣冲了出来。 “秦小满,朕可是恭候你们多时了。” 天子比划着殿内。 “唐匠官和方副匠已率领匠师们,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行吧。 秦小满一看这安排,就知道自己今晚是出不了宫了。 “陛下,我今日初次入宫授课,父亲定会担忧,烦请陛下派人去向父亲知会一声,我留在宫里办皇差。” “秦小满你可真是一个大孝子!” 天子赞叹一声。 呃…… 秦小满没有反驳,他要是在皇宫之外的任何地方留宿,哪怕是丞相府,老爹都不会担心他彻夜不归。 老爹来到这京城之后,时刻担心的,就是他的真实身份曝光后,囚困于宫中。 偏偏他明知山有虎,又不得不向虎山行。 “你放心,朕早已派人知会了秦爱卿,秦爱卿为新的制衣行忙碌,朕还特意赏赐了晚膳。” 天子这事办得周到。 秦小满自然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让二公主将图纸呈现给天子看了一眼后,便交给两位匠官去承制。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方俊杰。 比当初在醉花楼初见时,方俊杰沉稳了许多,与他相见,除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外,并无其他过激的举动。 剩下的就是埋头拆图、分配匠师们该制作的零件。 连弩听上去像是很稀罕的物件,但其实构造并不麻烦。 再加上二公主画的图很细致,按人头分配零件,最后只剩下拼凑在一起。 “陛下,图纸上标注的弹簧要用精铁打造出来,需要等到明日,微臣便在铁匠那里取了细铁丝盘成图中形状,不知能否顶替一下图中的作用?” 唐匠师从外面匆匆返回,手里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呈到天子的面前。 天子转手交到了秦小满的手里。 “秦公子,你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朕便再去请几个铁匠想办法,一定能够制出图里的弹簧。” 天子颇有一番,今夜制不出连弩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秦小满打开木盒看了一眼。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试制本来就是尝试,不可能一下子就成功。 他只能实话实说。 第五百六十六章对峙不退兵,司夫人的家书 “这种不太行,必须按照图纸上的规格来制做,哪怕如此,也有可能会失败许多次,才能保证做出能够十连发的连弩来,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 气氛是秦小满烘托出来的。 都到了最后一步,却也由秦小满泼了一盆冷水。 天子神情有些不虞,但也深知这是实情,只能附和着。 “但愿能够一次成功。” 说完。 天子手握拳头抵着下巴,有些自闭似的表情,让秦小满看到,险些笑了出来。 “先试试这个铁制弹簧的弹力,说不定真的能试射出来,就算不能,也可以知道哪里不合适,也好让铁匠们改进。” 秦小满重新给了希望。 天子顿时双眼一阵放光,连连点头,手指着唐匠官。 “快,按照秦公子说的做!” “小李子,让御膳房摆饭,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 行啊! 秦小满见天子知道生存的基本法则,吃饭的重要性。 多疑多虑的性格缺点,好像也没那么突显了。 “二殿下,你和我一起盯着组装。” “三殿下,你也查看一下其他匠师的组装是否有不合理之处。” 二公主与三公主呼之则来。 独留天子震惊不已。 “福珉也会看图拆图了?” 否则,秦小满为何要如此安排? “陛下,你可小瞧了三殿下,我们看图拆图还需要仔细核算,她看一眼就能够知道哪里标错了尺寸。” 秦小满感慨不已。 “我要是有她这样的本事,估计我就……被高人带走去学更玄妙的知识了。” 他偏文科,对于这种天生就会成为算学大神的人,佩服不已。 “福珉竟如此厉害……秦先生,你安排的课程表,朕已批准,明日等王耀谦来了,便告诉他,从今往后只需要教导福润学习作画,一个月只需要教两个时辰即可。” “相信王夫子能够理解陛下的安排。” 秦小满淡淡一笑。 不理解赖到他的头上的话也没关系。 反正,他和王家也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现状。 …… 乌蓝扎布,北。 叮叮叮! 铛铛铛! “病去精归,呼呜~~” 汗帐外,突厥医师摇晃着手里的铜铃,不停地跳动着、呼喊着。 众将领围在拔延努的床边,紧张地盯着喝了草药后,脸色逐渐好转的拔延怒,互相使着眼色,神情各异。 “咳咳咳!水!” 等到铜铃声落下,拔延努双手撑着床板坐起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汗!” 拔延烈见状,连忙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朝着倒来热水的护卫伸出手去。 亲手喂完一杯水。 见拔延努还在咂巴着嘴,他连忙又让护卫倒了一杯。 一直喝了一大壶水,拔延努打了一个饱嗝,这才舒服地长吐一口气。 “大汗,困守同州城时,你与将士们一起忍饥挨饿,医师说你是身体虚损,需要静养,暂时不能挪动。” 拔延烈扶着拔延努肩膀的右手五指收缩了一下,暗中朝拔延努使了一个眼神。 示意他已打点好了一切。 “咳咳咳!” 拔延努顿时剧烈地假咳起来,并借机点头。 “就、就听医师和军师的……你们……去安营扎寨,去给王庭传信……先将十万石囤粮运到这里来。” “我们不能占了伏利羽部落的地盘,还要再吃光伏利羽部位的粮食……所经的路上,若有部落缺粮,也要支援各个部落。” 此话一出。 原本不太愿意驻扎于此,继续与大乾损耗部落兵力的众位将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其中不少人是打算等大汗醒后,提出撤离,来年再战的建议。 到时候大汗不同意,他们人多势众一起哭穷,相信大汗也不会一意孤行。 可谁知平时抠门的大汗,今日竟如此大方。 直接从王庭运粮不说,还沿途放粮。 要知道,今年各个部落都欠收,他们团结一致要抢掠大乾,就是想趁机多讨些粮食。 第一次交手,以失败告终,他们都准备好了,继续忍饥挨饿、损失部落子民。 如今有希望能够获得粮食安抚部落子民,他们自然要掂量一下。 是继续听命,还是反对。 “大汗,我贺鲁部愿意在此地驻扎,为大汗和死去的将士们冲锋陷阵,我这就去让将士们架锅起灶做饭!” “我乌兰部也是!” 有两位大部落的头领表态,拔延努欣慰一笑。 “好,军师,记得一会儿传话时,先让人将粮食送到贺鲁部与乌兰部去。” 拔延努明显是谁支持他的决定,他就给谁粮食。 大家见状,想到这十年大汗省吃俭用,连女人都没娶几个,逢年过节也不铺张浪费。 便合计着大汗手里的粮食一定还够再打几回合的仗,这是要打持久战。 这种时候,就算他们个别人反对也没有用。 最终剩下哪个部落不出力,若是大乾打赢了突厥,他们也无法幸免于难。 倒不如跟着大汗一起拼他个皇权富贵! “大汗,我伏利羽部支持您的决定,我马上让人把河西上游那片绿地让出来,大汗您去那里将养,好得更快些。” “大汗,我们也没有异议,只是我们部落死伤惨重,抚恤……” 众人眼巴巴地盯着拔延努。 “我们绝不能将士流了血还让他们的家眷再流泪,金银无用,粮食管够!” 有了拔延努的许诺,众将领们眉开眼笑,纷纷开始瓜分这十万石粮食,该给哪个部落多少石。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 拔延烈凑到拔延努耳边低语几句。 将昨日乾瑞长公主封赏三军的具体情况,告知给拔延努。 “肖长青为前军副将,司云雷无功竟从后军守将变成中军主将,乾瑞长公主看来,还是念及旧情的人,京城方向,近日有传来消息吗?” “回大汗,自从剑南道的眼线被清查,京城那边也被查出了一个据点,最近征兵,出入城检查较为严密,消息传递会慢上许多。” “就算不知道,也能够猜得到大乾天子定会增兵,我们若是不想退,练了十年的兵也要和粮食一起赶到乌蓝扎布来,再与大乾兵马一战!” 那十万精兵,可是拔延部的精锐。 也是护卫汗庭的人。 拔延烈心里自是不舍,可看到因为战败,身体差点气垮的拔延努。 知道一旦大汗出事,各部会趁乱瓜分拔延部的势力,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搏。 “诺!” …… 同州城内。 王耀勋择地下葬后,前来吊唁的各路将领,大多数留了下来。 有了新的任命,并留在了司云雷的手下。 中军十万,其中五万安排在了城防十里外,两万安排在城外对着乌蓝扎布的方向,剩下的三万则留在城内,帮着从玉县归来的妇女们重整家园。 身为中军主将的司云雷,此时住在同州府衙。 按照长公主的命令,有战出战,无战抚民。 只是,他从未做过这些事,不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搞得焦头烂额。 后来干脆全部推给了司森去打理,自己则给京城写家书,催问司焱回来帮忙。 “将军,有您的家书!” 刚落笔,护卫从外面飞快地跑进来。 手里还捏着一个白信封。 “京城的信封什么时候变成白色的了?” 司云雷还没意识到发生何事,接过信封撕开。 抽出同样白森森的信纸,上面的血字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第五百六十七章以死言死,情景再现 “司云雷,司焱死了!也让秦小满害死了!秦家翻案了!还将我陷害入狱,你却袖手旁观,你不配为夫为父!” 满篇的血字,仿佛看到了写字的人憎恶狂怒的脸庞。 但此时,司云雷的惊大过愤。 “司焱死了?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四是长公主委派护送尸体回京,此行一路入关,极其安全。 秦家再厉害,也不可能误了长公主的差事。 司焱也没参与到秦家的案子里,为何会被秦小满害死? “四公子死了?” 前来送信的护卫,同样震惊不已。 “送信的人呢?” 司云雷暴喝一声。 护卫回过魂来,连忙朝外冲去。 他是司云雷身边的亲信,自然认得送信的人就是司府的仆人。 正因如此,才毫不怀疑地就送呈给将军。 谁能想到,居然是一封瞎写的血书! 护卫冲到府衙门口,看到牵着一匹瘦马的老仆,像老僧入定似的站在门口。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仆并没有送错信。 但,信上的内容实在匪夷所思,他也只能问个清楚明白。 “忠叔,将军请你进去一叙。” 名叫忠叔的老仆,闻言,颇为留恋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 “后日便是腊八了,腊八粥,喝几天,稀稀拉拉二十三,过了二十三,数着便能过年了……” 护卫暗中斜了一眼絮絮叨叨说着无关事的忠叔,比划着府衙内,想到将军的脾气,只得催促。 “忠叔,请,将军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 “这个时候知道着急,还有何用?” 忠叔为人忠厚老实,说话从未有过不敬主人的时候。 才得已赐名为忠。 护卫陡然听到忠叔语气里满是鄙夷将军的意味,错愕不已。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领着忠叔进了院子,直奔大堂。 走路的过程中,他看到忠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倒满黑粒吞入腹中。 以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吃的常备药,也没放在心上。 大堂上。 除了司云雷以外,还有几个亲信正在埋头处理公务。 刚才司家的家书他们也听到了,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见送信的人进了大堂,纷纷用眼神谴责忠叔。 认为忠叔一定是让人中途掉包了信件,才惹出了是非,害得将军心烦意乱,耽误了不少正事。 “司忠!” 司云雷见到送信的是忠叔,连忙主动上前。 他一把揪住忠叔的衣领,高声质问。 “夫人特意让你从京城送信至此,你竟让人将原本的信件调了包,你可知罪!” 其实司家对待下人,是京城数得着的好。 可禁不住忠叔这次错误太大。 幸亏他在经历了长公主降职后,心性不似从前,若是信了这封丧报,可如此是好?! “知罪?老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忠叔用力地挣脱开司云雷的钳制,嘶吼出声。 “四公子死了!夫人也因此被气吐血了!” “老爷,这些都是秦小满害的!你明知如此,不想着为公子们报仇,将夫人解救出囚牢,却还在自欺欺人,老爷,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若是一个仆人对着主子如此放肆。 轻则发卖。 重则杖百,去掉半条命。 “大胆!你个老奴竟敢对将军如此说话!” 司云雷还没出声,手下们先看不下去了。 一个个拍案而起,怒视着忠叔。 一副人人得而诛之的模样。 “呵呵,人至将死,其言也善,老爷,你若不信我,继续当你的北境大将军,不顾司家死活,夫人便会像老奴一样……噗……” 忠叔张嘴喷出一口黑血。 正好喷了司云雷一脸。 司云雷大吃一惊,连忙抹脸后退,就见忠叔指着他,癫狂发笑。 “哈哈哈哈!” “司云雷,你就是一个为保自己功名利禄,连妻儿都不顾的畜生!” “噗!” 忠叔又是吐出一大口黑血。 接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呕出许多腥臭之物。 不消片刻。 忠叔整个人的肚子便干瘪下来,脸颊凹陷,呈现出青紫之色,软趴趴地倒在了黑血秽物中。 但直到死去,忠叔脸上依旧满布嘲讽之色。 死不瞑目! “将军,人死了。” 护卫上前探了探息鼻,还没回过魂来。 不是请忠叔来问信件是否调包,可忠叔竟死了,生前还骂了将军一通。 难道说,四公子真的死了?! “秦!小!满!” 司云雷喉咙里发出一声似野兽般的吼叫,抄起桌边的长刀,一个箭步便朝大门口冲去。 亲信侍卫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像曾经经历过同样的事。 将军也是大喊一声“秦小满”这三个字,提刀便走。 对了! 那时是他们回京探亲,自此以后。 司府便与长公主渐行渐远了,再后来,将军被撤了主将之位,屈居后军主将。 如今长公主好不容易顾念旧情,虽无功但依旧顶了王耀勋的缺。 若是将军就这样不管不顾,弃城而去的话,相当于临阵脱逃! 那可比当日离京而去,罪名更重! “秦小满,你杀我儿欺我夫人,这一次,我定要斩下你的头颅,祭奠我儿的在天之灵!” 司云雷牵过栓在衙门前的一匹黑马。 他怒吼一声,便策马狂奔,朝着西城门冲了过去。 “将军!” 亲信护卫马上追了出去。 然而。 护卫的骑术,哪里比得上驰骋沙场多年的大将军。 等到护卫抵达门口时,司云雷已经冲出了一里地开外。 眼看着直奔西门而去,护卫吓得面色大变。 “将军!” “快拦住将军!” 护卫抢过一个将领的马匹,疾驰而去。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护卫急得两眼通红,严冬腊月未穿外袍,可上火上得嘴角都起了一圈火泡。 “将军!” “快停下!” 可是,任凭护卫怎么喊叫。 司云雷犹如一匹发狂的老虎,朝前冲去。 “驾!” “闪开!” “给老子闪开!” 司云雷的眼前,根本没有路上的行人和将士,只有那封夫人写的血书和司忠死前的面孔在不停地变幻。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青筋暴起。 整个人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这种气势让一些见势不妙想要阻拦的将领们,都吓得退避三舍,不敢近前。 近了! 更近了! 司云雷眼看着城门在望,加快了速度。 就在他即将骑马穿过城门时。 嗖—— 第五百六十八章为夫为父还为臣,三问三答 一杆银枪擦着他的脸颊,钉在墙城土坯砖上,震得嗡嗡作响。 长公主! 司云雷瞳孔一缩,看着不知何时就站在城门口的长公主,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悲痛,嘶吼出声。 “公主,您早就知道司焱被秦小满杀死的事,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我夫人被秦家陷害入狱的事,是不是?” “正因如此,你为了补偿我,才将我从后军主将又提升为中军主将,让我驻守这万分重要的同州城,是不是?” 一连三问。 句句扎心。 司云雷对长公主累积的不满与质疑,终于在此刻彻底地爆发出来。 正在搬砖砌墙、为妇孺拉车运送行李、往城中运粮的将士们,听到司云雷的话,都面色剧变。 秦小满的名字在大乾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初羽绒服的事,将士们许多都明白另有隐情,包括董继武后面死了,还有人在猜测,是董继武良心有亏。 如今听到司云雷的话,都吓了一大跳。 此事竟还与司家有关系?! 司家何时与董家同流合污了?! 长公主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急不慢地朝着紧紧勒住缰绳的司云雷走去。 直到。 她越过司云雷,站到自己投掷银枪之处,将银枪拔下。 “司云雷,你今日弃城而去,便是挂将离去,这同州城你不必再守。” “你是人夫人父也是人臣,要是所有人亲属犯的案子我都过问,这北境战事谁来指挥,被愤怒蒙蔽双眼的你吗?” 长公主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 “司云雷,你在北境太平了十年,没让你养出居安思危的冷静头脑,倒助长了你暴躁的性情。” 她本不愿意解释。 可也见不得司云雷当众诬蔑秦小满与秦家。 “司云雷,你刚才问我的三个问题,今日是让我必须给你一个答案,对吗?” “对!” “哪怕我给你答案,你今日也要出城回京,对吗?” “对!” 司云雷颤声大喊。 他知道长公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但死的是他儿子,下狱被囚的是他夫人! 他一共五子,其中一个儿子战死,剩下的三个儿子全部死在秦小满的手上。 别说他如今只是一个中军主将,就算位极人臣,他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让大家知道,长公主护着的秦家,不是好东西! “司云雷,你可知我为何让司焱护送被火烧死的尸体回京吗?是因为我手中没有更加信任的人?不是,是因为我想让他将功赎罪,自首陈罪,肖成枢并非不治身亡,而是司焱杀死的。” 长公主夹杂着内劲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正对前方的司云雷犹如五雷轰顶,僵在当场。 周围的将士们,也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且不说肖成枢是唯一知道那日羽绒服一案的活口之一。 单是肖成枢造出了马蹄铁立下大功,还是用万石粮食换回来的军中将领,司焱也没理由痛下杀手。 除非…… “司焱是担心肖成枢为秦家说话,秦家逃脱罪责,这才杀人灭口。” 此话听上去虽然荒诞,但它确实是众人猜想的方向。 “可司焱没想到,或者是他根本没想过,秦家的羽绒服并无油污,是董继武指使他人在肖成枢率领的百人先锋队的羽绒服上泼了油晒干,又指使李麻子作内应,先杀人后放火。” “这些不是我信口雌黄,而是大理寺的仵作在被烧毁的尸体上查验出来的,肖成枢的死不是司焱说的吐血血尽而亡,而是窒息而亡,被当场点破,他恼羞成怒想在御前动手杀了秦小满,后来被擒,为了不连累家人,一力承担下所有罪名,自绝而亡。” 长公主从腰间拿起一把短刀,扔到了司云雷的面前。 哐啷! 刚想质疑的司云雷,看到短刀刀鞘上已干的血迹,瞳孔震动。 他迅速翻身下马,由于太过激动,下马时还被绊了一脚,踉跄着走到短刀前。 司云雷蹲下身,双手颤巍巍地捡起短刀。 嚓…… 费力地拔开短刀,有黑色的血痂掉落在地。 司云雷愣愣地望着刀锋上凝结的血块,自小便能够使用十八般武器的他,自然清楚,手持此刀的人是用何样的动作,让刀锋染血的。 “司焱!你太傻了!” 司云雷红着眼眶,却由于太过伤心,而无法哭出来。 为了不连累他,所以用刀自绝来证明司家的清白? 对于已经猜忌司家的天子来讲,就算如此,司家与董家联手的嫌疑也洗不清了! “司云雷,你问我是否知道司焱之死,是,我在王耀勋被烧死、董继武跟着自裁的那晚就知道了,并非想瞒着你,只是认为当时时机不合适。” “你问我你夫人入狱一事,她入狱是因她主使奴仆去打砸秦家的产业,造成损失,秦家要私了她却不肯,还要带着死亡的五千将士家眷去敲御鼓!” “司云雷,我不想告诉你这些,确实是存有私心,但我是因为念在当年你随我征战沙场,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可你今日之举,让我失望了。” 长公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银枪一晃,挑了司云雷头髻上的主将帽饰。 “司云雷因私废公,不遵军令,即刻起,降为曲将,主管妇孺处置一职,中军主将由副将张易达担任,副将由唐清峙替代。” 当初因功封赏。 由于唐清峙之功是群体功,虽然表现出众,但因唐清陵功劳更高,两位唐家子弟一起册封副将。 定会生出不必要的风波。 长公主便打算再磨炼一下唐清峙。 如今,便是不必了。 “大将军不可!” 胡将军从运送妇孺的队伍里钻了出来,冲到长公主面前,双膝滑跪在地。 “司大……司将军他只是因丧子之痛才策马出城,虽于军规不合但是谁死了儿子都会伤心,还念在司将军他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饶他这一回!” 胡将军说完抬起头来,用力地扯了扯司云雷的衣摆。 “将军,别光让俺求情,你也赶紧跪下,跟着俺一起向大将军认错!” 认错? 司云雷看到那张往日离他那么远,此时却离他如此之近的不近人情的脸庞,只觉得比剜心还痛。 “老胡,你起来吧,求她是无用的。” 乾瑞长公主决定的事,哪怕是天子来了,也无法改变。 “不,大将军,长公主殿下,俺老胡求您了,再给司将军一次机会吧!” “没机会了。” 长公主也确实如司云雷所想,她淡淡开口。 “上次的军棍打完,功过相抵了,司云雷视军规如儿戏,不如从牙将做起,和司森一起学学如何遵守……” “驾!” 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 城内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父亲!我来了!” “让开!你们统统让开,今日谁敢拦我,就是和我司森、和我司家过不去,莫怪我翻脸不认人,刀下不留情!” 第五百六十九章坑爹,卸甲 司森驾马而来,冲过了司云雷亲信护卫的阻拦。 当他看到站在城门外的父亲和长公主时,由于速度太快,想拉缰绳已经太晚了。 “吁!” 马匹迈开四条腿,跨过城门、越过司云雷与长公主等人。 又冲出去一丈远,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拖痕,这才停了下来。 长公主冷眼瞧着这一幕,淡淡开口。 “司森违抗军令,无故在城中策马急驰,且当众口出狂言,违抗军令,即刻起,降为伍长。” 司森原本是由司云雷层层提拔起来,如今已是掌管五千人马的校检官。 降为只能率领五个小兵的伍长,在军中的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 司森惊骇万分,用求助的眼神朝着父亲看去。 “父亲,你快替我解释几句,我这么做是事出有因,我要回京去救母亲出狱,还要亲手剁了秦小满这个畜生!” 司森平日里假装稳重。 是想坐镇中军主将。 可黑伏山一战,让他认清了事实。 也让他释放了天性,不愿意再伪装下去。 这才听到母亲传来的丧报,想要回京。 哪怕遇到了长公主,司森也没有反思自己的行为,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有何不妥。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回京城! 救母亲! 杀光秦家! “既然司伍长极力想回京尽孝,于情于理,我也不应当阻拦。” 长公主无声冷笑,看向城内。 “来人,除了司森身上的兵服,即日起,名册里除掉他的名字,终身不得入伍。” “诺!” 城内来看热闹的,许多都是王氏子弟。 他们巴不得司家父子落马后,腾出位置。 就像司云雷顶替王耀勋一样,由他们来顶替司云雷父子。 自然是乐见其成,不管自己是不是管理将士名册的负责将领,好几个人放下手里的事务,一窝蜂地朝府衙方向跑去。 “长公主,我们司家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你夺了父亲的军权,成为北境大将军,坐享其成也就算了,如今你居然还要赶我出军营?” 司森又惊又怒,朝着四下里望去。 “诸位世兄世叔们,你们要替我们父子二人说句公道话,长公主此举,可真是寒了有功之将们的心啊!” 此话很有煽动性。 但说在刚刚因功封赏完的此刻,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就连刚才为司云雷求情的胡将军。 看到司森故意煽动大家对抗长公主,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一个道理。 司将军为何会从大将军之位,沦落到只能委屈去当一个曲将? 只因司将军教子无方,养出了这么一群坑爹的蠢货。 胡将军朝着司云雷看去。 只能寄希望于,司云雷可以理智对待司森的话。 谁知。 司云雷紧握着手里的短刀站起来,突然开始脱掉身上的盔甲。 解甲归田。 “将军不可!” 胡将军大喊一声,站起来,想要上前阻止。 嗖! 一杆银枪挡在了他的面前。 “胡将军,你也要与他们一同归去?” “大将军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去拦一下司将军……” “他若铁了心想走,你拦得住一时能拦得住一世?” 长公主的质问,让胡将军无言以对。 拦不住。 不仅拦不住。 像司将军这样的心态掌兵,还有可能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万一将对秦家的不满全部算在了长公主的头上,说不定还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司将军,走上一条不归路! “父亲,你干什么?” 司森惊呆了,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没把长公主要让他卸甲的话放在心上。 还等着有人来卸甲,他就往父亲背后一躲,再仗着与长公主的交情,给长公主一个台阶下,大事化小。 实在不行,他就趁机先回京,去处置了秦家。 等到大战结束,父亲重掌大将军之位,再给他弄几个军功,将他破格征召入伍。 如今父亲竟主动卸甲,那他不仅现在变成一个普通人。 日后也别想再当武将,更别提继承父亲的大将军之位了! “干什么?你能为了救母,扔弃一切,为父为何不能?这区区曲将,不当又何妨?!” 司云雷怒喝一声。 哐啷! 他将解下来的衣甲丢在地上,直视着长公主的双眸。 “公主殿下,我司云雷追随你以前,是后军副将,与你并肩作战、冲锋陷阵,立下无数战功,这才成为北境大将军。” “这北境大将军是当初你封给我的,如今你要拿便拿去,我司云雷断不会因为贪恋地位,而舍弃自己的夫人与孩子!” 下定决心的司云雷,脱离了将领的身份。 语气都变得硬气了许多。 “嗯,我知道了。” 长公主却淡淡地应了一声,对着众人吩咐。 “传令下去,司云雷与司森已非大乾将士,无令不得进入军营以及管制地界,同理,也不得阻拦他们回京。” “司将军!” 有旧部还企图挽留。 却见最初,敢于抢先为司云雷跪下求情的胡将军,此时却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 胡将军直勾勾地盯着司云雷片刻后,又单膝跪地,朝着司云雷的方向抱拳一拜。 “送司将军!” “祝司将军一路顺风!心愿得成!” 身为将领,弃部属而去。 胡将军追随的是一个与他同心的将领。 而不是明知有错在先还要无理取闹的司老爷。 胡将军说完祝福的话,不等司云雷让他起来,便已起身。 又对着长公主抱拳一拜,歉然一笑。 转身继续去办他的差事了。 “老胡……” 司云雷知道。 他做出的这个决定,伤了那些想要与他一同立下赫赫战功,扬名立万、青史留名的部属们。 可就像忠义自古难两全一样。 明知长公主与天子要收掉他的大将军之位,让他告老还乡,还要扒了司森的军服,断掉司家仅有的一根独苗的希望。 想要靠着立下军功,请长公主和天子处置秦家的诸多忍耐已然成了笑话。 倒不如,舍弃这不必要的责任,去成全自己。 他,只有司森一个儿子了! “父亲,你真要跟我一同回京?” 司森见父亲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一袭贴身单衣,脸色吓得发青。 他,好像因为一时激愤,闯了大祸? “我回京,你去外公家散散心。” 司云雷说着,一记刀掌劈在司森的后颈处。 任人瘫软地倒在地下,他对着司森的护卫沉声命令。 “送司森去温家,没我命令,不得回京。” 了解司云雷脾气的人。 都知道司云雷这是想自己回京城去对付秦家,不想让司森再蹚这趟浑水。 也就意味着。 司云雷打算与秦家死战到底! “公主殿下,秦家与我有私人恩怨,我已不是你帐下小将,公主若派人护卫秦小满,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五百七十章试射,此弩能抵十万兵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盲目自信的司云雷。 “嗯。” 她依旧是淡淡的回应。 似乎对于司云雷与秦家的私人恩怨,根本不感兴趣。 虽然只是回应了一个字,但司云雷依旧心中大定。 长公主说话算数,一口吐沫一个钉。 说不会参与,定不会参与。 那么,他就可以手刃杀死了他三个儿子的仇人秦小满。 届时就算是让他以命抵命,他也绝无怨言! “老爷……小的随您一起离开。” 亲信护卫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羽绒长袍,披在司云雷的身上。 却被司云雷一把打落在地。 “我绝不用秦家的东西!” “驾!” 司云雷虽着单衣,但热血沸腾地朝西而去。 护卫连忙追上。 等到主仆二人的背景消失在视野之中,长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半夏,你说司云雷与唐参交手,谁的赢面更大?” “唐参仅次于公主,司云雷不敌我。” 半夏好歹也是大乾十大高手之一。 有说这话的实力。 长公主闻言,眼中忧色尽褪。 她不插手,不代表唐参不管秦小满。 “这次再见,便是诀别了。” 想到十年前那个一心只为保家护国的司将军,因教子无方,沦落到弃甲归京报私仇的地步。 长公主有惋惜,但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还有一丝的自责。 要是那日司垚之死,她未阻拦司云雷。 司府,定不会落到今日走向破灭的这一步。 “公主,司家人心团结,一人有难,全家报仇,这是司家的家风优势,也是他们的缺点。” “当一个人犯错,其他人不予纠正而是纵容,导致灭族之祸,怨不得旁人。” 半夏向来少言。 但每次讲些道理,都能令人振耳发聩。 心情舒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突厥正在集结粮草往乌蓝扎布运送,恐怕还有压箱底的增兵也要跟着一起来,要抓紧处理好城中事务,休息整顿迎新兵的同时,做好迎接第二次大战的准备。” 董家私藏入了国库。 后续粮草也在路上了。 “任命王耀庆顶替司森的位置,叫唐清峙过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诺!” …… 皇宫,练武场。 开阔的射箭场地上,秦小满正迎着缓缓升起的暖阳,百无聊赖地站在草地上,用鞋尖抠草芽。 等着安装好弹簧的连弩拿来,他亲自试射。 毕竟连弩这个东西是他提议制造的,在大家看来,他也是对此物最为了解的人,由他来试射,再正常不过。 因此。 试射这个白捡功劳的事,便落到了秦小满的头上。 能够作为这个时代,第一个使用连弩的人,秦小满的心情是激动的,但肚皮却是空虚的。 他昨夜歇在了御书房里。 可由于御书房的软榻都是给皇家用的,他也只能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估计是怕他嫌冷,炉炭烧得太足,他现在鼻子发干,总感觉要流鼻血。 状态不太好,也不知道试射会不会打偏? 就在秦小满纠结,要不先建议天子吃个早饭再试射时,三公主手里拿着制好的一个箭匣盒子冲了过来。 哗啦哗啦! “师父,你猜我在里面装了多少支箭?” “十支。” 秦小满不感兴趣地打了一个哈欠,看向亲手捧着新鲜出炉的连弩走来的天子,马上提起了精神。 “陛下,交给我吧。” 秦小满伸出双手,却见天子闪身一躲,然后又重新走近前来。 好奇地打量着按照图纸所制的连弩。 指着其中与弓弩构造不同的各个连接处。 “这些地方,都是做什么用的?” 身为天子,对这世上最尖端的武器,定然要有所了解。 否则。 哪日被其射杀,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弹簧是将箭矢从箭匣盒里自动推送到上面的机关,这个扳机通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连接,也能实现扣动扳机便能够自动弹出和静止的两种更改手段。” 为了便于发射,以及防止误射。 秦小满还在他知道的连弩上面多加了一道保险卡扣。 由于连弩便于携带,自然体积极小。 光是发射机关这里就集中了所有复杂的构造,常人确实难以理解。 饶是秦小满说得很清楚,天子也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但。 依然是似懂非懂地皱着眉头。 “算了,还是你亲自射一箭匣的箭矢,朕在旁边看着吧。” 天子看了一眼日头,对着身后的李公公吩咐。 “小李子,告诉众臣,请他们稍候片刻,朕有正事正在处理,让他们先与丞相朝议,再启奏于朕。” 近日来。 文武百官一上朝,除了要钱就是要物,没有别的事情。 让唐丞相替他把把关,打发走那些乱要钱的,他也能省些心。 “可是,陛下……” 李公公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手里拿着连弩的秦小满。 虽说,殿下说过要关照秦家,但关于秦小满母亲是谢氏私生女的流言还没消停。 陛下如此不设防备地与秦小满在一起,他不跟着…… “去吧,回来的时候,顺路让御膳房把早膳准备好,还有匠师们的早膳,一并端来,让他们与朕同庆同食,哈哈哈!” 天子一夜未睡踏实。 但状态和心情依旧地好。 连弩一旦试射成功,如同多增加了十万兵力! 他看到小李子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离开似的,抬腿虚踢了一脚小李子。 把人“踢”走后,他这才朝着秦小满说道:“开始吧。” “好咧。” 秦小满早就等着这句话。 连忙从三公主手里拿过箭匣盒子,装填到凹槽下方。 咔嗒! 箭匣盒子扣上一瞬间,马上有一支箭矢从一个仅能顶出一支箭矢的孔洞里窜出来,抵达凹槽与牛筋的连接处。 秦小满轻轻触碰了一下紧绷的牛筋,确认了力度合适。 这才瞄向十丈外的箭靶,用大拇指扣下突起的扳机处。 咄! 正中靶心! “成功了!” 天子振奋不已,激动得脸色通红。 秦小满见状,忍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 “陛下,连弩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制材的磨损程度,一支箭成功了不稀奇,剩下的都能够成功才算真的成功。” 刚才箭矢从箭匣盒里通过的时候,他总感觉有点卡顿。 恐怕,达不到自己理想状态的连发。 这么想着。 他再次瞄准靶心,接连扣动了两下扳机。 第五百七十一章失败,箭伤 呲呲! 秦小满听到里面传来刺耳的摩擦声,便知道情况不妙。 果然失败了。 他看到露出一半箭头的箭矢,剩下的一半被里面未出来的箭矢拱成弧形,正要按下保险装置,以防它射出来。 三公主突然跳到他的面前,朝着连弩伸过手来。 “师父,箭怎么不出来?” 三公主话刚说完,连弩的箭匣盒里,再次发出呲呲的声响。 露出半截的那支箭矢突然被挤了出来。 箭头正对准着三公主的胸口。 “福珉小心!” 离着五步远的天子,看到这一幕再开口,为时已晚。 就在他要冲上前去时。 秦小满已经右手抓住了箭头,左手将连弩转移了方向。 咄咄咄! 情急之下,秦小满一连扣动三下板机。 没有一个射中靶心。 “你疯了!” 秦小满怒视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三公主,破口大骂。 “别说连弩了,就算是弓弩或者是射箭,你也没有站在箭头地方呆着的道理!” 他说完,朝着地上甩了甩被箭头刺破一层皮的手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十指连心。 饶是知道徒手抓射,控制不好就会受伤。 但在看到三公主要受伤的瞬间,他还是下意识地握住了箭头。 箭头正好从小指尾端穿到拇指中段。 倒刺型的箭头在掌心留下一道被犁过一遍似的伤痕,血肉向外翻着,看上去十分吓人。 “我……我也没想到……它、它还会射出来。” 三公主也被吓得不轻。 看到秦小满手上的伤痕,连忙喊人叫太医过来。 “不用太医。” 这时。 一道残影闪过。 唐参不知从何处,飘然落地,从怀里摸出一瓶金创药,迅速倒在了秦小满的手掌心里。 “嘶!” 秦小满看到唐叔粗鲁的动作,一倒还倒了半瓶。 想到这特制的金创药,倒得药粉越多它越疼。 他忍不住怀疑,唐叔就是故意想给他一个教训。 “公子忍一忍,你这些皮肉被扎到翻起来,一定要留疤,为了避免铁锈和血肉融合在一起,明日还要挑开结痂再上一道药,那时候会更疼。” 唐参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语气很不善。 不过。 秦小满想到破伤风确实不是闹着玩的,也只能认命了。 “唐医圣,秦公子伤得这么重?” 天子冲过来,上下打量完三公主,发现连一滴血都没溅到她的身上。 对秦小满刚才的做法又是感激又是觉得心有余悸。 问候完秦小满,便对着三公主劈头盖脸一通教训。 “福珉!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你可知道,方才若不是你师父替你抓住那支箭,你此时一定血溅当场了!” “父皇……我、我知道错了。” 三公主本来就自责。 从小到大由于体弱多病,也没有被人训过。 连惊吓带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三殿下,你还是先别哭了。” 秦小满等唐叔上好药,单手将连弩的箭盒拆下来,递给三公主。 三公主吓得连连手退,摆着肉乎乎的小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师父,我再也不会乱碰它了!” 父皇教训得对。 是她害得师父受伤的。 她以后再也不会任性胡来了! “三殿下,你这典型的是因噎废食啊。” 秦小满没想到,自己流了满手的血,就把三公主吓成这般模样,顿时哭笑不得。 “我给你箭匣盒不是让你玩,是让你看看实物,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这才无法连发箭矢。” 药粉化了。 秦小满疼得呲牙裂嘴。 但为了避免给三公主施加不必要的压力,他还是咬紧牙关没吭声。 手上流了血,鼻子倒也不干了。 只是这连弩上沾了血,黏糊糊的有些粘手。 不知道影不影响接下来的试射。 “师父,是这个推动箭矢往孔洞里走的连接处没连接好,连发的时候没跟上这边的扳机速度,卡住了。” 三公主果然没让他失望。 光是看到箭矢被挤弯的弧度,就找到了根源所在。 “师父,你看这个推的地方,我觉得用钢条来推动,就算现在解决了卡住的问题,等到摩损久了扣不上了,它还是会卡住的,不如换成牛筋这种耐磨损的,也不易卡住的。” 三公主不仅找到了问题所在,还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只是…… 秦小满仔细地推算了一下,摇头否决了这个办法。 “牛筋虽然抗得住摩擦不卡,但它太柔软,光靠推力是不行的。” 看来,需要再重新设计箭匣盒才行。 秦小满朝着三公主伸出手去。 想要研究一下箭匣盒实物的构造,就见李公公匆匆跑了回来。 “陛下,不好了,连弩的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出去,姚尚书说这事不应该瞒着兵部,已经和几位大人往这边来了!” 连弩确实是军需武器。 兵部尚书也有知情的权利。 不过。 得等连弩试射完,成功了,再让兵部知晓存档即可。 毕竟作为大乾的机密武器,不可能事事都对外公开。 “不请自来,看来姚尚书对连弩很上心。” 天子面上带笑。 可秦小满见他眼里没有半分的笑意,在心里默默地替这个叫姚尚书的人点了根蜡。 不出意外。 姚尚书离丢官帽被抄家也不远了。 “陛下,老奴将他们拦在外面?”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询问。 天子沉吟片刻,摆了摆手。 “让他们进来,也好让他们看看,像秦小满和公主这么大的少年都在做正事,这群人天天身居高位,却不干正事,有没有羞耻心!” “还有,让大殿里的匠师们把图纸收拾好,注意不让他们把图纸拼凑在一起。” 匠师承制,都是每人负责不同的零件。 最后再拼凑整装,以防制作机密外泄出去。 姚尚书急着前来查看连弩,天子已然起了疑心。 “诺。” 李公公深知这其中的重要性,先去了大殿里给唐匠官传话。 又折返到练武场外,去迎姚尚书等人。 秦小满见状,嗅到了这朝堂里的一丝丝腥风血雨即将来袭的味道。 当初突厥大战爆发的事传到富阳不久,秦家便被诬告,押送上京。 他也没有余力去想别的。 如今看到姚尚书与天子的暗自交锋,提防着姚尚书。 他不免想到,突厥大军当日以三十万兵力,一夜攻下同州五城的事,其中透出蹊跷。 第五百七十二章晦气?让你服气 就算当时驻守同州城的司鑫有失误,可如此众多的兵力打起仗来,也会有动静。 除非。 突厥大军一早就知道同州五城的兵防布置,这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击破大乾兵力弱势处。 这才能够一举拿下同州五城,让司云雷连驰援的机会都没有! 能够得知同州五城兵防布控消息,掌握整个北境动向的,屈指可数。 当初的北境大将军司云雷、每日接收军情汇报的天子、以及调度军需并通过粮草分配数量和地点知道驻军兵力的兵部尚书。 朝堂设六部。 兵部尚书实权在握,为六部之首。 突厥人若是收买了兵部尚书当作内应的话……当看到一只蟑螂时,绝对在暗处生了一大窝蟑螂。 与突厥的仗打得越久,朝堂也会跟着越乱。 京城居,果然不容易。 这皇宫更是步步为艰。 秦小满都有点心疼日理万机的天子了。 “秦公子……秦小满!” 秦小满腰间被唐叔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这才回过魂来,听到天子在叫他。 “陛下有何吩咐?” “秦公子,可是要想如何解决箭匣的问题,想得如此入神?” 天子笑吟吟地问。 “是。” “可有想出解决之法?” 天子朝着十丈开外,疾步走来的姚尚书等人一昂头。 “他们若是知道你花费巨大,误了朕上早朝,却制作出了失败的连弩,轻则嘲讽你一番,重则便会让朕治你的罪,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秦小满摇了摇头。 有天子这番话。 他哪里还需要应对。 等着看天子挤兑别人就行了。 “师父,我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一直在旁边冥思苦想,小肉手不时比划着的三公主,忽然欣喜地大喊出声。 她这一嗓子喊得不是时候。 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惹来姚尚书的斥责。 “臣等听闻陛下因在练武场试射新武器,竟误了上朝,想到臣不曾听闻神机营有此汇报,担心陛下受人蒙蔽,特意前来。” 姚尚书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 与秦小满一碰面,便是剑拔弩张的态度。 “这个就是信口雌黄,说能造出十连发连弩的秦家小儿?!” “嗯。” 秦小满被人指名道姓,总不能不回应。 于是。 淡淡地应了一声。 谁知,就是这一声,让姚尚书当场用手指着他破口大骂。 “天子上朝于大乾而言是最大的事,却被你拦下看你制作兵器,若匠师人人如此,但凡出一件不知能否成功的兵器,便让陛下亲自盯着,那陛下还能够分身处理国家大事?” “自是不能。” “你这秦家小儿嘴上这么说,可你瞧瞧你办了何事?看你这满手的血,试射一定也失败了,对不对?” 姚尚书不等秦小满回答,便面露嫌弃之色。 “神兵利器,向来讲究浑然天成,你这染了血的神兵利器,就算是天赐的好东西也添了晦气,能成功才怪了!” 姚尚书不针对连弩。 只针对秦小满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让秦小满原以为姚尚书是“对事不对人”有了改观。 “陛下,您不能因为秦小满成为三位殿下的师父,便由着他胡闹。” “臣认为,秦小满如此胡闹,也不配当三位殿下的师父,仅凭这些奇巧淫技故弄玄虚,便想着招摇撞骗,哄陛下与殿下们开心,耽误国家大事,秦小满,你其心可诛!” 谁也不想让人指着鼻子骂。 秦小满更加不惯这样的臭毛病。 “姚尚书的意思是,但凡一种新的兵器问世,从画好图到研制试用成功,一日一夜便能完成?” 当然不是! 身为兵部尚书,当然明白新的一种复杂构造的兵器从问世到真正能够投入使用,耗时良久。 不说别的,光是弓弩,从有这个想法到最后投入全军使用,还历时了数年之久。 才确保其使用稳定和最佳的材料配置。 更别提能够十连发的连弩。 “秦家小儿,你既知道此事不是一日一夜能完成的,还故意耽误陛下上朝议事,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屎盆子一盆接一盆地往头上扣。 正话反话都让姚尚书说了。 秦小满现在,除了用事实说话,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三殿下,你方才说你想到如何改制箭匣盒了?” 他没再同姚尚书争辩,反问三公主。 三公主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欺负她师父的姚尚书,连忙点头,手指着铁片的地方。 “师父,你不如用这个扳机连接的方法,来把箭矢顶出来,它们使用的原理应该是相通的。” 扳机扣动又弹回,再次箭矢推出去,这一套联动模式套在箭匣里,理论上来看,确实可行。 “可这样一来,连弩的体积就会增加,和弓弩差不多,而且换箭的时候还需要再扣动更换箭矢的扳机……” “那也没关系啊,箭匣盒子大了,里面装的箭还多了呢,这样也能节省普通弓弩换箭的时间。” 三公主的目标很明确。 只要实现连发就行。 就连陛下也连忙表态。 “秦公子,朕认为福珉所言不错,不妨一试。” 十连发还能在数量上增加。 就算体积大些、费力一些又何妨? 姚尚书一听,顿时紧张不已。 “陛下,我们的弓弩手训练良久,再配上阵形,早已能够应对中小规模的骑兵冲击,没必要再浪费人力和物力,另行制造所谓的连弩。” 他断然不能让秦小满试射成功! “我以为姚尚书知道我在造连弩,也知道我为何要造连弩呢,原来是一知半解。” 秦小满轻嘲一笑,嘴角微扬。 如此一来,就算是姚尚书是内贼,也能打突厥大军一个措手不及了。 “你是何意?” “无意,陛下,三殿下的这个提议虽好,但我认为她刚才说用牛筋来顶箭矢的提议更好,只是它的机关设计上需要更改一下,我去和制造牛筋的匠师研究一下,马上回来。” 三公主说利用扣动扳机的原理有可取之处。 使用牛筋避免磨损引发失误,也是宝贵的建议。 他光想着连弩的原图,却忘记了连弩之后被取代的武器,也改进了箭矢发射可能会卡壳有误的这一点。 并且。 这个最精巧的设计藏于箭匣盒之中。 就算是姚尚书等人看到试射成功,也只能雾里观花,什么都不知道。 秦小满说完,朝着三公主挑了挑眉,朝着大殿走去。 “陛下,你不能纵容秦家小儿……” “好了好了,他们都走了,姚尚书特意找来,可是有急事要禀奏于朕?” 天子挡住姚尚书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询问。 兵部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招兵买马。 可是。 征兵这事,姚尚书不愿意出头得罪人,早就交由了唐丞相去做。 姚尚书想到自己前来只是为了打探连弩一事,听到天子的盘问顿时噎住。 “臣、臣……” “回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就在姚尚书还没编好急事为何事时,王侍郎挺身而出,转移了话题。 天子脸上笑容加深。 好一个王耀东。 王家这是铁了心要跟秦家作对,与秦家为敌的都是盟友? 那他与公主们与秦家交好,便是敌人? “讲。” 第五百七十三章踊跃参军,抛玺入河 “我王氏子弟向来尊崇陛下的决定,此次征兵,有许多人想要入伍,不只王氏子弟,还有一些姻亲,他们都想参军,可昨日征兵告示贴出去后,名额已满,各地也发生了这种情况,臣便想来问陛下,可否放宽名额,再加一万将官的名额?” 王侍郎分明是求人,但姿态摆得很高。 天子对此也能够理解。 穷文富武。 寻常的小兵都是从民间征集的,这不需要什么武力和军事谋略,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但军中的将官却大多数出身名门望族。 一支能够打胜仗的兵队,必须有好的指挥官。 若是这些名门望族不肯支持当朝天子打仗的行动,征兵不参军,新兵上了战场,重新历练再挑选出合适将官人选,会花费许多时间。 前朝一次作战,正因如此,导致十万新兵被坑杀。 天子虽有心治理这样的现象,还特意设立了让寒门子弟也能够更快晋升的武科。 可由于大乾百姓,整体收入不算高,收效甚微。 导致许多名门望族考了武科,还有许多因为看不上安排的官位低,赋闲在家。 前段时日征兵告示挂了许久。 寻常百姓热情不高,那些名门望族更是等着战报再行定夺。 如今捷报连连,加上唐清峙和唐清陵这样的小将,因功升为大将,惹了名门望族家中子弟的眼红,便都想来分一杯羹。 早已晚矣。 唐丞相以身作则,让唐家子弟及姻亲积极参军,再有肖成梁等推荐江湖高手参军。 这些江湖儿女虽纪律方面不行,但都抱着一腔热血赴国难。 他随便封个伍长都能皆大欢喜,征兵词一出,寻常百姓的征兵名额都爆满,现在才想起来要参军? 还想要挤出原来的将官位置给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名门子弟? 想得美! “陛下,臣认为王侍郎的建议,值得考虑。” 姚尚书见王侍郎刚才帮他打圆场,而天子沉吟不语。 自然是投桃报李,利用自身优势为王侍郎说话。 “陛下,此次北境一战里,损兵折将,而突厥大军一直驻扎在乌蓝扎布还没退兵,只怕还会再次增兵,既然我们也要增兵,不如一次增加多些,也能让突厥人知道,我大乾地大人多,不愁与他们突厥打持久战!” 话说得冠冕堂皇。 天子想到将官里并无姚氏子弟。 知道姚尚书这是得知北境捷报和将领更迭后,着急了。 “姚爱卿,你此话虽有道理,但朝令夕改,天下谁还服从旨意,不如先送这批新兵上战场,等到下批如若再有需要,还望诸位爱卿能够再献一把力。” 天子婉言拒绝。 长姐早就提防王氏子弟。 再送到前线去,也是给长姐添麻烦。 至于姚氏子弟,他还未能分辨清楚姚尚书与突厥有无瓜葛,自然是疑人不用。 “陛下……”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修改不好,有劳爱卿们再随朕回金銮殿,下了朝再来看看这连弩的进展程度。” 这时。 天子终于出声为秦小满正名。 “试射耽误了上朝,是朕一意孤行,若姚尚书想参秦小满一本,不如先参朕一本。” “……不敢。” 姚尚书敢怒又不敢言,气了个半死。 和秦小满争执这么久,竟是天子授意的! 他不敢埋怨天子,只能又给秦家父子添了笔债。 …… 渭东。 数艘快船驶过河面,经过水路盘查后,驶入关内。 船只停下又前行,沿途的声音,将船舱之中安睡的王之逊吵醒。 他坐起身,将羽绒长袍披在身上,挑起厚厚的虎皮帘子,朝外望去。 “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王之逊对着站在船头,朝河岸张望的细辛问。 “老爷。” 细辛马上跑进船舱里,将帘子接过来落下。 “河岸上贴了征兵告示,许多人都在那里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写了什么,竟能让人看哭。” 细辛不解。 自从老爷从洛阳起身前,便告知京城以及北境,一路上不再接收各路的信件。 暂时不再过问族中之事。 他们如今算是耳聋目盲,对大乾各地的事是一无所知。 “此次征兵距离陛下上次征召十万新兵,间隔还没半年,想要成功,定然会行非常手段,我记得前不久,陛下特意请了知章先生入京,这征兵词,定是出自知章先生的手笔。” 王之逊虽然想到了这一层,但还是如细辛一样。 不免好奇征兵词上写了何话。 但。 此行赶路急迫,他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反正征兵告示早就贴出来了,看这个形势,该参军的也应该报名了。 就凭坐镇京城的王耀东那般短视,定是赶不上。 再加上北境的事,陛下还会疑心,此时去参军也没有什么优势,与他利益无关的事,光凭好奇心的驱使,还不足以让王之逊驻足停留。 “细辛,我记得再往前二十里处,就是大乾开朝皇帝当年起义的地方。” “是。” 身为大乾子民,更是王家人,细辛对皇家的这段历史,当然是如数家珍。 “当年高祖皇帝被抓壮丁去给当地贪官修小妾的庄园,便是在前方‘落官河’起义,带动千人,挑了县尉下马踢入水中,由此,高祖皇帝揭竿而起,建立了大乾国。” 为了出行安全,东出与西归,他们走的是同一条水路。 细辛不明白,走的时候,老爷根本没提起这件事,为何此时突然提及。 “玉玺呢?” 王之逊已然穿戴整齐,束好发冠站了起来。 细辛不解地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玺,递到老爷面前。 “别给我,一会儿你拴一根绳,拿钩子钩住它,扔到河里去。” “老爷,你是想将它扔掉,还是想带着它走?” 细辛很困惑。 扔了就直接扔了。 带着它走就没必要往河里扔。 又要拴绳又要钩住还要往河里扔,这是折腾什么? “你看这河面冰凉,鱼儿应该都在水底,一会儿拴绳子的时候,记得往绳子上抹上鱼饵。” 王之逊根本没有回答细辛的疑问。 还在交待着细节问题。 事情成败在于细节。 能不能哄得天子开心,将北境发生的事暂时置身事外,全靠此举了。 “别愣着了,马上就快到了,还不去准备?记住,这件事从头至尾都不可假手于人,明白了吗?” 不明白。 细辛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老爷你放心,我马上去安排,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去吧。” 王之逊等细辛出了船舱,往船夫所在之处去顺鱼饵,他揣着双手站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看到远处伫立的纪念石,嘴角噙起抹高深的笑意。 “秦家、秦小满,就让我王之逊亲自来会会你。” 他倒想知道。 乾瑞为何会对秦家此子如此看重。 当中是流言成真,因为谢家而爱屋及乌? 第五百七十四章劈涛斩浪,现祥瑞 不。 谢家蛰伏十年,想要露头还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天子的心意。 断不可能隐瞒秦小满生母的身份,上来就呈献再生稻这样的大杀器,还直接灭了荣州王之昌一脉。 “不是顾念谢家旧情,还未见过本人便如此看重,这不符合乾瑞谨慎的性格,除非,她早就知道秦家父子,并深知他们的脾气禀性,这才敢替他们在陛下面前作保。” 王之逊自言自语地说着,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他记得,乾瑞少年时周游天下,曾去过剑南道。 还曾与皇族失联过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后来说是在唐门学艺,但,说不定是那个时候,与秦家有了联系。 “多想无益,还是眼见为实。” 王之逊被寒风吹得身体往前倾,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将注意力放到了五里开外的高祖皇帝的纪念石上。 近了。 更近了。 “细辛还没好?” 他扭头朝着船尾看去。 就见细辛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老爷,都准备好了,玉玺也扔进河里了,为了防止玉玺被勾到,我只用了十丈长的绳索。” “十丈长也够用了。” 这一段河流是浅滩,因此,附近聚集了许多户人家。 自从高祖发迹,更是人烟鼎盛。 拴得线太长了,还有可能被岸上的人跳下来截断。 那他可就给别人作了嫁衣。 顺风船速快。 说话的工夫,挂在船尾的玉玺绳索已崩得笔直。 由于后面坠着玉玺和重物,拉扯着绳索,在河面上劈涛斩浪,呈现出一条分离河面平静与浪涛间的明显“水线”。 而抹了鱼饵的绳索,更是下水没多久,便引起了沉在河底休眠的鱼儿们争相抢食。 哗啦哗啦! 水线周围蜂拥而来的鱼群将水线淹没。 不知情的,只当这是一个奇景。 谁也看不出来,是人有故意而为之。 “娘!好多鱼从河里钻出来了!” “胡扯,大冬天的水面都快结冰了,哪来的鱼……老天爷,伍姐,房婶子,你们快看,鱼儿从河底往上冒呢!” 有在河边洗衣玩耍的妇女和孩童,看到了这一奇观,连忙拉着街坊邻居们凑热闹。 对着那些越聚越多的鱼群们指指点点,赞叹不已。 冬日里赋闲的人本就多。 再加上鱼群涌来,船只吃重,哪怕是顺风也走得很慢。 附近的村庄也很多。 不多时,便聚集了上千人在河道两岸,指着那些随船翻涌的鱼群,打听着这是什么船。 “这是打渔的船吗?看上去不像呢?” “什么打渔的船,没看到挂着官旗呢!还有明黄的旗帜,这是钦差啊!” “说起钦差来,也只有那位去了洛阳的副丞相了,他可是把洛阳和河南道所有的大小贪官,抓了一百多个人,不管高官还是小吏,一个也没手下留情,百姓们都夸钦差好呢,没想到这鱼儿也紧跟着追随。” 细辛站在船头,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嘴角微抽。 钦差好? 只有他知道,老爷这一趟去洛阳,办案子根本没用心。 纯属是去躲事的。 赢了秦家与他无关,整个王氏一族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输了,也因为老爷在洛阳办差,当今天子也无法将事情联系到老爷的身上。 最多责怪他管教族中子弟不严。 “细辛,鱼饵快吃完了,一会儿辛苦你等鱼散的当时跳下去,把玉玺捧上来,将绳子割断。” 王之逊盯着被拴在尽头处,却因撒了大量鱼饵被顶到水面沉浮的玉玺,轻声吩咐着。 再捞上来? 细辛不知道老爷这番反复折腾,到底意欲何为。 只能按照命令办事。 他看着因为鱼群搅动而冒着白色寒气的河水,咬紧了牙关。 这一跳,就算不得风寒,少说也要打几天的喷嚏了。 但为了老爷。 拼了! 王之逊看到船只已经抵达了纪念石前面,鱼群也趋于减少,马上轻呼一声。 “就是现在!” 扑嗵! 细辛没有迟疑地飞身扑入了水里。 “船上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两岸上有人看到这一幕,连忙大喊起来。 王之逊眼见有几个大汉脱下衣服就要往河里冲,不免感叹,关内的汉子就是容易热血冲头。 他连忙制止。 “他不是掉下去的,是鱼儿把他拉下去的!” 王之逊扯着嗓子大喊。 “我乃天子御赐钦差!落水的是我的贴身护卫,他水性极好,武功也极高。” “鱼群好像带了一个东西上来,你们不要惊了鱼群,坏了祥瑞!” 听到王之逊的提醒。 那些脱了半截衣服的男人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连忙又将衣服穿了回去。 谁也不敢再下水救人。 祥瑞。 自古都是让寻常人敬畏的存在。 方才鱼群追着船跑,就让他们觉得是件稀罕事。 如今听到御赐钦差说这是鱼群献祥瑞,还专门追着钦差跑,都不免联系到了皇家。 事关皇家,谁敢乱来。 只能翘首以盼,被鱼群拉下水的那个护卫,能够平安地出来。 “冒头了!” 哗啦! 细辛手举着一个物件漂浮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割断了绳索。 并将绳索割断成数截。 哗啦哗啦…… 刚才还团聚在他身边的鱼群,全部追随着顺流而下的绳索,逐渐远去。 鱼群也分成了数个,不似方才那般显眼。 就像是任务完成,它们如愿散去一般。 “快,将鱼群献上的宝物拿来,让我看看!” 王之逊连忙蹲下身,朝着细辛伸出手去。 到此。 细辛见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才终于明白,老爷为何要折腾这么一遭。 将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玉玺,扔到河里吸引了鱼群,又让他跳进鱼群里把玉玺摸上来。 原来是为了制造祥瑞,献给天子! 细辛在水里也不方便说话,连忙游到船尾,一手扒着船尾,一手将处理好的玉玺递上。 王之逊接过玉玺,也顾不得泡在水里的细辛。 正好因有人落水,船停在了高祖的纪念石下。 王之逊双手托起玉玺,高呼一声。 “此乃传国玉玺!” “鱼群献祥瑞于大乾,得传国玉玺,有此玉玺,大乾定能万世永昌。” “大乾万岁!陛下万岁!” 王之逊跪倒在地。 神情振奋地高呼万岁。 第五百七十五章再试射,终成功 “大乾万岁!” “陛下万岁!” 因为震惊与敬畏而被煽动了情绪的两岸百姓,全部跪在地上,跟着王之逊高喊出声。 在大乾开国皇帝当年起义的纪念处,遇到这样的奇事。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特意传播。 船只还没驶到的地方,人们的议论已经扑天盖地地涌向京城。 …… 日上三竿。 秦小满踏着金銮殿传出的“退朝”声,再次走进练武场。 身后还跑着捧着箭匣盒的三公主。 “师父,父皇走过来还要走上一盏茶的工夫,不如我们先开始?” 亲自参与了调整箭匣装置数据的三公主,此时比刚才的天子还要兴奋。 等着验证她的核算是否正确。 “等等吧。” 秦小满拿过箭匣,单手将其塞进凹槽里。 天子刚才任由他这个平头百姓挤兑姚尚书,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 “师父,你现在不试一试,万一那个姚老头又跟着父皇一起来看你笑话怎么办?” 三公主撅着嘴,还是很担心,再试射也会失败。 “不怕,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秦小满没说。 早在背地里他就已经试过箭匣卡扣的灵活程度与连接。 确认无误,才会如此自信。 “师父说能成功,一定能成功,那我先去吃早饭了,饿死我了。” 三公主没心没肺地跑远了。 剩下至今还饿着肚子的秦小满站在原地吹冷风。 “公子,老爷曾否决过姚尚书的建议。” 等到三公主走了,唐参幽幽开口。 道出了姚尚书故意针对的原因。 “和我爹政见不一就来欺负儿子?” 秦小满不禁暗中感慨。 这朝堂里的水确实够深的。 不过。 姚尚书与他剑拔弩张的原因,除了私怨,估计还有他越过兵部,直接与天子对接制造连弩有关。 一旦今日试射成功。 来日便会有人效仿,亲自献神兵利器于天子面前,不再经过兵部。 姚尚书的权力便会被削减不说,还无法掌握一手的兵部情报。 损害了姚尚书的利益,也不怪姚尚书针对他。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秦小满无意间得罪了一位大佬,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连弩的事太着急,也不可能按部就班的来。 只能让姚尚书吃些亏了。 说话间。 天子与众臣已来到了练武场。 秦小满单手拎着装填好箭匣的连弩,上前迎了几步。 “陛下,箭匣已经改装了,可以再次试射。” 他扫了一眼人群之中。 看到了队尾的唐姑娘和老爹。 没有看到月季。 想来,应该是城西暖棚里的增产稻秧还没完全成熟,她还没空上朝。 这样也好。 最近朝堂里事情太多,比起上朝,月季还是下地更清闲。 “这么快就改造好了,试过了没有?” 天子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姚尚书等人,关切地询问。 见秦小满摇头,他不免暗自苦笑。 原以为秦小满是个滑头,没想到会这么实在。 “陛下,连弩可是您监制的,试射理应您在场,秦小满试射才是对您的大不敬。” 姚尚书淡化了秦小满对此事的特意安排。 并生怕文武百官不知情,出声冷嘲热讽。 “方才秦家小儿信誓旦旦地试射连弩,结果失败了,这次改制了箭匣,若是再失败,我看这一连十发的连弩也只能当作一个笑话看。” 姚尚书说完。 还特意夸大其词地说了连弩十连发,在秦小满告知给天子的设想里有多厉害。 这番套路就是欲抑先扬。 先把秦小满捧得高高的,再等秦小满狠狠地摔下来。 “陛下,世间若真有姚大人说的如此神兵利器,微臣今日倒想开开眼,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一个身穿武官服饰的五品官员挺身而出。 故意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赶鸭子上架。 此人正是姚尚书的门生,两个人平时就是穿一条裤子,政见一致。 天子对于此人的话,那是左耳进右耳冒。 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改装后的连弩箭匣上面。 “秦小满,你有几成把握?” “五五开吧。” 秦小满保守地回答。 末子,对着天子挑眉一笑。 天子见状,顿时心领神会跟着笑了笑,指着十丈开外那个被射中靶心的箭靶。 “那你便让众位爱卿瞧一瞧,这连弩有何厉害之处,称不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神兵利器。” “好咧。” 天子与秦小满一唱一和。 一语不发的唐丞相抿了抿嘴角,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眼队尾的女儿。 原本是想安抚一下女儿。 却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小满,看了片刻也没感觉到他的目光,只得转过脑袋。 心里暗自嘀咕:看来,等下朝后必须和清柔聊聊秦小满的事。 他这个大女儿一心想要入朝为官,从未对哪个男儿上过心。 他还以为,大女儿会像长公主一样孤独终老。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只是,这秦家门楣稍微低了些,堂堂丞相府大小姐嫁给皇商之子,难保让人说闲话。 若是秦小满愿意为了清柔入赘就好了。 就在文武百官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连弩是否试射成功时。 唐丞相已然胜券在握,并且开起了小差,盘算起了儿女私事。 他虽是第一次见秦小满,但这小子长得合他眼缘。 并且临危不乱,十分的气派。 再加上才名在外,除了出身不高,剩下的足够能与他的女儿匹配了。 “陛下,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请你和诸位大人站远一些。” 秦小满最后检查了一遍各个零件。 再次确认无误后。 他将手指放到了凸起处。 等到天子带着众臣退后十步。 这才扣动了扳机。 咄咄咄…… 一支接一支的利箭,挨着个儿从孔洞里弹出,进入连接的凹槽,又朝着瞄准的方向射了出去。 直到十支箭矢全部没有阻碍地射完。 秦小满又将唐叔递来的另一支备用箭匣在第十支箭弹出之际,迅速单手抠动卡扣将箭匣换上。 咄咄咄…… 天子以及众臣还没反应过来。 新一轮的箭矢,几乎没有多少间隔时间,再次射出。 这一次,依旧是十支箭矢全部命中了靶心周围,射击成了一个圆状。 秦小满才停下,对着看呆的姚尚书挑衅一笑。 “姚尚书,你可数清楚了,我这连射的连弩,一次可射够了十支箭矢?” 第五百七十六章专队,举荐肖大侠 秦小满笑得很得意。 没错。 他就是故意刺激姚尚书。 像这种现世报,他一般当场就报,绝对隔夜。 “你!” 姚尚书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由于连弩射击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数清楚,秦小满一共射中了几支箭。 但看到远处靶子上扎满了两圈箭矢,别说十支。 恐怕能有二十支! “姚尚书是不识数还是没听出来?” 秦小满看向箭靶,以冷嘲热讽还击。 “竖子无……” “秦小满,不得对姚尚书无礼!” 天子打断了姚尚书的话,假意呵斥一句。 却转头对着姚尚书呵呵一笑。 “姚爱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朕试制连弩,没有经过你的批示,你没有参与其中,这次试射成功,你亲眼所见,正好,秦小满射完了箭,你去数数一共射了多少支,也算是参与了。” “……” 姚尚书目瞪口呆。 秦小满险些笑出声来。 不愧是天子,损人损得滴水不漏。 “臣……” “姚尚书又不想参与连弩的事了?” 天子伤势要往箭靶方向走。 姚尚书想到自己对连弩一无所知,怎能不参与其中。 连忙应声。 “臣去数箭,陛下在此等候。” 说着,姚尚书朝着箭靶小跑而去。 等到站箭靶前,真真切切地看到扎满两圈的箭矢,姚尚书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连弩的威力比他宣扬的还要厉害。 连发的弓箭,射靶也不会像秦小满所射的这么精准。 说明连弩比弓箭以及弓弩更容易掌握。 再加上,那箭匣的体积,不可能装得下二十支箭矢。 所以秦小满射到箭靶上的二十支箭矢,中途一定是换了箭匣的。 可他离了十步远,居然没有看到秦小满有更换箭匣的动作。 特别是秦小满左手受伤,只能单手换箭匣,速度还如此之快…… 姚尚书无法想象,这连弩的适应性,会给两军交战时,带来怎样巨大的变故。 他只知道。 秦小满,秦家。 又立下一大功劳! 可恶! “姚爱卿,秦小满刚才射出去的箭多到数不清?” 远处,传来天子的询问声。 姚尚书听到话里的嘲讽之意,眼神凶狠地看了一眼箭靶。 他想将箭矢拔下来,却发现箭矢入靶三分,根本拔不动。 证明连弩的射击力度,在五十步内,比弓弩还要强劲。 可恶! 姚尚书无可奈何,只能差旁边的护卫,将箭靶抬走。 好让大家看清楚试射的结果。 远处。 文武百官见姚尚书差人扛着箭靶而来,全都狐疑不已。 “姚大人正值盛年,连箭都数不清了吗?” 有与姚尚书作对的朝臣,语气微嘲。 “姚大人可能不是数不清箭,而是力气不够大,拔不起箭矢来。” “胡说,姚大人好歹是兵部尚书,当年也是在神机营历练过的,能拉弓射雕的。” 秦小满如果忽略掉他们戏谑的神情,会认为这是辩解。 眼下嘛。 一定是嘲讽了。 看来兵部尚书虽手握实权,但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也不少。 秦小满仔细地看了几眼与姚尚书不对付的几个排行靠前的大员,等他们投来视线后,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接着。 他转移视线,朝着箭靶上面看去。 离得近了,能够核对箭靶上与他试射前的想象。 效果出奇的一致。 “姚尚书不是说一连十发,这上面可有二十一发,诸位爱卿们可开了眼界?” 箭靶还没抬到跟前,天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为了让文武百官看得清楚一些。 他还特意让侍卫们抬着箭靶绕着朝臣的队伍走了一圈。 “陛下目光如炬,这上面还真是二十一支!” “秦公子,不是说连发十支箭,怎么会有二十一支?” 唐丞相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 秦小满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天子。 直到天子点头示意他能说,他才开口解释。 “第一支是第一次试射,剩下的二十支,是我换了箭匣,连续射了两次。” 他说完。 唐参便将另一个换上来的空箭匣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一个箭匣里是十支箭,换箭不需要像弓弩一样,一支一支地更换,而是用箭匣来更换,第一次试射箭矢卡住了,经过我和三殿下的调整,如今射出的速度与力度都比之前大了一些。” 秦小满见天子盯着他手里的连弩看个不停。 马上单手拆了箭匣,将连弩递给了天子。 天子立即接过,翻天覆地地查看着上面精巧的机关。 不是人人都有看图纸便能拼接出实物的想象本领。 至少天子就不能。 哪怕拿到实物,天子摸索了好半晌,还是没能熟悉各个凹槽与突起处,到底要如何使用。 更何况站在旁边,连实物都没摸着的姚尚书。 “这个连弩看上去很简单,秦小满你单手用着都如此顺手,可朕用起来却是一头雾水。” 天子拿着连弩,将出箭口对着文武百官的方向转了一圈。 不少朝臣面露青色。 最后,天子将出箭口对准了姚尚书的脸。 “姚爱卿,朕打算将连弩装备给神机营,由长姐直接统辖,建立一支专门的队伍,让秦小满来教他们射箭,你可有异议?” 姚尚书方才还用连弩试制加试射,根本不和他打声招呼为理由。 试图干涉连弩之事。 此时天子的决定,直接剥夺了他以后涉入连弩一事的所有机会。 “臣……” 姚尚书面对着幽黑的出箭口和笑眯眯的天子,咽了一口口水。 他有异议! 可是。 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 天子便会提出…… “秦小满,还有箭匣吗,朕也想试射一下过过瘾,当初长姐制出弓弩,没能让朕过过手瘾,这一次,朕可不想再有遗憾。” “陛下,臣无异议,臣还要安排新兵入营的事务,既然连弩试射成功,臣便告退了。” 姚尚书连忙表态,并趁机往旁边挪了一步。 躲开天子的射程范围。 “好,其他爱卿可有异议?” 天子一脸含笑地瞄准方才一起跟着姚尚书刁难秦小满的大臣。 扑嗵! 那人吓得连忙跪地。 “臣不敢!陛下恕罪!” 嗬! 这种胆量还敢公开站队帮姚尚书,可真是蠢。 天子一下子没了兴趣,随手一挥。 “既然无人反对,爱卿们散了,做好自己的差事,不要乱管闲事。” 这是敲山震虎替秦小满撑腰。 明眼人都懂了天子看重秦小满的心思,神情各异。 秦小满看到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知道今日离宫,一定会多许多应酬。 “秦小满,操控连弩对将士有何需求?” 天子等人走完了,这才出声询问。 “没有,陛下也看到了,就算是我单手也能够操作它,但,视力好的,反应速度快的,准头更高,操练起来也更容易接受。” 秦小满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天子微微颔首,思考片刻,又问。 “依你之见,朕组建一个专门操练连弩的队伍,由什么人来带队更好?” “肖成梁。”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举荐。 天子对这个情理之中的回答却有些意外。 他以为秦小满会迂回一下,没想到直接举荐肖成梁。 “你为何要举荐肖成梁?他试用过连弩或是类似的兵器?” 天子知道,秦小满一定是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举荐的。 此乃故意误导罢了。 若是秦小满回答令他不满意,这份差事他不仅不会给肖成梁。 让肖成梁终其一生摸不到连弩,也不是不可能。 第五百七十七章我只认识他,天子再赐匾 “高人说这连弩还是他梦中所得,肖大侠应该没有用过。” 秦小满一口否决了天子的猜测。 “至于我为何举荐肖大侠……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肖大侠是参军的新兵,听说他还被陛下恩准提升为曲将还是啥来着,反正是个小头头,正好短期内,连弩也造不出来太多,让他挑些江湖好手试用一下,上手也快。” 他说得很真诚。 道理也很朴实无华。 反倒令方才生出猜忌之心的天子,有些汗颜。 他还疑心秦小满是想像姚王一样搞阵营,可秦小满只认识富阳来的肖成梁,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 倒是他多心了。 “言之有理,朕这便让神机营赵统领过来,去安排此事。” 天子马上招呼来一个侍卫,前去传令。 接着,话锋一转,将连弩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这箭匣盒怎样打开?” 天子暗中尝试了许久,抠了好半晌也没将看上去只是简单摁在上面的箭匣盒抠下来。 额头上都见了汗。 “父皇,这个箭匣盒你硬抠抠不下来,需要用巧劲。” 二公主拎着食盒走上前来,手指轻点着一处突起。 “父皇,你先把这里按下去。” 咔嗒。 “然后再把它推到这个凹槽里。” “这个凹槽不是要射出箭矢用的吗?把它推过来,箭矢怎么射出来?” 正因如此,天子根本未考虑过凹槽共用的设计。 二公主闻言,忍不住掩嘴一笑。 “父皇,换箭匣的时候,箭矢早就射完了,它们能共用并且不冲突的。” 这个小设计还是她画图纸的时候,精心安排的。 果然难住了父皇。 可惜……没能难住师父。 “二殿下,你来晚了,没能看到刚才试射成功,惊掉众人下巴的那一幕。” 秦小满不忘记跟二殿下分享成功的喜悦。 用来提升她继续画图纸的自信心。 “我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大臣们在议论此事,赞叹师父鬼斧神工,竟能造出如此神兵利器。” “光靠我一个人不行,首功还是你。” 秦小满正与二殿下商业互吹着。 天子已然抠出了箭匣盒。 然后。 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额头刚风干的汗,又布满了新的。 “福泽,箭匣盒要怎样打开?” 迫不得已,天子只能再次求助于人。 只不过这一次,三公主也犯了难。 她根据自己设计的图纸,却发现根本打不开。 “师父,箭匣盒坏了?” “非也。” 秦小满朝着一脸贼笑的三殿下看去。 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亲自设计的箭匣盒,一定另有玄机。 “陛下,让我看看,能否打开它。” …… 甬道上。 文武百官们还在议论着连弩的事。 “有此一物,能抵十万兵马,可以更快解决北境的战事了。” 刑部尚书摸着山羊胡,板正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当初天子极力保下秦家时,他就知道这其中定有玄机。 没料到。 秦小满刚出狱没几日,竟为大乾造出了如此厉害的杀器。 弓弩在北境数次战斗中,就大显身手。 神机营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这次有了连弩,恐怕那些原本处于观望,或者抗拒送族中子弟上战场送死的家族,悔得肠子都青咯。 “也不知道陛下会挑选谁来担任连弩队伍的指挥?” “远水解不了近渴,当然是从新兵的将官里挑选,我家老小当初说要参军,我还担心他去送死,没拗过他让他当了个什长,还分到了神机营,应该有机会用这连弩上阵杀敌。” 连弩一个箭匣里便是十支箭矢。 连射速度快,换箭速度也快。 上了战场,只要战术合适的话,运气好再加上技巧到位,能够以一当十、甚至敌百。 突厥大军光撤退就撤退了二十五万,再加上还要增兵。 这都是活靶子! 都是军功! “老梁,你家小儿子可真是有先见之明,不像我家那俩,当初拿鞭子抽着他们,他们都不去,眼下可好,征兵名额都满了,让他们后悔去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 姚尚书与王侍郎想到他们提议再增加征兵名额被拒,而自家族人根本没有一人参军。 面面相望,都不免叹了口气。 “唉哟!” 姚尚书正低头叹气,突然被一物砸到了脑袋。 伸手一摸,烂乎乎的柿子泥,令人作呕。 “姚大人没事吧?” “这树上的柿子不是早就摘光了,怎么还有烂柿子?” 有想趁机巴结姚尚书的大臣,连忙从怀里掏出汗巾替姚尚书擦了一把。 结果这一擦,一股狗屎的恶臭味就从砸破的裂缝里渗了出来。 “呕……” 这个前来帮忙的大臣,一时没有心理准备。 当场又把早饭吐在了姚尚书的身上。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让旁人都不敢接近。 姚尚书不仅没有弄掉头上的污物,还被吐了一身,当场给熏了一个仰倒。 又是掀起了一阵人仰马翻,急得众人连忙喊侍卫帮忙,七手八脚地抬着姚尚书,抬出了皇宫。 等到文武百官离去。 一个脑袋从红墙里探出头来,对着被抬走的姚尚书等人轻哼一声。 “让你们欺负我师父!” “如果不是我泡了一夜的药浴,没有力气,非得打破你的狗头不可!” 大公主左手捏着鼻子,右手拎着一只沾着狗屎的手绢,朝着四下张望。 等到负责洒扫的太监过来,她将手绢扔到污筒里面。 拍拍屁股走人了。 没有留意到,墙下出没的暗卫,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 残影一闪,便朝练武场而去。 …… 咔嗒! 天子按照三公主的说法,成功打开了箭匣盒,顿时又惊又喜。 “这个连续快按的卡扣设计还真是巧妙,这真是福珉自己设计的?” 利用原本废弃不行的弹簧装置,制成金属片压在下方,根据它的弹性来触动机关,打开箭匣盒。 “嗯。” 秦小满对此事,当时也是惊为天人。 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真的就是天才,不服都不行。 天子爱不释手地反复把玩着手里的箭匣与连弩,一脸自豪地询问秦小满的意见。 “这连弩是福泽与福珉一起设计的,秦先生,不如就叫它泽珉连弩?” 一种兵器起名为泽珉,谐音更是大气。 可多少有些不符合它的调性。 不过。 秦小满也没打击天子身为父亲的自豪心,点头附和着:“此连弩一出,依山而守的突厥大军便无处藏匿,福泽大乾,福荫万民,我认为可以。” “这最大的功臣,还是当属秦先生。” 天子对着二公主语重心长地叮咛着。 “日后,你们姐妹三人必须多听秦先生的教诲,也好发扬你们的优势,能做你们想做的事。” “谢父皇!” 二公主知道,在此时此刻,父皇算是真的支持她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画那些线条。 她对着师父感激一笑。 在心里打定主意。 她一定要奋起直追,赶上三妹妹的能力,达到早日独立完成构图与拆图的程度。 “秦先生,秦家今日乔迁之喜,朕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稍后便赐匾一幅,还望秦先生别嫌弃。” 堂堂天子,尊称先生已是礼贤下士。 如今还这么客气。 秦小满总觉得这匾绝对不简单。 第五百七十八章乔迁之喜,讨喜 单纯的一块御赐牌匾庆贺乔迁之喜,根本没必要专门告诉他。 秦小满见天子说完高深一笑,便知道问也问不出名堂。 只能揣着满腹疑虑,等着迎接御赐牌匾的到来。 “秦先生忙了一日一夜,今日还要庆贺乔迁之喜,实在辛苦,朕听说秦家人手不足……小李子,派些人去秦府帮忙,秦家的乔迁之喜,怎么也要热闹一些。” 秦小满知道。 派去秦府的这些人里面。 估计有许多需要包吃包住管到老了。 这种恩赐,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谢恩领受。 辞别了天子,走出宫门,秦小满这才询问唐叔。 “大公主如何了?” “不愧是长公主的亲侄女,资质确实高于凡人,泡了一夜的药浴也没喊疼,起身后歇了片刻,竟能下地走路,平步如飞了。” 唐参面无表情的脸上,能看得出不加掩饰的赞赏。 这让秦小满很郁闷。 “我好像比大公主也大不了几岁?” 那为啥他当时就没有被夸,还被质疑没有习武资质呢? 估计唐叔察觉到了他的怨意,打了个哈哈。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公子你最后不也是一个好的结果吗?” 行吧。 他熬了好几日,最后才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大公主只泡了一晚,便能确认是好的结果了。 天才真可怕。 “不说了,赶紧上马车,回家吃饭。” 秦小满正说着。 听到李公公在身后喊他。 “秦先生留步……” 知道这是准备让他接收御赐的人手。 他扭头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人群,想到清点人名再查收还要浪费许多时间。 干脆假装没听到,一个箭步窜上马车。 跑得飞快。 “秦先生……” 李公公感觉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结果愣是没追上秦小满所乘的马车。 身后跟着的那些嬷嬷宫女还有两个护卫,也全都跑得呼呼直喘粗气。 不明白秦小满为何跑得那么快。 “李公公,奴婢们如今要怎么办?” 领头的管事嬷嬷沉声询问。 李公公用拂尘手柄处搔了搔头,只得对着守门的一个侍卫招了招手。 “我记得你家离着原来的‘李府’近?” “李公公记得不错,小的就住在那个‘李府’后门旁边的小胡同里。” “好,你带大家走去秦府。” 走? 众人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 虽说他们知道秦府的位置离着皇宫近,但走起来也要一个多时辰。 “今日秦府庆贺乔迁之喜,你们又是陛下派去秦府的,少不了各种赏赐和打点,若是你们不想去,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这皇商秦家对待下人有多大方,想必也不用我举例……” 李公公的话还没说完。 刚才面露难色不想走路的众人,已经争先恐后地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保持队形!” 还是安排的管事嬷嬷大喝一声,这才避免了众人乱跑。 两行上百人,身穿宫装,齐齐整整地走在大街上,气势十分浩大。 自然是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打听着发生了何事。 “皇宫里的嬷嬷宫女们怎么放出宫来了,没看到哪位贵人在呢?” 当今天子不讲究排场,皇宫贵人又少。 京城里有这么大的仪驾阵仗的。 也只有当今天子和皇后。 “不是贵人的仪仗,听说这些人,是陛下派去秦府的。” “秦府?哪个秦府?咱们京城有姓秦的显贵人家?” “还有哪个秦府,当然是从剑南道来的那个皇商秦家,天子赐了董家私藏财物的那个空宅子给秦家当宅院,今日办乔迁宴,还不快去领红福沾喜气?” 寻常百姓的乔迁之喜,就算凑热闹,最多也只能捞得到瓜子糖块。 可皇商秦家的乔迁宴一定办得很热闹。 再加上有天子御赐帮忙的人手,那排场一定大。 去得早了站在前排,等到撒钱的时候抓一把,运气好能抓不少银子呢。 闲来无事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 跑得比走路的嬷嬷和宫女们还要快。 等到秦小满绕路吃完早点,再坐着马车来到已经重新挂上“秦府”的大宅院时。 门前早已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去,天子这是派了多少托给我撑场面?” 秦小满吐槽一声,看到乌泱乌泱的人堵着大门挥动着胳膊。 别说进马车了,就算赤条条的人都挤不进去。 只能让车夫改道从后门走。 转道来到后门,却碰到了近一百号穿着宫装的嬷嬷宫女,还有两个带刀侍卫,正站在后门的墙下,准备敲门。 听到马车的声响,齐刷刷地朝着秦小满的方向看来。 “车里坐的可是秦先生?” “啊……” “秦先生,我们是陛下派来秦府帮忙的,恭喜秦先生乔迁之喜,定能房屋永固不朽,子孙延绵不绝。” 管事嬷嬷的嘴很甜。 秦小满看到她搓动的双手,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说吉祥话,讨福气钱。 不过,他出来匆忙也没准备。 只能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管事嬷嬷的手里。 “借嬷嬷吉言,我今日出来匆忙,乔迁之喜这个事也很突然,这样,大家快进去,今日府上大喜,你们又是来帮忙的,每人都能领一个红封。” 管事嬷嬷只用手搓了银票一角,便知这是百两,脸上顿时笑意更浓。 不愧是皇商秦家,果然出手阔气。 要知道这百两银票,可抵得过她一年多的俸银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门外站着那么多客人前来讨喜,大家利索一些,各司其职,秦先生和秦大人不会亏待我们的。” 有掌事嬷嬷这番话,大家便知,今日的赏银定能多拿。 他们更是欢天喜地地敲响了门。 不必招呼,便按照出宫前划分的差事,各司其职做了起来。 秦小满将马车停在后门处。 趁着前门的人还没意识到乔迁新喜的主人家,根本没有准备,追着马车堵住他。 连忙进了院子关上门。 虽说他曾经来到这个宅院好几次,但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还是头一次。 原以为抄没祠堂里的私藏时,宅院被掀了个底朝天,估计要修整一下才能入住。 没想到,地面及砖瓦都有修葺过的痕迹。 显然是有人提前安排好了。 “估计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秦小满记下了这份人情。 时间有限,他也没办法把整个宅院转遍。 管事嬷嬷们从酒楼掌柜那里要了零碎的银钱喜封,散了一波又一波后。 门前讨喜的路人们少了,但紧跟着,闻讯而来的朝臣以及权贵世家的客人们,不请自来。 连人带马还有马车,将门前街道都堵了一个满满当当。 “恭喜秦大人,贺喜秦大人!” 秦小满站在老爹的身边,发现许多人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 前来道贺的大多是冲着老爹的皇商之位来的,这一点他心里门清。 可他这个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在许多人眼里视若无物,说明在京城,才华是立足之本,可真要让人瞧得起,还得另有本事。 “哟,这位便是秦大人的公子秦大诗人了,没想到秦大诗人这般高雅之士,竟也会为了迎接我等而站在门前等候。” 秦小满看到说话的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嘴脸,只觉得有些面熟。 “别瞅了,你不认得我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爹的官比你爹大,以后见到我,记得向我行大礼参拜。” 说话的青年傲慢地说着,迈开步子就要越过秦小满往里走。 第五百七十九章帝师,有人送钱 就在这时。 铛铛铛! 声声锣响惊天响。 清脆的马蹄声踏着青石板,拉着一辆皇家马车,上面载着一块明黄绸缎包裹着的牌匾,招摇过市而来。 “天子有诏,御赐秦小满牌匾一块!” “天子有诏……” 走在马队最前头的皇家侍卫,浑厚的声音在大街上回荡,震耳欲聋。 秦小满认为,饶是鞭炮也达不到如今这种声声不息的效果。 “御赐给你的牌匾?不是应该给秦家吗?” 刚才还故意奚落秦小满的青年,面露不解与惊讶。 秦小满面对着这种拼爹的“孩子”,根本不想浪费精力去虐他。 越过青年,朝着马队迎了上去。 铛铛铛! 铜锣还在不停地敲打着。 之前天子派了宫里的人来当帮手,虽然很低调,但当朝为官的人们都知道了。 这才有了眼下热闹的场面。 可大家都当这赏赐是直接赏给秦家的,没想到天子还对秦小满另有赏赐。 “我记得陛下早在秦家种出再生稻时就赐了一块忠义牌匾,为何又赐一块,还是单独赐给秦家公子的?” “不是传闻秦家公子因为诗名远扬,被天子招入宫里当夫子,说不定是想赐个‘大诗人’的金字招牌。” 面对着牌匾的内容,大家众说纷纭。 但都没有往心上放。 比起天子亲赐的宅院来说,任何牌匾都是锦上添花。 今日最重要的还是乔迁宴上,能够和新晋皇商秦大人多喝几杯酒,说不定能够捞到好处。 至于秦家公子……才名远扬但没有官身,也不能怪他们先敬官服再敬人了。 铛…… 车队终于抵达秦小满五步开外停了下来。 不等秦小满上前,领队的侍卫迅速翻身下马,对着秦小满单膝跪地,抱拳一拜。 “秦先生,陛下所赐牌匾一块,请您接收。” 众人看到侍卫的动作,都是一愣。 送块牌匾还要行如此大礼? 秦小满又无官身,缘何能让皇宫侍卫跪拜? 别人不知情。 但秦小满已然猜到牌匾上写了何字,嘴角狠狠地一抽。 大事不妙。 接下这块牌匾是恩赐,能够让秦家在京城中站稳脚跟,之后做任何事都不会遭遇阻拦。 不过,也同样会成为天子对付某些人的活靶子,专门拉仇恨。 “这就是传说里的不遭人妒是庸才吗?” 秦小满嘀咕一声。 知道“货出不退”的道理。 只能朝着装饰惹眼的马车走去。 四个皇家侍卫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牌匾抬了下来。 秦小满隔着红绸,都能够感觉得到这块牌匾有多么的烫手。 他有点不愿意揭开黄绸。 “秦大诗人,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接匾啊!” 刚才奚落秦小满的青年凑上前来,幸灾乐祸地打量着这块牌匾。 “这可是陛下亲赐的荣耀,等你在你的院子上挂上这块牌匾,想必每日一定宾客满座,都是来请你赐教诗文的,我倒想知道,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与各地的第一大诗人,谁更能配得上这块御赐牌匾?” 文人相轻。 更何况这里还是京城,不缺一些早就想挑战秦小满的才子存在。 青年的话,当即让人群里响起哄笑声。 “秦大诗人,你要是不敢接,那可是抗旨不遵。” “可你要是接了这牌匾却名不符实,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不愧是京城的才子,聚集各地灵杰所在。 这嘴毒的程度,绝对不是天府那帮挑战者们能够比拟的。 要不是知道天子可能会利用自己,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坑害自己。 他还真有可能会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 毕竟。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就让他绞尽脑汁写了上百首诗。 要当这天下第一大诗人,三百首都不够,他得创新词道来充数才行。 “唰啦!” 秦小满根本没和这些人废话。 他毫无预兆地揭下绸布。 将御赐牌匾上的四个字展示在众人面前。 离得近了看到牌匾上的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书,眼睛都瞪得溜圆。 有人羡慕忌妒有人恨。 “牌匾上到底写了什么字?” “别问我,我没读过多少书,只认得这‘先生’二字,前面的两个字……” “是帝师。是帝师先生!” 刚才还故意给秦小满出难题的那个文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的,脸都白了。 帝师先生?! 听到此人的话,一些不敢置信的人全部凑上前来。 当真真切切地看到牌匾上的四个大字时,他们不禁心神俱震。 都无法置信地看着秦小满。 就连秦立夏都有些无法理解此时的情况。 “小满,你不是说你去皇宫是给三位公主当夫子的?为何会是帝师?” 帝师可不同于夫子。 帝师,既当今天子或是未来天子的师父! 但当今天子还未立皇储,却先立了帝师,这……于理也不合啊! “这牌匾真的是陛下赐给秦小满的?” 刚才还不断嘲讽秦小满的青年,忍不住质疑出声。 “大胆!” 领队的侍卫暴喝一声,抽出佩剑架在青年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胆敢质疑圣意?!” “我……我乃兵部司库主事的小儿子……” “秦先生,我定会回禀圣上,此人对帝师不敬,还敢胆质疑陛下赐匾一事,请陛下发落。” 侍卫打断了青年的话,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 “带走!” 兵部的司库主事,正是今日与姚尚书一唱一和的那位。 身为天子的心腹侍卫,自然知道天子早就想要除掉这伙盘踞在兵部的奸臣,正愁没找到把柄,兵部司库主事送上门来。 他送来牌匾不仅能得到喜钱和陛下赏赐,还能立上一大功。 看来宫中传闻不假。 秦家确实是一处洞天福地,无论谁去传话,都能沾沾福气。 “那就有劳这位大哥了。” 秦小满顺水推舟。 不用他出手就解决掉一个嗡嗡乱叫的苍蝇,何乐而不为呢? 他朝着老爹使了一个眼神。 老爹连忙掏出红皮喜钱,塞到侍卫的手里后,又塞给了其他人每人一封。 “今日乔迁之喜,多谢大家赏光前来。” 客气话说完。 抬牌匾的侍卫也不客气,抬起牌匾径直往里走。 “秦先生在哪个院子里住,我们顺手将牌匾给挂上。” 呃…… 秦小满只能又看向老爹。 家里这些事,向来都是老爹安排的。 “这边请,小满,你招呼客人们。” 秦立夏扫了一眼先前还轻视他儿子的那些人们,只觉得扬眉吐气。 比自己得了御赐的牌匾还要开心。 等到秦立夏将侍卫们迎进府中,秦小满一下子被人群包围了。 “秦先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当上帝师,上一位帝师可是知章先生!” “我早看出秦先生不是凡人,请秦先生受我一拜。” “秦先生,我乃岭南钱家家主,今日想将族中三成财产献于您,不知您可否同意?” 啥? 得一块牌匾,麻烦还没来,先有人来送钱了? 岭南钱家他听陶掌柜说过。 虽不是岭南首富,但家底很厚实,是与岭南首富一争高下的存在。 三成家业能比得上秦家现在的家业了。 商者,重利也。 秦小满绝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不知道钱老爷给我这三成产业,有何条件?” 第五百八十章拒绝,皇商不纳税 对于秦小满的问题,钱老爷面色微讶。 继而,会心一笑。 “难怪秦先生小小年纪便有帝师之姿,果然不是常人,秦先生既已是帝师,不必担心我会因此坑害于你,只管答应即可。” 钱老爷知道秦小满谨慎,却还是故意卖起了关子。 秦小满明知道他话里有话。 不过。 由于“帝师”这个牌匾来得太突然,不仅让大家都觉得震惊,就连他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还真没想到钱老爷的目的何在。 再加上,三成的家业,确实很诱人啊…… “容我……” “容我替秦公子拒绝,可好?” 一道轻柔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让秦小满有些恍惚的神思马上变得清明。 唐姑娘既然要拒绝,定然是有坑! “钱老爷,无功不受禄,此事不必再提。” 秦小满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踮着脚朝着唐姑娘看去。 当看到唐姑娘笑颜如花的脸庞时,他浑身的疲惫感减轻了大半。 看到周围那些因嫉恨而扭曲的脸庞,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今日双喜临门,掌柜的,再包一回喜钱!” 秦小满大喊一声。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全部朝着大门口掌柜所站的方向涌了过去。 秦小满望着川流如织的人群,与唐姑娘四目相对,直到所有人全部走完,只剩下钱老爷沉着脸僵在当场,他这才朝着唐姑娘走了过去。 “你今日下差下得这么早?” “不是下差,是小姐破天荒请了假。” 天璇在旁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语气夸张地解说着。 “秦公子你不知道,我家小姐从小到大没有迟到早退过,今日为了来看你的新家,特意请了假。” 哦?! 秦小满看到害羞的唐姑娘,眼神顿时一亮。 不过,比起趁机调侃她,还是说正事要紧。 “唐姑娘。” 他压低声音问。 “这个钱老爷有问题?” 不会是派来打入内部的敌方阵营的人吧? “人没问题。” 唐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 “人没问题?那就是钱财的来路不正?” 想通过秦家洗一洗? 可秦小满认为没这个必要给他三成产业。 “钱家经营,如实缴税,从无疏漏,经得住查。” 唐清柔身为互市监,自然将天下富豪的底线了若指掌。 这可让秦小满为难了。 人没问题。 钱也没问题。 那么,钱家白给他送钱,为何要拒绝? “秦先生,你若反悔,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秦家酒楼地字号房,今日我便不奉陪了。” 钱老爷再次主动凑上前来。 对着秦小满客客气气地提出邀请。 但临走前,却目光幽深地盯了唐清柔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 不能说是恨意,但多少带着敌意。 “唐姑娘,你和这位岭南钱老爷有过节?” “算不上,公事公办罢了,钱家擅长利用功勋之家,以赠其家业的方式避税。” 唐清柔满含深意地看了秦小满一眼。 “只是他们平时不像今日这么大方会给三成产业,最多是担个虚名,每年给数万银两,以此法来减税罢了,秦家身为皇商,不用交税,钱家便……” “等等!” 秦小满鲜见地打断了唐姑娘的话。 “皇商不用纳税,是一文钱都不纳的那种吗?” 他此时脑子有些乱。 记得之前听说过这个律令,但不知道这个税,究竟包含了哪些税。 “对,皇商乃是皇家御赐商行之首,替皇家办事,担了‘皇’一字,自是不纳税的,不仅不纳为商之税,像地税、田税以及人头税等,全部不纳。” 唐清柔提到这里,轻叹一声。 “以前皇室宗亲都不纳税,先皇当朝时,不少藩王因此招揽了不少想减税避税的富商,险些酿成大祸,如今藩王只有一位,傍着万亩良田过清闲日子,藩王祸乱不必考虑,可京城皇室宗亲年年避税,便达百万之数。” 沃柑! “好险,刚才要不是唐姑娘你替我拒绝了钱老爷,我就成为他避税的帮凶了!” 商亦有道。 秦小满认为,明码标价赚多少钱让大家知道的商人才是合格的。 不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更不能赚了钱还想着昧下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若是苛捐杂税太多也就罢了。 大乾的商行税率算下来并不高,只有总价的三分。 就是一百文的肥皂,朝廷只收三文商税。 由于许多小作坊效益不好,也并不会强制执行缴纳足额的商税。 要是这些大商人,每日赚钱赚得数到手软,还想法设法的避税,那只是说他们是欲壑难填。 “我还担心秦公子你会抱怨我挡了你的财路。” 唐清柔调侃了一句。 秦小满马上假装生气地板起脸来。 “岭南道未来的首富三成的产业你给我拒了,这个损失你得赔我!” “赔!等我哪天有那么多钱了,全部赔给你。” 唐清柔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让秦小满是真的有些着急。 他知道。 唐姑娘说话说了一半。 让他拒绝钱老爷,绝非是因为担心他帮忙避税,于良心过不去。 还另有原因。 但是,她对自己有顾虑,所以并没有说出来,反而借助开玩笑,想要掩饰过去! “唐姑娘,你一年只有不到一百两的俸禄,怕是这辈子也赔不起替我拒绝的损失。” 不如以身相许这种调戏良家姑娘的话他不会说的。 他只是借机给唐姑娘施加一些压力。 让她把话说完。 “父亲。” “今天就算是丞相大人来了,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秦小满可不会让她找借口回避方才的话题。 谁知。 唐清柔却得逞一笑,朝着他挑了挑眉。 嗯? 秦小满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一看。 唐丞相就板着脸站在他的身后。 “秦公子想找小女要何说法?” 唐丞相不论是身为百官之首还是唐清柔的父亲,给人的压力都是很大的。 秦小满知道有长辈在场,一些话不方便讲,只能打了一个哈哈。 “唐姑娘专门为了我请假来道贺,却没有提前通知我,害得我也没有准备。” 他的话一出口。 感觉丞相大人的脸更冷了几分。 连唐姑娘脸上时刻保持的笑容也有些窘迫的意味。 秦小满看到天璇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猛地想到,唐姑娘是第一次请假早退的事,连忙一个闪身挡住了唐丞相盯着唐姑娘的视线。 “秦公子何故阻挡?” “我没挡你,我是有话想和丞相大人说。” “私事?” “不不不,正事。” 秦小满有预感。 他敢再谈私事的话,唐丞相就得上手把唐姑娘给拽走。 那他损失就是真的太大了! “秦公子最好是有必须由我过问的正事与我商量才好。” 唐丞相不给他弄虚作假的机会。 不巧。 秦小满刚才听完唐姑娘的话,确实还真有件只有丞相大人能够过问的正事与其商量。 第五百八十一章钱多烧的?唐夫人也来了 “方才有位岭南钱老爷,欲送我三成家业,我才知道,原来皇商不纳税。” 秦小满的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唐丞相的兴趣。 “这个钱老爷,是想借助皇商不纳税,给你三成家业,让你帮他挂名家中其他产业,甚至还可以介绍其他家族让你挂名,如今藩王不复存在,皇室宗亲产业都由户部统管,也唯有皇商可以这样操作。” 唐丞相淡淡开口,提醒他。 “岭南钱家我不熟悉,但他所谓的三成产业,应该也不会很多,可能只会每年给你孝敬十数万两做做样子,有胜于无,对于你来讲是件好事。” 嘴上说着是好事,但唐丞相神色微嘲。 商人重利。 秦小满拿了十数万两的孝敬,损害的却是户部收税的十倍甚至数十倍税额。 可皇商历来如此行事。 不仅能够多拿钱,还能够抱团统领商行各业。 比如前任皇商董家。 挂名的商户那么多,查抄的时候,哪怕补缴税额也要脱离关系……总归是因果循环,总有报应。 唐丞相不想谴责秦小满,内心却还是有些失望的。 “好事吗?” 秦小满自嘲一笑。 “我要是不答应这种好事,还想着提议从秦家开始,皇商除供应皇室之物,其余收益全部按照普通商家纳税,大家会不会认为我是傻子,或者是疯子?” 有钱不拿还要倒贴钱。 这种行为确实令常人难以理解。 不过。 秦小满认为商者盈利纳税是应该的,再加上他的目标是大乾首富。 可不想养肥秦家,成为下一个待宰的董家。 “秦公子……” 唐清柔在震惊中回过魂来,刚一开口,就被唐丞相摆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 “秦公子,你是在与老夫说笑,还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唐丞相反复确认。 “你要知道,大乾商税要五分税,你卖一百文就要交五文钱给朝廷,一百万便是五万,一千万便是五十万两,这不是你的盈利,而是你的售出,你真的愿意将如此多的银钱,拱手送人?” 不怪唐丞相质疑。 实在是秦小满大忠似奸,做的事确实是为国为民。 可出发点深究起来,都是为了秦家与他自身。 但是。 想让身为皇商的秦家主动纳税,唐丞相想不到秦小满这么做,有半分的好处。 不仅如此,这个口子一旦开了的话,秦家还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百害而无一利。 他不明白,秦小满为何会如此做。 “丞相大人,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秦小满见唐丞相质疑他的眼神。 只能无奈地双手一摊。 罢了。 唐丞相果然不像唐姑娘一样和他说得来。 当着唐丞相的面也没办法与唐姑娘说这件事,只能稍后再找机会。 “丞相大人,站在外面说话也不合适,里面请。” 秦小满转移了话题。 在唐丞相看来,更像是随口戏言。 他也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今日政事堂事务繁忙,我就不进去了,稍后差人补一份礼,剩下的事,就由我夫人和小女代劳。” 唐夫人也要来? 秦小满莫名有些紧张。 从唐姑娘之前的说法里来看,她与唐丞相的相处模式,就如同这个时代的普通父女一样。 一口一个“父亲”,更能证明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亲近。 但唐夫人不同。 唐姑娘到了花信之期还没嫁人,任由她追梦,当朝为官。 都是唐夫人鼎力支持为首功,唐丞相也只是看唐姑娘有这份才能,顺水推舟。 如今唐丞相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要是唐夫人也瞧不上他,那…… “秦公子……秦公子,我父亲走了。” 秦小满被柔软的手肘顶了一下,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连忙对着已经上了马车的唐丞相拱手一拜。 周全好礼数。 “秦公子,回吧。” 唐丞相上了马车,看到这一幕,特意招呼一声,这才离开。 秦小满见状,不免感慨。 唐家不愧是当初与谢家齐名,如今依旧屹立不倒的名门望族。 遵法懂礼还忠心,于国于民都是中流砥柱。 也只有这样的家族,才会历经各个朝代还依然屹立不倒。 “秦公子,父亲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 唐姑娘又撞了他一下。 他故意顺势往前扑腾一下,还没倒地,就被唐姑娘用手臂拦在胸前,挡住了他往地上趴的姿势。 “你没事吧?” 看到唐姑娘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也不好意思说这是在开玩笑。 只能借力站起来,又往她身上一靠。 “我昨日给三个公主上了一天的课,昨夜为了研制连弩,一夜未睡,刚才行礼时,弯腰弯得太深,起得太快有些晕。” 秦小满靠在柔软的肩膀上,本来他说的只是借口。 这一下确实有种想倒头睡了一觉的冲动。 “不如让唐叔给你瞧瞧……不好,秦公子你快起来,我母亲来了!” 几乎是唐清柔的话刚说完。 还没来得及把人交给唐叔照顾。 却见刚才还往她身上靠个不停的秦小满,忽然站直了身体,还往前走了两步,去迎她家的马车。 哪有半分头晕虚弱的样子?! “小姐,你可真是关心则乱,秦公子又不是病秧子,他身怀内力,一日一夜不睡最多打几个哈欠,怎么会跟一个病美人似的让你照顾。” “天璇……” 唐清柔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 “你为何刚才不拆穿他?” 人都跑远了才放马后炮,她再去追究,倒显得她小气了。 “唉?不是小姐主动去扶秦公子的?小姐你不是喜欢秦公……唔唔……” 唐清柔眼疾手快地捂住天璇的嘴。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天璇,母亲来了,你今日便修一道闭口禅吧。” “……” 天璇后悔不已。 她不想啊! 今日来秦府做客,她还想着多吃些好吃的。 修了闭口禅,不是只能看不能吃? “母亲下马车了,走。” 唐清柔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可是母亲第一次见秦公子。 母亲向来识人很准,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上秦公子…… 唐清柔一颗心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走到秦公子的身边,并肩站好。 等到母亲走近,她想早一步上前。 没想到,却和秦公子同时迈开了步子,一起迎上前去。 “清柔,这就是你经常说的秦公子?你俩没有商量就一起走过来迎我,如此默契,我还以为这里站着一对老夫老妻。” 好家伙。 秦小满听到唐夫人打趣的话,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到了实处。 但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老夫老妻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因为…… 第五百八十二章满意,野心 他会信以为真! “母亲,你不要拿这样的话取笑我。” 刚刚下了禁言令的唐清柔,面对着母亲的打趣,也只能红着脸撒娇求放过。 秦小满几时见过撒娇的唐姑娘,更加确认了心里的判断。 必须得到唐夫人这个未来丈母娘的肯定! “没想到唐夫人是一个平易近人,容易与我们晚辈打成一片的长辈。” 秦小满此时大脑转得飞快,用来应付刚才的玩笑话。 默认不回应。 有趁机占唐姑娘便宜的行为。 有些玩笑自家人能开得,他如今还是外人,当然不能受着。 可要是这个时候否认。 那就是撇清了与唐姑娘的关系,相当于是在说,唐姑娘是自作多情。 怕是今日过后,再见唐姑娘都难。 他情商不高,但也只能尽力周全。 希望能够让唐夫人满意。 “秦公子果然聪明,一眼就看出我是什么样的长辈,对,我向来不爱摆架子,有时候说话也没轻重,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这么小心。” 唐夫人说的话有些没谱。 但看人的直觉极准。 一下子就发现,秦小满现在小心翼翼的状态。 “母亲,你说错了吧,秦公子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你这么平易近人的人,他会小心?” 唐清柔狐疑地看了秦小满一眼。 “好的。” 秦小满却认了这番评价。 原以为自己装得够好的了。 没想到还是被第一次打照面的唐夫人看穿。 “……” 唐清柔错愕地望着他,忽地抿嘴一笑。 环住唐夫人的胳膊,往门口方向拉。 “母亲,今日秦府设宴,美味佳肴无数,你不是说想吃天府盛行的烧烤?” “不光我想吃,你妹妹们也想吃,可是秦家酒楼的预订排到了明年,我们是丞相府的也不能插队。” 唐夫人想吃烧烤? 正愁乔迁宴上没表现的机会。 秦小满马上应道:“唐夫人这次有口福了,今日乔迁宴举办得有些仓促,酒菜准备,烧火做饭的人手不足,倒是正好能够让大家自己动手烤烧烤。” 不是刻意准备,只是顺势而为。 唐夫人对于秦小满不卑不亢又圆滑处事的手段很是满意。 “清柔,你先别管我了,我听说宫里来了不少人,我去见见她们,你和秦公子在这里等着其他人到齐再来找我。” 她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么认准的人,更是不会放弃。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在两个年轻人中间横插一杠呢? “母亲,我想陪你走走。” 唐清柔刚才还被打趣了一番。 再与秦公子独处的话,又要被母亲笑话。 “清柔你平日里忙于差事,也难得休息一日半日的,你留下陪秦公子吧,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长辈。” 唐夫人凑到唐清柔耳边,低语了几句。 唐清柔美目圆睁,惊讶地望着母亲。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记住,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你若认为随缘分,老天爷自有安排?等到被擅于争取的人抢了去,你后悔都来不及。” 唐夫人抽出胳膊,搭在贴身女婢的手上。 又上下打量了秦小满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走进大门里。 秦小满看到唐姑娘盯着她母亲,似有所若的表情,忍不住好奇地打探:“唐夫人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吃惊?” “她说……长辈的秘闻,不可乱传。”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不过,神情还是有些微妙。 倒让秦小满更加好奇了。 可惜,又磨了一会儿,终是没能得到答案,眼见又一波客人来到。 他也只能放下这个问题,开始待客。 秦宅今日准备以烧烤宴客的消息传出去后。 吸引了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客人前来随喜相贺。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居然安排不下全部的客人。 干脆搭起了天幕,在街道上摆起桌椅。 后来人来得多了安排不过来。 许多不认识的街坊邻居,自带桌子和板凳,送完喜钱便开始等着上菜,自己动手烧烤。 秦小满知道,这其中不乏有拖家带口蹭吃蹭喝的。 不过。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同时也是秦家扬名京城的日子。 小气不得。 他不但让管事的们备足了菜,更是从长公主府请来了一直呆在藏书阁里看秘传菜谱的唐川贝调制烧烤配料。 弥补辣椒稀缺与香料的不足。 等到忙完客人们的一切,秦小满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原本想亲自表现一下自己烧烤的厨艺,给唐夫人露一手。 谁知客人来得太多。 等他要吃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唐姑娘和天璇了。 “母亲和妹妹们去招呼各府的女眷了,母亲特意让我给你烤几个腰子。” 唐清柔调侃一声,将烤好一直热着的肉串放到他的面前。 秦小满看到盘子里都是他爱吃的,也没客气。 挑了唐叔爱吃的分完,便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半饱后,他见府中也无事找他,便与唐姑娘旧话重提。 “唐姑娘,之前我和丞相大人说的要主动纳税一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认为你做这件事有危险,对秦家无益。” 唐清柔实话实说。 身为互市监,若是秦家主动纳税,必定会为她添上一笔亮眼的功绩。 她也确实有野心想要税改。 但,她从私心里,不想让秦家去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必须慎重,徐徐图之。 “你支持就说明你也有过这个想法,来,交流一下。” 秦小满此话一出。 唐清柔便知道上当了。 这根本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探她的底细。 “秦公子,假如我拒绝呢?” 唐清柔难得在秦小满面前板起脸,直言拒绝。 噼啪! 正在燃炭的桌子本来很火红,此时却让人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凝。 “看来唐姑娘的想法很惊世骇俗,不巧,我也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秦小满身体往唐姑娘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 “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的想法更厉害?” “彩头呢?” 唐清柔十分自信地反问,算是同意了。 秦小满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玉颜,喉结一动。 “我输了,任你差遣。我赢了,你就让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税改,心声 他的话还没说完。 唐姑娘脑袋往后偏移了一些,脸上微热。 “有话好好说,秦公子你离得太近了。” 她声音如蚊呐一般。 要不是离得近,秦小满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再看她害羞的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 她不会以为我想让她亲我一口吧? 就算唐夫人再开明,要是知道他大庭广众之下让唐姑娘干这事,一定拿鞭子抽得他满地找牙。 “我赢了,你就让我把该补的税补上,别拦着我。” 说完。 秦小满重新挪到原本坐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刚才真的没有一丝旖旎的想法涌现在心里似的。 “假正经。” 天璇啃着烤鱼,含糊其辞地咕哝一声。 秦小满听得清楚,但也只能假装没有听见,继续一眼不眨地盯着唐姑娘。 等她表态。 “这个比试听上去,我稳赚不赔,我根本不用考虑,秦公子你直说即可。” 唐清柔这次主动凑了过来。 侧耳倾听,他接下来的言论,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 “那我就献丑了。” 秦小满伸出右手食指,掷地有声地说道:“首先,是恢复官商一体纳税。” 他的话刚说完。 唐清柔马上捂住了他的嘴。 就连天璇这个只顾着吃喝的侍卫,都惊骇万分地朝着四下里张望。 好在这个院子,是秦家专门给唐家人准备的。 而唐家男丁大多有自己的学业与差事做,今日并没有来,来的女眷,也全部跟着唐夫人去招呼客人。 只剩下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由唐家仆人们带着玩游戏。 就算真的有人听见秦小满刚才的话,也不至于传到别人耳中。 “唐姑娘,我这才说了一句话你就捂我嘴,后面的你还让我说不说了?” 秦小满只是对着唐姑娘的手掌心吹了一口气。 唐姑娘就意识到举动越了规矩,连忙缩回手来。 但,身体却靠得更紧了。 肩并着肩,几乎看不到空隙。 “秦公子,你赢了。” 唐清柔根本不必听后面的话,单凭这一句“官商一体纳税”,便知她的格局还是小了。 “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两个人靠得这么近,秦小满都能听得到她紧张的心跳声。 也不再给她压力。 “既然认输,我要交税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拦着了,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我便去和我爹说一声,带上银票和账本去户部,你帮我办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可是一笔不菲的业绩。 他当然要让唐姑娘陪他一起加个班。 “行,但去了户部,你只管把税费交给我,我给你专门专办写个折子,想办法递到陛下跟前去,你刚才说的话,我权当没听见,你也不必再说了。” 唐姑娘神情严肃。 不是商量的语气。 “秦公子,你应该也知道,高祖皇帝时,为官者名下不应该有商行挂名,可此政一出,官商勾结转为地下,形成贪墨的风气,先皇才干脆放开了这件事。” “但当时为官者,多为名门望族,让他们纳税,他们便抬出古往今来的律令以及各家的功勋推辞。如今大乾为官者,虽有不少是出身寒门,但当官后,替商行挂名者更甚,你若是创这个先河,秦家的产业必定受到冲击。” 她说的问题,秦小满自然早就想过。 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唐姑娘,你想牵头办这件事?” 秦小满虽然担忧她的处境,但此事做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并且此事最受益的是国库,也就是当今天子。 于她日后的升迁大有好处。 “我不是想,我早在开始替自家打理族产时,知道了这件事就在准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达到官商一体纳税不现实。” 秦小满刚要反驳她的话。 唐清柔给他塞了一根菜串,示意给他堵嘴。 “秦公子,我知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可朝堂之事盘根错节,想要税改,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促成的,今日纳税,你便以个人名义,将秦家与皇商以外的商行纳税补上。” 除皇商以外? 秦小满瞬间知道她想怎么做了。 “唐姑娘,你是想分而化之,一点点地蚕食挂名减税的群体。” 不论是于朝廷有功、还是律令有减税的人群,绝对不会覆盖整个朝堂。 而挂名减税的朝臣里,收入也不一样。 只要将其分类,先挑中最少的那一部分下手,先把商户挂官名的减税一事处理好。 再逐渐向官员名下产业也要交合理的税率,就能够实现他刚才说的话。 “幸好秦公子没有答应钱老爷挂名一事,也幸好秦公子没有入朝为官,否则的话,我的计划还没实施,便被秦公子看透了,这数年收集的消息和付出的努力,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清柔倒了杯茶,朝他举杯。 “还请秦公子拭目以待,看我如何肃清商行。” 官者不为商,会产生官商勾结的弊病。 但官商混为一谈,更会将这种庇护放到表面上。 如此一来,依靠脚踏实地、双手努力去拼搏的普通人,无论是财富积累还是资源,都敌不过那些巨富和官大人。 久而久之,商者便只会朝着昔日的皇商董家看齐。 欺行霸市之事不胜枚举。 那些官大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更会将此等风气延续到朝堂中来。 朝堂之上已是乌烟瘴气,趋利而从了。 “我唐清柔要当丞相,也要当盛世皇朝的第一女丞相,绝对不会与那些奸商似的朝臣为伍。” 肃清商行。 是她实现自己抱负,迈出的第一步! 秦小满望着近在咫尺的唐姑娘,只觉得认真的女人帅起来,完成没他什么事了。 “秦公子可是认为我痴心妄想?” 这是唐清柔第一次在人前将她所有的野心全部展露出来。 其实,她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 可今日母亲的态度,让她认为她与秦公子之间有很大的可能。 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分享和吐露真实心声的盟友。 如果这个盟友知道她的野心,认为她不是寻常女子那般,为了小家而放弃抱负,那她也不会再往前走那一步。 大家还能保持盟友的关系,吃吃喝喝,互诉心声。 但。 想到这个结果,她还是不免心里揪痛。 秦小满听到这个棘手的问题,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只是官商一体纳税便是痴心妄想,那你不让我说的那些话,对你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唐姑娘,我说过,女子能抵半边天,我不是随口说说,我永远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说完。 他便迅速站起身来。 唐清柔还没来得及感动,看到他的举动,错愕不已。 “你不吃了吗?” 刚说完支持她的话,站起来就要走。 这…… 唐清柔不是怀疑秦公子的用意,只是,总感觉秦公子太容易破坏氛围了。 “公子有何急事,可以差人去办?” 唐参难得出声,多管闲事。 话说得那么满后就要走人,多少有些……逃避的意味。 让唐姑娘误会的话,公子这段姻缘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犯了大忌,一石惊起千层浪 “找老爹要交税的钱,换个人能说得通老爹?” 秦小满朝着唐姑娘得意地一挑眉。 “我懂你的安排,这事悄悄的来,不能声张,等会儿我和你去户部,就说去办司夫人的案子,再厘一遍她损坏的财物,如今已有多少利了。” 司夫人是块砖,哪里需要把她往哪里搬。 他对于利用司夫人犯的案子打掩护的做法,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你……” 唐清柔不由得眼眶一热。 她知道他不会说大话后逃避。 可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心。 “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秦叔叔怪罪的话,她也要一并承担。 秦小满闻言连忙摆手拒绝。 “不行,我着急过去,是担心去晚了,我爹被客人们灌得喝太多,要是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说不定一高兴就昏了头,再说了,我们一起太引人注目,你先离开,我随后过来。” 京城产业是冬月就开始营业的。 像他家如今也算是大富人家,税银都是一个月一交。 但上个月关在牢里,秦家没洗清罪名,自然顾不上这些。 这个月又成了皇商,税便直接免了。 “也不知道我爹会不会心疼?” 走得远了,秦小满才小声嘀咕起来。 心疼也得交税。 没得商量。 他不是钱多烧的,而是人人挂靠秦家却独善其身,迟早会也成为众矢之的。 与其那个时候让他们防备秦家,不如趁他们还没意识到秦家不走寻常路,不会与人同流合污之前,先下黑手。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唐叔,要是一会儿我爹喝醉了,你记得把他的印章顺过来。” 秦小满交代了一声。 就看到老爹被酒楼掌柜搀扶着,还在向来客们敬酒。 对着唐叔使了一个眼色。 趁着老爹刚敬完酒,走到一簇花圃,绕路要去另一个院子敬酒时。 秦小满马上上前。 “爹,借你一件东西,晚上还你。唐叔!” 唐参手指在秦立夏身上快速点了几下,将人定住。 旁边的掌柜吓了一大跳。 “公子,唐大夫,你们这是……” “没事。” 秦小满见唐叔摸到印章,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对着瞪直眼的老爹歉然一笑。 “时间紧急,来不及解释了,爹,你和掌柜的吃好喝好,我一会儿就把东西给你还回来。” 说起来有些心虚。 但秦小满确实不打算解释。 印章到手,他让唐叔解了老爹的穴道,匆匆离去。 “唉。” 想要叫住二人的秦立夏,见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惆怅地叹息一声,搓了一把脸上微泛红晕的胭脂。 “我是装醉又不是真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居然要用抢的。” “老爷,要让人将公子他们追回来吗?” 掌柜试探着问。 秦立夏斜了掌柜一眼,又搓了一把脸上的红粉。 摇摇晃晃地朝着下个院子走去。 掌柜见状,便知道老爷这是任由公子胡闹去了。 但心里还是不免嘀咕。 公子究竟有何事要印章。 好在。 不到一个时辰。 公子去而复返,并故技重施,又把印章塞回了老爷的怀里。 这一次。 掌柜的看到被点穴定住的老爷,只得如实相告。 “公子,老爷没醉,老爷喝的酒里兑了大量的水,他是为了避免被灌醉,才抹了胭脂。” “哦!我就说,闻着爹你身上的酒气不算太重。” 秦小满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离远了一些。 走出十步开外,他解释自己刚才拿印章的行为。 “爹,我把上个月京城酒楼和店铺的税补交完了。” “撒子?” 秦立夏愕然,脱口而出。 “小满,咱们是皇商,皇商不纳税。” 他昨日还特意问过户部侍郎相关的情况。 说陛下特别开恩,上个月开门的产业也不必纳税。 “小满,是谁找你收的税,我去找他!” 秦立夏撸起袖子,一副要与人掐架的姿态。 秦小满连忙拦在老爹身前,转手指着自己。 “我自己交的,而且我只补交了没有承制朝廷生产的部分,这事爹你别管了,听我的,我不会害秦家的。” “小满,我不是担心你害秦家,我是担心你自己惹麻烦上身。” 别看秦立夏初来乍到。 可光凭当初仗义执言反驳了几句姚尚书,便被记恨在心。 更别提真的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身为皇商却主动交税,让那些利用朝臣和功勋之家,挂名避税的人们怎么自处? “小满,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撒子,可你这件事做的,算是犯了商行的大忌了!” 哦。 秦小满点头,表现得很诚心地在认错。 可上扬的嘴角说明他知错不改。 秦立夏气得想要四下里找条子,但想到事情都做了,只能悠悠地叹口气。 “小满,钱还能追回来吗?” “不能。” “果然啊……儿子大了不由爹,我如今是食君俸禄,为君办事,假如别人问起,你推到你爹身上,假装是陛下的意思。” 好家伙。 老爹直接跳过揣测圣意,变成假传圣谕可还行? 不愧是当年敢单枪匹马闯匪寨的。 就是生猛! “好的,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听爹的话。” 秦小满从善如流地说着。 屁股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脚。 “听老子的就回屋去睡觉,别整天到处惹事。” “好的爹,爹这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别人趁醉酒打你报复我。” “……” 秦立夏忍无可忍。 又重重地踹了一脚,这才作罢。 …… 晨光洒在金銮殿的门前。 唐清柔听到父亲做完今日的朝议总结。 李公公又念唱起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而天子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马上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出来,站在对面队尾的秦叔叔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 打了一个时辰的瞌睡,这会儿子应该也清醒了。 “唐家丫头,你说。” 玉阶离得太远,但天子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她甚至能够听得出来,天子声音里透着期待与兴奋。 唐清柔便知道。 她所有的努力终是不会白费。 当今天子,是一个心怀抱负的人! “启禀陛下,帝师秦先生昨日补交了上个月秦家在京城各处产业的商税。” 唐清柔鼓足所有的勇气,几乎用喊的说完这句话。 朝堂里先是死一般的静寂,落针可闻。 紧跟着,一石惊起千层浪,浪浪朝着她涌来。 “唐大人,你切莫信口雌黄!” 先是户部尚书提出疑问。 “唐大人你乃互市监,隶属户部管辖,此事我怎么不知?” “你不会是想着秦先生与你交好,为了追求你的功绩,赶鸭子上架,在这金銮殿胡闹吧!” 皇商不纳税。 可是让在场多少人垂涎的特权。 秦小满那么狡猾的人,会放弃这个特权,嫌钱多烧得慌,特意去补交税钱? 倒不如说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更能让人相信! 第五百八十五章反对,破窗 唐清柔淡定地看着急于反驳她的户部尚书。 她脸上不显,心里不免失望。 身为户部尚书,不思为朝廷开源节流,明知秦家补税于户部而讲是一件好事,却还要颠倒黑白,指责她信口雌黄。 “这件事乃是我亲手经办,由于事情重大,昨日办完后,我便写了两份奏折,一份交到政事堂转达给陛下,一份放到了户部处置紧急事务的桌案了。” 唐清柔反问户部尚书。 “周大人,您昨日没有看到我交上去的奏折?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但刚才一直没有说,这才迫不得已站了出来。” 损。 真损。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看到唐家丫头挤兑户部尚书,在其位不谋其职,凑热闹不嫌事大。 “周爱卿近日诸事繁忙,定是没有顾得上,唐家丫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先让周爱卿批复,以免他不知情再误会你。” 若是交个税这种小事都由户部尚书亲力亲为。 恐怕户部官员都要告老还乡了。 周尚书听出天子话里在提醒自己多管闲事,梗着肚子不再言语。 但目光还是朝着他管理的官员看去,让他们代为说话。 “陛下,唐大人口口声声说秦家补交税款,可秦家身为皇商,皇商不纳税是古来有之,唐大人强迫秦家纳税,于理不合,于法不容。” 户部侍郎也站了出来。 唐清柔早就料到,他们定会认为,此事是她使用了某种手段,强迫秦家纳税。 因为,她刚才说的话,是在故意引导他们往这个方向想。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她犯了错,才能打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没有招架之力。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这位新任帝师,居然是一个见色忘利的人。” 姚尚书更是趁机往秦小满身上泼脏水。 打算利用此事,先撤了秦小满帝师的名号。 “陛下,秦小满今日能为了唐大人的业绩而献上白银,来日定会为了他的欲望,做出更加荒唐的事,臣建议,撤销秦小满的帝师之位,收回御赐牌匾!” 昨日。 就因一块牌匾。 陛下处置了他的得意门生,也是他的心腹手下。 以不遵圣意、不敬帝师,贬到岭南蛮荒之地去当县丞。 今生恐怕无望回京了。 “姚尚书,程侍郎,是谁告诉你们,此事乃我唆使或是强迫秦家所为?” 唐清柔朝着天子拱了拱手,掷地有声地说着。 “补税是秦先生自己提出来的,他也并没有违背国法,皇商是不纳税,可秦先生说了,承制皇家生意的只有一部分,那一部分确实是比市面价格更低地让利给了朝廷,他并没有交那一部分的税。” 唐清柔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向已然脸色铁青的朝臣们。 “秦先生交的,是非承制皇家生意的那些产业,秦先生不想因担了皇商的名号,便占朝廷的便宜,如此大义之举,却被你们许多人认为是色令智昏,实在是可笑。” “……” 刚才还想趁机废了秦小满帝师名号的姚尚书,恨不得用眼神生吃了唐清柔。 此女是故意的! 先是抛出补税一事,故意激起大家的反对。 按照常理来讲,秦家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补税。 都会认为,这是唐清柔故意而为之,想借功绩再度升官。 没想到,反倒因此被唐清柔算计。 大家只攻击她强迫秦家,先帮她唱了黑脸,如今她再说出实情,是秦小满自愿补税。 再质疑秦小满的用意或者讲究理法,就立不住脚了! 唐清柔这是为了功绩,连名声都不想要,乐意去当恶人,这种魄力和心计,令姚尚书感到可怕与棘手。 “真没想到,秦先生能够为了唐大人做到这步田地,看来外面传言你们二人相好……” “姚爱卿!” 天子适时开口,打断了姚尚书的话。 “朝堂之上,就事论事,若是谁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说些不相干的,你下了朝去酒楼说书给众位爱卿们听,朕不拦着你。” 言外之意。 若是在这朝堂上说。 只能将人请出去。 “姚大人,唐大人官居互市监,主管天下各商行事务,其中自然包括京城各商行,秦小满主动补税补到唐市监这里,乃是公事公办,若是因二人相好而徇私,不用你提,我便执行家法,再扭送大理寺查办。” 唐丞相板起脸来。 说话有条不紊,但语气很冲,一看就是怒了。 “我……我也只是……此乃户部之事,与我兵部无关,是我多嘴了。” 姚尚书在天子和唐丞相的双重包夹之下,毫无还嘴之力。 只能打消了趁机寻秦家泄愤的心思,退回队伍之中。 等着户部冲秦小满发难。 皇商不纳税。 功勋之家减税。 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 如今秦小满主动补税,要打破这个规矩,绝对是自找苦吃。 名门望族里,多少借助祖上功勋,利用爵位来避税的? 他姚家在这受益的朝臣中都排不上号。 那些被“抢钱”的人都不急,他急什么! “陛下,如若唐市监所言不虚,这秦小满故意补税,便是不想当这不纳税的皇商。” 周尚书朝着队尾看去。 “秦大人,秦小满交税一事,可是他一意孤行而为,还是代表了整个秦家,代表了你的意思?” 这是一个陷阱。 诱导秦立夏为了守住皇商之位,把事情推到秦小满的头上。 只要说出是秦小满一意孤行,那么补的税便不作数,可以算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 在周尚书看来,就算事情是秦小满做的,也难保是受到唐清柔的蛊惑。 秦立夏绝对不会同意这种败家的行为。 “回周尚书的话,小满补税的事我知道,我也很支持,但如今秦家光靠我们父子代表也不行,因为我们秦家现在是皇家之商,与皇家有关的那部分我们代表不了,无关的那部分……” “做生意赚钱交税,朝廷才能够招兵买马、给官员衙役发饷银,来维护商行的稳定,无论大乾的商队去了哪里都可以踏蹭实实地做生意,交税,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秦立夏的态度比唐清柔还要强硬。 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哪怕是唐清柔。 她昨日听秦公子的意思,也不会告诉秦叔叔这其中的深意。 她还颇为担心,秦叔叔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结果。 秦叔叔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支持秦公子的决定。 那她,还有何惧?! “陛下,秦家为皇商,承制与皇家有关的生意时让利,不交税为补偿是有理有据,但剩下的产业不亏钱,定价时也将税钱算了进去,该交的税必须交,绝对不能因此占朝廷和百姓们的便宜。” 秦立夏说得很正派。 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话。 令那些想要抨击秦小满的朝臣们,气得直磨后槽牙。 第五百八十六章推波助澜,趁胜追击 “这些话都是小满说的,他说食君俸禄、为君解忧,不能因为立下一些功勋,就要仗着这些功勋敛财,只进不出,长此以往,经商者都是功勋之后,耕地者都是名门权贵,无人交税,朝廷又如何运转呢?” 此话一出。 想要反驳秦立夏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因为一旦反驳,就有可能被天子认为他们是只进不出的人,是不想为君解忧的人。 他们自是不愿意秦小满当补税的第一人。 可若是因此被天子记下一笔,很可能丢掉减税的官身。 那么,利弊取舍之下,他们当然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秦小满借机讨好天子,谄媚君王。 “不愧是帝师,朕就知道,三位公主由如此忠君之人教育,来日定会成为栋梁之材!朕亦无忧了!” 天子很开心。 夸起人来,毫不掩饰对秦小满的欣赏。 让刚才还质疑秦小满是否有能力担任帝尊之名的姚尚书,有种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的感觉。 姚尚书顿时恼羞成怒,再次出列。 “陛下所言极是,秦先生确实深明大义,既是如此,不如从即日起,修改对皇商的征税标准,只有承制朝廷之物不计入纳税范围,其他的都按照商行的征税标准来,也好成全了秦先生的忠君为国之心!” 秦小满想借几万两银子,就坐稳帝师之位,讨天子欢心? 姚尚书心道:老夫成全你这个投机取巧的小儿又何妨! 一个月几万两,一个几十万两,以后甚至更多。 白花花的银子割肉一样,疼不死你们秦家父子俩! “是啊陛下,皇商免税,本就是因他们为朝廷承制的东西物美价廉才免的,可除了承制品外,其他生意都赚得盆满钵满,却一文钱不为朝廷奉献。” 户部周尚书也在旁助阵,添油加醋。 “比如上一任的皇商董家,打着皇商的旗号,欺行霸市十年,积累财产无数,这其中,少不了由于免税,连账目都无人查抄的原因。” “周大人说得对,难得秦先生愿意为朝廷着想,臣认为应当如此,皇商承制与日常生意必须分开!” “臣附议!” 多得是羡慕嫉妒秦家成为皇商、瞧不得秦小满成为帝师的人。 出声推波助澜。 一时间。 秦家沦为活靶子,人人都想来插上一箭。 大家全部奉承着根本不在殿里的秦小满,实际上却是在宰大户。 朝堂里一下子热闹极了。 天子冷眼瞧着那些幸灾乐祸的人们,怎能不明白他们的阴险心思。 对比起愿意主动补税的秦小满与秦家,也无怪他觉得秦家更投缘也更对他胃口。 有此一事。 日后但凡宫里和朝廷能让秦家做的生意,他不会再考虑第二者。 “秦爱卿,你对爱卿们的话,有无不同的意见?” 天子早已心中有数。 但还是愿意给秦立夏一个表现的机会。 “回陛下,微臣没有不同的意见,微臣愿意服从陛下的安排,绝无怨言。” “好,那么朕便下旨,从今往后,秦家的账目以及税款查抄都由唐市监负责整理与处置,爱卿们可有异议?” 这件事算不上好差事。 逼着秦家交税,自然不会拿到“过路费”。 众臣谁也不会与唐清柔争抢。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唐市监,你还有本启奏吗?” 天子向来不唤其职,一口一个爱卿喊得亲切。 如今秦小满愿意交税,他们也同意了。 却还问唐清柔有无本奏。 让不少人都意识到,事情有些反常。 姚尚书更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冥冥之中,事态即将不受控制。 “陛下,臣还有本启奏。” 唐清柔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 她原打算利用秦公子补税当作引子,淡化秦家的影响力,以防成为别人的靶子,引来文武百官的不满。 认为这个头是秦家开的。 没料到,朝中对秦家不满而落井下石的人这么多。 不仅没有反对秦家补税,反倒连皇商不纳税这一条都给改了。 既然如此。 那么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前车之鉴,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说!” 天子金口一开。 唐清柔马上从宽大的官服袖子里,掏出厚厚的一沓奏折。 “陛下,微臣在厘清各地商行收益时,发现大乾近三成的商户都是不纳税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 周尚书马上伸手指着她大喝一声。 “唐市监,你不要信口开河!互市司隶属户部,你所掌管的资料,最终都在户部借调查看,可各地送来的账目,都是笼统的一个数额,你说三成商户不纳税,是从何得知的?” 周尚书警告她。 “你才当了几天的互市监,门路都没摸到竟敢当众胡说八道!” 对于商户挂名的情况,周尚书自然是早就知晓。 但周家挂名也不少。 光是他每年的孝敬就有三五万两,怎能让唐清柔断了他的财路。 “陛下,这封奏折上,是微臣通过各地汇总的商户开契目录、民生消耗以及缴税情况进行的比对,微臣并非没由来得找一个数字胡说,微臣是有依据的。” 面对周尚书的质问,唐清柔淡定自若,对答如流。 天子在昨日的奏折上,便知她有依据了。 但根据天子的猜测,以为是因为唐家的原因,唐清柔掌握了商户挂名的证据。 万万没想到。 所谓的依据是全凭唐清柔自己核算出来的。 “快呈上来!” 天子急宣。 李公公连忙走下玉阶,将奏折递到天子的手里。 天子接过,双手便感觉一沉。 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目,他粗略地扫了一眼。 太多太繁杂,根本算不过来。 “唐市监,你确认你核算无误?” 他打小看到这些数目就头疼。 因此。 户部要钱的批示,有许多他都是请皇后或者长姐帮忙核算的。 户部也没少在这上面做文章。 “回陛下,既然您有疑问,不如请一位算学大师前来当场核算,便能证实。” 唐清柔提出一个中肯的建议。 避免由于她的核算,导致当场的朝臣们不认账。 “算学大师?秦先生就是算学大师,不如朕请他来……” “陛下万万不可!” 周尚书脱口而出,急声打断了天子的话。 “为何不可?” 天子笑吟吟地追问。 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令周尚书不敢与之逼视。 周尚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胡扯。 “陛下,秦先生……他、他虽在算学之道确实有建树,但他与唐市监关系匪浅,臣担心受此影响,发生误判。” 言外之意。 是担心秦小满向着唐清柔说话。 周尚书算是看出来了,唐清柔这是有备而来,但天子静观其变,未予帮腔,说明他还有反击唐清柔的机会。 若是秦小满这个时候再横插一杠子。 有刚才秦小满送钱,天子正看重秦小满这件事。 只要秦小满帮唐清柔说几句好话,情势于他就是大大地不利了! “陛下,不如先请人核算清楚此事,稍后再议。” 周尚书深知“一而再、再而竭”的道理,用起了拖字诀。 “陛下,这么多数目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完,不如改日再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第五百八十七章三公主发力,初生牛犊不怕虎 明眼人都已看得出来。 唐清柔是想拆穿商户利用挂名一事避税。 更有聪明人,也明白他们上了当,步入了唐清柔的陷阱。 秦小满补税只是一个引子。 是为了引出商户挂名一事的引子! 面对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依照天子的性格,绝对不会莽撞作出决定。 只要能拖得过今日,他们便能让唐清柔来日便没机会再提出这个问题! “唐市监,朕的爱卿们急于办差事,不愿意与你核对这目录上的数目,也不愿意请秦先生来为你作证,该如何是好?” 天子把难题抛给了唐清柔。 商户挂名一事,早已是令每代君王都十分头痛的事。 特别是抄家的时候。 看上去富得流油的家族,那些挂名商户撇清关系,补交双倍税银后,居然只剩下空壳子。 当着官不为民做主还要搜刮民脂民膏的朝臣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没有一个手段凌厉又撑得住场面的人来办这件事,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陛下,微臣听闻,三殿下算术很好,不如请三殿下来帮忙核算。” 这时。 秦立夏突然发声。 令天子双眼一阵放光。 唐清柔眉头微蹙正在想合适的核算人选,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对着帮忙出主意的秦立夏感激一笑。 “陛下!” “哈哈哈哈,秦爱卿,你是从秦先生那里听到的吧。” 天子原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在明白秦家父子二人的心意时,立即变得坚定起来。 秦小满并非为了一腔忠义才补税的! 正如姚尚书与周尚书所言,秦小满确实与唐家丫头关系密切,需要避嫌。 因为。 税改一事,秦小满补税并非是一个引子,而是早已参与其中! “小李子,宣三公主上殿!” “宣三公主上殿!” 李公公浑厚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三殿下算术很好?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只听夫子们提起,三殿下顽劣不改,算学课的课业都做不完,也不知这位秦帝师是如何判断出三殿下算学很好的。” “可是,昨日连弩设计,不是有三殿下帮忙?” 此话一出。 不少人都会鄙夷的眼神盯着说话的人,仿佛他说了天大的笑话。 “这你也信?那连弩多么精巧的机关设计,三殿下才多大,她才帮忙?她不帮倒忙就算了。” “不可妄言,殿下们就算有问题,她们年岁尚小,还能改正。” 有人出声提醒。 大家才想起。 天子与皇后对三殿下都是百般宠溺。 难保他日登上龙位的不是三殿下。 那么今日他们再多嘴多舌,来日被三殿下知晓,定不会轻饶。 众人连忙噤了声,朝着提议让三殿下前来核算的秦立夏和唐清柔看去,阴恻恻地笑了。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三殿下又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 等请了三殿下来,发现根本做不成这件事,他们再起哄笑两声。 到时候三殿下下不来台。 秦立夏和唐清柔一定会被三殿下恨上,还会被天子责怪。 众人等着看好戏。 唐丞相看到自信满满的女儿,最终还是不着痕迹地缩回了脚步。 孩子大了。 有主见了。 他早就知道,自家大女儿有野心,一直在为这次的税改做准备。 既然她有信心。 当爹的只需要在她需要的时候推一把,而不是时刻为她保驾护航,让她失去锻炼的机会。 “三殿下到!” 上书房离着金銮殿不远。 不消片刻。 热闹的议论声刚停下,三殿下肉乎乎的身影,就出现在大殿门口。 “父皇,你找儿臣有何事,快快道来,儿臣正在上课呢。” 平日里上课,连皇后都得三催四请的三殿下。 突然要着急上课。 众臣一听就知道这是装模作样。 想到秦小满与三位公主仅接触了一日,极可能被她们伪装的外表所蒙蔽。 脸上的笑容更深,已经等着三公主核算不成,秦立夏和唐清柔被问责的场面了。 “福珉,朕这里有份账目,需要你核算出结果来。” 天子连忙差人,将厚厚的那一沓奏折送到三公主的手上。 三公主站在玉阶以下,朝臣之首。 虽身材矮胖,但接过奏折查看之时,哪怕脸庞颇为稚嫩,但由于极其投入与认真,透露出一股威严的霸气。 就在众臣心里嘀咕“不愧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公主,再顽劣也非常人能及”时。 三公主抬起头,看向玉阶之上。 众臣暗笑。 那些繁复的账目,连他们这些人都看得头疼。 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没当场把奏折扔到地上耍脾气,都算是三殿下仁慈。 “父皇,我终于明白为何你每到过年清点国库时,就会哭穷了,原来是大乾商户,有三成的税不见了。” 轰! 三公主的话就像一滴水溅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直接炸开了锅。 “三殿下,你只是扫了几眼,如何得出这一结果的?” 周尚书阴鸷的目光看向唐清柔。 “是有人提前告诉你的?” 一定是这样! “提前?告诉?奏折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每道上缴的税银有多少、商户有几家、各行业需求有多少,我说的三成,还是除去了商绅所需,只按所有百姓的总数算出来的,要是算是商绅的花费税银,应该是四成。” 三公主第一次上金銮殿。 但由于被宠着长大的,面对着这些文武百官,又得到了师父的肯定。 她如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来一个顶一个。 “我不信!” 周尚书出列上前,一把夺过三公主手里的奏折。 上面的数目和他预想的一样。 看一眼就头疼。 一页数目算下来,脑子已然凌乱。 他不知道三公主是如何核算的,但三公主得出的数目是正确的! 而这个四成的数目,连唐清柔都没有说破! “你说话就说话,抢我东西做什么?” 三公主被突然冲出来的周尚书吓了一跳,她对着玉阶上的天子行了一礼。 “父皇,该说的我说完了,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免得一会儿我说错什么话,再被人冲上来打一顿。” 三公主当众给周尚书穿完小鞋。 又对着脸色乌青的周尚书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陛下,臣并未刻意冒犯三殿下,只是三殿下这核算速度未免……” “哈哈哈哈,爱卿受惊了,这是她的本事,昨日连弩试射出现的各种问题,都是她帮忙解决的,朕还未来得及昭告天下,给她封赏,吓了周爱卿一大跳吧。” 天子最喜欢看这些臣子没见识的模样了。 周尚书知道天子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顿时后悔不迭。 早知三殿下还有此等本领。 他刚才就应该直接以核算不便为由,让众臣一起建议解散朝会! 如今可好。 倒给了唐清柔乘胜追击的机会! “陛下!” 说什么来什么。 确认了核算结果的唐清柔,意气风发地大喝一声。 “臣提议,彻查商户挂名一事,厘清偷税漏税的商户,并责令替商户挂名者按税款半数罚款,杜绝此等偷盗国库税银的事情发生!” 第五百八十八章要钱还是要官?地动恶兆? 静! 整个大殿里,除了正在燃烧的炭火不时地发出“噼啪”声以外,全场无一人言语。 但凡收了钱替人挂名的朝臣,都怒视正在侃侃而谈的唐清柔。 要是眼神能杀人。 此时唐清柔已经被目光刺成了筛子。 “自从有官员可以行商以来,就流传着升官发财这句话,限制官员经商,只会让奸官奸商变成官商勾结,由明到暗。” 天子手指划过那些每年光是替人挂名,便能数钱数到手软的几个高官大员,放到扶手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无声冷笑。 “朕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憋着一口气,想抓住唐市监把柄,好将这件事压下去,让它办不成。” 此话一出。 确实打着这个主意的众臣,心都凉了半截。 坏了。 原来天子一直作壁上观,不为唐清柔说话。 并非是还没有想好怎样表态。 而是没有想过与众臣商议,早就想好了宣布最终的结果! “爱卿们若是舍不得每年不菲的进项,朕也不拦着,但今日朕便将态度摆在这里,你们名下的祖产、正规来路的银钱置业,该减税的我不会多收一两,主动厘清补交的,朕当作无事发生。” “可若是有人装聋作哑,想要瞒天过海,一旦被查出来,无论你是哪里的名门望族,朕都不介意替你们更换门庭,将你们的家财充入国库。” 天子的态度很明确了。 要钱还是要官。 二者之间选一个。 大殿里,那些气呼呼地,犹豫要不要阻止唐清柔办事的朝臣们。 在明白天子的意图后,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真正传了数百年还不倒的,像唐王这种名门望族,是不屑于替人挂名的。 朝中依靠替人排名来减税的,也是少数。 这一部分少数人,代表不了名门望族的大多数利益。 谁也不想因为每年挂名的进项,落得一个全族不得做官的下场。 要知道。 商者可能一个决定做错,他们挂名的名下产业就黄了。 商者投机取巧,利用他们的官身避税。 但为官者却不想与商者变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再说了。 等到撸了官,那些挂名的产业,定会被那些经营者架空,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与其说选择做官还是拿钱,倒不如说,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陛下,臣提议,不如让吏部与唐市监一起完成这件事,方能事半功倍。” 唐丞相适时地往不堪重负的那些朝臣们的头上,落下最后一棵压死骆驼的稻草。 吏部掌管官员们的任免和考核。 一旦唐清柔查证有人想要蒙混过关,直接交吏部处置。 既有了威慑力,又能消减大家对主事者的敌意。 因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让唐清柔当成一个冲锋陷阵者,真正处置官员的,是吏部。 “查抄一个,当场免任……也可以。” 天子朝着吏部尚书看去。 吏部尚书出列,拱手一拜。 “陛下,董家被查抄,牵连了诸多官员,各地衙门都有空缺位置,此事复杂难以处置,臣脱不开身,只能举荐王侍郎配合唐市监完成此等差事。” 王侍郎? 天子看着吏部尚书比划的王耀东,眉毛一拧。 他还等着王之逊回来,商量一下把王耀军下放到剑南道去。 既能眼不见为净,也免得王家总是偷偷摸摸地往那里塞人。 可是。 此事若是由唐家丫头牵头,丞相顺势而为。 吏部决断再由王家人来执行,大乾两个最大的世家出手,确实能够事半功倍。 对付那些新兴的新贵和三流世家,唐王两家自然有更好的手段。 可以说是天生克这些人。 但……他看了一眼不太情愿的王耀东,实在不想给这个面子。 “陛下,臣也认为王侍郎合适。” 这时,唐丞相也出声附和。 并与唐清柔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她说句话,把这件事定下来。 只是无论唐丞相怎么暗示。 唐清柔就当是没看见,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玉阶上的天子。 等着天子做决定。 天子看到唐清柔愣头青似的表现,不禁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唐家丫头太听丞相的话,继续给他施加压力。 如今,面对着唐家丫头信任的眼神,他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喜恶来做事。 唉! 天子难当。 希望下一代在唐家丫头这样的官员带领下,能够更加轻松一些。 “朕准了,就让王侍郎辅助唐市监办好这件差事,三四成的商税能收上多少,就看爱卿们的表现了。” 天子扫了一眼敢怒而不敢言的众臣,顿时眉开眼笑。 看他们这么难受,到了年底,国库一定很丰盈。 “退朝!” 几乎是天子的话音刚落。 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殿外宫门上的八角铃铛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虽然只持续了几个呼吸,殿内建筑也没有受损的迹象,但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是发生了何事。 “地龙翻身!” 周尚书好不容易站稳身体,反应过来,却马上扑嗵一声叩拜在地。 “陛下,税改一出,地龙便要翻身,这是上天警示,不可乱来!” 周尚书手指着唐清柔,破口大骂。 “女子为官,本就是阴阳颠倒,陛下还听信她的谗言,任由她胡来,如今上天发出警示,陛下若是不顺天意而为,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的地动,自天子上位以来,京城也曾遭遇过两次。 第一次时,京城几处民房被震毁。 天子被逼着下了罪己诏。 第二次时,也像方才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出现任何问题。 天子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有错。 可今日。 他刚下达新令,便来了地动。 哪怕他在心里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但朝臣和百姓们不会这么认为。 “还望陛下慎重考虑!切莫违背天意!” 玉阶下跪了一大半朝臣。 就连见多识广的唐丞相碰到这样的情况,除了自认倒霉以外,也是无可奈何。 “陛下!地动若是凶兆,必定死伤无数,可臣闻宫殿外是东方的铃铛在响,应是紫气东来之吉兆,乃是上天告知陛下,此事可成!” 唐清柔使出全身力气,说完这番话。 “扑嗵”一声也跪倒在地。 “还望陛下顺应天意,开辟新气象!” 她记得有人说过。 这世间没有鬼神,但有因果。 今日,她哪怕是胡扯欺君,也要种下这因,结出理想的果实! 去他的老天爷。 她只相信,人定胜天! “唐市监,你竟颠倒黑白也要税改,你说这是吉兆,无人伤亡?说不定现在外面已有死伤,说不定这几日京城会出现怪事,到那时,你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你现在承认税改不顺应天意,延后再议还来得及!” 周尚书发狠地威胁着。 地动不受人力控制。 可凶吉自在人为。 吉兆不好作假,但凶兆的天灾人祸,却是手到擒来。 唐清柔如此聪慧,怎能不知自己陷入困境。 可她还是不想就此认输! “陛下!秦先生求见!” 第五百八十九章紫气东来,强行献祥瑞 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周尚书瞬间精神一振,喜上眉梢。 这个引起税改的“引子”来得正好! 等到秦小满来了,他就把刚才那口黑锅甩给秦小满去背。 就算秦小满是三个公主的师父,未来的帝师,可那是未来,不是现在。 只要秦小满不敢背这口黑锅,撤回主动补交的税银,就能从根子上杜绝唐清柔再提税改一事! “秦先生这么早来做什么?” 天子有些意外,但看到殿中那些朝臣们阴险的嘴脸,又不由得替其担忧起来。 税改一事,他知道众臣会反对。 推演过不知多少次,朝臣们的应对方式,作出了必胜的布局。 眼看即将功成,万万没想到地动令事情逆势。 唐家丫头已然为地动一事背上了黑锅,秦先生这个时候再来,也不过是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罢了。 天子不想将人召进来,趟这滩浑水。 “陛下,外面天寒地冻,还是不要让秦先生久候为好。” 姚尚书高呼一声。 “陛下想要税改皆因秦先生主动补税而起,臣想听听身为帝师的秦先生,要如何解释因他的闹剧引发的地动。” 姚尚书不出声则罢。 一出声更狠。 直接把引起地动的屎盆子扣在了秦小满的头上。 顿时引来了唐清柔与秦立夏二人的怒视。 “姚大人,你此言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地动真因秦先生而起,那么应该在昨日便地动,哪里还能拖到今日今时?” 唐清柔语气微愠,寸步不让。 污蔑她也就罢了,还想污蔑秦公子? 她绝不容许! “呵呵,那照唐市监的意思,这地动是因你而起的?” 姚尚书不想针对唐清柔。 可看唐清柔一副豁出一切也要维护秦小满的架势,他决定不再客气。 一语将军。 让唐清柔自己在她本人和秦小满之间做一个取舍。 “地动非人力可为,姚大人为何执意要让我或秦先生之间有人承担引起地动的罪名?此乃狡辩。” 别看唐清柔面对着这些老滑头年纪不大,但她心眼不少。 懂得避重就轻。 “狡辩?我看你才是狡辩!” 周尚书再次指着唐清柔的鼻尖开始嚷嚷起来。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陛下,草民有要事相告,事关方才的地动,还望陛下能够召草民上殿一叙!迟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秦小满的话,无疑是往火上浇了一把油。 让那些原本就想让他承担罪责的朝臣们兴奋起来。 “陛下,秦先生都说有要事,还是快请他进来说说吧!” 姚尚书脸上的笑容都掩饰不住了。 这一次,他必须得扒掉秦小满的一层皮! 不说别的,帝师这个名号,首先得给秦小满摘掉! “这……” 天子沉吟片刻。 看到唐清柔都没出声反对,虽不知秦小满要说什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对着玉阶下方一挥手。 “宣!” “宣秦先生觐见!” 李公公一甩拂尘,高声大喊。 拂尘还没完全落到胳膊上,秦小满和唐参,一人一只手,拖住一个身穿紫黑相间的青年,脚步匆匆地走进大殿。 一直走到玉阶下方,秦小满也未跪拜,而是转身手指着外面。 “陛下,方才地动引得紫气东来,草民从上书房一路走来,大家都在欣赏这番奇景呢。” 还真有紫气东来?! 天子马上站起来朝玉阶下方走去。 “爱卿们,快随朕到殿外一观!” 天子也顾不得询问,秦先生和唐医圣拖上殿的人是谁。 快步朝着殿门口走去。 站在队尾的,其实早就发现了外面天现异象。 只是。 朝堂上对于税改一事吵得正热闹,队尾站着的大多数都是替人挂名,或者挂过名的,自然不想让地动这种凶兆,与紫气东来的吉兆联系起来。 这些人趁着天子出殿之时,暗中交头接耳。 商议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除了王家众人,谁也没有在意到,秦小满和唐医圣拖着上殿的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为何要拖上金銮殿。 “果然是紫气东来!” 这时。 走出殿外的天子,一眼就看到快要消散掉的红得泛紫的祥云,顿时眉开眼笑。 “朕方才听唐市监提到紫气东来,还道是地动或是朝霞预示的原因,爱卿们,你们看这红得发紫的东边天空,那飘向西边而散的祥云,这绝对是吉兆!” 天子直接把有些人想弱化“紫气东来”效果的想法给戳穿了。 “若你们坚持地动为凶兆,那这吉兆与之相抵,也能平安无事。” 对于下过罪己诏的天子来讲。 他知道地动时,天空云彩会发生诸多变化。 紫气东来也并非吉兆。 但是。 为了能够顺利推进税改,他假装不知又何妨?! “陛下,凶兆吉兆,事在人为。” 唐丞相率先表态。 “臣认为厘清挂名减税一事,更应当查清,以正视听!” “丞相言之有理!” 天子视线落在姚尚书和周尚书的身上。 “周爱卿、姚爱卿,你们赞同丞相的话吗?” 不赞同。 两人哪怕没有一丝交流,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陛下,臣还是认为地动有异,不妨先观察几日,再行商议。” 姚尚书开始了胡搅蛮缠。 偏偏周尚书也紧跟着附和。 “若是地动真无伤亡,说是税改太平无事,臣便大力支持,可若有伤亡,臣认为这还是上天警示!” 两位尚书都不同意。 偏偏地动是吉是祥皆在个人看法,天子强硬说它是吉,光靠短暂又飘忽的紫气,确实没有办法……对了! “秦先生呢,他不是说有关于地动的要事向朕禀报?” 天子出来逛了一圈,却没能说服众臣。 陡然想到秦小满还拖了一个人上殿,马上又折返回去。 姚尚书和周尚书趁机走在一起。 “秦小满无召带人上殿,先对付他。” 姚尚书提出克敌之法。 “好。” 周尚书咬紧牙关。 今日必要让秦小满吃不了兜着走。 待到天子重新坐回龙椅上。 文武百官还没回归原位。 秦小满已然抢先开口,对着天子拱手一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降祥瑞,佑我大乾,万世永昌!” 臭不要脸的! 姚尚书和周尚书听到秦小满拍马屁拍得如此响亮。 正好打算拿秦小满开刀。 没想到秦小满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秦先生,紫气东来遇到地动,最多算是遇难呈祥,能不能保住得太平还难说,你将它说成是祥瑞,这地动何时成了祥瑞?” 姚尚书嗤笑一声。 “秦先生教导殿下们的本事老夫没见过,可这信口胡言的本事,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那我便让姚大人你再开开眼。” 秦小满手指着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青年。 “我刚走到上书房外面的甬道,便看到这个青年在甬道里鬼鬼祟祟的,偷听给三殿下传话的太监们在议论挂名避税一事,嘴里念叨着:丞相要献的祥瑞,不能当作他人嫁衣。” 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朝着唐丞相看去。 只有王家众人,看出侍卫身上的服饰,乃是王家人,并没有此举动。 但他们心里却与旁人一样,惊讶且不解。 家主要献祥瑞?他们怎么不知道? “丞相,你要给朕献何祥瑞?” 天子很期待。 只要祥瑞是真的,地动已用紫气东来抵消,那么祥瑞便能佐证,“老天”支持他税改的决定! 第五百九十章王副丞助攻,解围又解气 “臣……臣无祥瑞可献,此人也并非臣的家奴。” 唐丞相很冤枉。 虽说他知道世上有奇景奇物被当成祥瑞之兆。 可他是不相信祥瑞这东西的。 他更相信人定胜天。 哪怕高贵如长公主殿下,就是生来恰逢祥瑞,当年又是大乾难得的丰收年份,他还是认为,这是巧合。 “秦先生,祥瑞之谈虚无缥缈,不可迷之信之。” 唐丞相好言提醒。 谨防秦小满投机取巧,总是利用祥瑞来谋取不当利益。 “丞相大人言之有理,草民谨记于心,可这祥瑞不是我发现的,是王副丞发现的。” 秦小满说着,弯腰从侍卫怀里掏出一封奏折。 “我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就抓住人问了几句,听说是王副丞相途经高祖皇帝当年起义处,船尾有鱼群相随,行至纪念石下,鱼群又献出一方玉玺,正是前朝丢失的传国玉玺。” 鱼群追着王副丞的船献传国玉玺?! 这个奇景光是想想,便觉得玄妙至极。 鱼群非人力可以控制的,又恰逢纪念高祖起义处,献的还是早已失传的传国玉玺。 姚尚书和周尚书听完,便是面色如纸,灰头丧气地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假如这件事是秦小满伪造的也就罢了。 事关王副丞,他们若是质疑真假,那便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快!快将奏折呈上来!” 天子乐了。 王副丞这个祥瑞献得犹如及时雨。 能够解除方才地动引起的质疑! 税改是推翻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传国玉玺失而复得,说明这是能够巩固大乾王朝的做法! 还没看到奏折,天子就连如何让祥瑞与税改一事挂钩的说辞都编好了。 奏折呈上来。 一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确认是王副丞亲笔所写。 最后还盖着印章,天子不住地点头。 “确实是副丞相的字迹和印章,上面的说法与秦先生也并无出入,鱼群献玺,继往开来,如此祥瑞,来得正是时候!” 没有传国玉玺的大乾朝,两次传位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不少人都认为。 是传国玉玺的缺失造成了后继存疑。 现下好了。 正值三位公主之中要出一个前无古人的女皇,在这个时候得到传国玉玺,也能名正言顺,打消大家的疑虑,为大乾前两代皇帝的继任正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唐丞相依旧领先于百官,衣摆一掀,跪倒在地。 这一跪。 别人再想否认这不是祥瑞也不行。 更何况,这个祥瑞还是王副丞献上的。 虽说,进献的过程透着诡异,但事实已定。 那些刚才还和唐清柔争执得脸红脖子粗,已然得罪唐家的朝臣们,不可能再去得罪王副丞。 让自己在朝堂上没有立足之处。 “哈哈哈哈!今日实施税改,上天以地动彰显翻覆之意,又以紫气东来表明继往开来,如今丢失已久的传国玉玺,被鱼群献上,鱼跃龙门便化龙,都是祥瑞之兆!” 天子的话,再也无人反驳。 姚尚书和周尚书恨恨地望着秦小满的背景。 恨不得生食其肉! “方才税改之策即日推行,唐市监、王侍郎,有劳你们了。” 多日来。 从未对王家人表露过笑脸的天子,此时看着王侍郎都顺眼了许多。 找到传国玉玺,百年后便能告慰祖上英灵。 假如王之逊参与了北境董家一案,定会着急回京,辩解清白。 绝对不会在路上还想方设法给他制造一个如此实用的祥瑞。 不论王之逊对董家设局陷害秦家的案子知道多少,光有这个心思,就说明,至少王之逊是能用之人。 “陛下,这位快马加鞭赶来皇宫送奏折,却在甬道上滞留的信差该如何处置?” 就在天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传国玉玺。 像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时。 秦小满的话像一盆冷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滞留…… 王家送信的人故意等着税改事情完成,才打算呈上奏折。 私心可窥见一斑。 王之逊说不定正是利用了他的心思,来佐证北境之事与其无关。 实际上,可能是心虚,故意布置了这个祥瑞的事,为王家立功,替王家开脱。 呵呵。 “此人定是一意孤行,来人,将其押入天牢,仔细审问,以免错怪了王副丞。” 天子的最后一句话,直接让那些想要求情捞人的王家众人,全部哑口无言。 只能愤恨地看向多管闲事的秦小满。 对于祥瑞一事,家主并未告知他们。 但想来,也应该是为了破解近日来天子对王家的疑心,才特意安排了此事。 结果倒是便宜了别人。 真的为他人作了嫁衣不说,还有刻意而为的嫌疑。 他们现在只希望这个侍卫清醒后,不要犯糊涂,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也免得家主好心反倒办了坏事。 带刀侍卫上殿,将王家传信的青年拖了下去。 天子环顾左右,重重地一拍龙椅。 “爱卿们可还有本启奏?” “无……” “退朝!” 天子扬眉吐气地离开了。 朝臣中不乏垂头丧气、如丧考妣者。 嘴里嘀嘀咕咕地怪罪着硬出风头的秦小满,还有为了建立功绩、谄媚主人,连死都不怕的唐清柔。 秦小满听到这些动静,眼神微寒。 原本因为坏了王副丞的好事解了气,心情正爽。 此时却像吞了一口苍蝇一样,说不出来的恶心。 “秦先生……” 事情已成定局,有几个代人挂名的小官,一脸谄媚地朝秦小满走来。 想趁机与未来帝师打好关系。 谁知。 他们刚走近,就见秦小满嫌弃地挥了挥手。 “这殿里什么乌烟瘴气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呕。” 秦小满分明没有骂人。 殿内燃着炭火,也确实有一股味道。 可听到他的话,许多人却总有种被骂了的错觉。 “唐大人,恭喜你如愿以偿。” 秦小满越过众人,凑到唐清柔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到她的面前。 “秦公子,我又没病,你给我药做什么?” 唐清柔不解。 但还是伸手接过。 当看到药丸上贴着的字样时,她有些无语。 “秦公子,我在你心里如此脆弱吗?” 第五百九十一章关注,细作名单上的重点 护心丸。 上面还很贴心地写着针对的病因、用量、禁忌等详情。 看字迹和用米粒新糊的痕迹,出自秦公子的手笔。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脆弱,还以为自己很强大,才把这瓶药交给你,以免你太过劳累,发生意外。” 秦小满朝着那里暗里地不怀好意的众位朝臣挑了挑眉。 “在补税没达到一半数量前,你记得多增加一些人手护卫,免得有人狗急跳墙,拿你泄愤。” 税改一事。 没有天子的授意与支持,是绝对进行不下去的。 饶是所有人也清楚这一点,但难保有人想不开。 认为除掉亲手人,就能够拖延一时,获得更多的利益。 或是争取时间,转移名下产业……总之。 “唐姑娘,你不要以为你是唐家千金,丞相府的人,他们不会对你下黑手,万事还要小心才行,若是唐府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去长公主府上借。” 秦小满认为唐姑娘是为皇家办事。 才成为众矢之的。 皇家奉献最好的护卫给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公子,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在荣州,山高皇帝远,连一介小小长史都不把我这个丞相之女放在眼里,更何况,如今我还是朝廷命官。” 唐清柔反过来安慰他。 “你别担心,那些人最多使些小手段阻拦我,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 “人手陛下会安排的,秦公子你也太着急。” 唐清柔说到此处,面色微热。 能够让素来冷静自持的秦公子,紧张到带人闯金銮殿的地步。 看来,她在秦公子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啊……哦,也是!” 秦小满想到税改一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大乾的国库,也就是当今天子。 根本轮不到他来操心唐姑娘的安危。 再看唐姑娘手里的药丸,有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感觉。 “唐市监,陛下有令,将这八位带刀侍卫赏赐于您,在您处置挂名漏税时,护卫您的周全。” 宫中侍卫统领带着四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走到殿前,特意高声宣布。 目的就是为了震慑群臣。 “八位……陛下还真是大方。” 御前带刀侍卫,统共只有三十二人的配置。 每日十六人一班,日夜颠倒。 如今直接抽取四分之一给唐清柔,这已经不能用大方来形容了。 “王侍郎呢?” 秦小满虽然在金銮殿停留的时间不长,但该知道的一个字没落下。 “秦先生,王侍郎只负责最后官员考核,不像唐市监一样冲锋陷阵,自是用不着这些。” 侍卫统领回答完。 生怕秦小满再问些不便于大庭广众之下回答的话,连忙告辞离开。 秦小满打量着分配给唐姑娘的八个人。 全部气息内敛,看不出深浅。 估计个个都是大内高手。 比他武功高出许多。 再加上这些人年纪都在三十左右,经验丰富,有他们护卫,确实能保万全。 “辛苦各位大哥们了。” 秦小满提前客气地道了声谢。 倒令八个侍卫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长的,好半晌才试探着问:“秦先生,我们是奉陛下之命,保护唐市监的,您……为何要道谢?” 呃……这是一个难题。 “为什么呢?” 旁边一直当作背景板的老爹,也突然出声。 笑得一脸暧昧。 秦小满感觉在这庄严的金銮殿前谈论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合适。 他看了一眼天色。 “快到给殿下们授课的时辰了,各位,告辞。” 唐丞相还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他。 但凡他敢说实话,估计唐丞相就能冲过来揍他一顿,以正唐姑娘的清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该怂就得怂。 唐清柔望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秦小满,用袖子遮住口鼻,掩面而笑。 “唐大人,我今日也有要事处置,就此别过。” 秦立夏行了一个拱手官礼后,又对着八个侍卫抱拳一拜。 “唐大人的安危,就有劳各位了。” 有些窗户纸不必捅破。 但该维护的人还是要维护。 此时。 秦立夏看着唐清柔的眼神,都透露着慈父一般的笑意。 令唐清柔也是哭笑不得。 “清柔,秦小满的话,不得不防,稍后我再派八个人给你使唤,也免得你总事必躬亲,身涉险境。” 唐丞相等到秦家父子都走了,这才上前。 一开口,就知道他早已关注这边动向许久了。 “……我听父亲的安排。” 唐清柔能够和秦小满讨价还价,但面对父亲,只能服从。 唐丞相见状,满意一笑,负手而去。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唐丞相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终于有能力,可以按照她的想法,痛快活这一世了。” 他是几时开始,让清柔感到敬畏的? 他不是慈父,却对清柔异样严格。 并非因为她是唐家大小姐。 只因这个孩子,自那年入了长公主府学习,立志成为女官开始,他便对她严厉了起来。 寻常男儿终身做一个廉明正洁的官员,便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一个志向高远的女子。 “昔日的苦学勤练,今日终有回报,也是不负韶华。” 这么一想。 唐丞相再看甬道前方的秦家父子。 想到清柔对他们的态度,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随她去吧。 她喜欢就好。 …… 查抄挂名商户的消息,还不等张贴告示,便已随着官员下朝,传遍整个京城。 并以三百里加急的速度朝着大乾各个角落传播开来。 东城,一家茶馆里。 说书人正在台上讲着长公主在北境黑伏山大战突厥大军的故事。 经过编撰的故事,加入了大量冲突与转折,让人听着欲罢不能,茶续了一杯又一杯,糕点吃了一盘又一盘。 正到精选处,年轻的说书先生折扇一敲,高深一笑。 “欲听结果如何,明日请早!” “我打赏十文钱,再说一千字的!” “我也打赏十文,你得告诉我,司将军和那突厥的勇将贺鲁究竟谁死谁活?” 说书人已经收场。 听书人还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各位,我再说一段,嗓子便受不了了,你们是愿意多听一千字,还是明日再听一个时辰?” 那自然是来日再听一个时辰。 众人尽兴而去。 等着来日无事再来。 茶馆地处偏僻,全靠这位说书先生,口若莲花,编撰各种野史野闻来吸引客人。 说书先生去了后院,茶客们便三五成群,手里抓满两把瓜子,揣在衣服兜里,回家的回家,上工的上工,各自散了。 等到说书先生回到后院住处,他住的屋舍里,已有两位不速之客等着他。 “头领,这是朝廷的人送来的新的重点调查名单,对方特意叮咛,有一个人物必须要关照到位。” 他们所谓的关照,并非字面上的意思。 而是另有深意。 “还特意关照……哪怕唐王两家,我们也有人手深入其中,这位特意关照的人物,难道比唐王两家还要重要?” 说书先生拿起绢纸打开。 上面空白一片。 第五百九十二章试制百架弩,教头秦先生 说书先生将其随手放到早已准备的水盆里。 铜盆里面有黑乎乎的墨汁似的东西,白纸进去后,染上了黑色后。 说书先生又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烘烤至干燥,黑色中漏出白色的字迹。 “秦小满?皇商秦家的独子,三位大乾公主的师父,未来的帝师……不用他说,此人也已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让一个商人之子成为帝师。 大乾的天子也是不同凡响的人物。 以前总认为,大乾是全靠着长公主在支撑。 现在才知道,这个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头领,这个秦小满身边可是有位唐医圣,他的功力只在乾瑞长公主之下,靠近他二里内,他就能感觉到有人盯着他……我们无从下手啊。” 两个手下都苦起了脸。 由于剑南道散播谣言的计划失败。 导致京城的形势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秦小满本身是一个商人加才子,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可身边那个唐参,是一个厉害角色。 他们跟踪秦小满,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让我们留心观察,又不是让我们时刻盯着,这个秦小满一定还有别的本事,不然他不会让我们盯着。” 提起这个“他”,说书先生手里的折扇叩击着手背,语气微嘲。 “他与我们合作,却不肯透露机密的事,经常拿我们当刀使,说不定这个秦小满并非我们的敌人,而是他的敌人,我先去接触一下,再做打算。” 两个手下闻言,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此事便交由头领了。” “去吧。” 说书先生摆了摆手,等到两人离开后。 将像是染了墨汁的水泼到水池里。 酒楼里的厨娘如厕,正好经过此地,看到这一幕,止不住地赞叹。 “陈公子如此用功,连洗手的水都染上了墨,来日一定高中!” “借朱婶吉言,对了朱婶,你身上用了何物竟如此之香?” “哟,陈公子不光会写话本和诗文,这鼻子还灵光呢,这是桂花味的香皂,香皂你知道吧,就是秦家卖的那个。” 陈公子当然知晓。 他就是特意引起这个话题,好向厨娘探问秦家商铺的近况。 …… 上书房。 “今日的算学课先上到这里,大家先把从一到四的乘法口诀表背过,有余力的,可以将后面到九的全部倒背如流。” 秦小满一堂课不到半个时辰,倒准备下课了。 三个公主天资过人,只要愿意学,那是一点就透。 他特意让人搜集的三套编写的算学教材,已经发了下去。 秦小满看了一眼正在看第二本的三公主,有些头疼。 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就得讲解三公主出的那些难题了。 弟子太优秀,师父愁秃头。 就在秦小满想着,要不要教给三公主数字,让她先把数字用熟练,便于以后计算时。 眼角余光看到窗外的明黄身影,他看到三个像焊死在椅子上的公主们,十分无奈。 以前那些听到夫子说下课就落跑的公主、那些上堂找不到人经常翘课的公主们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想当拖堂的老师。 却只能被动地成为拖堂的夫子。 “下课了!” 秦小满敲了敲戒尺,负手朝外走去。 “陛下,您怎么来了?” 他不解地询问。 距离他从金銮殿离开,也不过半个时辰。 据说天子每日批奏折批到深夜,如今却在外面闲逛,定是有要事。 “不必多礼。” 天子客气了一句。 猛然间却发现。 秦小满别说跪拜了,连拱手作揖都没装样子。 来到这天下规矩最多的地方,却像到了自家后花园似的。 令天子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他何时才能有如此洒脱的心态…… “秦先生,朕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昨日朕让匠师们连夜又打造了百架连弩,已送到了练武场,想请你前去指点。” 言归正传。 天子的语气颇为急切。 “七日后,这批新兵便要北上,连弩制造的进度也很慢,朕打算先让你教会神机营五千将士如何使用连弩,等他们路途中,再将制好的连弩,陆续送到他们的手上。”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天子早已将新征召的将士军需安排齐全。 像连弩这种意外之喜,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连弩的制造过程并不复杂,因此制造的匠师必须是信得过的,还不能粗制滥造。 再加上牛筋材料等限制,每日能够造出百架连弩,已是尽了全力。 根据司库的调度,关内的材料只能做五六千架连弩。 想让全军装备上连弩是不可能的。 天子便放弃了原来的先建一支专队学会了,再传授给其他将士。 趁着新兵还未北上,干脆把神机营五千将士全部拉到宫中来。 悄悄地接受秦小满的指点。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朕这三个不成器的孩子,经过秦先生的指点,都能脱胎换骨,朕相信,这五千将士经过秦先生的训练,日后必定也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遇战必胜!” 天子的鼓舞很能振奋人心。 但秦小满却不愿意吃这口大饼。 “陛下,七日要让五千新兵在只有几百架连弩的机会上,全部熟练掌握,我一个人还是不太行,不是我推脱,实在是一对五千……我就算不吃不喝不睡觉,也没办法完成。” 秦小满不该逞能的事,那是绝对不会逞能的。 “再说了,五千新兵不训练,光等着我花费片刻时间指点他们,这样也很浪费……” 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 “练武场的地方太狭小,只盯着箭靶,也突显不出连弩的实力,不如找一个地形复杂之处,让大家在训练时,直接应用于实战里,陛下认为如何?” 除了实战应用外。 地方大了,也能够看出新兵的一些问题来。 既然要当教头,秦小满自然要做到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程度。 也能过一把练兵的瘾。 上次带练新兵,还是在上次。 “不愧是秦先生,朕认为你想得比朕更加周全……找一个开阔又能够保证连弩机密的地方,小李子,京城内可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神机营本身的位置就很偏。 但连弩已在文武百官前亮相。 难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神机营所在的草甸处,视野太开阔,被敌方探子知道连弩的使用方法和所有的优势,那么连弩在战场上增加的战斗力就会降低许多。 “陛下,不如去皇家猎场,那里守卫森严,外人绝对无法进入,不必担心突厥的细作探查。” “对!这是一个好地方!” 天子敲定了地点。 剩下的就是将连弩和通知神机营将士去猎场。 “来人,去马厩给秦先生和唐医圣牵两匹汗血宝马来,朕今日随你们一道去皇家猎场!” …… 练武场。 在此等候了半个时辰的神机营头领姚昌榆,眼看到了晌午放饭的时候,那位临时教头秦先生还不来,心里已有不满,这位帝师架子太大,贵人事忙。 等到侍卫传达圣谕。 说让他们改道前去皇家猎场,姚昌榆直接当众讽刺。 “我听说这连弩统共只能射击五十步以内,这么短的距离,在这练武场练都嫌地方大,还去皇家猎场?到时候弩箭射出去连只兔子都抓不到,我看这位秦教头如何收场。” “走!去皇家猎场看秦教头打猎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推陈出新,因此针对肖大侠? 皇家猎场,位于城北以外十里处。 是由一大片草原、草甸子和针松式落叶林等植物组成的一片上万亩的跑马场。 它的原身是前朝的皇家猎场而来,但高祖皇帝认为只供应皇族狩猎,便占用数万亩良田,太过奢侈。 便只留下了靠近城池、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剩下的,都分配给了周围的佃户。 因此,负责看守皇家猎场的,许多都是出自周围的佃农。 他们既是兵又务农,对皇家猎场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反倒让皇家猎场变得更具隐秘性。 从皇宫到猎场,骑马也需要一个多时辰。 秦小满只能饿着肚子赶路。 好不容易到了,想要提醒天子,皇帝不差饿兵,先吃饭再干活。 一匹快马载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疾驰而来。 “陛下!” 姚昌榆单膝跪地。 “末将率领的神机营五千将士,马上就到。” 汇报完情况,姚昌榆浓眉倒竖,死死地盯着秦小满。 “就是你提出了造连弩?” 此人的敌意太过明显。 令秦小满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将领。 “是我,姚将军有何指教?” “我哪敢对帝师指教,只是我听说这连弩是二殿下制图国、陛下与三殿下督制,你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教得会五千将士们全部熟练掌握连弩的使用。” 姚昌榆说着,又对着天子抱拳一拜。 “陛下,你把神机营五千将士交给我,我刚刚教会了他们使用弓弩,正在熟悉相互配合换箭,以及弓弩在战场上如何使用,现在突然要换连弩,末将担心他们学不会连弩,还把弓弩怎么用给忘记了。” 听到姚昌榆这么一讲。 秦小满哪里还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 合着是姚昌榆是在怪他摘了新兵训练的桃子。 这才对他推陈出新的连弩,十分的抵触。 “连弩的使用方法很好学,只是制作出来的连弩数量较少,确实需要轮流学习,与姚将军教导他们学习试射弓弩并不冲突。” 秦小满就事论事。 并没有因为姚昌榆的私心,让矛盾升级。 本来新兵训练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把时间再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完全没必要。 “姚将军,秦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朕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五千将士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教完学会,你教你的,秦先生教秦先生的,不冲突。” 天子也笑着和稀泥。 心下却已有了计较。 这个姚昌榆是长姐将神机营主力带上北境后,由副统领上位,变成了掌握神机营的主将。 可若是姚昌榆认为神机营的将士暂归他所管便是他的所有物,那么这个主将,便可以换了。 再加上,姚昌榆还是姚尚书的亲侄子…… 必须找个机会把此人撤换掉。 “陛下……” 姚昌榆还要反驳。 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神机营的旌旗已遥遥可望。 神机营五千将士赶来了。 秦小满朝着前方带领队伍的众将领看去,却没在马背上看到熟悉的身影。 奇怪。 肖大侠一入营便是统领百人的囤将。 又因天子想要建立连弩的专队,提拔了肖大侠为掌管五百人的曲将。 仅次于神机营统领以及两名部将之下,竟不在骑马的十数人将领之中? 离得近了。 秦小满便看到这些骑马而来的马背上,全部带着一架弓弩。 他们在离着百米远时,便在御前下马,每人抄起手里的弓弩,将射箭的凹槽与弩机拼接到一起后,背着一篓箭矢飞快地朝着天子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拜见陛下!” 十六个人整齐划一地将弓弩机架放到脚边,单膝跪地。 阳光下,打磨得铮亮的弓弩机架反射着幽幽寒光,再加上十六人中气十足的呼喝声,气势颇为壮观。 “这是?” 天子没看到熟悉的那张脸,便知道这十六人并非神机营将领。 “回陛下,这些是这次弓弩训练里,表现最突出的十六位将士,他们服从上官命令,能够团结一致地合作,其中十人是新兵伍长、三人是什长,还有一位囤将、一位曲将,这位是我的副将。” 姚昌榆特意比划着自己的副将。 “他是何风波,擅长各种兵器使用,也是全营里最厉害的弓箭手,能够百步穿杨,一箭连射三发。” 说完,还得意地斜了秦小满一眼。 秦小满哪里不知道,这是一记下马威。 更是明着在天子面前给肖大侠穿小鞋。 毕竟,天子原本钦点了肖大侠来负责连弩的新兵训练,此时姚昌榆却说他的副将是神机营最厉害的弓箭手。 这是在质疑天子的任命。 更是在质疑肖大侠的能力。 秦小满朝着后面赶来的神机营将士们望去,还是没能看到肖大侠的身影。 “秦先生在找谁?肖曲将吗?我已安排他负责今日中午的伙食去了。” 姚昌榆如此嚣张的安排。 终于激起了秦小满的怒火。 “姚将军,这十六人真的是你训练出来的最厉害的弓弩手?” 秦小满没把献上连弩的功劳送给肖大侠,总不能再因为他制出了连弩,天子欣赏而任命肖大侠。 导致肖大侠在神机营受到上峰的怠慢。 到时候,这个姚昌榆再暗中下绊子,把沙场上的冲锋陷阵,搞成董家式的阴谋丛生。 那这种参军就显得没有意义,还很窝囊。 为了杜绝这个可能性,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撤了这个为了一己私欲、搬弄是非,无故生出风波的神机营统领。 “秦先生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他们的能力。” 姚昌榆特意安排十六人觐见,并且让肖成梁去当伙夫。 也是故意激将秦小满。 先不提秦肖两家关系密切。 单是肖成梁以前作为秦小满的护卫,且传闻二人关系形容兄弟。 他就知道,秦小满不会坐视不理。 这不,只要他略施小计,秦小满就上套了! “姚将军想怎么试?” 秦小满哪里看不出来姚昌榆心里揣着的小九九。 他看破没说破,直接顺水推舟。 必须让姚昌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你让秦先生来当我们神机营五千将士的教头,想必秦先生的箭术一定在我们之上,秦先生又说这连弩十连发,且换箭速度极快,不如让秦先生与这十六人比试一番。” 不等天子开口,姚昌榆直接让天子骑虎难下。 “只要秦先生赢了,大家一定会全力去学习连弩的用法,陛下可能不知道,这军营里大家都是信服强者的,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不能光靠嘴上说说。” “假如秦先生连这十六人都赢不了,那么……末将认为这连弩不用也罢,就算要用,也得换个人去当教头。” 姚昌榆这番话其实没有毛病。 但秦小满听到他为了避免天子维护他,揭了天子没进过军营当兵的短。 心里已经明白了姚昌榆的下场如何。 他看向天子。 天子已是皮笑肉不笑地确认:“姚将军,是神机营将士不服秦先生,还是你不服秦先生?” 任命是天子下达的。 不服秦小满,其实就是不服天子的任命。 可姚昌榆不管这些,他不服就是干,绝对不能让秦小满大出风头,再让秦小满拉拔肖成梁,骑到他的头上去,丢了神机营新兵统领之位。 “末将和诸位将士都不服,你们说是不是?” “是!” 十六人齐声高呼。 第五百九十四章连弩优势,你当我是吹的? 行吧。 这十六人今日算是倒了大霉了。 秦小满看到这些被煽动的将领们,在心里替他们点了根蜡。 “秦先生,看来你今日只有赢下他们,朕的任命才能让他们信服,否则,朕便要收回成命了。哼。”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看到秦小满被姚昌榆如此针对。 这十六人也是向着姚昌榆说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轻哼一声。 “陛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姚昌榆的副将终于意识到,他们好像被统领当刀使了。 可惜。 为时已晚。 “陛下,我同意姚将军的说法,这连弩与弓弩各有优势,只有通过比试,才能更直观地让大家明白,何为优胜劣汰。” 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他没把弓弩说得有多不堪。 毕竟,弓弩在北境一战里,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他的这种谦虚,在姚昌榆看来,却是没有信心取胜。 这无疑助长了姚昌榆嚣张的气焰。 “都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陛下,今日若是这连弩赢不了我们的弓弩,不是弩有问题便是人有问题。” 秦小满看到姚昌榆胜券在握,小人得志般的表态,嘴角微扬。 还搁这内涵呢? 等一下被反噬,估计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多说无益,姚将军,你想怎么比?” 秦小满看到押运连弩的车都来了,也不想跟姚昌榆废话。 肖大侠都已经在煮饭了。 比赢了正好大吃一顿再练兵。 “当然是比试准头和谁出箭更快!” 姚昌榆指着神情微妙的十六人。 “秦先生你任选五人,五局三胜如何?” 看得出,姚昌榆对于这十六个神射手很有信心,对于自己设下的套有着必胜的把握。 但秦小满觉得这样比没有意思。 “一次定胜负就行。” 秦小满淡淡开口。 却把天子吓了一跳。 “秦先生,一次定胜负有些唐突了,难免有取巧的可能。” 天子不像姚昌榆一样,没见识过秦小满试射连弩。 他知道秦小满也是一个难得的神箭手。 但再神的人,哪怕是长姐,也有马前失蹄之时。 五保三,他认为秦小满没有问题,没必要因为一时意气,把顺风局打成逆风局。 “陛下,为了更好的突显出连弩的优势,我想和十六人进行一场活灵活现的比试,就在这个猎场里,画一个五十步的方地,头上或者身上任何地方突出一块木牌,射中或踩线即为出局。” “箭靶射得再准,到了战场上要瞄准的可是活物,陛下认为这个比试方法,如何?” 玩的就是真实与刺激。 天子没有回话,而是笑吟吟地看向姚昌榆。 “姚将军,你提出来的比试,你说了算,以免输赢的结果不合你意,又要再比一次。” 天子对秦小满的脾气,多少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人有时候的言行举止看似夸张,但实际上却是有所依仗。 秦小满既然敢提出这么比,定是能赢。 “秦小满,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以一敌十六?” 姚昌榆上下打量着秦小满,讥笑道:“这可是比试,不是玩闹,输了没有第二次,你确定要这么比?” “我提出来的,你说呢?” 秦小满有些不耐烦了。 “敢比就比,不敢比之后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比!” 姚昌榆根本不用激,他只需要确认秦小满不会反悔。 当然选择接受这样的比试。 原本五轮赢三轮,他还担心运气不好,导致有三成输掉的把握。 现在秦小满提出以一敌十六,那他担心什么。 等着赢就行了! “陛下,请让人画地吧。” 秦小满开始伸展双臂踢打着双腿,准备热身。 天子看到他奇怪的动作,好奇地询问:“秦先生,这是何意?” “剧烈活动前热身,能够避免拉伤身体。” 秦小满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热身的好处,顺便让陛下给他准备一架连弩和十筒箭匣。 “只要一架连弩和十支箭匣,能把这十六人全部拿下?” 天子觉得还是采取更保险的方法。 多准备一些连弩和箭匣最好。 “十筒箭匣够用了。” 秦小满信心十足。 天子见状,也不好再劝,马上让人去准备。 一旁的姚昌榆,还担心秦小满有意料之外的招数能赢下自己手下的十六个神箭手。 见状,看向秦小满的眼神更加轻蔑。 “将军,我们来的时候你也没说让我们和秦帝师比试……” 副将何风波趁着没人注意,凑到姚昌榆身边,一脸为难地说着。 “这场比试我们要是赢了的话,陛下一定会怪罪的。” 天子一字千金。 都说了让秦小满当教头,教他们使用连弩,连天子都亲自驾临。 姚昌榆安排他们觐见,是说向天子引荐他们。 可没说让他们和秦小满作对,试图违抗天子的旨意。 “怪罪什么,等陛下知道秦小满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只会吹牛,最后还不是要靠我们去练新兵?” 姚昌榆艺高人胆大。 对于天子的气愤,根本不以为然。 反正军营在他看来,就是强者为尊的地方。 只要赢了,天子也没办法维护秦小满。 “你们别担心赢了会遭到秦小满的报复,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姚昌榆说得很仗义。 可何风波等人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刀使,心里对这话非常存疑。 但是,比试的时候,赌上神箭手的称号,他们也绝对不会放水! …… 刺啦! 一大勺猪油放到热油里,露天的伙房里便飘满了香气。 “肉。” 肖成梁朝着副将伸手。 新来的伙夫士兵马上递到一大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刺啦! 猪肉下锅,放了调料入了味,肖成梁再次伸手。 士兵又递上一盆白菜。 简单的肉炒白菜炖豆腐,在肖成梁不断的挥舞着铲子的过程里,散发着让人不停咽着口水的香气。 等到炖好豆腐出锅时,豆腐又鲜又香,完全没有士兵上一锅炖出来的那种豆腥味。 “尝尝。” 肖成梁将他的劳动成果,分发给每个新来的士兵。 他们拿起筷子,一人尝了一口后。 又忍不住将剩下的半碗全部就着一个大白馍吃完了。 “好香!” “太好吃了!” “肖将军,我以为你只是武功高强,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棒!” 新兵们面露愧色。 他们被分到伙房里来,自然是百般不情愿。 想着做饭做菜不行的话,可能会被调配到营里去,哪怕只当一个巡逻的小兵,也好过当伙夫。 可如今,看到肖将军做饭认真的模样,他们突然觉得。 厉害的人,不是靠挑选做什么显示自己厉害的,而是做什么都得厉害,才叫做厉害! “我的厨艺并不好,只是我胳膊有力,翻炒的速度比你们快,你们不要认为伙夫很好当,一口炖锅二三十斤,每日翻铲颠勺下来,难度可比在沙场上练兵强多了。” 肖成梁说着,就要再炒下一锅。 “成梁,不好了!” 与他交好的一个曲将急匆匆地跑过来,让他失手将油倒多了一大口。 “姚将军和秦小满掐起来了。” 不等来者说明,肖成梁头也不抬地说。 “你怎么知道?” 来人诡异地问。 一张嘴,闻到香味,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成梁这小子比他还小两岁,怎么事事都能做到这么厉害的? 第五百九十五章相信,他能赢 “咱们这位姚大将军,故意找我茬,把我打发来伙房烧火做饭,又调了他近日拉拢的几个伍长去觐见陛下,我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尿……” 话到尾处,白菜下锅,溅起的声响,盖住了肖成梁的国骂。 来人离得近,但也假装没有听到。 顺手夹起一筷子豆腐放到嘴里,顿时双眼一亮。 “我说咱们姚将军怎么把你调到伙房来,合着成梁你还是一个大厨,这豆腐炖出肉味来了,可真好吃。” 再好吃。 还没到全军开饭的时候。 来人也只能浅尝便止,咽着口水,把方才发生的事,特别是秦小满提出的比试内容,告诉了肖成梁。 “成梁,我只听说这个秦小满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知道他身边的护卫是天下第二高手唐医圣,可这比试是他和那十六个神箭手比,你认为他会赢吗?” “会。” 肖成梁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倒令来人以及周围的伙头兵们全部错愕不已。 这都能行的话。 那十六人和姚将军的脸可没地方搁了。 当然了,在他们看来,以一挑十六,还在五十步的限制以内,赢的希望太过渺茫。 “哈哈,成梁,看得出来你和这位秦大诗人关系很铁,这种情况下你还相信他能赢。” 来人拍了拍肖成梁的肩膀,安慰他。 “就算最后秦小满输了,就凭他敢提出这样的比试,也能给我们当教头了,上了战场最重要的就是勇猛。” “他输不了。” 肖成梁说得十分笃定。 好像他已然看到过结局似的。 这让为他在众人面前打圆场的来人都圆不过去,只能好奇地问。 “为什么?” “秦小满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如果有一天你在北境战场上碰到来自荣州的人,你就会知道,和秦小满打赌或者比试,没有赢的可能。” 肖成梁又炒完一大锅菜,单手将二十来斤重的铁锅端了起来。 快、准、稳地分到各个营部装菜的铜盆里。 铛! “好了,剩下的你们随便炒炒,我完成了姚将军要求的份额,自由活动去了。” 秦小满要以一敌十六。 哪怕知道结果如何,但他还是不明白秦小满要怎么做。 看热闹去了! 肖成梁摘下围裙洗完手,像离弦的箭,闪身就不见了。 只剩下一群新兵,对着桌子摆着的菜盆发愁。 他们的厨艺可没肖将军那么好。 等会儿一定会被责怪,练兵练不过别人,做饭菜还没肖将军好吃。 “兄弟们,不能让他们瞧不起咱们伙头兵!” “抄家伙,练起来!” …… 方阵外。 秦小满把距离头顶半米的木牌绑在腰间,绑得结结实实的,不会因为自己的活动而掉下来时,这才打量着这一块的地形。 嗯,真棒。 没有任何隐蔽的地方。 “陛下,末将画的这个方阵,能够让秦先生更好地体现出连弩的优势,以免有隐蔽的地方,十六人对敌一人,让人觉得欺负人。” 姚昌榆眼神透着狡诈之色。 刚才天子找人圈地。 他直接抢过了这件苦差事,选了一处视野开阔、连棵小树苗都没有的草地。 并且这里还是平地,对于将目标靶子绑在头顶上的秦小满来说,弯下腰闪避都避不开。 几乎是大家一交手用不了多久,十六人找准机会,把秦小满逼到一处绝境,让他不能闪躲后,不用十六人弓弩齐发。 只需要几支箭,这些神箭手就能够将秦小满的靶子射个洞穿! “无妨。” 天子看到淡定自若站在当场,又检查了一遍连弩的秦小满。 原本心里没底,但看到秦小满谨小慎微的处事风格,却敢于以一挑十六。 他认为。 秦小满能赢!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秦小满最后检查完装备,确认无误后,看向站在十步开外的何风波等人。 估计是为了略显公平。 他们每人只背着一架弓弩,箭筒里只有一筒,也就是十支箭。 秦小满想到刚才姚昌榆建议他们背十筒箭,他们拒绝了。 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 看来神机营的将士,除了领头的这个姚将军之外,剩下的还都能调教。 所以。 他决定了。 这次的比试绝对不放水,让他们长长见识。 “秦先生,我们也准备好了。” 何风波迟疑了一下,比划着方阵内。 “秦先生,不如你先射十箭,我们再还手。” 身为神箭手,并非只有射箭厉害。 预判以及闪躲的能力更强。 不然,就不叫神箭手。 而是战场上的活靶子,射一轮箭便成为了敌人攻击的目标。 秦小满知道他们这是对自身的实力很有信心,也不想像姚昌榆一样“欺负人”,才有此一言。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比试的方法是我提出来的,我认为你们与其考虑自己让我输得别太惨,不如考虑一下,我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比试方法。” 话落。 秦小满已经率先站到了方阵之内,并快速地朝后退去。 眨眼间,便与何风波等人拉开了十步远的距离。 看到秦小满瞬间拉开距离的做法。 何风波等人才意识到,秦小满的预判能力不比他们差,说不定还有与神箭手交手的经历。 “准备!一起入阵!” 失了先手。 何风波马上让大家准备好了,一起进入,避免人群分散,让秦小满找到落单的攻击目标。 这样的战术在神箭手的对阵中是十分常见的。 先陷入胶着状态,接着就是比拼实力。 可是,何风波等人,并不知道连弩的威力。 更不了解秦小满的真正实力。 当他们的双脚踏入方阵的那一瞬间。 咄! 有人还没来得及落地,头上的靶牌便被打穿。 咄咄咄…… 何风波听到耳边不断响起靶牌被命中的声响,震惊得无以复加。 “好快!” “连弩射出的箭矢几乎没有间隔!” 何风波念头刚闪过。 他便知道,面对如此密集的箭矢,他们失去了先手的机会,等于失去了一半的胜算。 如今。 也只有等着秦先生换箭匣的时候…… 他正数着靶牌命中的声音。 就在他数到“十”,准备反击时。 咄咄! 左右两人的箭靶已被命中。 咄! 又一声震动自头顶传到后颈,一直弥漫到腰间,震得何风波浑身一麻,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五百九十六章赢在技巧上,让天子准备好 咚…… 被射中的靶牌,因为冲击力歪到一边。 何风头扭头看着还在嗡嗡作响的箭矢尾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这就是连弩的威力吗?” ……咄咄咄! 在他身后,不断响起的击中声,没能坚持多久便停止了。 何风波看了一眼后方反应过来,但依旧被射穿了靶牌的三个伍长,心里既惋惜于这次比试的失败,又震惊于连弩的威力。 以一敌十六,全盘皆输。 也不愧天子亲临来看秦先生练兵。 这连弩,确实是一大杀器。 “十六人,十六支箭,全部命中。” 就在何风波认为,是连弩的功劳,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时。 秦小满轻描淡写的话飘入耳中,再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同其他被射中靶牌的人一样不停地朝着四周以及地面上张望。 这才发现。 除了每人的靶子中心处插着一支箭矢外,周围没有一支落空的箭矢。 也就是说。 秦小满并非全靠连弩连发的速度赢下了他们,在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闪躲时,还提前作出了预判。 这才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便将他们全部射中,漂亮地赢下了这场比试。 “神箭手!” 何风波看着站在十步开外的秦小满,满脸尊敬。 这才是真正的神箭手! “如今胜负已分,姚将军还要坚持认为,我没有资格指导这些神机营的新兵训练吗?” 秦小满解下自己背后的箭靶,随手插在地上。 又扫了一眼附近的箭矢。 表面上装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心里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最后落下的那三个人,他担心前边的人因受惊乱跑,没能直接瞄准射击。 险些被反攻命中。 这要是换在战场上,早就横扫着“咄”过去了。 根本不用担心死人会再射出箭矢来。 “我……我……” 姚昌榆早已被惊呆了。 谁能想到,连弩连发的速度如此之快? 谁又能想到,才名在外的秦小满,合着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神箭手! 就凭刚才那个命中的速度和预判的时机,别说神机营里最厉害的何风波,就算放眼大乾全军,秦小满也能排到前三! 谁敢不服秦小满这个教头?! “还是说,姚将军还是不服气,想要和我比试一下?” 秦小满手指按在扳机上,瞄准了姚昌榆,眼中闪过凛然的杀机。 像这种有私心的搅屎棍,知错就改,最多也就是撤职。 可要是知错不改…… “我说了不算,还得将士们说了算。” 姚昌榆用上了虽然很无赖便是很好使的拖字决。 秦小满明白了。 这还是不服。 咄! 一支箭擦着姚昌榆的耳垂,钉到土里。 姚昌榆惊骇万分地瞪着突然出手的秦小满,伸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耳垂。 恍然回过神来,他兴奋中又带着恐惧似的大喊起来。 “护驾!” “快护驾!” 这个场景,秦小满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司焱在大理寺大堂上对他拔刀相向时,也有人喊“护驾”。 姚昌榆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我只是失手,再说了,陛下站在我这边,护得哪门子驾?” 秦小满针锋相对,丝毫不给姚昌榆扣屎盆子的机会。 “你……” “姚昌榆,秦先生说得没错,你想污蔑秦先生,也要找个让朕相信的借口,他要想伤害朕,早在刚才比试的时候,便可以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天子明白,秦小满这一箭是警告。 虽然当众出手这样的做法很鲁莽,但这样才显得年少轻狂真性情。 他并不认为这样不妥,反倒觉得这是秦小满的个性使然。 再看姚昌榆提议的比试输了,还死不认账,他对姚昌榆已然没有了耐心。 神机营副将又如何? 撤了后,再给长姐挑一个更合她心意的,不是更好? “姚昌榆御前失态,即刻起,撤掉神机营统领主将一职,等朕与长姐商议后,再行定夺,由谁来接任。” “另外,肖成梁与何风波二人,配合秦先生一起训练新兵,你、你还有你……朕见你们三人反应灵敏,虽是新兵但有对战经验,提升一级,剩余的神箭手们,也应该发挥你们的长处,帮助新兵早日学会如何使用连弩。” 天子撤掉了姚昌榆的职位,却保住了何风波。 并且委以重任。 完全是告诉参与比试的十六人,只要与姚昌榆划清界限,做好本分的差事,便能不追究他们被刀使的事。 “叩谢陛下圣恩!” 何风波见天子如此宽容,感激不已,当场跪地拜谢。 他见其余的人还愣在当场。 有的脑筋不太灵光的还没意识到发生何种变故,连忙低声提醒他们赶紧谢恩。 “不必谢恩,来日你们上了战场,多为朕、为大乾百姓英勇杀敌,便是对朕最大的回报。” 天子连忙让他们起身。 秦小满眉锋一挑,暗忖道:天子拉拢人心还是有一套的。 这时,遭受三重打击的姚昌榆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前程。 “不!陛下!末将无罪!” 姚昌榆连忙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不住地求饶。 “末将也是为了神机营的将士们,你不能撤我的职!” 呵呵。 秦小满也不知道姚昌榆为何如此自信。 他往旁边退了几步。 免得姚昌榆狗急跳墙再冲上来咬一口,他总不能再咬回去。 “姚昌榆,你以为姚尚书是兵部尚书便能在这神机营当土皇帝,说一不二?今日朕便让你知道,这神机营的将士是朕的兵,朕想任免谁便任免谁,原想撤了你的职让你思过后再入营,如今看来……拖出去,传旨兵部除名,终身不得任用!” 天子令出,无从更改。 但秦小满总感觉,天子的这个处置,也有报私仇的感觉。 不过,他也没打算深究此事。 “陛下……末将知错……求陛下饶了末将……” 姚昌榆的声音渐行渐远。 从求饶逐渐变成了破口大骂。 “秦小满,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让你跪在地上向我求饶!割了你的耳……唔唔……” 终于清静了。 秦小满看向脸色不善的天子,手指着远处飘香的地方。 “陛下,饿了不?” “朕不饿,气都气饱了。” “哦……我刚才好像想到高人传授的一套练兵之法,但肚子太饿,脑子转不过来……” “……” 天子看了眼装模作样哄着他吃饭的秦小满,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 “秦先生,你可真是……来人,摆饭!” 他倒想知道,高人传授的练兵之术,有何神奇之术。 是否能像连弩一样,一语能抵十万兵! …… 京城东,三百里处。 水陆交替疾行数日的王之逊,在吃过午饭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住进了当地的官衙,要休息一晚再走。 细辛得知这一安排,感到很意外。 “老爷,祥瑞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我们还停下来休息,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正好让天子准备好迎接我献上的祥瑞,贸然抵达京城,引起不了轰动,也就抵消不了耀东他们说错的话。” 王之逊早已安排妥当。 让人这一路上暗中散布消息造势。 势必要让王氏一族立一大功,摆正王氏一族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呷呷!” 第五百九十七章摘了桃子,练兵之法 鹰唳响起。 王之逊脸上悠闲惬意的笑容微敛,看向同样惊讶的细辛。 “老爷,我出去看看是哪里来的急信。” 细辛连忙跑出去。 王之逊却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董家东窗事发前,他便停了各地的来信,对外宣称是洛阳一案进入最终审理,让王家避嫌。 实际上,是避免发生意外将自己牵连其中。 就算掌握各地的消息,也是利用暗中通信,不让外人知晓。 唯有昨日“鱼群献祥瑞”的事,让他有了破例的理由,但也只恢复了与京城方面的通信。 按照时辰来算,消息传到京城,天子再做出各种安排后,回信至少也要到半夜,或是明日清晨。 正因如此,他才会停在半路,等着京城的动向。 再决定接下来进行怎样的安排。 传国玉玺,事关重大。 大乾自建朝以来,就因传国玉玺遗失,而花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去寻找。 再加上后来两任皇帝继任总是掀起腥风血雨,民间便有传闻,是因上天不给传国玉玺,大乾没有真命天子。 他知道这话是那些没有登基的藩王特意宣扬出来的。 天子们自然也知道,但传国玉玺不在,他们说得再说也会有人心存疑虑,解释再多,反倒有种欲盖弥彰之意。 眼下传国玉玺找到了。 还是以献祥瑞的方式找到的,这对天子来讲,可是一件大事。 对他以及王家而言,也是一件大事。 耀谦成为三位公主的夫子,说明天子有令王家辅佐下任皇帝的意思。 传国玉玺如今在他的手里,到时候,只要他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不愁朝堂上一些骑墙派或是自诩高贵的清流。 也都会倒向王氏一族。 他回京后想要办一些事也会更加方便。 这些他在路上都已想好,可现在,头顶盘旋不散的鹰唳声,却让他担心不已。 是否出了变故。 “老爷!不好了!” 怕什么来什么。 王之逊看到细辛拿着一张纸条,疾步跑进来,脸上还带着惊慌之色,呼吸一窒。 “拿来。” 他近乎用抢的将纸条夺了过来。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胸口闷得生疼,忍不住怒骂。 “废物!” “只是送信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一群废物!” 他穷尽心思才想到“鱼群献祥瑞”的手段献出玉玺,却成了天子为税改铺路的垫脚石。 有此一事,祥瑞就成了税改的陪衬。 变成了秦小满主动补税,上天示意支持。 “千算万算,没算到会遇到陛下要税改,更没想到,秦小满会摘桃子!” 送信的人已经被打入天牢审问。 传信的人是王耀东。 也就是说。 当时送信的人有无延迟,全凭秦小满一张嘴。 王家人再废物,也断然不会在皇宫里胡言乱语。 倒是有可能担心祥瑞因地动被破坏,刻意延误,没想到却被秦小满借机利用,成了给唐清柔推行税改之策开脱的借口。 “好一个秦小满,好一个唐清柔,他们从富阳的时候就联手做了许多事,我只当他们是利益一致,如今秦小满刚经历了董家诬告,还没在京城站稳脚,为了美人居然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真是高看了他!” 被美色蒙住双眼的人,这样致命的弱点,如果早些发现就好了! 王之逊用力地握紧手里的信纸,脑中闪过数个针对秦小满弱点设局,致秦小满于死地的方法。 忽地。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秦小满为何能进宫?还能在上书房附近走动?” 宫规森严。 他特意安排的传信人,为了保证能够增加祥瑞的可利用性,找准时机,而动用了在宫里的关系。 不让他人提前知晓。 秦小满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上书房附近,并且滞留还抓住了传信人? 宫中不是荒郊野外,秦小满出手,他安排在宫里的人也不制止?宫中侍卫也不制止? “不对劲,京城发生变故了!” 王之逊虽然痛心于祥瑞之事被秦小满摘了桃子,但并未马上反击。 他要先弄清楚京城究竟出了什么事,再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快,传信给耀东,问他秦小满的近况。” 王之逊草草几笔写下,吹干墨迹递给细辛。 “是!” 细辛离去后。 王之逊伸开五指,重新拿起信纸,舒展开来,从字里行间推敲着关于秦小满身上的变故。 只得到一个答案。 那就是。 秦小满与皇家的关系,变了! 绝非是皇商与皇家的关系,而是更加亲密。 “这么重要的事竟都不写在信上,王耀东啊王耀东,你可真是有眼无珠,光升官位不长脑子!” 等他回京。 这种无用之人,便弃了吧。 “副丞相,下官亲自让大厨做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请您品尝。” “端下去吧,我没胃口。” 大献殷勤的县官,看到刚才还笑得和善的王副丞,此时满脸杀机。 吓得打翻了手里的红烧鲤鱼,连忙告罪。 王副丞望着流了满地的鱼汁,想起那鱼群跃起景象,深呼吸起来,压制着快要喷涌而出的杀意。 秦小满! 你必须死! …… “啊哈……” 吃饱喝足的秦小满,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哈欠。 暖洋洋的阳光晒在身上,更是加重了他的困意。 不过。 他身边还有一位目光比阳光还炙热的天子,正等着他吃饱喝足,传授“高人”的练兵之法。 想偷懒睡个迟来的午觉是不可能的了。 哈欠打完,秦小满便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天子也紧跟着放下,殷切地询问:“秦先生可是吃饱了?” “嗯,神机营的伙食很好,吃得有些撑。” 秦小满不等天子找话题往练兵上面引,便单刀直入。 “肖大侠,你来说说,神机营每日训练有哪些,具体怎么一个练法。” 被叫来陪吃饭,但过程中全程闭口不言当背景板的肖大侠。 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便将这两日在神机营所知道的练兵之法,全部说了出来。 “将士们除了日夜轮值防守者,其余者每日寅时起床开始早练,练军营跑一圈后吃早饭,再打桩练习臂力以及按照分配练习兵器,下午则练习使用弓弩以及阵形,每日反复,讲究的就是熟能生巧。” 肖成梁特意在“熟能生巧”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熟能生巧,培养出拥有直觉般的反应,在战场上是能保命的。 不过。 秦小满看到肖大侠严肃的脸庞,就知道他还有后话。 “肖成梁,朕听你的语气,似乎对熟能生巧有些质疑?” “是。” 肖成梁也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 “神机营不似其他军营一般,要轮流驻守城池或者是戍边,这造成了所谓的熟能生巧,在他们看来能够投机取巧,所以,许多神机营里呆了一两年的老兵,甚至不如刚入营几日的新兵。” “因为神机营里的兵器也是按照适合哪种分配的,分摊下来,大家只需要掌握三四种兵器使用方法,而这简单的程度,就算是明日上场,今日临时抱佛脚都能行。” 肖成梁说到这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据说,神机营的将士从不单独冲锋陷阵,所有人对他们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他们对自己的要求当然也不会那么高。久而久之,哪怕有志向高远的新兵到来,最后也会泯为众人矣。” 第五百九十八章精兵强将可练,悄然抵京 话音落地。 秦小满抚摸着肚子的手势一顿,原本还满脸期待高人练兵之法的天子,也是神色凝重。 神机营存在之初,就是诸多权贵子弟镀金的集中营。 有的人在这里一飞冲天,有的浑浑噩噩地度日。 后来虽经长公主接手整改,让神机营试验新的兵器,以及操练新的阵法,但由于神机营乃是京机营的一部分,鲜少真正上战场。 大多数人都没有压迫感。 就如同肖成梁所说。 哪怕上了战场,也不会让神机营的将士冲锋陷阵。 不少人看透了这一点,训练起来自然得过且过。 “是朕思虑不周,看来让秦先生在短短七日内让他们学会连弩,有些勉强。” 天子听君一席话,只觉得头大。 十六个神箭手恐怕是神机营里最出色的将士。 经过长姐的调教,能者确实有,但绝对不多。 进入神机营里的新兵,一半是肖成梁招揽的江湖之流,不受管教。 另一半则是权贵子弟进来镀金的,也不受管教。 难。 真难啊。 天子突然有些后悔撤了姚昌榆这个没长脑子的统领。 早知如此,应该留下姚昌榆当靶子,和秦小满配合着,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才好。 “连弩这东西没什么技巧性,对于新兵的身体要求不高,不勉强。” 秦小满语气很淡定。 看上去真的没有为难的意思。 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重燃希望。 “秦先生,你方才所说的高人所赐练兵之法,对神机营的将士,管用吗?” 不怪天子病急乱投医。 而是神机营眼看着就要成为神兵利器的集中营,日后在军队里的地位会扶摇直上。 若是还是许多人眼里镀金之所,不求上进。 到时候,他只能撤了神机营。 但撤完后,神机营的作用回归京机营,又会引起武将们不必要的纷争。 他现在就想有一个方法,能够短时间提升神机营的作战水平,并且能让这一年之内,战事太平前,保留神机营的建制。 “管不管用,要看天子支不支持,还有统领,能不能压服得住每个不想用的将士。” 秦小满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成梁一眼。 他所谓的练兵之法,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不过,必须要立一个标杆和典型,可以服众。 肖大侠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敢保证,只要他们按照我……从高人那里听到的方法训练,神机营全体上下,都能成为神兵勇将。” 秦小满把饼画得很大很圆。 就看天子吃不吃了。 “听秦先生你把话说得这么满,这练兵之法,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知道。 秦小满所做之事,并无私心。 可难保对眼下的情况不适用,好心办了坏事。 再加上,秦小满并没有当过兵,对于操练兵马没有任何经验。 天子还是想再替其把把关,以免真的出现问题,再遭遇像姚昌榆那种人刁难,可就得不偿失了。 “练兵练兵,光靠说不行,得靠练才行。” 秦小满说着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的山坡。 “陛下,我先挑一千人轮流试用连弩,剩下的人,先在这里搭建场地。” 想要神兵勇将,就要从基本身体素质做起。 特种训练来一套。 临阵磨枪,不快也能光。 “搭建场地是何意?” 天子不解。 肖大侠同样一脸茫然。 “就要设置一些可能在战场上出现的障碍,让他们提前适应,增强身体反应能力,达到保命克敌的效果。” 秦小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却见两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幸亏两人对他所说的话虽然不理解,但有足够的信任。 不然,秦小满觉得他今日时间要花费在解释上面。 “要搭建何种场地?” 天子思考了片刻,也没有头绪,干脆选择放手。 让秦小满去折腾。 反正神机营的现状在这里摆着,长姐不在,想必那些参军的权贵子弟们也震慑不住。 为了维持朝堂稳定以及日后领兵作战,他也不能将这些人赶回家去。 只能选择相信秦小满的话,在短时间里提升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 “有图纸,肖大侠你找些人手,按照这上面的比例和地形搭建就行了,配制的兵器……陛下,不够的还得你来安排。” 秦小满的图纸交到肖成梁的手里。 本来就迷茫的肖成梁,更是一头雾水地盯着那些描绘不太清楚用途,只能凭借字眼来揣测的训练场地。 看了片刻,忍不住嘀咕:“秦小满,你作画的水平要是有你写字的一成就好了。” “凑合着看吧。” 这是当初他在牢里闲着没事画的。 当时也没川朴在身边。 后来虽说有了二公主这个帮手,可事情又一桩接着一件忙不过来。 现在去叫二公主前来,光是解释就得解释半天。 “你上面有两样,倒是和我在师门练功时学的差不多……你去教连弩,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肖成梁打起包票,向天子告辞后,便去叫他手底下的兵,开始干活。 天子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等候命令的何风波。 “何将军,你选一千人,听从秦先生的指挥。” “诺!” 等到何风波离开,秦小满看到天子还站在当场,一脸期待的模样。 只能朝天子泼了盆冷水。 “陛下,等到场地弄好兵器准备齐全,应该要到明日了,不如,你明日再跑一趟?” 凭天子昨日的好奇心,连弩如何使用,应该烂熟于心。 天子的武功不太行,站在这里当不成标枪,还不如回宫去处理政事。 比如,处理税改一事。 总不能下了新令,只让唐姑娘出力,天子坐享其成。 “需要准备这么久?” 天子有些扫兴。 他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再看肖成梁等人拿着砍刀朝树林里走去。 有心想要探究,但他确实很忙。 “秦先生,你这几日的课便停了,朕明日带着福润来长长见识。” 天子临走前还不忘记自己把期待拉满。 让大公主来? “如果陛下舍得的话,还可以让大公主尝试一下神机营的训练任务。” 秦小满再次给天子的期待加码。 等着肖大侠把场地安排好,让神机营的将士体验一把全新的训练方式,有多酸爽。 …… 半夜时分。 由于北境战事未结束,京城的东西城门全部关闭。 城中已宵禁。 当王副丞验明正身,骑马疾行在京城的街道上,望着冷清的街道,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老爷,先回府还是先去见陛下?” 在前面开道的细辛,在通往王府与皇宫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九章情况有变,终于出手了 按照钦差的行程安排来说,入京后,应当先面见陛下,汇报差事结果。 由于祥瑞一事,原计划就算不是天子亲自来迎,也应该有一场盛天的欢迎仪式。 可如今,老爷为了弄清楚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下午写了封急奏送入京城后,便匆匆回京。 城门处没有遇到天子安排的人手。 那封急奏,天子一定还没看到。 “这个时候,宫门早已落钥,怎能夜半去打扰陛下好梦?” 王之逊勒紧手里的缰绳,马鞭遥指王府方向。 “回家,先去见王耀东等人。” 急奏虽急,但他已暗中让人放到了天子看不到的角落里。 既已失去了祥瑞替王家解围的优势,贸然去见陛下,很容易被动。 先要知道,秦小满为何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再做打算。 嗒嗒嗒…… 刚走过岔路口,距离家门还有一里多地时。 便听到前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王之逊闻声看去,就见王耀东从一个巷子里骑马而出,身后还跟着两队十数人的士兵。 显然还在办差。 奇怪。 吏部侍郎何时像刑部侍郎一样,大半夜也要带着官差巡城了? “耀东!” 王之逊连忙将人喊住。 前方骑马的王耀东勒紧缰绳,转过头看到他们,大吃一惊。 “叔父,您回京为何没有提前通知一声?” 王耀东骑着马颠簸着小跑过来。 走到眼前也未下马。 王之逊见状,笑着询问:“你在办皇差?” 也只有办皇差,才敢胆不顾尊长之礼。 看来王耀东这是又得了圣宠? 果然先行回家了解情况,谨慎一些是有好处的。 否则,到了陛下面前,他先参王耀东一本,这个侄子,可就没有此时的威风了。 “别提了,陛下让我给唐家那个丫头片子打下手……” 王耀东满腹委屈,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 连带着税改一事是由于秦小满当上帝师那日,悄无声息的去补了税引发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了出来。 “以前京城里的文武百官看到我,哪个不高迎高送,如今看到我,就跟看到讨债鬼似的。” 王耀东抱怨一句。 看到叔父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格登”一声,连忙改口。 “叔父,您别误会,我并非是为陛下办皇差心有埋怨。” 像叔父平时做事,都是把陛下放在第一位的权相。 恐怕会认为他有渎职之嫌。 “我知道,你再与我仔细说说,秦小满这帝师……他如何当得上帝师的?” 王之逊的疑惑终于解开。 但与此同时。 他更加疑惑不解。 秦小满,区区皇商之子。 就算有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美名,也不至于秦家才翻了案,便被天子奉于帝师。 这秦小满定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才会有此殊荣! 如此重要的消息,居然没能提早传达与他。 这个王耀东,用之无用。 …… 同州城外。 主将营帐内。 长公主睡得正熟,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瞬间惊醒。 “报!” “京城八百里急报!” 帐外传来的声音,让长公主握紧银枪的左手松开,暗舒了一口气。 她刚才梦到突厥大军在斥候兵的监视下,突破城防再次袭来。 成千上万的将士倒在他们的屠刀之下……还以为是梦境成真。 既然是京城方面的急报,定然不是梦境重演。 “长公主,京城急报!” 很快,传信的使者已到来帐前。 “进。” 长公主披上外袍,跨过屏风走到桌案前。 当她抬头看到眼熟的宫中侍卫时,面色微讶。 “谢老九,陛下有何急事,竟差你八百里加急送信来?” 这一路冰天雪地的,少说跑了两天一夜,换了好几匹马才能抵达。 用信鹰的话,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也能够避免人员发生意外。 “回长公主的话,陛下将要告知的事,都写在这里了。” 谢老九将外袍下吊在胸前的包袱解开,拿出明黄的卷轴,递到桌案前。 这种卷轴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防一定量的火烧与水浇。 看得出,上面定是写了重要的事,才会用此物。 可长公主看到谢老九疲惫却并不紧张的神色,却猜不透,这卷轴上究竟写了何事。 让陛下既着急送信来,却又不慌不忙。 她咬牙咽下一个几欲呼出的哈欠声,接过卷轴看了一眼,顿时啼笑皆非。 “你千里迢迢而来,陛下就为了让你送这个?” “是。” “看来陛下最近心情不错,都开始跟我打哑谜了。” 卷轴上写了神机营得到一种神兵利器,陛下会训练五千神机营将士使用这种神兵利器,定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告知她这一消息,并让她好生期待一番。 神机营在她的安排里,是熟练弓弩和交换阵形即可。 除了听说肖成梁等江湖游侠都在神机营里,她对这些人的单兵能力和指挥统领有所期待,对整个神机营在对抗突厥大军的整体影响上,确实没什么期待。 “神兵利器……” 陛下也应该知道,神机营里大多都混日子的。 不知怎样的神利兵器,才能让他们改头换面,能在战场上立下大功。 哪怕是连弩,也只能当作辅助。 “谢老九,你来说说,这是何等的神兵利器,陛下不会是让哪位匠师蒙骗军需,在京城胡闹吧?” 字里行间有种十年前与她通信时的顽皮。 她也不知是该高兴于陛下的乐观,还是该忧愁于陛下的变化。 难道是王副丞回到京城,为了帮助王氏一族解围,故意哄陛下高兴? 那她要管管了。 “长公主,不是匠师,是帝师。” “谁?知章先生?” 长公主惊讶不已。 她知道陛下请了知章先生帮忙写征兵词一事,可没想到,知章先生竟也会直接参与军需一事。 “不是知章先生,是新的帝师,秦小满秦先生。” 提到这件事,谢老九也是一脸唏嘘。 “秦先生比我还小几岁,年纪轻轻就成了三位公主殿下的师父不说,还被陛下赐为帝师,原本许多人是不服气的,可秦先生直接造出了一种连……兵器,不管别人服不服,反正我是服了。” 谢老九差点违反皇命,把连弩的事也给说出来。 咽下了舌头,急忙回避。 “帝师是秦小满?他还造出了神兵利器?” 长公主总觉得这话不可信。 但。 秦小满做过多少让人不可相信,最后却又成真的事。 似乎已然多得数不过来了。 “这小子……我以为他来到京城会低调,没想到却越发高调,甚至对军需兵器都下手了。” 难怪天子都被带动得顽皮了起来。 下一步。 秦小满怕不是要对着军营里的事务指手画脚,增加他在军营里的影响力。 有了羽绒服送人情还不够,竟间接插手了军务。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却越战越勇,主动找麻烦,这个秦小满,他到底想干什么?” 长公主发现她根本看不透这个孩子。 “请长公主宽心,无论是秦先生还是秦大人,他们都是忠君为国的。殿下,消息我已传到,我先下去休整了。” 谢老九扭头就要走。 突然,他的右肩往下一沉,顿时头皮发麻。 就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 “长公主,就算你问我,我也不能告诉你神兵利器是什么,否则,陛下知道,会以抗旨不遵处置我的。” 谢老九快哭了。 第六百章忧儿,跋山涉水而来 这时。 他的肩膀轻了一下,紧跟着更沉了。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谢老九的肩膀,忍俊不禁。 “哈哈,谁说我要问你神兵利器的事,陛下既然想给我一个惊喜,我知道了,神机营的五千将士也赶不来,还不如闷在鼓里,等他的惊喜,我是想问你关于秦小满的事。” “吓我一跳。” 谢老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转过身,扭动着肩膀。 刚才那几下拍完,他感觉沉重的肩膀松快多了。 早知道,应该让长公主再多拍几下。 “秦小满成为三位殿下的师父,与殿下们相处可还愉快?” 在她的设想里。 等到秦家案子了结,秦小满便应该回天府或是富阳去。 按照他以往的做事风格,绝对不是出风头的人。 因此,她怀疑,秦小满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 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了保命,定会避开皇宫。 为何还要去当三位公主的师父? “长公主,你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了,你也知道,陛下对我们谢家并不信任,这次传信还是因为怕别人来,说漏了底。” 谢老九很是无奈,他对秦小满到了京城之后的事,也是知之甚少。 只能捡着他道听途说的,汇报给长公主。 “听说三位公主对秦先生很信服,这个神兵利器,就是秦先生带着二殿下和三殿下一起做出来的。” “三位殿下以前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逃课,秦先生给她们调换了她们喜欢的课,说让她们扬长避短,陛下居然信了,还撤了王家二公主的夫子之职。” 是吗? 长公主听到这里。 不由得怀疑,秦小满是故意排挤王二。 陛下破格给三位公主找了唐王两家的小姐与公子当夫子,有辅佐未来天子之意。 有从未立皇储时便在一起扶助的情分在,日后在君臣在朝堂上办事,才能更加有默契。 她对王二此人也有所了解。 王二在才华上,继承了王之逊,性格又较于谦虚,不争不抢。 此人适合培养一番,当作心腹直谏重臣。 唐三小姐自小教养极好,为人也拎得清,擅长交际。 可以作为近侍或是宫廷女官,打理未来皇帝对内对外的事务。 陛下已然在为立储与未来铺路,秦小满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 利用君心,达成他的目的。 “谢老九,你休整后便回京去,告诉你兰姐,让她前往京城。” “现在就让兰姐来京城?” 谢老九大吃一惊。 “不是说等等再看吗?章姐夫在荣州推广治水有功还未奏报,想等着陛下年关时再奏报,向陛下表明了谢家无二心,年后再来京城。” 这些事,兰姐既然和他说了,定然是与长公主提前商量过。 为何,突然要改变? “你只管告诉兰儿让她到京城来,剩下的不用你操心。” 长公主难得板起了脸。 谢老九顿时不敢再瞎打听。 他知道。 自从兰姐跟着章慎去了富阳后,长公主或许是避嫌,或许是担心联系过多,给兰姐夫妻引去不必要的祸患。 这才久未联系。 原以为两人久未联系,兰姐与长公主之间的联系没有那么密切。 可看长公主下达的命令,却不是如此。 兰姐这十年在富阳的行事,似乎都在长公主的掌握之中。 如今让兰姐回京,难道是想让兰姐在京城做何事? “谢老九,你不困不饿吗?” 长公主见谢老九站在原地沉思,狡黠一笑。 “你若不去休整,不如把秦小满和两位殿下造出来的连……” “连弩的事我不能说!” 谢老九脱口而出。 尔后,面色剧变。 小时候被长公主戏弄的阴影再次浮现心头。 顿时落荒而逃。 长公主等到人跑远了,返回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孩子留在京城,上来先对王二动手,是想斩草除根,扳倒王家?” 若是如此。 那他的野心够大的。 要是扳倒了王家,秦家又出了帝师,代替王家之位,她与秦立夏再相见,就更无法越雷池一步。 以免天子猜忌。 “公主,或许是人逢少年时,难得有情郎。” 半夏隔着屏风调侃一句。 有情郎? “你是指清柔那丫头?” 长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可难了。” 别看陛下愿意让唐王两家分庭抗礼。 可若是哪家势力过大,陛下定会心生防备。 秦小满越来越高调,身份上倒是逐渐能够匹配得上丞相府的千金,可两人同时在朝,一人为官,一人为帝师辅佐皇帝。 除非二人在朝堂上去其一。 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路上秦小满自己走的。 若他选择权利舍弃情谊,她也能够理解。 她视清柔那丫头为女儿培养,也懂清柔的抱负。 若秦小满强求,将清柔那丫头困居内院,她定然不会同意。 希望孩子们能处理好自己的野心与感情。 长公主翻了个身,对于秦小满的事倒是释然了。 可脑子里蹦出“连弩”二字,却又睡不着了。 “这连弩到底是何神兵利器,真能让神机营所有将士变废为宝?” 那她可真是拭目以待了。 …… 天方破晓。 军营里开始做饭以及整理内务,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而这时,秦小满已经在猎场外围的平地上开始跑步热身。 唐叔也习惯了这种晨跑的生活。 两人穿着朴素的单衣,跑得满头大汗。 不像是来猎场指挥五千将士练兵的,倒像是被罚跑的新兵。 “唐叔,再往前跑二里地就回去。” 不是官道的原野上,撒开脚丫子尽情奔跑。 秦小满听到“呼呼”的风声从耳畔穿过,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起来。 嗒嗒嗒! 这时。 前方的溪流处,有两匹健硕的棕色大马,跨过溪流,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秦小满看到马蹄像踩在水面上飞驰一般,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马!” 两匹宝马,背上载着身穿厚袍,自北地而来的两人。 领头的一个中年人,左手勒紧缰绳,右手提着一把长刀。 虽风尘仆仆,但虎目一扫,便似有千军万马扑面而来,浑身透着行伍之气。 另一个跟随的,像是侍卫,虽不起眼,但浑身肌肉突出,显然是个行家里手,不容小觑。 “也不知道是哪路英雄豪杰。” 秦小满正说着。 领头的中年人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勒紧了缰绳。 “吁~~” “小伙子,你可是从神机营跑出来的?” 中年人声音嘶哑,面色微愠。 “这个时候不在营中,私自跑出来,可要鞭五十的!” “哈哈,有劳大谢提醒,我不是神机营的士兵,我和我叔是专门在这里跑步锻炼身体的。” 只一句话,秦小满便判断出来,此人定是军中将领。 才会如此“多管闲事”。 “看你身上穿的单衣确实不是军营统制的,倒像是庄子上的管事。” 中年人打量着秦小满。 当他的目光落到秦小满的脸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你……” 第六百零一章仇人相见,秦小满在哪里? “你长得可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中年人不由得感慨。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与她如此神似的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谁? 秦小满听到中年人的话,心里直打鼓。 从北边来的,还可能是一位将军。 与她神似。 难道是指长公主? “大叔你说笑了,大家都说我长了一张熟人脸,就是谁看到我都觉得很面善。” 秦小满故意笑弯了一双眼,露出一个和老爹很相似的憨厚笑容。 马背上的另一个年轻护卫被逗乐了。 “将军,这小子确实很面善,绝对不会是我们找的人。” 哦? 这两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神机营,是为了找人来的? “这位大叔大哥,咱们也算投缘,你们想找什么人,我能帮你们代劳吗?” 为了稳固自己面善心好的人设,秦小满决定,他也要多管一次闲事。 “我虽然不是神机营的人,但也认识不少神机营里的将士,你们想进去找人,我也能帮忙说上话。” “不必。” 中年人似乎没察觉到这番热情帮忙的话里有套,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我要找的是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小伙子你莫要沾边,免得连累了你和你的全家。” 中年人很实诚地说明了他的情况。 手里长刀紧握,杀气喷涌而出,似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秦小满敢肯定。 若是方才此人在靠近时,便使出全力一击,他绝对躲避不过。 就算有唐叔护着,不死也会重伤。 此人,甚是凶险。 秦小满笑眯眯的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退后两步,微微仰头打量着这个中年人,忽地灵光一闪。 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将军,方才报信的说了,人就在神机营里,我们不要在此地耽误了。” 眼前的小伙子面善归面善,热心归热心。 却不能真正帮上他们的忙。 护卫认为办正事要紧。 “你说得对,小伙子,若你我有缘,等我报了血海深仇,定能再相见,哈哈哈哈!” 马背上的中年人仰天长笑,提刀而去。 在原野里留下一串爽朗的大笑声。 看得出来。 朝着仇人奔赴而去,对于中年人来讲,是何等快事。 秦小满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背影只剩下两团墨点大小,他这才扭头问道:“唐叔,你可曾见过司云雷?” 唐参摇了摇头。 忽地,面色剧变。 “公子,他是司云雷?!” “看这通身的气派和来路,还有他手里那柄重得往前压能让马都直不起脖子的长刀,应该是。” 对于敌人的消息。 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秦小满都会关注。 毕竟,仇家太多。 碰上这种,仇人见面互不相识的时候,谁先认出对方,谁就占据优势。 “公子,你方才应该告知于我,我便将他们……” “当场格杀?算了吧,没必要为了一个司云雷把唐叔你给搭进去。” 秦小满望着已经被坡道挡住视野的来路,幽幽一笑。 “突厥大军还驻扎在北境与我大乾形成对峙之势,司云雷却带着护卫,单枪匹马地杀回京城来,不顾及神机营的特殊意义要冲进去杀人,看来,他这是舍弃了一切也要报仇。” “他不想当北境大将军了?” 唐参大吃一惊。 不想? 秦小满觉得司云雷应该是想的。 但。 没有机会再当了。 “下次再遇到这两人,要是他们动手,唐叔你再反击,免得给别人可乘之机,再利用司云雷的死把你牵连进去。” 秦小满可没忽略掉方才那个护卫所说的送信之人。 司家除了司夫人要送丧报去北境,天子不能不念旧情,放走了一个老仆以外。 其余的还都在大理寺牢里关着。 能够掌握他的动向,并随时汇报给司云雷的势力。 绝对不简单。 秦小满朝着天空望去。 果然看到了阴魂不散的信鹰。 “想让司云雷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很可惜,运气这次站在我这一边。” 秦小满可以想见。 等到司云雷知道他就是秦小满,错过了最佳动手时机后,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下次再见。 一定想着将他扒皮抽筋。 “对了唐叔,我这张脸长得很像她吗?” 秦小满有些头疼。 这么重要的问题,怎么一直没有人提醒他呢? 儿随母,女随父。 他因为原主憨厚的气质与老爹相仿,就掉以轻心了。 却忘记气质一改变,很可能会变成另一种情况。 “看不出来。” 唐参仔细打量了半晌,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与长公主分别十五载,随着年岁变化,她的相貌一定也有变化,最多只是眉眼相似,司云雷应该是近日与长公主呆得久了,才有此一说。” 啥意思? 这是说司云雷除了惦记仇人,还一直惦记着长公主。 遇到眉眼有些相似的他,这才觉得二人相似?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 对于一个撤了大将军职务又是原本提拔当成大将军的乾瑞长公主,司云雷应该是又爱又恨的。 “对了,听说当年四大将军都喜欢她……啧啧,唐叔,你会易容术吗,现在给我改头换面还来得及不?” 大意了啊! 秦小满看向一脸无语的唐叔。 就知道,此事无解。 只能顶着这张相仿的脸继续招摇过市了。 “看来在目标没达成之前,我得把之前的流言坐实,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长公主不能生育的事人尽皆知。 就算长得像,应该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世吧? 秦小满心里泛起嘀咕。 对于司云雷来复仇的事,反倒没有放在心上。 …… “驾!” “驾!” 司云雷与侍卫快马加鞭往神机营驻扎的猎场入口赶去。 未到皇家侍卫守卫的地盘,就看到一个小兵放下装菜的独轮车,迅速冲了过来,拦在他们的马前。 “司将军留步!” 是在神机营里接应他们的人! “秦小满在哪里?” 司云雷二话不说,直接挥刀便问。 小兵闻声一愣,朝着他们身后探头望去。 “我们身后没有可疑的人,你直说无妨,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司云雷也不会将你和你背后的主子供出来的。” 司云雷不耐烦地低喝一声。 小兵吓了一跳,却更加茫然。 “你们来的路上,真的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没有。” 司云雷不假思索地回答,见小兵磨磨蹭蹭,长刀落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语气已是不耐烦。 “莫管他人,你快讲秦小满所在之处讲出来,耽误了我的正事,小心我连你一起砍了!” 第六百零二章有缘错过,说话难听 司云雷一怒。 小兵扛不住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压力,“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手指着他们来时路的方向。 “让你说秦小满在哪里,你指我们身后做甚?” 司云雷怒喝一声。 却听小兵颤声回答:“秦小满往你们那边跑去了,你们来的时候,没看到穿着黑色和蓝色单衣的两个人吗?” 轰! 司云雷眼前闪过那个穿着蓝色单衣跑着步,笑得像邻家小伙子面善的少年,犹如遭遇晴天霹雳,浑身发麻。 “是他?” “他竟然就是秦小满?!” 在他的印象里。 秦小满应当是一个尖嘴猴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奸邪之徒。 何曾想过,那个憨厚面善的少年,那个热心想帮忙的少年,竟就是害死他三个儿子的罪魁祸首! “我要杀了他!” 司云雷怒发冲冠,收起刀,掉转马头就要朝来时路而去。 铛铛铛! 身后传来铜锣开道的声响,伴随着“天子驾到”四个字,司云雷浑身一震。 “陛下怎么来了?” 他是舍弃了军中的一切,打算找秦小满报私仇。 可若是被陛下逮个正着,难保司家以及夫人的娘家都要受到牵连。 他原本的打算是找秦小满下挑战书,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地杀了秦小满。 就算事后有人怀疑他,他也绝不会认账。 “司将军,秦小满这几日会作为新兵教头留在神机营,昨日还让肖成梁他们砍伐木头弄铁丝,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要练兵,约了陛下今日来看。” 小兵提起这个,满脸鄙夷之色。 “军营里除了江湖游侠就是权贵子弟,江湖游侠不服管教,权贵子弟不是去战场上卖命的,秦小满这回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出糗。” 比起小兵的嘲讽。 司云雷更觉得痛心。 “陛下居然让一介商流来指导练兵,这秦小满给陛下灌了什么**?” 司云雷脑中不由闪过那张面善的脸庞,心中一震。 陛下不会是见秦小满与长公主眉眼相似,便相信秦小满也像长公主一样有领兵之道。 若是如此,神机营五千将士,迟早要让秦小满练废! “走!” 眼看陛下的仪驾越来越近,皇宫侍卫已经警觉,朝着这边看来。 司云雷知道,今日错失了最佳的出手时机。 只能留待他日,另想方法杀了秦小满报仇。 “司将军,你们这就走了?” 小兵见司云雷刚才杀气腾腾,如今却掉头就走,心里多少有些鄙夷司云雷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司云雷听出小兵话里的嘲讽之意,冷哼一声。 “你们王家拿我当刀使没关系,那也要我乐意才行!” “这几日我便在神机营附近,伺机出手,你记得随时接应!” 话罢。 司云雷连忙一夹马腹,拎刀朝南,绕路而行,避开了天子。 同样,也避开了秦小满与唐参回程的路线。 两匹马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呸!” 小兵摸着被长刀压住印子的脖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都变成了没人要的丧家犬,还摆什么大将军的威风!” 还以为今日秦小满便命丧当场。 他都没有练兵的准备。 现下可好,抢了拉菜的活儿来报信,早饭都没吃。 一会儿练起兵,万一秦小满加大训练量,还不饿得心里发慌? 小兵望着一堆带泥的生菜叶,也没办法下嘴。 只能在心里问候着司云雷和秦小满两人的祖宗十八辈,骂骂咧咧地拉着菜车,抄小路回了伙房的营帐处交差。 丝毫没有留意到。 在他走动的时候,暗中有两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看来这个人,就是接应司云雷,告知我所在位置的内应。” 秦小满记下了这个小兵的面貌特征。 打算回头问问肖大侠,这人姓甚名谁,出自何处。 “公子,天子来了,司云雷的事,是否告知天子?” 唐参眼中闪过凛然的杀机。 别看公子有诸多顾虑。 可他没那么多的顾虑。 像司云雷这样的高手徘徊在公子的身边,可是一个莫大的隐患。 留不得。 “不用告诉,看司云雷的意思,也像我们一样有所顾虑,这样正好,哪天找个隐蔽的地方约一架,了结恩怨。” 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既然知道了司云雷的顾虑和手段,剩下的,就是挖坑让司云雷往里跳。 只要司云雷主动入坑,生死就全靠天命了。 秦小满在得知司云雷是来找他寻仇时,就已然想好了司云雷的下场。 “公子心里有数就好。” 唐参见状,未再多言。 但在心里已经有了防备。 天子的仪驾越来越近。 秦小满想到从皇宫来到这里,估计天子也没吃早饭,便也没有吃独食。 迎了驾,又一起吃过早饭。 优哉游哉地靠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这才在天子的催促下,领着天子抵达经过一夜忙活,打造出来的练兵场地。 “这是……何物?” 天子望着那些架起来的云梯和独木桥,以及刚到大腿处的铁丝网。 没有因为看到实物而解惑,反倒更加迷糊。 “这些就是训练士兵的器材,它们能够全面地锻炼士兵们的身体反应能力。” 秦小满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每一处场地该如何使用。 又是专门锻炼哪一项的。 听得天子目瞪口呆。 “假如他们把这些全部练熟,无论在战场上碰到哪种地形和棘手的状况,确实都能够应付。” 天子认为,这已经不是在练神机营的兵。 秦小满完全是按照训练精兵的方式,安排了这些场地。 许多听都没听说过的训练方法,乍一听上去没有意义,但听完秦小满的讲解,才发现内有乾坤。 秦小满见天子认同了自己练兵的手段,画的饼对方已经吃下。 开始说至关重要的问题。 “陛下,训练的场地安排好了,你也知道了训练的目的,可是,要想让一群消极懈怠和不听指挥的士兵,能够做到服从军令、团结一致,还需要陛下下狠心才行。” “下狠心?” 天子望着那些铁丝网上满布的荆棘,只觉得浑身发毛。 “秦先生,你这些场地里的东西全部用上,还不够狠吗?” 哪怕他也是从小习武的半吊子。 看到这些东西,还是觉得难以顺利完成。 更别提那些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 怕是练不了两项,就哭爹喊娘要当逃兵。 “陛下,练兵先练心,欲练精兵,必练坚心。” 秦小满顿了一下,嘿嘿一笑。 “有句实话,我知道陛下不爱听,但我还是想说,还望陛下不要怪罪我心直口快,说话难听。” 第六百零三章练兵先练心,狠罚重赏 心直口快? 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小满,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倒想听听,秦小满要说的话有多难听。 “神机营有如今的局面,全是陛下纵容的结果。” 秦小满一开口,果然没让天子失望。 天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神色凛然。 站在旁边的李公公见状,连忙提醒秦小满。 “秦先生,陛下从不插手神机营的军务,你不知情不要乱说。” “我知道大乾的兵马大多归长公主管,可神机营隶属京机营,乃是护卫京城的兵马,陛下对他们放之任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其中大多出身显贵,陛下想给那些名门望族留一条升迁的路子?” 秦小满一语点破了帝王的权衡之术。 却也暴露出皇家的弱势。 “秦先生,你的话果然难听,比那些谏言更难听。” 天子的脸色有些不善。 秦小满也不想抓住天子的痛脚踩。 可神机营是最先接触新型武器的地方,不把它收拾好,他对大乾的军事力量表示担忧。 “我也知道陛下的难处,这穷文富武,擅长兵法武艺的,多是权贵子弟,江湖游侠虽在单兵作战能力上,比那些权贵子弟们厉害,但指挥统领稍显不足,再加上底细不清,难堪大用。” 不是秦小满贬低寻常参军的百姓。 而是时代如此。 寻常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而练武不光要靠拳脚,为了保持一个强健的体魄,光吃这一项,寻常人家都跟不上。 权贵子弟再不中用,只要家族里想要让其扬名立万的,便自小培养君子六艺。 骑射、拳脚与兵器使用,对比寻常百姓家的子弟来讲,整体水平高出一大截。 江湖游侠走的野路子,经验丰富,擅长战斗。 可江湖游侠没有家族拖累,上了战场后,未知性太高,天子自然用着不放心。 这才衍生出神机营这个地方。 权贵子弟全部送来,矮子里面拔将军。 别看神机营风评不好,但据说,四大将军三位都曾在神机营呆过。 更别提,如今北境前军主将肖长青,更是负责神机营的上任主将了。 “秦先生既然把神机营的底细都查清楚了,朕倒是好奇,你说这是朕纵容的结果,有何说法?” 天子的态度稍有缓和。 心里却依旧憋了一口气。 如果秦小满说不到他心里去,他定然不会支持秦小满继续练兵。 他也知道神机营的现状很复杂,想处理很麻烦。 他也想找一个治标又治本的方法,但,他能力确实不足。 连长姐都没做到的事,他能够做到吗? “陛下,其实你只要让神机营里的这些士兵,产生竞争力,他们就能为你所用。” 秦小满见天子皱眉不解,说得更加直白。 “比如练兵谁练得好就提拔谁,不必论资排辈,破格提拔,谁练得不好,先罚不给饭吃,训练增加,积累多次达不到训练目标,就予以驱逐,终身不能再进军营。” “重赏之下有勇夫,重罚之下有纪律,而淘汰掉的,一定都是原本就不成器的那些人,陛下也不必心疼,我相信,那些名门望族,也不会因此误会陛下针对他们家族,从而再征招新兵时,不予支持。” 秦小满说到这里,高深一笑。 “要是提拔的那些将士,到了战场更容易立功,待到征兵,估计神机营的名额,早早就会被人塞满。” 练兵先练心。 下得来狠心去练。 便是越强越强。 反之。 则是烂成一堆,越弱越弱。 “秦先生是让朕赌一把,你的练兵之法有没有用?” 天子可不是三岁小孩子,别人说什么他都相信。 听完秦小满的话,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练兵练得好,才有战功可立。 这样,才能达成秦小满所说的结果。 可若练兵练得不好,不合格的全部踢出军营。 还真有可能导致大乾全部的名门望族,认为他不想任用权贵子弟当武将,从而走别的路子。 名门望族联手颠覆皇权的事,古来有之。 “陛下,你说赌就显得儿戏了,你人已经在这里了,有没有效果可以看,也可以调整,我说的只是一个大方向,也只是需要你表一个态,这样,那些想拖后腿的,知道混日子混不下去,自然会跟着一起练。” 虽说特兵难练,但他也减弱了许多训练项目。 无论是江湖游侠还是权贵子弟,只要用心,都能够跟得上,也能够看得到效果。 “依秦先生看,今日应该选几个倒霉蛋来试试?” 天子虽有担忧,但还是表示支持秦小满的做法。 这让秦小满心中大定。 天子多疑却并不优柔寡断。 跟着这样的天子混,还是有前途的。 “五千将士,百中取一饿着,千中取一淘汰。” 其实换作平时的话,这样的概率是挺残酷的。 可离新兵开拔,也只剩下六天。 想要在这六天时间里,把神机营的士兵不说全部练成特兵的标准。 至少也要上下一心。 只要能够练到团结作战、服从调度的程度,才能发挥连弩最大的功效! “可。” 天子思虑片刻,觉得千中取一人淘汰,能够稳住局面。 便答应下来。 反正只有六天。 千中取一,才十八个人。 干不过同军营的九百九十九人,那一人被淘汰了,那些权贵世家说出去还不嫌丢人的。 更别提上本参秦小满练兵之法不如他们的意了。 “顽症需下猛药治,秦先生,他们在战场上是生是死,可就交给你了!” 天子当即下令。 让第一批参加训练的一千新兵得知练兵的规矩。 当听说,训练后考校,百人里的最后一名中午没饭吃,千人里的最后一名,还要被淘汰踢出军营,终身无法从军。 众人先是一通抱怨,想要抱团抵抗。 可当秦小满讲解各种场景如何通过训练的方法和技巧,众人全部聚精会神地听着,根本不敢开小差时。 这一千人便明白。 昔日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今日已然成了竞争对手。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当秦小满分好队伍,开始训练时,这一千人全部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需要跨越的障碍物狂奔而去。 “冲啊!” 天子隔着老远。 虽未亲身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但当看到神机营这群昔日的软兵怂将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朝前冲刺,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有种直面沙场的感受。 “欲练兵先练心……是朕疏忽了!” 兵,都是好兵。 只是他这个天子不会训练而已。 他先怂了,兵自然会怂。 当他强硬起来,这些兵也会跟着硬气! 天子望着负手站在场地里,不时指教落后的新兵如何快速通过障碍物的秦小满,恍然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连弩已是惊喜,神机营改头换面,定能让长姐吓一跳。” 等长姐战胜归来,他定要让秦小满同长姐切磋一下练兵指挥之法。 看看是他选中的帝师厉害,还是先皇选中的战神更厉害! “哈哈哈哈!今日练兵拔得头筹者,赏虎贲校尉,赐十金!” 天子令出。 场中的一千将士像打了鸡血似的,冲得更猛了。 剩下的四千将士,也早已按捺不住,想要上场练练。 就连在军营外,暗中观察着秦小满一举一动的司云雷。 看到那稀奇的场地,听到天子的赏罚,都想下场一较高下。 第六百零四章司云雷的认同,悔之晚矣 “这个秦小满确实有些能耐。” 哪怕有着血海深仇,但司云雷还是十分认同秦小满的练兵能力。 特别是练兵场地上那些奇怪的摆设,不亚于战场对敌时遇到的各种情况。 以往练兵,都是在军营附近练习拳脚和兵器,大规模的练兵,光是准备就要数月。 并且练起来的效果,由于担心伤亡,也不尽如人意。 然而。 秦小满准备的这些障碍物,却在占地不大的区域内,提升了将士们应付不同作战地形的反应与处理能力。 这。 还只是冰山一角。 训练对地形的反应和处理能力。 也不知接下来的对敌和兵器训练,又会有怎样的新鲜方法。 司云雷不该期待。 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着继续看下去。 “将军,这可是秦小满,你怎么还能夸他?” 侍卫不明白。 也看不太懂军营里练兵的情况。 虽然受到感染,认为秦小满的练兵之法确实稀奇有用,但在侍卫看来,更重要的还是找机会,将秦小满一刀毙命。 才不会浪费掉将军抛弃一切,赶赴京城寻仇的付出。 “是啊……” 司云雷经过护卫的提醒,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心情却非常的复杂。 血海深仇要报。 他也是想趁着秦小满在神机营,人多眼杂时出手。 可秦小满的练兵之法确实有奇效,这是不可否认的。 他为大乾戍边多年,除了建功立业,参军的初衷便是护卫国家与百姓。 现在看到秦小满做的是与他当年所思所想的同种事,心里不免感慨。 若是早在司垚之死时,与秦家通个气,认识秦小满这个人。 确认秦小满像长公主所言,是一个文武全才、于国家于百姓大有益处的忠良之人。 结果,是否有所改变? “将军,我们几时动手?” 护卫在旁催促。 “夫人在牢里每日思虑过重,吐血不止,秦小满不死,夫人便无法出狱。” 司夫人指使司家奴仆打砸秦家产业。 起初是司夫人不愿意私了。 后来是秦小满不同意私了。 护卫的意思是,只要秦小满死了,夫人便可出狱。 司云雷对此并不认同。 可他也知道夫人的脾气,若是秦小满一日不死,恐怕夫人怨恨的不只是秦小满,更多的还是他这个无能为力的丈夫! 想到这里。 司云雷刚才设想的假如,被他全盘否定。 在司垚被秦小满杀死的那一刻。 当夫人得知实情时。 司家,便注定与秦家不死不休。 “司垚啊司垚,为父虽不知你为何要刺杀秦小满,但为父知道,你这个举动,已将我司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云雷念及此处,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这秦小满乃当世奇材,他日死于我手,我不愧对你,却愧对为大乾尽忠列祖列宗。” 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却为了儿子与夫人,连忠带考全部舍去。 司云雷无奈地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机比他手里的长刀锋芒更甚。 “秦小满练兵这些时日,神机营附近定会勤加把守,等到练兵结束,新兵开拔,秦小满与唐参正处于疲惫状态,到时候人多眼杂,因秦小满练兵之法被淘汰的新兵心生怨恨而痛下杀手……也是常事。” 司云雷在情与理之间。 还是选择了前者。 他知道。 司垚刺杀秦小满,极可能是受人蒙蔽。 后来连同他在内的司家众人,是一步错,步步错,像被人牵着鼻子似的,成为与秦家不死不休的敌人。 尽管如此,血海深仇必报。 儿子们死了,可夫人还活着。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因心中郁气、吐血而亡。 “等到杀了秦小满,我便会以死谢罪,陛下也绝不会怪罪于司家,到时候,夫人就交给你了。” 司云雷的话,令护卫大吃一惊。 “老爷……” 他欲再劝。 却看到老爷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便知道,劝也无用。 “不是我故作大义凛然,而是没有赴死的决心,也无法在唐参的护卫下,杀掉秦小满。” 在秦小满看来。 他是为了报仇而非为了拼命。 他方才没有在天子到来前折返过去,确实有此顾虑。 但如今,他改变主意。 便可以利用秦小满这一点认知错误,提前安排好同归于尽的方式,大仇得报! “走吧。” 司云雷悄然离开。 已然想好了葬身之处。 …… “公子,司云雷走了。” 场地正中。 唐参凑到秦小满身边,低语一句。 秦小满朝着能够感受到犀利目光的方向看去。 依然没能看到有谁藏在暗处。 看来他与唐叔的差距又拉大了。 “唐叔,你说我要与司云雷单打独斗,赢他的机会有多大?” “没机会。” 唐参不假思索地回答。 “……” 秦小满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他和司云雷的差距也如此明显吗? “公子如今的实力,能抵司云雷的五成,可若是双方交手,司云雷经验老到再加上他报仇心切,每一击都是必杀,公子防不胜防,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唐参的分析很合理。 秦小满了然一笑。 “我懂了,在司云雷落到我身上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唐叔你一丈之外。” 人贵有自知之明。 何况这还关系到小命。 早在司垚之死时,秦小满便将司云雷视为威胁性命的头号大敌。 哪怕冒着身体被练残废的风险,也要修炼内功。 不是为了能够打赢司云雷。 而是为了不让司云雷一击必杀。 “唐叔,你认为我全力的情况下,能在司云雷手底下走过几招?” “三四十招。” 也就是半盏茶左右,七八分钟的时间。 秦小满心里有了底。 司云雷要杀他报仇却没在发现他是谁的第一时间内,折返杀人。 说明还是有所顾虑。 他要利用这一点,反杀司云雷。 三十招的时间,足够他利用了。 秦小满正开着小差。 那边有两个士兵因为练习匍匐前进撞到一起,权贵子弟的劲儿上来,开始掐架。 作为教官,他没有上前拉架。 而是让两人在铁丝网下打个痛快。 “输的午饭减半,赢的十里障碍跑,继续打,不要停!” 在秦小满的怂恿下。 两人马上分开,争先恐后的追上了前方训练的同批次将士。 “不想垫底没问题,私下斗殴,全部按照刚才的方法处理!” “有本事就抢到前位,没本事立正挨罚!” 秦小满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整个场地上回荡着他的声音。 天子在外面,看到里面逐渐被带动起来的新兵将士,满意地直点头。 “朕乍一看,还以为秦先生是一个资历深厚的老教头。” “陛下,老奴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公公看天子心情好,连忙附和着。 “今日朕推了早朝来看练兵,既然练兵有效果,朕也放心了。” 天子转身,对着李公公吩咐。 “摆架回宫,阵势小些,别打扰了秦先生练兵。” “诺。” 李公公正欲传达圣意。 却见一辆马车在十数匹高头大马的护卫下,急驰而来。 他定睛一看车上的标识,连忙出声。 “陛下,好像是王副丞来了。” 第六百零五章王副丞的嘴,哄人的鬼 越来越近。 李公公看到领头的正是细辛,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陛下,是王副丞。” 细辛于王副丞,就像半夏于长公主。 细辛这个名字还是后来随着半夏改的。 想到这里,李公公甩了一下拂尘。 “陛下,还要摆驾回宫吗?” “副丞相昨晚半夜入京,不顾千里奔波来找朕,总不能再让他折腾。” 看在玉玺的份儿上,天子决定卖王之逊一个面子。 再说了。 他也想让王之逊看一眼现今的神机营有何改变。 让王之逊回去好好管教王氏子弟,这次征兵,王氏子弟可是推三阻四,无一人参加。 直到连弩试射成功,才想要投机取巧。 也算是给了王家一个教训。 “诺……” 李公公低声应着,心里明白。 陛下这是决定再给王家一个机会。 纵然董继武设局陷害秦家一事,有王家人参与的可能,但证据全无,且王之逊还费尽心机搞了一个“鱼群献祥瑞”。 这算是献到了陛下的心坎上。 李公公望着不断接近的马车在百步之外停下。 车上缓慢下来一人,脚步蹒跚地往这边走来。 “副丞相这是受伤了?” 天子大吃一惊。 他怎么没听暗卫汇报这个情况? 不得不说,除了北境一事,王家人表现不太满意,其他时候,王副丞所做之事,都很合他的心意。 特别是王副丞才四十,正值盛年。 此人能用,于后任也有益处。 稍一犹豫后,天子还是主动朝前走去。 “副丞相,你既行走不良,就应该在车上呆着。” 不等走近,天子便闲话家常般抱怨起来。 正费力往前走的王之逊,闻言顿时轻松起来。 陛下心里还有他! “臣有罪,还劳陛下亲自过来……只是臣这腿是因走水路太多,又因洛阳今年积湿,这才落下了风湿骨痛,让陛下见笑了。” 王之逊一瘸一拐地抱着厚厚一沓卷宗,向天子见完礼。 也没闲聊,直奔主题。 “陛下,洛阳贪污赈灾款一案,臣已悉数查清,人证物证加上犯人们的签字画押,都在这里。” 王之逊把卷宗递向李公公。 等到李公公接过,又补充了一句。 “其中,我的门生也有知情不报之嫌疑,臣去查抄他时,他已因罪自尽,后臣查实,他并非参与其中,而是贪污之人与他有救命之恩,忠义难两全,便一时糊涂犯了错。” 天子听到此事,挑了挑眉。 好一个忠义难两全。 若不是知道王副丞根本没参与到这件案子里,他都怀疑这个门生是受王副丞指挥,认罪自尽的。 “知情不报也是大罪,罚抄家,男丁流放岭南,女眷贬为贱籍。” 天子专门钦点了如何处置。 那便是无法更改。 王之逊低头应“诺”,心里有些惋惜。 但他已然尽了力,能够保住这个门生全家性命已是不易,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他犯人,便交由刑部处置,该斩的斩,该杀的杀,该夷族的夷族,正逢灾年还要贪百姓的救济粮,罪加一等!” 王之逊明白,天子这是要严惩不怠。 也未有替谁求情的意思。 站在旁边,等着天子看完卷宗,再行对他的赏罚。 “王爱卿,这次洛阳之行辛苦你了,论功,朕应当封赏于你。” “为天子效劳,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不敢言辛苦,若陛下要封赏臣,臣早在洛阳便听闻,秦家独创的羽绒保暖衣物轻巧又好用,可是市面上流通的衣物过于紧俏,洛阳也买不到,不如赏臣几副护膝,臣这老腿也好早日复原。” 王之逊此言一出。 天子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这话看上去是讨要护膝,实际上是承认了秦氏羽绒衣物的重要性。 也有王之逊想与秦家交好的意思。 “王爱卿,你要讨要护膝当封赏,光问朕还不行,得问问秦家愿不愿意,朕向秦家买护膝,那也是可丁可卯的,有一副算一副都送到了北境去。” 天子认为,王之逊既然选择向秦家透露善意。 那便再低一次头也没关系。 “恰好,今日秦先生就在神机营练兵,朕请他来与你商量商量?” 天子朝着场地正中的秦小满指去。 隔着太远。 只能够看到一个身形挺拔似竹的青年,穿着朴素的蓝色单衣站在当场。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朝他们扭头看了过来。 哪怕没有看到脸庞。 但王之逊却莫名觉得,秦小满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陛下,听闻您让秦小满当三位殿下的师父,许以帝师之名,如今又让他来操练神机营的兵马,可见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王副丞人还没见到,夸赞的话不绝于口。 和朝堂上的王氏子弟对着秦家父子俩挑剔,嫌弃他们是商贾之流。 完全不像是一家人似的。 “王爱卿说得不错,若非身怀奇术,朕怎会许以帝师这样重要的位置?” 天子对秦小满的满意,那也是不加掩饰。 “王爱卿应该也听说了,在他的指导下,二公主与三公主一起造出了一件神兵利器,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王之逊当然听说了。 因此。 他许以重望的耀谦,被撤了夫子一位,打发去翰林苑修书。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秦小满的手笔。 他不知道这个秦小满,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操纵陛下的想法,满足其个人的欲望的。 总之。 既然陛下想让他与秦家交好,他便顺着陛下的心意来。 “对了,王爱卿,你远在洛阳,或许不知,北境出了大事,董家设计陷害秦家,害死了五千将士,你们王氏子弟也参与其中。” 天子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之逊的脸庞。 不放过任何的异动。 王之逊闻言,脸色顿时灰黑一片。 “臣回家时听耀东提起过此事,还说耀勋为了洗清王氏子弟的冤情,救出被烧着的尸体,不幸遇难……臣不知,那六人是否受人蛊惑或是被人利用,但臣敢保证,我王家对陛下,绝无二心,绝不会做危害陛下以及大乾的事!” 说到此处,王之逊激动地举手发誓。 “若有食言,我王之逊定当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 “呼”地一阵狂风,卷起阴云,遮住了原本的冬日艳阳。 天子与神情微妙的王之逊面面相望,忽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若是真的引来冬雷,这冬雷震震,定是王爱卿有冤,你这赌咒发誓,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灵验了。” 面对天子的打趣。 王之逊故作窘迫地跟着笑了笑,心里也在埋怨,天公不作美。 他对于这种鬼神之事,自是不信的。 否则亏心事做了那么多、赌咒发誓多少次,也没见灵验过。 走夜路更没撞到过鬼。 但。 只要听他发誓的人,相信他的诚意,那便是有用。 “小李子,去请秦先生过来,就说王副丞想见见他。” 终于。 天子还是开了金口。 给了王之逊与秦小满二人握手言和的机会。 第六百零六章叨扰,投缘? “陛下,秦先生这几日都要练兵,需要心无旁骛,此时去叨扰……” 难得李公公没有马上按照皇命去做。 说出来的话,却让天子也迟疑了起来。 是啊。 秦小满不仅很忙,性格也很耿直。 属于性情中人。 王家在董家设计陷害一案里,就算不是帮凶,朝堂之上王耀东也是做出了落井下石的事。 再加是荣州王之昌的事,还有秦小满还特意在种植增产稻秧的记事里,明确指出过,王副丞与董继祥联手的事…… “唉哟!” 王之逊突然单膝跪地,捂着勉强支撑着不倒的膝盖,疼得脸色狰狞。 “王副丞可是腿疾发作?不如今日先行回城?” 天子正愁没台阶下,见状就要顺坡下驴。 王之逊自然不肯。 抓住细辛的手,满头是汗地站了起来。 “陛下,其实臣今日来,就是想见见这位传闻里的秦先生,也想解除臣与他以前的误会,如此一来,我们秦王两家,才好共同为陛下效力,而非陷入不必要的矛盾之中。” 王之逊自认把姿态摆到了最低。 他除了是当朝副丞相。 更是掌握整个王氏一族的家主。 陛下若是再拒绝他的提议,秦家刚成为皇商,便受到王氏全族的抵制。 不论是于秦家还是于陛下来讲,绝非好事。 “既然王爱卿今日一定要见……小李子,去请。” 天子不再犹豫。 反正,他今日在秦王两家之间,是充当一个和事佬的形象。 看在君臣多年还有王副丞忠君的面子上,他愿意搭建双方沟通的桥梁。 至于秦小满肯不肯给王家面子……他就管不着了。 其实。 天子还是有些期待。 秦小满会如何处置此事。 他朝着不停指挥着新兵练习的秦小满看去。 距离一里之遥,唐医圣必定已经发现了王之逊的到来。 但这并没有影响秦小满练兵。 说明这个年轻人定力很强。 光是看到这样未来可期的少年,天子就心情大好,眉眼间都是赞许的笑意。 “看得出来,陛下很看好秦先生。” 王之逊笑着出声。 天子也没反驳他的话,并且又补充了一句。 “不会朕看好,秦先生也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旷世奇才,日后必定成为我大乾栋梁,否则,朕也不会将三位公主交给他辅佐。” 第一次。 天子将他安排给秦小满的重任,公之于众。 言语里,却是敲打王之逊。 不论是真的还是装的,王家,都不可与秦家为敌! 辅佐三位公主……帝师之名果然不是说说! “陛下的眼光,定然不会错的。” 王之逊面上带笑,双眼却不受控制地朝着秦小满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倒想瞧瞧。 这个年方十六的秦小满,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能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后,还能够让天子尊为未来的帝师! 这个年纪,这种本事。 堪比当年的乾瑞了! …… 跨栏前,秦小满听到李公公说天子请他去与王之逊一叙。 便知道王副丞本事确实高超。 自从董家事发,天子便一直冷落王家人。 启用王耀东,还是为了让王家当出头鸟去得罪人。 早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没想到王之逊在天子对王家态度刚缓和之际,便要见他。 “李公公,我能以我正在忙拒绝吗?” 说实话。 秦小满不想配合王副丞演戏。 陷害秦家的事,他不信王家没有参与。 王之逊在洛阳一躲就是两个月,董必达在牢里时,还不断地派人去王府后门蹲着。 相信王家人清白,不如让他相信世上有鬼! “秦先生,老奴方才提醒过陛下,您正在忙,可王副丞他以腿疾为托辞,今日必须要见到你才肯走,否则,照他那架势,说不定会赖在神机营。” 赖。 这个字用来形容当朝副丞相,有些过分。 不过,在秦小清茶看来,是相当形象。 别看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权相,但根据对方做的事,就知道这是一个阴险狡诈不输于他的人。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耽误时间。 秦小满略一思索后便松了口。 “那只能去会会他了。” “肖大侠,帮忙盯一会儿!” 秦小满叫来在旁边借口下一批训练,提前来考察情况一圈又一圈拉磨似的溜达的肖大侠。 简单地介绍了一个这里各个训练项目怎样才算顺利通关。 看到肖大侠跃跃欲试的模样,秦小满不忘记激将。 “靠身手完成训练没意思,肖大侠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普通士兵训练的乐趣?” “秦小满你别想坑我。” 肖成梁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学着他那一套,开始热身。 明显是准备参考他的意见,尝试一下。 这就对了。 秦小满还想着让肖大侠当典型,激励剩下的将士们再加把劲儿往前冲呢。 要是利用内功当外挂,只会打击那些落后于人的将士们。 万一打击到自闭,选择自动退出,他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交代肖大侠看好这群兵不要争于抢先。 秦小满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天子与王副丞所在的方向走去。 离着还远。 看不清楚人脸时,他便发现,这个王副丞虽已中年,但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定是轰动京城的美男子。 比肖成梁这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得近了。 果然如此。 虽已四十的年岁,但因保养得宜或是天生底子好,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 明明是一个权相却透着一股子大儒士族的书生气息,极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感。 不过。 越是这样的人,使起坏来,更令人没有防范之心。 好在。 他早已将王家列入敌营,根本不需要防范。 只需要采取对待敌人的态度和心理准备就行。 “陛下,我来了。” 秦小满拱拱手算是行礼。 之后便站在天子旁边,假装感兴趣地打量着王之逊。 四目相对。 他看到一直表面得云淡风轻般,给人一种无欲无求的王副丞,突然露出震惊的表情,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忽地想到之前司云雷见到他的第一面时说的话。 不好! 司云雷对待长公主,还是下属对待上峰的熟悉感。 可传闻王副丞,却是一个痴迷乾瑞长公主,已达到执念不消的地步。 据说王府里没有女主人,都是一些鼻子眼睛或者神情像长公主的女人。 对于每日面对着这些拼凑式长公主的脸庞,看到他的眉眼,指不定会…… “陛下,这位便是秦小满秦先生?” 秦小满还正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王之逊的怀疑时。 就见王之逊忽然露出和善的笑容,朝他拱手见礼。 “久仰秦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分外投缘,陛下,臣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秦先生说,可否借秦先生一用?” 第六百零七章拒绝,怀疑出身 天子对于王副丞要与秦小满私下相谈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在他面前,王副丞有所顾忌,施展不开手段。 背地里,可以和秦小满过过招。 让秦小满能够早日见识到这位副丞相的手段,于他的成长也有进益。 “陛下,我与王大人不投缘,我想拒绝。” 然而,没等天子开口。 秦小满便耷拉着脸,脱口而出。 “素不相识,还有过节,我实在不知道该说啥,王大人,不如你有话当面说,说完我们各干各的差事,如何?” 此话一出。 谁还不明白,秦小满前来,不是来化解矛盾的。 他纯粹就是来给王之逊找不痛快的。 天子想到王家对秦家做的事,知道秦小满的拒绝在情理之中。 可想到秦小满平日里做事还算圆滑的风格,对于这样直接拒绝,加剧矛盾的做法,又觉得是意料之外。 “看来秦先生对我的误会很深。” 王之逊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小满的脸庞。 尽管被当面拒绝,依旧笑容满面,没有任何动怒的样子。 秦小满见状,暗道“不好”。 他除了不想搭理王副丞,拒绝了私下聊聊的提议。 更是想当着陛下的面,升级与王副丞的矛盾。 有人给司云雷送信,这背后应该就是王家。 就算不是。 只要在陛下面前,坐实王家与他不和,他一旦出事,王家也脱不了干系。 借此便能让王家投鼠忌器,不再背后给司云雷支招。 可谁知,王之逊居然不接招。 果然是一只老狐狸! “若是秦先生今日事忙,不便与我交谈,那我便等新兵北上,空闲下来,在家中作东,邀请秦先生过府一叙,秦先生认为如何?” 这次,王之逊学乖了。 不再询问天子的意见。 他也看出来了。 天子不想替秦小满做主。 秦小满沉吟不语。 他不想答应。 可刚才以为打了王副丞一个猝不及防,能够成功,以办差为由拒绝了一次。 再拒绝舔脸邀请他的王副丞,就有些不识好歹。 这种做法不是真性情,而是无理取闹。 “看在陛下邀我前来的面子上,要是有空,一定去。” 秦小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借口要忙,赶紧走人。 但是,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还是让他后背汗毛倒竖。 大事不妙。 王之逊不似司云雷那般粗枝大叶,一定是起了疑心! 可他这张脸早已暴露,不可能再易容。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寄希望于长公主将当年的善后处理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是要帮老爹追回老娘。 可没想过要暴露自己的出身。 不然。 他日后要是和唐姑娘在一起,定会引起天子的忌惮。 “爱卿为何一直盯着秦先生看个不停?” 在秦小满走后,天子问出心里的疑问。 语气微沉,有种提醒王之逊的意味在其中。 “秦先生于朕而言很重要,就算他年少轻狂拒绝了爱卿的提议,还请爱卿念在朕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擅长和稀泥的天子,此时坚定不移地要站在秦小满这一边。 王之逊不免加重了心里的怀疑。 “看来陛下对秦先生,不只是君臣,还有个人情分在其中?” 王之逊在试探。 让秦小满当帝师,除了因为秦小满的才华,是否还因为别的。 “秦先生与朕和三位公主投缘,朕本意是想招他为婿。” 此言一出。 王之逊故作愕然之色。 心里却早已猜到了这个可能。 “可惜,秦先生对于成为皇家女婿,似乎并不感兴趣。” 天子扼腕叹息。 王之逊看得出来,天子并非装模作样。 而是真的感到惋惜。 想到秦小满刚才神情冷漠地拒绝他,他能够想象得到,秦小满拒绝天子时的场面。 “不提这些了,王爱卿为何有此一问?” 天子根本没把招婿的事与别人说起过。 与王之逊谈及此事,也是由于两人自登基前,关系便不错。 一些闲话不能同他人说,却能与王之逊商量。 见到王之逊方才被拒绝,这才有感而发,顺势说了出来。 也是让王之逊明白,秦小满之才,哪怕不用进入皇家,也是皇家所需要的,避免王之逊再动歪主意,伤害秦小满。 “回陛下,臣只是觉得初见秦先生,便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王之逊特意停顿下来,套天子的话。 天子也没有多想,想了想他初见秦小满的感觉,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秦小满长得一脸憨厚模样,倒和福珉有些相似,看上去就很讨喜,朕初见他,也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和三殿下相似? 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分明与年轻时的乾瑞一般无二! 王之逊确认了自己的感受不是错觉,心里更加怀疑秦小满的身份。 天子既然没有想方设法让秦小满入皇室,定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看来王爱卿对秦先生确实很感兴趣,只是,王爱卿此次回京,还堆积了不少事要做,若你觉得与秦先生投缘,哪日等他心情好了想理你了再见他。” 天子可不认为王之逊对秦小满投入过多的关注,是一件好事。 这位副丞相的手段,他也是略有所知的。 这把好用的刀,可不能刺向他最看好的帝师。 “陛下所言极是,对了,陛下可曾鉴定过鱼群献上的玉玺?” 王之逊闻弦音而知雅意,马上转移了话题。 “朕已让人去藏书阁查找有关前朝玉玺的文字与图案记载,正想与爱卿核对……走,回宫说。” 天子在前,朝着天子仪驾走去。 王之逊跟在后面,临上马车前,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站于场地中练兵的秦小满。 那一身蓝衣,配上如松如竹般笔挺的身姿。 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老爷?” 细辛看出老爷的异样,也朝着秦小满所在的方向看去。 心里却不明白,老爷究竟在看什么,居然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像,太像了。” 王之逊低声喃喃。 “这个秦小满,绝非凡人。” 细辛歪头望着嘀嘀咕咕的老爷,困惑地挠了挠头。 秦小满不是凡人,难道还是神仙吗? “细辛,你让荣州的人去查一查秦小满的母亲。” “老爷,上次不是查过了吗?” 散布秦小满生母是谢家小姐,就是他们查后,确认秦家无法反驳这一流言,才传播出来的谣言。 细辛不懂,为何还要再查一遍。 “上次查的是秦家与谢兰的联系,这一次,你让人去查,长公主与秦家有无关联。” 查长公主?! 细辛大吃一惊。 “老爷,此事……” “行事小心,不要打草惊蛇,若是查的时候遇到长公主的人,便让调查的人马上放弃调查。” 王之逊见天子仪驾已经动身,马上钻入车内。 细辛一脸为难,两条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他不明白老爷这样的安排是何用意。 为何又要查,查不到又马上让人撤走? 那还不如一早就不查,还免得被长公主发现后惨遭收拾。 “老爷今日可真怪。” 而且这种怪,还是见到秦小满以后。 细辛不免怀疑,老爷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秦小满真的不是凡人。 第六百零八章王之逊的异常,突厥知连弩 而是能够勾魂的小鬼。 连精明睿智如老爷这般,都对秦小满如此上心。 也难怪天子对其如此重视。 不对! “老爷,司家的事,我们还参与吗?” 细辛钻进车里,连忙出声询问。 老爷可是安排了人手,通知司云雷秦小满在神机营的消息。 若荣州的消息还没传来,司云雷先把人杀了…… “我们何时参与过司秦两家的恩怨?” 王之逊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虽未明说,但细辛已然明白。 老爷是放弃了协助司云雷对秦小满复仇,打算作壁上观。 原本是不择手段也要除掉秦小满的老爷,见了一面秦小满后,便舍弃了原有的计划。 这个秦小满可真是厉害! “司云雷要是能够杀掉秦小满,倒省了我不少的心事,我以前认为,他这次抛弃了大将军的身份,殊死一搏能够成功,但现在,我知道我想得太简单了。” 光凭秦小满那张与她相仿的脸。 就难保有上天洪福庇护。 司云雷的复仇大计,应该会落空。 就算不会,他也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王家也参与其中。 “记住,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们王家都从未参与过,就算司云雷攀咬我们,我们也绝不能承认。” 王之逊说着,拿起桌上的纸笔。 铺开一卷画纸,在上面描绘着一个人的脸庞。 细辛知道。 老爷这是又在画长公主了。 唉?! 可当画卷上的线条勾勒完,细辛吓了一大跳。 苍天啊! 老爷画的居然是秦小满?! 耀谦公子的画技,便是传承自老爷。 可老爷平时教导二公子时,只画景不画人。 不是老爷不擅长,而是老爷自从遇到长公主后,便像着了魔似的。 有种终极一生,只画一人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 今日却画起了秦小满! 老爷不会是…… “像不像?” 王之逊简单地描完轮廓后,对着细辛问。 “像……像……” 细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内心忐忑不安。 老爷能够从长公主的牛角尖里钻出来,身为属下是很高兴的。 可秦小满,他是未来的帝师,还是一个少年……老爷这是出了刀山又要下火海? “细辛,你说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神态相似的却只有个别人,这是为何?” “神态相似,定是相互影响,比如夫妻,比如子女……老爷,你是觉得秦小满和长公主相似?” 细辛脑袋不灵光,但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也发现老爷对秦小满没那方面的意思。 因为老爷平日里画长公主时,都是满眼柔情。 刚才作画时,却冷静异常。 “夫妻不可能,子女……细辛,你交代荣州那边的人,调查一下长公主当年失踪时,可曾在荣州出现过。” 细辛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老爷为何关注秦小满! “老爷,你是怀疑……” “嘘!” 王之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外一昂头。 “隔墙有耳,这件事若是真的,她一定希望我帮她保守秘密。” 如此一来。 他十五年的执着,便能圆满了。 “是,老爷,等您入了宫我就去传信!” 细辛知道了老爷关注秦小满的原因,马上兴奋起来。 假如秦小满真的与长公主有联系,秦小满确实不用死了。 因为。 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把柄,让其为王家所用! 还有乾瑞长公主! 这大乾李家天下,以后便能由王家来把控了! “记住,遇到长公主的人手干涉,马上放弃调查。” 王之逊再次出声提醒。 “不要与她硬碰硬,因为,碰不赢。” “……是。” …… 乌蓝扎布,北。 主将营帐前。 拔延努趁着今日天气晴朗,按照军中医师的说法,下了床榻,搬了把椅子,在外面晒太阳。 在外面,能够看到伏利羽部落的民众们,就在军营周围,开始晒衣晾被。 陆陆续续从拔延部落送来的粮食,发放到民众们的手里。 原本不时响起的吵闹声,如今也化作阵阵爽朗的歌声,飘荡在宽广的河面与原野上。 哪怕伴随着附近操练兵马的金戈之音,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这里一片祥和的氛围。 拔延努望着那些追着牛羊,嬉戏打闹的孩童们,眼神却逐渐变得深邃。 祥和只是一时的。 是富足的粮食带来的。 而想要维持这种祥和,光是每年入冬,像祖宗们一样南下去抢粮食,只治标不治本。 于是。 在他立志在成为突厥大汗时,他便定下了目标。 不光要抢粮,还要抢地! 只要拿下大乾河北道及以北的所有适宜种植的土地,哪怕只种一季,也够两倍多的突厥人们能够一日吃上三餐,顿顿吃上饱饭! 到时候,他便下令让大家多生孩子,占稳大乾的土地,成为他们的粮仓。 剑指天下他不是没想过。 但遇到乾瑞长公主这种逆天的存在,这一代怕是完成不了这个心愿了。 所以,他的目标是将突厥的地盘往南拓展千里即可。 可现在,积攒了十年的力量,训练了能够奔赴千里的奇兵,却被毁于一旦,让他如何能甘心? “咳咳咳!” 拔延努一动肝火,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汗,该喝药了。” 拔延烈端着一个装着黑乎乎药汤的瓦罐走上前来。 看到拔延努气色不错,稍一迟疑,还是将方才得到的一个不好的消息说了出来。 “大汗,大乾京城飞鸽传书,传来一则消息,事关大乾的新兵器。” “新兵器?” 捏着鼻子灌完药的拔延烈,也不知是因为喝药,还是因为这个消息,脸色瞬间一片乌黑。 “乾瑞长公主上次射击我们的无羽短箭,不就是大乾造出来的新兵器?当时确实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已经知道,他们换箭速度慢,需要配合,距离也不如弓箭远,到时候只需要安排弓箭手掩护,骑兵冲杀便可解决。” 拔延努略一思考,便反问拔延烈。 “乾瑞长公主就在同州城,也没听说过她出京前在制新兵器,这次是谁带头制的?” “一个叫秦小满的人。” 拔延烈根据传来的消息回复。 “秦小满?夏熟小满,籽壮水全,这名字不像是大乾哪个将军的名字,倒像是寻常地主家起的名字。” 拔延努不是小瞧这个名字。 实在是,大乾人讲究名讳,光从名字上便感觉,此人无甚大用。 这种人研制的新兵器,没有长公主坐镇,绝对长久不了。 “大汗,此人并非大乾中的将领,确实是剑南道的一个土地主,后来发迹成了皇商,承制皇家用具……” 拔延烈还要解释秦小满的事迹。 拔延努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本汗只想知道,乾瑞长公主是如何应对此事的?” 第六百零九章没动静非大事,谢兰要入京 “乾瑞长公主没有异象,排兵布阵也无不妥。” 这正是拔延烈所不解的地方。 战时,京城传信本就不易。 却偏偏冒着风险,传来这么一则急报送来乌蓝扎布。 可奇怪的是,此事明明应该大乾方面先得知,乾瑞长公主方面,却无任何应对的做法。 只能说明一点…… “这群酒囊饭袋,这是实在找不到消息,便传来一条无用的消息来应付本汗!” 拔延努气得喉头发甜,当场将瓦罐摔碎在地。 “大乾能工巧匠无数,别说新兵器,刀剑枪棒哪一个不比我们突厥强?” “像弓弩这种杀伤力强的兵器,乾瑞长公主偷偷练了三年才练成,他们一点儿没发现,如今学乖了,有一样新兵器,刚研究出来,不管能不能用先报上来,难道是想让我带兵打到京城的神机营里去试试真假?” 拔延努气极反笑,随手把送来的信纸丢进了面前冒着细烟的篝火。 呼…… 火苗燃起,将信纸烧着。 上面许多未看的诸多字迹,也化作灰烟,直入云霄。 “大乾的神机营就是专门养权贵子弟的废物营,与其盯着神机营,不如让他们去盯着各地征召的新兵,会送到何处,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哪怕是弓弩。 也需要排兵布阵,才能发挥优势。 拔延努在哪里输的,便想着在哪里赢回来。 根本没将所谓的新兵器和神机营那些废物们放在眼里。 “大汗放心,我马上给他们回消息,让他们跟踪大乾各道的新兵动向。” 拔延烈也不认为这则消息很重要。 只是。 对于这个秦小满此人,他还有些话没和大汗说。 可眼见大汗对各地的暗线已反感到了极点,知道多说无益,连忙领命告退。 “新兵器……大乾的能工巧匠确实多,下次再攻克城池,不能急着把男丁杀了,还是要留些俘虏,只要此许优待,便能让他们为我突厥卖命。” 拔延努仰起头,眯着眼注视着天上的太阳。 热汤药下肚,加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让他此时的心情十分愉悦。 信心再生。 …… 同州城,府衙后院。 长公主清点完同州五城安置民众记录的名单,对着负责此事的唐清峙大加赞赏。 “五日之内,能将城中诸事千头万绪都处理好,唐将军的本事可真不小。” 既能当先锋又能善后处置。 是个大才。 “大将军谬赞了,还多亏我堂弟清陵指点。” 提起代替原本的司云雷,驻扎在玉县的唐清陵,长公主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 “这小子以前就总缠着我给他讲解兵法,实在没想到,他还有安顿民生的本事。” 只可惜。 清陵这孩子头脑灵活,但武资平平。 不然的话,她定要提拔到前军中去当冲锋官。 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不输于当年的四大将军。 “清陵主意多,他的目标可是当军师呢。” 唐清峙适时地说出唐清陵的想法,希望长公主能够给一个机会。 玉县解救人质,并且歼敌一万。 给了唐清陵出头的机会。 但由于主意太过冒险,在论功行赏时,许多人以此为理由,将功劳均分到了守城士兵身上。 唐清陵因此也只能得一个后军副将,加上主将忌惮,这个后军副将便干了一些类似于文官的安民之事。 唐清峙为他的堂弟不值。 他认为,只要给清陵机会,定能证明其才干。 “军师这一职虚设十年,若是想成为军师,必须是立下歼敌数万,或影响一场大战胜负的大功,才能成为三军军师。” 长公主举了一个例子。 “像肖长青当日在横州城执守,若是他自己领兵前去,还是自己出的主意,那便可以。” 可以是可以。 只是能够影响整个战场胜负的兵队人数,少说数万。 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后军副将来调度。 那不是“将在外君令不受”,那是违背军令,别说立功,直接记大过。 “看来清陵还是要磨炼一下他的脾气,先把那个看他不太顺眼的主将拿下,让主将听他的,这样以后有立功的机会,两人还能一起立功,哈哈。” 唐清峙笑得很勉强。 长公主也知道,唐清陵假如一直呆在没有上进心又谨慎的主将手下,难有出头之日。 但。 想要成为军师,除了积累资历,或是用实力说话,再无其他方式。 除非…… “对了,神机营的五千新兵不日即将开拔,我准备提拔一位早就看好的统领,作为这五千新兵的主将,委派他们一场特殊的任务,到时候需要你们同州城的五万中军打配合,此事甚为机密,又需要领军之人之间有默契,你认为你们兄弟二人,能够完成此事吗?” 虽不知连弩是何物,但肖成梁率领不少江湖游侠参军入了神机营的事,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为此。 她才假装历经大战,与拔延努一样在同州城与天镇城之间建立起一道防线,摆起防卫姿态。 实际上。 最好的防守,不是防守。 是进攻! 拔延努在等突厥汗庭里培养了十年的二十万精兵奔赴乌蓝扎布。 她同样也在等! “大将军,主将是何人,他真的会听清陵的话?” 唐清峙倒不怕什么危险的任务,他知道清陵那性格最喜欢接受挑战。 可他担心这位主将与清陵合不来。 “主将是肖成梁,参军的新兵,你不认识。” 长公主没打算介绍。 却见唐清峙一拍大腿。 “肖成梁肖大侠我认识!有次我去汉中做事,路上得罪了几个江湖高手,还多亏肖大侠解救……是他的话,那没问题了,肖大侠的性格和清陵一定合得来!” 唐清峙兴冲冲地叫道。 “我这就去叫清陵来……” “慢着!” 长公主出声阻拦。 “此事切莫提前声张,待到神机营抵达,我自有安排,你去清陵那时,提前给他打一声招呼,让他趁空闲时,多熟悉突厥境内的事务。” 突厥境内的事务? 唐清峙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但闪得太快没有抓住。 不明白长公主究竟想做何事。 但他知道。 清陵那么聪明,一定能够猜得到长公主在打什么哑谜。 “大将军你放心,我绝不对旁人透露一个字!” 唐清峙说着紧闭上嘴,离开了房间。 并顺手将门带上。 长公主埋头正在继续处理军务,感觉到半夏一直盯着自己。 抬起头,就见半夏的眼神有些幽怨。 “是怪我不将任务告知你们?其实只是一个小任务,正好给神机营的神兵利器一个发挥的机会。” “公主知道那连弩是何物了?” “嗯,昨晚趁谢老九睡熟问过了,别担心,这场战争,我们会赢的。” 长公主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赢,很容易。 想要像当年击溃匈奴一样击溃拔延努的野心,却需要付出数十万人甚至更多人的鲜血。 但,为了更多人的太平。 也只能如此。 长公主喝了一口带有余温的腊八粥,继续处理军务。 …… 骨碌骨碌~~ 一辆马车从天府离开,朝着蜀州府进发。 “夫人,换个暖手的暖炉吧,越往北上越冷。” 谢兰接过丫环替换的暖手炉,挑起厚重的帘子,看向马车外的村庄上,有几户挂起了红绸,面露惆怅之色。 “也不知道老爷今日喝没喝腊八粥?” “夫人若是惦记老爷,当日就不应该走得这样急。” 第六百一十章千里相助,晚矣 秦家被冤枉时,不见夫人着急。 秦公子入京下了大狱,不见夫人着急。 倒是京城关于秦公子身世的流言传到荣州,夫人不顾手上的诸事,都没和老爷商量,便着急忙慌地要往京城赶。 今年寒冬,北上水面多处冻结。 只能走陆路。 路过城池客栈不停,数日下来,也不过才到天府城。 “夫人,秦公子不是我们谢家姑娘所生的孩子,这件事既是谣言,您为何还要急着去京城?” 贴身丫环不解。 她是夫人的陪嫁丫头。 从京城跟到富阳,是夫人的心腹手下。 可有时夫人所思所想,她还是不甚明了。 就比如对待秦公子的态度。 谢家刚要起复,秦家刚得了清白,此时入京,难保天子多想,谢家不愿一步步地重新踏入京城,而是想借着秦家之势,一步登天。 这样的话,反倒更加坐实了秦公子出身谢家的谣言。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是因为两权相害取其轻。” 让陛下疑心谢家心急又如何。 总好过。 让人怀疑秦公子真实的身份!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想不到好的办法坑害秦公子,竟想要在身世上下功夫。 谢兰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放在桌下的马鞭,柳眉倒竖。 “此人定在京城,等我查出来,一定让公主扒了他的皮!” 公主? 丫环听到夫人的话,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夫人除了要让秦家帮忙扶助谢家,还要请长公主出手? 也就难怪夫人要亲自去京城了。 只是…… “夫人,长公主殿下如今在北境,您去京城遇不到……” “吁!” 丫环的话还未说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咚咚——咚! 车窗外响起敲击声。 两长一短一重音。 丫环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在富阳时。 那时,秦公子因被花魁打劫受了伤,夫人写了封信到京城,不日就有人敲响了县衙里的房门。 就是这个暗号! “何事?” 谢兰神情紧张,语气低沉。 她并未揭开厚重的布帘,而是隔窗相问。 “流言传出后,有人在荣州调查秦家近二十年来的事,一共两方人马,一方已查证,是天子。” “另一方还在调查中,此去路远,会有人护卫谢小姐,还请谢小姐放心。” 丫环听到这话,并未放心,而是惊得屏住呼吸。 调查秦家的人马里有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谢家……不,应该是长公主的势力都查不到证据的人,该是何人? “有这等通天手段的,除了唐王两家,不作多想。” 谢兰倒是一语中的。 窗外响起沉闷的附和。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并向北传了消息过去。” “光传消息不行,在荣州,尤其是富阳那一带多增加人手,若是还有谁去调查,势必抓住,仔细审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兰握紧手里的马鞭。 真是两头起火,不知该兼顾哪一头是好。 “请谢小姐放心。” 话罢,映在车窗上的身影消失不见。 可谢兰直到马车重新往前行走了许久,悬着的心还是没有落下。 “这次,不动用非常手段,怕是瞒不住了。” 谢兰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当年,多亏长公主一力相护,承担天子的怒火,以性命担保谢家的清白。 才有了她今日。 也正因如此,她想留在长公主身边,为奴为婢为谢家还债。 却被请求让她暗中护卫富阳一户姓秦的人家。 并且,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与长公主通信。 十年。 整整十年。 她不知秦家于长公主而言,究竟为何如此重要。 直到那年秦小满十周年的生日宴上,秦家大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身为父母官也可以前去。 她见到秦小满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 这个孩子,一定与长公主有关系。 她曾怀疑秦小满是长公主流露在外的孩子。 因为长公主曾在外历练两年的时间,杳无音讯,因此,先帝才将当今天子临时培养成继承大统的皇储。 若这两年间,长公主产下一子,定有迹可循。 但她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当快要查到确切的消息时,便被人抢先一步抹消掉了。 她便知道。 此事不能查。 她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后来,她便暗中关注这个秦小满。 可是,此子不学无术,就是一个草包,而且越长模样越像那个地主父亲,笑起来憨厚的样子,没有长公主的半分灵气! 就在她观察了五年,直到秦家与阮家订婚后,秦小满为了阮梦不顾一切时,她觉得自己猜错了长公主的用意时。 秦小满,变了。 一场赌注,改变了少年的行事风格,让他锋芒毕露。 她才知道,这个少年昔日竟是在藏巧。 他不仅拥有长公主双手皆能写字的本领,更是才华卓越之人。 虽然,他还是故意笑得像其父一样憨厚无害。 但她已然确认。 秦小满就是长公主的孩子。 所以。 她违背了约定,给长公主送了信。 长公主没有责怪她,还将不少人手交给了她使用。 她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十年,甚至后半生该做什么。 却不想。 秦小满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甚至还因为念及她的举手之劳,要让谢家起复。 这是一个好孩子。 哪怕没有长公主的这层身份,身为盟友,她也要助他渡过这次危机。 “若是可以,真希望他身体里流着我谢家的血。” 谢兰深吸一口气。 已然想好,到了京城,该如何应付这暗中想扑向秦公子的腥风血雨。 …… 王府。 王之逊从皇宫中回来,尽管因探听秦家父子的近况而一夜未睡,但精神大好。 路过院子里的人工湖时,还特意拿了一斤饲料喂鱼湖中的红鲤。 惹来了不少数月未见的小妾,前来混脸熟。 但。 久未相见,并未产生距离美。 而是让王之逊在看到这一堆莺莺燕燕时,脸上高兴之色,顿时笼罩了一层阴云。 他想到了秦小满和秦立夏。 特别是那个资质平庸、泯为众人矣却为了表现自己深情,终其一生不娶妻不纳妾的秦立夏,怒上心头。 “来人!” 王之逊手指着那些还在朝他暗送秋波的小妾们。 第六百一十一章嫉妒,你行你上 被手指指到的那个小妾,见王副丞点了她,还满脸欣喜。 眼波更加撩人,笑得好不得意。 可下一刻。 这个小妾以及其他所有在场的小妾们,都笑不出来了。 “把她们拖下去,让她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不愿意离开的,全部发卖去花楼!” 这样的命令,不只打了小妾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听到命令的管家和奴仆们,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老爷为了得到这些小妾们,当初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副丞不贪财也不好色,但唯独有一个喜好。 那就是找长得不漂亮但很相似的一群女人,收于后院之中,让她们每日里耍枪弄棒。 只见王副丞因为人少,不断填充后院。 十数年来,还是第一次见王副丞要驱散后院的小妾。 并且一次性全部赶走,不留一人。 老管家吓了一跳,以为老爷这是太累了,又因近日王氏一族不受天子待见,去见陛下受了气,回来看到这群女人争风吃醋很是头疼。 连忙凑上前相劝。 “老爷,您消消气,不和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一般见识。” “谁说头发长一定见识短?你可曾把乾瑞长公主放在眼里?” 王之逊毫不客气地反驳,让老管家当众下不来台。 但老管家考虑到老爷的需要,还是硬着头皮,冒着被训斥的危险,继续出声。 “老爷,这些夫人们今日确实叨扰了您,可将她们全部驱散或发卖的话,待到来日老爷想见她们,可就不容易了,还望老爷三思。” 老管家认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也给老爷一个台阶下。 老爷应该会顺着台阶下来。 谁知。 王之逊脸色更加阴沉。 “你认为我是随便做出的决定?” 他气笑了。 看来,在大家的印象里,他竟是如此滥情的一个人? 他为何收集了这么多与她相似的女子,还不是为了一解相思之苦。 这其中的女人,他有许多根本碰都没有碰过。 只是睹物思人罢了。 “早知她喜欢的是那种忠情于她的人,我也能够做得到。” 王之逊想到秦立夏假惺惺的做派,知道自己落后于人,心中生气却又无法弥补这一过错。 他从不怀疑自己对乾瑞的真心。 所以他从现在起,也学习秦立夏那一套,向乾瑞证明自己的真心! “她喜欢?” 老管家有心想问是哪个“她”,但话到嘴边,脑中一个机灵,便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老爷怕是有机会要迎正主前来,这才散了这些赝品!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老管家连忙对着还愣在当场的奴仆们大喝一声。 “没听到老爷的命令吗?赶紧让她们散了,以后别再出现在老爷的面前,碍了老爷的眼!” 虽不知道老爷缘何有迎来正主的自信。 但若是真的让乾瑞长公主下嫁于王府之中,那么王氏一族,必定能够压住唐氏一族一头。 未来的大乾皇朝,便是他们王家说了算! 就连下任天子的脸色,都不必再看! 正好唐医圣也在京城,若是给长公主调理好身体,再诞下一子,那么,下任皇帝姓王还是姓李,还未可知! “不要啊……老爷……” “老爷,我不想走,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我是王府的八夫人,你们不能赶我走!” 老管家这头正幻想着王氏一族一飞冲天。 那边迎来惊天噩耗的小妾们,在奴仆们的拉扯下,有的欣然接受离府的现状。 但一些动了真心,想要托附终生的女子们,却不愿意离开。 在地上撒泼打滚者有,拿起武器,想要冲破奴仆们的包围圈,与王之逊讨个说法者也有。 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王之逊冷眼看着这群飞蛾扑火、徒自挣扎的人,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之色。 最后。 看得厌了。 只交待了老管家一句。 “赖着不走,想当我王府鬼的,便成全她们。” 轻飘飘的一句话,透露着无尽的杀意。 几个耳光灵光的女子,顿时不再还手,痴痴地望着以前还曾与她们表现得浓情蜜意、如今却冷漠以对的王之逊。 一个离开王府已无退路的女子高声诅咒着。 “王之逊,你薄情寡义,绝对、绝对这一世得不到你最想的那个人!” 砰! 话音落下。 女子触柱而亡。 王之逊淡淡地扫了一眼诅咒的女子。 这是一个县丞小官进献了其夫人,提拔三级,此女原是抗拒,最后留在王府,又和家人决裂,是这群人里性格最为温吞的。 没想到,也是装出来的。 果然。 谁都像她,谁也不似她。 “谁还想死,且随她去。” 王之逊留下这句话,便甩袖而去。 他还有诸多事情要准备。 既已下定了决心,无论秦小满的身世有疑确实与否。 这一次,无论用何手段,他都要将乾瑞得到手! 不能再等了! 本来还想等到皇储确立,天子故去,利用辅佐之功,让乾瑞低头。 如今天子心意有变,再不使用非常手段,他这一生穷尽能力为皇家贡献,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何苦来哉? “年少时不可得之物,会牵绊一世,我王之逊绝对不会将这种遗憾带到坟墓里去。” 哪怕。 颠覆她最想守护的大乾。 这次,他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 “冲啊!” “快上!快上!” “张三你快走,晚了我们两个里面就要有一个没法吃晚饭了!” 伴随着夕阳落下,皇家猎场内的氛围更加激烈。 原本。 无论神机营的新兵还是老将,都认为百中取一人垫底,饿一顿小惩大诫是真的,千中取一人除军服赶出军营,终身不得从军是天子吓唬人的。 因为并没有颁布下旨意,这其中有很大的可操作性。 然而。 上千训练的两千人马里,落后的两人,其中一个王家旁枝子弟的老兵,成了倒数第一名。 哪怕那个老兵再三解释,是因为早上与人换了班,去拉蔬菜,导致疏忽没吃早饭,没有力气才垫底了。 但秦小满根本没有听这样的解释。 当场拿来军中的名册,将此人的名字划下,并扒了衣服,扭送到皇宫,交由天子处置。 很快,便传来天子明确的旨意。 百中取一人罚饭、千中取一人辞名。 这条军令,会伴随着神机营的练兵,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神机营或者大乾不存在。 如此一来。 神机营里再无一人胆敢消极对待这次的练兵,全部使出了看家本事,不求像肖成梁一样,拔得头筹。 也不能去当那垫底被驱逐之人! 铛! 铜锣敲响,练习结束。 接下来,便是秦教头检验成果的时候。 这时,一个自知训练不过关的权贵子弟,还没轮到他上场,他便站了出来。 “秦教头,你让我们训练两个时辰便展现训练成果,我自知达不到你要求的标准,但我好奇,秦教头能不能达到你要求的标准?” 唰! 此话一出。 许多不服气秦小满制定规则的将士们,全部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质疑与不满。 秦小满顿时乐了。 这不就是典型的“你行你上”吗? 他还以为这群血性冲动的年轻人,会在上午的时候就说这番话。 没想到熬到了傍晚收工,他们才憋不住说了出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何谓教头,三个年轻人的死亡 “我既然能够被陛下钦点为教头,还为你们设置了这种特殊的场地,你们说为什么?” 秦小满想到要亲自上场练手,心中也是一片火热。 特兵的基础训练。 曾几何时,他是闭着眼都能通过的。 如今,也不知道有无生疏。 饶是生疏了,想要完爆这群新训练的将士,还是易如反掌的。 “秦教头,军营里讲究实力为尊,你别以为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就能免了你为我们演练。” 找茬的人很聪明,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猜错了秦小满的动机。 秦小满并非是逃避演练。 相反。 “身为教头,定当是熟练他所让训练的所有项目的。” 秦小满十分自信地说着。 “你们既然对我实力存疑,正好,我陪你们练一场。” 正好这一次要检验的千人队伍还没开始。 秦小满从容不迫地在队伍旁,摆好了准备冲击的动作,要开始进行障碍跑。 众将士见状,顿时双眼一亮。 特别是那些担心自己垫底的。 已经开始在期待秦小满不及他们垫了底,自打耳光。 “秦教头,比试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无论是江湖游侠还是武秀才,都不能使用功夫,要靠身体反应和经验来达成训练目标!” 找茬的那个士兵还不忘记提醒众人。 谨防秦小满作弊。 “放心,我制定的规则,我绝对会遵守。” 秦小满对着在旁边准备喊“开始”的何风波一昂头。 “何副将,开始吧。” “秦教头,不如你站到前面来?” 何风波好心提醒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秦教头是无意还是有意,所站的地方正是人群跑起来最混乱,也最容易出事的队伍中间。 难保有想看秦教头笑话的,暗中使绊子。 “障碍赛,障碍越多,才越能体现出实力,我既然参加演练,就与寻常的小兵无异,你不用管我。” 秦小满的身体早已准备好了。 只待一声令下。 “开始!” 何风波也没有磨蹭。 没给秦小满反应的机会,也没给秦小满周围那些将士们合谋的机会。 “开始”二字一出。 队伍前方的三百人朝着障碍物,靠着双腿发力,狂奔而去。 秦教头就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要是赢下了秦教头,再让家中为朝臣的叔、父借机参秦小满一本。 他们来日就不必再累得像死狗一样,继续训练了! 为了能够再重回原来悠闲自得的时光,他们必须赢下秦小满! 就在这三百人犹如身后有恶狼追赶似的,不停跨起拦在路中央的矮桩,钻过一步跨不过去的栏杆时。 便听到身后不少人急声大喊。 “拦住他!” “快拦下秦教头!” 听到后面人的话,前面三百号人大吃一惊。 秦小满追上来了? 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扭头一看。 嗖—— 一道残影从他们面前不到三尺的矮栏下滑过,留下一地烟尘,继续朝着前方四尺高的栏杆冲了过去。 然后。 一步跨过。 看发力点和跨栏的姿势,根本没有任何功力的加持。 全靠身体灵活的反应和对奔跑、起跳的拿捏,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眼尖的人,甚至能够看得出来秦小满跨栏时的后腿,是贴着栏杆上面仅一指肚越过去的。 这样的动作,干净利索的同时,又能节省体力和时间。 也就难怪秦小满能够杀出中段的重围,在他们扭头的一瞬间,便反超他们。 “不好!不能让秦教头跑第一!” 众人反应过来。 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追。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秦小满拖下水,想要力压秦小满一头,证明他们在神机营虽不操练,但也能够达到征战沙场的要求。 若是让秦小满拔得头筹的话,日后必定是秦小满怎么训,他们便怎么练。 可是! 若按照秦小满刚才的标准来,他们还不知道要下多少苦功夫,才能达到那种境地。 冲! 为了能够不再接受这种非人的训练,他们必须拼尽全力赢下秦小满。 “冲啊!” 训练场地上,热血一下子被点燃。 就连观看的那些将士们,都在旁边握紧双拳,恨不得上场一搏。 随着训练的项目一个又一个被秦小满突破。 那些不断刷新标准姿态层出不穷,众将士大开眼界。 原本一些想要摆脱训练的将士们此时也全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秦教头的一举一动,暗中记下标准动作是如何发力、如何突破的。 场面由一开始的喧闹,变得安静下来。 到了最后。 那些被甩在后面两三个项目的追击者们,也全部失去了拔得头筹的信心。 观察起秦小满跨越每个项目的要决来。 “成梁,你说你和秦教头比,谁能更胜一筹。” 旁边,下午没参加训练的将领们,看到这一幕,除了赞叹,还有一些不服气。 不明白为何练都没练过的秦小满为何能拔得头筹。 “和秦小满比?你们大概不了解这位秦教头,他和人比试,从来没有输过。” 肖成梁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笑弯。 “当然了,不是他有多强,而是,他从来不拿自己的弱处和别人的长处比,所以,但凡他决定要和你比试,一定是他在比试前,就有了必胜的把握。” 肖成梁没有直面回应谁更厉害。 但大家已然懂了。 在这些训练项目里,秦教头才是最强者! “成梁,我上午还没领悟到训练的精髓,我先去跟着学一遍。” “我也是,我也想拔得头筹,让陛下多提拔提拔我。” 军营里,强者为尊。 明白谁最强的将领们,一窝蜂地朝着最强者涌了过去。 肖成梁等到想要请他赐教的众人离去后,狡黠一笑。 “让秦小满多练练这些兵,等我带到战场上去,才好用着顺手。” 单兵最强确实很重要。 可到了战场上,群体作战能力更为重要。 没有这个意识,别说统领五千人马,就算掌管五个人的伍长,也只会害人害己。 肖成梁暂时无事一身轻,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今晚做些啥好吃的,犒劳一下我们的全军头筹呢?” 做些家乡菜吧。 …… 原野上,夕阳沉入地面。 晒了一日太阳,浑身舒爽的拔延努,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只觉得犹如利刃加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赶紧裹紧了身上的狼皮长袍。 正要往营帐里走,就见不远处有十数人抬着三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往伏利羽部落的墓葬群走去。 担架附近的部落族人,正在低声抽泣。 从他们哭泣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得出来,死者是三个年轻人。 “那边发生了何事?” 拔延努如今最在意的便是人口增长。 老人死去那是天理循环,年轻人逝去,定有其因。 如今伏利羽部落粮食充足,乌蓝扎布又有大军驻扎在此,没有战乱。 三个年轻人同一日死去……拔延努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六百一十三章冻灾,垂涎大乾的保暖 “来人!” 拔延努大喝一声。 身边的四个护卫面面相望,硬着头皮上前。 “大汗……” “去,把那边参加葬礼的人都带过来!” 无故打扰别人下葬,是一件令人愤怒的事。 可侍卫们却没有提出这一点,而是慢吞吞地朝三副担架的方向走去。 这让拔延努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 并且,也非常的愤怒。 “你们知道这三个年轻人是如何死的?” 拔延努看向剩下的两个护卫。 他只是目光一凛,两个护卫便吓得跪倒在地。 “大汗恕罪!” “是军师不想让您知道这些事,以免再次气坏了身体,谁知道……” 他们朝着那些越走越远的担架看去。 知道这是伏利羽部落,故意让大汗看到的。 可他们也无可奈何。 人越死越多,大汗迟早会发现这件事。 “到底发生了何事,竟不想让我知情?!” 拔延努大怒,指着其中一个护卫,命令他。 “去,把军师喊来,我倒要看看这突厥如今是谁说了算!” 趁他病中需要休息时隐瞒他,拔延烈难道是想取而代之? 不。 拔延努相信这个弟弟野心虽大,但有自知之明。 拔延烈的目标在于大乾,他也曾许诺过拔延烈进军千里,全部赏给拔延烈当作封地。 这样的封赏,既能够满足拔延烈的胃口,等拔延烈百年之后,封地也会归于拔延部落,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第一次大战失败的情况下,拔延烈要想取他而代之,这仗十年内别想再打。 拔延烈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大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进营帐里?” 不等护卫前去相请。 拔延烈已经火急火燎地阔步而来。 拔延努正准备质问他,三个年轻人身死一事的起因。 看到拔延烈脸上被抓出的血手印,面色一沉。 “谁伤的你?” 看这指甲印,好似是女人干的。 可他这个兄弟向来不近女色,又是在行军途中,不应该会出现因私情而被抓伤的事。 “这是部落里的一个老妇抓的,并无大碍。” 拔延烈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伏利羽部落的老妇? “为何?” 拔延努并未被拔延烈轻描淡写的叙述糊弄过去,追根究底地询问。 拔延烈还想再编个借口,把此事拖延下去。 就见大汗身边的两个护卫带着伏利羽部落刚刚死亡的三个年轻人以及他们的亲人前来。 当看到其中一个身披虎皮,年近七十依旧健朗不已的老妇人时,拔延烈嘴角狠狠地一抽。 坏了。 瞒不住了。 “大汗,人带来了。” 两个护卫也看到了拔延烈在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来得正好,军师,你可知道这三个年轻人是如何死的?” 拔延努目光落在那个老妇的双手上。 手是洗干净的,可护在手腕上的虎皮上,还沾着未清洗干净的血迹。 所料不错,抓伤拔延烈的,就是这位老妇人。 “回大汗……” “大汗!” 拔延烈还没开口。 老妇人率先往前站了一步,怒气冲冲地质问。 “王庭送来粮食,不是说是为了占据我们部落而弥补我们的损失,可是大汗你们却让我们部落拿避寒的衣物来换,大汗你可知寒冬腊月又是冻灾之年,我们部落光是顾及自己,都已冻死十数人。” “你这个命令一出,我们部落里的年轻人许多都因为没有避寒的衣服,在牧羊放马时,被活生生冻死了!” 老妇人手指着担架上的一具尸体,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泪水。 “这个是我的小孙子,他才十二岁,还想着再过两年,加入大汗的帐下当个骑兵,他信奉大汗的话,把自己猎来的狼皮让给了军营里的士兵。” “然后,前日的一场风雪阻断了他放羊回家的路,只一夜,活活被冻成了冰人,要知道平时有狼皮御寒,别说一夜,就算在外多日,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祸事!” 说到这里,老妇人原本慈祥的眉目变得凌厉起来。 她怒喝一声。 “大汗在上,老妇活了这么久,早就不怕死了,老妇今日便想问大汗一句,大军何时开拔,我部落的孩子们还要为了这些吃饱穿暖后便在帐里躲风寒的士兵,死多少人才算够?” “……” 拔延努哑然无声。 他知道今年冻灾严重,正是想利用大家迫切需要南下求暖以及抢掠粮食过冬的心情,激励士气。 可他没想到的是,冻灾不仅发生在燕还山一带,连乌蓝扎布这一带都如此严重。 他并不知情。 更没有下过命令,让伏利羽部落的原住民,让衣物给将士们避寒。 可是,若他知道此事,恐怕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 “大汗,此事是我一意孤行,是我下的令,大汗因在病中并不知情,请大汗放心,我会尽快想到御寒的方法,让部落和将士们都能够抵御风寒。” 拔延烈把责任全部揽于己身。 让拔延努更加无话可说。 他知道拔延烈的性格,绝不会无的放矢。 一定是有了可行的想法,才会有如此保证。 “呵呵,希望军师有这个能耐,解决咱们突厥人祖祖辈辈恐惧了上千年的冻灾。” 老妇人对此却不抱任何的希望,出言相讥。 拔延努深深地看了一眼不怕死的老妇人。 表面上。 这是一个丧失小孙子而不怕死的老妇人对他这个大汗和军师表达的不满,实际上背后站着整个伏利羽部落。 “军师,你也别卖关子,有何解决的方法,你说出来让这位阿婆听一听行不行,也免得整个部落,认为我们要拿他们的命换取将士们的平安。” 拔延努也很好奇。 拔延烈究竟有何办法,能够解决困扰突厥所有人千百年来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大汗,乌蓝扎布一带发生冻灾,大乾北境也无法幸免,可是我发现,大乾的将士们往年还有冻伤冻死的事情发生,今年如此寒冷,他们反倒没有发生过一次冻伤冻死的事。” 拔延烈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突厥人面色皆是非常的微妙。 大乾的织布技艺本身就比突厥人要高明。 突厥人全靠猎来的动物皮毛,稍微缝合一下,披在身上御寒。 可草原上能够抵抗腊月严寒的动物皮毛,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十分的稀有。 一块能够挡住全身的动物皮毛,很可能就是一户人家传承数代的宝贝。 但。 大乾可以织布填充芦絮,辽阔的地域里,也生存着许多能够扒皮御寒的动物。 他们精湛的织布造衣的技术,还能够将动物的羽毛织成大氅。 而这种东西,他们突厥见都很少见,就连大汗,也只是披着发骚发膻的皮毛过冬。 “大乾!” “大乾!” 拔延努望向南方,眼中满是垂涎之色。 “大乾的保暖方法,居然能够让他们所有人抵抗严寒,上天太厚待大乾了!” “大汗,不是上天厚待大乾。” 拔延烈面色古怪地提醒着。 “大汗还否记得我说过的秦小满?” 秦小满? 拔延努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旧事重提。 “他是大乾的将领?” 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好似大乾也没有姓秦的名门望族。 拔延努不知拔延烈此问是何意。 wap. 第六百一十四章丰衣足食的诱惑,喜忧参半 “陛下,大乾将士不受严寒困扰,皆因这个秦小满发现了,可将鸭绒鹅绒填充到羽绸布里保暖,它不仅保暖好,造价也极低,根据各地的细作来报,大乾各地的百姓都要抢买羽绒服,有了羽绒服再加上他们精湛的厚麻布织,大乾军营今年还无一人冻伤冻死。” 为了防止大汗再像上次一样轻视这个秦小满,拔延烈趁机又将秦家为大乾立下的汗马功劳,一并说出。 “这个秦小满不止造出了羽绒服,还发现了再生稻。” 提起再生稻,拔延努顿时双眼放光。 “就是剑南道的再生稻?” 别看拔延努知道再生稻一事。 可由于突厥人是放牧为生,本就对农事不上心,粮食丰收还是减产,全靠天意。 他们对于种植粮食,还停留在播种后等收获的地步。 所以。 对于再生稻很垂涎,对于种植出再生稻的人,拔延努并不关心。 “大汗,秦家不止种出了再生稻,据京城的眼线来报,秦家的一个丫环还种出了能够增产一倍的稻谷!” 一倍?!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突厥人,全部眼红了。 大乾粮食在他们心目里本就高产。 再增产一倍的话,实在难以想象大乾百姓会吃得如何满肚肥肠! “这个秦家竟如此厉害?” 拔延努终于重视起秦家,以及这个并非大乾将领,却实力超群的秦小满。 会打仗纵然是一种本事,但能够保障军需,是更大的一种本事。 “大汗,我在大军还未侵入同州城时,就曾让人在剑南道布局,想要搅乱剑南道的太平,再暗中与秦家联系,许以厚利,让秦家倒戈我们。” 说到这里,拔延烈惋惜长叹。 “可惜大乾的官员太过谨慎,打乱了我的计划,如今秦家也成了大乾的皇商,想让秦家为我们突厥效力,有些异想天开了。” 拔延烈满含深意地看了眼拔延努。 他是故意趁机渲染秦家的重要,好让大汗把留在京城的后手用上。 “谁说这是异想天开?秦家一介皇商又如何,当年谢家还是大乾第一世家,不照样被逼得差点投靠突厥?” 拔延努睁着眼说瞎话。 谢家自是不会投靠突厥的。 但。 那是谢家家主太过迂腐,重信义而轻性命。 秦家……商流之户,可就说不准了。 “军师,你既有这个想法,本汗便将京城的事全部交由你来处置,至于羽绒服……你看我们是否能够仿制,不能的话,先让将士们减少外出,不能再让伏利羽部落的百姓牺牲了。” 拔延努说完,站起来对着老妇人抱拳一拜。 “还望这位阿婆能够谅解,我们这么做,并非为了将士们的享乐,而是为了能够一举拿下大乾北境的粮仓,占领他们的地方,获得他们的一切,让我们突厥的人民,以后再也不怕被冻死饿死!” 放在往常。 这种具有煽动性的话听得多了,老妇人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可刚刚听军师提到大乾的丰衣足食,哪怕是一条腿已然迈进棺材里的老妇人,依旧热血沸腾。 “大汗,是老妇不识大体,给大汗添麻烦了。” 老妇人当场脱下身上披着的虎皮,双手递到拔延努的面前。 “老妇年纪大了,也没多大用处了,孩子们有孝心,把御寒的衣服都给了老妇,老妇便替他们做主,为了部落后代不再挨饿挨冻,全力支持将士们。” 老妇人的话,代表了大多数突厥百姓们的心声。 他们生存在这荒野北原,依靠放牧为生。 虽然生活颠沛流离,但若非生存不下去,谁又愿意去做那强盗行径? 他们与天争不了,只能与人去争。 大乾近在眼前,又那么富饶,望着这样的“邻居”,他们无法融入进去,无法同大乾进行友好的交易,来换取他们需要的东西,便只能…… 取!而!代!之! “阿婆的心意,本汗领受了,还请阿婆放心,本汗一定会代替突厥大军,取得胜利,等到来年冬季时,我们必定住在暖和又宽敞的房屋里,吃着热馍喝着羊汤!” 拔延努双手接过虎皮。 只觉得这比当初接过父汗的王刀时,还要沉重。 这是部落百姓们对他的希望。 也是他自身的期望。 “军师,入主大乾后,需要长治久安的人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拔延努同样激励着人心,开始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担架上的三具尸体,经寒风吹过,揭起一角白布,露出铁青的皮肉。 过了腊八。 天气越来越冷。 突厥大军战斗的志气,却因此,越来越热烈。 …… 京城。 秦小满乘车驶进城楼里,便看到长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空气里飘荡着各式腊八粥的香味,弥久不散。 让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便被召进宫的他,饿得直咽口水。 等到车夫走到最繁华的街道,堵住片刻时。 他趁机和唐叔溜下车,买了些吃食,坐在马车上填着肚子,吐槽着天子突然的召见。 “这么晚了让我入宫,估计今晚又要留宿宫里了。” 他没有想当天子跟前第一红人的打算。 可事实证明。 天子这是一天见不到他都不行。 “也不知道有何事……总不能是嘉奖我演练中拔得头筹吧?” 那可真是小题大做了。 秦小满猜不透,干脆不猜了,继续啃着卤鸡爪,招摇过市。 车外。 两个突厥细作,在车帘飘起的时候,看到秦小满啃食卤鸡爪的举动,空气里飘荡着的香气,令他们不停地吞着口水。 他们也想像秦小满以及大乾的百姓一样,享受美食。 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茶馆。 今日说书先生到了晚上还没收摊,听故事的正兴起。 两人只能站在外面,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直到客人们不舍地离开,大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这才进了后院。 头领已坐在桌前等着他们。 “头领,城西暖棚的稻子收了,亩产八百斤。” “果然高产。” 陈公子淡定的反应,令两人有些意外。 要知道。 大乾的粮食收成,在他们突厥人看来,本来就是高产。 因此,大乾这些年人口增长很快。 人多兵就多,和他们打起仗来也十分的费力。 大乾今年荣州一带增收的再生稻,就让大乾的国力提升了一大截。 如今稻子直接增产到双倍,可以预见,再过个三五年,大乾人口又会有一轮猛增。 到时候,就更加棘手了。 “北境也种植稻谷,只要这个种植的方法传到北境去,到时候,增产的稻谷便是我们的。” 陈书生此言一出,两个手下眼神皆是一阵放光。 对啊! 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只是,大汗能否在这一战拿下大乾北境的粮仓,还未可知,假如拿不下来,等下次积攒够了力量再想入侵大乾,可就难如登天了。” 原本还在高兴的两个手下。 一下子变得喜忧参半。 不知道该为大乾找到稻谷增产的方法感到高兴还是担忧。 “粮食的事先放一边,让你们去查秦小满,查得如何了?” 陈书生问。 wap. 第六百一十五章内应求助,借人 话落。 两人其中年长的,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了桌子上。 “……” 陈书生望着折叠起来才刚巴掌大的纸张,感觉很意外。 这张纸就算写满了,也不过数百字。 寥寥几笔,就能够概括秦小满其人的话,那一位也不必点名让突厥关注秦小满了。 但是,总归是两个手下辛苦调查来的。 陈书生还是展开纸张看了一眼。 “秦小满,今年六月前,不学无术,乃是富阳第一败家子,与阮家订亲,后因赌约被王耀辉设计,输十万石粮,阮家退亲那日,秦小满比诗,一人敌百人,此后,利用养鹅鸭种出再生稻、扳倒荣州王家、成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后扳倒董家成为皇商,如今是三位公主的师父,未来帝师,当朝天子跟前的红人。” 他还是高估了两个手下。 对于调查秦小满的结果,只写了一百来个字。 还没写满整张纸。 “是你们只调查到这些,还是秦小满值得关注的经历只有这些?” 陈先生看完,便将纸团成一团,扔进了燃烧着的木炭的炉子里。 两个手下见状,面色都有些尴尬。 头领明明没有怪罪他们。 可他们就是感受到了头领的不满。 “那个……头领,秦小满来京不过几日,我们也只能查到大家都知道的事,假如要调查他的底细,还要去富阳才行。” 年长的连忙找理由。 年轻的也连忙附和。 “卓叔说得对,头领,最近不少人都在调查秦小满的来路,不如我们请剑南道那边的兄弟们帮忙?” 他们也知道,剑南道的兄弟们最近遭遇大乾官府的严查,不好办事。 但是他们确实也只能查到这些了。 “今年六月前,秦小满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能够装成草包败家子装十五年,就算想查他的底细,恐怕也查不到什么。” 陈先生轻叹一声后,淡淡一笑。 “罢了,你们不必再查了,查到的也不定是真的。” 闻言。 两个手下知道自己躲过一劫,都庆幸不已。 这秦小满的事可不好查。 他们只是跟着别人一起打听,就发现暗中有股势力阻拦。 假如真的彻查,恐怕会查到不该查的事,卷入大乾朝堂的争斗中去。 “那么……头领,秦小满这个人,我们就不再管了吗?” 年长者试探着问。 “大乾未来的帝师,又有造粮造物的本事,这样的大人物,放在大乾是帝师,放到我们突厥,也是大有可为的。” 陈书生高深一笑,对着两个面露疑色的手下摆摆手。 “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去找家酒楼吃些好的,银钱在公账上出,秦小满的事我会亲自负责。” 亲自负责?! 两个手下皆是一愣。 头领说的亲自负责,那必定会亲自去接触。 “头领可要小心,这个秦小满邪乎得很,有传闻说他身后有高人指点,别被看穿了身份。” 年长者不忘记提醒一句。 陈书生笑着点头,假装记下,实际上对此话并未上心。 他自十岁起,便随同为暗探的父亲生活在大乾,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许多观念都与大乾人一模一样。 他有自信能够骗过秦小满的双眼。 送完两个手下离开。 厨娘端来一大碗腊肉八宝粥。 正喝着。 门外响起一阵猫头鹰的声响。 紧跟着,便是厨娘的抱怨声。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上次来还是去年,好端端的怎么又找来了?” 陈书生听到这种言论,一笑而过。 等到厨娘的声音消失,脚步走远后。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走到窗边,支起窗户,拿起窗沿盆栽下的信封。 是身为京城头领才能够单独联系的大乾“内应”送来的信。 “请我帮忙?” 看完信纸上的内容,陈书生面露不解。 “他在大乾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竟还有请人帮忙的时候?” 有意思。 大乾的朝堂看来又要掀起一次腥风血雨了。 信上并没有说要帮何忙,何时去帮。 陈书生便明白,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对方来说,十分重要。 正好。 他也有想让对方帮忙的事。 利益互换,有来有往,合作才能更加长久。 …… 骨碌骨碌~~ 马车驶进皇宫。 秦小满吃得也差不多了。 来到御书房。 一进门便看到忐忑不安地坐在客椅上抠手指的月季。 秦小满顿时恍然,知道为何要召他前来了。 “秦先生,你可算来了,今日庆节,路上比较难行吧。” 天子声音里都透着笑意。 看得出十分愉悦。 “还行。” 秦小满总不能说。 是因为他担心来到宫中吃不上晚饭,路上耽误了一些时辰。 “陛下召我前来,可是有事?” 秦小满觉得事情不大,他快些出宫,还能回家早睡早起。 明早也好争取第一个到场地上,等着将士们训练。 “哈哈,朕无事便不能请你来宫里坐坐?对了,秦先生如今可是大忙人,下午还和神机营将士们一起参加演练,拔得了头筹,定是累了。” 天子三言两语,便将他时刻掌握别人动向的事坦白了出来。 秦小满知道天子定然会派人盯着他。 没想到天子说得如此直白。 他倒也不必再提防了。 “来人,赐座!” 天子大喊一声。 马上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张椅子抬上来。 秦小满见状,眉锋一挑。 还专门给唐叔准备好了椅子,看来天子不是专门找他的,还顺带着要找唐叔。 反正天子有求,只能讨价还价也无法拒绝。 秦小满便心安理得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等着天子开口。 “秦先生可知,增产稻秧亩产最终确认有多少斤?” 天子率先卖起了关子。 “要是我说多少它就能产多少,那我愿意让它亩产一千斤。” 秦小满此话哄得天子哈哈大笑起来。 “秦先生啊秦先生,朕方才问了好几人,他们都只敢往低处猜,都是六七百斤,也就唯有你,胆敢在朕面前放出如此豪言,若有亩产千斤的稻谷,朕倒想见识一下!” 秦小满接过李公公亲手递来的热茶,但笑不语。 亩产千斤……还真不算多。 “秦先生,朕也不同你卖关子了,增产稻秧亩产八百斤,已记录农史,朕急着召你前来,是想向你借人。” “借人?” 秦小满朝着月季看去。 如今月季是少司农,食朝廷俸禄。 天子所言的“借人”,应当说的不是月季。 “陛下想借何人?” wap. 第六百一十六章借唐川贝,同归于尽的准备 “朕想先在江南一带推广新的种稻技术,但秦少司只懂农事,其他生产成本的计价等事,朕思来想去,决定安排福珉前去核算。” 天子说出这番决定时,语气微沉,神色还是有些不舍。 看得出来,做出这番决定时,天子下了多大的决心。 然而,再不舍得,福珉既然有这样的能力,此事非福珉莫属。 江南水乡历来丰产,但由于商业繁荣,从商从工者众,稻田便只种一季也能吃饱饭还有剩余。 导致江南水乡拥有不下于剑南产的田地,总收成却不如剑南道高。 新的种植技术一出,怕是有许多人想钻漏子,利用江南水乡人们种植积极性不高一事,瞒下真正的收成。 如此一来,他就要派一个信得过且算得准的人前去,配合秦月季共同完成此事。 一季稻秧便要小半年才能收获。 时间越长,人心越容易变化。 唯独皇家公主,既能够震慑得住当地的官员,又不会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 “只要陛下安排妥帖,让三殿下将所学运用到实际生产中,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秦小满对此表示支持,同时也很不解。 “陛下所说的借人,是向我借三殿下吗?” “是。” 听到天子的回答,秦小满暗忖:那可真是看得起我这个师父! “但,朕还想再向唐医圣借一人。” 天子目光有些忐忑地看向唐参。 “……” 唐参面无表情地与其四目相对后。 扭头看向秦小满。 “……” 秦小满无奈地耸了耸肩,心想:唐门的人又不归我管,唐叔你自己看着办。 不过。 他还真的好奇,天子又看上了唐门的谁。 反正唐叔他是绝对不会借的。 虎视眈眈的司云雷还没铲除呢。 “……” 唐参看懂了公子的意思,只能率先开口。 “天子你想借何人直接对他去说。” “唐医圣不会阻拦?” 天子欣喜不已。 这样的反应倒令唐参同样好奇不已。 天子究竟是想借谁? “若唐医圣不会阻拦的话,朕便用天下食谱来换唐川贝随福珉一起同行江南了。” 啥? 唐川贝? “陛下要借唐川贝有何用?他既不会种田也不会算数,医术……倒也算上等,可应该也比不过太医院使,除了烧得一手好菜没有啥子优点。” 秦小满看到天子笑吟吟的表情,方知上当了。 天子故意假装为难。 实际上早就设计好让他们摆烂不管。 然后利用食谱去套路唐川贝。 “秦先生言之有理,这唐川贝确实只会做菜,可谁叫福珉自从吃了他做的菜后,便吃不下旁人的饭菜,朕担心她去江南水土不服,损伤病体,便想着唐川贝又会做菜又能治病,一举两得!” 天子朝着唐参看去,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朕听说唐川贝是唐门主最疼爱的小儿子,福珉也是朕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们一起去江南,朕会打点好一切,还望唐医圣能够全了朕的护犊之心。” 天子说罢。 朝着唐参作揖,深鞠一躬。 久久没有起身。 旁边的李公公惊呼一声,连忙慌张地看向唐参。 见唐参无动于衷后,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秦小满,急得脸上满是褶子。 “秦先生唉……” 天子客气客气也就算了。 为臣为民可不敢造次! “唐叔,反正江南的水稻种植也要等到开春,不如你给唐门主去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秦小满直接把球踢给了唐门。 三公主未来虽不会继承大统,但也绝对能够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唐门上次在神机营里也有参军者数人。 自然是想要从山野步入朝堂。 唐川贝身为唐门主最疼爱的小儿子,可能唐门主无心让其从仕,但若是唐川贝能够在他喜欢的领域,得到未来三公主的支持……也是不错的。 不说别的。 皇家藏书阁收集的世界各地的美食食谱,唐川贝不需要长公主的人情,也能够随便看了。 “可。” 唐参人狠话不多,算是松了口。 天子这才站直了腰,对着秦小满感激一笑,又对着唐参保证。 “若是唐门主有何要求,朕必当努力达成。” “我师兄又不会卖儿子,我只是告知一声,天子只要让唐川贝那小子同意即可。” 唐参嘴上这么说着。 但依他对唐川贝的了解。 若非唐川贝乐意,三公主应该也吃不上其亲手所做的饭菜。 三公主年纪尚小,唐川贝那小子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但为何如此。 唐参好奇,却也懒得参与皇家之事,根本没有过问。 “唐医圣放心,朕定会与唐小公子好生商量。” 天子笑得自信满满。 秦小满已经预见了结局。 “陛下,除了借人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先回府休息,明早还要继续盯着练兵的事。” 秦小满硬生生地逼出一个哈欠后,连忙对着天子拱手赔罪。 “草民失礼了。” “……无妨,无事了,你们先退下,秦少司也和秦先生一并回秦府吃晚饭吧,朕就不留你们了。” 天子说完,便先离开了御书房。 朝着公主殿的方向走去。 秦小满看到唐叔的目光跟随着天子,知道唐叔是外冷内热。 表面说着不管唐川贝,心里还是担心唐川贝做错事。 “唐叔,等过几日我空了,便去藏书阁找找唐川贝,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川贝无心功名,自然不会主动凑到天子面前。 而天子能够看到唐川贝,这其中定有原因。 “好。” 唐参闻言松了口气。 便等着新兵拔营,再来处置唐川贝的事。 …… 过了腊八,京城的年味便越来越足了。 司云雷和护卫戴着斗笠,牵着马穿梭在京城熟悉的街巷里,购买了这两日所需要的吃食和用度后,便朝着城外的一处破庙而去。 他们的身份打眼,担心被城中的人察觉出来,打草惊蛇。 除了腊八那晚潜入大理寺中,偷偷看了病中昏迷的司夫人后,无事便一直呆在破庙里。 这处破庙原本是一个逃难而来的流浪汉居住的地方。 在司云雷二人来后当晚,由于生病高烧不退,拿了草药也没扛过三日便去了。 司云雷亲自挖了一个坑将人葬了,便占了这处破庙,开始做最后与秦小满同归于尽的准备。 wap. 第六百一十七章葬子,精兵 若论单打独斗,司云雷有信心一个能打秦小满十个。 可秦小满此人狡诈,再加上有唐参护卫,得手的几率反而很小。 一旦他露面,打草惊蛇后,秦小满很可能为了自保,让唐参利用轻功带其离开。 为了防止这一点。 要么,在他露面的瞬间,便想方法将秦小满击毙。 要么,在打消秦小满疑虑的情况下,布置陷阱,把秦小满和唐参引入其中,再一网打尽。 前者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想要实现后者的成果,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以自身为诱饵,引秦小满与唐参上钩。 只要他表现出,想要靠单打独斗来复仇的决心,掩饰住自己想要同归于尽的想法。 成功的几率便大了许多。 司云雷利用在军中多年见识到的各种隐蔽的陷阱,将整个破庙做了全面的“改建”。 从外表上来看,这座破庙是一座连避寒挡风都欠缺的容身之所。 实际上,这是司云雷打算埋葬秦小满的墓穴。 自从破庙的原主人流浪汉死后,司云雷便开始着手布置。 又忙活了一天,将屋顶全部改造后,便算是齐活了。 一直被委派留在破庙周围看护的护卫,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哪怕如此。 护卫看到司云雷将买来的各种毒药藏置在瓦片下,又利用机关,让外人一进入庙中便能中招。 而唯一手动控制机关的地方,司云雷在机关设置完毕后,呆呆地站了半个时辰,两鬓逐渐泛起霜白,护卫忍不住开口相劝。 “将军……” “我已是不再是将军了。” 司云雷自嘲一笑,手动解除了陷阱。 抬头看了一眼挂满毒药粉包的瓦片。 这些毒粉来自西域,还是当年他只是一个小校尉时,随长公主抗击匈奴,遇到匈奴细作用过此招。 当时幸亏他以布蒙脸挡住了部分毒粉,却也因此昏迷了数日。 此毒置于葛麻所编织的布袋里便于隐藏气味,能够瞒得过医圣唐参。 他不求此药粉能够杀掉唐参,但求能够麻痹唐参片刻,哪怕是拖着中毒之躯,他也能够在十招之内,杀死秦小满。 至于之后,因无解中毒身亡,他也不惧。 为了防止在这个过程中出现意外,令秦小满逃脱。 他还在门窗附近全部布置了机关用来阻拦秦小满的逃脱。 只要秦小满走进这间破庙里,他绝对不会再让秦小满离开此地! “将军……不,老爷,不如我来拉动这些机关。” 护卫看到司云雷决绝的神情,更咽出声。 “夫人还在牢里等着你,上次你也没能和夫人说上话,还有、还有四公子的尸体还在乱葬岗,等着老爷您去给他收尸……” 护卫自知,留在庙中,必定没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比起独活承担后面的重责,他更想为老爷去死。 堂堂北境大将军,最后竟因复仇要与仇家同归于尽。 在护卫看来,老爷最终的结局,不应当是这样。 老爷是响当当的大英雄,是大将军,哪怕一时的潦倒,只要迈过去,便能重现辉煌。 而他区区一介护卫,命运早就归属司家了。 司云雷无论是身为将军还是司府老爷,对待他们这些手下都是极好的。 为了老爷抛头颅洒热血,本就是身为护卫应当作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血海深仇,还是要自己来报,心里才更踏实。” 司云雷伸手拍了拍护卫的肩膀,脸上满是感动之色。 “只是,你想替我报仇,就算你我愿意,秦小满也不会因为你而上当,只有我在,才能迷惑住他,才能引他进入这个圈套,而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在唐参的眼皮子底下,杀了秦小满。” 提起杀了秦小满这句话。 刚才因为做好赴死准备而显得苍老了十岁的司云雷,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可是老爷,你还可以站在庙外……” “除了想让秦小满上钩以外,也只有我和秦小满同归于尽,天子和长公主无法分辨是谁动的手,才能确保司家无虞。” 司云雷说着,看向天牢的方向。 他也有遗憾。 离开人世前没能见夫人一面,说一句对不起。 若不是他多年在外征战又一直戍边,并看重个人的武力,却忘记了教孩子们辨别黑白,分清对错。 司家,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田地。 “老爷……” “等到天黑,我们就去乱葬岗,先找到司焱的尸骸,将其下葬。” 入了夜,城门关闭后,便无人来破庙栖身。 到时候在外围设置些伤人的陷阱,不让外人进入,只等两日后神机营拔营。 便可请君入瓮。 与秦小满同赴黄泉,去下面与司垚一辨对错。 可能是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死亡。 司云雷此时的心态,反倒淡定平静了许多。 天边的太阳逐渐落下,夜幕四合时。 司云雷与护卫离开了破庙。 他们走后不久。 两道黑影出现在破庙附近。 他们并未朝破庙里面走。 其中一人在破庙外围的几处杂草堆里鼓捣了一会儿后,确认没有留下痕迹,快速离开。 …… 腊月十五,清晨。 神机营众将士吃过早饭,没有轮值差事的新兵们,正聚在一起。 以往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权贵子弟,正在虚心向单兵作战能力强的江湖游侠们请教。 “集合!” 号角吹响,一声令下。 平时乱作一团的神机营,如今列兵布阵间,行动如风般迅捷。 不消片刻便整装待发。 军营中。 时隔多数再来的天子,看到神机营全体将士精气神的变化。 哪怕只有五千之众,但在他看来,这五千兵马,能抵挡数万士兵! 而今日送别新兵,文武百官也跟着天子一并前来。 当看到他们族中子弟,一改往日的怠惰,变得前景可期。 原本有几个族中子弟被赶回家的朝臣,打算趁机发难,看到族中其他子弟明显的变化,纷纷又把责难的话咽了回去。 愤怒也变成了期待。 “秦先生,为何没给他们配备兵器?” 天子还想着检验神机营士兵们使用连弩的英姿呢。 秦小满知道天子这是想在文武百官面前秀一把神机营的改变。 不过。 他并没有配合的意思。 “陛下,连弩目前还是机密兵器,再加上时间有限,他们练得还不熟,就不献丑了。” 此言一出。 文武百官里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几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后,又露出嘲讽之色。 是啊。 从初八到十四,统共六日时间。 能够把神机营五千鱼龙混杂的新兵练成表面上的“精兵”就不容易了,还想练成秦小满那样换箭匣时箭矢不停射的状态,恐怕要下几年的功夫。 天子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可当看到秦小满脸上狡黠的笑意时,忽地福至心灵。 献丑? 怕是秦小满故意藏巧! 第六百一十八章拔营,送君一别 “既然他们还不能熟练掌握连弩,只有日后找机会再找人教习,总不能耽误了他们前去北境。” 天子为秦小满方才的话又打了一番掩护。 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挑选了京机营几个使用兵器的熟手。 让他们与秦小满协调好,先将他们教会如此使用连弩,不日再去北境,教习神机营的五千将士。 “陛下特意让神机营的五千新兵学连弩,结果秦小满只练兵不教连弩,看来这连弩只适合他一个人用。” “谁说不是呢,但秦先生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些新兵乍一看上去,像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似的,那眼神……真亮!” 文武百官对神机营的练兵成果,贬誉各半。 天子听到这些评价,朝着姚尚书看去。 “姚爱卿,依你之见,秦先生练的这些新兵,成果如何?” “意料之外的好。” 以往故意挑剔秦家父子所做任何事的姚尚书,此时却改变了态度。 天子并不认为,姚尚书是想开了,放下了。 他知道,姚尚书定是另有图谋。 果不其然。 姚尚书夸完之后,话锋一转。 “若是秦先生能够让他们展示一下使用连弩的优势,那就更好了。” 激将。 姚尚书上次激将,秦小满连射二十支箭矢的事,大家还觉得历历在目。 如今见姚尚书再次激将,大家都期待着秦小满再度亮一手。 谁知。 秦小满却无奈地双手一摊。 “我也想让他们展示,可是……昨日大家散营回家时,可能也听说过,我是真的没时间教他们学习连弩,他们连新兵训练都没练到位,再练连弩,我怕他们接受不了,姚大人想看的话,估计要再等我练兵练上数月,才能看到成效。” 此话一出。 方才还以为秦小满是藏巧的天子,错愕不已。 文武百官们也是一愣。 昨日神机营的士兵们确实有临行前归家的。 只听他们抱怨军营里的新兵训练不拿他们当人看,说完又勤加练习去了。 确实没听说秦小满教他们连弩如何使用。 “真没练连弩?” 天子反复向秦小满确认。 “也不是全没练,像百人一队里拔得头筹的那个,我就教了一下连弩怎么用,回头让他们去教也是一样的。” 秦小满明显当起了甩手掌柜。 明眼人一眼便明白。 连弩这一项优势,算是废了。 “只有几个拔得头筹的学了?” 天子皱起眉头,试探着问。 “他们学得如何,可有你一半把握?” “我就是教了教他们该怎么用,没有我一半把握。” 秦小满回答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这些人身体素质比他强,反应比他机敏。 别说一半把握了,假以时日,比他还厉害。 就比如说肖大侠。 试用时一上手便有了手感,箭箭能够命中五十步内的所有瞄点。 有时候闭着眼都能打中,他拿什么跟这些神箭手比? “没有啊……” 天子神情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 这才几日的功夫,练练应该就能行。 五千将士刚开始还是一滩烂泥,如今不也扶上墙了? 不能气馁,更不能灰心。 “吉时已到!” 天子正想说几句,鼓舞一下士气。 钦天监的官员们开始走送新兵的流程了。 除了神机营五千将士。 还另有两万新兵应征参军,要一起北上。 天子不可能厚此薄彼。 便放弃了单独鼓舞士气的打算,走到了将台上。 歃血。 饮酒。 “今日送众将士们北上,为我大乾护边疆,你们尽管放心的去,朕向你们保证,无论前程如何,你们后顾无忧!” 放在往日,这番话说出来,多少有夸张的成分。 但如今。 再生稻出、增产稻秧已在推广。 羽绒服以及缝纫机等物件一出世。 大乾百姓如今人人皆知。 只要身在大乾,便能衣食无忧。 只要保住大乾,他们的子女便能安居乐业。 他们此去,是为大乾而战! 更是为了自己的子女父母亲子们而战! “战吧!” 天子在高台上大喝一声。 “击退突厥!” “战!” 众将士振臂齐呼。 “战!” 文武百官高声呐喊。 声音在北城外传出去数里,让人闻之心中震荡。 战战战! 秦小满在人群之中,望着台上不断朝将士们敬酒的天子,内心深处也在咆哮。 在这个时代,有些和平法则没办法适用。 既然如此,那便战。 他如今成为了未来的帝师,自然是无法上战场去迎敌。 但是。 他可以做好后勤工作。 在家国危难之时,做好自己尽力的事,便也是在战斗! 天子举行完送别仪式。 接下来,便是由各营主将,带兵北上。 其他两万新兵的主将,都是在关内驻兵主将里提拔上来的。 唯独神机营。 在经过几次训练选拔以及众人选举中,选择出了肖成梁作为新兵主将。 若是到了北境,长公主另有安排,再行更改。 临行前。 天子会专门与这些主将道别,叮咛一番。 秦小满早在昨晚,便与肖大侠谈到半夜才回城。 今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四目相对,秦小满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已然没有了初见时潇洒之姿,却多添了一份庄重感的肖大侠。 知道这一别,除非北境平定。 或是他有朝一日去北境。 不然,他与肖大侠是无法再相见了。 回想起与肖大侠的情分,从相识相知到如今,也不过半年多而已。 竟有种做了半辈子好友的错觉。 “珍重。” 秦小满低声喃喃,没有说什么择日相见、未来可期的话。 因为在他心里。 哪怕与肖大侠终生不再相见,只要肖大侠还活着,这个人还存在于世,那就行了。 “秦小满!我一定会让人知道,你练出来的这些兵有多厉害!” 倒是肖大侠。 估计是不见他说话,在人群中大喊一声。 破坏了不开口说话时的庄重感。 “这可真的是……肖大侠你不给自己插旗会死吗?” 秦小满无奈苦笑,只能举起手臂,用力地朝着肖大侠的方向挥了挥。 “走吧!” “肖大侠你可别给我丢人!” 丢人也没关系。 活下来才是正经的。 秦小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两个年轻人之间真诚的互动,感染了不少人。 前来送行的家眷,也跟着大喊起来。 一时间,整个城北官道上,众人的呼喊声,形成了惊天撼地的声响。 站在远处的司云雷,看到这一幕,不由想到自己初入军营时,母亲奔走数里相送的画面,和父亲让他忠君报国的嘱托。 “我终是负了父亲的嘱托,要成为大乾百姓人人唾弃的罪人。” 司云雷的目光落到了秦小满的身上。 新兵已离去,天子摆驾与文武百官返回宫中。 只有秦小满似是不愿意与其朋友分别,还站在当场,目送新兵队伍,渐行渐远。 “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司云雷感慨一声,对着站在旁边的护卫挥了挥手。 “你走吧,夫人和司森就托付给你了。” “记住,告诉他们,此仇我已报了,秦小满已死,仇怨已了结,不可再向秦家寻仇,否则,我……死不瞑目!” wap. 第六百一十九章了结恩怨,司云雷的邀约 护卫听到此番遗言,顿时两眼通红。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老爷,真的没办法换人吗?” “秦小满可不会傻傻地踏进陷阱,除非有足够的诱饵,你既不是唐参的对手,更不是秦小满的对手。” 司云雷见护卫不肯离去,只能怒声低喝。 “你难道想亲眼看着我去死?” 不! 护卫连忙摇头。 他正因不想看到将军白白送死,所以才想代劳! “不想就滚!” 司云雷破口大骂。 “留着你也毫无用处,连秦小满你都打不过,只会拖我后腿,还可能让我无法报仇,你若不走,我便……” 唰! 司云雷将手中长刀,用刀背架在护卫的肩膀上。 “滚!” “将军……” 护卫知道自己非走不可。 骑着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护卫走出一里开外,身影变得模糊,司云雷这才收回视线,用力地眨了眨湿润的双眼。 朝着秦小满和唐参所在的方向看去。 然后。 他轻夹马腹,朝着两人骑了过去。 …… 秦小满站在当场,目送着肖大侠所在的队伍离去的同时。 也在警觉着周围的变化。 “唐叔,司云雷来了吗?” 早在初遇那天见到司云雷,暴露了身份,却没有碰到司云雷掉头回来杀他。 他便知道,司云雷要等着神机营拔营后再对他下手。 得出了这个结论,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惋惜的。 这证明司云雷并非滥杀之人,并且心怀大乾社稷。 可惜的是,因为私人恩怨,失了大将军之位不说还要丢掉性命。 可惜归可惜。 秦小满也不会手下留情。 再欣赏的人,如果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那也只能请其去死。 反正。 司云雷也不打算活了。 正好成全了别人,也成全自己。 “来了。” 正想着。 秦小满听到唐参低声提醒。 他便无所顾忌地朝着司云雷所来的方向看去。 依旧是那匹马、那个人。 只是少了初见时的杀气,显得内敛了许多。 也苍老了许多。 “看来破庙住久了,和流浪汉的气质会很接近。” 秦小满在心里吐槽一声。 看到司云雷平和的到来,他也没有露出剑拔弩张的姿态,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等到对方停在一丈之外时,他困惑地挑眉,朝着马背上的人抱拳一拜。 “我们好像上一次见过面,你就是司云雷司大将军吧?” 秦小满的称呼的举止,让司云雷明显地愣了一下后。 便自嘲一笑。 “哈哈,秦小满,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白身,不再是北境大将军了。” “没事,你是不是北境大将军,你对北境作出的贡献也抹消不掉,同样,也抹消不掉对你的尊敬。” 秦小满说得很诚恳。 倒是让司云雷更加困惑。 司垚当初是为何要杀秦小满的? 算了。 旧事不能重提。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动摇了决心,那必定是只有失败,连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了。 “司将军好像有心事。” 秦小满在司云雷内心动摇的一瞬间,便抓住了主动权。 他的话,顿时让司云雷面色微变。 但司云雷也不是吃素了,听到他的问话,笑得更大声。 “哈哈哈!秦小满,换作是你,看着杀死自己亲人的仇人近在眼前,会不会有心事?” “不会。”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要是有这样的人,我一定在看到他的第一面,就想方设法地杀死他,除非……我没那个实力。” 诚实! 果断! 司云雷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郎。 并且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究竟能不能行? 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论秦小满是否怀疑他此次前来的动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司大将军特意在新兵拔营时前来,一定是早就在这里等着,等我这么久,只是为了和我闲话家常,还是今日前来,特意来与我相认?” 秦小满说话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 不知情的人。 还以为这是旧友相聚,而非仇人见面。 司云雷在这种氛围之中,心态也逐渐放得平和下来,不再紧张自己的计划被看破。 “秦小满,你是一个聪明人,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今日我来,是想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 司云雷说着便调转了马头,扭头望着秦小满。 “我将吾儿司焱的尸体从乱葬岗抬到前方不远处的一间破庙里安放,我想问清楚你司淼、司鑫和司垚死时的情况,再向你挑战。” 这个理由,对于一个痛失三个儿子的父亲来说,很合理。 特别是司云雷也是一个执着的人。 谁也想不到。 这次的邀请下,暗藏杀机。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是我不同意呢?” 秦小满也不傻,没拒绝也没同意。 而是试探着司云雷。 这也符合司云雷对秦小满本人的认知。 狡猾、谨慎。 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令自己涉入险境的。 “秦小满,你应该知道,我与你保持一丈远的距离,不光是因为这一丈远的距离,我杀不了,同样,唐医圣也无法杀了得我,一旦你今日拒绝向我透露实情,我便只能去向秦家其他人询问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司云雷长刀一挥,霸气凛然。 “我司云雷素来信奉祸不及亲友,希望你不要让我破例。” “我不想让我儿子们死得不明不白,夫人不愿意听你说来龙去脉,我想听你说完,亲自告诉她,解了她的心结后,再来与你了断,你可敢与我道出实情?” 司云雷语气听上去很平和。 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秦小满与唐叔暗中交流了一个眼神。 见唐叔摇头,示意确实无法一击击毙司云雷后。 秦小满又假装低头思索了片刻。 “司大将军,我说的话,你真的会相信?你真的不会突然痛下杀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秦小满嘴上说着不信。 拔腿便往后退了一步。 此举,险些将司云雷气笑了。 “我的三个儿子虽不是人中龙凤,但也不是寻常人,我一直困惑,他们为何三次出手,均会秦公子你反杀,今日一见,我便明了,秦公子你实在是……为人太谨慎了。” “多谢夸奖。” 秦小满腆脸一笑,等着司云雷表达出诚意再松口。 嗒嗒嗒。 这时。 wap. 第六百二十章共赴破庙,必死无疑 司云雷将马向前驱赶了半丈远,拉开了与秦小满的距离。 “秦公子,我只是想在我儿面前弄清楚是非,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只要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你说的话我们能够听到就可以了。” “只要你肯去,我敢向你保证,无论我改日向你挑战能否成功,司家绝不会再找秦家的麻烦,若有食言,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司云雷举起剑指,对天起誓。 秦小满听得却直摇头。 “不只是你,要是我随你去破庙,无论你信不信我的话,你忍不住对我动手却身亡,司家再次对我秦家动手,我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好?” 这个誓不靠上天。 完全是一个约定了。 司云雷听得出来,秦小满极其看重秦家他人的安危,心里便有了底。 “好!” 他满口应下。 只要秦小满随他共赴破庙,便一去不回。 之后,他也叮嘱了护卫要让夫人远离京城,不再找秦家报仇。 两家恩怨就此了结。 又何惧立下的誓言? “司大将军可真是一个痛快人,让人佩服,既是如此,我愿意相信司大将军的为人,随司大将军共赴破庙。” 秦小满说着,朝着系在树桩子上的马匹走去。 在两人离远的过程中。 司云雷果然如他所讲没有一丝异动,就勒马停留在原地。 直到秦小满他们骑马而来,距离拉近时。 司云雷一直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带领两人朝着破庙的方向而去。 秦小满和唐参两人,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眼看着破庙在望。 唐参突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有人!” 唐参朝着他们来时路扭头看去,眉头微皱。 秦小满猜测唐叔说的应该是跟着司云雷一起的那个护卫。 正好快到破庙了,为了配合司云雷的计划,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司大将军,你在附近埋伏了伏兵?” 面对他的质问。 司云雷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据说唐医圣能听二里内的所有动静,我若是安排了伏兵,唐医圣早就听出来了,更何况,我司府上下如今都被关押在天牢里,我又失了大将军的身份,谁还愿意为了我与你这位未来的帝师为敌?” 司云雷说的第一个字,都是为了打消秦小满的疑虑。 同时。 他也朝着来时路看去。 离得太远,他不知道来人是谁。 但也猜得到,可能是护卫记挂着他,这才没有真的离去。 为了防止护卫因心软而坏事。 他只能对着秦小满激将。 “如今破庙近在眼前,若你不愿意去也就罢了,我便独自去埋了司焱后入城去找其他知情人。” “听说司淼当时是埋伏在你和你父亲进京城蜀道上,想必秦大人应该也会知道司淼的死因为何。” 秦立夏可以说是秦小满的软肋所在。 此话一出。 秦小满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顿时敛去,轻夹马腹,越过唐参上前一步。 “司大将军,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放心,我司云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 司云雷又对提防着护卫的唐参解释。 “破庙附近有官道,每日都有不少过往的车辆与行人还有流民,我相信唐医圣能够分辨得出来,他们对你们来讲,是否有真正的危害。” 护卫连内功入门都算不上。 司云雷相信唐参能够看得出来这一点。 但是。 为了防止唐参过于紧张,不敢进入破庙的大厅中,他还是要迷惑一下。 “是啊唐叔,疑人不信,信人不疑,那个追着我们走的,也许是过路的呢。” 秦小满也附和着。 “停下了。” 唐参耳朵动了动,转过头来。 “他改道往城中去了。” 此话一出。 秦小满和司云雷不约而同地暗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 这个护卫没来扰乱他们的计划。 “那么,我便先替两位在前方探路,也算成全了秦公子对老夫的信任。” 司云雷生怕自己再装下去露了馅。 急忙夹起马腹,疾跑了几步。 “驾!” 秦小满也连忙跟上去。 中途。 见唐叔想要越过他的时候,不停地反超唐叔。 并用眼神示意,让唐叔跟在后面。 他和唐叔都知道破庙里有危险,可他们知道的危险是两日前的危险,还不知道司云雷这两日又重新制造了何种陷阱。 在这种前提下。 唐叔作为压轴的存在,当然要跟在他的后面,才好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能够留有规避的余力。 “唐叔,司大将军要和我说话,你别着急,就在我身后呆着,提防着周围再进来无关的人员。” 来到破庙门前,秦小满故意说得很大声。 表达了对于破庙周围环境的提防。 司云雷听到这话,背对着二人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只要让秦小满进入破庙之中。 绝对必死无疑! 任秦小满也想不到,他并没有在破庙之中设下埋伏,一窝蜂攻击进来,从而让秦小满身死异处。 他唯一的打算,就是利用自身,让秦小满误以为破庙之中,他所呆的地方是安全的。 从而,在触发机关后,与秦小满同归于尽! 什么他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是假的。 就算秦小满是对的。 他今日也要为了儿子报仇! 司云雷在破庙的院子外下了马,也未拴马,而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马屁股,将马儿放生。 他骑的这匹老马虽年岁已高,但拉物载人是极好的。 放生后,无论落于谁手中,定能安享晚年。 “嘶~” 马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在司云雷拍下马屁股时,并未离去,而是张开嘴,叼着司云雷的衣袖,试图将司云雷往院子外面拉。 “司大将军,这破庙里是不是有什么,你的马儿才不让你进去?” 秦小满看到这一幕,有些羡慕地望着这匹好马。 同样。 看在这匹救主的好马的面子上,他决定再给司云雷一个反悔的机会。 要是司云雷肯放下仇怨,放过自己的话。 今日,也不必非死不可。 “秦公子说笑了,这马儿是饿了。” “是吗?” 秦小满高深一笑,手指着破庙之中。 “我可没说笑,那破庙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具尸体,我看你这马儿应该是害怕那具尸体,司大将军,麻烦你把它拴树上,别耽误我和司大将军聊正事。” “……好。” 司云雷在杀人还是放马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既然这匹马要阻拦他复仇,舍不得他这个主人,便随他一起去吧! 将马拴在了破庙三丈外的一棵老柳树上,司云雷脚步沉重地走到门口时。 发现秦小满又退后了一丈远的距离。 “秦公子还是担心?” “嗯。” 秦小满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比划着破庙之内。 “不如请司大将军先进去探探路,等到我确认里面安全无虞再进去。” “可以,秦公子请放心,只要我们保持安全距离,我杀不了你,唐医圣也杀不了我,在没有破解这个死结前,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司云雷再三保证后,阔步走入破庙的院子里。 并毫不犹豫地走入了满是陷阱的破庙之中。 站在了触动机关的地方。 “秦公子,请吧。” 司云雷大喊一声。 声音微颤。 虽然明知自己会死,但他,还是无法平静地迎接死亡。 wap. 第六百二十一章告诉你司淼的死法,了结 “不急。” 秦小满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火折子。 打开,吹燃火星。 在司云雷困惑的目光中,他淡淡出声。 “司大将军,司焱是当众让我杀死的,你在京城停留多日,应该早就明白他的死法了。” 此话一出,司云雷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了一眼面前连续着机关绳上的桌子。 只要他挪开尸体,机关便能触发。 对。 这具尸体并不是司焱的,而是他在乱葬岗随便搬来蒙骗秦小满的。 “你既然知道我是诓你前来,为何还要来?” 司云雷一下子便知道,自己作为诱饵,试图与秦小满同归于尽的计划失败了。 但他不甘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秦小满,我对司焱的死确实有疑问,我在城内调查过后,人人都说是司焱杀了肖成枢,而这个判断是你下的定论,今日当着司焱的面,你便与我说清楚此事,可好?” 别看司云雷的语气是商量,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可不是商量了。 “你们如今相距五丈远,我若是想逃,唐医圣拦不住我,只要你今日不遂了我的心愿,我便去秦府大开杀戒!” “秦小满!你敢不敢上前,当着司焱的面与我说个清楚明白?!” 拿秦府所有人的性命作要挟。 这有违司云雷“祸不及亲友”的处事原则。 可走到这一步,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秦小满此子太过狡猾,若是今日无法得手,来日,他必定近不了秦小满一丈之内。 “司大将军你不提,我都不知道这里离你有五丈这么远,这么远的距离……够了。” 秦小满高深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 “司大将军,比起司焱的死因和经过,我认为你更应该知道司淼的死法,死在我手上的司家人有三个,司垚是被我反手戳穿了脑袋,尸体你应该见过。” “还有司焱,虽然被扔到了乱葬岗,可能让野狼或是野狗啃食多日,但至少留下了骨头,只有司淼的死,估计司大将军只听到了死讯,连他死在哪里,怎么死的,都是一无所知。” 他的话让司云雷摁紧了面前的桌子,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似的。 忍。 秦小满见状,暗中冷笑。 继续忍。 反正他说的都是实话。 “秦小满,你想激怒我,让我毁约?” 司云雷轻蔑一笑。 “我可不上你这小儿的当,倒是你,离我这么远,是怕我出手杀了你?你放心,今日我司云雷,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汗毛,若违背这个约定,便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司云雷看到秦小满只是拿着火折子站在院门外,内心焦急万分。 进来! 你进来啊! “有些杀人的陷阱,不需要亲自喊杀喊打,只需要轻轻一掸指,便能……飞灰烟灭。” 秦小满见司云雷已入了执念,无可救药。 也不再多说。 他将手里的火折子朝着破庙屋外的荒草丛里扔去。 与此同时,他告诉了司云雷,司淼死亡的真相。 “司淼当初是被天雷炸死的。”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撒着谎。 但由于他太过一本正经,倒让司云雷愣了一下。 “天雷?” 司云雷抬头望着破顶的庙宇,轻蔑的笑容里透着讥嘲之色。 “你这个小儿还敢吓唬我,冬日里哪有天雷?还有,你想用火攻,也应该再往前走几步,走到这庙里扔到我身上才能管用,你扔到院子里的野草丛里,有何作用?” 呼—— 司云雷的话音刚落。 火势顺风起,野草燃烧起来,散发着燎人的热意。 司云雷隔着一片火海,望着院门外一动不动的秦小满,急眼了。 “秦小满,你进不进……” 轰! 司云雷的话还没说完。 火苗突然像滔天的波浪朝他拍了过来,耳边响起了惊雷之音。 轰隆隆隆! 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当他意识到不妥,拿起双臂护住想被热浪冲击的脸庞时。 却感觉到后背也有热浪袭来。 与此同时,他设下的陷阱机关被刚才的雷音热浪所击中,药粉从天而降。 轰! 司云雷在意识消失之前。 好像听到外面拴着的马儿发出嘶鸣声。 他隔着火海与气浪,不甘地看向站在院门外的秦小满。 视线已模糊,但他仿佛看到了秦小满脸上戏谑的神色。 轰! 又是一道惊雷之音在耳边炸开。 司云雷只觉得浑身像被巨石碾过般,撕裂的疼痛还没宣之于口,全身已被热浪卷袭。 院门外。 秦小满拽着唐叔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才堪堪避开因为粉尘加入爆炸之中,造成的比预想中更严重的后果。 “知道司云雷在房顶的瓦片下放了药粉,没想到这两日他又增加了这么多,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秦小满面色凝重地望着炸成一片废墟的破庙。 没有一丝幸灾乐祸。 更没有了结这桩恩怨的轻松感。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司云雷并非是一个恶人,才不过见了两面,便将对方炸了个粉身碎骨,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他也于心不忍吧。 不忍归不忍。 能够了结数月的提心吊胆,今后就不必再担心哪天冒出一个内功高手,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找他复仇了。 毕竟。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稀里糊涂就被儿子坑到死的司云雷了。 “这片野草长得有些茂盛,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得惊动一些人过来救火。” 好在。 这一带并没有农田和树林。 再往外烧个十来丈远,便是冰河与冻土还有积雪。 秦小满确认不会引发火灾,看了一眼拴在树上的马匹,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上前去,将缰绳解开。 几乎是他解开缰绳的一瞬间,马儿撒开蹄子朝着火海之中冲了过去。 荒野之上,响起马儿的惨叫嘶鸣声。 听得秦小满的心跟着一揪。 不过。 也仅此而已。 “走吧。” 秦小满扫了一眼在火海中逐渐融成一团黑影的马儿,一夹马腹,朝着城中的方向而去。 破庙的爆炸声,仿若惊雷。 哪怕破庙周围没有人,但是还是吸引来了不少人的朝此而来。 根本不需要秦小满专门去找人,很快,破庙被雷劈了,引起大火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等到秦小满来到城门处,便看到驻足在城门外的司家护卫,正牵着马,焦急地沿着城墙下的护城河,焦急地踱步。 而当秦小满二人的马匹接近。 护卫抬起头,四目相对。 护卫的双眼变得比火焰还要红。 这时,一把弯刀毫无预兆地朝着秦小满投掷而来。 “秦小满,我要杀了你!” wap. 第六百二十二章没有意外,逼死司夫人 司府护卫这一刀,爆发了所有的力量。 饶是如此。 在秦小满的眼里,这把刀依旧飞得很慢。 慢到,只需要他伸出两根手指,便能够将弯刀刀锋夹在指中,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投掷回去。 嚓! 刀锋没入司府护卫的胸膛,绽放出一大朵血花。 并将卫府护卫的身体向后带退两步。 “扑嗵”一声,落入护城河中。 血花将破冰的护城河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秦小满看到坠入河中却没有半分挣扎的护卫,便知自己刚才那一刀,正中司府护卫的要害。 此人,定是没救了。 “司云雷为了留你一命,不惜说不擅长的谎言,你却自己拔刀送死……唉。” 忠心护主不假。 可这飞蛾扑火,实属犯蠢了。 司府上下都投入大牢中,这个护卫估计是司云雷专门留下来传递消息,处理后事的。 如今死了……便死了吧。 秦小满对于一心想杀自己的人,会佩服,会惋惜,但绝对不会同情。 卫府护卫刺杀秦小满却被反杀,说起来复杂,实际上,一切都只发生在电石火光间。 待到旁人反应过来,顿时惊作一团。 “来人!杀人了!”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守城的卫兵闻讯而来,听到有人杀人,刚要亮出手里佩刀。 当看到众人所指认的杀人者乃是秦小满时,赶紧把佩刀收了回去,关切地询问。 “秦先生,您没事吧?” “幸好我反应快,这个特意在这里等我进城的刺客才没有得手,把他打捞上来,送到大理寺去,看看究竟是何来路。” 帮忙打捞司府护卫的路人们,都看到了是谁先动的手。 听到秦小满说完,守城卫兵便去照办。 就知道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参与的。 再加上秦小满是正当防卫,此事便只是引起了附近居民的一阵热议。 但很快。 就被城外破庙被天雷劈中的消息,掩盖下去。 秦小满等到大理寺的衙役来了,跟着司府护卫一起去了大理寺立案后,这才返回秦府。 刚到家门口。 消息已早他一步传到老爹的耳朵里。 他说破了嘴皮子,又让老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确认没有伤到分毫。 老爹这才安心,但还是不住地叮咛他。 “京城不像富阳,这里藏龙卧虎,比老家危险多了,如今你又是未来的帝师,还得罪了不少人,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 “爹,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好歹还有唐叔保护,你呢?” 秦小满看了一眼老爹身边两个不太中用的护卫,打着商量。 “不如我去雇几个更厉害的高手给你当护卫,免得哪天看我不顺眼的人,再把你给抓走当人质,逼我就范。” 像方才那样。 有人借秦府的安危来逼迫他的事,他不希望变成现实。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小满,你记住,不用管我,只要你没事,爹就放心了。” 秦立夏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让秦小满心中警铃大作。 “爹……” “爹还要去办皇差,已经让厨娘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给你压压惊,你记住,最近京城因为战事动乱不太平,闲着没事就别出门了,在家呆着吧。” 秦立夏并没有多作解释,扭头就走。 只是转过身的瞬间,他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近日来。 京城打听小满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长公主府再赐给他几个护卫,护他太平,可就没有像当初护送他入京的理由那般站得住脚。 那么。 小满的身份就会更加令人怀疑。 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 他希望小满记住他今日所说的话,先自保,莫救父! “唐叔,你说我爹今日怎么心事忡忡的?” 秦小满望着老爹走下台阶,险些失神被绊倒,若有所思。 是朝廷差事繁重,导致想得太多? 不应该啊。 老爹刚当上皇商时都敢正面硬刚兵部尚书,不可能因为皇商的差事而变得如此小心。 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来在这京城里,我还缺双眼睛和双耳朵。” 秦小满感慨一句,目光落在唐叔的身上。 “唐叔……” “公子,唐门也是最近才来京城的。” 唐参面无表情地回拒。 唐门力所能及的事,唐参自然能办。 可唐门也解决不了的事……他也没有办法。 打听京城里的消息,需要在京城有盘口或是驻地。 这一点,唐门自从前朝覆灭便不存在任何优势。 “也是……是我唐突了,那么,找谁打听好呢?” 长公主府? 估计他的身世,长公主瞒得死死的。 唐姑娘? 唐姑娘最近忙着税改,除了每日给他写一封书信,吐露一下遇到的难题,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 他可不能再给唐姑娘添麻烦。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途径可以用了。 “走,先写信再吃饭。” 秦小满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无事一身轻。 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府内走去。 “管家,今日我休息,无论谁来找我,都不见客。” 司云雷被爆得骨头都不剩,按理来说,应该没有知道事实的真相。 可耐不住,司云雷前往神机营找他,就是被人引进去的。 那么。 司云雷的护卫的身份,很快便会被确认。 如此一来,司云雷之死,很快也会让人找到证据证实这一点。 不管别人怀疑是谁下的手。 都与他无关。 除非。 有人能够想到“天雷”是“地火”。 不过,就算有人想到这一招,没有人证,他也不会承认。 就像司云雷想与他同归于尽一样。 此事只能做,不能认。 …… 入夜。 天牢里变得阴冷无比。 梆梆梆! 司夫人被一阵敲击声吵醒,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她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好在贴身的丫环帮她顺了气,又咳出一口血,这才轻快了许多。 “吃饭了,吃饭了!” 狱卒大声呼喝着光顾着扶人,不顾着拿碗的丫环,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咳血的司夫人,小声嘀咕着。 “司云雷都被雷劈死了,真不知道你们还赖在这天牢里做什么?” 狱卒的声音听上去很小,但由于他身体往前倾在倒饭。 所以,正好能够让牢里的司夫人和其贴身丫环听到。 “你……你说……说什么?” 司夫人喉咙里像拉风箱似的,呼呼喘着粗气,挣扎着来到牢门边,奋力地朝着狱卒伸出手去。 “你说……谁……死了?” “谁?谁死了?谁说的,我可没说!” 狱卒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更往前倾,环顾着左右,压低声音。 “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司云雷在城北破庙被雷劈死了,他的贴身护卫想截杀秦小满被反杀扔进护城河里,你们居然不知道?” 狱卒说到这里,脸色剧变,连忙抽身往后退,紧张兮兮地嘀咕着。 “难道是陛下不想告诉你们?对了,还有一个司森没有回京,司夫人你可不能离开这天牢……头儿,快去请太医,司夫人又咳血了!可不敢让她死了!” wap. 第六百二十三章气绝,唐川贝的宫中日常 狱卒嘴上说着不敢让司夫人死。 可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扎进司夫人的心窝里。 “怎么了?司夫人怎么又吐血了?” 狱头闻声赶来,看到司夫人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狱卒苦着脸回答:“我……我刚才说漏了嘴,把司云雷被天雷劈死的事说了……” “好端端的,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狱头狠狠地踢了一脚多嘴的狱卒,就要打开牢门冲进去,把人抬出去救治。 “噗……” 牢门还没打开。 躺在丫环怀里的司夫人,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面若金纸,右手颤抖地伸向牢门。 “司、司……云雷……” 她没想到,司云雷竟会死。 早知如此的话,她应当同意秦家的和解。 就算赴死,也能和司云雷一起…… “夫人。” 耳边回响起熟悉的呼唤声,司夫人努力地朝着牢门外伸手够去。 吊在喉间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在她触及到牢门时,骤然散开。 啪嗒! 司夫人的手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不停呼唤着她的丫环见状一愣。 待到探了鼻息,确认司夫人没有鼻息后,贴身丫环哀号出声。 “夫人!” “夫人你醒醒!” 人已死。 任凭活人呼唤也无法再活过来。 说漏嘴的狱卒隔着牢门,看着脸色逐渐青灰的司夫人,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意。 老爷交代的事,他办完了。 明日便可引咎辞了这份差事,回老家与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司夫人也是看不开,为了死人害死了活人,最后还害死了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 狱卒嘀咕一声。 看到狱头瞪了自己一眼,马上讪然一笑,走进牢里。 辩解自己的无心之过,还有司夫人原本寿命不多的事实。 司夫人气绝身亡的消息。 不消片刻,便传到了关注者们的耳中。 王府内。 王之逊正查阅着在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官员任免的情况。 听到手下来报,司夫人在牢中气绝身亡后,司家奴仆有许多跟着撞柱而亡、吞物自绝,不免一阵唏嘘。 “司云雷是四大将军之一,司府更是忠君良将传承之家,竟因为被董继祥的一个请求,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只剩下司森一支独苗的地步,可是真怜又可悲。” 在旁的细辛听到老爷的话,嘴角狠狠地一抽。 促使司家沦落到这步田地,老爷功不可没。 当初司淼和司焱的死,可是老爷传信给北境方面的。 再加上故意透露给司云雷关于秦小满的消息,以及让天牢狱卒去气司夫人……一桩桩一件件,看得出来,老爷是打算让司家全家覆没。 细辛有些不解。 司家,貌似与王家并无纠葛。 不仅没有纠葛,当初给秦家做的羽绒服的那个局,司云雷对于他们王家人参与其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细辛不懂,老爷为何要将司家赶尽杀绝。 “司森到了晋州张家了吗?” 王之逊问。 细辛回想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后,摇了摇头。 “由于剑南道突厥细作一事,关内严查信件来往,连信鹰传带的信件也不放过,还未收到司森的消息。” 提及司森这根司府的独苗,细辛心中一震。 莫非,老爷还想对司森下毒手? 可这位司家二公子,性格算是司家里最沉稳的那一个,文不成武不就。 再加上如今司府只剩下其一人。 他认为司森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不会前来京城找秦小满报仇。 “去告诉晋州张家,司府在京城已经不存在了,司夫人更是惹了圣怒。” 王之逊阴恻恻地笑了。 “司府还在时,司森去晋州张家避难,张家人可能会欢迎这个小外孙,可等到知道司府已名存实亡,司森呆在张家会惹来大祸,细辛,换作你是张家老爷,你会如何做?” 还能如何。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司森又没有用处。 自然是哪来的赶回哪里去。 “老爷是想逼着司森走上绝路?像司夫人一样……” 细辛还没说完,就见老爷摇了摇头,面露高深之色。 “我让司夫人死在牢狱里,是断了司森的后顾之忧,让张家排挤司森,是激起他的决心,然后……” 王之逊停顿了一下。 细辛心里跟猫挠似的,想要知道答案。 但是。 王之逊点到为止,没有再说。 低头继续查看官员任免名单。 细辛便明白。 老爷又在做局了。 但这次这个局,老爷有何后手,连他都不曾告知。 定是所图甚大。 也不知这次是谁如此荣幸,能让老爷亲自设局入局。 上一次有如此殊荣的,还是当年的谢家。 “还不去安排?” 王之逊催促一句。 细辛连忙告退。 …… 皇宫中。 侍卫急报入宫。 一匹快马,险些撞翻正拎着食盒在甬道上走路的唐川贝。 唐川贝衣摆被马蹄蹭污一角,他并未在意。 而是连忙打开食盒盖子,确认里面的吃食没有因此溅出来,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向还在疾行的马匹。 “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 看来以后他也不能规规矩矩地走路,免得碰到不长眼的。 “还是用飞的吧。” 唐川贝说着,脚尖往地上一蹬,便带着沉重的食盒上了宫墙。 沿着宫墙走路,终于不必再给别人让路,也不必担心与别人相撞。 最重要的是。 宫墙与各个宫殿相连接,他还能少走二里路。 沿着宫墙殿瓦疾行片刻,唐川贝便落定在公主殿外。 “咕咕咕……” 他假装猫头鹰叫唤几声。 没过一会儿,宫殿一角撑开窗户,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 正是三公主福珉。 “川贝哥哥,你可算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三公主勾着胖乎乎的右手,示意唐川贝过去。 唐川贝懒得动。 他对嘴巴抹了蜜的三公主不感兴趣,只想送完饭走人……看来不行。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三公主左手已经拿着一本药膳食谱在窗口晃悠了起来。 窗户下面没两步远就是人工湖的分流。 她万一拿不稳,书掉进湖里,那就成了绝版。 可是,就这么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唐川贝感觉自己很没面子。 “川贝哥哥,你上次不是说想学做药膳,我让我舅舅去京城各个书局找了一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份孤本,只是这本书年代久远,里面好多字迹毁了或是看不清了,你得自己去验方才行。” wap. 第六百二十四章各取所需共往之,富阳往事 几乎是三公主话刚说完。 唐川贝已然轻巧地落在了窗前。 一手将食盒递入窗内,一手抓住了药膳食谱。 他尝试着将食谱从三公主手里抽离出来,轻轻拽了一下,没有拽动。 “川贝哥哥,你是怎么飞得那么高的?” 三公主笑嘻嘻地打听着。 她看唐川贝和她一样圆乎乎的,身体却如此灵活,很是羡慕。 她也想高来高去飞起来,就像大姐一样。 “无它,我自小练习轻功,这样才好游走于各家厨房间,不被人抓住。” 唐川贝义正词严地说着自己的理由,见三公主还是不肯松手,他也将食盒收了回来。 “三殿下今日不打算用食谱换饭吃了?” “不是……川贝哥哥,父皇想让我开春后跟着月季姐姐去江南,可我身体不好又挑食,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行吗?” 三公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 去江南? 唐川贝想到藏书阁里的那些食谱,别说等到来年开春。 再过一年他也看不完试不完,果断摇头。 “不去。” 京城乃各地美食集大成者。 他想来京城已经想了十多年,终于能来了。 好吃好喝的他还没有尝过一个遍来,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走? 大不了等三公主回来,再同她拿饭食换那些孤本食谱罢了。 “这样啊……我听说江南小食,精细又好吃,还想着京城的食谱里,没有这些,你可以去当地转转,只要我动用关系,就算一些不外传的制食手艺,你也能够向那些老师傅学一下,既然川贝哥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吧。” 三公主说着,把书塞到唐川贝的手里,飞快地夺过食盒。 打开盖子。 里面粉蒸排骨的香气马上钻入鼻子里,令她食指大动。 “川贝哥哥,辛苦你了,明日早餐我想吃你包的红油抄手。” 三公主十分洒脱的说着。 仿佛对于唐川贝刚才拒绝江南同行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倒让对江南小食感到心动的唐川贝有些郁闷。 他心道:三殿下你但凡再多说几句,就能打动我了。 “川贝哥哥,你吃过龙井虾仁吗?” 三公主突然出声询问。 唐川贝点了点头,鼻尖忽然似萦绕着一股虾仁的香味。 循着味道一看,三公主面前正摆着一盘虾仁。 香味是从那里传来的,但从色泽上来看,虾仁远路运来,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再加上御厨未处理好,龙井不是正当时的好龙井,味道欠佳。 “可惜了一道好菜。” 唐川贝暗忖着。 回忆起上次吃龙井虾仁,还是小时候随父亲一道前去江南时,不免口中生津,怀念起那个味道来。 “川贝哥哥,听说龙井虾仁要用清明前后的龙井配上新鲜的河虾虾仁才是最好吃的,我到时候去了江南,就去吃老师傅做的地道的龙井虾仁……可惜这里离江南有两千里,否则我还能差人给你带些回来吃。” 三公主奶声奶气的说着。 没有丝毫炫耀吃到美食的意思,却让唐川贝的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对了,江南除了龙井虾仁是当地新鲜的食材现做最好吃,还有叫花童鸡,听说这鸡是黄泥做的,外地的泥都没那个味道,也不知道真假,到时候我就请随行的京厨挖一桶京城的土带过去试做一下,等我吃过一品真假,一定写信告诉你,川贝哥哥。” 写信告诉我? 唐川贝看到吃得满桌狼藉,有品味但完全是囫囵吞枣的三公主。 心里已是蠢蠢欲动。 可是,京城的食谱还没看完…… “川贝哥哥,我和父皇说了,假如请你和我一起去江南,就把藏书阁里的食谱都赐给你,到时候你随便看,想看多久看多久,搬回你家去看都没问题。” “真的吗?” 唐川贝激动得双眼放光,反复确认。 “天子真的是这么说的?那些食谱里许多都是孤本,价值连城,他真的舍得?” 别看那些食谱都落了灰。 但在唐川贝的眼里,那是世界上最具价值的物件。 在看书以前,他先把整个藏书阁都打扫了一遍。 每次看书前都会洗干净手,才敢去翻动那些孤本。 “舍得啊,父皇说了,那些书堆在那里没有人看就像废纸一样,宝剑赠勇士,食谱赠大厨,与其放在那里堆灰,不如给川贝哥哥,谁叫川贝哥哥对我这么好,每日不光给我做饭吃,还给我做药膳调理身体,川贝哥哥最好了!” 在一声声的吹捧声中。 唐川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都说了我对你最好了,我哪里舍得让你自己去江南,万一水土不服,身体又不行了,我不是白做了这些时日的药膳给你吃?” 唐川贝根本不需要台阶,自己就飞下来了。 “我去给父亲写个信,告诉他这件事,你记得跟陛下说,到时候带我一个厨子去就行了,有我在,你连太医都不用带,他们天天给你喂药吃,实际上,你这身体就是根子不行,得慢慢靠食补。” 唐川贝不忘记突显自己的重要性。 以免有个竞争者在身边,再抢了他的食材和食谱。 “川贝哥哥你放心吧,别人做的饭菜我也吃不惯了。” 三公主嘴巴甜甜地答应下来。 目送着兴奋的唐川贝飞远后,她咧嘴一乐,露出一颗小虎牙。 “吃饱饭就去告诉父皇,我成功拿下了川贝哥哥。” 这一趟江南之行,她可以尝遍当地的美食啦! …… 富阳。 唐门据点。 唐门主正翻看着京城传来的消息。 自从秦家父子离开富阳,北上京城后。 唐门主便迁到了富阳坐镇。 并将唐门子弟安排给小师弟唐参,让其借助秦家势力,安顿在京城。 “我当初还误以为小师弟心里再无唐门,才呆在富阳十五载,如今看来,小师弟不愧是父亲最看重的弟子,真有先见之明。” 想唐门蛰伏百年,都未能进驻京城。 如今跟着秦家获得了天子的信任。 不仅能够进京,还能够让唐门子弟参军,实力雄厚者,直接成为军中掌管数百人的将领。 这都亏了秦家父子。 为了投桃报李,唐门主便呆在富阳,替秦家父子看好故土门户。 谁知。 还是让有心人钻了漏子,竟后院起火,让天子疑心秦家出身不正。 为此,他特意下令,再遇到调查秦家诸事的人,无论是哪股势力,先抓了再审。 一定要知道,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是谁总是盯着秦家找茬。 “京城关于秦家的流言算是平息了。” 唐门主看完京城来信,确认因为他的疏忽没有酿成大祸,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谁知。 这口气还没彻底地松完。 一个弟子焦急地冲入门内,带来一股夜间的寒凉之气。 “门主,不好了,今日傍晚抓住的那个调查秦家往事的京城人,被一群高手劫走了。” wap. 第六百二十五章帮衬,调虎离山 高手?! 唐门主自知门下弟子的实力如何。 能够被他们称之为高手的人,绝对不俗。 “别说富阳,就算是整个荣州,能够豢养一两个高手的家族,都不会与秦家为敌,更别提偷偷地调查秦家。” 看来这个被劫走的京城人,应当就是在京城散播流言时,暗中调查秦家与章夫人的人手。 “在何处劫走的?” 唐门主连忙询问,穿上羽绒外袍便往外走。 被抓住的那人,定是查到了深处,才会被发现的。 据他所说,秦家并没有多少机密之事。 但与唐门相联系的那部分,一旦被暴露出实情,恐怕天子对唐门会改观。 秦公子将肥皂等物的功劳送予唐门,并在其物上以唐门子弟的名讳命名。 可实际上,这些都是秦公子自己所思所得。 他所守护的秦家秘密,便是这些。 而今日抓住的这个京城人氏,则是利用招工进入了香皂工房里,拿到了川柏请教秦公子香皂新香味有一味不能融合的书信。 这虽不是直接证据,但被人知晓,于唐门不利。 对秦公子怕也是有着莫大的影响。 人怕出名猪怕壮。 对于秦公子来讲,无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是当今天子亲封的公主们的帝师,亦或是再生稻种植者……等等赞誉,对于一个少年郎来说已是过高。 再让大家知道秦公子还拥有制造稀奇之物的本事,极智似妖。 但秦家老爷秦立夏却是一介凡夫俗子,难保不会再次提起京城的那个流言。 想到那个流言,唐门主脚步一顿。 “说起来,谢家好像也在富阳安排了人手……” 手下刚将马牵过来,听到他的话,连忙附和。 “门主,谢家那边我们也经常打交道,互相交换情报,只是谢家负责的是秦家本宅的消息,和我们负责的工房等事不一样,这次查到我们头上,我们倒是能够向他们借调人手。” “那还等什么?” 唐门主斜了一眼手下,连声催促着。 “赶紧去请谢家负责人一起把那群人揪出来,谁知道他们除了找到川柏写的那封信,还找了别的什么,回头再把秦公子的事搞砸了,咱们就继续窝在山里天天打野猪挖草药,谁也别想走在太阳底下。” 此话一出。 快步而行的手下马上脚尖一点,使出全力运用轻功飞上马背,疾蹄而去。 “跑得这么快,连在何处劫走的都没说。” 唐门主抱怨一句,赶忙翻身上马。 还没撒开马蹄子开始跑。 就见刚才的手下的马停在了拐角处。 “出事了!” 唐门主在马匹疾行时调整好身体,将身体全部集中在一侧,随时准备下马并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 当他来到手下停马的地点,眼角余光扫到正在踢打着地上一群人的手下,连忙又重新骑回马背上,勒紧缰绳。 “吁~~” “地榆,怎地停下来了?” 唐门主说着下了马,挺着微突的肚子,快步走到众人之中。 他扫了一眼除手下外,其他穿着夜行衣的青年们。 认出几个面熟的人。 正是谢家人。 “唐门主。” 谢家这一队人马领头的朝着唐门主抱拳一拜,指着地上被捆得像粽子的五人。 “这四人从秦家工房的破烂堆里劫走了伪装成工人的探子,他们被唐门中人追击时,进入了秦宅,正好被我们拿下,一路追击到此处,将他们全部拿下。” 谢家领头的青年这么一说,唐门主才发现各自身上都有伤口。 虽不致命,但也能看得出来,追击的过程中,有过激烈的交手。 谢家留在秦宅的,也都是武功卓越之辈。 如今在眼前的,站着二十个人,从秦宅追击到富阳正街上,才将人拿下,可见这五人确实称得上是个中高手。 “辛苦你们了。” 唐门主腆脸一笑,比划着来时的方向。 “有劳诸位走这一趟,不如顺路去我那里喝几杯热茶,吃个消夜再走?” 地上躺着的五个人,没有人抬的话,他只能用拖的了。 “多谢唐门主好意,只是为了追这五人,我们在秦宅只留下两人看顾,为防止意外发生,必须速速打道回府才行。” 听到谢家领头人这番话。 唐门主面色忽地一变。 “只留在秦宅两人?你们谢家不是安排了百人在富阳,怎地只有这么少的人手?”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此事不太对劲。 谢家领头青年还未察觉,一本正色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唐门主有所不知,这几日,随着秦公子当上未来帝师的事传来后,荣州各地都有打探秦家消息的人,其中敌友难辨,虚实不清,实在是令人困扰。” 领头青年说着,抱拳又是一拜,也未再多言,告辞便走。 唐门主凝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面色微变。 明知秦宅有谢家人把守,还专门去那里转了一圈,并且跑了这么远才停下来。 难道是……调虎离山? “门主,怎么了?” 手下唐地榆还踹着一个乱动弹的劫人者,将其嘴里没有塞好的破布,往嘴里怼了怼。 刚怼完。 就见门主蹲下身来,一把将破布扯开。 并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这是七步断肠草,只有唐门有解药可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就拖着你走七步,你等你的主子来给你收尸。” 唐地榆听到门主的话,与地上躺着挣扎的劫人者一样,吓了一大跳。 “我……” 劫人者迟疑了一下,调动内力动了一下功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接着,瞳孔一阵涣散,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 “我唐墨可从不拿医药之事骗人。” 唐门主朝着剩下的四个活口看去,目光落在其中年纪最小、眼珠惊慌失措乱转的少年身上。 他一把扯下少年嘴里的抹布。 可在扯的时候,少年却死死地咬住抹布,不肯松嘴。 “唉!看来你们嘴里的秘密不少啊。” 唐门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 少年见状,咬得更紧了,牙龈都咬出了血。 就在这时。 唐地榆看到瓶子上的字迹,马上屏住呼吸。 嘭。 瓶塞拔出,唐门主将瓶子往少年口鼻前一凑。 少年只顾着咬抹布,挣扎着呼吸急促,深吸了一大口瓶子里散发出来的花香般的气息,顿时愣在当场。 咚。 唐门主将瓶盖封死,又拿手挥了挥。 直到飘浮在空中的颗粒物看不见了,他才开口说话。 “娃子,既然你不愿意服七步断肠草,我也只能给你吸一口腐肉烂髓香,这香气你闻着香,发作起来也很香,它会让你的血肉腐烂,烂到骨头里,最后溶化成一摊血水。” “这个过程会持续半个时辰,并且在这半个时辰里,你还不会死,这可比七步断肠草毒多了,你说,对不对?” wap. 第六百二十六章暗手,失败即成功 少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睁得溜圆。 不像是训练有素,遇到逼问不开口的那种。 奇怪。 唐门主见状,心里的异样越发浓重。 他也不再吓唬这个少年,这次轻松地一把扯下少年嘴里的抹布,还带出一颗门牙。 “说!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洞庭游侠周畅,我……我就是接了一个任务,对方说我们只需要去秦宅跑一圈,吸引一些人过来,再带着他们往城西跑就能拿一千两银子。” 少年脑袋朝自己怀里拱。 “他们给了一半的定金,字据还在我怀里揣着,唐门主你不信可以看看。” 见少年认识自己是谁,定是知道自己手里的毒药非假必真。 唐门主认为此事说谎的可能性极低。 但他还是从少年的怀里掏出五百两的银票以及字据。 当看到字据上的签字时,他瞳孔猛地一缩。 少年狗爬的字迹说明了这并非做假,可请他们做下此事的人落款…… “无名氏?” 唐门主气笑了,把字据塞到少年的嘴里。 “就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给的银子,你们也敢收?洞庭今年旱灾欠收,你们也不至于沦落到为了五百两卖命的地步。” 见少年要将纸张吐掉,唐门主出声警告。 “这纸上我刚才抹了解药,想活命就乖乖吃下去,否则,你会从鼻子开始烂起,接着烂嘴,等到嘴烂了再想吃解药也没用了。” “唔唔……谢……” 少年感激不尽,也不敢再吐纸了。 反倒是乖乖地吃了起来。 唐门主又随机挑选了一个年长者。 年长者见少年已然说明了事情,便跟着补充了一些细节,以防受罪。 “请我们办这件事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日与我们接头的那个人,留在了秦宅,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接头的人? 不好! 唐门主想到谢家领头青年所说的话,这五人是从秦家工房逃到秦宅去的。 连忙将剩下两人嘴里的抹布全部取了出来。 “地榆,你来看,他们其中可有拿到川柏书信的人?” 地榆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他连忙仔细地核对。 然后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门主,没有!” 地榆赶忙说明。 “那个人的鼻梁上有一道蜈蚣形的疤痕,应该是剑伤,这些人脸上都没有!” 唐门主扫了一眼众人。 确实如此。 “看来我的猜测成真了,确实有人想要调虎离山,进入秦宅。” 从这里到秦宅,若是平时骑马的话,只要两盏茶的工夫。 可追击这些人,为了避免被追上,五人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迂回绕远。 恐怕谢家诸人已出来半个时辰,甚至更久。 秦宅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 对方能够使出这样的手段,说明已经找到了他们要调查秦宅的方向。 再赶回去,也迟了。 “门主,现在怎么办?回秦宅吗?” 地榆终于意识到,他们唐门好像让人利用了。 那个假装拿了川朴与秦公子通信的人,应该是故意而为之。 故意被抓住然后离开后,让这五人佯装一伙的,引着守卫着秦宅的谢家人离开。 他们好闯空门! “还能怎么办……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暗地里的安排,能够有效。” 唐门主提到那位,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唐门与谢家的势力在表面上。 暗地里。 长公主还另有安排。 这一点,他还是通过小师弟的来信以及周围发生的事判断出来的。 每次唐门与谢家有何疏忽时,都会有人善后处置。 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与手段,并且要维护秦家的,天下也只有皇家了。 但,衙门从未理会过这些事情,连章慎等人也未曾插手。 也就是说。 暗中帮衬的一定是长公主安排的人手。 “只要我猜的没错,那些人的调虎离山,最终也会是徒劳无功。” 唐门主一念至此,放下心来。 再看躺倒在地上的五人,特别是昏死过去的那个倒霉蛋,对着地榆一招手。 “把他们都拖回去,既然落到了我唐门的手里,就是我唐门中人了,你们是愿意做我唐门的人,还是愿意做我唐门的鬼?” 这些人身手也不错。 只需要好好调教一下,于唐门也能是一些助力。 “……” 四人面面相觑。 尽管不甘,但看到昏迷过去的那个江湖朋友,还是被迫着选择。 “我们要入唐门。” “好,站起来随我走吧。” 唐门主没能抓到那个拿走川柏信件的人,收获了五个新弟子,领着人往回路走去。 等着长公主的人,回头把信件送回来。 他相信。 那个拿了信还进入秦宅搜查的人,绝对不会插着翅膀飞走了。 …… 秦宅。 祠堂前。 一个身穿秦家统一工装服饰的青年,正打量着祠堂里的灵位。 准确来说,是在打量其中一个特别显眼,一眼便能看出经常被擦拭的灵位。 “秦立夏之妻。” 青年撕下衣摆的布条,缠住小臂上被长刀划伤的伤口。 尽管谢家只剩下了两个护卫留守秦宅。 但越是这个时候剩下的人,就越是难对付。 他最后还是依靠着暗器以及从唐川柏那里偷来的书信为饵,略赢一手。 “从那五个人走远两盏茶过后,我便现身秦宅,又与谢家二人缠斗了两盏茶,方才见了分晓,我既然赢了,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我躲到了祠堂来,他们应该也能找到。” 而且。 在秦家工房呆了许久,听到了不少关于秦家的传言。 他认为,老爷要他找的秘密,就藏在这秦家祠堂之中。 秦立夏之妻。 “寻常人的亡妻,不是刻着姓氏便是名讳,哪怕是一个代名,也不会成为孤魂野鬼,秦立夏可是富阳第一大地主,竟如此不讲究,是对亡妻不敬?” 不。 秦立夏自从妻子难产离世,别说续弦了,就连小妾和通房丫环都没找一个,活得像一个和尚。 这样的人,会不敬妻子?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秦立夏的妻子根本没有死,正是因为其妻子身份尊敬,无论是姓氏还是名讳都没办法提及。 而秦立夏又不想使用假名来代替他心目中唯一的妻子和女人,这才只刻下亡妻。 “所谓的亡妻是一个未亡人的话,老爷散播的流言便站不住脚,也难怪秦家对此根本没有反应。” 青年话音刚落,听到周围风声乍起,面色微变。 来人了! 他正要朝着四周张望之时。 稍一扭头,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寒凉之意,紧跟着又是一热。 青年震惊地垂眸望着不知何时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精钢制成的长刀,忽地无声冷笑。 “原来秦宅背后的暗手,是你们啊!” 虽然他打探秦宅秘密的行动失败了。 但。 老爷吩咐的事,他成功了! 在暗中帮助秦家的人,是他们! wap. 第六百二十七章长公主府的暗卫,稀客 青年曾在宫中任命,并有幸接受过皇宫暗卫的相关训练。 后来,便成为王家数一数二的密探。 以他的实力,不论是唐门中人还是谢家护卫,都无法拿得下他。 原以为,暗中帮助秦家的势力他也能够躲得过,如今看来,是躲不过了。 因为。 来者正是皇家暗卫。 “你们是长公主府的暗卫。” 青年语气十分笃定。 假如是皇宫中的暗卫,无须如此低调,只管让官衙配合,让大家知道天子护着秦家的意图。 会减少许多暗中打探秦家的事情发生。 “能够用调虎离山之法,避开谢家与唐门,绝非凡俗之辈,看你的手段,应当是在宫中当过差,学过暗卫之术,能够轻巧摆脱别人的捆绑。” 对方并没有回答青年的话,反倒说出了青年的来历。 在宫中当过差都会留有底细,到时候只要一查,便知青年是何人。 “哈哈,早知道你们是长公主府的人,就算老爷说破了天,我也不会冒这次险,只是,我没想到,长公主府的暗卫为何会守着秦家这一处没有了主人的空宅院。” 青年眼角余光扫过阴影处。 尽管眼睛在无光的情况下看不到那里有人,但他能够感觉得到。 秦宅里,聚集了十个左右的暗卫。 要知道,一个暗卫便能以一敌百了,如今这里却有这么多。 平时天子出宫,也不过八个暗卫跟随保护,这秦宅竟比天子还要重要? “既然你看出来了,今晚你便不能走了。” 对方用力地压下手里的长刀。 青年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长公主远在北境,而长公主府的暗卫留在这里。 定然是一早就有吩咐。 按照长公主的性子,对于不受她把控的事,绝对会极其手段去其危险,他这条命是留不住了,但他不甘心。 “为什么?长公主为什么要将你们留在这里守护一座无主的宅院?” “既然让我死,就让我死个明白,这样一来,不用脏你们的手,我也会自行在此解决。” 青年的话说到这般田地。 他也确实是好奇,并没有后手,知道了也无法传递消息。 因为他只要失联老爷就能猜到是谁动的手。 所以,他完全没有套路,只是想满足自己临死前的好奇心。 “你不能在此地解决,脏了秦家的祠堂。” 拿刀的人话音未落。 长刀翻转,用刀刃用地一击,将青年拍晕过去。 在青年晕倒的瞬间,电石火光间,看到灵位上的字迹,再结合暗卫的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就说这些暗卫为何来得悄无声息。 不是他原本所想的,这些暗卫一直在盯着谢家与唐门的动静,而是他们原本就守在秦宅,并且重点守在这祠堂里! 秦立夏视“亡妻”为重。 同样,这位“亡妻”也要守护秦家列祖列宗和她的安宁! 失去意识的瞬间。 青年释怀了。 他因为知道了这个惊天的秘密而死,也算值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把这个秘密传递给老爷。 但他相信。 按照老爷的聪明,一定能够猜出其中的深意! 断然不会让他白死。 “人晕过去了,接下来怎么处置?” “在没查明身份之前,先关到暗道里,留着活口,先请示殿下再处置。” 暗卫们商量完。 劲风掠过。 祠堂前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支箭杆上刻了字的箭矢,留在受伤者的身边。 片刻后。 谢家护卫们闻着血腥之味返回。 当看到血泊里躺着受了重伤的两个同伴,还有箭杆上的留字时,他们面面相望,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都亏暗中有人相助,否则今晚就中了计了。” 谢家头领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受到叨扰的秦家祠堂告罪后。 将受伤的人抬下去,找唐门的大夫去医治。 并将方才箭杆上留下的消息,传递给唐门主。 …… 清晨。 秦小满睁开眼,看到窗外天色大亮。 钻出羽绒服便感觉到一股冷气。 “公子,外面下了场大雪,你穿厚一些再出门。” 唐叔难得啰嗦了几句。 秦小满知道,这是由于荣州很少见到下雪。 就算偶尔下一场雪,也不过刚没鞋底。 雪停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化了,只有阴凉没有严寒。 不过。 他毕竟不是原主,是温室里的花朵,没见过大雪。 别说大雪了,就算是终年不化的冰天雪地,他也曾呆过许久,扛得住刺骨的严寒。 秦小满这么想着,裹紧了身上的羽绒被,走到门前,看到已经没过脚脖的雪地,还有飘忽而下的鹅毛大雪,暗自咋舌。 “这么大的雪还要去宫中上朝点卯吗?” 想到老爹天不亮就得站在雪里等上朝,他不禁感叹,当朝官还真不容易。 不过。 他这个未来帝师更不容易。 今日上午没有课,但下午也要去宫中授课。 按照下雪的速度来看,等他要去的时候,连马车都走不动,估计要靠双腿步行。 挣个皇粮可真不容易。 秦小满正感慨着。 一个宫中侍卫疾步而来。 “秦先生,今日大雪,教导三位公主的杜夫子来得晚了些,陛下口谕,今日便只教君策,请秦先生明日再来,以免初来乍到,不习惯京城气候受了风寒。” 面对天子的关怀,秦小满说不感动是假的。 天子果然还是有点子拉拢人心的本事在身上的。 “多谢侍卫大哥传达陛下的口谕,快,请屋里喝杯热茶。” “不了,小的还要回宫复命。” 侍卫没有多留,毕恭毕敬地退下。 特意跑这一趟就为了告诉他下午别去授课……天子跟前的红人可真是享受。 秦小满一高兴,早餐多吃了两个肉包子,来抵抗寒冷。 自己吃完饭,则借口要锻炼,特意在院子里跑起步。 跑完步,他便拿来了铁锹,开始打扫庭院里的积雪,准备将它们堆成一个雪人。 他没有啥艺术细胞。 堆雪人的标准就是一个“大”字。 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好在身上穿着防寒的羽绒服,还不易被雪花打湿。 秦小满可以享受大雪带来的快乐。 不只是他。 隔着数层墙院,能够听到别人家的孩童,也是传来了一片欢笑声。 “多亏了公子制出来的羽绒服,大家下雪天再也不怕雪水湿了衣服得风寒了。” 秦小满看了一眼止不住夸赞的容嬷嬷。 自从上次乔迁举办宴席,宫中赏赐的宫女和嬷嬷们,就成了秦府的下人。 虽然换上了秦府的卖身契,但他们的话,有时候还是代表着皇家的意思。 “容嬷嬷过誉了,大氅比羽绒服还能阻挡雪水打湿衣服,再说了,羽绒填充衣物早就有之,只是没有肥皂的时候大家嫌弃它,要论功劳,还是肥皂的功劳。” 秦小满谦虚了几句。 见容嬷嬷但笑不语,顿时觉得这位管事嬷嬷表面装作眼皮子浅,喜好金银打赏的样子。 实际上城府极深。 很可能就是天子派到他身边的最强眼线了。 看来。 天子对他的恩宠是真。 对他的疑心,还是不会全消。 估计天底下能够让天子消除疑心的,也只有长公主一人。 当然了。 这并非是因为天子坚定不移的相信长公主,才打消疑心。 单纯是天子想给长公主安插眼线,恐怕也无从下手。 秦小满拍打着雪人身上的雪,胡思乱想着。 忽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顿时双眼一亮。 “稀客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wap. 第六百二十八章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题 “怎么?秦先生如今成了天子跟前的红人,连客人都不让进门,若不是我用长公主的令牌,还进不来你这秦府呢。” 唐清柔打趣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 顿时让秦小满有些尴尬。 他昨日确实是因司云雷之死闭门谢客了,但没想到唐姑娘会来。 这可真是见外了。 “容嬷嬷,告诉管家和守门的护院,以后唐姑娘来府上,直接放行。” “是。” 容嬷嬷看着像走进自家一样轻松自得的唐家大小姐,玩味一笑。 移步去传达秦小满的命令。 秦小满等人走远了,连忙招呼着唐姑娘进屋。 “外面冷……吃饭没?” 唐府离这里骑马只要走上盏茶的工夫便到。 可见唐清柔身上披着的雁羽大氅上都挂满了雪花,应当是从户部办事的衙门来的。 秦小满不免心疼。 “唐姑娘这是有何急事,大雪天要往我家来?” “说得像是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似的。”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哈出一口热气暖着小手。 “今日大雪,衙差没有买到早饭。” 她朝着院门口白日当差的四个皇家侍卫看去。 意思很明显。 她不仅要蹭饭,还得管这四人的伙食。 “侍卫大哥们也一并过来吧,我让厨房送些饭食来吃。” 秦小满热情地邀请着,看到唐姑娘朝着偏房使了一个眼色。 又让护院去厨房拿了伙食,让他们在偏房使用。 四个皇家侍卫没吃饭自然没力气干活。 又有秦小满的热情邀请,也不好拒绝。 再加上这里是秦府,又有唐医圣在侧,也不必担心唐姑娘的安危。 盛情难却下,他们笑着走到偏房,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正要大口吃喝,就听秦小满嘀咕一句。 “唐姑娘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来我这里歇歇,风雪越来越大了,还请诸位大哥吃慢一些。” 四人闻言。 看了一眼外面很快便将清扫出来的过道覆盖上白雪的院子,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了然一笑。 未来帝师的顺水人情,该送则送。 如今京城谁不知道,未来帝师与唐家大小姐情投意合。 唐家大小姐办差事的时候,有时候连晚上都要留宿在政事处。 难得今日轮值休息,没有回家却冒着大雪来到秦府。 两人感情可见一斑,他们自然不好打扰。 “秦先生放心,我们主要是保护唐大人的安全,在这秦府很安全。” 言外之意,等到了唐清柔要离开秦府,他们才会动身。 有眼力! 秦小满连忙喊人,再给他们加几道菜,让他们吃好喝好。 自己也能和唐姑娘多聊一会儿天。 安顿好了四个侍卫,秦小满走进自己的屋子,等到唐叔跟进来,二话不说将房门关上。 “秦先生,辛苦你了。” 唐清柔嫣然一笑,顿时感觉满室生花。 秦小满看到她咬着肉包子,嘴角沾了油渍的模样,本来吃过早饭,此时竟觉得饿了。 刚想坐下也陪着吃一些,却见唐姑娘喝完碗里的米粥后,舒服地喟叹一声。 “还是秦先生这里的伙食对我的胃口。” 呃…… 秦小满听到她的赞美,有心邀请她每日来蹭饭。 却也知道她最近有多么忙,只得咽下满腹闲话,直入主题。 “你冒着大雪来找我,可是有急事?” 在他的印象里,唐姑娘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倒不是说唐姑娘薄情,只是刚步入仕途,又一力承担起税改重任,就像他前几日长在神机营里练兵一样,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想别的事。 他理解唐姑娘的想法,也支持她的这个行为。 能够在她有困难之时想到自己,这对他来讲已是最大的信任了。 估计连唐丞相和唐夫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思及此处,秦小满不免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他有限的见识,能否帮得到唐姑娘。 “既然秦先生猜出来了,我也不客气了,我此次前来,确实遇到了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难题,想和别人聊聊,但因与他人思想不一样,也无从说起,心中愁闷多日,只能来同秦先生说说,让你开解开解我。” 唐清柔小手撑着腮边,惆怅地叹息一声。 秦小满不由得跟着心一揪,催促着。 “有啥难题,你快说来听听,万一我有法子可解呢?” 唐姑娘看上去温柔如水。 但实际上内心刚强。 不是那种把软弱的一面呈现给别人看的人。 可眼下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想来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近日来,我与王侍郎一起联手彻查关内商户挂名一事,此事有天子撑腰,办得倒还算顺利,在清查了商户们欠的税费让他们补交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唐清柔停顿了一下,面露难色。 似乎难住她的并非只是这个难题本身,还有其他原因。 “唐姑娘,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不是不能说,只是这个问题自古有之,它的存在是合理的,但我总觉得它不太合理……” 唐清柔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我发现许多市井小贩要么不交税,要么所交都是重税,落入口袋里的银钱,有时候连温饱都不够,挂名的事一出,那些商户便举报那些市井小贩也不交税,故意给我们增加难题,好给他们拖延时间。” “此事若按律处置,那些市井小贩要补交两倍甚至更多的税银,可他们本身赚得就不多……可是不与那些商户们一起交税,恐怕以后他们不再挂名,却要将商行大而化小,去挤压那些市井小贩们的生意,直接夺了那些人的活路,让我一时陷入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唐清柔说得很纠结。 就连她在说这个问题时,都是一脸的困惑不解。 显然不太能理解这个问题的产生,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来处置它。 但秦小满却听明白了其中的重点。 “唐姑娘,你是认为那些市井小贩不应该和拥有家财万贯的巨商们交一样的税银,但又觉得同样是做生意,理应如此,对不对?” “……对。” 唐清柔沉吟片刻,才点头应是。 正因为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知道此事不对劲,却也无法呈奏陛下。 却又不能放之任之。 “秦公子,你说……此事是否是我想太多了?从商者所交税银一致,打压挂名一事……或许不会发生我想象中的后果?那些商户们只是想泄愤,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他们便不会欺压那些市井小贩。” “不可能。”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反驳她的话。 “挂名偷税的路子封住了,他们要想省银子,只能够制造虚假的日常流水,挤压市井小贩的生存空间是一定会做的事,这个世上总有些只想着敛财,不顾民生的商人,无所不用极其的利用手里的金钱与资源压榨底层百姓的利益,破坏商业良好的生态环境。” “那该怎么办?” 唐姑娘听到他的分析,面色剧变。 “因为我彻查挂名一事,他们把补税的银钱再转嫁到市井小贩身上……那我这么做有何意义?” 不只没意义。 反倒是害了那些靠着辛苦摆摊赚钱的市井商贩,让那些商户巨贾们把持住大乾,从上到下的整个商业运转。 wap. 第六百二十九章分级收税,内拓外扩 “唐姑娘,你这么想的话,那便是钻了牛角尖了。” 秦小满给唐姑娘盛了一碗热汤,轻声安抚着。 “让那些偷税漏税的人交税是你身为互市监应该做的,这件事本身是对的,没有错处可挑,若论错,也是那些总是想要多赚亏心钱的商户们的错。” “话虽如此,可我造成的恶果,也不能让别人来承担,特别是……你知道吗,我做市署丞时认识的一个儿子战死、媳妇跑掉,只靠着卖馄饨养活两个孙子的阿婆,昨日来户部补税,说她支持我的做法,可是,她交的一两银子,是想给她孙子买冬衣的钱。” 唐清柔看向窗外依旧不停的鹅毛大雪,眼中含泪。 “昨日阿婆没有买过冬衣,不知今日她那两个小孙子能否取暖。” “能。” 秦小满再次不假思索地开口。 让唐清柔破涕为笑的同时,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尽会哄我开心,你又不知那个阿婆的情况,怎么能张嘴就来?” “你说她的儿子战死了,朝廷让户部拨的抚恤有没有到位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昨日是秦家发放羽绒服补贴的日子,她就算不买,朝廷也会派发给她。” 说到这里,秦小满再次出声宽慰。 “你是互市监,掌管天下商行秩序不假,可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了,商业也并非独立于整个社会活动之外,它与工、农乃至仕都是相通的。” 看到唐姑娘似有所悟的表情。 秦小满知道,光靠这些还不能解她的心结,还得从根本上解决那些市井小贩的麻烦才行。 “唐姑娘,我有一个提议,可以分级收税,就是按照年总产值,不足一个数额的不予收税,抵达某个数额间区的收某个间区的税费,比如市井小贩里那些摆地摊卖农家菜的农夫,只要每年收入不超过十两或二十两不收税,只要登记在册,官府便以监督为由,给予保护。” 有些事,一旦官府立文开始着手处置。 那些商贾们,绝对不会同朝廷掰手腕。 “分级收税……是啊,市井小贩与寻常商户还有那些富豪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的资源和人脉不同,盈利不同,为何要收一样的税呢?!” 唐清柔茅塞顿开。 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 看向秦小满时,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只是…… “秦先生,这样一来的话,想必那些富豪巨贾们更加不乐意,反抗声会更加激烈,又如何处理?” 经商盈亏,只要是正当经营。 是赔是赚靠得是个人本事。 唐清柔并不是想做“劫富济贫”的事,那样也会扰乱商业的发展。 她想的,是上下能够团结一心,脚踏实地的让大乾商业更加繁荣,而非大鱼吃小鱼似的做困兽之斗。 “那些富豪巨贾们确实不想看着别人财富越来越多,他们的财富却缩水,把他们惹急了,确实也不利于朝廷稳定,我倒有一个方法,只是这个方法,还需要天子为其开道才行。” 提及“开道”,唐清柔顿时紧张起来。 言外之意,要对付这些富豪巨贾,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以及天子才能够施用的大动作。 天子……会同意吗? “请秦先生赐教!” 唐清柔豁出去了。 不管天子同不同意,只要有方法能够用,她总归要试试。 总不能让大乾商业到最后变成一潭死水,毁在她手上。 “一个是扩大内需,就拿羽绒服和肥皂来举例子,多制造一些物美价廉的商品,提升大家的酬劳的同时,还能够让大家花更多的钱,保证更好的生活,这样,大家手里的钱就会越赚越多。” 自从肥皂开了一个好头。 如今市面上许多商品都在提升竞争力。 而天府工人商会的建立,也让工薪阶层开始抱团,不再受到无良商户的压榨。 不过。 这些还远远不够。 “那些违反律令的商户赚不到钱,该怎么惩治便怎么惩治,但有些遵纪守法,钱越赚越多不知足的,只是扩大内需应该无法满足他们,这个时候,就需要扩大外需。” 秦小满手指着西边。 “比如,把我们的粮食、瓷器、布匹卖到缺少这些东西的西域诸国去,换他们的牛羊马匹,来提升我们的运输能力以及耕作能力,以前粮食不够吃,但再过两年,粮食只会堆满仓,布匹随着缝纫机推广,也会越堆越多,只是一味扩大内需,最后只会形成货物积压的情况。” “所以,你得说服一些商户,去向外探索,我听说西域有的国家,金银遍地,却夏披草叶冬穿兽皮,我们不能光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还要帮助这些友邦,唐姑娘,你说是不是?” 秦小满笑容狡黠。 对那些国家的国民来说,金银是粪土。 可对他们大乾许多富豪巨贾,哪怕对他来说,金银的诱惑力,依旧很大。 “与外族通商……前朝也做过,但商队西行经常受到骚扰,入不敷出,再加上高祖起义时,西域诸国还曾妄想染指大乾国土,后来商路便断了。” “入不敷出,那是我们的商品没有竞争力,而西域来的产物,到了当地没办法好好利用起来。” 秦小满想到西域的农作物还有成群的牛羊。 想到在大乾吃顿牛肉还要等老牛死了才行,内心一阵火热。 “唐姑娘,这样吧,我先给你写几个西域产物如何运到当地来制造财富,你先尝试着说服几家商户,探探他们的口风。” “不是先说服陛下吗?” 唐清柔不解。 说服了陛下,便能上行下效。 比起说服商户来,她认为秦先生的话,更容易说服天子。 “在商言商,陛下只是一个决策者,但这个策略究竟能不能用,好不好用,还要看下面的反馈,才能让陛下真正下定决心做不做这件事。” 秦小满眉锋一挑。 “再说了,先说服陛下,就得陛下出钱办这件事,反之,那些钱多的没处用,还想钱生钱的人们,自动地送钱给陛下打通商路,此事做起来不是能更快地见到成效?陛下也更能掌握主动权。” 有钱能使鬼推磨。 国库的钱不是那么好掏的。 富豪巨贾们的钱也一样。 不过。 只要让他们知道掏钱能够换取更大的利益,必定人人趋之若鹜,乐意投资。 唐清柔听得一愣愣的。 直到秦小满已经开始铺纸书写,她才领悟过这番话其中的精髓。 看到奋笔疾书的秦小满,她忍不住感叹。 “我应当同情那些被秦先生算计的商贾们,可不知为何,我此时竟有些羡慕他们。” “小姐何出此言?” 天璇不明白,小姐为何说出这番矛盾的话。 wap. 第六百三十章有利可图,秦家误商 唐清柔痴痴地望着写字的秦小满,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因为,算计他们的人,初衷不是损害他们的利益,而是本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原则,为他们着想。” 她心下暗忖:希望这些人不要不识好歹,辜负秦先生的一番好意。 否则。 她定会让那些人后悔。 “好了。” 秦小满写字极快,没一会儿,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又修改了一下,把一些过于新颖难理解的字眼换掉,交到唐姑娘的手上。 “你先说服与这上面的产业有关的商户向外拓展,剩下的,只要这个商业路子兴起来,凭借大乾人的聪慧,他们定会想到更多赚钱的办法。” 大乾的文化底蕴在这里摆着。 与周边其他国家做生意,绝对稳赚不赔。 如今,只需要用重利说服他们迈开第一步。 秦小满的话说完,见唐姑娘只埋头看纸上的内容不说话,心头一跳。 难道他改完还是看不明白? 正要仔细地解释一番,却见唐姑娘猛地抬头,双眼含泪,一把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秦先生,这些……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关于西域的事物,京城无疑是接触最多的。 可秦先生写在纸上的一些农作物,她连见都没见过。 比如西瓜。 她以为是蔬菜,竟是一种水果。 再比如棉花。 她以为是花卉,结果秦先生在上面写着,这是纺织用的,类似于麻一样的植物。 诸如此类……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秦先生,从你纸上写的来看,这西域应当比我们大乾还要繁华。” 棉花不仅能够织布,还能够像羽绒一样当填充物。 这世间真有此物?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都是我在这本书里看到过的。” 秦小满走到卧房,从床头拿起一本前朝所著的《西域奇闻》,递到唐姑娘的手里。 别看林子豪制造出来的缝纫机,与他想象里的不同,但也能够以一敌五。 因此,自从缝纫机问世后,秦家制衣行里就少了许多缝制工位。 好在秦家制衣行的订单根本忙不过来,人手短缺,可以安排到其他工位去做事。 再加上高订羽绒服的出现,缝纫机能够代替简单的缝线,但无法代替手工绣花等技术,缝纫机对于秦家来说,冲击不大。 但对于那些并没有绣花天赋,只能靠缝制寻常衣物为生的人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早在那时。 他便考虑着要让这一批人转型。 不过,隔行如隔山,就算转型也要在行内转型。 想到羽绒和麻布所无法替代的纺织物,他便瞄准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棉花。 他派人在各个书局搜索了西域的书籍,还让唐川贝在宫中藏书阁寻找相关的线索。 终于在这本前朝所著的《西域奇闻》里,找到了被一个叫乌国的百姓当作观赏花卉用的棉花。 以及其他来自西域的特色产物。 秦小满见唐姑娘翻着书籍,不时地露出震惊之色,连忙提醒她。 “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抱有一定期待,也有一定的抵触情绪,你要从他们见过的东西入手,比如调料要用的香辛料。” “秦家卖的卤味里,香辛料占成本三成左右,如今烧烤吃食盛行,香辛料的价格也节节攀升,如果打通这条商路的话,将西域的香辛料运到大乾来,利益绝对可观。” 秦小满就没打算画饼。 丝绸之路可不是吹出来的。 它的作用不仅能够带动经济发展,更能够带动文化交流。 与此同时,将更多适合大乾的农作物和原材料带过来。 砰。 唐清柔合上书籍,朝着秦小满拱手一拜。 “多谢秦先生赐教,你放心,有了这本书,还有你写的这些内容,我相信,一定愿意与你我一样,去西域一探究竟。” “嗯……等你和陛下说这件事的时候,麻烦提一嘴,缝纫机的推广是由皇后娘娘主持的,秦家配合的,所以,纺织类的商业交流,我秦家一定会出一份力。” 秦小满可没打算白做工。 别人愿不愿意去西域探索新的商业交流他不管。 反正他要把最前端的纺织技术和原材料掌握在自家手里。 除了赚钱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他有责任稳定纺织业的发展。 一旦唐姑娘这件事落定,他还想尝试一下除棉花以外新的纺织原材料。 “我说秦先生为何如此积极,原来是另有所图。” 唐姑娘不知想到什么,抿唇一笑。 “此事我只能和陛下说,不能告诉别的商户,否则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劝他们,他们就会像猫闻到腥味一样扑上来。” “为啥?” 秦小满一时间没转过筋来。 唐清柔笑容加深。 “因为现在在大乾商户们的眼里,秦家可是商业先行者,他们都愿意跟随秦家的脚步往前走,可惜秦家没给他们机会,这回知道纺织业大有可为,他们一定不会只想着跟在秦家后面喝汤,必定要抢秦家的肉吃。” 哦! “没事,做生意嘛,纺织业上下游产业这么大,我秦家还有别的生意要做,不可能全部看顾得过来,他们谁抢到就是谁的本事,但原材料这一块,还是皇家掌握在手里最好。” 秦小满大义凛然的话,却没得到唐姑娘的嘉奖。 反倒又让唐姑娘小声调侃一句“奸商”。 “我怎么又奸商了?” 秦小满明知故问。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原材料掌握在皇家手里,最后要卖出,必定先让皇商承制,我没记错的话,现任皇商不就是秦家。” “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做事者不拘小节……这样,我可以免费给皇家做西域商业发展顾问,唐姑娘你和陛下呈报的时候,可别把我的想法告诉陛下。” 秦小满故作犯难地央求着。 看到唐姑娘因此笑得花枝乱颤,眉眼间也满是笑意。 看来。 她的难题是真的解决了。 那就好。 自己特意忙里抽空去查阅那些书籍的工夫,也不算白费。 “秦先生,谢谢你。” 唐清柔忽地郑重其事地又拱手一拜,抬起头来,对他眨眼一笑。 “等我将商行一事处理完,一定回你一份大礼。” 大礼? “现在回不行吗?” 秦小满有些心动。 可惜。 唐姑娘根本不打算惯着他,忙着办正事,打包了一份饭菜当午餐就离开了。 …… 京城商会。 京城首富陈会长,脸色凝重地望着冒雪前来的京城众商户,刚要开口,喉头一痒,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他又因咳嗽时扯到了嘴角起的一圈火泡,疼得不停倒吸凉气。 众商见状,纷纷拍案而起。 “陈会长,你说秦家刚任皇商,秦小满又刚被封为大乾未来的帝师,是当今天子跟前的红人,让我们忍耐,可如今谁能忍得下去?” “那唐清柔把挂名的事查了个底朝天,十年前的她都查出来了,我们亏损严重啊!” “光是补税一事也就罢了,那秦家在天府成立了什么工会,消息传到京城来,搞得我家制衣行的工人们也要跟着涨工钱,可他们哪里知道,秦家羽绒服一出,今年冬天我们养着他们都困难,还涨工钱呢?我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提到唐清柔和秦家。 众人是怒火冲天,抱怨的话、诅咒的话,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直接大喊一声。 “秦家种种做法,都是误商之举!我们应当驱逐秦家产业出京!” wap. 第六百三十一章驱逐秦家?贵客临门 此话一出。 刚才还乱糟糟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用惊诧的目光看向说话的人。 看到是如今关内最大成衣铺子苗家时,瞬间露出了然之色。 说话的人叫苗其春,其叔父取了董必达的堂姐,与董家成为姻亲。 借助董家是皇商之力,利用低价拿到纺织原材料,一倒手便能赚一半差价不说,还能够依靠董家,获得第一手纺织行业的动向。 知道今年是寒冬,麻要大涨。 苗其春便在夏时低价购入大量麻布,又让关内各处制衣行提前制出了厚麻冬衣。 等着再发一笔横财。 谁知。 今年入冬便杀出了秦家羽绒服,董家皇商之位也不保。 苗其春的叔父不得不与其妻和离,又担心连累苗家,举家迁出苗氏族谱,远走岭南。 虽借此躲过董家夷平三族之祸,但终其一生无法再回京城,死后也不能入祖坟。 作为被其叔父一把拉扯大,又让位家主之位的苗其春,对秦家的憎恨,比常人更甚。 只是…… “苗老爷,有些话说说就过去了,你别危言耸听,如今秦家可是皇商,秦立夏可是实打实地六品朝官,小心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是啊老苗,不如你仔细说说,这秦家怎么误商了,只要你说出个一二三来,能够服众,指不定真能把秦家驱逐出京呢。” 这些人看似在劝他息事宁人,不要落人口舌。 实际上都是在煽风点火。 苗其春知道他们心里揣得小九九,也不屑于戳穿。 相反。 他还要利用这些人的同仇敌忾,扒掉秦家一层皮。 倒不是他想报董家之仇。 董家的事那是触了天子的逆鳞,再说该死的都死了,他报仇也无用。 他纯粹是想与京商抱团,把秦家赶出京城。 如此一来,他囤积卖不出去的厚麻冬衣,减价卖还能收回成本来。 “陈会长,我老苗虽说只是一介商贾,家中也无人做官,没有背景靠山,可我敢为不公开口,这秦家先是利用羽绒服拿下皇商之位,又利用低价羽绒服挤占了别的冬衣市场,他还提高工人的酬劳,逼着我们也不得不增加成本。” 苗其春拍着桌子,大声喝道:“他这是狼子野心,就是想挤垮我们,然后等我们垮了,这大乾只有他秦家一家独大的时候,他家做的衣服,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工钱想给多低就给多低!” “可惜那些工人受到秦家煽动,被一时的利益蒙住了双眼,可我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秦家不除,是我们所有商户们的大敌,所以,必须将秦家驱逐出京,才可保京城商户们的大平!” 在这里的都是京城的大商户。 他们都是要养一个家族、肩负重任的。 挂名被查补了税,已让他们其中不少人,不得不想办法去挤压市井小贩们的利益。 此时,苗其春一番话,说出了他们最担忧的事。 他们哪里还能克制。 “老苗说得对,不能再放任秦家这么干下去,秦家这是要毁了我们的根基!” “是啊,他们这狼子野心,徐徐图之,比当初董家的欺行霸市还要可怕,趁着他们刚来京城还没站稳脚跟,我们还能撼动他们,若是时间久了,到时候想赶走他们也不行了!” 两家专门借助地域和运输差异,赚取差价的商户,优先表示支持。 要知道。 秦家的商品价格都极低,再加上有官家运输相帮,他们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也与秦家打不了交道。 既然不能为盟友,那么便做敌人也不错! 只要秦家产业不入京,他们封锁了入京的水路陆路,无论是肥皂还是羽绒服,从各地运来再卖出,涨多少钱,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彼时互相竞争的两家,此时俨然一个鼻孔出气。 准备一致对抗秦家。 “这……” 陈会长今日召集众人,确实是打算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然后他去向秦家表态,让秦家收敛一下,不要太与别的商户格格不入。 可他没想到,苗其春竟打着驱逐秦家的主意。 不论成功或是失败,激起的群愤平息不了,京城商会得罪了秦家,只会怪他这个会长统筹不当。 陈会长觉得他如今里外不是人。 真想辞了这个会长不干了算了。 “走!我们去秦家,找秦家讨个说法!” “如果秦家还是一意孤行,非得跟我们所有商户对着干,我们就让秦家所有产业在京城消失!” 苗其春振臂一呼。 煽动着众人今日便与秦家一较高下。 “等等……” 陈会长想要阻拦。 可惜苗其春根本不听他的话,带着七八个要与秦家一争高下的商户们,就冲出了院子,踏雪前行。 “真是冲动啊!” “秦家有天子撑腰,他们还想把秦家驱逐出京?怕是惹怒了秦家,直接学董家一样,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先紧着董家赚钱……咱们的苦日子才叫到头了!” 董家好歹为了赚钱,商品无限加价,寻常百姓买不起。 可秦家不同。 那是从高到中再到低级的货物,想要一扫而空,只需要一句话的事。 如今市场上花钱买东西的人们胃口都被秦家养叼了。 赶走了秦家,他们乐意,那些买东西的人们不乐意,如今怎样赶走的,日后便要怎样迎人家回来。 陈会长其实不想搭理苗其春的任性行为。 可苗其春现下还是京城商会一员,不能放任不管。 他连外衣都顾不得披,踏着雪追了上去。 原以为落后于苗其春追不上去,谁知道刚出院子,便看到苗其春等人站在门口处,撅着屁股猫着腰,像是在拜见谁一样。 苗基春一行人里除了商贾之流还有权贵之家。 寻常小官他们定然不会如此。 可这里是京城商会聚集之处,位置略微偏僻。 今日又下了大雪,朝廷大员就算今日无事可议下了朝,也不会这么快抵达这里。 再说了,商贾末流,朝廷大员也不屑为伍。 “这是哪位贵客登门?” 陈会长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迎上去。 当看到来人时,他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地心里一痛。 这可真是“贵”客。 “各位老爷们不必多礼,你们怒气冲冲的是要往何处去?” 唐清柔堵在门口,温柔出声。 似乎她不是早就来到这时,在门下站了多时,听了多时,而是刚到,对一切毫不知情。 “我、我们……” 起哄的两个商人看到唐清柔人畜无害的脸,却想到自己补交的二十万两银票,心里一阵抽痛。 再看唐清柔身后跟着的四个皇宫侍卫,更是腿肚子打转,不敢再开口。 京城现在谁人不知,唐清柔与秦小满关系非同一般? 而唐清柔可是市互监,专门管理他们的朝廷官员。 当着唐清柔的面说要将秦家驱逐出京,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但凡唐清柔以后在商税或是什么事上卡他们一下,就能让他们把从秦家赚来的银子再赔进去! “唐大人,你来得正好,秦家误商,扰乱商行的规矩和秩序,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害得我们全京城的商户没饭吃喝西北风,这件事,你得替我们做主!” 唯有苗其春豁出去了。 根本不惧唐清柔的官威,以命相逼。 “今日唐大人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便吊死在秦家门前,让天下人看看,未来帝师是如何毁掉我大乾商业根基的!” wap. 第六百三十二章破而后立,当场变卦 苗其春浮夸的语气和表现,让唐清柔险些破功笑场。 毁掉大乾商业根基? 秦先生的本事确实够大,但是,还没大到这个地步吧? “这位……” “我姓苗。” 苗其春理直气壮地自我介绍着。 “我家本是关内最大成衣铺子,历来只知道制衣行制完衣任成衣铺子挑选卖出,所赚银钱几何,货物卖出,制衣行根本不参与。” “它秦家倒好,直接给我们定死了价格,让我们连钱都赚不到!” 赚不到钱自然是夸大其词。 秦家制衣行留了一成利给成衣铺子,并且运费自加。 然而,买衣服的客人们不是傻子,卖衣服的也不想把货砸在手里。 想法设法降低了运输成本,导致大家都知道运输价钱加几何。 秦家制衣行又在京城开了分行,连运输成本都省了,以后每件羽绒服相当于没有他们成衣铺子加价的余地。 因为他们加了,别人不加,客人们自然往价钱便宜的衣铺去买,如此一来,他们根本没有主动权,赚得还少,又挤掉了原本冬衣的盈利,许多衣铺对秦家自然颇多怨言。 但也有一些为人老实,主张薄利多销的成衣铺子,借着羽绒服大卖之时,将自家衣铺里的货物卖出去不少。 可这些人此时也不敢强行为秦家出头,只能静观其变。 看唐清柔怎么说。 “苗老爷,你说秦家毁了商业根基,是指他没让你赚到你想要的盈利?” 唐清柔浅笑吟吟,再加上长着一张温柔似水的脸庞,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哪怕做出了税改这样震动商行的事,可亲眼见到唐清柔其人,苗其春也只当她是按照天子命令办事,并没多少本事,是一个花瓶。 “是,秦家敛财无数,他吃肉却不给我们这些同行汤喝,实在是不厚道,有违商德!” 苗其春越说越气愤,撸起袖子还要往外冲。 唐清柔一脸淡定地望着惺惺作态的苗其春,根本没有理会,而是朝着陈会长的方向走去。 “陈会长,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与京城商会各位老爷们商议。” 竟是直接不管苗其春要找秦家麻烦的事?! 陈会长对于唐清柔这样的冷处理倍感意外。 而特意表现出唐清柔不加阻拦,便要去找秦家算账的苗其春,尴尬地愣在当场。 举起的双臂被寒风一吹,汗毛倒竖,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苗老爷想去找秦家算账,那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本官只管商行全体的发展,谁赚得多谁赚得少没关系,只要百姓们丰衣足食,本官能向陛下交差就行。” 唐清柔的话,让站在原地不动弹的苗其春就像是当街耍猴戏的一般。 而那些试图用愤怒情绪,来掩盖自己利益得失,想借着人多势众逼着朝廷对此事进行干涉的商会成员,听懂了唐清柔的弦外之音。 皆默默地离着苗其春远了几步。 是啊。 秦家在羽绒服和肥皂等货物方面让他们赚得少又何妨? 百姓们已经认同了秦家,朝廷也享受着秦家物美价廉之物带来的利益。 他们这些商户要是小胳膊去拧大腿,最终没撼动秦家,反倒是秦家和朝廷,会把他们这些容易取代的商户给取代掉。 当今天子可是说查抄董家,便灭了三族的狠人。 税改的铁腕手段更是证明了天子对商行不守规矩的人们有多无情。 他们可不能跟着苗其春胡闹。 “唐大人,这只是一些小冲突,苗老爷吹着风雪冷静一下就好了,您既然有事要说,快里面请。” 陈会长见那些被苗其春煽动的人们,让唐清柔一番话就给劝消停了。 哪敢再对这位大乾第一女官轻视。 反倒更加高看一眼。 “事情紧急,我们边走边说,我在来这里以前,去了秦家,说了商行的现状,秦先生给我出了一个能够让大家赚更多钱的主意。” 唐清柔自知她一个人斗不过这群商场上的老油条。 一句话被套进去,还可能变主动为被动。 干脆直接开门见山,掌握主动权。 她从袖口里抽出秦小满写的那张纸,递给陈会长。 不等陈会长打开,便装作迫不及待地补充。 “秦家的货物对于以往商行货物确实有冲击,但同样,也制造了机遇,另外,大家不能只看到秦家坏的一面,大家也要看到秦家货物便宜,减少了在场许多商行制造产业的成本,比如需要肥皂清洗的行业,还有皇后娘娘推广的缝纫机,也能让成衣铺子的制作成本降低。” “唐大人,你可别提那缝纫机了,那缝纫机一问世,能饿死多少靠缝补衣服过活的零工你知道吗?” 苗其春正愁没借口留下来,闻言正好转过身来,想着再与唐清柔争执一番。 别看他能带着一群人去找秦家的麻烦。 可要让他自己去? 他绝对不干。 成衣铺子联起手来,不卖秦家羽绒服,为难的是秦家。 可他苗家独自当这个出头鸟,万一秦家对外宣布不与他苗家合作,在场的这些同行里,恐怕都得幸灾乐祸,等着分割他的衣铺的利益。 他绝不做这吃亏的买卖! 但也绝对不能任由秦家再作威作福! “我知道,所以,秦先生早在缝纫机要问世时,便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已有解决之法。” 唐清柔朝着天璇伸出手去。 天璇马上从长袍捂着的怀里掏出那本《西域奇闻》。 “各位商行的老爷们,你们应该能够感觉得到,自从秦家兴起后,整个商界都将面临着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跟得上这种变化的,就能够成为领头羊,像秦家一样吃香的喝辣的,跟不上这种变化被淘汰的,只能喝西北风。” 唐清柔的话糙理不糙。 不少人就是因此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却又不得破解之法。 这才只能针对引起这种变化的秦家。 “唐大人言之有理……秦先生真的有破解之法?” 陈会长既惊喜又意外。 “破法之法就在陈会长的手里,至于大家是否相信,全靠大家的判断。” 唐清柔说完便站到了一边。 几乎是她刚退开,众人便蜂拥而上,凑到陈会长身边,去查看纸上的内容。 “棉花纺线?棉花是何物?” “香辛料……对啊!如今卤味和烧烤正火爆,这个时候去西域倒腾香辛料绝对大赚!” “西域真的遍地是金银,黑油价格低到没有采挖?” 众人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又是惊奇又是向往。 自大乾建朝不再与西域有官方的商业往来,这些事物谈及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似的。 众人正惊疑不定时,苗其春忽然振臂大喊一声。 “各位老少爷!” 来了! 苗其春一定会质疑这张纸上写的真假,再趁机大闹一场。 就在众人这么想时,却见苗其春飞快地走到唐清柔面前,恭敬地作了一揖。 “唐大人,我苗家愿意听从您的调遣,我家祖上见过棉花为何物,还曾试着填充御寒,只可惜刚有这个想法,便与西域停止了通商,凭着黑市交易,造价太高,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今我第一个支持唐大人的方法,唐大人,这棉花纺织的事,我能否一家承担?” wap. 第六百三十三章争先恐后,坏事变好事 苗其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完全打消了再去找秦家麻烦的想法。 真的与西域通商,京城的商户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特别是作为关内最大的成衣铺子,将成衣卖到西域换金银,可比让秦家让利容易得多! 苗其春翻脸比翻书还快,打了京城其他商户们一个猝不及防。 他们还在怀疑纸上的内容真实性。 一力想要排挤秦家的苗其春最先倒戈,让他们确认了这张纸上的内容,绝对假不了。 他们就算不信秦家是真的为了他们这些商户好。 也得相信苗其春绝对不吃亏的性子。 “苗老弟,棉花纺织你知道怎么纺织怎么造线吗?这事还得我来干,我家开纺织行的,光你一家不行!” “对对对,棉花填充这个事……我家是先做芦絮填充的,后来让董必达老贼一顿酒把这个法子给骗过去抢占了先机,这次谁再想跟我抢,我跟谁急!” “各位老少爷们们,你们别忘记关内最大的陆运是我家开的,想要棉花,你们得跟我的商队商量才行,怎好自己做主?” 商道还没开通。 他们已经开始分起了利益。 唐清柔原以为,还得多费口舌说服这些老奸巨猾的商户们。 如今看来,再多的话术也不及切实的利益更能打动人心。 “唐大人,你来评评理,这事该谁来接手?” 苗其春似乎忘记了刚才还想刁难唐清柔去驱逐秦家出京的事,舔着老脸,笑得一脸谄媚。 唐清柔虽然感谢苗其春替她证实了纸上的内容,带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但。 有些事不是主动就能够争取到的。 “各位也知道,缝纫机是由皇后娘娘推广的,如今纺织一事,恐怕要过问皇后娘娘才行,不过,请大家放心,最后要如何分配这些新兴产物带来的生产分工,一定会征求大家的意愿,按照先到先得……” “我苗其春先说的!” “我第二个!” “那些西域圣果我要搞培植,谁也别跟我抢!” 西域圣果? 唐清柔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纸上的哪一个,但她知道。 《西域奇闻》里的事物,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上面所说的能够种植在沙地山丘间的粮食,也能够从西域引进到大乾来! 唐清柔眼神一片火热,已有了说服天子开通西域商道的切入点。 面对着热情如火的商户们,她清咳一声。 “各位,你们若是真的着急促成此事,不如随我一起去户部,我将此事呈奏于陛下。”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西域的商道已有百年不经开通,我要请陛下开通后,定然需要兵队把守,来维护大家商队的平安和货物不被人偷抢,朝廷的支出……” 她话到此处,故意沉吟不再言语。 陈会长闻弦音而知雅意,刚才没抢过那些青壮年的成员们,此时有了他发声之地。 “请唐大人放心,无论我们在西域运来了什么,卖得了多少银钱,绝对会按照朝廷定的规矩交税,定能让陛下心甘情愿地派兵队保护我们!” 自从十年前匈奴被击退,两位大将军率领五十万兵马驻守河套地区。 长公主又在这十年间将边境线往西推移了一千余里。 十年来,传闻匈奴内部分裂,形成数个小国,战力不足,以至于北境大乱,依旧没有趁势反攻的迹象。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能不提防匈奴来犯,但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保证商队的正常通行。 大家还是乐意冒这个险,交这个税的。 哪怕多交一些,只要赚得够多,他们也乐意! “既然大家心里有数就好……另外,本官也知道,补税一事,对于各位来说,也是一个负担,本官决定向陛下建议,分级收税。” “分级收税?” 陈会长听到这个新鲜的词,一时间不能理解。 可想到唐清柔所做的事,确实是为了他们谋福利,他朝着唐清柔拱手一拜,虚心求教。 “还请唐大人给我们讲解一下,这分级收税为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根据每家名下全部商行的收益总数,达到一个标准时,便收取多少的税银,像许多市井小贩每年收入不到几两银子的,便予以免税,长此以往,大家的货物从高到低、从贵到贱,都能增加更多的流动,对于大家的生产有利。” 唐清柔见许多人还是似懂非懂。 她便停顿下来,等着众人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说白了。 市井小贩不收税,确实会刺激从商者增多。 可商贩增多了,他们需要的货物也跟着增多了。 再加上他们面对的那些客人,大多是山野远处的底层百姓,比起侵害这些人的利益,更多的还是为他们的生产提供了多销的路子。 只要他们想明白这一点,同意分级收税。 便能自下而上形成一个良性的互动与发展。 “唐大人,你说的每年收益不超过多少两的不收税,其实他们本身也不怎么交税,你强硬让他们交,搞得他们家破人亡也不合适。” 陈会长特意瞧了几眼煽动商户们去户部举报市井小贩不上税,故意给唐清柔添堵的几个。 刚才说要开通商道的,可就是那几个跳得最欢。 “是啊唐大人,这确实不合适。” “唐大人是真的为民造福,为我们商户着想,我愿意支持唐大人的任何想法!” 那几个人一表态,陈会长便趁机说出他的担忧。 “唐大人,分级收税,是不是赚得越多,交得就更多了?” 此话一出。 刚才还说要支持唐清柔的众人,像被掐住了脖子,吐不出一个字来。 “按照本官的意思,最高的税收也就是你们以前交的那个税费,只会少不会多,所以,需要大家多多赚钱,用来弥补欠缺的税银。” 唐清柔看向皇宫方向,掷地有声地说道。 “本官是互市监,责任是为了让商业更加繁荣的发展,并非劫富济贫的游侠,你们富有便是大乾富有,而想要久富者,必有兼容并下的仁心。” 说到这里,她不提不提秦家。 “你们羡慕秦家这支后起之秀,可曾想过,秦家能够在半年时间,由富阳首富成为剑南道首富,如今变成你们忌惮的大乾皇商,除了靠着精艺奇技敛财,更重要的是人心。” “等到源源不断的财富从西域或是其他国外涌来,你们却没有人力去替你们赚钱,你们生产的货物标着高价却只能在店铺里落灰,与其如此,不如让利让人,薄利多销,再像秦家学习,如何让银钱流通起来,让大家变得越来越有钱,生意越来越好做。” “如此,你们眼里的坏事,才能变成好事。” 话到此处,唐清柔朝着陈会长伸手。 “本官先去户部给陛下写奏折,各位,请便。” 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利害摆得清清楚楚。 是选择继续排挤秦家,陷入被商场淘汰的境地。 还是跟随她与朝廷的决策,去西域冒险一试。 唐清柔知道强摁牛喝水,事成也只会落下埋怨,种下不满的祸根。 不如一开始就给大家自主选择的权利。 至于是对是错,就让时间去验证。 反正,她会负责到底,绝不辜负信任她的人。 第六百三十四章向天子请愿,辅国重臣之资 “告辞。” 唐清柔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礼数周到,从不摆官架子的唐清柔,令众人为以前轻视她的想法,感到惭愧不已。 纷纷还礼。 唐清柔见状,嫣然一笑。 一下子晃花了在场不少人的眼睛。 她看到众人的反应,想到什么,连忙收敛了笑容,心道:以后还是注意一些,免得让人会错了意。 毕竟。 她现在可是有心上人的人了。 唐清柔不再多言,抬步朝着门外走去。 走出门洞,鹅毛大雪依旧飘在半空中。 嘎吱。 唐清柔踩到台阶上的积雪,发出清亮的响声。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刚走下台阶,便听到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唐大人请留步,容我们喊来马车,与您同去户部。” 陈会长连忙出声。 唐清柔借机转过身去。 当看到所有人全部跟在身后时,眼眶微热。 有这些人支持。 此事,成矣! 唐清柔翻身上马,对着一个侍卫叮咛着。 “去向秦先生打声招呼,就说大家相信他的办法能够解决问题,让他不要担心。” “好。” 侍卫骑马远去。 陈会长等人面面相望,都不由庆幸自己没有找秦家的麻烦。 否则,光凭唐清柔对秦小满的态度,他们敢对秦家下手,也没好果子吃。 …… 秦府。 秦小满手里捧着一本《南疆纪要》,每翻动一页,就会抬头朝窗外看一眼。 一连看了好几眼。 让靠着窗边坐着的唐参只得站起身来。 “公子,可是有事吩咐我?” “啥?” 秦小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这半个时辰已经朝窗外看了六次,其中叹气四次,公子有心事。” 唐参不是怀疑,而是笃定。 “公子有何作难的事需要我去做,尽管开口便是。” “呃……唐叔你误会了,我……我就是在等消息而已。” 秦小满也不确认唐姑娘有没有成功。 成功后会不会给他传来消息。 不过,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公子!唐姑娘差了宫中侍卫,说要话要对你说。” 秦小满蹭地一下站起来,鞋还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唐参见状,恍然大悟。 原来公子看向窗外,意不在他。 而是在等唐姑娘的消息。 “秦先生,唐大人让我告诉您,京城商会众人都相信了您的解决办法。” “他们如今已全部前往户部,写奏折向天子请愿,还请秦先生不要担心。” 侍卫又低语了几句。 等到唐参走到门口时,就见公子笑得一脸欣慰。 “唐姑娘这次能够成功,是让大家看到了她的真心和决心,就算没有我出主意,她也迟早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告诉她,让她大胆的谏言,剩下的我来办。” 那张纸上所写,只是一个概念。 要落到实处的话,还要更具体一些。 哪怕是那本《西域奇闻》里,也只是提及见过那些实物,并不知道它们的出现,能够给大乾带来怎样的好处。 这个时候,“高人”的超前见识就很重要了。 要是说京城商会的商户们是逐利而信。 天子便会被“高人”忽悠……哦不,天子便会相信“高人”的见识,促成与西域商道的开通。 “难得的休息日泡汤了。” 唐参看了一眼嘴上抱怨着,可笑容不减的公子,眼皮狠狠一跳。 公子,是真的对唐清柔上心了。 虽是私事,但唐家背景不凡,此事还是要早点告知给长公主。 早做安排才好。 “唐叔,你去过西域吗?” 秦小满忽然询问,让唐参愣了一下。 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只去过河套地区,我当年游历天下时,河套地区的地域还没现在这般大。” “这样啊……那唐叔你应当也没去过天山,据说那里有不少雪莲花,到时候找人移栽几株过来,给你当药材。” 秦小满轻描淡写地说着。 唐参心中却是一震,不免想到在富阳时,公子答应他的话。 他当时只道公子是信口一说,未承想,还记在心里。 唐参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组织言语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却听公子话锋一转。 “到时候西域有啥稀奇古怪的东西,唐叔你可得帮着我试试药性,我记得有人说过,传入大乾的植物,不能当菜吃的都能当药材吃,也不知是真是假。” “……” 唐参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但他敢肯定。 如果让他碰到此人,必定拉回唐门试药。 …… 上书房。 新兵北上。 补税一事进展顺利。 到了年关,除了吏部忙着考核官员们的功绩外,暂无其他杂事。 天子自下朝后,便盯着三位公主上课。 往常,哪怕有他在场,三位公主也会私底下开小差。 遇到夫子提问,或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或是一知半解,气得夫子跳脚。 可今日。 杜夫子所留课业,她们不仅全部做完,对于课堂上所讲述的内容,提问时,答案虽不能算作是尽善尽美,但也进步巨大。 就连教导国策的夫人都忍不住夸赞三位公主大有进益。 让天子当了十数年的父亲,第一次体验到孩子带给他的自豪与骄傲。 “陛下,老夫起初还不赞同秦先生更改授课方式,如今老夫是心服口服了。” 杜夫子身为教授国策的皇家授课之师,尽管当初官做得不大,但却有一身傲骨。 鲜少有对谁服气的时候。 哪怕是天子,当年听课时,也没少挨杜夫子的批评。 今日见杜夫子服气的模样,天子爽朗大笑。 “哈哈,杜夫子谬赞了。” “不,是老夫当初没有想到,这殿下们上课,也是堵不如疏,与其让她们每日学习太多不感兴趣的课程,积压大量的精力无处发散,导致本该学得进去的课业也完成不了,倒不如让她们把精力消耗在感兴趣的事情上。” 杜夫人摸着花白的山羊胡,笑呵呵地说着。 “这样一来,让她们养成自主学习的好习惯,一通便能百通了。” 是吗? 天子不是夫子,自然不懂这传道授业的精巧所在。 只知道秦小满依照高人所言,必定是有理有据。 今日听杜夫子这么一分析,才明白秦小满这么安排的用意。 “陛下,秦小满此子,堪当辅佐重臣,但他所言所为过于超凡脱俗,还需要有人替他把好关,以防伤人伤己才是。” 杜夫子虽未见过秦小满,但此言,却正中天子所忧。 正欲请教杜夫子有何良策。 侍卫长匆匆来报。 “陛下,唐市监求见!” “上朝的时候她不在,朝会散了反倒来了,看来补税一事闹得纷纷扬扬,引起了不少关内商户们的埋怨,她也承受不住了,朕便替她出头压一压那些怨言。” 天子说完。 就见侍卫长面色古怪地补充了一句。 第六百三十五章闲操心,又一位 “陛下,除了唐市监唐大人以外,宫门外还等候着京城商会的商户们,他们倒是不敢求见陛下,小的听他们说了几句话,好像是专门在此等候唐大人的。” 侍卫长说完,马上低下头,不敢去看天子的反应。 因为。 天子担忧唐大人会被商户们为难的情况,似乎就是闲操心。 天子闻言也是一阵错愕。 “你重新说一遍。” 他前两日还得到暗卫汇报。 说京城一些商户因挂名被查补了双倍税费而不满。 因此故意向户部举报了一些市井小贩,要让那些人一起跟着补税。 借机利用市井小贩们煽动不满的情绪来拖延补税。 才过两日,唐家丫头竟将京城商会那些老油条们全部说服了? 不可能。 侍卫长在天子无法相信的目光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天子在片刻的无语后,连忙比划着御书房的方向。 “快请唐家丫头,朕倒要问问她,她是如何拿下京城的这些商户的。” 能够让京城商会出面。 必定是摆平了关内的所有商户才能做到的。 更别提让那些商户们等候在宫门外。 一定是唐家丫头与他们有何约定,他们才乐意在大雪里等候。 天子想到唐家丫头心地善良,总是替他人着想的性格,不免为她担心。 是否上了那些老油条们的当。 “杜夫子,朕先去忙,下午还劳烦你继续上国策。” “来人,让御膳房做杜夫子最爱吃的叫花鸡和粉蒸排骨。” 安排好杜夫子的伙食,天子疾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上书房内。 正在做杜夫子留的课业的三公主,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在雪中疾行而去的父皇,团了一团纸,扔到大公主的桌子上。 “大姐姐,清柔姐姐好像遇到麻烦啦。” 其实三公主跟唐家大小姐不太熟。 只是在姑姑府上碰到过几面。 在她看来,唐家大小姐看上去很温柔,实际很腹黑。 但是……谁叫师父喜欢呢。 保不齐这位以后就是师母了,如果有人欺负师母的话,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麻烦?有师父在,会让唐家大小姐遇到麻烦?” 二公主手中毛笔不停,揶揄一笑。 “大姐三妹别着急,依我看,父皇只是在闲操心。” “为何?” 大公主与三公主异口同声地询问。 二公主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打量着自己所作的“商策论”,放下毛笔后,对着两脸好奇的姐妹,低声解释。 “商者,逐利而为,清柔姐姐引起他们不满是因为伤害了他们的利益,如今他们愿意在宫门外等候清柔姐姐,定然是因为维护了他们的利益。” 说到此处,二公主笑容微敛,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看去。 “你们与其担心清柔姐姐,不如担心一下父皇。” “为何?” 这次,只有大公主提问。 而三公主,已然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这个问题太简单,还是让三妹妹回答你,我去让御膳房给大姐姐你做份脑花补一补。” 二公主促狭一笑,拿起做完的课业朝外走去。 留下听出她打趣自己的大公主暗中磨牙。 “二妹妹自从如了她学作图的心愿后,这性格大变,居然敢开我玩笑了,看我晚上不抓条虫子放到她床上去吓唬她。” 大公主气呼呼地看向被她的话吓得缩了缩头的三公主。 “三妹……” “大姐姐,二姐姐的意思是,清柔姐姐既然获得了那些商绅们的支持,一定是他们利益达成了一致,而父皇还担心清柔姐姐被算计了,很可能被算计。” 是这样吗? “清柔姐姐那么温柔又善良,她还会算计父皇这个天子?” 大公主皱起眉头。 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好像要学习一些御下之道了。 否则哪天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二姐姐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我倒觉得清柔姐姐有师父看着,绝对不会做有损于我皇族的事,你就放心地写课业,别想找借口去管父亲的闲事。” 三公主说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我还差两行字,也要将杜夫子要的策论写完了,只剩下大姐姐你咯。” “可恶!你们居然写得这么快,给我等着!” 大公主虽然担心父皇被坑,但转念一想,父皇比她聪明。 不能盐吃萝卜淡操心。 如果清柔姐姐真的算计父皇,她也有办法。 只要去找师父告状,不信治不住清柔姐姐。 嘿嘿。 …… 御书房内。 天子前脚刚到,唐清柔后脚便拿着奏折与京城商会众人签字的请愿书跟了上来。 “唐家丫头,今日这么大的雪,朕都特例放了政事堂一日假,你还冒着风雪前来,有何急事?” “回陛下,确实有件急事,需要陛下做主。” 唐清柔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全部递到李公公的手里。 天子接过,被冰凉的奏折冰得缩了一下手。 看到唐清柔满头雪白,连忙赐座,并让人将炭火放得离其近了些。 自己则翻开奏折先看了起来。 原以为是妥善处置了商户补税不满的请功折子,可当看到第一行时,天子瞳孔猛地一缩。 分级交税? 这个名词可真是新鲜。 再看解释与用意,天子心中大喜。 这个分级交税好啊! 收入越多交得越多,反之越少甚至不交。 如此一来,便能够控制大商巨贾不受控制地收敛银钱了。 而那些被举报补税的市井小贩,也无须担心赚得少还得跟富商们交一样的税。 处于收益中层的商户们最多,他们能够借此减税,定然也是十分的支持。 难怪。 难怪京城商会的众人,会在宫门外等候唐家丫头……不对! “分级交税,中下层支持朕倒是理解,可京城商会里大多是上流巨富,他们为何也会支持?” 天子眯起眼看向正在伸出双手取暖的唐清柔。 好奇她到底如何说服了那些人。 “陛下还请往下看。” 唐清柔没有解释。 奏折上写得很清楚,她不想赘述。 往下看? 天子觉得,不管他怎么看,损害了那些巨商的利益,他们也不会被唐家丫头三言两语的好话糊弄……什么?! “唐家丫头,你啊你,弄出一个税改来,搞得京城商户们怨声载道给你找麻烦,结果你又给他们弄出一个分级收税,分化了他们抱团,朕以为你是让他们少数服从多数,没想到,你居然打了这个主意!” 砰。 天子把奏折往桌上一扔,眼神深邃地打量着烤火的女子。 “恢复与西域通商,会花费大乾多少兵力和财力,朕想你可能不了解……” “陛下,臣了解。” 唐清柔虽然不想,但也只能无奈地打断了想要发火的天子,比划着被扔到一边的奏折。 “还请陛下接着往下看,就知臣究竟想做什么了。” “朕不想……” “臣事先与秦先生商量过,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第六百三十六章信任,富阳来信 静。 御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发出的“噼啪”声。 天子与唐清柔四目相对良久后,默默地收回视线。 又默默地拿起桌子上被他扔掉的奏折,双手捧着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越看。 天子的双眼睁得越开,脸上的神情不时地变幻着。 最后,又是“砰”的一声。 天子一巴掌将奏折拍在桌子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清柔后,抄起京城商会集体成员的请愿书……又扔到一边,拿起位于最下方的一页信纸看了起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西域有而大乾并不存在或是稀缺的产物。 熟悉的字迹。 确实是秦先生所写。 秦先生所说的许多事物,听上去很荒诞,许多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能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但。 数次的经验告诉他,听上去再荒诞的事,从秦小满的嘴里说出来,也会成真。 “原来如此。” 天子看完纸上的内容,再连同奏折与众人的请愿书。 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唐家丫头,他们真的愿意摊派西域商路的军需费用?” 不是天子抠门。 实在是家业大了,处处用钱。 如果没有一个妥善之法,就算他想自掏腰包,别的朝臣也不会答应。 与西域通商,可不仅仅是通商这么简单。 还要诸国建交,甚至会因此发生战争。 那么,走的第一步,就必须让人无法诟病。 “回陛下,与其说他们愿意,倒不如说……他们争着抢着,想要多摊派一些,才好拿下独家经营权。” 唐清柔朝着门外站着的天璇看去。 天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天璇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面露不解。 “门口那个丫头,你进来。” “诺!” 天璇应了一声,拎着包袱走进殿中。 不等天子再次开口,十分主动地将包袱递了上去。 “退下。” 李公公呵斥一声。 天璇一愣。 “陛下不是要钱?这里面可都是银票。” 此话一出。 天子错愕不已。 “银票?唐家丫头,你不会是想学秦先生补税,自掏腰包为朕添军需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收了。 心里这么想着,天子朝着天璇伸出手去。 “拿上来朕瞧瞧,唐家丫头给朕捐了多少银票?” 包袱到手。 天子迫不及待地刚要打开。 就听唐清柔笑着回话。 “陛下,这包袱里的银票不是臣捐的,是京城商会诸人掏的钱,他们说,这是他们向陛下请愿的诚意,事发突然,他们也拿不出更多的银钱了。” “……” 天子望着满满当当一万数额的银票。 厚厚的一包袱,大概有二百来张。 有了这些银票,能够让五万大军在河套地区跑一年。 “补完了双倍的税,再每家掏这么多钱出来,他们确实拿不出钱来了。” 天子掂量着这厚厚的银票,心里沉甸甸的。 既高兴于这些商户们的奉献,同时也担忧,商路开通后,没办法让他们获取丰厚的回报。 导致大乾商业不稳定。 “唐家丫头,有了这些钱,朕明日早朝便能够下达通商的圣旨,做好准备后,便派遣大军开路,疏通商道,只是,西域拥有丰富的产物不假,可怎么利用起来,不仅让大乾赚到钱,更能够让西域各国的王族同我们长久地做生意?” 做生意这种事,光靠拳头硬还不行。 大乾的商人是外来客。 客随主便。 还得想办法让西域各国主动同他们做生意,这样才会减少摩擦,避免发生战争。 “唐家丫头,如今北境还在打仗,这场战争要打多久才能真正的停下来,是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不是靠我们来决定的。” 天子眼神闪烁不定,内心纠结万分。 再次征兵,必然会引起民愤。 所以这三五年里,想要保持商道太平,必须要给西域各国王族看到足够丰厚的利益。 但他对西域诸事并不了解。 在这个前提下说服文武百官……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 唐清柔黛眉微蹙,低下头掩饰住眼神里的些许慌乱。 她确实没站在西域各国想这个问题。 布匹瓷器等物卖到西域去,能够吸引西域各国来同他们做生意,只是一个设想。 就算有先例,但难保时光荏苒,这个方法已然被淘汰了。 但唐清柔只是慌乱了片刻,便稳住了心神。 抬起头,目光奕奕地看着还在思考破解之法的天子。 “陛下,臣提议先派一支队伍前去探路以及与各国外交,确认他们是否有交好与互商的意愿。” “只要将他们稀缺而我们大乾所有的货物带去,再以使臣建交,臣相信,必能水到渠成!” 诚意是两国邦交的基础。 需求则是的纽带。 “这些朕也知道,可西域诸国需求之物,唐家丫头,你可晓得?” 天子与无话可说的唐清柔四目相对,都是暗叹一声。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对西域诸国有了解的人。 “陛下……不如,宣秦先生觐见?” 唐清柔自知她能力有限。 碰到这样的事,也只能把秦先生叫来,一起参谋参谋了。 “对啊!秦先生既然知道西域各国的特产,想来也应该听说过他们缺什么,小李子,宣秦先生入宫!” 李公公闻言,也是暗叹一声。 陛下这是一日不见秦先生都不行了。 “宣秦先生觐见!” …… 王府。 王之逊正拿着铁锹铲着地上的积雪,将它们往未结冰的湖里扔。 嗒嗒嗒! 一进院子正对着的大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他探头看到穿着明黄色彩的宫中侍卫,朝着秦府所在的方向奔去,还没派人询问发生何事,细辛连忙小跑过来。 “老爷,京城商会出事了……” 低语几句。 王之逊便恍然大悟。 “这秦帝师和唐女官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总想着改变朝廷的规矩,我以为税改是唐女官的目标,没想到只是他们的起步。” 嚓! 话罢,王之逊继续用铁锹铲雪,往湖里抛去。 看到白雪融于湖水中,化作无形。 明明存在于湖中却看不见的积雪,让他的眼神也变得如同湖水般泛起了凉意。 “老爷,我们是参与其中还是反对?” 细辛低声询问。 “参与,为何不参与?大乾国力日盛,就算别人不提,我迟早也会提及对外通商一事,让他们抢了先,可不能让他们独占功劳,去挑选几个身体不错吃得了苦口才又好的年轻后生。” 如此吩咐,细辛马上便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秦家赚钱他们领功。 出使西域的人选,老爷已经选好了! “这可是一个苦差事,选中的人哪怕出身差些,能力和耐力都需出类拔萃,误了陛下的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王之逊不忘叮咛一句。 “是。” 细辛正准备离开。 大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只是这一次,径直地停在了王府门前。 扑棱扑棱…… 马背上的信鹰还在振动着翅膀。 送信的人踉跄着翻下马来。 “老爷!富阳急信!” 第六百三十七章知情,晋州张家 富阳…… 王之逊终于停下铲雪的动作。 接过老管家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渍,朝着三步并做二步跑来的信使走去。 不等信使拜见,王之逊神情严肃地低喝一声。 “拿来!” 才传信去富阳,这么快就有了回复,还是急信。 王之逊心里已然有了猜想。 “老爷……信鹰……有伤亡……” 信使不忘记将手里抓着的信鹰递到王之逊的面前。 王之逊定睛一看。 信鹰的翅膀以及爪子上都有利器划伤过的痕迹。 这是伤。 “死了几只?” “还不知道,但和它一起飞来的还有两只,已经咽气了。” 信使忐忑不安地回答。 在大乾的地盘上,敢对皇家共同的王家信鹰下手的,可没几个人。 而能够真的伤到王家信鹰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她。” 王之逊忽地捏紧手里的纸条,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她!” 不用看纸条上的消息,他便知道富阳发生了何事。 王之逊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抚摸着信鹰的翅膀,赞叹不已。 “能够穿越她布下的陷阱,你可真是鹰中豪杰,去,把它带下去养伤,等伤好了,便放归山野。” “放归山野?” 信使大吃一惊。 一只合格的信鹰要经过严格的挑选与训练,才能够为王氏一族送信。 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而能够躲得过诸多陷阱的信鹰,日后大有可为。 就这么……放了? “它立下了大功,我奖赏它回归山野,还它自由,你有异议?” 王之逊冷眼一睨。 信使自知出言不逊,马上扇了自己一耳光,带着信鹰快速离开。 “管家,你去库房取两箱金子,送到于家去。” “是。” 老管家没问哪个于家,也没问为何要送两箱金子。 他知道,老爷这是支他走。 更知道,这个于家,一定有人有钱领没命花。 老管家不问,但眼神不无担忧地盯着老爷手里的那张纸条。 已是花甲之年,他跟着老爷和先家主也见识过不少风浪。 这一次。 他感觉老爷迎头冲进去的,一定是前所未见的惊涛骇浪。 “老爷……” 老管家走了几步,转过身站在原地,朝着王之逊拱手一拜。 “北境正值战乱,天子急于整顿新业,还请老爷不可因一己私情置王氏一族于不顾。” “诚叔是在提点我?” 王之逊已然打开纸条,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猜测是一回事。 可当猜测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从小便知这世界上耳听为虚,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却没想到,有人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瞒过他十五年! 王之逊不怒自威,老管家连忙低头认错。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不想老爷身涉险境……” “你是不想让我带领王氏一族身涉险境,可诚叔你别忘了,若是没有我,便没有如今的王氏一族,王氏一族如何从一个三流世家,顶替谢家成为大乾一流的名门望族,族中子弟遍布朝廷,门生遍布整个大乾的,我王之逊不说居功至伟,只能说……全部都是我王之逊的功劳。” 嚣张。 狂妄。 自信到自大的程度。 与平时湿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不同。 老管家深知,这才是王之逊的真正面目。 他将头压得更低。 “老爷说得是……老奴告退。” 已知相劝无用,老管家自然不会做无用功。 他还是早些将此事告知于其他各房,让大家早做打算。 老爷为了乾瑞长公主,竟敢做触怒乾瑞长公主的事。 这一次,绝对不会善了。 老管家走到二进院子,看了眼继续往湖里铲雪的王之逊,心下暗忖。 是时候换一个家主了。 湖边。 王之逊不紧不慢地重新铲着雪,对着细辛吩咐。 “找人跟着诚叔,若他办完差事马上回来复命,便装作无事发生,若他前往哪一房中,呆到盏茶工夫之后,便连同诚叔带那一房,一起赶到河间府老宅去,让他们守祖坟。” “为何?” 细辛脱口而出。 待看到老爷微愠的面庞时,便知自己多嘴了。 “是,我这就派人去盯着老管家。” “记得再打听一下司森的动向。” 细辛临走前,听到老爷新的吩咐,默默地在心里同情了司森一把。 作为司府如今的独苗,因老爷的一番“连坐”恐吓。 此时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也不知道,老爷究竟要利用司森达成怎样的目的? 细辛想到老管家的下场,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 他只要知道,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事就对了! 王之逊望着细辛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片刻被扔到雪堆里的纸条。 嚓! 最终,他一铁锹将积雪和纸条一并铲起,扔入湖里。 “有些秘密,说出来可就没有用了。” 想到纸条上的内容,王之逊的神情有些微妙。 “没想到秦小满竟是她的孩子,难怪……难怪不仅相貌相似,做事也相仿,哈哈哈,税改、通商,他件件事能够做到我的前头,真不愧是她的孩子!” 可惜了,姓秦。 王之逊脑中闪过秦立夏那张模糊的脸庞,意味深长地笑了。 “王小满比秦小满听着更顺耳。” 对。 就这么办! …… 晋州。 张家乃是晋州三流官吏之家。 最高官职是时任晋州长史的张家家主张显。 一州长史最高不过六品官,还有正副长史辅佐刺史。 除非家族显赫像王之昌一样,能够架空刺史,才在州府里有实权,不然也只是给刺史跑腿的副手罢了。 张显虽无显赫的世家背影,但依靠着其妹妹嫁给当年微末之流小将的司云雷,随着司云雷的步步高升,变成四大将军之一,并驻守北境。 哪怕他资质平庸,这十年间,也从九品外编的县丞一路升迁到如今的六品长史。 原以为。 北境一战,会让司云雷的功勋与地位更上一层楼。 张显还做着沾司云雷的光,当上刺史的美梦。 司云雷辞去一切官职归京的事传到晋州,本就拿着俸禄干不了多少正事的张显,这段时日,直接被同僚们边缘化。 这让张显心里发慌。 以前只管喝酒应酬的他,现下想要积极表现,却无用武之地。 眼看着到了年底功绩考核时,刺史大人要是给他评个不良,这长史也干不下去了。 张显心里一横,把祖上传了百年的一把青铜宝剑从库房里取出来,欲献给爱剑的刺史大人,保住当下的官职,再谋出路。 今日晋州城飘起了大雪。 刺史在州府没有外出。 但张显依旧被刺史以商量大事为由,拦在院门外。 等候召见。 这一等,便从卯时站到了午时。 张显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此时也只能忍着两腿冻得发麻,焦急地翘首以盼。 否则,错失了今日的良机,还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到刺史大人陈情。 终于。 厨房端来饭菜。 张显趁机跟着厨娘来到屋檐下。 “哎哟,光顾着与你们说话,竟忘记张长史还在外面候着,这么大的雪,张长史都要变成一个雪人了,快进来,进来吃些热茶。” 张显见刺史如此热情,一时有些恍惚。 不论刺史是看在剑的面子上,还是会做人,张显顺着台阶就下去。 拍了拍身上的雪,拿着装着青铜剑的剑匣走了进去。 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第六百三十八章虎父无犬子,却被犬欺 “能舞得动的青铜剑可不多见,这剑掂量着可真沉,本官可拿不动。” 刺史把剑匣推回张显面前。 不收礼便无法求人办事。 张显顿时急了。 “大人,这剑可是绝世好剑!” “好剑不能使有何用?” 刺史满含深意地笑了笑,不等张显开口,话锋猛地一转。 “本官记得张长史家里来了一位小将军,乃是司大将军之后,司大将军那可是能够舞得动百斤长刀的勇将,虎父无犬子,这位小将军定然也不差,不妨请他来舞剑给诸位助兴?” 此话一出。 在屋子里喝了半天茶的其他官员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起哄。 “张大人,听到刺史大人这么说,我们也想瞧一瞧这位小将军过人的风姿。” “咱晋州府这些年,可没少受到司大将军的点拨,每逢有突厥袭扰边关,刺史大人哪次不是被骂拖后腿,下官一直想亲眼见识一下司大将军的,可惜没那个眼福,今日托张大人的福,能够看到他儿子的厉害也行。” “张大人不会认为我们是故意刁难司家公子,不肯给我们面子也就罢了,不给刺史大人面子,张大人,你这剑送来做何用?” 满屋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嘴。 直接把张显赶鸭子上架,架在火上烤。 张显看了一眼提议完,便举杯喝茶,笑眯眯地等他表态的刺史大人,心中一震。 知道今日他必须得从仕途和外甥的尊严之间做一个抉择。 想到自从同州城来到晋州府后,便仗着司云雷当初举荐他升官之功的司森,每日呆在府里无所事事,如今定是在府里吃肉喝酒,等着司云雷的好消息。 再看自己浑身被大雪打湿,为了保住官位冒着风雪奔波,张显用力地咬着后槽牙,下定决心。 比起个人的一时荣辱,自然是他的官位更重要。 没了官位,名下的产业也迟早会被挤垮。 到时候连同司森在内,全家都要跟着去喝西北风! “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我那外甥来给各位同僚舞剑,也让大家开开眼界,有机会能够给我这个外甥找个合适的差事做。” 张显趁机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假装让司森来舞剑,不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而是为了司森的前程。 对! 就是这样。 “张大人,若是司公子有司大将军一半的实力,莫说差事,我这个驻兵指挥使的位子让给他坐都行!” “哈哈……夏大人说笑了,我这个外甥虽文武双全,但他文比武好,还是给他找个文官小吏做做更合适。” 张显说着,特意看了一眼刺史大人。 见刺史大人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心中一喜。 正好府衙有一个抄录案卷的小吏溜冰的时候摔断了腿,虽无品级,但让司森先顶上。 待到司云雷处置完京城的事,迟早会起复。 到时候他给司森找了一个正事做,司云雷看在这一点上,也能够投桃报李,再提拔他一二。 张显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连告辞都没说,着急忙慌地推门离去。 回家去叫司森来给大人们舞剑。 等到张显走后。 晋州刺史忽地冷笑出声。 “这张显全靠着有个好妹夫,才从九品丞吏坐到长史之位,他倒是懂得报恩,在司府落难时拉扯司森一把,可长公主殿下早就下了令,除了司森的军服,不让司森入军营,哪怕是一个伙头兵都不让当。” “用长公主殿下不用的人,来祸害我们晋州府,真亏得这个张晋想得出来!” 晋州刺史故意背后说人,有煽风点火之嫌。 可也是提醒在座的众人,别一会儿被张显捧几句上了头,真给司森许以差事。 得罪一个落魄的司府没什么。 得罪长公主? 可别怪他年底评功绩时,直接将人除名,免得连累整个晋州府。 “大人不提,我们还没想到张显竟有如此歹毒的用心!” “这一颗老鼠屎想坏了我们整锅好粥!” “大人,他是不是知道明年开春,大人便要将他降职为县丞的事了?” 此话一出。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这……既然要降人家的职,还要让其外甥来舞剑。 完全是故意折辱别人。 “还没确定的事别乱说!” 晋州刺史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时口快说漏嘴的手下。 其人连忙用手拍着嘴,不住地向众人“道歉”,说他喝多了说胡话。 喝多了? 众人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茶杯,纷纷暗嘲。 见过喝酒喝多喝胡话的,还是第一次见喝茶喝多的。 此人说的定是实话。 刺史大人就是故意折辱司森。 可是,为何? 司森虽然暂无官职,还被长公主针对,终身不能再从军。 但司云雷可是昔日的北境大将军,一呼百应。 就算是一时遇到挫折,保不齐哪日东山再起,不提别的,就说北境那些司云雷的手下,随便一人替司云雷出气,刺史大人也接不住招。 为了出昔日一口恶气,就要折辱司森,可能会引来司云雷的报复……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稳重的刺史大人的作风。 “各位,我们今日来是重新梳理晋州驻兵布防的,舞剑是助乐的小事而已,来来来,喝茶吃饭,不能因为张显一人坏了大家的胃口。” 晋州刺史连忙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低头喝茶,掩下眼中的嘲弄。 一群不知京城之事的瞎子聋子们。 昨日收到恩师飞鹰传信。 说司云雷已死。 并让他找机会将司森赶出晋州张家。 今日张显送剑,正是一个好时机。 待他办好恩师这件差事,来年升官的名录上便有他的名字,他调到关内去当州官,那些北境的莽夫们还能为难得着他? 就算能。 有恩师做靠山,他何惧来哉? 现下就等着司森前来,折辱一番后,再差人将司府的事告知给司森与张显。 让张显继续做恶人,将这个可能会惹祸的外甥赶走。 事,便成了! …… 张府。 张显跳下马车,三步并做二步疾走来到司森的院子。 果然看到司森呆在温暖的屋子里烤着火,吃着精致的饭菜,面前还有一个抚琴的妙龄女子伺候。 可谓叫一个享受。 大概是随军苦了多年,如今的司森放纵下来,每日花天酒地,连张显都羡慕不已。 看到如此醉生梦死的司森,张显是劝不得的。 毕竟妹夫派来的人就在边上看着,来人也说了。 司云雷就是让司森留在晋州,不去京城找秦家的麻烦。 仇恨不能化解,但可以用别的事占据精力来遗忘。 利用酒色来帮助司森遗忘京城的大仇未报,就是张显和司府护卫共同尝试过后的结果。 “外甥!” 张显整理好措辞,迈开步子,热情地招呼着。 “外甥,舅舅今日去府衙当差,恰好遇到一个好的差事适合你,只需要你给刺史大人舞一剑,证明你文武双全的实力,便能东山再起,外甥,你快收拾一下仪容,随舅舅前去彰显一番你司家儿郎的实力!” 第六百三十九章醉酒舞剑,父母已亡 张显虽然本事不强,但多少有些话术傍身。 避重就轻地说了舞剑其实是刺史大人要求的,将其美化为刺史大人想举荐他当差。 “区区一个晋州府,就算是给我刺史做,我也看不上,还让我冒着风雪去舞剑?” 司森醉眼迷蒙地剜了张显一眼,提醒他。 “舅舅,我曾任北境戍军中军副将,最多时手里掌管着一军半数……嗝……也就是五万人马,你让我去给晋州刺史舞剑?” “他也配!” 司森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琴音戛然而止。 弹琴的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 她这几日来张家府上伺候这位大爷,虽出手大方,但灌了一些黄尿后,就会脾气暴躁,摔摔打打。 有时候还会挥刀喊打喊杀,要不是给的钱多,再加上张显是长史官吏不能得罪。 她早就不来了。 “外甥,今时不同往日……” 铿! 张显话还没说完,手中陡然一空。 司森已夺过了剑匣,一把抽出其中的青铜剑,对着其前方虚空处劈下。 阵阵劲风拍在脸上,感受到司森身上散发的杀气,张显吓得后退两步,生怕剑挥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砍成两半。 可他想到这剑是用来献给刺史大人,保住他这身官服的,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外甥,你就当是帮帮舅舅,刺史大人以前受过你父亲的‘照顾’,想见见你,你就当是给你父亲一个面子,说不定这也能够成为你们司府的助力呢?” 司府助力? 司森想到他与父亲离开北境时,昔日里那些将军长、兄弟短的将领们,完全没替他们说一句话。 更没有与他们抱团来对抗长公主的打压,暗中冷笑。 连往日的那些生死兄弟都不可靠,一个受过照顾的刺史,又能如何? “外甥……” 张显眼巴巴地望着司森,见司森对动之以理无动于衷,只能用袖子抹着眼角。 “外甥啊,你不知道,由于妹夫辞去北境大将军一职,导致晋州城内各个官员都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还借机吞没了你外祖留给你娘让我打理的一个铺子,今日你若不去,得罪了刺史大人,你舅舅我在府衙的日子,只会更难。” 挪开袖子,张显已是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似的。 他还故意露出因为在外等候半日,冻肿的手指头,说明了他此时的苦楚。 尽管遭的这些罪,与他自身能力不出众有直接关系,但并不妨碍他把脏水泼到司府的身上。 司森不顾前途,但不会不顾司府的名声,更拥有其父亲刚硬的性格,不愿意看他人受到连累。 “欺人太甚!” 司森终于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张显的面前。 抓住张显的手腕,仔细看了几眼。 确认是真的冻伤而非作戏后,面上已露怒色。 “他们欺我司家也就算了,竟然还迁怒于舅舅,是可忍熟不可忍!” 司森说罢,拎着剑便朝外走去。 张显愣了一下。 待看到司森只穿着单衣,连忙四下里张望,找到一件毛皮大氅,追上司森。 “外甥,你刚喝了酒别骑马,来,坐舅舅的车去。” 这么大的杀气得缓一缓。 可别吓着刺史大人才好。 得逞的张显,又对着司云雷留着司森的贴身护卫一通解释。 说此去有百利而无一害,再加上司森已然怒气冲冲上了马车,也没有人胆敢阻拦。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着晋州府衙赶去。 嘎吱嘎吱~~ 雪,越下越大。 寒风从车窗的缝隙里吹进来,给司森脸上蒙上一层冰霜。 可张显的眼神却是一片火热。 “老爷,到了。” 几乎是车夫刚将马车驱赶到府衙侧门,还没彻底停稳,张显便火急火燎地跳了下去。 一个收势不稳,直接朝着雪地栽去。 幸好司森眼疾手快将人扶了起来,这才不至于摔了一个狗啃屎。 “外甥你不愧是妹夫的孩子,力大无穷,这一下差点把我胳膊给拽断。” 张显活动着险些掉环的胳膊,看了一眼司森单手拎着,犹如拎着一只小鸡仔般的青铜剑。 刚才的话虽有奉承之意,但也是事实。 司森的力气,确实比寻常人大得多。 “舅舅,刺史大人在何处?我舞完剑还要回去听曲。” 司森冷冰冰地开口。 言外之意,对于舞剑后奖励他差事的说法,并不感兴趣。 张显还巴不得如此,以免司森真要做个差事,请刺史赏赐,反倒让他下不来台。 毕竟请司森来舞剑可是为了他身上的这身官服。 “刺史大人就在后院等着你呢。” 张显引着司森进去。 门口的衙役早就得到了刺史大人的知会,并未阻拦。 放了拎着青铜剑的司森进入府衙,穿过院子前往后院。 …… “来了来了!老爷!张长史真的把司家公子给请来了!” 人未至。 声先到。 晋州刺史特意安排了随从在院子前面放哨。 听到声音传来,他与茶饱饭足的诸位下官相互使了一个眼色,率先站了起来。 “诸位,这室内狭小,本官担心司公子施展不开,走,随我去廊下一观。” 室外与院子有一处半丈宽的屋廊。 司森来了不让入屋,而是在院子雪地里舞剑。 意境是有了。 可这轻视怠慢之意更足。 “下官随大人同去。” “我也去我也去。” 在场诸人,除了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县令,声称自己腿脚不好不想去,剩下的人,全部凑到晋州刺史跟前,准备落井下石,踩司森一脚。 想当初司云雷在北境当大将军时,可没少给他们脸色看。 如今有报复的机会,更有刺史领头,他们自然愿意凑这个热闹。 只有托病体不愿意去的老县令,看到一群人乌泱乌泱地出了屋子,轻叹一声。 “狗急了都会跳墙,何苦逼人至此?” 那司家一脉都是气性大的人。 而司森现在没有了官身。 万一狗急跳墙,舞剑伤到了谁,都没地方说理去。 其他人显然没有老县令的担忧与做人留一线的想法。 来到廊下,看见司森拎着青铜剑走来,全部起哄大笑。 “司二公子真是好臂力,此剑刺史大人拎都拎不起来,你竟然能够拿在手里于无物一般。” “宝剑配英雄,司二公子别往前走了,就站在那里给我们耍几招,让我们也能一睹司家独门武功有何厉害之处。” “是啊是啊!” 众人看似吹捧司家独门武功。 实际上一脸戏谑的表情,像是看耍猴的似的。 让司森一下子就明白,舅舅所言不实。 这群人并非看重他才请他来舞剑,完全是让他来耍剑的! “舅舅……” “外甥,咱来都来了,耍两招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闭嘴。” 张显在旁小声安抚着司森的情绪。 眼见刺史大人已经捧着热茶,要开始欣赏舞剑了,哪敢就这么放司森走了。 “……” 司森望着伸开双臂,不肯让他离去的张显。 哪里还不明白。 张显这是主动让别人踩他的脸面。 他想愤然离去。 可看在母亲和父亲的面子上,他便成全舅舅这一次! “等我父亲起复那一日,定让你们见识到司家真正的厉害!” 司森暴喝一声。 话音刚落。 便听人群里不知何处响起一声轻嘲。 “司云雷和司夫人早死了,还起复呢,起灵差不多。” 第六百四十章杀人如麻,问死因 这道声音很轻。 可偏偏。 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轰! 众人皆是一愣,朝着左右张望。 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晋州刺史更是又惊又怒,脱口而出。 “谁?!” “你怎么知道司云雷和司夫人死的事?!” 无人应答。 大家都错愕地望着确认了司云雷之死说法的刺史大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更不知道刺史大人为何明知道这件事,却瞒着他们不说。 但。 他们也明白了,为何刺史大人会一反稳如老狗的常态,冒险去得罪司森。 这哪里冒险,摆明就是欺负司家只剩下司森这一棵不中用的独苗。 “刺、刺史大人,你说我妹妹和妹夫……死了?!” 张显原本还想怒骂别人造谣。 可听到刺史大人亲口承认,他完全傻了眼。 司云雷一死,他守得住一时的长史之位,也守不了长久。 再加上刺史大人明知这件事还不告诉他让他请司森来舞剑,完全是在戏耍于他! 张显难得头脑灵光一次,质问道:“刺史大人,您就没打算收下我送的剑,是不是?” 舞剑。 舞完不收剑。 便相当于他的长史之位不保。 但张显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刺史大人是想折辱司森,趁机报复司云雷当年刁难之仇。 报复完了气消了,就不会迁怒于他。 谁知。 晋州刺史见东窗事发,面对着司森和张显等人,也是丝毫不惧,直接反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晋州官职任免本官说了算,张显,你今日能让你外甥前来舞剑,说明你对我还有用,快,别磨蹭了,舞起来!” 晋州刺史不再提及司云雷与司夫人之死。 倒不是他不想在司森伤口上撒盐。 而是恩师在信上也未说清楚此事的原委。 想到此处,他朝着四下里看去。 还在想着,刚才究竟是谁嚎了这一嗓子。 吓了他一大跳。 “刺史大人说得对,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好说的,还是活人更重要。” “司森,你父亲母亲都死了,你也别一副给我们舞剑委屈你的样子,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一介白身,我若是你,此时定会好好表现,万一被哪位大人看中收了当作家臣,这样才能有起复那一天,哈哈哈。” 世上不缺落井下石者。 原本顾忌着司云雷余威的众多官吏。 此时露出了真实的嘴脸。 人走茶凉。 司云雷在世时,司森呆在晋州,连司云雷当初提拔的晋州驻兵将领,都不敢来探视司森一眼。 如今司云雷都死了。 独留司森在世上,那还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 司森愣愣地站在原地,耳边的嘲笑声像针扎似的,让他头痛欲裂。 “父亲死了?!” “母亲也死了?!” “兄弟们也都死了……司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 司森双眼呆滞地望着眼前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愤怒与困惑占据了他的理智。 等他反应过来时,耳边回荡着别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定睛一看。 手里的青铜剑正搭在晋州刺史的脖子上。 而上前阻拦他的府衙官差,已被他用青铜剑,砍断了一条手臂。 此时大片鲜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染红了洁白的雪地,也刺红了他的双眼。 “说!” 司森哑声怒吼。 “我父亲……我母亲……是怎么死的?说!” 司森用力将青铜剑往下一压。 也不知道是晋州刺史的血还是方才官差的血,一下子浸透了衣领,吓得晋州刺史脸色发白。 “本官、本官也不知道……司二公子,你、你放下手里的剑,有话咱们好好说……” 晋州刺史吓得直打哆嗦。 他万万没想到,司森会在得知司云雷的死讯后,胆敢当众谋害朝廷命官。 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好好说?你这个时候想要和我好好说了?” 司森斜了一眼朝着他包抄而来的衙役们,冷哼一声。 “刀剑无眼,你们再敢上前一步……司良!杀!” 嚓! 几乎是司森话音落下。 贴身护卫司良已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长刀,洞穿了一个离他最近,也是方才笑话司森最大声的一个官吏。 鲜血喷溅而出,吓得其他官员连忙后退。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让我舞剑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谁才是任人鱼肉的那个人?” 司森面对着这群胆小如鼠的文官,嗤笑出声。 “你们刚才还说要见识我司家的厉害,现在见识到了?告诉你们,晋州府衙上百官差加起来,也敌不过我父亲亲手为我调教的这个护卫!” 嚓! 说话间。 司良手里弯刀一晃,又一官员尸首分离。 脑袋“骨碌骨碌”滚到张显的脚下,张显“嗷”地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吓得牙齿叩叩直响。 有心想劝司森,却知道,此时他开口,下场也只会同这个断头者一样。 司森……已然豁出去了! “司二公子,我、我刚才没有说话,我、我也为司将军的死感到惋惜,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放了我!” “是啊司二公子,我刚才也没说话,我以前还和司将军喝过酒呢……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跟叔说,叔替你做主,你可别做傻事。” “杀了他们。” 司森等到两人说完,冷漠开口。 扑哧! 扑哧! 司良红刀子进,抽出大片的鲜血。 两个官吏倒地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何示弱了还会被杀。 “想拿我父亲求情?可以,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今日谁说出我父母因何而死,我便饶过他一命,否则,你们的下场,就如同地上躺着的这些人。” 司森目光森然地扫过众人。 凶狠如同罗刹。 让人不敢逼视。 “这里刺史大人官位最大,就从刺史大人开始。” 司森往前一步,刀锋没入刺史大人的脖子里。 “嘶——司森你敢!” 晋州刺史还欲用官威来压迫司森时。 脖子一凉又一热。 晋州刺史不敢置信地捂着脖子,伸手指着那些官差,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上……” “杀……” 噗嗤! 血流如泉涌。 晋州刺史瞳孔涣散,朝地上栽去。 扑嗵! “大人!” “杀了他们,谁也不能阻止我!” 司森厉喝一声。 司良已毫不迟疑地冲到拔刀相向的官差面前,三下五除二。 院子里满是血腥之气。 吓破胆子的官差们,与司良相隔数步,僵持在当场。 “我不想为难你们这些当差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司森目光掠过那些避之不及的官吏们,暴喝一声。 “在场最大的官员何在?不说的话,我可就随便问人了……” “是他!” 众人闻言,整齐划一地指向一人。 司森扭头望去,桀桀而笑。 第六百四十一章晋州惨案,背后的推手 “舅舅,你与他们联手将我诓来,定然是因为知道我父母已死,知道他们不会替我撑腰,才敢如此对我。” 司森两眼通红,神情有些癫狂。 拎着染血的青铜剑,一步一步地走到瘫坐在地的张显的面前。 嚓! 剑尖穿透张显的羽绒长袍,刺到肩膀上的骨肉里,绽开一大片血花。 “嗷!” 毫无预兆的一剑,让张显都来不及反应,便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他根本没想到,司森会真的对他下手。 “舅舅,你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森手里的青铜剑,还在不断地朝着张显的肩膀刺入。 张显可以清晰地听到骨头被摩擦的声音,疼痛让他只能干嚎出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再者。 他根本不知道司云雷夫妻的死讯,又如何得知他们是怎么死的。 就在张显哀嚎的时候,司森已然失去了耐心。 “舅舅,没想到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居然也会戏耍于我,既是如此,你我今日便恩断义绝。” 嚓! 司森一剑将张显的肩膀捅穿,并且用力地往上一挑。 将半个胳膊的筋骨全部挑穿,只剩下半边挂在张显的肩头。 “嗷~~~” 张显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两眼一翻便晕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 张显无比地后悔。 早知司云雷夫妻已死,他绝不会让司森前来舞剑。 他会直接把没有用处的司森赶出张家,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悔啊! 扑嗵! 张显扑进雪地里,整个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后。 众人惨叫着四散逃开,抱头鼠窜。 司森已然杀红了眼,连亲舅舅都不放过。 他们这些外人,又不知道司云雷夫妻死因,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快跑!” “快来人,拦住这两个……噗……” 一个官员刚要喊人,背后便中了一剑。 司森已然举着青铜剑,犹如狼入羊群,大肆杀戮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不是要看我舞剑吗?来啊!看我继续舞啊!” 司森见没有一人知道父母的死因,所有人还在逃跑,一下子杀红了眼。 挥着青铜剑,见人便砍。 在旁边的司良看到这一幕,没有任何迟疑地跟在司森旁边。 或为其开道,将不断赶来的官差砍倒在地。 或为其善后,将砍翻在地想要反击的人们补上一刀。 司良对于别人的死完全不在乎,只在意大将军交代过的命令。 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都要保证司森的安全。 如今司森公子,犯下涛天罪行,收不住手。 只有尽快杀出晋州府衙去,另寻出路。 “说!谁杀了我父母?!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司森看到来不及逃跑,或是受到巨大惊吓反应不及,站在当场的人。 还不忘记停下来恐吓逼问。 可是。 没有一人能够给他想要的答案。 父母已亡,司府没了。 天底下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公子,不要往屋里走,杀出去!” 司良见杀红了眼的公子要往屋子里冲,连忙伸手将其拽住,指向院子外面。 “有援兵赶来了!” 话音刚落。 嗖! 一支羽箭擦着司森的耳朵,钉在门框上。 司良悚然一惊,用力地将人拽到一边,脚下一蹬,便带着司森借着墙边的老树,窜上了墙头。 “杀了他!” 院子里,一个大难不死的官吏,手指着跳上墙头的司森和司良二人,嘶声怒吼。 “就是他们杀了刺史大人们!” “胆敢杀害朝廷命官,杀无赦!杀!” 方才被杀得狼狈逃窜的官吏们,看到弓箭手赶来,一下子有了靠山。 七手八脚地指挥着弓箭手们去射杀司森。 “不能杀!要留下活口向上官说清楚原委,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案子,不能死无对证!” 有人提出了要抓活口。 但看其人说话时,看向司森那阴毒的眼神。 就知道留下活口不是不想死无对证,单纯是想抓住活口,再将司森折辱一番,以报方才受到巨大惊吓之仇。 双方争执不休,令赶来的弓箭手们都无法判断到底该听谁的。 其中一人叫得最大声,喊得正热闹。 嚓! 青铜剑从其后背心穿过,力道之大,将其整个身体带动着连同剑尖插进雪地里。 “哈哈哈!想要抓住我?你们想得太美了!” 司森已经随司良跳到了屋檐之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地上被染红的雪地,面对着数十个弓箭手。 司森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做下的事,让他会沦为通缉犯。 以后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游走在大乾的街道上。 “大乾负我司家,父亲!母亲!孩子去也!” 司森做出了一个决定,大喝一声,跟着司良朝北而去。 “拦住他们!” 身后羽箭如细雨般追来。 司森在司良的掩护下左右突击,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 “快!快叫大夫!” 院子里。 众人惊慌失措地忙作一团,寻找着侥幸活下来的活口。 而屋内,一直未曾出去的老县令,正端着热茶,慢慢地抿着。 “大人,刺史大人……死了。” 随从低声报丧。 老县令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还在拿热茶暖着双手,舒服地喟叹一声后,慈祥的脸上才露出凝重之色。 “你方才喊的那一嗓子,可有人注意到?” “回大人,有一人,已死了。” 随从一本正色地回答。 老县令满意一笑,看向正在忙碌救人的院子里。 如此一来,副丞大人交代的事,便算是完成了。 “大人,刺史大人死了,张长史也断了臂膀,另一位长史大人也死于剑下,这晋州官场,要重新安排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惊动京城,到时候官员任命,应该是由副丞相大人负责。” 老县令此话一出,随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刺史大人虽然也是受副丞相的安排,特意刺激司森的。 但。 副丞相安排的后手,却是他们大人。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是在副丞相大人的意料之外,还是安排之中。 随从不敢想也不敢问。 看到大人终于站了起来,将茶水泼到身上,用茶杯将额头磕青,他也连忙抽刀划了自己胳膊一下,跟着大人一起踏入屋外的风雪之中。 …… 清晨。 京城街道上昨日下的大雪已打扫干净,一长串马车停在皇宫的正门前。 文武百官下了马车,心照不宣地三五成队凑在一起,聊着昨日在京城散播开来的新消息。 第六百四十二章没放大招先撂了,新兵上路 “听说陛下又要开放对西域各国的商道了,京城商会捐了二百来万两充作军费。” “二百来万可真不少,够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需,看来秦家把这些商户们逼得走投无路,干不过秦家只能另谋出路了。” “常大人,格局低了,这个法子据说还是秦家帮他们想的,而且秦家也掏了钱……” 大家聊得正酣。 看到秦家的马车前来,面面相望,暗中使了个眼色。 正准备上前,向秦立夏打听一二时。 马车上下来一个穿得像粽子的少年郎。 不是秦小满又是谁? 别看秦立夏好忽悠,秦小满在文武百官的眼里,那已然能够和当朝的老狐狸们并肩了。 他们有心想要打听秦家究竟做何主意,暗中想着跟风喝肉汤。 却又担心被秦家算计了去,只能客气地同秦小满打着招呼。 “秦先生今日也要上朝?” 是了。 陛下只是有这个意向,还未打消恢复西通商道的顾虑。 既然这个提议是秦小满帮唐清柔想的,那必然要由秦小满来说服陛下。 “这位大人猜错了,我今日是来授课的,因为是全天授课,正好和我父亲上朝的时辰差不多,便一起来了。” 提到这里,秦小满把双手揣进袖子里,揣得更紧了,揉了揉干瘪的肚子。 其实天子为了照顾他,特意让他迟一节课前来。 让三位公主先早读一个时辰,背一背昨日学的策论。 不过。 他除了上课,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提前来了。 “为三位公主授课也是不容易,辛苦秦先生了。” 文武百官听说秦小满不上朝面见陛下,心里惊疑不定。 他们原本还想利用朝臣的优势,为自家产业谋些方便。 可如今秦小满当起了甩手掌柜,恐怕与西域各国通商一事,秦小满自身也没多少把握。 想到这里,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纷纷将族里交给他们要捐献表态的银票,又往袖子怀里塞得紧了些。 目送着秦小满朝着另一处与上书房更近的偏门走去。 等秦小满离开,几个与秦立夏关系不错的官员,凑上前去,打听着通商一事。 “这……此事是唐大人所为,我近日都在忙着打理制衣行的事,并不知情。” “稍后我再去问问小满……好好,有消息定会告诉老弟的。” 秦立夏一问三不知。 其他朝官们见状,也不再上前浪费口舌。 全部排起了队,等着进门。 直到快要临门时,唐家的几辆马车才堪堪赶来。 “丞相大人鲜少来得这样迟,也不知今日有何事耽误了?” “还有何事?怕是唐市监也跟着一起来了。” 正说着。 几辆马车上,确实走下了唐清柔。 众臣互相打了个眼色,不少人都玩味一笑。 方才秦小满的表现,说明开通商道一事还有得商量。 他们虽然不能和天子对着干,但完全可以借这个刁难一下这个唐市监。 也算是为税改时他们丢掉挂名权,每年数万乃至十数万两不等的收益的损失,出一口恶气。 “各位,麻烦让一让。” 唐丞相走在唐家诸人正前方。 为唐清柔等人蹚出一条笔直的大道。 唐清柔在唐家子弟里的官职,居于中位。 但。 此时她却紧紧跟在唐丞相之后。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唐丞相暗中想表达的意思。 方才还想刁难唐清柔的那几个官员,心里开始计量。 不能丢了钱财再得罪丞相丢了官才好。 正想着。 唐家子弟后方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丞相大人,数日不见,你可曾想念我这位同僚了?” 王副丞! 参加朝议的文武百官,就连王氏子弟,听到王副丞的笑声,看到王副丞穿过唐家的队伍,朝着唐丞相而来,都惊讶不已。 王副丞已回京的事,他们自然知晓。 可陛下念及王副丞腿疾复发,便让其在府中休息好了再办差事。 只需要将洛阳的案子与刑部交接完即可。 而刑部尚书虽是一个死板的人,但也会给王副丞一个面子,定不会因为交接这种善后之事,特意请王副丞来宫中走一遭。 “王大人怎么来了?” 唐丞相根本不与王之逊打官腔。 在王之逊走上前之前,示意唐清柔让到一边。 谁知。 王副丞脚步一转,径直走到了唐清柔的面前。 “不愧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丫头,确实非同凡响,我今日特意前来,就是为了支持唐侄女的通商之策。” 轰! 一石惊起千层浪。 就连唐清柔都没控制住情绪,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秦先生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将昨日他辛苦整理出来的关于西域的消息交给她的手里。 她与父亲看完,商量后如何说服众臣,这才险些来迟。 没承想。 他们商量好的话还没说,王副丞倒是率先表态了。 唐王两家意见一致,朝臣还有谁会反对? “唐侄女这么淡定,没有半分感激之色,看来是早就有了说服大家的把握。” 王之逊朝着偏门方向看去。 只看到一袭衣摆闪过。 他收回视线,对着投来诧异目光的文武百官,大声宣布。 “开通商道利国利民,我王之逊以及王氏全族,定当鼎力支持!” “副丞相支持,我们也没有什么顾虑,必定全力支持!” 一墙之隔内。 秦小满听到墙外的动静,眉毛一拧。 不愧是权相,总能找到最佳出手的时机,为家族谋利。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通商的使者正副使里,必有一个出自王家了。” 前段时日,天子有意让王氏一族边缘化。 补税一事还是为了利用王氏一族的影响力,淡化对唐姑娘的仇视,才算上王耀东充当“打手”这种得罪人的角色。 可这一回不一样。 王之逊主动出面支持天子没有把握的事,无疑是宣告自己对天子以及大乾的忠心。 “不愧是屹立十年不倒的副丞相长青树,确实有点子远见在身上的。” 秦小满想到与他结下血仇的,如今司云雷已死,只剩下司森一根独苗,构不成多大威胁,除此之外便是王氏一族,而这王之逊又如此难缠,不免一阵头疼。 如此老奸巨猾之辈……这一次,说不定要打持久战了。 …… 呼—— 呼—— 呼—— 寒风呼啸而起,卷起地面上枯黄的草皮,朝着骑在马上的领头将领身上拍去。 沙沙…… 肖成梁一把将枯草团抓住,用力地往地上一扔。 枯草被风重新卷起,拍到了后面的马匹嘴里。 马儿张开嘴咀嚼了几口后,喷着带沙的白沫,让沉默的行军队伍里,出现短暂的欢笑声。 “笑笑笑,神机营的这五千人走了这一路,每天嬉皮笑脸的,真的是一群精兵强将?” 走在神机营前方的其他营部的将领们,听到笑声,忍不住嘲讽。 “他们这群人不愧是权贵子弟出身,别的营的步兵与骑兵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该骑马的骑马,该走路的走路,他们倒是好,每日轮换,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是秦教头让他们轮流步行,增强体力的同时也能掌握骑兵技巧……” “我呸,行军几日就能掌握精巧的马术?说白了就是想偷懒!” 第六百四十三章欲练器先练功,另有安排 将领们的话,声量可不小。 像是故意要让肖成梁听见似的,风一吹,正好让处在下风的肖成梁听得一清二楚。 副将何风波闻声就要赶马往前去,被肖成梁以马相阻。 “想与他们争论长短是非?” “末将看不得将军受辱!” 何风波虽然只与肖成梁相处几日,但对肖成梁的佩服早已超越了以往的主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神机营这五千将领的本事。 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将领们为何要说风凉话。 “什么受辱,秦小满说过一句话,叫做不遭人妒是庸才。” 肖成梁无所谓地说道。 “何况他们不少人立下了战功,却苦于没有升迁的机会,而我运气不错,当上了一军主将,如果他们笑话我几句能够让他们满意,随便他们去说。” 身为江湖游侠,向来是不受气的。 肖成梁也曾是一个听到别人说他几句不爽的话,便会拔剑相向去将对方挑于马下的愣头青。 可自从与秦小满相遇,又在秦小满身边耳熏目染。 他学会了,嘴长在别人身上。 不能因为别人的话影响到自己。 否则。 绝对会让人牵着鼻子走。 就像被秦小满话术牵着鼻子走的那些下场悲惨的人们一样,一时意气,逞不得。 “将军真是心胸开阔,丞相肚里能撑船。” 何风波赞叹不已。 换作以前的姚将军,碰到这种情况,早就上去同那些人理论。 顺便再将神机营五千将士真正的本领展现出来,让那些人闭嘴了。 看到肖成梁比他年纪还要小几岁,却能如此沉稳。 何风波心中再次一片火热。 跟着这样的主将,有前途! 别的不说,当初陛下是准备将他留任在京机营里,继续担任原职。 还是肖将军举荐,任他为神机营新征副将。 神机营在皇家猎场的几日里训练出何种结果,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哪怕是这段时日在路上,也依然没有落下。 不论是跑步疾行还是马术练习,甚至安营扎寨时,他们都没忘记秦教头的要求。 欲练器先练功,在日常生活的各种小事里,提升眼耳手足的协调能力。 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要是再重新试射连弩,定能取得比以前更优异的成绩! “神机营靠的又不是体力是兵器,可这一路上也不见他们练习新兵器,还都另在腰间当宝贝,拉着好车的箭矢费人费马,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还能搞什么,走一趟北境镀一层金,回来都比你我职位高几级。” 酸言酸语再次传来。 何风波看向沉着脸赶路的手下士兵们,无奈地暗叹一声。 以前神机营的口碑确实不好。 可这次北境一役里,肖长青肖将军带领的神机营立下汗马功劳。 但仍然无法扭转大家对神机营的刻板印象。 神机营本来属于京师的队伍,应当与京机营调派的五千兵马一起走在最前方。 如今也只能走在最后吃土吃雪……也不知何时才能够抵达北境。 更不知道能否有让他们神机营大展身手的机会。 “驾!” “神机营新兵主将肖成梁何在?” 何风波正担忧着。 前方一匹棕色大马疾驰而来。 看到马背上随风而舞的旗帜时,何风波神色一振。 是长公主的人! “谢老九?” 肖成梁也看出来者是谁,连忙骑马迎了上去。 而认出长公主旗帜的其他营部的将领,早已将谢老九围在其中。 询问着长公主有何命令。 是否要安排各个营部前往不同城池驻扎等事。 “各位将军们,驻兵一事长公主另有安排,我今日是专门来找肖将军的神机营新兵们的。” 谢老九亮出长公主给的金字令牌。 众人却不肯散去。 “大将军找神机营,是安排是什么新的任务,还是让他们快马加鞭往同州城赶,想着让他们去当先锋?” 一个将领猜测着长公主的用意,白了一眼没有出声的肖成梁。 “神机营这群兵这一路上连支箭都没射过,说他们几句难听的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长公主如何能看得上这群怂包软蛋?莫不是有人举荐,才能让长公主高看他们一眼?” 这番内涵,令肖成梁面露不悦。 说他他就忍了。 搁这内涵秦小满? 那不能忍! “柳将军说我神机营的兵是怂包软蛋,这其中定然是包括我的,早就听闻柳将军耍得一手好剑,不如你我比划比划?” 肖成梁抽出固定在马背上的长剑,剑指柳将军。 剑气排山倒海般而来,枯草拦腰擦断。 寒光铁刃不忍视。 柳将军还没开口,他座下的马倒是先被逼退了几步。 “你!” 柳将军见状,想要硬气地说几句话,可看到肖成梁愤怒的双眸,知道他刚才怕是触到了别人的逆鳞。 想到肖成梁出身肖家,又拜了名师学成参军,更是神机营五千将士里试练时的头筹,因此被破格提拔为神机营主将。 自己绝对不是其对手。 只能青着脸,“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既不服,又不敢动手。 “嗬。” 肖成梁见状,也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冷哼一声。 话不多,伤害也不大。 但,侮辱性极强。 原本憋着一口气都想冲上来的神机营将士们,看到柳将军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不敢与他们主将硬碰硬,纷纷笑了。 “将军们有何不满,不要当众表达,可以去找长公主讨个说法。” 谢老九打着圆场。 只是话一开口,柳将军的脸更青了。 那长公主殿下比肖成梁更加厉害。 只见过欺软怕硬的,还没见过拿鸡蛋去碰石头的。 “我倒想知道,大将军要让这群新兵去做甚!” 柳将军虎视眈眈地盯着肖成梁,心里已经盘算着,若是长公主专门给神机营安排了好立功的差事,他们便围了谢老九,让其返回朝长公主讨个说法。 不能什么好事都让肖成梁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江湖游侠占了! “长公主有令,河南道北上迁来移民众多,神机营新兵数量过多,且大多未上过战场,所以,正好通过护送移民来磨炼一下耐性,以免娇生惯养的人到了北境雪原上受不了。” 谢老九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卷轴,塞到肖成梁的怀里。 “肖大侠,我还赶着回京城,你按照长公主所写的命令照办就是。” “长公主说了,务必按时将移民送达至她安排的地方,此间事了,我先告辞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分道扬镳,出奇一致 谢老九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将卷轴交给肖成梁,又将长公主吩咐他当着众多将领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完。 像是怕被人打似的,夹紧马腹就朝南而去。 剩下一群将领面面相觑后,放肆大笑。 “我还道长公主有多看重这些神机营的新兵,原来是安排他们去保护北迁的移民。” “话说河南道的移民要北迁,不让同州五城的妇孺南下了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公主说神机营的将士们娇生惯养,要让他们去当百姓的护卫,慢慢地往北走,免得冻着冷着他们,长公主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话不是好话。 但他们绝对是在夸长公主慧眼独具。 知道合理安排新兵的任务。 方才还担心长公主受人蒙蔽而专门照顾神机营的柳将军,惭愧不已。 他高估了秦家与肖家对于长公主的影响力,也低估了大乾战神的大局观。 军营里谁不知道,神机营被天子看重,原是由于新兵器之故。 可这群新兵太废物了。 光是练兵就练了六七日还没完成一个外行人提出来的要求,至于连弩的使用,更是没有在人前演练过。 他们私底下向神机营的将士们打听,也全部都说不合格。 在这种情况下,长公主定然不会委以重任,除非……像陛下一下看中秦小满的面子,像给肖成梁安排重任一样,由着神机营胡来,冲锋陷阵去给突厥敌军送人头。 “肖将军,既然是大将军委派的重任,还望你们能够好好完成,不要丢了我们新兵营的脸。” 有人已经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有。 至于说出来的是正话还是反话……肖成梁已然不在意。 唰! 他再次抽出方才插回去的长剑,剑尖直指说话的人。 就在对方感受到肖成梁身上的杀气,想要亮出兵器与肖成梁一战时。 却见肖成梁突然剑尖在其眼前划过的同时,手握看完的卷轴,迅速掉转了马头。 “大将军有令,让我们今日脱离大军,向东北行进五十里!出发!” 日行五十里对于急行军来说不算多。 神机营又多是轻骑兵。 可他们还拉着连弩的箭矢,以及有许多“娇生惯养”的新兵。 再加上如今天寒地冻,地面多处结了冻土,不易前行。 日行五十里确实不容易。 也难怪肖成梁根本不与他们纠缠了。 “果然是怂包软蛋。” 柳将军望着肖成梁远去的背景,正嘀咕着,耳边爆发一声惊呼。 “卧槽!姓肖的他娘的下手真狠!” 什么?! 众人闻言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当看清楚发生何事后,全部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方才故意正话反说,嘲笑肖成梁的将领,胸口的护心盔甲上面,被划开了一道尺长的口子。 里面贴身的羽绒上衣,正往外挤出雪白的羽绒。 要知道,护心盔甲坚硬如铁,肖成梁刚才剑尖只是扫过去,根本没有碰到,便能够留下这么一道口子,还没有伤人。 其功力可见一斑。 “这功夫不只在我们这十万新兵里是独一份,就算是到了北境,恐怕也只在大将军之下了。” 柳将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处,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去挑战肖成梁。 否则。 盔甲透风的就得是他了。 “可惜了。” 柳将军望着分道扬镳的肖成梁,叹息一声。 “让这样一个良将去带领一群混吃等死的新兵去护卫北迁的移民……等见到大将军,我一定向她提议,把肖将军早日调到同州城去守城。” 像这样的先锋官,一人能抵千军万马! 极其难得! “老柳,人在你跟前的时候你损人家,走了你反倒要举荐他,你这格局可真不小,不愧是四大将军柳家出来的。” “哪里还有四大将军,如今天下只剩下三大将军了。” 四大将军啊…… 柳将军看向远走的肖成梁,心下暗忖。 新的四大将军之一,不出意外,应当是姓肖了。 …… “向东北方向挺进五十里,傍晚前抵达汾州城!” 新的军令在神机营的队伍中间,一排一排传出去老远。 位于中后方的肖成梁,赶着马朝原本的队尾赶去。 何风波和几位神机营将领交代完,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将军,卷轴上写了什么?” 何风波没有半点被人羞辱后的委屈。 不只何风波。 整个被其他营部笑话了多日的神机营众将士们,也没有因为“杀鸡用牛刀”的新任命而感到愤愤不平。 相反。 他们全部精神奕奕地掉头往东北方向而去。 这样的反差,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是由于他们根本没有亮明真正的实力,但长公主知晓,对他们另有安排。 但在其他营部的将士们看来,就是这群人自甘堕落。 为了逃避上战场去冲锋陷阵而宁愿去护送北迁的移民。 哪怕护送百姓也是重要的任务,但配备了连弩的神机营在北境战场上一箭不放,对于神机营来说,无疑是又添了一笔新的耻辱史。 看向神机营众将士们的眼神更添了一分轻视。 “写了什么,你自己看。” 肖成梁神秘一笑,把卷轴随手扔到了何风波的怀里。 何风波小心翼翼地抖落开。 当看到上面的字迹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就这? 他连忙追上肖成梁。 “将军,大将军这是何意?” “还有何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该问的别问,反正你问了我也不知道大将军有何安排,服从军令就行了。” 肖成梁伸手又将卷轴收了回来,随手塞到剑袋里。 如此安置的手法,让旁人看了,都知道卷轴上面没有写什么重要的消息。 何风波想到自己看到的两字,面色古怪地嘀咕着。 “保密……五千将士拔营,这么大阵仗,有什么好保密的?” 算了。 反正他这样的小人物,也理解不了大将军的布置。 就像将军说的一样,按照军令办事即可。 “保密……到底想让我们去做什么?” 何风波想不通。 …… 金銮殿上。 天子望着下方说得振振有词要支持开通通往西域各国商道的王之逊,有些想不明白。 王之逊这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为了对着他表现出与唐秦两家的友好? 王之逊虽喜欢卖弄权势,处事也十分圆滑,却不是一个脾气像长相这般好相处的人。 往日里不理会唐家的时候也不少,由于唐丞相对事不对人的性格,和唐丞相对着干,掐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也多得是。 今日……两位丞相心往一处使,还是为了迎合秦先生的提议才有如此团结一致的一幕出现,令他十分意外。 他对开通商道一事其实还有一些顾虑。 这个时候需要不同的声音,让唐家、秦家甚至王家为他答疑解惑。 朝臣们总是拧成一股绳也不太好啊。 容易把他牵着鼻子走,还让他开不了金口。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咳咳……既然王爱卿也同意通商一事,爱卿们还有反对的吗?” 天子期待的目光落在姚尚书的身上。 第六百四十五章无他,薅羊毛 向来喜欢与人唱反调的姚尚书,今日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优哉游哉地站在当中,微眯着眼晃动着脑袋。 好似不是来上朝的,而是来打瞌睡的。 天子颇为郁闷。 第一次被如此和谐融洽的朝堂氛围,搞得下不来台。 “陛下,通商一事既无人反对,理应安排人手,各尽其职,早日促成好的结果,才能够让大家安心。” 王之逊拱手作揖。 “陛下有开先河之勇,实乃英明圣君!” “陛下英明!” 王氏子弟们跟着附和起来。 剩下的众臣自然不甘示弱也跟着高呼“陛下英明”。 天子早就见惯了这种阵仗,往日听到王副丞带着拍他马屁,他还挺舒服的。 可今日,他心里慌张,只觉得这样的马屁十分刺耳。 事情还没拿出章程,就让他安排诸事? 还没有好的结果还扣上英明的高帽。 等到通商失败,他是不是又要下罪己诏,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 不。 天子看向朝臣队尾处,迫不及待地点出唐清柔。 “唐市监,昨日朕与你商议的事情,你可想出了解决之法?” 这些老油条是靠不住了。 只能寄希望于一腔热忱的唐清柔,能够给他出些有用的主意。 “回陛下。” 唐清柔出列,从宽大的官服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弯腰呈上。 “陛下昨日的难题,微臣解决不了,只能再去寻求秦先生的帮助,这是秦先生根据多日来参考各种古籍和一些见闻,整理出来的西域产物传入大乾的用法。” 此话一出,众人双眼皆是一亮。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西域通商,虽近百年来是断绝状态,可放在一百年前,那也是相当繁荣与发达的。 古籍之中自然会有所记载。 只是。 捡现成的便宜谁都会去做,像秦小满这样,还专门去古籍里翻找资料,用来佐证开通商道有利的事,会做的人很少。 因为这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需要判断那些古籍里所讲的内容,是真是假,有没有带着主观性。 这是一件相当困难且繁杂的事。 “朕只当秦先生对于通商一事只是出了一个主意,没想到……” 就连天子都震动不已,也感动不已。 秦小满,实乃国之栋梁! 凡事都未雨绸缪…… “陛下,秦先生不愧是钦点的帝帅,为我大乾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做法,让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册子还没呈上来,王之逊率先表态,不由分说地对着秦小满就是一通夸赞。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哪怕王氏子弟们见状,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天子也是神情微妙地打量着说得并不勉强的王之逊,一时间都没办法接话。 难不成,王副丞对秦先生表现得如此友好,是真的打算与秦家握手言和,既往不咎了? 根据他对王副丞的认识来看。 王副丞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更不应该会畏惧秦先生未来帝师之尊才对。 天子也没有多想。 臣子之间的争斗嘛,他只管保持好均衡便好。 王之逊虽是王氏中人,但于其他王氏子弟又有所不同。 对待他的态度是相当好的,也能够成为他在朝堂里的第二张嘴。 若是有朝一日王氏一门衰落了,只要王之逊不犯事,这个副丞相之位还是王之逊的。 而秦先生……虽然相处时日不久,但他已然知道,这就是上天派到大乾来造福百姓们和皇家的福星,日后绝对是支持大乾发展的中流砥柱。 二者都是他心目里不可或缺的帮手,能够和谐相处,定是不错。 不能,他也觉得无妨。 “快快。” 天子没有把臣子间的恩怨放在心上,催促着小李子快走两步。 接过小册子,便马上翻阅了起来。 入目便是苍劲有力的行楷小字,若不是苦于其中的妙计,天子定然要好好欣赏一番这篇佳作。 好字! 这字与唐家三小姐不相上下。 不! 甚至更甚一筹! 天子看到其中的内容,想到这本小册子里虽然仅有数千字,但秦先生定是为此耗费了不知数千日的时光,才有了如此积累。 果断打消了,再给秦先生增加教习公主们练字的课程的主意。 天子的字只要在批阅奏折时写得规整即可,唐三小姐教公主们练字已然大材小用,不能再增加秦先生的负重。 秦先生大才,理应用到更重要的地方。 比如。 这本小册子里的主意上。 “妙啊!” “真是妙啊!” 天子不停地翻动着小册子的纸张,看得如痴如醉,不停地发出赞叹声。 薅羊毛。 也就是秦先生能够想到这种办法! 令下面的文武百官面面相望,都是一头的雾水。 既好奇于小册子上的内容,又不免认为天子这是在装模作样。 西域那些珍奇的产物,昨日唐清柔劝告京城商会时,早已表露了出来。 他们也早已知晓。 不就是想将棉花当填充物,又拿用香辛料和一些矿物来满足大乾商行的需求,将大乾随着人力充足、生产力过盛制造出来的廉价物品,拿出去与他们交换,各取所需? 秦小满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够有什么更好的主意,能让天子拍案叫绝呢? 不论如何。 如今与西域各国通商已是定局。 而且天子只说通商却没有具体的章程……他们又将银票往袖筒里塞了塞。 做好了作壁上观,最后跟风喝汤的准备。 “好!” 天子高兴的直拍龙椅,满眼兴奋地看向朝中众臣们。 “通商一事,具体的章程就在朕的手中,但此事京城商会已然捐了二百二十五万两充作军费,朕让唐市监划分各商户间承包的事项,另外,还剩下一些收支可能不稳定、需要再次投资的产业……爱卿们有感兴趣的吗?” 天子捏紧了手里的小册子。 就像抱紧了一棵招财树。 不! 不止是招财树! 秦先生说得很清楚,有了小册子上来的商业交流方法,迟早! 迟早大乾的国土会向西域诸国延伸! 在未公开小册上的内容前向文武百官提出并肩同行的愿景,是天子的恩赐。 更是对于这些人的一次考验。 新的时代已然到来。 想要获利,必须先付出才有回报,像以往名门望族一样,想着摘别人现成的果子? 在知识不对等、见识不对等的情况下,这些名门望族的眼界,已经跟不上异军突起的秦家之流了! “陛下,作为皇商秦家,我秦家愿意听从陛下差遣!” 站在队尾的秦立夏不假思索地开口。 他是不知道小满交给唐姑娘的小册子写了什么。 但他相信,小满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绝对不会让信任他的人吃亏上当! “好!秦爱卿不愧是朕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一任皇商!” 天子夸赞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冒。 但秦立夏打了头阵,却依旧没能鼓动更多的朝臣挺身而出。 朝臣里,替商户挂名者巨。 名门望族和权贵世家名下确实有不少店铺以及田产,可那都是祖上继承的,他们又并无经商头脑,最多就是维持现状。 如今要投入大量银钱去搏一把,万一搏错了,让祖上传承的家业减少,那岂不是愧对祖宗? 他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都在各自僵持着。 第六百四十六章举荐,已有人选 “陛……” “陛下,微臣愿意以身作则,带领唐家加入到西域通商一事中!” 王之逊在官位上落后唐丞相一步,说出来的话也因此被压了一头。 关键是。 谁也没有想到,数百年来只走仕途官路的唐丞相,身为唐氏一门的家主,居然开始走起了商道。 这让本来打算趁着无人应声之际,凸显出自己效忠陛下的王之逊,顿时感觉到了唐丞相的鸡贼之处。 “陛下……” “陛下!” 这次,不等唐丞相再次开口,王之逊也顾不得欲扬先抑的套路,急忙表态。 “我王氏一族虽只有一些铺面和田庄,家中无甚积余,但也愿意拿出二十万两,引进试种西域的农作物,譬如棉花。” 二十万两对于那些巨贾之家来说,挤挤还是有的。 可对于像王氏一族这样根深叶茂的大家族来说,家底厚实,拿一件珍藏可能会价值连城。 但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两的流动现银,无异于接下来的半年甚至一年内,在下次收成分红发到各府手里前,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王耀东等人根本不知道王之逊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对于“棉花”一物,他们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眼见王之逊为了稳固在天子中的地位,要让他们跟着受罪,心里直犯嘀咕。 这二十万两会不会打了水漂? “哈哈哈,还得是王爱卿忠心耿耿,愿意为朕去冒险一试,只是……这棉花的种植,朕已许给了皇后,让秦家在旁辅助,王爱卿不妨退朝后,来御书房与朕和秦爱卿、唐爱卿等共同商议,你想做何买卖?” 棉花由皇后和秦家承包了? 天子的话,顿时让一些想要出头尝试的朝臣们,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愧是皇商秦家,棉花种植被皇族和秦家把控住,回头便不再依赖对西域的输入。 而在西域的那些产物里,朝中大多数人最看重的还是棉花带来的利益。 那些京城商会的商户们愿意拿钱给秦家做嫁衣。 他们可没这么阔气! “除了唐爱卿和王爱卿,哪位爱卿还愿意助大乾商行一臂之力?” 天子不急不慢地开口。 有了小册子带来的底气。 朝中众臣有人掏钱无人掏钱都没关系。 只是丑话得说在前头。 等到各种产业的发展模式稳定下来,当官的再想从经商的手里夺下西域相关的产业……可别怪他不留情面! “陛下,我陇西肖氏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愿意捐五万两作为军需,另外,我肖家有五万亩良田,无论是旱田还是水田都有之,愿意当作陇西一带的推广试种田,只望能够为陛下和百姓们出一份力。” 文官队尾走出一人。 正是肖氏家主、肖长青的大哥肖长胜。 天子听出肖长胜这是单纯地表示支持不怎么求回报,想到陇西肖氏自开朝以来,便是这种做派。 偏偏十年前卷入那件案子里……好在如今肖家起复后,依旧不忘初心。 他也不能亏了肖家。 肖家习惯了过清苦日子,可随着肖家越来越壮大,花钱的地方可少不了。 身为大乾的天子不给肖家钱花,难道还想让别国抢了这个机会? “肖爱卿既有此心,散朝后一并前来商议。” 天子也未当面表示如何给肖家机会。 又扫了一圈下面的诸位朝臣。 在肖家的带动下,又有几个朝臣愿意捐银捐地表示支持。 虽说投入不多,但也算是全了天子的面子。 “好了,参与通商的事散朝后再议,既然通商一事已经落定,从臣便替朕想想,可有合适人选出使西域各国,说服他们与我大乾互通商市?” 先定事,再确定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只需要挑个良辰吉日往西行便可。 方才天子还说诸事未定,如今便让他们举荐人选。 文武百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定是小册子上的内容,给了天子当机立断的决心。 也就是说! 他们刚才错失了跟着天子一起大发横财的机会? “爱卿们可有想要举荐的人选?” 天子见下面反应各异,就是无人开口,又忍不住询问了一遍。 他知道。 出使西域是一件苦差事,还有可能走了数年、十数年却无功而返。 这对于培养一个优秀子弟要花费不少银钱和时间的名门望族们来讲,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好在,他早有人选…… “陛下,臣想举荐臣的侄子王耀谦。” 轰! 此话一出,刚才还心思各异的朝臣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副丞相这脑袋是让驴踢了吗? 王耀谦可是明年春闱必中三甲的热选,此时举荐当作商使,就算路途顺当,一来一去都要一年。 看天子如此急切的样子,拖不到明年三月,可能在家过了年就准备妥当就要出发。 三甲与商使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王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你与你侄子可商量过了?” 天子也吓了一跳。 他还当王之逊想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氏子弟搏一把功劳。 没想到,王之逊竟把亲自培养起来的王氏下任当家都举荐出来了。 “陛下有所不知,就算唐市监没有提出与西域通商,臣认为待到北境战事平定,也必须增加与邻国的交流。” “臣的侄子王耀谦虽是文人出身,但君子六艺也不假,能够扛得住西域的风沙,再加上他如今已不再是皇家夫子,闲来无事去西域诸国转转,历练一番,也能够为天下文人们做个干实事的表率。” 王之逊说起正事来,没有半分私心的样子,令天子有所动容。 但是。 天子想到王耀谦的本事和自己的安排有所冲突,只能沉吟着开口。 “爱卿你说得对,你想让王二公子担任何职?” 天子话刚说完,不等王之逊开口,便抢先说着。 “正使之位,朕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了,不知王二公子可愿意屈居副使之位?” “……” 王之逊似乎没有想过,还会有人与他相争这种受累不讨好的差事,神情微愕。 紧跟着,他眼角余光如利箭地朝着唐丞相看去。 “陛下,此去西域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不亚于上刀山下火海,不知这位正使人选是何人?可做好了准备?” 第六百四十七章掣肘,做大做强 王之逊鲜少有质疑天子决定的时候。 由于问话的语气温和,就像是只有好奇,没有不满,倒也并没有让天子反感。 只是唐丞相与王之逊眼神对视后,便明白,王之逊这是怀疑唐家自定了人选,要与唐家争一争这个正使的位置。 可惜。 唐丞相微抿嘴角,心中暗笑。 副丞相想通过支持天子开通商道的决定,来将正使的位置拿捏在手里,掌握通往西域的最新消息的算盘主意,要落空了。 “不知爱卿是否听说过国师曾收过一位关门弟子?” 提及国师,王之逊脸上的笑容微敛,视线落在了肖长胜的身上。 他懂了。 天子好手段。 唐清柔牵头提出的开通商道,秦小满在旁辅助,天子给了唐清柔立功的机会,给了秦家赚钱的机会。 同样,也给了让王家参与其中的机会,却不想将与西域各国沟通的权利,交给任何一个有可能会威胁到皇族的名门望族。 所以选中了肖家。 陇西肖家,祖上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后来因谢家一事受到牵连被冷落。 如今起复后,对天子依旧忠心不二。 再加上肖长青在北境战场上的表现,在军营之中有了影响力,有肖家子弟牵头当正使,就算来日这条商道能够蹚出亿万财源,也没有人敢动正使的位置。 正使是谁不重要。 能够掌握在天子的手心里才最重要! 王之逊明白了天子的用意,知道无法再争,作揖一拜。 “臣听说过,是一位鼎鼎大名的大才子,与王耀谦同为明年三甲热门人选。” “朕考校过他,堪为状元之资。”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有些许的骚乱。 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差距其实不大,最终都要靠天子钦点。 如今天子已然钦点了知章先生的这位关门弟子为状元,可偏偏此人身为正使,无法再参加来年科考。 大家看向肖长胜的眼神里,既有羡慕又有同情。 既羡慕天子对肖家的格外看重,又同情肖家错失了一个状元郎。 “陛下如此夸奖此人,想必此人定有过人之处,臣想举荐王耀谦为副使,王耀谦虽年纪不大,但做事踏实,为人也是谦卑有礼,不争不抢,适合为副使辅佐正使处理日常事务。” 王之逊退而求其次。 副使虽无决定性的实权,但出使西域最重要的还是消息上的流通。 也不知信鹰在沙漠戈壁上生存,能否适应得了? “朕也想让王二公子随行,只是不知王二公子意下如何,毕竟这一去,想要参加科举,便要再等三年。” 天子眼神闪烁一定,心里有些纠结。 王耀谦……虽是王氏子弟,但没有王氏子弟那种生来便瞧不起他人的傲性。 相反,人如其名,确实是表里如一的谦逊,还很有才华。 看得出来,王之逊为了调教这个侄子,也是花费了诸多的精力。 在他这段时日的接触里,发现此人适合做一些循规蹈矩的差事,也能担任未来辅佐天子的重任。 比如吏部考核,也算是接了王之逊这个副丞相的一些差事。 如今一走,科考完再加上这三年里,还不知道会涌现出多少人才……着实可惜了。 “陛下,臣既然已经荐举了他,必定是经过他同意的。” 王之逊瞥了一眼还在朝臣队伍里,想要站出来的王耀谦的父亲。 大乾国力摆在这里。 天子对外开拓的决心,已是刻不容缓。 王家若是不能掌握先机,很可能会被甩在后面,成为二流世家。 他虽对王氏一门的发达并不放在心上,可也知道,只有保证王氏一门的荣华,才能够更加有话语权。 更重要的是。 他要让王耀辉当通往西域的眼睛和耳朵,成为可以掣肘对手的存在。 他可以任秦家做大做强。 可当他想要捏断秦家的命脉时,也绝对不会给秦家以及其盟友任何能够回转的余地! “好,那朕便任命王耀辉为副使,正副使都已选定,使团成员便由两位丞相共同拟定。” 天子舒服地靠在龙椅上,扫了一眼小册子,心中火热。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现在可没心情议事。 他只想大刀阔斧地薅羊毛! 对了。 秦先生这番劳苦功高,每日光是教导三位公主就颇为头痛。 西域通商一事,以后还是少让秦先生掺和了。 天子看了一眼下方与唐丞相暗中交流的王副丞,眼神变得深不见底。 以秦家为中心让昔日里的唱反调的人们都团结一致……这可不利于帝王统治。 他原本是想再给秦先生一个官职,闲着没事进入朝堂议事。 如今……已至年关,明年再说吧。 …… 上书房。 “啊欠!啊欠!” 秦小满刚走进温暖如春的上书房,鼻子一痒,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师父,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冷到了吧?” “福泽,快拿条帕子来,给师父擦擦这一头的霜花。” “福珉,你去喊嬷嬷拿双干净的鞋来,给师父换了,他的鞋底都湿透了。” 大公主指挥着两个公主拿物换鞋,自己则跑到屋子中央,将一盆炭火端到了秦小满的面前。 “师父,你快坐下来烤烤火,可千万别着了风寒。” 秦小满被大公主一把摁到椅子上。 力道之大,让他根本无法反抗。 这让他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而始作俑者并未察觉,把他摁到椅子上,便蹦蹦跳跳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开始背书。 “唐叔,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公子,有些事难得糊涂,以免伤己。” 伤己而不是伤人吗? 他还在困惑,为何唐叔给大公主只泡了一天药浴便收手了。 怀疑是否失败。 如今看来,哪里是失败了,分明是他的失败不能被当成是经验。 他泡了好几天才完成的事,大公主只泡了一天,效果比他还要好。 真是人比人该死! “大公主有当年长公主的天资。” 唐叔的一句话。 打消了秦小满想与大公主比划比划的念头。 嗯。 做人有时候还是要难得糊涂,免得伤己。 明知不可为而为,那可是傻冒才会干的事。 “师父,快擦擦。” “师父,鞋来了。” 秦小满享受着三位公主体贴的照顾,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三位殿下快去早读,不要耽误了时辰,稍后吃过早膳,便一同去练武场转转。” “好耶!终于能够让师父教我武功了!” 大公主蹦了起来。 秦小满嘴角却是狠狠地一抽。 他准备去练武场,可不是为了教大公主练功的。 何况。 他现在打不赢大公主,这武功还怎么教? 第六百四十八章掌握最尖端,抵达 不过,他也没有打击大公主的积极性。 对未来抱有期待总归是有的。 “那你可得快点儿将该背过的都背完,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再耽误下去,把我饿出个好歹来,以后我可就上不了你们的课了。” 秦小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督促着。 话音刚落。 刚才还在给他擦衣服上的雪的二公主,将帕子塞到了他的怀里。 去拿鞋的三公主,隔着老远将鞋往他的脸上扔了过来。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纷纷回到座位上坐好,抱起书本就背了起来。 呃…… 秦小满看到她们分外认真的模样,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是在开玩笑了。 “大姐姐,好难背啊……” “三妹,咱们要快些背过杜夫子留的课业,免得师父饿死了。” “师父真弱,那我要赶紧背过它们才行。” “……” 我谢谢你们惦记我。 秦小满顿时哭笑不得。 用力地擦了几把头上的雪水,换上了新的靴子。 靴子是新的,还挺合脚。 看这朴素的缎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的公公房间里搜刮出来的。 看得出,不光是公主们对他很体贴,宫里的嬷嬷和公公们,也对他很照顾。 秦小满坐在椅子里,对着正在不断燃烧的炭盆打了个哈欠。 好困。 早起上朝什么的,果然不是他能够适应的。 这个时间点比他平时早起锻炼身体还要早。 他朝着正在埋头苦读的大公主看去,心里不免同情。 等当上了天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能为大公主做的,也只有让她这个未来的天子当得轻松些。 朝堂少些破烂事,边境少些冲突,能多睡一会儿觉,多做几个好梦。 “师父,我背完了!” 三人里,二公主最先完成了背诵的课业。 过了一刻钟后,大公主和三公主一起放下手里的书本。 “师父,我也背完了。” “快!摆饭!” 三公主喜滋滋地招呼着外面守着的嬷嬷们。 “叫川贝哥哥一起来吃。” 川贝哥哥…… 秦小满听到三公主的称呼,见她喊得如此亲切且熟稔,与唐叔对视了一眼。 看来唐川贝开了春,随同三公主一起去江南推广增产稻秧一事,应该是确定下来了。 也免得唐叔夹在其中作难了。 只不过。 三公主到底是没能喊来唐川贝。 据带口信的嬷嬷说,是唐川贝读了一夜的古籍,刚刚睡下。 不过,却带来了两个食盒,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吃过早餐又休息片刻。 秦小满便在长公主的催促下,一行人前往练武场。 昨日下的大雪,将练武场覆盖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还未融化,也没来得及打扫。 负责练武场的士兵们,见一行人没打招呼便前来了,连忙清理出一条通道,供他们行走。 “师父,咱们今日要在雪地里打滚?” 大公主兴奋地直搓双手。 目光落在十八般武器上,想着雪地里还是使用齐眉棍更顺手。 一棍子挑下去,雪花籁籁扑向对手。 使得好了,能有“万箭齐发”的效果。 “你想打滚,可以去那边滚。” 秦小满随手指着一个旮旯,然后从两只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两个布袋。 哗啦…… 里面发生金属物的碰撞声。 正要往雪地里奔去的大公主耳朵一动,又马上撤了回来,凑到秦小满的面前,好奇地打听着。 “师父,你这布袋里装的是武器?” “你可以称它为武器,但更多人称呼它为兵器。” 说着。 秦小满解开布袋,将其递到了大公主的面前。 “师父,我也要我也要!” 三公主觍着脸凑了上来。 当抢过一个布袋,看到里面的零件时,惊呼一声。 “咦?这不是连弩吗?” 她还以为师父偷偷藏了什么好东西给长姐玩。 没想到居然是连弩。 “是。” 秦小满看向面对着两个布袋里的零件,还是一头雾水的大公主一本正色地教育着。 “大殿下,身为掌权者,务必要掌握最尖端的知识和技术,哪怕你不是很精通,但也请务必保证对它们的敏感性。” 西域商道一通。 新鲜的事物源源不断地涌入。 身为天子,眼界必须开阔,绝不能故步自封。 秦小满不知大公主之前对这些事物是抱有怎样的看法,但从今往后,必须抱有海纳百川的态度才行。 “掌握最尖端……” 大公主歪头细思,忽地心领神会。 她一把夺过三公主手里的布袋,对着秦小满信誓旦旦地保证。 “连弩可是二妹妹和三妹妹设计出来的,师父你故意拆散架是想让我重新组装在一起,我今日就让师父你开开眼界,证明我的实力。” “嗯。” 秦小满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握住手里的一个弹簧,笑得一脸和善。 初次尝试,还是得让平时自信满满的大公主,体现一把碰壁的感觉。 “二殿下和三殿下自选喜欢的武器,我们来练习基础。” 不等三公主找理由跑路,秦小满一本正经地教育着。 “身体是你做任何事情的本钱,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身体不好,别人一年学一本书学六十年,你一天学两本书学三十年,你说你比他们学得多,还是比他们学得少?” 不需要太多的大道理。 公主们本就聪慧,自是一点就通。 “师父,你可真狠心……我……我练枪好了,我看姑姑练过,会一些。” 三公主咬牙走向放着兵器的地方。 抄起一杆最细最短的银枪,费力地挥动起来。 秦小满找了一个阳光正好的地方,又喊人搬来一把椅子和一盆炭火。 开启了放鸭子式的授课模式。 …… 汾州,城外。 神机营五千兵马,已随当地三千驻军,在城外凑合了一晚上。 等着第一批北上的移民到来,再将他们护送过荒山路段,抵达下一座城池。 “报!五千移民距离汾州城还有二十里!” 刚收拾完做早饭的锅灶,何风波亲自充当斥候来报,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将军,咱们不会真的是被大将军派来护送移民的吧?” 昨日。 他们急行五十里,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汾州城。 迎接他们的,不是大将军派来接头的人,而是手握军令的汾州城驻兵指挥。 告诉他们,因为移民在路上耽误了,要在此地休整一夜。 并早早准备好了欢迎他们到来的吃食,让他们好吃好喝后睡一觉。 肖成梁按照吩咐办事。 吃饱喝足就睡着了。 可何风波睡不着。 神机营五千将士,也有不少人望着同州城的方向,一坐就是半夜。 大家都在等着长公主传达新的命令,大展身手。 “军令上说了,让我们护送移民,令行禁止,难道还能有错?” 肖成梁依旧淡定地喝着热水。 何风波见状,小心翼翼地打探。 “将军,你这么冷静,是不是大将军派人给你传了新的军令?” “不是军令。” 第六百四十九章密令,敌可往我亦可往 肖成梁的回答,让何风波眼中的光亮,一下子湮灭。 “是密令。” 此话一出,刚才还打算认命的何风波,心中腾地一下子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就知道他没看错人! 肖将军不是那种混吃等死之辈,怎么可能会将秦教头严格训练的精兵当作寻常的小兵使唤? 再说了。 长公主只说让他们护送移民北上,可汾州城的驻兵却说,他们只送到百里之外的梁州城以南便作罢。 那么剩下的路,他们不是陪着移民一起北上,便一定另有安排。 而且这个安排,很可能还是避人耳目的秘密安排! “将军,大将军的密令是什么?” 何风波问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既然是大将军派发的密令,定然只有将军本人能够知晓,哪怕是他这个副将…… “让跟着移民们走。” 肖成梁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和一半铜制虎符。 何风波顿时傻了眼。 大乾兵符质地不同,所领兵数不同。 金为众,领十万兵马。 银为从,率五万将士。 铜……很少有铜质虎符,因为它只掌管五千兵马。 五千兵马对于大乾的兵队编制来说,还没到使用虎符的地步,一个任命就能够交接。 不去理会这种烦琐的流程,何风波看到这半块虎符,愁上眉头。 也就是说,大将军让他们与五千兵马接应。 然后…… “跟着移民走?这是让我们与另一支五千兵马一起护送移民北上?” 何风波快哭了。 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希望,如今又破灭了。 何风波看到将军脸上戏谑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你不会在耍我吧?事关重大,可开不得玩笑!” 他不明白。 密令真若如此,肖将军为何还能够如此淡定,还能够笑得出来? 肖成梁脸上的笑意加深,反问道:“军令如山,我能开玩笑吗?” 这倒也是……何风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脸色变得铁青。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被分配到护送移民的任务中,跟着这群移民慢吞吞地北上? 护送移民的任务确实重要,可神机营是以使用兵器见长的。 他们卖力地训练,每日按照秦教头的方法,不断交替练骑术,却没有施展的机会。 这让何风波如何能平? “老何,先前汾州驻兵指挥说,这次北迁的移民有多少人?” “将军,我刚才不是说过,五千移民已……” 何风波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咬了一下舌头。 等等! 五千移民? 汾州城外驻兵两千人,加上神机营五千,再加上长公主传密令说让他们跟着移民一起北上。 这事不太对劲! “两千人护送五千移民就够了,还让我们神机营五千兵马护送,七千人护送五千人……将军,莫非……唔唔……” 何风波还没喊出来,已被肖成梁捂住了嘴。 “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作是哑巴,既然说了是五千移民,它就是五千移民。” 肖成梁等到何风波的神情没有方才那般激动,这才撒开手,并往何风波身上抹了一把。 “没猜错的话,等到这批移民抵达后,便会让我们一路护送北上,借机掩人耳目。” “你告诉兄弟们,让他们稳住,就算不相信我,好歹也要相信自己,有能力不怕没有露头的那一天。” 移民和士兵可不一样。 哪怕在人前装得过一时,也装不了太久。 如今只需要稳住眼下的阶段,等到下令护送移民一路北上,别闹出乱子来就行。 “将军你放心,秦教头说过,参了军就要服从军令,不管是刀山火海,将军让往前冲,我们绝对不能退缩。” 何风波心里有了底,语气轻松了不少。 不等肖成梁仔细交代,他已有了安抚大家的方法,径直地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 肖成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何风波爽朗的笑声。 “也亏得神机营平时不出京,北境驻兵不了解神机营里将领的情况,否则,光凭何风波的变脸,大家都晓得发生了什么变故。” 说服了何风波。 肖成梁目光落在虚空处,心里却不免犯起了嘀咕。 神机营五千兵马,再加上伪装成移民的五千兵马,加起来统共一万兵马。 放入双方相加近百万的战场里,能够做成什么大事,需要长公主如此秘密行事? 战场上,人少胜人多的战斗虽不多,但也有之。 奇袭是一种手段。 可据他所知,突厥大军驻扎在乌蓝扎布以北,形成抱团之势,并没有分散开。 如此一来,仅靠一万兵马奇袭乌蓝扎布,只不过是飞蛾扑火。 除了能够让突厥大军大吃一惊,吓得过不好年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长公主安排了多路奇袭……也不可能。 别的营部可不像神机营一样都是“闲兵”,他们的驻扎地点都是有专门安排的,对于这些驻扎点,突厥方面必定会派人手查探。 像当初叔父带兵从天镇城到横州城,时隔三五日不被察觉还有可能。 一旦超过这个日子,必定会被突厥方面发现。 更何况,数万奇袭的兵马动静太大了,乌蓝扎布以北距离同州六城还有一段距离。 等他们出发被突厥敌兵察觉到,再派兵以大军阻挡,也和飞蛾扑火去送死一样。 肖成梁捡起一根烧火棍,随手在地上画出两军对阵的地形图。 “突厥大军驻扎的地方离着同州城仅有百余里,急行军一日必达,大军全部挺进的话,一日一夜也能抵达,在这种距离下,但凡对方有一点风吹草动,不消片刻,斥候先锋也晓得了。” 这应该也是双方在第一次接触并大战后,不再发动小规模奇袭,而是等着集结了所有军马与准备后,再次对阵的原因所在。 奇袭就是往对方阵营里送人头,根本没必要。 隔着百余里的距离,奇袭袭不成,想打的话,突厥的地盘自然突厥人更有优势。 所以,哪怕突厥方面每日都在运粮草送新兵,长公主也只能干看着,没办法出手。 然后,大乾也在运粮草送新兵,准备用国力来硬碰硬一次……不对! 越是这种僵持的情况,出奇制胜的方法才越好用。 但同样的,也更加冒险! 肖成梁根据脑中的想法在地上继续往北画着地形图,画着画着,他脸上时青时白,眼神既紧张又向往。 “我懂了!” 敌可往,我亦可往也! 长公主安排一万精兵,其中还必须神机营带着连弩上路的原因,他找到了! “秦小满啊秦小满,也只有用你的连弩,才能打破这场胶着的战斗,长公主这么信任神机营……我的压力如山般重大了。” “报!” “五千移民已抵达军营,驻兵指挥使请肖将军前去交接!” 肖成梁连忙应了一声,又用手里的烧火棍把地上的图形全部画得谁也看不清,这才离开。 等到肖成梁走后。 一个人影从驻兵军营里走出,站在肖成梁刚才的地方,盯着地上的痕迹,仔细地查看起来。 第六百五十章肖成栋入京,初遇非初见 “这画得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 人影嘀咕一声,实在没办法从地上的图画里得到任何情报。 想到神机营很快就要北上,来到汾州城时,一个个的骑在马上还疲惫不堪似的,传闻里的连弩在车上更是连卸都没卸下来。 他冒险接近上了一辆车,掀开油布一看,里面居然是散架的木头盒子。 “这连弩不会是大乾专门造出来吓唬我们,让我们失去斗志的东西吧?不然的话,怎么这些神机营的将士们,根本不用连弩?” 还有这神机营的主将,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少年也有出英雄的,比如乾瑞长公主。 可他没听过乾瑞长公主在从军的时候不干正事,专门往伙房里面跑。 综合所有的情况,人影做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 被乾瑞长公主安排护送移民的神机营只是一个废材营部,根本不足为虑。 连弩对突厥并无威胁力。 而连弩并没有吹的那么厉害,单纯是大乾为了营造出神机营的厉害,让他们突厥大军怯战才故意捏造出来的。 得到这个结果,人影便不再潜伏在汾州驻兵营地里。 将探查的结果传往乌蓝扎布后,去跟踪与神机营一路前来的大乾新兵,朝同州城方向而去。 比起这些神机营的废物。 还是其他新兵营部更值得他们关注。 …… 夕阳西下。 京城西城城楼被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 一辆马车自西而来,停在了城门前。 京城城门来来往往众多,但守城士兵却不由得多看了这辆普通的马车一眼。 无他。 只因赶马车的,是一个独臂少年。 “大公子,我们到京城了。” 秦石头看到巍峨的城楼,忍不住赞叹。 “从富阳到京城这一路过了不下百城,还是京城的城楼最高最大!” 不愧是京城! “小伙子,这城楼还没有什么好看的,往里走才是让你大开眼界呢。” 守城士兵一脸骄傲地介绍着。 “你看这城楼高,这城中还有一处鼓楼更高,站在上面往下瞧,胆子小的可得扶稳了柱子。” “你们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应该还没歇脚的地方,你们可以去西北角,那里挨着集市,打尖住店也便宜,长住更适合。” 守城士兵看到秦石头穿得朴素,才有些一说。 秦石头虽然用不上这些,但还是笑着向热情的守城士兵道谢。 “有空我一定会去西北角的集市转转,谢谢兵大哥。” 秦石头话落,旁边审查路引的人也已盖上了章,予以放行。 马车正要入城。 城内两匹黑马冲了出来。 守城士兵刚要拦,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对方已经勒住了缰绳。 “驾——吁!” “子栋兄,我来晚了!” 秦小满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二步冲到马车前,一个箭步跳到马车上,挑开车帘,对着里面刚刚站起来伸出手臂准备挑帘子,但动作迟他一步的肖成栋嘿嘿一笑。 “子栋兄,听说你跟秦叔也练了一段时间的武艺,看来……也没啥子进步的嘛,哈哈哈。” 秦小满毫不避讳地调侃着肖成栋。 肖成栋闻言,也笑了起来。 “哈哈,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成梁那个习武的天赋就好了,可惜,我的手脚经常不听我的话,父亲为此可没少罚我蹲马步,我拳脚不太行,我这下盘倒是比以前稳了不下。” “哦?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行走于西域,脚下功夫确实要硬一些才能少受些罪。 秦小满看到日头落下,也不再在城门前闲聊。 “石头骑马去,我来赶马车。” 秦小满吩咐了一声,往马车的前板上一坐,有些生疏地拽着缰绳。 好在没怎么赶过马但经常骑马。 稍微试了几下,他便成功上手,将马车驱赶向前。 被赶下马车骑马的秦石头,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亲自为肖大公子赶马车的公子。 不明白公子为何赶马车手艺这么生疏,还非得逞能不可。 直到进了城。 “看,赶车的不是帝师秦先生?” “这马车上坐得是谁,竟能让秦先生来赶马车?” “马车上也没有标着府名……也没有随从跟着,看来此人与秦先生私交甚笃。” 听到周围路人的议论声。 秦石头感受到众人投来好奇与打探的目光,顿时把腰板挺得笔直。 他好像知道公子的用意了。 别看肖大公子在剑南道素有才名,还是知章先生的关门弟子。 但在这京城里却籍籍无名。 公子这是想利用自己的名气来打响肖大公子的知名度。 马车里,肖成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想要挑开车帘,却又不想过于高调,只能隔着一扇车帘,对着秦小满解释。 “秦公子,我此次来京城,是老师让我来学习的,你大可不必……” “陛下今日当着文武百官宣布,要让你担任出使西域各国的使者。” 秦小满不无骄傲地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唰! 下一瞬,肖成栋挑起车帘,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秦公子,此事当真?” 啊?! 这事不是天子事先和成栋兄商量好的吗? 秦小满懵逼了,反问他。 “知章先生不是说过,你这一路游历过来,放弃了来年的科举考试?” “是。” “那……哦,我懂了。” 秦小满勒紧缰绳,等着前面的老婆婆慢慢走过,趁机把西域商道即将开通一事,告知给肖成栋。 并替他分析着。 “天子一定是听知章先生说了你不想参加来年科举,又觉得你上次写的征兵告示不错,或许还有知章先生的举荐,才让你担任这次的正使。” 不论如何。 天子都当众宣布了这一任命,万万没有收成的道理,不过…… “成栋兄你想去吗?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就去和天子再商量商量换个人顶上,也不是不行。” 虽然有些麻烦。 但他尊重成栋兄的意见。 肖家与他家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小问题,哪怕得罪天子,他也能够处理妥当。 “我……” 肖成栋刚开口,他头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骑兵走在马车旁的唐参,瞥了一眼从天而降,落到马车顶棚上的来人,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朝着别处看去。 “师父,你还没到时辰便离宫,原来是为了给别人赶马车,真是奇了,我倒要瞧瞧,这世上谁这么能耐……我的娘唉!肖成梁?!” “你不是带着神机营去北境参军去了吗?怎么当起了逃兵又回来了,还让我师父替你保驾护航?吃我一脚!” 第六百五十一章一脚,踹出来的缘分 大公主突如其来的一脚,令正在全神贯注于赶马车的秦小满阻拦不及。 砰! 肖成栋想躲,却由于二人之间差距悬殊,他只能后退半步,卸了这一脚的力道。 却依旧命中的腹部,被踹得退到马车的软榻里。 幸好有被褥垫着,这才没有受伤,但依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咳咳……这位小姐,肖成梁是我的双胞胎兄弟……咳咳……我是肖成栋。” 不用肖成栋自我介绍。 在大公主一脚命中时也反应过来。 此人不是肖成梁! 她虽未与肖成梁交过手,但也有自知之明,这一脚绝对踹不中。 她是想着功力提升后,与这位神机营的头筹练练手脚,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与肖成梁长相一模一样,但弱得跟个菜鸡似的人存在。 如今,她还把人家踹了一个人仰马翻……大公主不好意思再询问。 “那个谁……肖大侠的哥哥,你……疼不?” 大公主看到肖成栋额头直冒冷汗,却还是笑容温和地摇了摇头,脸上一红,更加不好意思。 这事是她的错,但对方却没有责怪她。 这个叫肖成栋的小子,身体虽然柔弱,但性格还挺不错的。 “师父,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医馆,不如……” 大公主的话还没说完。 唐参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身边。 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大公主知道唐医圣下盘有多稳,这是故意提醒她下车。 她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车里还在不停揉着肚子,但与她四目相对,就会努力维持着笑脸的肖成栋,对着唐参请求道:“唐医圣,你可要帮他好好看看,我刚才那一脚……力气可不小。” “……” 唐参冷漠地瞧了大公主一眼。 没有说话。 但他责怪的眼神,让大公主讪然一笑,连忙跳下马车。 又向师父告罪。 “师父,我是真的不知道肖成梁他哥和他长得这么像,乍一看,我竟然没能认出来。” 大公主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踮着双脚朝马车里看去。 “嘶!” 又是一阵沉闷的痛哼声,她颇为尴尬地咧了咧嘴。 好像还挺疼的。 现在仔细想来,肖成栋和肖成梁虽然长相确实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一个潇洒飘逸、无拘无束的像天上摸不到的云,一个儒雅温和、冷静自持的像……大公主视线一转,落在了师父的身上。 这个肖成栋的身上,多少有些与师父相似的影子在。 不同的是。 师父有时候是装出来的优雅,表面上冷静自持,心里一定是在骂骂咧咧。 但这个肖成栋不同,哪怕当街被不认识的人踹得打滚,在知道她认错人的情况下,依旧不会发怒。 他并不是看出自己是皇家公主的身份不发怒,而是真的有修养。 就像是王耀谦一样。 但不同于王耀谦的是,肖成栋没有那么古板…… “大殿下,肖大公子已无大碍,只是近日无法拎起重物,需要好生修养,否则会留下病根,日后变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正在大公主回想着刚才那一脚把肖成栋吓得脸色发白,事后却没有责怪她的经过,对着肖成栋夸赞不已时。 唐参走下马车,说出一番结论,令她大惊失色。 “这么严重?” 果然说不疼只是为了骗她宽心! “不算严重……” 肖成栋挑起车帘,对着大公主微然一笑。 “我小时候经常和弟弟打闹,被他打得满身是伤,习惯了。” 啊……真惨。 但大公主想到自己缠着姑姑练武,也经常落得浑身是伤,再看肖成栋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一个箭步又重新窜到了马车上面,把肖成栋胳膊上的车帘轻轻地放下来。 “唐医圣都说了你不能拎重物,这车帘也好几斤沉呢,你快里面坐着去吧,有什么重物我来帮你搞定,就当是弥补我刚才踹错你那一脚了,如何?” 大公主又隔着车帘推了肖成栋一把。 “不不不……这位小姐你言重了……” 肖成栋想要婉拒。 大公主伸出手掌又隔着车帘,再次把人推了回去。 “我决定的事还鲜少有人能够反对,坐稳了你,师父还有别的事没做完呢,总不能老是在这里替你赶马车。” 此话一出。 肖成栋终于老实了。 大公主满意一笑,扭过头,与师父四目相对,她扮了个鬼脸。 “师父……真的对不起,我刚才唐突了,我会对自己犯下的错负责的!” 是吗? 秦小满看到她不时转头去看马车里肖成栋的情况,想到她弥补过错的方法,十分无语。 他严重怀疑这姑娘是对长着一样脸庞的兄弟却是不同性格的事情,有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不过,难得大公主有妥善处理自己过错的想法,他也不能拦着。 “你别再伤到子栋兄就行。” 秦小满的支持,让大公主欢呼出声。 她不无得意地对着马车里笑道:“肖大公子,你听到了,师父让我对你负责,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哟。” 啥? 这话怎么听上去不太对劲? 秦小满认真地打量着大公主的神色,见她确实只是贪玩,并无其他异样。 但她这个年纪,突然对一个男子感兴趣……算了,管它呢。 秦小满想到自己这方面的事都处理不好,也没啥经验,也不再乱想。 等到前方人流稀少时,继续赶着马车往皇宫方向走。 他特意来迎接肖成栋并且亲自赶马车亮相,就是为了在天子见到肖成栋,最后拍板定案前,确认肖成栋的意愿。 另外,也有要替肖成栋撑腰,避免朝中文武百官或是京城商会的人,对于出使西域的商使生出不该生的想法。 如今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就要把人送到天子面前去。 “大殿下,成栋兄一会儿去见你父皇,你父皇一定会考校他,要是发挥不好,记得告诉你父皇原因。” 秦小满深知肖成栋的才学,达到他一个望尘莫及的境界。 他相信肖成栋一定能够通过天子的最终考校。 可他不相信肖成栋说的被踹的那一脚无事。 所以,万一出现意外,只能让大公主把该背的锅背稳。 “啊?父皇今日要考校的人就是他?” 大公主面色突然剧变,颇为担忧地看向车内,嘴里小声嘀咕着。 “完了完了,我要毁了他的名声了。” 啥?! 秦小满勒紧缰绳,等着前方的路人过去,不解地看向大公主。 “大殿下,此言何意?” 第六百五十二章代劳,日行百里 秦小满发现他以后得好好教一下大公主话术。 避免说出来的话引人误会。 从刚才到现在,他总感觉大公主像是要把肖成栋怎么样了似的。 “咳咳!” 马车里的肖成栋,这时也假咳了几声,更正她。 “这位小姐,你只是踹我一脚而已,大乾虽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防到这种地步,你还坏不了我的名声。” 秦小满听出来了。 看来成栋兄和他一样,也是觉得大公主的话说得不太合适。 “什么男女大防……肖成栋,你以为我说的是男女间的名声?不是,我是说你要出使西域,国师说你文武皆全的名声。” 大公主白了马车里一眼,想到肖成栋看不见,只得出声。 “还有,别总是叫我这个小姐,我姓李,名福润,是当朝大公主。” “咳咳咳……” 这一次,肖成栋是真的被呛到咳嗽了。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大公主挑起车帘,便看到满脸通红在憋笑的肖成栋。 她错愕不已,一下子看直了眼。 “你……” “你笑什么?” 虽然这小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但她总感觉他是在笑话自己! “回大殿下的话,草民方才挨了一脚时,见你泰然处之,应付自如说要对我负责,还以为我离开京城十年,这京城风气变化极大,知道你是大公主,草民才明白,不是京城风气变化极大,是草民……运气不太好,咳咳咳。” 肖成栋借低头假咳,掩饰住自己眉眼间的笑意。 早就听闻大公主顽劣不堪。 可今日一见,顽劣是真的顽劣,但知错就改,十分负责的态度,却没有任何的不堪。 倒是透着几分率真与可爱。 “肖成栋,你在笑话我?” 大公主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忍不住磨了磨牙。 啪! 甩落了车帘。 “师父,我反悔了,一会儿父皇考校他,我绝对不会给他在旁边护法,大不了让他出糗去不成西域,到时候我就能把他招进宫来,天天拿他练拳脚,我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哦。 秦小满看到大公主气呼呼地威胁着,眼中却没有半分的怒意。 只有小女儿的娇羞之色。 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专心致志地赶自己的马车。 “大殿下息怒……” “不,息不了,除非你再让我踹一脚。” 秦小满一甩马鞭,驱动着马车向前。 听着耳边大公主与肖成栋斗嘴,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他应该在车底,而不应该在这里。 “大殿下,不如你进马车里去争个输赢,我要加速了……驾!” 秦小满丝毫不担心成栋兄会吃亏。 论拳脚功夫,成栋兄会被大公主摁在地上摩擦。 反之,论嘴上功夫,连他都论不过成栋兄,大公主……只能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什么叫宁惹武夫,不惹君子。 骨碌骨碌…… 京城,西城城楼处。 “真没想到秦先生会亲自给人赶马车。”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听说秦肖两家可是过命的交情,前段时间参军的神机营主将肖成梁,当初还是秦小满的贴身护卫呢。” “这对兄弟十年前受到牵连离京去了富阳,如今跟着秦先生一起回京发达,真是山水轮流转,不知何时运气来了,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咯!” “羡慕啊,这样的机会你可羡慕不来,哈哈哈……” 一辆马车快步而来,停在城门前检查路引。 马车里的人听到路人的笑谈,挑起车帘朝外探头。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谢兰没有看到肖成栋和秦公子,放下车帘。 耳边还满是关于二人的议论,让她了解了京城的近况。 “与西域通商,让肖大公子当作正使,王家二公子当作副使……肖家这一次,要比当初的陇西肖家更得天子器重。” 谢兰想到远在富阳教武育人的肖父,不禁感慨。 “当年迁至富阳时,谁能想到肖家会有今日?” 谁又能想到,不只是肖家,连谢家,都要靠着十年前的一个决定,才能东山再起。 “章夫人,请进。” 守城士兵看完路引上的名字,毕恭毕敬地将路引等物,递到车夫手里。 并朝着马车上鞠了一躬。 “当年多亏章夫人施粥放药,我与娘亲才能熬过那个寒冬,当年章夫人离京时我还小,但这份恩情我娘让我一直记着,章夫人这次回京,若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意差遣。” “恩不言谢,你能念着这份恩情十年,就已还了这份恩情了。” 谢兰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够碰到惦记她的故人。 她连车帘都没有挑起,不给守城士兵再开口的机会。 车夫便驱赶着马车向城中驶去。 此次来京,她是要为秦公子与殿下解决后顾之忧的。 越是如此,便越不能牵涉到以往的事与人之中。 “去秦府。” 谢兰知道谢府故居,早已被人占据。 也没有心思去抢夺回来。 至于长公主府,她自然也不能去。 为了告知大家秦家与谢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就算是不告而来,她也必须去秦府。 因为此次前来,她的身份不是客人。 而是代劳公主的身份,去秦府当亲人。 …… 由于北境战事未落定。 入夜后的梁州府,一下子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变得冷清起来。 上万人从城门涌入,走在城中的街道上,难免引来百姓们的围观与议论。 “大晚上的还要行军?” “啥行军啊,这是京城的神机营护送南边来的移民北上,五千将士护送五千移民,看到坐在板车上的那些移民没,一个兵带一个人,我看能日行千里,不到十天半个月就能到了同州城。” “哟,走这么快呢?同州城那边的地都冻成冰疙瘩了,走这么快到了也种不了地。” “听说是为了让他们赶到同州城去过年,总不能舍家撇业的上北境边城去,还要路上过年,那多可怜呐。” 在城中百姓们的议论声中。 上万人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穿过城中,自城北沿途,继续北上。 负责护送以及引路的驻兵指挥使,将这上万人马送出城十里,又将长公主下达给百姓们的粮食装上车。 看到肖成梁日行千里还不休息,暗中提点了几句。 “肖将军,实在不行,你也去车上坐坐。” “民兵有别,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抄近路翻山过去,到时候就能休息半夜了,首先要保证在大将军规定的日子带领这些移民抵达北境,不能延误了军令。” 肖成梁一本正色地回绝。 把完成军令当成了首要任务,让当地驻兵指挥使也无法规劝,只有暗自佩服不已。 换成是他的话,护送移民这种事,能够尽心完成就不错了。 还为了赶路,穿插到山林里去。 指挥使看了一眼坐在车上侃大山的移民们,想到进了山林,这群人也只会拖后腿,看向肖成梁的眼神里除了敬佩,还有同情。 “好了,杨指挥使,别再送了,就此别过吧。” 肖成梁抱拳一拜,打马朝着最前方冲去。 等到走出五里开外,确认周边没有跟踪的探子也没有路人时。 肖成梁立即翻身下马,朝着板车走去。 第六百五十三章民与兵,真与假 “老何,下来,该轮到我坐车了。” 若是梁州驻兵指挥使看到肖成梁此时的模样,定然不再佩服此子的坚韧心态。 而是要怀疑肖成梁虐待移民。 “将军刚才不是说民兵有别不坐车?” 何风波调侃一句,车上其他假装移民的士兵们也跟着起哄。 “肖将军,民兵有别,你骑你的马我们坐我们的车,这车上这么颠簸,你坐着不一定舒服。” “是啊,你这匹马可是跟汗血宝马配得种,我们可不敢随便骑。” 说归说,众人还是一脸垂涎地打量着肖成梁的宝马。 “民兵有别不假,可白日里我是兵你们是民,入了夜我是民你们是兵,我的马你们也不能随便骑,回头有急事,还指着他送信呢。” 肖成梁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马车上一坐。 靠在一个旮旯里,将羽绒长袍往身上一裹,便眯起了眼睛。 他得抓紧时间休息。 过了梁城的地界后就要进山了。 进山可不比走官道,到时候这些车架就会拆卸下来,藏进深山里。 只带着车上的连弩与兵器粮草等物,负重北上。 根据长公主的安排,他们需要绕过乌蓝扎布方圆一千里的范围,直奔突厥汗庭,毁了突厥大汗拔延努在汗庭存放的粮草与军需。 “看来长公主确实不知道连弩的威力,这才交给我们毁坏突厥汗庭粮草与军需的任务。” 突厥汗庭常年驻扎着三五万人的兵力。 按照正常的思考方向,一万人确实只够搞些小手段。 长途跋涉到达突厥汗庭只为毁掉军需,恐怕突厥部落也想象不到还有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但! 军需是突厥人的重中之重,靠着一万将士去完成这个任务,直接对准军需下手,必定死伤惨重。 肖成梁想到这里,睁开眼睛。 一万将士们正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 哪怕此时众人早已知道,他们的结局,可能是葬身在突厥汗庭的茫茫雪原上。 但只要毁了突厥汗庭准备打仗的军需,突厥大军后继无力,便可再次重复长公主的疲兵结果。 长达一年半载的战争,可以让他们亲手缩短这个过程。 哪怕一万人进入突厥境地,最终只能回来一成甚至更少的人,他们也没有退缩。 “我把他们带出来,怎么也要想办法再把他们带回去。” 肖成梁也想抓紧时间休息。 可他睡不着。 论保命的手段,他有。 别说进入突厥汗庭了,就算是去突厥汗王面前晃一圈,他也有机会能够全身而退。 可跟着他的一些新兵不行。 这些人还是要靠团伙作战来决定生死。 想到这里,肖成梁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给自己加重任务! 光是解决掉突厥的军需粮草还不行,他还要打着这些秦小满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精兵,干一件惊天地的大事! “老何,去叫传令官来!” 肖成梁突然跳下车,板车晃动一下,吓了众人一大跳。 他们还没听清楚肖将军说的话,眼前黑影一闪。 肖将军早就跑到了何副将的面前。 “也不知道将军找传令官有何事?” “我看将军刚才闷闷不乐的,可能是想和大将军商量一下任务的事。” “咱们这些人去突厥汗庭,就跟当初五千将士去趟乌蓝扎布是一样的,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不回。” 此话一出。 板车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非常惆怅。 肉包子打包又如何? 马革裹尸本就是他们为兵者的宿命。 这一万人里一齐北上,到时候能够有一千人活下来就不错。 “咱们这个时候不去断了突厥的后路,来日就得我们的儿子孙子去做这件事,假如这一次突厥还不像匈奴一样被打趴下,永不再敢犯我大乾国土,以后上战场送命的还不知多少人。” “用咱们一万人换大乾的太平盛世,不值吗?” 值! “兄弟们也别担心,不论到时候是就地埋了还是受伤回来,总之,朝廷不会亏了我们的。” “是啊,没听当地那些驻兵们说嘛,朝廷又新增了军需银两,先给咱们当兵的家眷们先发了过年的冬衣,还提高了抚恤。” 神机营里,有许多人是不需要抚恤的。 但此时此刻,也全部热烈地附和着大家,提升大家的士气。 肖成梁看到这群热血儿郎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就算是用求的。 也得求长公主配合他,完成他想做的事。 如何带领这一万人进的突厥境内,他便要如何将人带回来! “将军,传令官来了!” 肖成梁闻言,从衣摆里撕下一块白布,用匕首划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又画了几条路段。 也不多说,塞到传令官怀里。 “你将此信传给大将军,我一万将士的性命,全系于此,拜托了。” “肖将军……” 传令官刚从板车上被拉下来,还有些迷糊。 可看到肖成梁在火把下杀气腾腾的眼神,一下子惊醒过来。 “请肖将军放心,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驾!” 肖成梁目送着传令官走远。 转头看到何风波正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将军,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 肖成梁没有正面回答。 以免说出来做不到,到时候大家更加失望。 这人啊。 有时候必须有希望才能往下走。 可有时候却必须心怀必死的决心才能走下去。 而他要做的。 就是带领这群新兵们,起死回生! …… 乌蓝扎布。 汗帐内。 拔延努将双手放在篝火前,反复烤着火。 他身上的毛皮大衣,早已分割成数块,赏给了几个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英勇将士们御寒。 反正他每日不是在帐中,便是在火堆前。 随着粮草与军需源源不断地从汗庭运来后,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 不再需要厚重的保暖衣物。 有他以身作则,许多将领也把身上和行李里多余的皮毛拿出来,分发给别人。 哪怕与大乾第一次正面较量,略输一招。 但此时突厥各部落和将士们之间的凝聚力,却达到了最强的状态。 拔延努知道,哪怕当下自己一声令下,要全力进攻大乾的边城。 也会一呼百应,无数人蜂拥而上! “大汗。” 拔延烈拎着一只麻袋走上前来。 解开麻袋,露出里面丝绸质地的蓬松衣物。 “这就是羽绒服?” 为了这件羽绒服,他们可是让人绕路去了河套以西,再绕行千里而来的。 他倒要瞧瞧,这羽绒服是否真有大乾人吹得那么神乎其神。 “大汗,这只是羽绒上衣和一些部位保暖用的,是大乾将士们穿在铠甲里的,据说还有更暖和的,由于体积太大,不方便运输也不便于采买,还要再等几日才能送来。” 拔延烈将羽绒上衣等物,全部掏出来,逐一递给拔延努。 拔延努一边往身上披,一边压低声音。 “你用巴颜卓尔的水路将此物运回,可有发现大乾细作在周围活动的痕迹?” 别看这一批军需是从汗庭来的。 可剩下的供需,他早已在开战前便转移到了横州城西北五百里的巴颜卓尔。 原本是打算囤积巴颜卓尔,支援闯入关内的军队的。 在被乾瑞长公主扼杀了这一计划后,他也没有让人转移那些军需。 以防乾瑞长公主再说诡招,断了他们的后路。 第六百五十四章考校,大公主的偏爱 “没有,我特意使用这条路线,就是想利用羽绒服,查看是否暗中有眼睛盯着这批军需,但这一路太平无事,也没有发现大乾的细作。” 提到此处,拔延烈颇为得意。 “谁能想到大汗会把军需粮草之物不以马力运输,而想走水路?就算是乾瑞长公主,也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突厥人可是靠着放牧为生。 马匹多到以颜色区分来饲养。 在这种前提下,运输粮草自然走的是陆运,靠马力来运送。 偏偏大汗反其道而行,既为了出其不意又为了向关内运送军需,这才选在了巴颜卓尔部的河道附近囤积军需。 此地距离汗庭有一千多里。 部族兵力在抽调后,仅剩下两万人马,部落居民也只有十数万人。 并且,他们突厥人不擅长游泳,更别提水运了。 好在数年前,从大乾运了几艘船,又有他们在大乾的内应提供了划船的师傅。 这些多来没有走过货船,就为了打大乾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河面有许多地方已结冰,到时候靠着马力拉动,不结冰的地方靠着船力。 两者兼并,能大大地缩短军需的运输时间不说。 还能够防范大乾在得知他们的军需从汗庭运来后,再像那日被撞到的五千精兵一样,跑到汗庭去烧毁粮草。 “不要小瞧了乾瑞长公主,她不擅长搞偷袭,她最擅长的还是排兵布阵。” 拔延努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得意的表情,证明他对拔延烈的一番奉承,还是十分享受的。 “这羽绒服确实暖和,不比皮毛差。” 拔延努话锋猛地一转,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大乾上下军兵都穿秦家制的羽绒服,还有那再生稻……差人去和秦家接触接触。” “请大汗放心,您上次要探秦家的底细,已差人去查探秦家,并派人去接触了,但要有合适的机会才行,如今大乾严查细作,可不能漏了马脚。” 拔延烈安抚着拔延努的情绪。 大概是生病,抑或是初次大败的原因。 他感觉大汗做事比较激进。 再加上总是让他背黑锅的做法,也让他不得不在作出任何判断时,变得谨慎起来。 黑锅背得太多了,有时候就只能祭天请罪。 他还等着杀入大乾腹地,逼着乾瑞长公主成为他的玩物。 绝不能死于莽撞行事。 “军师,近日你辛苦了,你放心,等到事成,你的心愿,本汗定会满足于你。” 拔延努满口保证着。 既想让马儿跑,哪能不给马儿喂肥草。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狼牙刀,递到拔延烈的面前。 “这是指挥大乾所有眼线的信物,与秦家打交道的事便交给你了,这秦家若是给脸不要脸,不能为我们突厥所用,便让那个人除掉,免得留着形成大患。” “是,大汗。” …… “啊欠!” 秦小满揉了揉干燥的鼻子,严重怀疑自己是在上书房烤火烤得太多,鼻子发干,这才一天里打了不少次喷嚏。 又或者…… “有人念叨我?” 不管了。 还是盯着成栋兄的考校项目更重要。 傍晚抵达皇宫。 天子连饭都没放,就开始让吟诗作对。 理由也很充足。 哪怕是作为商使,也要让西域诸国明白大乾的文化底蕴。 这个理由没毛病。 于是。 肖成栋便在一个时辰内,做了两首诗又写了两副绝对,完美地展示了自己才学上的实力。 完胜另一位副使。 是的。 除了考校正使以外,王之逊还特意找了个借口带王耀谦入宫,让天子一并考校。 目的显而易见。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来年科举三甲热门人选来了两位,还都不会参加明年的科考。 在天子面前直接进入殿试,一较高下。 分出输赢可不光是三甲排名。 看王之逊踩着点入宫,还颇有一种赢了便会转副为正的意图。 在这种压力下,秦小满就算是想以肖成栋被大公主踹了一脚为由,让天子改日再考校,天子也不会同意。 王之孙更不会乐意。 好在。 肖成栋就文试来说,赢了王耀谦。 接下来的武试,就是比骑射。 骑术方面,肖成栋略胜一筹,现在正在比的是射箭。 王耀谦暂时领先。 而肖成栋已然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滑,不时地用手肘蹭一下肚子,体力跟不上了。 “父皇,天都黑了,明日再比吧。” 大公主见势不妙,连忙抢先出声。 嗖! 肖成栋这一支箭直接脱靶。 钉! 王耀谦这一支箭虽然只射中了外环,但好歹射中了。 秦小满看到两个人比试了两盏茶的工夫,也没有一个人射中靶心,对于大公主的建议,也很认同。 “父皇,他们两个射箭还不如我好,五十步笑百步,谁赢谁输又有什么用?不都定下来肖成栋是正使,王夫子是副使了吗?让他们两个人比,矮子里拔将军?” 大公主不愧是大公主。 从来不讲道理,只讲实际。 秦小满咽回了自己相劝的话,暗中对着大公主竖起了大拇指。 这孩子,有前途啊。 “放肆!” 天子见大公主说话没有遮拦,低喝一声。 “朕在这里考校两位使者,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完成了。” “……” 天子似乎没料到大公主会如此回答,一时哑然。 这时。 场上的两人已将箭矢全部射完。 练武场中的侍卫当场宣布。 “王二公子胜!” “陛下……” 王之逊刚拱手,大公主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了王之逊的面前。 “父皇,肖成栋来的路上被我踹了一脚,唐医圣说他不能拿重物,否则日后对身体有损,可他听说您要考校他,还是二话不说就上了,如今就算是败了,也是虽败犹荣。” 大公主完全不给王之逊落井下石的机会,一副老母鸡护鸡仔的架势,双手掐腰,张嘴就来。 “他们两个比射箭还比不过寻常侍卫,谁赢谁负不重要,重要的是毅力,依我看,肖成栋的毅力比王夫子强多了,父皇,你可不能因为射箭比试肖成栋输了一着,你就把正使的位置让给王夫子。”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大公主如此直白的一番拉踩,倒让王之逊哑口无言。 当偏爱过于明显,再多反驳的话都显得苍白。 王之逊只能退后一步,挪到旁边,朝着天子拱手一拜。 “陛下,臣……” “副丞相大人也认同本殿下的话,不会趁虚而入,对不?” 大公主扭过头,对着王之逊俏皮地眨了眨眼。 秦小满看到被大公主挤兑得脸色都有些挂不住的王之逊,不厚道地用拳头抵着嘴唇,暗自发笑。 王之逊搞得定喜欢拐弯抹角的天子。 可搞不定直接的大公主。 要不要为了一个正使位置得罪大公主? 对于王之逊来讲,这可不是一个难题。 第六百五十五章有争有躲,接风宴 毕竟,天子想要立大公主为皇储的心思,已然摆在了脸面上。 王之逊不给大公主面子,相当于不给天子面子。 还会得罪未来的天子。 “请大殿下放心,无论是臣还是臣的侄子,都不是趁虚而入之人。” 王之逊再不情愿,脸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以此来彰显他的大度。 “胡闹!” 这时,天子板起脸,训斥着大公主。 “你这么说,好似朕故意偏帮王夫子似的,你放心,就算朕念在王夫子曾教导过你们数日的情面上,也绝对不会偏袒王夫子。” “……” 少言寡语的王耀谦,此时更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秦小满被自己的笑声呛得咳嗽起来。 行吧。 天子虽然说话喜欢拐弯抹角,但也是一个务实的人。 王耀谦无论从哪方面看,确实不如肖成栋更合适当正使。 “事情就这么定了,天色已晚,朕听闻肖府摆了接风宴,那么朕也不便留人。” 天子剜了一眼大公主。 “你别再跟着秦先生去胡闹了,课业做完了,你再把今日练习的连弩练顺手,千万别辜负了秦先生的一番指教。” 几句话。 便将天子对每人情况了如指掌的事,讲得明明白白。 大公主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后,小声咕哝一句。 “师父他们去吃接风宴,福泽和福珉陪着母后在做冬衣……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练连弩,我可真惨……” 她朝着四周看去。 似乎是想要拉一个人一起陪练。 秦小满正想以“劳逸结合”劝一下天子。 王之逊抢先开口。 “陛下,耀谦既然身为副使,必然要为了保护正使冲锋陷阵,但耀谦文治颇为精通,武功却平平无奇,臣听闻这连弩制造精巧,且寻常人也极易使用,不如让耀谦与大殿下一同学习连弩的使用之法,也好多一个保命的本事。” 王之逊说得头头是道。 让秦小满一时间分辨不清楚,这是冲着大公主来的,还是冲着连弩来的。 “这……” 天子没有被王之逊的理由绑架,而是看向秦小满。 关于连弩的使用方法,他虽然知晓,但秦先生以前便说过这个问题。 连弩在未正式投入战场使用,被人熟知前,还不能泄露它的使用机密。 福润身份不同,掌握其中的机密没有问题,可王耀谦若是知晓了。 相当于整个王氏一族都知晓了。 “秦先生,朕记得你说过,这连弩的使用,也并非寻常人都能学会的?” 天子此话三出,王之逊目光一闪。 不等秦小满接下这个话茬,他便主动打了一个哈哈,顺着台阶便下。 “既是如此,倒是臣唐突了,臣与耀谦这便告退。” 王之逊瞥了一眼一直盯着大公主的王耀谦,假咳提醒一声。 王耀谦这才回过魂来,连忙告退。 秦小满看到这一幕,心情有些微妙。 看得出来,王耀谦对大公主很关注……但为何之前上课时还故意打压大公主的自信心? 是这了故意吸引大公主的注意力? 不过……大公主也确实吃这一套,可惜的是,王耀谦不对大公主的胃口。 王家想要当驸马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想到王耀谦是由于自己当上三个公主的师父才被辞去了皇家夫子一职,但他并不是刻意针对。 秦小满感觉他和王家人,可能天生相克。 “师父……” 大公主见外人走了,用撒娇的语气,眨巴着双眼不停地暗示他。 秦小满顿时哭笑不得。 你喊啥啊。 你一喊,你父皇听到了,我还怎么开腔? “福润,你喊师父也没有用,今日必须把连弩学会,不准再出宫了!” 天子看向还在不时揉着肚子,却在他看过去时,强行撑着笑颜的肖成栋,心情非常的复杂。 这个老大太过顽皮,还好肖成栋脾气好,不与她计较。 否则,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道歉吧?哪有天子道歉的? 无视吧?总归是受伤了,还因此射箭输给了王耀谦。 “来人,去请太医跟着肖大公子去肖府一趟,免得真的落下病根。” 天子只能略表关心。 并准备一会儿让皇后准备一些上等的药材,给肖府送去。 “谢陛下关怀,草民从小被摔打惯了,没有大碍,还请陛下不要因此责罚殿下。” 肖成栋拱手一拜。 弯腰的时候压迫了肚子,闷哼一声。 天子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想找秦先生说项的福润,又加了一项责罚。 “今晚若是练不会,你晚饭便不必吃了。” 话罢。 天子拂袖而去。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会再胡闹了,儿臣可以练连弩,你不能不让儿臣吃饭……” 大公主顾不上他人,连忙追了上去。 秦小满无奈地耸了耸肩,正要带着肖成栋离开。 却见肖成栋以拳抵唇,看似在忍受着疼痛,实际在暗中憋笑。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成栋兄,没想到数月不见,你竟变得如此腹黑。” “秦兄,何谓腹黑?” 肖成栋咽下满腹的笑意,好奇地打听着。 “就是……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做的事心肝都要黑透了,哈哈哈。” 秦小满调侃一句,对着肖成栋竖起了大拇指,压低声音称赞他。 “当着天子的面给大公主穿小鞋,成栋兄,可真有你的。” “非也,我只是一介草民之躯,不敢让大公主亲自照拂罢了。” 肖成栋也不傻。 看得出来,大公主是对他这个双胞胎哥哥感兴趣。 而这种兴趣,他并不感兴趣。 秦小满听到这话,想到刚才上赶着要留下来的王耀谦,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奇妙。 “我们快些走吧,免得大公主再追上来。” 离开皇宫,一行人直奔肖府。 肖府离着皇宫较远,骑马需要走上两盏茶的工夫,驾车还要更久。 抄了人少的小路,半个时辰后才抵达肖府。 来的时候秦小满驾车,回家的时候,他便将马车交还给了石头,免得耽误了大家吃晚饭。 “来了来了,肖正使来了。” 隔着老远,秦小满就看到肖府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不少人。 肖家的宅院地处偏僻,但架不住肖家如今蒸蒸日上。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今日肖成栋的接风宴,可是有不少人不请自来也要参加,还都不会空着手来。 秦小满骑在马上,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看到大半都是京城商会里的人,便知这些人是来混眼熟的。 今夜的主角是肖成栋。 他走到门口时,便刻意落后于马车几步。 正等着那些蜂拥而上的商户们,问候完肖成栋,他再进去,身后传来马车“骨碌骨碌”的声响,听到车轮二次减震过的熟悉声音,是自家的马车。 他诧异地扭过头去。 老爹今日说要在制衣行通宵,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缝纫机试用差事,应当不会前来。 是缝纫机试用出了岔子? 秦小满掉转过头,正好马车停下,车里的人挑起车帘。 看到来人,他又惊又喜。 第六百五十六章不请自来,何为 “章夫人,你何时来的京城?” 对于章夫人要来京城这件事,他感到很意外。 章慎如今在荣州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 周端良由于在任功绩卓著,不出意外的话,来年必定升迁。 虽说章慎的长史只做了半年时间,但在任上立下的功劳,足以越级成为刺史人选。 荣州地方偏僻,一般人不会选择去那里当刺史,但章慎想要一飞冲天拿下刺史之位,还需要建立更多的功绩。 这个时候,章夫人突然没打一声招呼就来到京城……确实令人费解。 “路上走得太急,又想着给秦公子一个惊喜,便没有差人来报。” 谢兰在丫环的搀扶下,踩着木梯走下马车,未语先笑。 “我是今日来的京城,和肖大公子走了一个前后脚,我来的时候,城门处正热闹,我这才知道肖大公子竟被天子钦定为出使西域的正使。” “此事今日才确定下来,估计还没传出京城去。” 秦小满见她没提秦家以及他自身的近况,便知道,章夫人依旧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情况。 如此一来,此行从荣州到京城这漫漫长路,只打听他的事却不告诉她前来京城的事,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章夫人急着来京城,有何要事?” 秦小满试探着询问。 不过,他猜到章夫人应该不会告诉他。 “秦公子,都说了让你喊我兰姨。” 果然。 谢兰顾左右而言其他,让秦小满暗叹一声。 能够让章夫人放弃章慎的前程,不远千里跑来京城,这世间估计也只有一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如此超然。 是长公主请章夫人来的。 或者。 章夫人是为了长公主而来。 “兰姨,你现在住在哪里?” 秦小满放弃了询问她的来意,转而寒暄起来。 打算趁着细节推断她真正的来意。 “我是秦家的亲戚,当然住在秦府。” 谢兰意味深长的一笑。 看得秦小满两眼发蒙。 啥? 秦家的亲戚? 住在秦府? 他得捋一捋…… “秦公子,你放心,此事我已与秦大人商量好了。” 啥? 老爹早知道章夫人要来了的事? 也就是说……老爹应该私下里和长公主通过消息,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啥事都不和他说。 看来爹娘是真爱,他就是一个意外。 罢了。 “大人们的事我不掺和,兰姨今日是来吃席的?” 他不记得谢肖两家有这么好的交情。 还是说……只是他不知道? 他想到章慎是十年前去的富阳,肖大侠他们一家,好像也是十年前迁到富阳去的。 并且,肖宅的位置在甜水街,距离秦宅不远。 比富阳衙门离着秦宅还要近……无论是肖成栋还是肖大侠,对待他的态度都不错。 可能与他们接人待物的性格有关系,但如今想来,他们的相遇,似乎是冥冥之中已有注定。 秦小满面色微变。 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后,心情有些微妙。 肖家,或许与章慎夫妻二人,是因为同一个目的去了富阳的。 要是这样的话,就能明白,为何章夫人今夜会前来参加接风宴了。 “秦公子是冻着了?这脸色不大好看呢?” 谢兰关切地问。 “吓着了。” 秦小满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大人们的世界很危险,兰姨,你突然的出现,搞得我有点害怕,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哈哈,秦公子你说话还似以前那般让人捧腹不已。” 谢兰用团扇掩面,挡住唇间的笑意,也挡住脸上的神色。 “还请秦公子放心,我今日来,是受秦大人之托,以秦府的名义来吃席的。” 好嘛。 那他更加不放心了。 秦小满又不傻。 相反。 自从决心要趟朝廷斗争的这滩浑水后,他努力让自己每日保持对周围事物的敏感度。 哪怕累得要死,但效果很显著。 他光凭章夫人的这几句话,就推测出了她来京的大概意图。 用实际行动,坐实前了一阵子他在牢里呆着时,京城外面满天飞的流言。 反正他现在已是倍受天子宠信的未来帝师。 无论是打造精兵利器、税改通商,都有他的推力。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的身世里再加一条,母族是谢家,天子也不会排斥。 说不定还会乐见其成。 因为这代表着,他若支持下任是女皇登位,便是谢家这一大老牌世族也予以支持。 只不过…… “兰姨,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这个谎。” 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 谢兰忽地移开团扇,眼中含泪地抓住他的手腕。 “小满呐,数月不见,你变瘦了,姨娘险些没有认出你来。” 呃…… 他为了练功还增肥了几斤肌肉的重量,哪来的变瘦? 面对着章夫人睁眼说瞎话,秦小满只能笑着配合。 无他。 谁叫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呢。 秦小满朝着不请自来的另一架马车看去。 刚刚从皇宫里分开的王之逊和王耀谦,就像一对阴魂不散的冤鬼似的,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也难怪章夫人连称呼都变了。 估计是知道之前传出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阴魂不散的这位。 “谢小姐,十年不见,谢小姐的风姿更胜当年啊!都是蜀地山水宜养人,此话果然不假。” 王之逊夸着谢兰,视线却落在了秦小满的手腕上,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秦小满看到王之逊的这个反应,心中没由来得警铃大作。 王之逊比他们出宫早,马车的马匹也都是精壮的汗血宝马配的种。 看王之逊和王耀谦的衣着,也没有更换。 总不可能回到王府去吃了个晚饭再来吃接风宴。 可他们却偏偏比自己一行人更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没想过要来。 但因为有人来了他们才跟了上来! “王大人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容颜老去的妇人罢了,不似王大人,一别十年,有着无数莺莺燕燕在京城相伴,倒似那容颜不老似的,听闻至今还是京城女儿家们的首先佳婿呢。” 谢兰用团扇挡住眼中的鄙夷之色。 她就是故意揭王副丞痴情人的短又如何。 早在当年,她就对这个跟在公主屁股后面跑,但因为得不到公主,转头就去找别的女人潇洒的王公子嗤之以鼻了。 要论谁是痴情人。 独守空房十五年的秦立夏,才是真正的痴情人! “谢小姐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看来谢小姐在富阳十年,跟着章慎这个县令护着,不比当年有谢家在京城护着你周全,如今谢小姐前来京城,还如此高调,有何凭仗?” 王之逊盯着秦小满,自问自答。 “看来,是想凭借秦家之力,才会如此高调张扬。” 第六百五十七章当事人,旁观者清 这个问答是一个坑。 秦小满想要提醒章夫人,但章夫人明显对王之逊没啥好感。 刚才一开口就开始揭短,要是王之逊的这番激将探底,她不予回应,反倒令人生疑。 毕竟,当初谢家出事,王家可没少在天子面前火上浇油,事后落井下石。 这才有了王氏一族顶替谢家的位置,成为当今大乾的顶流世家。 算了。 大人们的事,大人们自己去处理。 明明是当事人的秦小满,此时顺应长辈们的想法,做起了旁观者。 反倒令王之逊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是又如何?” 谢兰挡在王之逊的面前,不再让他盯着秦小满。 可这一举动,反倒令王之逊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谢小姐,据我所知,谢家与秦家并无往来,就连章慎与秦家,在再生稻一事发生前,也只是点头之交,你与秦家父子十年间,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王之逊笑吟吟地问。 “何时,秦家竟与谢家关系如此亲密了?” “你敢调查我们?!” 谢兰早在路上,收到富阳长公主的人报信。 说是有人闯入了秦家祠堂,经过审问后,疑是京城派来的人。 她早就怀疑是王家干的,如今王之逊胆敢当面承认,她定要让公主好好教训王家一番! “谢小姐做的事,难道怕被人查吗?” 王之逊没有正面承认,反倒是还在挖坑。 谢兰移开团扇,开口便骂。 “无论是谢家还是秦家,我们做事都是坦坦荡荡,自是不怕人查的,不像有些人,总喜欢背后使阴招,就像那地沟里的黑毛鼠,阴沟里的毒蛇,光是想到它们都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恶心。” “……” 秦小满险些没绷住要笑场。 他没想到章夫人平时看上去端庄大气,原来着急骂起人来,还能如此接地气。 想来也是。 能和长公主做姐妹的人,那绝对都不一般。 当然了。 王之逊更是不一般,哪怕被骂,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谢小姐这张嘴,可真是得理不饶人。” “照王大人这么说的话,那你就是无理取闹?” 谢兰根本不吃亏。 针锋相对。 秦小满在旁观战,学着怼人的经验。 但王耀谦看到两位长辈争执起来,面露焦急之色,迟疑着是否相劝。 秦小满见状,忽地感觉这个王夫子确有实才,可要真让成栋兄带去西域当副使。 估计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会添乱。 王之逊大概也看到了他侄子想要开口劝和,只能退后一步,挡在王耀谦的面前。 这一退,气势渐弱,但王之逊似乎根本不在乎输赢,只为了激怒谢兰,而继续找说辞。 “谢小姐方才说‘无论是谢家还是秦家’,看来我会错了意,不是秦家会替谢家撑腰,而是两家本是一家?” 王之逊特意朝着秦小满看去。 只是他退后一步,位置站得不对。 秦小满被谢兰挡得死死的,他只能收回视线,放弃与秦小满交锋的打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兰轻哼一声,面带冷笑。 “先前京城不是在传,秦家是我谢家的姻亲,这个流言,就是从你王家传出去的。”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说明谢兰手里已然掌握了这个证据。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 王之逊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好似谢兰说的这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秦小满看热闹看到这里,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有了这个证据,可以在天子心里为王家的阴险添上一笔。 不过,这个时候说出这个证据来,已然无用了。 估计王之逊也是看穿了谢兰的来意,才敢如此。 “王大人,说过来,还得多亏你散播了这个流言,给我们两家试探一下天子的心意,也让大家有一个准备。” 谢兰一把抓过秦小满的手腕,终于让他亮相在王之逊的面前。 但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人惊讶了一把。 “小满确实是我的外甥,你们王家传的流言倒也没有传错。” 呃…… 秦小满抿了抿嘴,干脆保持一直不说话的状态,当个旁观者。 心里却感觉,这个让谢家认领他母族身份的办法,不是什么好招。 不过,如今长公主远在北境打仗,王之逊又没对他做出实质性的伤害,更抓不住把柄。 为了提防王之逊再以他的身世大做文章,攻讦于他。 谢家来认领他的身世,就算是迫于无奈也只能如此了。 “谢小姐的意思是,秦先生的母族是谢家人?” 王之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小满见状,心里“格登”一声。 果然。 王之逊没有相信章夫人的话。 再看章夫人,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牙还牙。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王大人,你不要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谢兰看似怒了。 但说话依旧有条理。 并没有完全被王之逊牵着鼻子走。 “王大人!没想到王大人也来了,这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肖长胜疾步上前,对着王之逊打招呼。 来了别人,这场交锋应该就会落于尾声。 王之逊试探出了谢兰来京的用意,秦小满认为,对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估计找个借口就要离开。 不料。 王之逊朝着肖长胜见了一礼后,往前一步。 “肖大人言重了,现在谁不知道,陛下最器重肖家与秦家,特别是肖成梁与肖成栋两位富阳来的肖家公子。我今日特意带着重礼前来,就是为了能够参加肖正使的接风宴,还请肖大人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王之逊说着。 他身边的护卫细辛,已然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裹着红色绸布的长盒子,递到了肖长青的面前。 “副丞相大人可真是太客气了,您能来已是我肖府的荣幸,我怎么会将您拒之门外?” 肖长胜赶鸭子上架,也是下不来台。 王之逊顺竿子就爬,示意细辛将礼物呈到肖长胜的面前。 转而对着谢兰解释着。 “这个盒子里装的是肖家上任家主的佩剑,十年前北境与突厥大战时,正是因这柄佩剑被人发现出现在突厥将领手里,又说这是信物,才引起了谢家后来的背叛案,更是将陇西肖家卷入其中。” 此话一出。 肖长胜和谢兰脸色都是变得铁青。 但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王之逊却像没看出他们的变化似的,还在继续往伤口上撒盐。 “当年的冤案,害得谢家满门迁出京城,在终南山躲了十年,还害得谢小姐随章慎去了富阳那贫苦之地,当时肖家家主死不认罪,后因长公主作保,虽留在京城,但事发时,我记得也迁了一脉去了富阳,正是肖正使和肖将军的父亲那一脉。” “现在你们与秦家关系如此之好,可这十年来,我听闻,你们三家都不怎么联系……这可真是稀奇。” 将军! 秦小满见王之逊把所有信息都捋得这么顺了,判断力还如此之强。 知道章夫人这一趟京城之行,算是白跑了。 “王之逊!你欺人太甚!” 谢兰暴喝一声,扯过剑匣上的绸布拧成鞭状,便朝着王之逊抽了过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确实欠打,有位陈书生求见 该出手时就出手。 谢兰知道说不过王之逊,干脆打算凭一己之力让王之逊闭嘴。 这个方法虽然鲁莽,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谢兰是长史夫人,并非白身。 打了王之逊后,事情闹大便会闹到天子的跟前,在谢兰刚入京的时候,向天子说明她的来意与事情原委。 这样,在王之逊只是怀疑而没确切证据前,让天子先入为主相信他们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小满想到章夫人突然动手的原因,看到肖长胜由于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连忙伸出胳膊,拦下了肖长胜。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想要阻拦红绸的王家护卫,凑热闹不嫌事大地叫了一声。 “唐叔,小心别让兰姨被欺负了!” 砰! 唐参果断出手,隔空打牛。 将试图拦下红绸的细辛,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啪! 红绸抽在了王之逊的脸上,顿时突现出一个血红的印子,像是被刮了一耳光似的。 王之逊似乎也没料到谢兰说动手就动手。 更是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暗中相助,阻拦主人家肖长胜的秦小满。 “王之逊,当年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别说你是当朝副丞相,就算你是皇亲贵戚,今日我谢兰都要让你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谢兰一击得手,看到王之逊的脸被抽得肿了老高,也吓了一跳。 但打都打了,人也伤了。 何况还是王之逊欠打,只有把事情闹得更大。 最好闹到天子跟前去,让天子知道她与秦家的关系。 王之逊的怀疑不算什么,只要没证据,不让天子怀疑秦公子的身世,她来京城的目的便达到了! “谢小姐这一鞭的力道,真是不减当年。” 王之逊退后两步,选择了避让。 被抽中的瞬间他确实有些震怒,转念便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他今日就是为了探一探谢兰的底细,以及他猜想里,谢家与肖家都是她派去富阳的想法,是否正确。 挨的这一鞭子,证明了他的想法不假。 那也就是说。 看似到处都是破绽的秦家,实际上早被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做到了万般周全。 他也不需要什么证据来证明秦小满的身世,更不必再派人去冒险一探富阳秦宅。 他只要知道,秦小满的身世有问题,秦家有问题就行了! 啪! 又是一鞭子打在了王之逊举起的胳膊上。 隔着厚实的羽绒服,这一鞭子抽出来了洁白的羽绒,但伤害力绝对不强。 秦小满看到王之逊反应速度还不错,导致章夫人第三鞭直接落空,他都有些着急。 说话这么欠揍的人……他都想抢过红绸来鞭打几下。 可惜的是。 不等他上手,被这种场景吓得呆愣了许久的王耀谦回过魂来。 二话不说就冲到了王之逊的面前,张开双臂……啪! 迎面挡下了谢兰的一鞭。 不仅脸上出现了鞭痕,整个还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直到退到王之逊的身上这才停下来,张嘴吐出一口血。 “章夫人,你竟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耀谦张嘴就来。 “我要去告御状,请陛下来评评理!” “……” 原本能躲过这一鞭的王之逊见状,脸都黑了。 谢兰本身因为误伤了王耀谦后,还在犹豫要不要接着打。 闻言,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你告御状?我还想告御状,告他王之逊欺辱我谢家与肖家,你这小子倒是跳出来倒打一耙,你王家不怕被事情闹大,我又有何惧!走!我们去找天子评评理!” 谢兰转过头,对着肖长胜歉然一笑。 “肖大人,没想过搅了你家的接见宴,可如今,也只能……” “谢小姐,是我出言不逊,我王之逊在这里向你与肖大人道歉,我只是想献上礼物吃个宴席罢了。” 王之逊用力地把想要与谢兰理论的王耀谦拽到身后。 低头便是道歉。 并且,脸上看不出任何为难之色。 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句“能屈能伸”的同时,也会替王之逊鸣不平。 此事原是双方都有错。 被打的却优先道歉了。 谢兰如果不接受,此事传到天子耳中,就会落下一个无理取闹、另有图谋的印象。 秦小满看到王之逊被抽得脸都肿了,就为了道歉息事宁人,面色有些凝重。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权相。 玩弄心术的本事极高,还特别容易下血本。 这次交锋,章夫人是输得一败涂地。 “王……” “兰姨,虽说王副丞相确实出言不逊,也确实欠打,你打他几下就算了,他可是朝廷命官,明日早朝见到陛下问起过错,明明是他先说了话,到最后反倒成了你的不是。” 秦小满眼看章夫人有些上头,出来开始控制事态。 谨防王之逊再给章夫人下套。 “看在小满的面子上,我今日便不再与你计较,下次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拼了我这条性命,我也绝不能容你!” 啪! 谢兰又是一挥鞭。 将围观者里面想要上前替王之逊说话的人们,都吓了一个半死。 这个时候。 在场上了年岁的众人里,看着面目有些变化、但甩鞭依旧威风八面的谢兰。 不禁回想起当年,谢家小姐与长公主在一起时的英姿,纷纷退却。 神仙打架,他们还是躲远一些不站队更好。 “谢小姐放心,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出言不逊。” 只会,一击致命! 王之逊又向肖长胜告了一番罪。 留下礼物,拖着还有些不服气的王耀谦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走远,谢兰依旧紧握着手里的红绸,眼里怒意不散。 “兰姨,息怒,气大伤身。” 秦小满也不知道谢王两家的具体过往。 但也猜得出来,王之逊就是想靠着私人恩怨,来达到激怒的目的。 如今成功了。 也就功成身退了。 虽说,被打了几鞭子作为代价。 “公子,我失态了……更失策了,被他套了话去。” 谢兰不是傻子。 见王之逊低头认错认得这么快,跑得比兔子还快,便意识到事情不对。 “无妨,你不都来京城了吗?再说了,又没证据。” 秦小满宽慰着谢兰,朝着四周议论纷纷的众人扫了一眼,提醒她。 “兰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顿接风宴,顺便告诉大家,谢肖两家确有往来。” 以免富阳旧事被翻出来,让人利用。 谢兰点了点头,把红绸重新放回剑匣上。 和肖长胜低语几句,便朝府内走去。 “散了散了!” 秦小满招呼着看热闹的众人。 也准备进府吃饭。 谁知,进入肖府屁股还没坐热,肖府的管家,便前来禀报。 说有一位陈书生前来拜访,想未见秦先生。 “陈书生?” 秦小满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咽了声口水。 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了一位陈先生。 但这个时候来求见,还专门找到肖府来,明显是特意来堵他的。 把人晾在外面也不合适。 第六百五十九章有诚意的陈书生,做生意 “让他到府上等我。” 秦小满回复一句,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陈书生是来找他的,不是来参加接风宴的。 总不能让对方破费送份见面礼,再来和他蹭一顿饭。 再者说。 自从他的名气在京城里传开后,来拜见他的书生多如过江之鲫。 不是他飘了不想见对方,实在是他每日事情繁多,要是每个来找他讨教诗文的书生全部见一遍,他一年不干别的事都忙不过来。 “要是没急事,等我吃完饭说不定就回家了,要是有急事,等我吃完饭回家再说也不迟。” 秦小满连今夜的主角肖成栋也没搭理。 先干饭填饱肚子。 等到不少人趁机来向他敬酒时,便以尿遁的理由,偷偷开溜。 接风宴自然不光吃吃喝喝。 还有不少跳舞唱乐的,吹拉弹唱间,秦小满都快困得打哈欠时。 两个时辰的接见宴,终于到了尾声。 肖成栋早就被一些老油条灌得喝多了酒,但此人酒品不错,喝多了只管眯着眼夹菜吃肉,来者一句话也不理会。 那些还打算灌醉酒,趁机让肖成栋答应他们些条件的老油条,眼见没有得到好处。 谁也不再一斤敬一两地拼下去。 趁着尾声时,纷纷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 见人们走得差不多了,秦小满这才站起来,拿着一杯茶,走到肖成栋的桌子前。 “秦先生。” 肖长胜连忙站起来相迎。 “肖大人请坐,我是特意来敬一杯成栋兄,敬完便走。” 秦小满的话刚说完。 刚才还眯着眼像是要睡着般的肖成栋,忽地一下子睁开双眼。 自顾自地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一杯。 动作之麻利,眼神之清亮,让秦小满大感意外。 “成栋兄……你没醉?” “我杯中是水不是酒,自然不会醉,只是肚子胀得慌,一会儿免得了又要多熬一副药汤。” 肖成栋满脸坦荡地回答。 看呆了秦小满。 好家伙。 在他印象里的肖成栋,是一个爱诗如狂,并且有些一条筋的人。 此时看到白切黑般的肖成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印象失之偏颇。 说来也是。 肖大侠那般机灵通透的人,他的双胞胎哥哥,又怎会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呢? “我以茶代酒,敬成栋兄一杯,今日过后,你便要组建使团,挑选人手和做准备,还要应付那些想要通商带货的商户,想像今日一样喝酒,还不知要等到几时。” “秦兄,你今日也是要走了,才来敬我一杯酒的。” 肖成栋语气有些幽怨。 “我还想着再见时,能够向你请教,当初你做的那句诗……” “成栋兄,来,喝喝喝,一切都在酒里。” 秦小满可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谈论诗文。 万一肖成栋来了兴致,要约他秉烛夜谈,他还睡不睡觉了? 再说了。 肖成栋的肚子被踹伤还没好利索,不宜多思多虑。 肖成栋喝完一杯酒,两颊顿时逼出一抹通红。 秦小满还在好奇,他喝假酒怎么也上头时。 身后唐参走出,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到桌子上。 “肖大公子若喝了酒今晚胃痛肚痛,可服一粒缓解疼痛。” 啥? 肖成栋刚才喝的是酒吗? 秦小满大吃一惊,看到肖成栋没有客气地把药瓶收走,有些惭愧。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与成栋兄分别这么久,每逢念词时,经常想起成栋兄,你若他日有空,再来找我喝酒,我们再作几首诗助助酒兴。” 送完肖成栋一首诗,秦小满心情才算轻松了一些。 徒留肖成栋,反复念叨着新得的这首诗。 酒劲儿上头溜下桌去,顿时令肖府上下人仰马翻,连忙请陛下派到府中的太医来诊治,连送客都没办法送了。 “成栋兄果然还是那个用诗下饭的成栋兄,肖大人你们慢些忙,唐叔说成栋兄只是醉了,喝碗醒酒汤就行,我先告辞了。” 秦小满趁着没被肖成栋抓住询问方才作诗时的情境与心境。 酒饱饭足便开溜。 被管家送出肖府大门。 刚迈过门槛,他的目光便落到一个青年身上。 这个青年穿一件绣着简单花纹的羽绒长袍,束着文人的披散发髻,立于寒风之中。 看他脚下穿着的厚麻布鞋,与来往肖府的权贵大不相同。 但此人身材挺拔,气质不俗,一看又不像是寻常人。 他的头发上挂着吹起的落叶,看样子像是在门口站了许久。 “哟,这位陈书生怎么还站在这里?” 肖府管家吓了一大跳。 秦小满也是颇为惊奇。 陈书生? 此人便是陈书生吗? 站在门口等到半夜还没走,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陈……” “管家你回吧,此人是来找我的。” 秦小满可不想把麻烦带到肖府。 他朝前走去,伸手拍了一下陈书生的肩膀。 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个模样清朗,笑容满面的年轻书生。 “这位公子,您认得我?” 好家伙,装得一手好蒜。 他刚才说话时离着这个陈书生也就三步远。 除非对方耳背,不然不可能听不到。 “我不认得你,所以我也很好奇,你为啥会来找我?” 秦小满直入主题。 “你若有急事,便会闯进肖府去找我,可你又没进去,说明你不是为急事而来。可你若无急事,却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陈书生是吧,你找我是来讨教诗文的还是对对子的?” “不巧的是,我今晚没工夫与你切磋,不如改日再约?” 看在对方这么有毅力的面子上。 想必也是勤学之人。 “秦先生误会了,我今日来,并非为了向先生请教诗文对联。” 陈书生不卑不亢地婉拒了他的提议。 哦? 秦小满顿时有了兴趣。 “陈公子若还有时间,不妨详细谈谈你的来意?” 不得不说,这个陈书生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要听听,此人究竟为何而来? 秦小满比划着马车的方向,看到唐叔暗中朝他使眼神,会心一笑。 用眼神示意唐叔不必担忧。 此人确实有功夫傍身,却也不及他的一半实力。 外袍羽绒服里也藏不下暗器。 陈书生真动起手来,无异于是送死。 走到马车前,石头早已坐在车板子上等候。 “公子,你们要坐车回去?马呢?” “马让肖府送回去,喝多了吹风怕受风寒。” 秦小满找了个理由,让石头去肖府传话。 趁机邀请陈书生到车内小坐,说明他的来意。 “我听闻西域通商一事是秦先生向天子提议的,便想同秦先生做个生意。” 第六百六十章牵着鼻子走,非我族类 一个自称是书生的人,在肖府门口的寒风里等了他两个小时,要与他做生意? 秦小满本来就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来路不明,现在更是觉得此人算计颇深。 这是吃准了他不想爽约的脾气,知道他会给一个说话的机会,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陈公子,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了,想必也知道,西域通商的生意往来,不是由我负责的,而是由户部的互市监负责,你要找后门,也应该找肖正使,找我……有些舍近求远了。” 秦小满往马车外一挑眉。 肖府近在眼前。 何苦专门来找他。 成栋兄可比他好忽悠。 “秦公子说笑了,现在京城谁人不知,你才是唐市监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大乾天子更是任命您教导三位公主,还特封你为帝师。” 陈书生的一通吹捧,让秦小满微微动容。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你是京城人氏?” 秦小满好奇地打听起来。 谈及对方的出身和来路,说明彼此还有合作的希望。 陈书生马上“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 “我父亲原本是商队的头领,经营着与别国之间的生意,但由于一次意外死在了路上,我便由我母亲拉扯长大,我在河间府考上了秀才,后来又中了举,便迁到京城来,如今靠着在一家茶馆说书,边赚钱边读书,等着明年科考。” 寥寥几语,便把一个单亲坚毅的学子形象,渲染得淋漓尽致。 秦小满面露敬佩之色。 “没想到陈公子还有这样凄惨的身世,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中举参加科考,实在是难得。” 说到这里,他猛地话锋一转。 “陈公子独身来的京城?” “母亲年事已高,家中还有幼妹以及几块薄田,加上我中了举,乡里乡亲的都高看我一眼,他们的日子还是在河间府更好过一些,我便独自前来京城,等着金榜题名时能够衣锦还乡。” 哦…… 秦小满了然一笑,却更加好奇。 “陈公子想与我谈什么生意?” 话题转了回来。 但秦小满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似乎是被这个坚毅又孝顺的陈书生所打动了。 “我听闻出使西域的正使,是出自剑南道荣州的一个举人,也并未中榜,可有此事?” 陈书生不答反问。 “是,成栋兄也只是举人,他是由知章先生举荐,天子破格提拔成为商使的。” 秦小满觉得,他就算不用解释知章先生是谁。 天下学子也理应知情。 “有一个好的老师,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陈书生满眼羡慕。 由于他的语气只有感慨,并不是酸言酸语。 秦小满也没有反驳。 肖成栋能够拜入知章先生的门下,凭的并非出身,而是才学。 当然了。 这个年头,寻常百姓家的读书郎,大多连天府书院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陈书生觉得肖成栋起点比他高也无可厚非。 生而为人,不应该困顿于自己出身的起点,而应该着眼于自己想要达到的终点。 否则,起点便是终点。 “我曾读过肖大公子的一篇《论策》,上面写着百姓如川,皇权如流,河流流向何处取决于水流驱策,多则溢之决堤,少则一汪死水,借此来提醒执掌皇权者,为民之道应当采用适当的手段,过于狠厉或仁慈都不可行。我读后,深以为然。” “……” 秦小满还真不知道肖成栋写过这样一篇文章。 不是他对肖成栋没有了解。 实在是,了解肖成栋后,他发现这种文章还很多。 肖成栋是一个和肖大侠一样拥有抱负的人,一文一武,实乃大才。 陈书生夸完了他又夸肖成栋,为了说明要谈的生意,做了诸多的铺垫,也是一个人才。 “陈公子特意在门外等我许久,不会是想让我将你引见给成栋兄吧?” 秦小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陈书生晃了晃手里的折扇。 “秦先生莫要开玩笑,我只是想说明,肖大公子除了有一位好老师外,自身更是有才华,以免秦先生误会我妒嫉肖大公子,才来和你谈这笔生意。” 此话一出。 秦小满隐约猜到了此人的意图。 这个陈书生看似说话东一榔头西一锄头的,实际上每句话都是铺垫。 父亲是经常与邻国打交道的商人,自身又是年少出众的举人,再提及肖成栋破格成为商使的事。 此人,所图甚大。 “啊哈……” 秦小满打了个哈欠,往软榻上一靠。 “陈公子自从与我相见,话里话外便试图牵着我的鼻子走,说了这么多还不透露正题,我困了,不如,改天再说?” 谁人不知,秦帝师早已不是传闻里的富阳第一大草包。 秦小满自然也不能装傻装得太过分。 “秦先生,我深知北境一战,必当是我大乾大获全胜,便想着,既然已于西域各国通商,届时定会与突厥通商,我父亲做的生意,正是去突厥以低价购买牛马再贩来大乾,我对突厥各部落情况也略有耳闻,对他们的习性也颇为了解,我想请秦先生举荐我为出使突厥的商使。” 陈书生试图在马车里站起来行礼。 不过,车顶棚太小。 他干脆跪着,对着秦小满深深地一叩首。 “还请秦先生考虑考虑,若是有这个想法,我便回家将这些年搜集到的关于突厥的消息与事物,全部告知于秦先生和陛下。” 说到这里。 秦小满终于明白了。 “原来你要做的生意,是用你的所见所闻,来换出使突厥的商使之位。” “是。” 陈书生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 “我本贫寒出身,没有背景也没有钱财,就算中了榜,也只能发配到哪个没有前途的小城去任八九品的县丞,终身无望,何不利用自己所长谋取未来?” “我知秦先生为大乾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我也愿意为了大乾做一些实事,像秦先生、像肖公子一样,还望秦先生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陈书生再拜。 咚! 秦小满感觉这一声闷响砸在了心头,幽幽开口。 “你且去准备,我明日下午去上书房授课,在此之前,你准备好你能准备的一切,前来秦府找我,夜已深,你回吧。” “秦先生答应了?!” 陈书生看似倍感惊喜,心里却明白,自己说了这么多“掏心窝”的话,全部正中秦小满下怀。 成功的希望很大! “我只同意将你所说所知引荐给陛下,至于来年你是否中榜,又能否胜任突厥使者,我做不了主。”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秦小满确实思考过此事。 陈书生心下了然。 他的计划,成了! 想要成为商使是假,借助这个事情来加深与秦小满的联系才是真! “多谢秦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陈书生也不啰嗦,爬起来就出了马车。 很快,脚步声便消失在街道上。 “公子真要帮他?” 唐参不解。 他知道公子表面上看,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但公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帮啊,不帮的话,我怎么能够知道这个非我族类的外国人,到底是哪国派来的细作呢?” 第六百六十一章相见很愉快,孤身一人出逃 他国细作?! 唐参震惊不已,挑开车帘朝外探头。 秦小满连忙趁着唐叔还没上去追人之际,把人拉了回来。 “唐叔你别着急……” “公子在开玩笑,他并非细作?” 否则,唐参不明白,为何公子还能如此淡定。 若是西域诸国的细作也就罢了。 若是突厥敌国的细作,可能会关乎长公主在北境的战况如何。 “他情急之下说了一句‘大乾天子’,我便觉得他身份有异,后来他说出他的身世故事,想要得到出使突厥的使者身份,我便认定他是细作。” “为何?” “直觉。” 秦小满的解释不牵强,只是太主观。 唐参终于被说服,坐了下来。 看来公子也没落实对方细作的身份,这才没有将人当场拿下。 “公子,是否派人去调查一番?” 秦小满没想到唐叔比他还要重视这个陈书生。 也不知道该说大乾子民,人人都有反敌的思想觉悟,还是唐叔单纯地担心这个细作是突厥人,给前方战况带去麻烦。 不论如何,该查还是要查的。 他要是不查的话,那就是闭着眼相信随便遇到的一个路人。 这不符合他未来帝师的智商。 “查,你让唐门子弟去查,我明早去和兰姨说一声,让她也动用谢家的人手去查探一下。” 至于结果。 既然陈书生敢说。 他相信一定是查不出什么破绽。 除了关键的父亲死了,母亲和妹妹都在河间府老家,这个身份塑造的无懈可击。 不出意外,这个陈书生还是一条大鱼。 …… 与秦小满告别后的陈书生,犹如闲庭散步般,走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秦小满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接下来,他应该会派人调查我说的话是否属实。” 一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人,虽然在调查的过程中不会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但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种身份能够对付寻常人,却应付不了擅长扮猪吃虎的秦小满。 丧父却有母亲与妹妹在,打造出一个勤奋好学又必须依赖自身的寒门学子形象。 为此,他花费了十年。 原本的陈稹,早在十年前便被他逐步替换。 其实,他是拔延部王族后裔。 自小便被培养接手京城暗桩头领,对大乾人的生活习性和他们的想法,早就掌握透彻了。 “大乾人,都是一群自大的贪心贼,仗刚开始打便想着取胜后的事,还美其名曰未雨绸缪。” 好在。 正因为他们这种自大,他才有机会利用这种心理,给秦家布局。 日前,北境那边传来大汗的消息,说要关注秦家,特别是秦小满。 最好将秦小满拉拢到突厥的阵营之中。 可秦小满身为未来帝师,已是风头无两。 光靠利诱是不行的,还得抓住秦小满的把柄,予以威逼。 双管齐下,方才见效。 “答应和我合作,就是踏入我设下的陷阱的第一步。” 陈书生早已想到了第二步、第三步。 只待他回到茶楼,把在脑子里面的那些关于突厥的情报,将能写的写下来,交给秦小满。 就能实施第二步了。 初次见面,是设想里的愉快。 下次再见时,他必须彰显出自己的底气,拿捏住关于突厥方面所有事情的主动权。 才能利用此事,对大乾天子以及秦小满予取予求。 陈书生慢步走在街道上。 不多时,便听到身后跟了两个人。 他假装没有察觉,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并不时地背诵几首秦小满和肖成栋的诗。 以示友好。 …… 半夜。 临近北境的城池,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司森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血衣,茫然无措地走在街道上。 他在晋州造成的血案,不日便传到了附近的城池。 官衙张贴了赏金令不说。 更有受害的家眷,在黑市悬赏五万两,买他的项上人头,说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五万两。 这个数目哪怕对于一些权贵世家来讲,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更何况放在寻常人和江湖游侠的眼里。 一时间,想要拿下他的人头,获得这五万两的人,对着他和司良,群起而攻之。 哪怕他们不走官道,躲进山里藏起来。 依旧被当地的江湖游侠找到了藏身之处。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 他中了陷阱,司良舍命相救。 他是安全逃脱了,但也失去了最后一个全心全力维护他的护卫。 司良最后将贴身的衣物全部给了他,除了御寒的冬衣,还有几百两银票。 可他如今连脸都不敢露,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二公子,去吕州找陆铭……” 这是司良最后的遗言。 司森听父亲提起过这个陆铭。 据说当年在战场上被父亲救过几次,后来因牵连吃空饷的事,给人顶了包,被摘了官又发配到东北极寒之地呆了数年。 还是父亲差人关照,这才活了下来。 后来刑满回老家吕州,他家还经常收到这个叫陆铭送来的土特产以及书信。 想到司良与他出了晋州,便直奔吕州而来。 这个陆铭,定是父亲一早就交代司良让他来投奔的,定然是信得过的人。 司森舔了舔因饥饿而干裂的嘴唇。 也不愿意再去想,在得到五万两赏金和冒着全家生命危险救济他之间,依靠当年的救命之恩,能够让陆铭选择前者。 他如今孤身一人逃亡,天地之大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若是陆铭这里没有一条活路,他便折返去京城。 杀不了秦小满,至少也能一家团圆,不必再受这颠沛游离之苦。 司森根据他对吕州城内为数不多的记忆,踉跄着在各个街道中游走。 转了一圈又一圈,当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不说,还引起了城中守夜人的怀疑,正带着一队巡街官差往这边走来时。 他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却因多日未进食,再加上受伤出血,眼冒金星,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一队巡街官差,就算是来几个普通人,也能将他擒住。 “天要亡我司森了吗?” 司森微微仰头,落下两行泪来。 心里对秦小满的恨意、对晋州官员们的恨意、对大乾天子的恨意……齐齐涌上心头。 “若我能苟活一命,来日哪怕舍了这一身剐,也要把害我的人千刀万剐!” 巡街官差走得巷子里,已近在眼前。 司森认命地闭上双眼,准备反抗到最后一刻。 第六百六十二章相救,踏破铁鞋无觅处 吱嘎~~ 身边的一扇后门突然打开。 把司森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匕首挥舞过去,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哈哈,我还在找你呢,你说你撒个尿的工夫,怎么撒到大街上来了,喝多了是不?” 说着。 对方拽住被扣住命门,无法挣脱的司森。 直接拉进了门里。 并随手将门关上后,将木插插好门。 门外,前来巡视的官差们还在埋怨守夜的打更人。 “不是说可疑的人?” “我看他披着衣服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他是盗贼呢。” “什么盗贼,就是喝多了,你这大惊小怪的,快去别处转转,听说最近晋州出了一桩案子,要抓一个叫司森的人,有人开出赏银五万两呢,你多注意着些。” 打更人和巡夜的官差,说着话走远。 靠在门内墙上的司森被人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待到听到脚步声走远,他当即张嘴朝着对方手指咬了下去。 “嘶!” 对方吃痛缩回手。 司森趁机出拳,一拳朝着对方腹部捣去。 谁知对方一下子闪避开来,朗声大笑。 “好久不见,司二公子的武功长益良多,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认识我?” 司森趁着对方闪避的时候,已经摸到了门栓。 他方才脉门被人抓住,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只是虚晃一招,打算破门而出。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他! “司二公子不认得我了?我是陆寻,陆铭的大儿子。” 提到陆铭,司森瞳孔猛地一缩。 他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起眼前这个拖他进来,避开官差的青年人。 陆寻应该与他年龄相仿。 可眼前的这个青年,胡子拉碴的,像比他大了十岁,格外的苍老,并且让他一眼看去,有种面对着突厥人似的错觉。 “你……真的是陆寻?” 昔日里,他还与陆寻一起生活过数年。 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如此光景。 “早在官府放榜要捉拿你的时候,我父亲就让我准备迎接你的到来,我们今日正在商量,该如何去搜寻你,结果这么巧,我正要开门出去找人,就看到你站在门口,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陆寻再次放声大笑。 笑声将屋子里的数人引出来,他们提灯而来。 当司森看到领头的人的脸庞时,双眼顿时泛红。 “世叔!” 是陆铭! 真的是陆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 “世叔,我是司森。” 司森知道自己如今蓬头垢面,难以辨认。 连忙用双手把糊在脸上的头发全部扒拉到耳朵后面,又从脖子里掏出一块吊坠。 “司森兄弟,不用信物辨认我也记得你这张脸,早在数日前,司伯伯就给我父亲写了信,说若有朝一日,你来我们陆家,必定是走投无路之举,让我们不要嫌弃。” 提到父亲的安排,司森悲从心来。 原来父亲早在进京前,就替他想好了后路。 这是明知一去不复返的临终托孤! 父亲如此相信陆家,陆家,也没有辜负父亲的信任! “方才多谢陆兄出手相救,否则,我今日便要交代在这些官差手里了。” “哈哈,司森兄弟你客气了,当年要不是司伯伯救了我父亲那么多次,我陆家一家都没有今日,这是种因得果,何言谢字。” 陆寻与其父亲交换了一个眼色,领着司森往屋子里走。 “司森兄弟,这是我们陆家的一座别院,地方不大,只有三进的院子,但胜在清静,离着市井街道较远,你且在这里安歇,我们有可靠的人打理你的日常起居,等到风头过去,再谋划如何让你回京与司伯伯会面。” 司森闻言,脚步一顿。 原本因为见到陆家人的喜悦一下子化作了悲愤。 “回京?与我父亲见面?” 当着众人的面,司森泣不成声。 “我父母都被那秦小满害死了,天子助纣为虐,根本不顾我司府上下的死活,就连父亲安排保护我的护卫司良,于今日也被一群想要领取赏金的江湖游侠杀害,我如今……只是孤身一人,又何谈回京呢?” 换作是舅舅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司森定然不会全盘托出。 可陆家在五万两赏银和维护他之间,断然选择了维护他。 这让司森一股脑地把自从离开同州城后的所有经历和不满,全部宣泄出来。 “晋州的案子,都是我那舅舅伙同他们欺辱我,我一时冲动犯下的……” “不。” 陆寻板着脸,若有所思。 “晋州刺史为何要专门折辱于你?他与你父亲虽有过节,但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很可能是受人指使,故意折辱于你,逼你动手,只是没想到,你实力超群,连他都杀掉了。” “陆兄,你的意思是……秦小满?!” 司森恼羞成怒。 “他这是想赶尽杀绝!” 陆寻与其父亲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笑。 他们还没往秦小满身上引导,司森就已将全部遇到的苦难原因,都推到秦小满的身上。 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了。 “世叔,我想为我父母、为司府报仇!” 司森愤怒地低吼一声。 “你们放心,等我养好伤,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二公子,何谈拖累来着,你先好好休息将养,司将军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陆家与杀害司将军的人定是不共戴天!” 陆铭作出保证。 “我就算倾尽家财,也要给咱们打听出一个报仇的路子出来,二公子,你先歇着!” 陆铭一群人,将司森安抚下来,引到屋内。 又喊来下人伺候其沐浴更衣,早点休息。 等到屋内点起香炉,确认司森睡熟。 方才还在屋内商量着要事的一群人,站在屋檐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露出得逞的奸笑。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这司森真是眼瞎智又残。”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长相彪悍的青年嘲笑出声。 “我当时给他和他的护卫设下陷阱时只是蒙了脸,他再见面居然没有认出我来,看得出来,此人对于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贴身护卫没什么情分,是一个薄情寡义之徒。” “他如此,不是正合我们的意?他若是一个忠肝义胆的人,那我们留着他,还有何用?” 陆铭扭头看了一眼司森倒映在窗纸上熟睡剪影,阴恻恻地笑了。 “司二公子,你放心,你的仇咱们一定会报的,只是,必须需要你心甘情愿地当垫脚石才行。” 第六百六十三章养肥,待宰 窗外艳阳高照。 司森盖着厚实的被子,翻身坐起。 屋里燃了一晚的炭火让他的身体暖融融的,心里也暖融融的。 安全了。 再也不用担心受人追杀了。 “爹,娘,你们可以瞑目了。” 司森眼眶发热。 屋内的温暖和安全,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这才明白,原来荣华富贵没什么大不了,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昨夜还当着陆铭等人的面,说想要报仇的司森,此时只想尽快养好身体,让陆铭安排他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最好。 是一个没人知道他真正身份,不会每日担心有人追杀他的地方。 有饭香从窗外飘进屋子里,打断了司森的思绪。 他用力地嗅了嗅,忍不住连声咽着口水。 “早饭熟了,司公子还没醒吗?” “嘘——老爷和少爷吩咐过,等司公子醒了再进去,药熬好了吗?” “好了,老爷专门把传了好几代的百年野山参给拿来了,说现在不好找大夫,只能用野山参给司公子补补,还说不要让司公子知道,免得他不好意思。”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定是怕打扰到屋里人休息。 司森心中感动不已。 “陆叔知恩图报,当年我爹没白救他。” 祖传的野山参都拿来给他熬药喝……此事他便装作不知,但陆叔的这份心意,他今生今世,铭记于心! 哪怕饿得肚子直叫。 但为了不让陆叔知道他已经知道野山参的事。 司森又干坐了片刻,这才喊人。 “来人!” 吱嘎~~ 房门打开,两个年轻的小厮马上冲了进来。 手里端着铜盆和净面用的帕子。 “司公子,你可算醒了,早饭已备好,你快洗漱吃饭吧。” “吃了饭还要喝药,老爷让我们叮咛你,近日风头正紧,无事就在房间里休养,最好不要出房门。” 司森知道,这是担心有过路的人,发现院子里藏着通缉犯。 就算不为陆家人考虑,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他也不想出这个房门。 更何况,房间里温暖如春,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就是……少了几个作伴的添上几分乐趣和雅意,有些无聊罢了。 好在,他的伤势不重,要不了十天半个月的便能恢复。 到那时,也正好赶上过年,各个城楼的值班松散,正是出城的好时机。 “代我谢过你家老爷。” 司森素来不会跟人客套。 此时也学会了礼多人不怪。 “司公子,只是代话谢过我家老爷吗?” 小厮笑吟吟地笑。 令司森异常不解。 “你认为我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的认为要这屋子里养伤太过憋闷,若是司公子想找乐子,或是看书舞剑,小的就请老爷为你准备。” 司森原以为小斯是觉得他道谢不够重视。 没料到,竟是为他解闷着想。 不免心里又是愧疚,又多了分感激。 连陆家下人对他都如此之好,可见陆铭对他的心有多诚。 对比起当初在舅舅家,还没过着藏头缩尾的生活,想去花楼听个小曲都要被指指点点,后面他干脆一气之下,请人来家里唱。 现在过的日子,才叫人过得日子。 “小兄弟,谢谢你的好意,只是陆叔能够收留我,已是仁至义尽,我怎能因为此事再去让陆叔麻烦和破费呢?” 司森能够担任军中将领,也并非一无是处。 一时的享乐和永久的享乐,他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为了能够平安离城,去过潇洒的日子。 此时煎熬一段时间也无妨。 “司公子深明大义,只是我家老爷原本就养了一些唱曲的姑娘,倒也算不上麻烦。” 小厮还在引导着司森开口要人。 司森察觉到这一点,以为是小厮耐不住寂寞,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给陆叔添麻烦了。” 说罢。 便让厨娘摆饭,开始了狼吞虎咽。 “小的告退。” 小厮见司森不上勾,只能默默退下。 等到了邻街的陆宅里,将与司森的对话,告知给了陆铭和陆寻。 “据说司森呆在晋州张家时,还叫了唱曲的姑娘去张府,惹得张显不痛快,如今居然因为惦记陆家的安危转了性,可真是难得。” 昨晚还对着司森称兄道弟的陆寻,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陆铭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略一思索,便对着陆寻吩咐。 “你亲自挑一个伶俐的姑娘,给司森送去,司森自小便喜好女色,但在司云雷的管理下,有所控制。” 在军营里可没有找女人的地方。 司云雷有心想培养五个儿子,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殊不知,在他陆铭看来,这五个儿子都是坑爹的草包。 就连素有习武天赋的司垚,也是一个随心所欲,眼里无国无家之徒。 “爹,家里养的那些,可都是花费了多少心血调教而成的,就这么白白送给司森,便宜他了。” 陆寻想到那些姿色千里挑一的美人,心里直痒痒。 他都没来得及下手,却转手送给一个废物司森。 他如何能平? “便宜他?寻儿,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把司森养肥了,让他沉溺于此时享乐的生活,这样,等到他最后的容身之处也没有了,他才能够奋起反抗,另外,有人在他身边,我们才好控制他。” 陆铭将茶盏重重地放到桌子,冷睨了陆寻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那些姑娘大有用处,都是要送给各州的达官显贵,用来探听消息的。” “你再看司森不顺眼,也需要他来达成我们的目的,能否让当今天子疑心秦家,这宝可全部押在了司森的身上。” 提及正事。 陆寻不敢再有任何私人恩怨。 在成为突厥细作的那一天,他们陆家就致力于完成军师传达的任务。 想象着有朝一日,拔延部落能够入主中原。 这样,早已更改了姓氏的他们一家人,也能跟着一步登天,成为皇亲贵戚。 也要当年那些瞧不起他们、暗中给他们下绊子,以及下令惩罚他们的当今天子知道。 他们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拿着刀子的猎人! “爹,你放心,我一定找个会哄人的,把司森那傻小子哄得团团转,把人拿下!” “好,去吧。” 陆铭见陆寻识大体、顾大局,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等到陆寻走后,前去挑选人手。 他便写了一封书信。 不多时,召来昨晚共同商议要事里的一人,让其亲手交到负责大乾境内所有细作的总头领军师的手上。 “事关秦家,还要军师请京城的内应,不要延误动手时机才好。” …… “啊欠!” 秦小满刚睁开眼,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鼻腔里满是一股苦涩的药味。 只见唐叔正如老僧坐定般坐在床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 碗里盛着满碗黑乎乎的药汁。 “公子,喝药。” 啥? “我又没病,喝得哪门子的药?” 打喷嚏多正常,昨日在点着炭的上书房上了一天的课,鼻子发干眼睛发干。 打几个喷嚏通通气就行,还用得着喝药? “公子没病。” 听听。 “唐叔,没病你给我弄这么一大海碗苦药让我喝?” 第六百六十四章小心驶得万年船,写得不太对 “公子中毒了,若不喝药,依靠自身排毒,你会每日打上几十甚至上百个喷嚏,一连打十天半个月才算完。” 唐参不出口则已。 但凡说话超过十个字,总能吓秦小满一大跳。 “中毒?!” 他连忙撸起袖子,查看自己手掌细小血管和手腕处的青筋。 在这个时代,想要验证自己身中剧毒,不难。 毒发或是试银针即可。 可想要验证自己中了细微的毒素或是慢性的毒素则很难。 好在他之前在雨林里出任务时,跟当地老乡学过一个辨别身体有无中毒的方法。 检查自己的神经末端处,看看有未发生改变,借此来判断,有没有毒素入侵的现象。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筋脉倒是正常,但是指甲盖底端有层淡紫色的毒素残留。 由于正值冬天本身神经末端就容易变色,再加上近日事忙,他也并未在意。 此时看到这种变化,他大吃一惊。 “我竟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最近的吃食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宫中,也就是昨晚去肖府吃了一场接风宴。 但打喷嚏是在去肖府之前……略一回想,他便心中一震。 是在去破庙回来后,他便开始有了打喷嚏或是打哈欠犯困的症状。 记得在富阳,他身体还没调理好时,也总是喜欢打哈欠。 如今旧事重演,才知并不是累的,而是中了招。 “公子应该是那日在破庙里中的毒,当时我嗅到有异样的气味,但还没来得及分辨,便被硫磺等物的气味掩盖住了。” 唐参只是平常的叙述。 但秦小满看到唐叔别有深意的眼神,不由得讪然一笑。 一回生二回熟。 事不能过三。 看来唐叔都快晓得,能够把人炸飞的东西,是由什么组成的了。 下次再炸人的时候他得注意一些。 实在不行就告诉唐叔配方,等到合适的机会,弄成喜庆的烟花爆竹,让唐门给天子当作祥瑞献上也不错。 “严重吗?” 秦小满知道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麻利地接过唐叔手里的药碗。 离得越近,那股药味儿就越发刺鼻。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 一大口一大口地灌下去。 灌完。 便听唐叔缓缓开口。 “不严重,用药泡澡的话,三日起效,内服的话,一碗见效。” 啥?! 秦小满胃里一阵翻腾,却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呆愣愣地望着一滴不剩的药碗,再看面无表情却眼中带笑的唐叔。 只觉得唐叔已不再似初见般那么单纯。 明明可以泡澡用的药,全部让他内服了……这一大碗灌下去,早饭都能少吃一半。 为了让早饭达标。 也为了能够早日排出毒素,不再像是被人背后骂着似的不停地打喷嚏。 秦小满穿了衣服,绕着新宅院跑遍了每个院子。 跑了大约一个时辰。 等到吃早饭时,已是日上三竿。 刚进房间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喊人摆饭,新府的管家便忙不迭前来禀告。 有一位陈书生赴约前来。 “来得够早的。” 秦小满略一思索,便让管家将人带进来。 并吩咐厨房再多端几盘小炒上来。 接待客人就不能像平日一样,吃些简单的小食早点。 要是让陈书生知道他每日早餐吃得多么朴素,估计又要想新套路编故事给他听。 麻烦。 他只想知道陈书生的真正来路和用意。 为了给陈书生留下一个皇商秦家该有的体面印象。 他让人将早饭摆到了大厅里,在大厅里接见客人。 大厅里留用了“李府”原本的装潢,也就是董家人的审美。 整个装潢从内到外透露出“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这两个词。 任人看了,都得说一句。 真有钱。 真烧包。 秦小满认为在这种环境里谈生意,处处透露出一种压人一头的财气。 几乎是他前脚进去,还没落座。 陈书生便怀里抱着厚厚一沓用线封好的蓝皮小册子走了进来。 这小册子和他献给天子的,不说相差不大,简直一模一样。 封皮的颜色,还是他喜欢的蓝色。 嗯。 看得出来,陈书生为了投其所好,下了不少功夫。 “秦先生,这么早前来,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我正准备吃早饭,陈公子忙活了一夜,一定还没来得及吃饭,不如一起?” 秦小满顺势提出了邀请。 虽然他不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但有时候,在饭桌上更能让人放下防备。 说出来的话也具令人相信。 当然了。 这一招,他认为对一个合格的细作是没有用处的,他只是想让陈书生认为他觉得有用罢了。 “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书生大大方方的表现,有种当初肖大侠不拘一格的影子。 倒是很对秦小满的胃口。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表现是真性情还是假人设。 主客落座后。 丰盛的早餐便端了上来。 “都说皇商秦家如今已是剑南道首富,不日便能成为大乾首富,陈某幼时,家里虽有余粮,但也不会像秦先生家中一样,就连早餐都是四荤四素,果然,人还是要多多努力,让家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才不枉此生。” 连吹带捧还不让人觉得这是在痛斥富得流油的生活不对。 陈书生身上确实带点说话的艺术。 但,秦小满还得要假装鸡蛋里挑骨头。 “陈公子的父亲不是能够在突厥通行的大商人?他死后没能留下家财吗?” 不等陈书生回答,秦小满又连忙解释。 “我不是想打听你父亲往事的意思……明着跟你说吧,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和你不熟,你又是自荐来的,遇到一些我觉得矛盾的地方,我必须要问问。” 虽说。 他知道这个矛盾点,是陈书生故意透露出来的。 “父亲确实留下了一些财物,但被那些同行们以父亲欠他们钱为由,强占了过去。” 陈书生咬紧牙关,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微凸。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便立下志向,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母亲和妹妹不再受到欺压!”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秦小满配合着他的出演,主动伸过手去。 “饭菜还有些烫,我先看看你这些年努力收集的消息,能不能派上用场。” “秦先生放心,一定能!” 陈书生说得十分自信。 并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 “这上面是突厥人的生活习性,是我根据父亲口述整理出来的,请秦先生过目。” 身为突厥人,自然明白真实的生活习性,绝对不能告知给外族人知道。 不能像大乾人一样,种植出增产稻秧,巴不得召告天下。 让邻国人偷学去了他们不怕也就算了,甚至还会主动去教给邻国人。 他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不妨碍他将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告诉秦小满。 陈书生交过书,从仆人端来的铜盆里洗了手。 正准备夹起一块鱼肉,品尝一番美味佳肴,却听秦小满不满地“嗯……”了一声。 “陈公子,你这上面写的内容,有些好像不太对啊。” 第六百六十五章低估,加注 什么?! 陈书生好险没能绷住,露出真实的情绪。 他拿捏着恰到好处的错愕与不解,急声反问:“哪里有错?我上面写的,都是根据我父亲当初向我口述的内容整理的,父亲为人还算严谨,不应该会胡说八道。” 大孝子的形象不能崩塌。 更不能承认是他写错。 如果小册子上的内容真有错,那也一定是父亲说错了。 或者年代过于久远,幼时的陈稹根本听不懂,这才出错。 慢着! 陈书生心中一惊。 为何秦小满竟会看出其中的错处? 莫不是…… “秦先生是在同我开玩笑?” 刚才秦小满还在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难保此时不是在诈他。 秦小满闻言,哭笑不得地反问:“陈公子何不直接问我,是否在诈你?” “……” 陈书生第一次在两人交锋中吃瘪。 只能说,秦小满说话过于直白,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先生说笑了,我自是信任秦先生,也会向秦先生自荐,秦先生定然不会诈我。” 陈书生被戳穿了心思,却依旧死鸭子嘴硬。 秦小满倒也没有与他计较。 再次将翻动的小册子递到陈书生的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话。 “你看这里,你父亲在坝上草原看到突厥马群在草原上驰骋,黑压压的像一大片云盖在草原上,延绵数十里不绝,可据我所知,突厥的马匹,种类繁多,但饲养的这种黑马却是草原的杂交矮马,由于耐于行走,所以平时都是在拉货。” “而突厥马匹众多,早在十年前就到了按照花色分类饲养的地步,坝上一带,水清草肥适合跑马,应该有各种的擅长奔跑的马儿在草原上奔腾才对。” 尽管只是一些小细节。 但却故意隐瞒了突厥草原马场上的真实情况。 利用大乾人养马的认知,来写突厥养马的事……仅凭这一点,秦小满就有理由怀疑。 陈书生的出身是突厥的细作! 不然。 为何要隐瞒突厥养马的细节呢? 不就是想让大乾人不想知道突厥战马是如何饲养出来的,分不清双方实力差距。 更不想让大乾人垂涎突厥养马的宝地吗? “突厥的马是按花色分类饲养的?此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陈书生按捺住心中的震惊之情,接过小册子。 他也没有心情去看自己写的内容。 因为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现在只是惊讶于秦小满对这件事的认知。 “秦先生对突厥人的事,也有了解?” 若是如此,那秦小满此人可就太恐怖了! 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不仅精通诗文对联、奇工巧技。 洞晓西域诸国的事物,连突厥境内如何饲养战马的秘闻他都一清二楚。 此人……究竟是人是神? “略有耳闻,我曾在一个高人那里听说过,他曾游历世界各国,对各国的事物都深入了解过,颇有一番心得,他还说过,要是哪天大乾引进了突厥的战马,进行更改品种,以及分类饲养的方法,就能拉近两国战马间的差距。” 秦小满看到陈书生听到这话,面色有了微妙的变化,眼神闪烁了几下。 心里已然确认。 这就是突厥的细作。 不然,不可能这么关心,突厥的战马饲养技术被大乾使用。 “秦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说出此等高人所在,我也好去拜访。” 陈书生也不是吃素的。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冷静下来。 想明白了秦小满异于常人之处的原因所在,就是这个高人。 军师让他调查秦家的底细,有想要招揽秦家的心思。 若是真有此等高人,不必招揽秦家,直接对着此人招安不是更好? “死了。” 秦小满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四下里看去,压低声音。 “此事你知我知……唐叔也知,不可对外人道也,高人他自称活了九千年,寿元将尽,已然仙逝升天。” “高人说我与他有缘,便指点于我,只要我能够将他传授的东西,发挥十之一二,便能保家国太平,让大乾成为宗主国,百国来贺!” 秦小满说得慷慨激昂。 看到陈书生越来越铁青的脸,心中暗笑。 还想给我画大饼? 我反手噎不死你! “陈公子,正因有高人仙逝前的遗言,我才敢肯定,北境一战,我大乾必胜,这才敢向天子引荐于你,可是……你这小册子上写的,确实有不少纰漏。” 秦小满惋惜地叹了口气,故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其他未翻开的小册子。 “窥一角而知全景,陈公子吃完这顿早饭,便带着这些小册子回去吧,你用这些见闻去编写话本,倒是能够用得上。” 他没有说嘲讽陈书生的话。 但实际上就是嘲讽陈书生小册子里的内容,许多都是编造的。 对于想当商使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可恶! 陈书生暗中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他是真的没料到,秦小满竟对突厥的事物有如此之深的了解。 甚至连他们突厥人培养战马的手段都一清二楚。 他明明已经将秦小满想象成一个最难对付的敌人,却还是低估了秦小满的实力。 此人,智极近妖! 如若不使用非常手段的话,今日一别,他就不要再想与秦小满再续突厥商使这一话题。 甚至可能连秦小满的人都见不着! 怎么办? 如今要怎么办? 陈书生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应对之法。 他想劝秦小满再看其他的小册子。 但由于不知道秦小满究竟掌握了突厥多少秘事,再被挑出错来,只会说他是另有用心。 怎么办?! “陈公子别愣着,赶紧吃,不然早饭就凉了。” 秦小满给陈书生的碗里夹了一个肉包子,笑得一脸和善。 “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你还可以等明年科举考试进了殿试时,向陛下举荐自己,当今天子可是一个思想很跳脱的人,说不定你冒险一试便能成功。” 离科举考试还有三个来月。 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了。 陈书生他只是借用这个理由,接近秦小满与大乾天子,并非真的要当什么商使。 在他看来,那个所谓的高人说的话不一定是指大乾能够打赢这场仗。 高人说的是秦小满所在的家国。 换言之。 只要让秦小满成为突厥人,那么,长治久安、国力强盛的太平盛世,就是突厥人的! 陈书生决定在秦小满身上加注。 他绝对不能错失自己在肖府门外苦等两个时辰,才等来的一次机会! “秦先生,小册子上的内容或许有的有错,但我相信这其中大部分父亲的见闻,应当没有什么差错。” “另外……” 陈书生看到秦小满有些不耐烦,也不再兜圈子,将心一横,他压低声音。 “我今日来,除了送这些小册子以外,还有件事想同秦先生商量。” “还是做生意?” 秦小满饶有兴趣地问。 他倒想知道,陈书生除了对突厥境内事物的了解优势外,还有何能够打动他的条件。 第六百六十六章队友祭天,前途无量 “不……不是做生意。” 向来假装说话爽直的陈书生,此时突然支吾起来。 “其实这件事,我……我也并没有任何的把握,但刚才听秦先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你刚才在小册子里指出来的问题……我……” 陈书生故意说话说半截,卖起了关子。 真难受。 秦小满要不是确认了陈书生细作的身份,他都不想理会此人故弄玄虚。 “陈公子不妨有话直说,当然了,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先吃早餐。” 秦小满端起茶杯。 准备送客。 是的。 正因为他知道陈书生是细作,所以行为逆推,才更要让陈书生不要察觉到这一点。 能够直接利用他想见天子的突厥细作,绝对不是凡辈。 反侦察早就掌握得烂熟于心。 所以,他明知陈书生的身份有疑,但在陈书生的面前,还在表现得一无所知,以及恰到好处的对陌生人的怀疑。 要不是他也早就将这门功课运用得炉火纯青,也会像陈书生一样露出破绽。 “秦先生……其实,我是怀疑有几个来听我说书的客人,是他国细作,但我又无法确定是我多疑还是……事关人命,我也不敢乱说,可如今北境大战,京城内也在的搜捕来自突厥的细作们,就算是怀疑,也应该拿下他们审问一番……吧?” 陈书生把他的担忧与不忍,表现得淋漓尽致。 任谁看了,都得说这是一个好人。 就连秦小满都忍不住暗中赞叹。 这可真是一个“好人”! 绝顶好人。 队友祭天,前途无量啊。 秦小满放下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致将头微微探向前,压低声音。 “陈公子,你展开说说,你为什么会怀疑你口中说的那些听你说书的客人?” 有说书人的茶馆,定是开在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相聚之处。 确实适合当作情报收集的据点。 “他们是半年前开始来茶馆听我说书的,偶尔也会给赏钱,专门点几出我编写的故事,其中多是大乾各地发生的趣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直到近日,北境战事一起,我便为了能够多来几个客人,多得几个赏钱,通过京城流传的北境的消息,编了几个故事。” “每次他们听到突厥大败时,便会怒目而视,有时候甚至还会拍桌子,说我讲故事讲得夸张……讲故事本来就夸张,这也无可厚非。” 秦小满见陈书生还在铺垫,有些无语,只得提醒他。 “陈公子,饭菜快凉了,你说重点。” 回答他的问题! 他要知道为何怀疑,才能以此让人去抓人。 免得陈书生突然后悔,又不想让队友祭天了,那多可惜。 虽说陈书生供出来的一定只是几个小角色,但少一个便少一颗突厥插在京城的钉子。 更是敌人主动送上门来的,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都不亏。 “是我编的故事里,为了让客人们身临其境,认为我讲得有理有据,便引用了小册子上的内容,前几日,我提起坝上草原的战马的一段故事,那几人突然放声大笑,鄙视地盯了我几声,还朝着我台上啐了几口吐沫,说我胡说八道,根本没去过突厥境地。” 陈书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不忿与惭愧的复杂神情。 “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故意找茬,也没理会他们,今日听秦先生提起突厥养马的真相,便想到了他们。” “哦——我懂了!” 秦小满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也是听高人说起这些事,而高人确实到过这些地方,但马匹按照颜色分类饲养,还是近年来才有的事……陈公子,那些人年岁几何?” 陈书生愣了一下。 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他没想到秦小满脑筋转得这样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同样,也不再怀疑秦小满嘴里的高人是否真的去过突厥境内的问题。 因为秦小满说得一字不差。 马匹按颜色分类,确实是近年来才开始的,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十数年前。 若是那些可疑的客人年纪颇大,还能说是,在十年之前到过突厥做生意。 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大战,突厥与大乾的商路也断得差不多了,只有黑市里流通着各国互换的物品。 若是这些人年纪不大,却熟知突厥境内的事。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黑市走私货物的私贩。 另一个则是长住突厥又迁来京城的——细作。 “茶馆里人来人往,他们的年纪具体是多大我也记不太清楚,但根据我的回忆……” 陈书生沉吟片刻,似在回想。 实际上在挑选着到底该让何人出面,担下这件事。 “其中大部人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二十出头啊……” 秦小满心中了然。 这些人比较年轻,显然刚来京城不久,还未扎稳根。 越是上年纪的,融入京城许久,仿佛本地人一般,越是不易被察觉。 也越有经验。 通过陈书生的思考,秦小满便能判断。 此人在京城,绝对掌握了数个细作据点,以及大量突厥细作的名单。 才会纠结了片刻。 要是手底下只有几个人手的话,根本不必思量取舍。 “你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吗?” 秦小满焦急地询问。 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着急。 生怕陈书生是来之前就安排好的,未雨绸缪,想到了小册子可能会被他发现不对劲,这才献祭队友,以求功劳。 “这……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们平时闲来无事,便会来茶馆里三五成群地坐坐。” 陈书生虽然早就通知过,最近京城情势危险,若是被抓住该如何处置。 但……他只是想通过自己的观察判断,让秦小满觉得他有用。 不想因为他的失误,一下子葬送了部下的性命与前程。 “闲来无事便会三五成群地来坐坐……也就是说,据陈公子你所知的,就有好几个人身份有疑?” “也没那么多,也就四五个人而已。” 陈书生担心秦小满贪心不足,将茶馆来往的所有部下全部一一筛查,连忙回答。 “四五个,那也不少了。” 谁知。 秦小满忽地高深一笑,话锋一转。 “不知陈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老话……对了,陈公子一直在北方生活,应该没听说过。” “什么话?” 陈书生看到秦小满的笑容有些鸡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六百六十七章蟑螂理论,待我抓人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虫子,叫做蟑螂,它喜欢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吞食食物残渣,要是有一天,你在家里的灶台上看到一只蟑螂,就说明在这附近,一定有一大群蟑螂和至少一个蟑螂窝。” 秦小满看到陈书生的脸色变得煞白,嘴角上扬。 傻了吧。 以为说只有四五个,便能让他抓了四五个人后交差了事? 不。 他就要以茶馆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找出除茶馆以外另一个据点,这才算完。 “陈公子,我认为这四五个人经常在茶馆附近活动,一定是因为这附近有敌国细作的据点,你对那一带比较熟悉,我这就让人去向宫中禀报,请陛下给我从京机营挑几个斥候来探查一番。” “去京城机调人?细作一事不是由兵部负责?” 陈书生心中慌乱,脱口而出。 兵部? 秦小满没有询问,为何陈书生此时会提及兵部。 因为他猜到了,应当是兵部里负责排查细作的官员里,有他们的内应。 陈书生还想着,趁没有行动前,通风报信,减少损失。 “报给兵部还要走层层手续,过于麻烦,而且你今日不去茶馆,让人知道你在这里,我怕会打草惊蛇,作为细作来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保持极高的警惕心,只有上报给宫中,去京机营调人比较快。” “这样一来,除了京城搜捕之外,还能让京机营的将士们把守住城门,我们也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秦小满说得越是详细。 陈书生的脸就越发惨白。 “我……我也不确定自己判断是否有误,就请京机营的人来处置,万一我判断失误……” “陈公子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富贵险中求,你这些小册子的作用不大,可你要是能够将京城突厥细作的据点拔除,便是大功一件。” 秦小满走到陈书生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愉悦。 “到时候,归功于你的观察力,再加上你对突厥的了解,我才好请陛下任你为日后出使突厥的商使。” “等到突厥战败,别看你只是一个商使,也能够拥有指挥百人甚至千人士兵的权利,突厥人都会仰望你……这么一想,你是不是没那么心虚了?” 杀人诛心。 若是陈书生真的是急于立功的大乾人。 面对着秦小满规划的未来,只会无限向往。 可陈书生是突厥人。 他有身为突厥人的使命与荣辱感。 原本以为能够顺风顺水地拿下秦小满,逼得献上几个部下的性命不说,现在还要他踏着不知多少部下的尸骸,才能成为大乾天子信赖的手下。 这样的现实让他痛心疾首,却在面对着秦小满时,只能强颜欢笑。 “听君一席话,心结便打开了许多,多谢秦先生。” 陈书生作揖一拜,掩下眼中的伤悲。 “先别谢我,等我把人抓到再说。” 秦小满再次重重地拍了拍陈书生的肩膀,把人按回原位。 “陈公子,我思来想去,认为你还是留在我家最为安全。” “可是,他们见我今日不去茶馆,必会起疑。” 陈书生知道兵部的内应派不上用场。 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亲信部下,在见到他与秦小满走在一起,并带领大乾人去茶馆时有所警惕。 能够提前撤离附近的各个大小据点。 减少损失。 “起疑便起疑,大不了少抓一些人,也不能因此损失了你这个人才。你没与突厥细作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手段有多阴险,万一你被他们抓住人质,有了性命之危,反倒添乱。” 秦小满手掌上加重力道,坚决不让陈书生起身。 并且说得头头是道。 直接堵死了陈书生为部下们想好的最后一条生路。 是的。 他想跟着秦小满一起去茶馆行动,也有这个打算。 万一到时候有心腹部下被抓,他便能当作人质。 哪怕添乱帮倒忙,最后他没有功劳也没关系,获得秦小满和大乾天子的信任就行。 可眼下,秦小满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他就算跟着去,秦小满已然提醒了他,他还要强硬跟着去,再被言中意外,就有刻意而为的嫌疑。 陈书生心中暗悔。 他就不应该小瞧秦小满! 以为自己能够忽悠到秦小满。 如今反而陷入两难之地。 导致一步错、步步错。 “还是说,陈公子在茶馆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担心在我们抓捕突厥细作时损害?要是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没有。” 陈书生的心态仅动摇了一瞬,便恢复了冷静。 事已至此。 他也只能踩着部下的尸骸往上爬。 他绝对不能让部下的性命白白浪费! “好。” 秦小满抬起手掌,低声叮咛。 “陈公子,你在这里不要动,待我去抓人。” 他说着,拿起两个包子,塞了一个在嘴里便朝外走。 “管家,你让容婶照顾一下陈公子,我今日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抓捕突厥细作可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人少的话,很快收工。 不过。 他预计以茶馆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范围是整个京城的话,能够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说晚上回来,只是为了留陈书生在这里过夜。 实际上,他很可能会通宵。 “唐叔,走吧。” 此时,秦小满反倒庆幸,早起灌了一大碗苦药汤。 今日便不必打喷嚏打哈欠,能够专心抓人。 “希望秦先生能够收获颇丰。” “一定,毕竟这功劳还得分你一份头功。” 秦小满打趣一声,等到护院牵来马匹。 与唐叔一道朝宫中方向疾驰而去。 …… 金銮殿上。 天子无精打采地听着殿内的朝臣们,汇报着近日的各地发生的忧事喜闻。 已近年关。 突厥方面一直加强筹备下次大战的军需,暂时打不起来。 没有捷报鼓舞,朝堂里犹如一潭死水。 就连调查突厥是否在朝堂中安插内应一事,也因战事平息而不得不搁置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让暗卫调查。 实在是。 北境没有战事,突厥人就不需要内应做事,暗卫们也无从下手。 “河南道移民三万正在分批北上,最早一批,目前已过汾州城……” 唐丞相还在下方做出总结。 天子不时地点头以示支持,目光却落在了姚尚书的身上,心想:不如敲山震虎?看看能否有恶虎下山? 近日京城搜查出来的细作虽然都是杂兵,但利用一下,虚虚实实间,相信内应也不会全部了解。 到时候,诈一诈说不定能诈出好的结果。 “陛下。” 就在天子想要现场编一个故事,敲打敲打殿中百官时。 小李子悄然来到身后,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真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打了瞌睡来枕头,需要帮手 天子面露欣喜之色。 被他打断的唐丞相停顿下来,狐疑地望过来。 “哈哈,丞相你继续。” 天子连忙招呼一声,又对着小李子耳语几句,并顺势暗中从袖子里,交过一块调动京城营的令牌。 “陛下……” 李公公悚然一惊。 京机营的兵马让秦小满随意调动? 这给予的权利与信任,超出了他对天子的认知。 除了长公主和皇后以及三位殿下以外……哪怕是当初的帝师知章先生,也不会让天子如此毫无疑心。 “给他五千人。” 天子又补充了一句。 李公公眼皮微抽。 他就知道,天子还是有所保留的。 京机营从长公主走后,由两万人马扩充至三万,只给五千,对京卫力量没有多大影响。 但。 也足够多了。 除了京机营统领,陛下的亲信能够在城中率领上千兵马,秦小满绝对是继长公主之后,第一人拥有这样的权利。 此事过后。 秦家的声望必会更上一层楼。 李公公将令牌揣在袖子里离去。 天子还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 哪怕唐丞相提到移民一事,有些人不配合,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不配合说明他们从心底里不支持,你们务必要确认那些移民是真心想去的,否则到了北境也只会成为祸患。” “若是移民出于无奈才去的,当地衙门要以安置流民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的需求,安置移民。” 此话一出。 原本想要说风凉话的姚尚书,马上闭嘴。 当初不支持移民的人是他。 河南道也有许多官员不支持移民。 毕竟走掉的都是壮劳力。 但他们又无法给这些壮劳力吃饱饭,分配土地,找到活路做。 两权相害取其轻。 姚尚书可不会在这个时候乱发言,给当地官员招揽差事,落人埋怨。 到时候地方驻兵军需或是调动,哪怕一件小失误,都会被人参一本,何苦来哉? 移民壮劳力壮大北境。 到时候战事打起来,移民变移兵,对于突厥方面来说,确实是一个隐患。 可他无法左右天子的决定,此事也帮不上忙。 “陛下言之有理,臣等稍后便会将陛下的口谕传到河南道去,相信当地官员,定会配合完成移民一事!” 王之逊一上朝。 天子仿佛多了一张嘴。 天子眯起了双眼,笑容更深。 朝中有王副丞,朝外有秦先生。 打了瞌睡就会有人递枕头。 他理想里的天子执政,就应当是如此顺风顺水。 只是还有内忧外患未除,他还需要努力。 再将这盛世天下,交到下一代的手里。 天子听着唐丞相继续汇报移民之事,思绪早已飘出了皇宫。 想象着秦小满掌握五千兵马,满载而归的情景。 …… 宫门外。 秦小满错愕地望着李公公交到手里的令牌,吓了一跳。 “陛下没派人来接手此事?” “秦先生说得哪里话,一事不烦二主,陛下让您自己去京机营调动兵马,不知五千兵马,可否够用?” 好家伙! 五千兵马在京城抓捕细作,这样的规模,远比当初剑南道全力搜查突厥细作还要大。 关键这里是京城! 京机营的兵马是保护天子的近兵! 虽然五千于如今的三万兵马而言不到两成,可这五千兵马落在他手里,用得好了,那是可以直接……打住! 秦小满没再继续发散思维胡思乱想。 毕竟他不会做拥兵自重的事。 接过沉甸甸的令牌。 秦小满心中一沉。 他原本只是想给陈书生来一个下马威,现在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突厥细作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京城安插上千人手,五千兵马足够。” “还请李公公告诉陛下,我秦小满今日就算是把京城翻一个底朝天,也要把突厥细作现下的所有据点给拔除掉!” 五千京机营兵马入城搜捕突厥细作。 他不搞出一些大动静来。 指不定朝堂之上,会有多少人等着参他一本。 顺便再批评一下天子。 他这个人没别的毛病。 就是见不得信任自己的人吃亏。 “秦先生可要注意安全,突厥细作阴险狡诈,实在不是好相与的。” 李公公知道秦小满一片赤忱之心。 也终于理解了,为何天子敢有此安排。 “多谢李公公,我记下了。” 秦小满郑重其事地拱手道了谢。 将令牌揣进怀里,驾马而去。 李公公望着秦小满与唐参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在街角看不见,他的脸上才露出颇为骄傲的笑意。 难怪殿下要护着此子。 此子,确实非同寻常,值得相护。 只是…… 此子地位渐高,少了初见时的憨态之气,霸气微漏,特别是那双眼睛流露出厉色时,竟与殿下有些相仿。 让他有些不解。 “谢家小姐的长相都是端庄大气的圆眼,秦大人的眉眼也是巴蜀之地的清秀之姿,为何秦先生竟有一双陇西关内人的细长眉眼?” 李公公嘀咕了一声。 忽地一阵寒风疾来,让他后背凉飕飕的,脑中灵光一现。 莫非……秦先生并非谢家后裔? 可谢家已然公开承认,谢家兰小姐甚至亲自从荣州赶到京城来佐证……李公公硬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深究。 谢家与殿下犹如手足之亲近! 他朝着四下看去,没有看到暗卫的身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皇宫禁地,以后可不敢再多言了。 …… 京机营五千兵马突然进入京城,将城中不少居民吓得鸡飞狗跳。 但很快。 发现五千兵马只是搜捕突厥细作,并非勤王逼宫,或是起了战事。 而且这些兵马井然有序地搜查,并不粗莽地掀摊子砸店铺。 京城的百姓们自然是十分地配合。 大乾苦突厥久矣。 连绵不断的战事让京城不少百姓的壮劳力,都远赴北境去参军。 突厥细作的重点性,在剑南道散播谣言被戳穿就可见一斑。 不管是为了在前线战斗的将士,还是为了他们生活的平静,京城百姓不光配合,还有许多人帮着出谋划策,把近日或近年来外来户或是他们认为可疑的人,通过对比秦小满列出来的可疑点,逐一上报。 京机营五千兵马进入京城还不到两个时辰,便依靠着百姓基础,捉拿了两百多个可疑人员。 当场审出了十八个突厥细作。 其中十二个服毒自尽,六人五花大绑抠了毒牙,送到了大理寺待审。 京城没有因为搜查而人仰马翻。 各个据点里的突厥细作们慌了。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头领见不到人。 没有办法,只能采取应急的手段。 去找京城的内应帮忙,稳定一下局面。 他们倒不求内应能够将大牢里的同伴解救出来,只要告知他们京机营或秦小满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就行。 不能再让损失继续扩大! 第六百六十九章拔萝卜,必带泥 现在的问题是。 除了头领和两个副领以外,无人知道在大乾朝堂里,据说高位不低的那个内应是谁。 “伏利多和乌图两位副领现在何处?” “现在京城乱成一团,谁也不敢出去露头,谁知道他们在哪里?” 众人语气都有些生怨。 京机营的兵马先查抄的茶馆据点。 为此损失了一批人不说,还被大乾的兵马顺藤摸瓜,抓到了他们好几个兄弟。 那些人生死还没定论,他们怎敢出去露头。 还是躲在这宅院据点的秘道里,静观其变地好。 只是。 他们身为各个据点的负责人在这里躲着,恐怕外面早就乱成一窝粥了。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去茶馆附近撞撞运气。” 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一脸决然之色。 “北境战事正在关键时刻,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若是因为个人安危便在这里犹如老鼠一样躲着,那还来当什么眼线?” “你们贪生怕死也就算了,我乌哲不怕,我去找两位副领,把大家的意见告诉两位副领。” 至于头领……神出鬼没的,他们好多人都不知道头领是何人。 只知道数年前曾有过更迭。 还是因为当时传信的字迹有了变化。 乌哲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众人的自尊。 想到他们撇家舍业来到京城。 不敢成婚,更不敢与外人有任何的交集。 哪怕遇到意气相投的大乾人,也要隔着一层肚皮交往。 谁没有想象过。 有朝一日,突厥的铁蹄踏到京城来,他们便能光明正大地宣布自己是突厥人的身份。 遇到被搜捕的危险,就躲藏起来,完全失去了突厥人该有的野性! “乌哲说得对,与其躲在这里当老鼠,不如出去当孤狼!” 又一个脸上有刀疤、三十来岁的青年人拍案而起。 追随着乌哲的脚步朝着入口处而去。 剩下的十几个小头领面面相觑。 最终,又有三人站了起来。 剩下的人们也不好意思,他们刚要站起来,被后来的三人里的一个中年人摆手示意坐下。 “我们五人先去探路,你们留在这里守着。” “乌哲!” 中年人大喊一声。 已经走到入口处的乌哲与青年全部停下脚步。 中年人是教导他们的教头,在他们心目中无异于领路人与师父般的存在。 “索兰图,你不要拦着我们。” 乌哲一脸倔强地转身。 却见索兰图已经追了上来,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茶馆不是你活动的区域,你去了是一个生面孔,这个时候去就是去送死。” “我去。” 不等乌哲不满地反驳,索兰图率先开口,对着众人解释。 “在两位副将还没以茶馆为据点时,我就在那一带活动,还有许多老熟人,这次抓的,主要是这十年来的外来人,我是三十年前来的,熟人遍布京城,他们抓不到我的头上。” 说完。 索兰图又重重地对着乌哲的肩膀拍了一下,压低声音。 “天黑之前,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去秦府转一转,碰碰运气。” “我知道你身手灵活,为人机敏,京城所有同伴们的安危,就全靠我们了。” 不再有多余的解释。 索兰图踏上台阶,走向秘道的光亮处。 “乌哲,索兰图和你说了什么?” 青年人问。 乌哲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咧嘴一乐。 “他让我小心一些,说我来京城比较晚,担心我出门就被逮到。” “哈哈,你小子跟那泥里的蚯蚓似的,逮谁也逮不住你,放心吧,大乾人只是对茶馆附近查得比较严,还查不到我们这里来,我先去部下常去碰头的地方,告诉他们这几日避一避风头。” 青年说着踏到坚实的地面上,戴上粗麻布制的灰帽,翻墙而去。 乌哲看了一眼还没跟上来的两个人,一闪身,躲进了旁边的柴房里。 他不知道索兰图为何让他去秦府。 “难道秦家就是我们的内应?” 不。 秦家也是才刚发迹入京城的。 据说朝堂上的那个内应,可是身居高位。 至少是三品大员才行。 可秦家的秦立夏只是六品皇商,秦小满虽是未来帝师,如今也没官阶。 他看了一眼正当午的太阳,靠着墙根蹲下,不时地抬头望着太阳,开始计时。 只要天黑之前,索兰图或者副领没有消息。 他就去秦府闯一闯! …… 茶馆里。 还有士兵正要仔细地搜索。 从桌椅板凳到地上的砖石都没有放过。 对面,三层楼上。 秦小满正呆在一处从下面看隐蔽,但从上面看视野开阔之处,远眺着附近人来人往的集市方向。 这里的集市,除了平时住在临街高门大户里的奴仆,会前来采买外。 还是住在大通铺的工人和住在较为廉价的客栈的商人们经常聚集走动的地方。 “确实是一个鱼龙混杂、人多眼杂的好地方,难怪他们会选择在这里当据点,既能藏身又能搜集更多的情报。” 秦小满扫视了一圈。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公子,我们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京机营的人也搜了半日,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此处茶馆有京机营兵马存在,突厥细作还会犯险前来吗?” 对比起别的事来说,唐叔对突厥细作明显格外上心。 秦小满只能展开来说。 “茶馆确实危险,可五千兵马入京彻查,打了这些突厥细作们一个措手不及,除了茶馆以外,京城各城都有突厥细作落网的消息传来,这说明,他们如今群龙无首,无法应对这一个突发情况。” “据我猜测,要不是因为在茶馆里抓住了他们的头领,就是因为他们的头领暂时脱不开身。” 秦小满想到被留在自家吃完早餐又吃完午餐的陈书生,饶有兴致地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蹚出一条活路来,必然会有勇士前来探路,并且,前来的人一定是有信心躲得过京机营盘查的人。” 也就是。 在京城扎根多年,连京城本地人都不会怀疑的“本地人”。 这样的人物,就算在间谍组织里不是高层。 手里也掌握和积累了不少情报。 而突厥细作数量如此之多,京城多次查抄,居然都没有今日这般收获巨大。 只能说明,平时发动人手调查细作的兵部或者相关衙门高层有他们的内应。 抓住几个突厥细作事小。 揪出内应,才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秦小满眼角余光扫过一个戴着灰色粗麻帽的青年身上,看到青年频繁地晃动着脑袋,明显是在打量周围的环境,眼睛眯了起来。 第六百七十章打前锋,将计就计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表现得这么像细作一样,鬼鬼祟祟的,这不故意等着被抓? 不过。 茶馆附近早就搜遍了,除了茶馆里还留着的几个士兵正在调查,方圆五里内,相对倒是很安全。 如此一来,这个青年相当于自投罗网的表现,就很让人怀疑他的目的,是不是抛砖引玉。 “公子,抓不抓?” 就连向来不敏感的唐叔,都看出了戴灰帽子的青年有问题。 秦小满摇了摇头,又朝着茶馆方向一昂头。 “京机营的人也不是瞎的,此人是故意想引人注意,观察周围有无危险,估计是替别人打头阵。” 像这种手段,秦小满在上辈子都见惯了。 只不过。 当时的敌人表现得可没有这个青年这般明显。 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意图来。 “突厥细作的手段还是挺低级的。” 秦小满不想低估敌人。 可敌人确实菜。 看。 青年已经故意晃到茶馆门口去吸引注意力了。 没有任何的意外。 这个时候还敢在茶馆附近乱转悠的,都会引起京机营士兵们的注意。 “你是谁?茶馆贴了封条正在调查,你不知道吗?” “小的就是想来喝壶茶,小的刚下工,小的不知情,小的这就走。” 青年人哆哆嗦嗦地说完。 不等人回应,扭头转身,拔腿便跑。 “……” 方才出声询问的士兵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对着左右招呼。 “有突厥细作,快追!” 哗啦哗啦…… 桌椅板凳被趟倒,茶馆里的所有士兵,鱼贯而出。 秦小满看到青年朝着来时路相反的大道跑去,更加确信此人只是来打先锋的。 不然的话,青年发现情形不对,应当按原路返回。 在闹市里跟人容易走丢不说,集市附近暗巷较多,钻进去也不易被查抄出来。 这也是为何光是茶馆附近,五千兵马一起出动找了两个时辰后,才去别的地方查找。 饶是如此。 秦小满也不能保证,茶馆附近的突厥细作全部落网。 只能说,凭借着人力压制。 许多突厥细作老实地龟缩在暗处,不敢出动。 像此时这种冒着性命危险出来联络上峰的,一定是遇到了棘手却又必须在此时处理的难题。 比如,群龙无首之下,该如何进行人员调整与规避,以及合理利用内应的事。 “让我看看能不能逮到一条大鱼。” 秦小满既紧张又兴奋。 已经许久没有参与过侦察与反侦察的实战了。 这次又是天时、地利与人和的顺风局。 难度不大。 秦小满这么想着,视线落在灰帽青年趟出来的安全路线——集市街道上。 “卖菜啦!暖棚新鲜的蔬菜!许管家,有你家老爷爱吃的空心菜……” “周大哥,你上次腌的咸鸭蛋还有剩的吗?我老婆最近口淡,想吃几个咸鸭蛋。” “周叔,卖鸡蛋呢?今天卖的还是城西老庄家的鸡蛋?多少文一斤?又涨价了?” 秦小满一直观察着集市上的人员变化。 下午不如早上,流动性大。 但作为京城最大的集市交易市场,依旧有不少人挑着担子,前来贩卖货物。 小到针钱扣子,大到摆设挂件。 通过他们寒暄的方式,便知道都是彼此熟悉的人。 并且,这些人都有自己平时贩卖货物时固定的摊位,有的在茶馆附近,但他们根本不像刚才的灰帽青年一样乱窜。 都在自己小范围的活动区域招呼着熟客与路人。 完全没有突厥细作的表现。 秦小满见状,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路人的身上。 除了灰帽青年外,其他的路人哪怕是从远处赶来的,也听说了茶馆附近抓捕突厥细作的事。 都离着危险区域远远的。 “奇怪……就算来的人应该是熟悉京城的熟手,也应该有所异样,假装路人不靠近或是摆摊观察,没有一个有问题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小满没能察觉到他观察的几个可疑人有异样。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回想着刚才见过的每个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忽然。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一个长相温和,笑起来让人觉得亲和力十足的中年人看去。 “朱婶,你拿好。” “小周,你这鸡蛋今日卖得可比别人要便宜,可别赔本咯。” “朱婶你别操心了,这些鸡蛋是我在便宜的时候囤的,只是我那库房没地方了,这才拿出来卖。” “那我们可跟着你沾光了,这一斤能便宜三五文钱呢。” 秦小满听到这番对话,目光一凝。 越到年关,物价越涨。 尤其是肉蛋之类的,更是只有涨没有落的时候。 特别是在京城,权贵汇聚之地,这一现象就更加明显了。 再加上进了寒冬腊月后,鸡鸭产蛋不易,一般散养的鸡鸭由于保暖条件不够,好几天才能捡一个蛋。 而有保暖措施的暖棚里养出来的鸡鸭下的蛋,成本会增加。 如此一来,腊月的鸡蛋只有连番上涨,没有降价的时候。 而鲜鸡蛋不散黄的保质期也很短,如今已是月中,那么囤蛋的时候必然是月初,而根据这个周姓男子所说,他是为了腾出地方囤货,才卖的鸡蛋,则会在囤鸡蛋的时间上再延长。 那个时候的进价,都要比他卖的贵上两三文! 从鸡蛋筐被一抢而空便能知道,此人,所言不实! 发现了一处异象,再看此人虽是刚来一个时辰,独轮车上推着的三个大箩筐里的鸡蛋鸭蛋鹅蛋,全部卖得见了底。 再看他所站的位置,正好靠近茶馆后门处。 秦小满有理由怀疑此人这时候出摊,就是前来打探虚实的。 不管有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报,在来之前就算计好了,要贱价处理手头上与平日里卖的数量相等的货物。 早卖完,早收工。 “公子,抓不抓?” 唐叔又着急了。 秦小满看到如此滑头的突厥细作,知道就算仗着唐叔武功高强,也不可能保证不会惊动对方。 如此一来。 到时候抓到的就是一个死人。 细作在成为细作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一旦被发现,便只有死路一条。 要是出卖了原主,不仅家人受累,最终还是两面挨刀。 而眼前这个姓周的男子,就是一个合格又经验良多的细作。 秦小满敢保证。 只要抓,就只会抓到一具尸体。 “让他卖完蛋离开,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聚集地在哪里。” 像这样的细作,在群体当中就算没有实权,地位也一定不低。 适合给他带路。 第六百七十一章带到自家,那位大人 集市上。 索兰图看了一眼筐底最后一层咸鸭蛋,在收钱的时候,趁机又朝着茶馆看去。 方才派去的人,调走了茶馆的兵马后,里面便没有了动静。 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但据他观察,两位副领应当不在茶馆里。 大乾的兵马在这里抓的,应该都是一些没有掌握多少消息的新手。 否则,前来搜索茶馆的兵马,就不应该只有十几人去追卓尔路。 身为细作,有些事并不需要亲自涉险,再去做出最终的判断。 他只要知道一个方向并向上级汇报,再差人落实便好。 而现在。 他只需要知道两位副领还没被抓,就能去安抚其他同伴,等待消息或指令传来。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撤退。 日落西山。 最后一层咸鸭蛋再次降价后,瞬间被抢完。 “老周,明天早点来。” “我这不是最近睡落了枕,晚上睡不好觉,大夫喊我多休息。” “哟,落了枕你还忙着清货囤货,缺人手的时候喊我一声。” “行咧,你忙你的,我先回去再抓一副药,喝完应该就没事了。” 索兰图笑呵呵地同熟人打了声招呼。 推着独轮车朝他居住的巷子里走。 “周大哥,我蒸的肉包子,今日剩下几个,你拿着回去吃,也免得落了枕再自己做饭吃。” 一个身材高瘦、三十出头的女人,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布袋放到了筐子里。 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对着索兰图点头问好。 这是这条街上的包子西施。 丈夫从军而死,便带着独子生活。 婆母一家抢了抚恤赶她出门后,包子西施便给孩子更了娘家姓氏,借助娘家帮忙,支起一个包子摊。 但经常遇到地痞流氓骚扰。 索兰图见她们母子二人可怜,待人热忱,以前没少明里暗里地帮衬。 当初不少人让他们在一起过日子,包子西施和孩子都同意,只等着他松口。 这一等。 便是十年。 “周大哥,敏儿中了秀才,日后要去京城的大书院读书,有一户秀才老爷看到敏儿聪慧,又经常买我的包子……他妻子死了多年,一直未娶,一来二去,他便想着娶我为妻,往后也不再生养了,让敏儿过继到他的名下。” 包子西施将额头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指轻轻点了点鬓边新生的白发。 “周大哥,你看这事我要拒绝吗?” 十年。 人活五十古来稀。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索兰图不是不知道,多少人求娶包子西施,都被她拒绝了。 如今,孩子大了,不管是走仕途之路还是做什么,都需要父族帮衬。 他……帮不上忙。 只会成为母子二人的拖累。 “徐家妹子,这个秀才老爷听上去像是良人,他能许你不再生养,过继敏儿,是个良人。” 索兰图没有替徐氏做决定。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徐氏明亮的双眼,渐渐地黯淡下去。 就连刚才对他问好的少年,都一脸微愠地盯着他。 “周昌来,你不是男人!” 少年的话,像一根刺扎入索兰图的心中。 不疼。 但会一直存在并生长在那里。 至死不会消失。 “徐纪敏!怎么跟你周叔说话的!快道歉!” 徐氏大喝一声。 让索兰图愣在当场。 他与徐氏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徐氏用如此语气训斥他人。 尽管徐氏是在训斥徐纪敏,但他听得出来,徐氏这是与他生疏了。 心里那根刺隐隐作痛。 索兰图想到这些年在京城的一幕幕,想到突厥攻入大乾土地,这些拿他当作亲友的大乾人会流离失所,会骨肉分离,心中不忍。 可想到自己的族人呆在那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原上,来一阵寒风便有很可能将毡房吹塌,冻死冻伤无数。 他心中有些茫然。 战争。 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可若是不发起战争。 他们又该怎样做? “周大哥,包子快凉了,你早些去抓药回家吧。” 徐氏推了一把独轮车。 又像是推了她自己一把。 等到两人距离拉远,徐氏朝他福了一礼,眼中含泪。 “周大哥,我明日便不在这里卖包子了,祝君安康到白首。” 索兰图张了张嘴。 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脚步沉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集市,来到一家医馆前。 抓了一味安神的药,便将独轮车推到自家小院内,望着落日余晖,想起徐氏的话,原本沧桑的面容上,又多了一份悲伤之色。 “快天黑了,要去找乌哲才行。” 索兰图抹了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在成为细作的那一天,他就注定要割舍自己的个人感情。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徐氏,而是京城各个据点和同伴们的安危。 索兰图从筐里拿出那一袋还带有温热的肉包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哪有剩下的包子和新出锅的一样暖和的。” 他解开布袋拿起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深深地回味了一口香气。 又将剩下的肉包子全部放回筐里,只吃完了嘴里叼着的一个。 便朝外走去。 远在无人的邻家树上的秦小满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 “此情太重,浅尝即止。这个细作还是一个有底线的细作。” “怎么说?” 唐叔终于对旁人的情感有了一丝好奇心。 秦小满认为保持下去,是一个很好的迹象。 “这个细作假如想要哄骗那个卖包子的大姐,十分容易,但为了不牵连她,还是选择分离。” 这也让秦小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说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可惜的是,彼此阵营不同。 今日,他注定是要利用这个细作,达到他的目的。 跟着细作在城内游走了一个时辰。 当太阳完全下山,秦小满望着逐渐熟悉的街道,心里终于明白了这个细作要抵达的目的地。 “公子,他怎么到秦府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头领就在这里。” 秦小满也不敢说得那么绝对。 “也可能是另有原因?” 不等他重新梳理一下自己来的路途上,这个细作有何可疑之处。 就见一辆拉粪的板车,从秦府后门的巷子里推了出来。 板车上有两个人,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 “副统领,你果然在这里。” “索兰图,我就知道是你让乌哲来的。” 青年人不满的低喝一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还让乌哲来这里,万一露馅……” “副统领放心,有句话叫灯下黑,秦小满指挥京机营五千兵马,反倒这一带没有官府和军营的人盘查。” 嘿! 秦小满暗笑。 还真让他们钻了漏子。 以后必须要注意。 “头领昨日说过,若出现这种情况,就让我去联系那位大人,乌哲,你回藏身的据点告诉他们稳住,我和索兰图去找那位大人。” 青年人说罢。 一行三人便兵分两路而去。 “公子,我们跟哪一个?” 第六百七十二章不用选,设局抓内应 跟哪一个? 这还用选吗? “当然是跟隐藏据点的这一个。” 不是他不知道,内应对于大乾内部来说,危害更大。 单纯是,他也不知道这个副统领和那个叫索兰图的人,会几时与“那位大人”接触。 不说别的。 就看索兰图那老道的绕路手法,秦小满就知道,面见那位大人,他们一定更加谨慎。 并且很大可能,他们不会亲自见到那位大人。 与其跟着他们去碰运气,还不如务实一些,先把据点拔掉。 如此一来,就算那个内应真的想帮他们,也无计可施。 等到下一波突厥细作到来,至少还能间隔数月。 这笔生意可不亏。 “可是公子,这样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 唐参不解。 “唐叔,你可以直接说我想抓小放大……你刚才听到了,那个副统领让人呆在据点里,这么想的话,据点应该是一个很隐蔽且安全的地方。” “如今京城大肆搜捕的情况下,大家知道这个据点很安全,副统领也让大家往这个据点里凑,据点就在那里跑不了,我们只要稍微使出一些手段来,便能够一网打尽。” 至于内应的事,就更简单了。 “等到火候到了,除了今日京机营将士外,再召集以往搜捕突厥细作的衙门,透露出风声去,这么一大群人手,我不相信那个内应不着急,就算他不着急,不给突厥细作通风报信!” 为了让唐叔理解得更加明白。 秦小满高深一笑。 “我可不认为内应知道突厥细作们的安全据点,到那时,只需要声东击西……嘿嘿嘿,小朋友才做选择题,无论是据点里的细作还是内应,我都要一个不落地揪出来。” 唐参看到公子狡黠如狐的笑容。 不再有任何的担心。 这群突厥细作主动招惹上公子,就等着为自己收尸吧。 “走,先去定位据点,再去向陛下汇报战果,抓内应这种事,还得让陛下有参与感才好。” 那位大人,谁知道是哪位大人。 但一定是身居要职。 从朝堂里面抓内应不和陛下打一声招呼,那不是打狗不看主人吗? 他可没有那么鲁莽和急功近利。 …… 乌哲离开秦府的那条街道,向东走了不远,就看到一队士兵列队而来。 队伍里还有告密的大乾百姓。 他恨恨地看着这队士兵走远,心里为即将倒霉的同伴们默哀了片刻,继续往前走。 由于大路上都是搜查细作的兵马,他尽量沿着小路走。 天色渐晚,他担心同伴们等得太久乱了阵脚。 只要避开搜查的兵马,根本也没有留意身后是否跟着人。 因为他在秦府周围已经转悠了半个时辰。 副统领也说过,那一带并不危险。 假如要是真有人怀疑他是突厥细作,因为在路上打一个照面便跟踪于他。 那么此人一定是燕返山上供奉的神明,而非凡人。 乌哲又穿过一条街道,最终,经过一座巍峨的建筑前。 他趁着人多,在建筑前停了下来。 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朝着门口方向啐了一口。 迟早有一天。 他们突厥人的马蹄,会踏平这座战神的府邸,在这里养牛喂猪,气死为此引以为傲的大乾人! 走过长公主府门前后,乌哲走路放轻了许多。 对周围的观察也变得谨慎起来。 穿过一条街道,乌哲停在了一个暗巷里。 朝着左右观望确认四下无人后。 突然闪身冲到一堵墙的面前。 在墙上摸索一番,便按动一个暗门,走了进去。 离着乌哲不到百米远的秦小满,看到一堵围墙里突然出现一道暗门,不由得大跌眼镜。 再看旁边的唐叔,倒是淡定十足。 “雕虫小技,他们是利用墙角的厚度开了一道门,这样确实隐蔽,可若据点被发现,想要逼他们从据点里出来,只需要一支火把。” 好家伙。 秦小满对着唐叔竖起大拇指。 现在唐叔都懂得设计别人了。 有前途。 等哪天唐叔想转行,可以去当捕快了。 “公子,现在去皇宫吗?” “不着急,再等半个时辰,免得狡兔三窟……” 秦小满的话还没说完。 墙上的门再次打开。 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 不是刚才的乌哲。 青年人朝周围观察了一番后,又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又有五人飞快闪身而出,六人朝着不同的街道飞快走去。 “看来这里确实是他们的据点。” 虽是如此说。 但秦小满还是等到这六人其中有人将更多的人带到据点来,确保万无一失时。 才与唐叔离开,前往宫中。 …… 皇后寝殿。 天子今日难得空闲,再加上三位公主课业早已完成。 难得一家五口能够坐在一起吃饭。 但天子的眼神不时地往门口瞄去,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臣妾打算召肖成栋来宫里一趟,或是让福泽亲自去肖府赔礼道歉,臣妾听说,肖成栋卧床养伤,伤得有些严重……” 皇后说到此处,瞪了一眼吃得欢快的大公主。 福润没有当年长公主别的本事。 惹事捅娄子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年纪也不小了,看到男子便上去一脚哪成体统。 “好,皇后你决定就好。” 天子有些敷衍地回应。 肖成栋的伤太医说不严重,好生将养就好。 是他担心肖成栋被溜须拍马的人们打扰,才对外说伤得严重。 也让福润长个记性。 “……” 皇后本来是想探听一下实情。 看到天子的反应,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既然吃饱了,不如去御书房呆着处理公事。” “好,皇后你和她们慢慢吃,朕先走了。” 天子没有吃饱。 可他已经看到小李子在门外欣喜地探头。 便知有好消息来报。 忙不迭地顺势便离开。 啪! 等到天子出了大殿,皇后重重地一摔筷子。 三个公主全部停下嘴里的动作,眨巴着眼睛盯着皇后。 “你……你们啊,女肖父,我可算知道福润你随谁了!” “母后,你不说外甥似舅,侄女随姑嘛。” 大公主可不背这个黑锅,让母后迁怒自己,她随口一说。 “我可不像我父皇,我还没我师父和父皇长得像呢,这东西说不准的。” 啪! 刚被皇后拿起的银筷,一下子掉落在地。 皇后被砸得脚面生疼也未察觉,而是错愕地看向大公主。 “福润,你刚才说,谁长得像你父皇?” 第六百七十三章怀疑对象,只待验证 “师父啊。” 大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 继续埋头扒饭。 自从三妹妹把唐川贝收服后,她们也能跟着吃上美食了。 今晚这一顿就是三妹妹用两本古籍换来的全家宴,可惜父皇有心事没口服。 她就替父皇吃掉,免得浪费。 皇后看到说者无心的大公主,自己却忧心忡忡。 她怎么早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想来,秦小满与陛下的眉眼确实很相像。 已然到了不知情者说两人有血亲关系,她都会信的地步。 她自然是懂得,秦小满并非是陛下的孩子。 根据秦小满的年龄来算,正好是先皇传位时所生。 假如陛下有这样的依仗也不会藏到这时。 可如此之像……是哪位藩王的孩子? 一念至此。 皇后更加担忧。 是她胡思乱想也就罢了,若真的被她猜中,陛下岂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今日连京机营五千兵马都给了秦小满,待到来日……不行,她得再让人好好查查秦小满的底细。 不能冤枉了好人,但也不能放任这个疑点不管。 皇后看着还在吃饭的三个女儿,想到秦小满假如真的心怀歹意……她不敢想。 所以,她必须让人去查清楚。 再向陛下提个醒。 …… 御书房。 天子一进去,看到秦小满站得笔直的背影,心中一下安定下来。 “秦先生……” 秦小满转过身,看到天子来得这么快,微感诧异。 “听闻陛下正在家宴,我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陛下吃饱了?” “啊……家宴确实难得吃一次,可国事更重要。” 天子连忙走进殿内,一脸期待地问。 “今日查抄突厥细作,收获如何?” “已经找到了他们位于长公主府后街的一个据点,此时突厥细作们都在赶往那个据点,我准备一会儿便让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长公主府?! 天子震惊不已。 “他们在京城的最大据点,在长姐家附近?” 这群突厥细作可真是大胆! 同样的。 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如此大胆。 每日就在长公主府附近行动,连盘查的危险都少了许多。 “不光如此,他们选取的暗门,在户部侍郎家后院墙里,我仔细观察了那一带,一般人家开后门,也不可能离着墙角那么近,像是刻意而为,让后门与墙角离得近,这样一来,据点里面有人出来的话,便会像是从后门里走出来一样。” 秦小满此话一出,天子的脸色更加不善。 户部侍郎家借助后门来给突厥细作的据点打掩护。 就算户部侍郎自身没有问题,家眷的身份定然也不干净。 “秦先生既然知道了据点所在,前来向朕是为了汇报,还是有别的安排?” 天子大手一挥。 “若是担心闯入户部侍郎家中,会引发户部侍郎的不满,你大可不必担心,你是为朕办事,别说闯进他家里拿人了,就算把户部侍郎全家都以牵涉突厥细作藏匿带走,朕晾他们也不说出一个不字来。” 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都是他早就想收拾的人。 不论这次户部侍郎是否参与其中,户部侍郎也要换人了。 “有了陛下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秦小满高深一笑。 让天子忽然心里有种微妙的预感。 难道说……涉及到突厥细作的朝廷官员,不只有户部侍郎? 对了! 他还有怀疑人选! “陛下,根据我的调查,突厥细作在京城还另外有内应,他们称之为那位大人,似乎在朝堂之中地位很高。” “你调查出来是谁了?” 天子急声追问。 秦小满无奈地摇了摇头。 “与那位大人联系的突厥细作很谨慎,再加上我们追击时,没有多余的人手,所以,先确定了他们的据点所在。” 天子脸上的神色明显变得失望。 但他很快又对着秦小满露出笑意。 “无妨,只要拔除了他们的据点,再加强进入京城人员的筛查,就算他们有内应,没有人手也生不出什么风波。” 内应的危害确实是高。 但也要内外合壁才能突显出来。 把突厥细作们的根断了,有内应也是孤掌难鸣。 秦先生忙活一日,能够找到这么多年兵部与衙门找不到的突厥细作在京城的总据点,已是不易。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不能奢求太高。 只是。 心中难免不甘。 替敌人养着内应,谁能甘心? “陛下,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请陛下与我一道演一出戏,来一场声东击西,来筛选出兵部与衙门里突厥细作的内应。” 秦小满凑到天子耳边,低语几句。 如此行为看在李公公的眼里,吓了他一大跳。 好在天子并未闪躲,反倒也主动凑了上去。 待听完秦小满的计划后,双眼顿时一阵放光。 “此事可成!” 突厥细作们谨慎,却也需要内应出手相救。 他们只需要反向告诉内应,确实能够使出手段来救那些突厥细作,他们定然会露出马脚。 特别是秦小满的声东击西还另有其他安排,能够一下子验证,究竟是哪一环节,哪个负责追捕突厥细作的臣子出现了问题。 如此一来,只待验证便可! “陛下,既然你同意了这个方法,剩下的就是派侍卫去传旨,不知陛下可有怀疑的对象?” “有……秦先生问此事,与计划有关系吗?” 天子不希望自己的怀疑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我会与怀疑的人一起行动,如此一来,才能显得事情更加真实,事后他也无法狡辩。” 秦小满对京城朝臣们的了解绝对不如天子来得深刻。 而间谍战争,向来是信息为主。 谁掌握的资料更多更精准,行动起来才会更加方便。 “人数有几个,但朕最关心的,还是姚尚书。” 天子说得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意味。 秦小满听到这个结果时,不免感慨天子的不容易。 兵部尚书是敌国内应,这件事若是落实并传扬出去,定然会引起不少笑话。 可天子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说明天子也并非为了面子而不顾及里子的人。 既是如此。 “我便替陛下去验证一番,假如姚尚书真的有问题,一定将他抓到陛下面前来,让他认罪悔过。” 第六百七十四章伪装据点,会面 当然了。 在秦小满看来,身为高官还去当敌国内应。 可能会悔过,为何中了招被抓。 但绝对不会有罪恶感。 不然早就投案自首了,根本不会等到被抓。 “一切全靠秦先生了,秦先生吃饭了吗?不如先……” “没吃,不过我平时吃好喝好,也不差饿得这两顿,迟则生变,还请陛下尽快下旨,我也好带着圣旨去姚家找姚尚书配合我去抓人。” “伪装的据点都安排好了?” 天子心里感念秦小满的付出,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 连忙走到桌前,铺开锦帛开始写旨意。 “不算是伪装,是原本查抄的据点,但因为在人少的地方,再加上所有突厥细作都在往户部侍郎家的据点跑,究竟是何情况,估计连突破细作他们自己都掌握不了,内应更是不会怀疑。” 这一招,必须是浑水摸鱼。 趁着乱起来的时候,抓到大鱼。 不论突厥细作是否和姚尚书接头,他们定然也是分身乏术。 难以验证潜在的危险会带来多大的祸患时,天子的圣旨就会误导他们的判断。 从而。 逼着内应出手。 他和天子都明白,据点里的突厥细作被铲除,内应的威胁不足以虑。 同样的,内应如果明知此事却不行动,事后被突厥的执权人清算,别说身上的官服,连项上人头都难保。 必然用心尽力,帮助据点里的突厥细作们脱身。 正想着。 天子已然写完了两份圣旨。 并朝着李公公招了招手。 “去把侍卫长带来,带着这份圣旨去京兆府衙门,让人去城东的那个据点去抓人。” 给姚尚书布置的陷阱,在城西渡口。 京兆府衙门便去城东。 两处离得远,消息便传不开。 “诺!” 李公公不知道秦小满和天子说了什么悄悄话。 但看气氛也知道,事态紧急。 而且事情很大。 说起来。 自从秦小满被予以帝师之名后,做的这些事就没有不大的! 李公公领着一份圣旨去下令。 天子亲手将另一份圣旨放到秦小满的手里。 “秦先生,京城的太平,朕可交到你的手里了!” “陛下说笑了,只要突厥想着来犯我大乾国土,京城的细作便铲除不尽,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一吹又是新的一茬。” 秦小满可没打算顺着天子的话,表现出好大喜功的意思。 忠言逆耳。 哪怕天子不高兴。 有时候,还是要泼一盆冷水下去。 “哈哈哈!秦先生果然是忠臣,是朕的股肱之臣!” 天子倒没有生气。 只是心情有些沉重。 他想交到下一代手里的太平盛世,恐难实现。 突厥人比当初拖累了前朝的,却被长姐打残的匈奴还要顽强。 别看此时北境双方交战大军人数,已超百万。 全歼突厥也不过是让他们伤筋动骨。 真正像匈奴一样被打残,退守千里是不可能的。 “陛下若是没事,不妨再吃个回桌饭,休息片刻,此事估计要到半夜才能收尾。” 秦小满把圣旨读了一遍又收起来。 很诚恳地向天子提出一番建议。 “秦先生和京机营的将士们为大乾奔波,朕怎能吃独食?” “陛下误会了,我不是让你独享美味,是陛下表演得越风淡云轻,敌人才会相信你是稳操胜券,能够在这两处据点将突厥细作一网打尽,而不是另有居心。” 作戏作全套。 不然,他为啥要请天子来演一出戏? “原来如此。” 天子也终于明白刚才一打照面所说的话的用意。 目送着秦小满离开后。 便让人再次端上来御膳接着吃。 哪怕有心事吃不下,但想到秦小满的话,天子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姚府。 姚尚书在兵部呆到天彻底黑透,没有接到来自京机营的协助要求。 直到听闻天子已在皇后宫里吃家宴,似乎大事已定,这才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 一路走来,倒是没有遇到京机营的兵马。 毕竟这一带都是高官权贵们居住的地方,突厥细作想要渗透进来也很困难,京机营光是接受外面百姓们的举报,就已忙得团团转。 暂时还查不到权贵们的住处。 但是,这也代表着京机营抓了不少突厥细作。 只等突厥细作的身份验证出来,其中有人承受不住拷问,将知道的事抖落出来。 要不了几天,相信这条住着高官权贵的街道,也要变得不太平。 姚尚书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和他联系的两个副统领能够逃过一劫。 逃不过的话就自己了断,免得牵连到他身上。 他在政事堂这一整天都是如坐针毡。 由于心累,他让马车直接从偏门驶进院子里。 谁知。 马车刚转身,就听到“咔嚓”一声,身下传来震动感。 姚尚书意识到车轴断裂,连忙挑起车帘钻了出去。 跳下车来,马匹还在受惊发出嘶鸣声。 “老爷,你没事吧?” 护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姚尚书虽余惊未定,但还是摆了摆手。 身为兵部尚书,这点小事哪里能够吓得到他。 只是,这辆马车是快过年了夫人新购置的,又是吴家所制,怎会突然断裂? “快检查一下马车。” 姚尚书让车夫和闻讯赶来的检查马车,自己则站在一旁角落里,对着护卫叮咛。 “注意周围的动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阴暗的角落里。 姚尚书瞳孔猛地一缩。 是他! 京城时局这么危险,竟敢直接来找他? 是想拖他下水,大家一起被抓吗? 眼看着对方要往这里走来,姚尚书浑身紧绷,朝着四下里张望。 暗中祈祷着,可千万别人有人看到这一幕。 免得哪天这个副统领被抓,连累他也跟着被怀疑。 “驾!” “姚尚书接旨!” 就在那个副统领距离姚尚书还剩下二十步远时。 来时路的方向,突然冲出一队人马。 并响起了秦小满的声音。 姚尚书悚然一惊,朝着副统领看去。 好在,副统领已经消失不见。 尽管两人没有交流,但姚尚书明白了对方是为何而来。 正好。 这道圣旨解了他的围。 “姚尚书接旨!” 马匹很快冲到马车旁。 秦小满骑于马背上,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崭新的马车。 虽说大乾制造业在他眼里属于落后的,但实际上在当今世界可是位列前茅。 一辆新马车的车轴,在京城走个三五年不会断裂。 不出意外,是突厥细作的手笔。 他来的,正是时候。 “秦先生,陛下这么晚了,给本官下了什么圣旨?” 姚尚书猜出了秦小满的来意,但还是按照平时性情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请姚尚书帮忙协助调查突厥细作的据点。” 秦小满也没啰嗦,将圣旨念完。 姚尚书巴不得马上接旨,但还是冷嘲一笑。 “秦先生好大的威风,动用了京机营五千兵马,现在京城谁人不知秦先生在天子面前备受宠信,能够在京城一手遮天,为何还要求助于本官?” “这是陛下下的圣旨,你以为我愿意让你白捡功劳?要不姚尚书你说你没吃饭不愿意去,我回了陛下的旨意,不找你们兵部的五百人马去抓人,动用我们秦府家丁去也不是不行。” 就算是装的。 秦小满也不想惯着姚尚书的臭脾气。 第六百七十五章抓捕,通风报信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学着姚尚书阴阳怪气完,秦小满拿着圣旨就要掉转马头。 姚尚书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 脸上还有余惊未平。 “秦先生,你别太过分了!”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秦小满,为何京机营五千兵马都不够用,特意来找他帮忙。 因为心虚,所以担心这是一个陷阱。 可看到秦小满并不想让他分一杯羹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陛下的旨意。 “姚尚书言重了,其实我本来不想领这个旨意,想等着京机营的人手从别处抽调来再去,可陛下担心迟则生变,非得让我来请你调动兵部的人手不可。” 秦小满语气很无奈,看向姚尚书的眼神满是羡慕嫉妒恨。 “不愧是兵部尚书,只要是动兵的事,就少不了你的功劳,想我累死累活一天,连午饭都还没吃……要不姚尚书你称病别去,我和唐叔两个人以二敌百,也不是不行。” “……” 姚尚书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 什么以二敌百。 怕是唐医圣以一敌百,秦小满去了也只是一个拖手腿的! “更何况还有这些皇宫里的侍卫,也不是非你不可。” 秦小满掌握着缰绳,就要绕过姚尚书。 这时。 姚尚书的护卫,已然牵了两匹马过来。 “老爷,马车坏了,要前往兵部衙门,骑马更快些。” 姚尚书并未吩咐护卫去牵马。 作为护卫,不跟在主子旁边却自作主张,姚尚书虽然气愤,但也无济于事。 无他。 谁叫这个护卫是突厥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呢。 “秦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 事已至此,姚尚书不再怀疑秦小满前来的动机。 只担心自己不能跟着一起行动,错过和突厥细作共通消息的机会。 导致突厥细作全部被抓,牵连到他。 “我没说不去,再者说,对于突厥细作,我了解得可比临时上任的秦先生你要多得多。” 此话秦小满还真没法反驳。 一是之前的突厥细作抓捕行动,兵部尚书都会负责。 二是……看到根本不受指挥就牵来马匹的护卫,他认为姚尚书平时一定没少和突厥细作打交道。 他干脆也没反驳。 “秦先生,圣旨拿来吧。” 姚尚书压抑着心里的不满,笑着朝着秦小满伸手讨要。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 再加上耽误时辰也不好,前来找姚尚书的突厥细作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秦小满故作不情不愿地把圣旨塞到姚尚书的手里,一言不发地骑马朝着兵部办事的衙门跑去。 六部点卯都在政事堂。 兵部衙门也在其中。 五百人手除了就是日常维护六部运转时所需要的人手。 “老爷,秦小满只说接旨,却没说陛下下达了怎样的圣旨,我该怎么向外传递消息?” 姚尚书和其护卫落在后面。 护卫焦虑万分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随机应变!” 姚尚书也着急。 可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办成的。 现下只能先跟着秦小满他们去兵部衙门清点人手,再询问具体的行动事宜。 此时。 姚尚书万分后悔以前没和秦家父子俩处好关系。 否则,刚才还可以询问究竟要做什么。 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他传递消息,暗中弄坏车轴的副统领,便知晓该如何行事。 前往兵部的话,那条街平时戒备较严,此时又正是夜里,恐怕副统领也不会冒险跟上来。 到时候也只能让人去传信。 嗒嗒嗒! 清脆的马蹄响彻在京城的街道上。 不多时。 秦小满便抵达了政事堂。 下马进了院子,他便直奔兵部衙门办事的地方。 “秦先生,你慢些。” 姚尚书和其护卫疾步跟上来。 “秦先生,你还没有说,清点五百兵马要去做何事?去哪里抓捕突厥细作。” 姚尚书故意说得很大声。 说给今日还在兵部等着消息的另一个突厥内应。 对方搬着卷宗的手势一顿,朝他看来。 姚尚书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再次追问。 “秦先生,我们是配合京机营行动,还是独立行动,你总要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正因为京机营的人还在抓捕散落在京城各地的突厥细作,抽不出人手来,陛下才让我来兵部调动人马,去围了一处突厥的据点,据说那个据点里有上百人。” 上百人的大据点?! 姚尚书心中一惊,与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的据点一定是京城数个据点里最重要的存在。 恐怕是两个副统领或是统领直接管辖的。 若有副统领坐镇,五百人全部包抄过去的话……凶多吉少。 “秦先生,据点在何处?” 姚尚书连忙追问。 别看他是突厥人的内应,但他对突厥细作在京城据点分布并不了解。 所以今日也只能坐在衙门里干着急。 “据点在何处,等到人手集结齐了再说,以免人多眼杂,走漏了消息。” 秦小满严谨以待的态度。 更让姚尚书确信。 这个据点一定很重要! 他必须得把消息传出去! 姚尚书再次与整理卷宗的小吏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急忙差人前去清点兵马。 今日京机营入城抓捕突厥细作,兵部的人马便等着召集他们出手。 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消片刻,五百人便全部集结完毕。 等着姚尚书下令。 “诸位,今日是陛下请姚尚书抽调五百兵马,跟着我前去抓捕突厥细作,大家听我指挥!” 秦小满故意说明了他的主要地位。 姚尚书也懒得争执。 反正这个任务到最后也是失败。 秦小满自己愿意背这个黑锅,他是乐见其成。 所有人朝着姚尚书看来。 “秦先生说得对,本官今晚只是协助他行动,你们听他的安排。” 姚尚书一改平时专权的行事风格,让众人颇感诧异。 但看到姚尚书手里拿着圣旨。 大家便知道。 这是天子下的命令,姚尚书在旁协助也是迫不得已。 “听从秦先生吩咐!” 众人齐声大喊示意。 秦小满满意一笑。 很好。 姚尚书都亲自发了话。 一会儿被这五百人包围抓住,也算是种因得果。 “我们这次要去的是城西渡口的一处突厥细作的据点,京机营的兄弟们在城西收获不多,据说他们都躲到了这个隐蔽的据点里,里面有上百人,你们放心,只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我领兵还是姚尚书领兵,该给你们的功劳,一个不少。” 城西渡口? 那里人多眼杂,同样是一个搜集情报的好地方! 姚尚书为了确认,想和小吏落实一下。 谁知朝周围看去后,小吏早已不见了身影。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去通风报信了。 “走吧。” 姚尚书心中大定,阔步前行。 “城西渡口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大家行动迅速些,以免打草惊蛇。” 第六百七十六章上套章,被卖 秦小满看到姚尚书这么积极地催他离开。 便知道,姚尚书方才的过程里,一定对外通风报信了。 他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 便发现少了一个整理卷宗的小吏。 锁定了一个目标。 但这个目标就在姚尚书身边晃悠,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最后事发时,也会成为姚尚书的替罪羊。 所以。 他根本不打算阻止对方通风报信。 “姚大人,请吧。” 秦小满比划着大门的方向。 “虽说陛下任命我为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但这些毕竟是你的人手,总不能把你落下。” “说得也是。” 这个时候,姚尚书自然不会落下。 他得跟着一起行动,营造出从未离开过大家的假象,才能够瞒天过海。 事后不被追究。 至于小吏被发现也无妨。 恐怕等通风报信完后,小吏就会逃走。 他正好可以把以往兵部走漏的消息,全部推到小吏的头上去。 “走!你们快跟上!” 姚尚书并不担心五百人马跑不过那一百个突厥细作。 突厥人的脚程可比他们快得多,反应也更灵敏。 再说了。 哪怕被抓到几个人,只要重要的成员不被抓。 他也能够安全无虞。 骑在马背上的姚尚书,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另一侧随行的秦小满。 已经等着秦小满行动失败看好戏了。 …… 小吏元师爷借口尿遁,趁着五百兵马出动混乱时,翻墙而过。 跳到了暗巷之中。 双脚刚一落地,他便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回头抽刀,在刀锋即将划破对方的脖子前,他猛地收回手。 “元师爷在兵部呆着,我还以为你忘记怎样用刀,没想到一直没有落下,不愧是贺鲁大将军的堂弟。” 提到贺鲁耶的名字,元师爷脸上闪过一抹憎恨之色。 若非大乾人设陷阱的话,他的堂哥必定会成长为一代名将,光耀部族。 这些卑鄙的大乾人! 除了明争暗斗,给别人设绊子,没有任何长处。 他越是生在大乾,越是无法理解。 为何老天要将肥沃的中原交给这样的一个种族,却把贫瘠严寒之地,交到他们突厥人手里。 这不公平! “伏利羽副统领,秦小满和姚大人他们带着五百兵马,前去城西渡口的据点了,我们快通知那里的同伴们离开。” 元师爷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候发散思维。 而是马上通风报信,谨防损失扩大。 他不知道自己人聚集的据点情况,但秦小满拿着圣旨前来,绝对不会出错。 “城西渡口?” 副统领眼神一闪,反复确认。 “你说秦小满带人特意赶往城西渡口?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亲自听到秦小满和姚大人对话说的,这还能有错?怎么?城西渡口的据点有问题?” 元师爷感觉到副统领眼神有异,不解地催促。 “不管有没有问题,他们正在往那边赶去,要赶紧通知大家撤离!” 元师爷见副统领站在当场不动弹,急眼了。 “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亲自去!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溜走,一定会引人怀疑,姚大人下午时也和我说了,假如朝廷追查昔日兵部追捕细作时犯下的错,正好让我顶罪。” “也就是说,你此次前来通风报信,是姚尚书特意让你来的。” 副统领依旧没有动弹。 元师爷看到他阴晴不定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城西渡口据点的事,可能不像他听到的这般严重。 “城西渡口确实有据点,是另一位副统领负责的,但在上次就被查抄过一次,后来便调整了人力分配,城西渡口那一带所有的眼线加起来,超不过这个数。” 副统领伸出两个拳头。 二十人?! 元师爷震惊不已。 按照二十人活动的据点,自然容不下上百人聚集。 他们的细作都是合格的,为了防止在京城被人察觉到。 据点都是根据人数活动设定的。 二十人的据点附近一定是清静到平时只有十来个人过往。 又怎敢让上百人一窝蜂,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聚集于此。 “是秦小满他们情报失误?有同伴故意调虎离山?” 元师爷可不认为是姚尚书的问题。 因为姚尚书已为他们突厥人立下不少功劳。 这十年间,至少保护了他们上千人次的活动。 “不好说……” 副统领沉吟不决时。 一个人影飞快跑了过来。 元师爷握紧手里的弯刀,待到看见来人时,马上收起,面色变得恭敬起来。 哪怕面对着两个副统领他也没有如此。 但索兰图可是他的引路人。 “叔……” 元师爷刚开口,索兰图便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气喘吁吁地对着副统领汇报。 “京兆衙门里的人说,方才皇宫里的侍卫长拿了圣旨,调派了二百人手前去东城的据点抓人……东城确实有一处大的据点,但我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其中一个同伴,他说那个据点的早已在下午时就疏散,大乾的天子在做什么?” “不知,但这事透着诡异,也不知是他们消息有误,还是故意而为之。” 副统领紧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大乾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只能扑个空。 莫非,他们在大乾的内应不只姚尚书这个大官,而是另有能够影响到大乾天子的人,这才引起如今的局面? “不论如何,我们先按兵不动,元师爷你都出来了,也不必再回去……” 噗嗤! 副统领话还没说完。 双肩突然被两支无箭羽的箭矢射穿。 “看来姚大人说得没错,放任元师爷出来,一定能够抓到大鱼。” “京兆衙门原来也有他们的人手,这可是一个意外之喜。” “三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是束手就擒吧。” 咄咄! 又是双箭齐发。 直接把元师爷的双肩打穿。 只剩下索兰图机敏,避开了暗箭。 利用轻功跳入兵部衙门,夺路狂奔。 “可恶!” 巷子里传来副统领的怒吼声。 “姓姚的,你竟敢背叛我们!你做过那么多事,还妄想大乾天子会放过你?” “我伏利羽石河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当垫……” 副统领话还没说完。 箭矢上的药生效,两眼一翻,便和元师爷一起昏了过去。 …… “驾!” 马背上,姚尚书奔跑得十分欢快。 秦小满望着在前方冲锋陷阵般英勇的姚尚书,已经预见了姚尚书能够预见,冲进据点里也空无一人的结果了。 “快!” “快围上去!” 抵达城西渡口处的一处农庄据点。 姚尚书毫不客气地接下秦小满的指挥权,让五百人马先把农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 只是。 当看到五百人马,真的把农庄围了一层又一层,里面就算有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的程度时。 姚尚书突然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不对劲。 为何聚集上百人的细作据点,竟能够让五百人层层包围? 这么一小块农庄,真的是上百人的大据点? “秦先生,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姚尚书试探着问。 “这里真的是突厥细作的据点吗?” “是,怎么不是。”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只是这个据点没有上百人,只有二十个新手菜鸟,下午的时候就被一网打尽了。” 第六七百七十七章扑空,狗咬狗 什……什么?! 姚尚书还没来得及庆幸通风报信成功,听到秦小满后半截话,一下子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 一队京机营的士兵从里面冲了出来。 每两人押着一个捆得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年轻人。 看到这一幕,别说姚尚书了,就连跟着姚尚书一起来的五百官兵也都呆若木鸡。 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何事。 不是说因为京机营人手不够,才让他们来协助围攻城西渡口据点里的突厥细作? 那冒出来的这四五十个京机营士兵是干啥的? “秦先生,据点里的二十人,有三个咬舌自尽,一个已经抢救过来了,根据他的说法,他们每段时间都要去城中的一个据点汇报近况。” “但由于他只是一个新上任的据点负责人,还不够资格前去参加集会,而他的顶头上司已在茶馆被抓,经过指认,已经身亡。” 秦小满看了一眼瞳孔略微涣散,但身上看不到明显伤势的突厥细作。 也不知京机营的人使用了怎样的问讯手段。 反正,能够撬开一个人的嘴,相信也会撬开其他人的嘴。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把人带下去吧。” 秦小满淡定的反应,超出了士兵的预料。 “秦先生,您不再仔细问问?” 现在京城谁不知秦先生聪慧过人。 他们挖不出来的秘密,指不定秦先生就能问出来。 “不用问了,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城中的据点在哪里,京机营里其他的兄弟们,已经前去围剿了。” 此话一出。 在场的除了唐参以外,所有人全部大吃一惊。 一脸听天书的表情看着秦小满。 还是姚尚书最先从惊恐中回过魂来,他颤声质问。 “秦小满,你这是何意?!” “你让我带着五百官兵前来围剿城西渡口的据点,却暗中派人去城中据点抓捕突厥细作,是不想我兵部衙门立功?” 姚尚书还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却见他身边的护卫面色大变。 更是心悸不已。 怎么? 城中真的有一处重要的据点? 该死的秦小满和那些藏头缩尾的突厥人,若是相信他,把城中的据点早就告诉他的话,也不会现在沦落到被秦小满耍得团团转……秦小满为何要耍他? 姚尚书想到一个可能性,后背寒毛倒竖,不由得踉跄着后退一步。 “姚大人这是怎么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秦小满嘴角疯狂上扬。 特意仔细地展开与姚尚书说清楚。 “我早就知道城中有一处突厥细作聚集的据点,更知道突厥细作里流传,保他们的是一位在大乾朝堂身居高位的大人,为了引那位大人出手,才特意设下这一计,等他上钩。” “我去向陛下请示,陛下告诉我,这位大人不是在京兆府就是在兵部,所以,陛下专门设下一计,让我带着兵部的人来城西,京兆府的人去东城。” 秦小满说到这里,对着一些面露不忿的官兵们安抚。 “你们也不要以为是白跑一趟,你们在来的过程中可是迷惑了不少前往城中据点的突厥细作,所以,你们也是立下了大功,陛下一定会论功行赏。” 有了这番保证。 有些骚乱的官兵们才安静下来。 这让姚尚书想找借口引起喧华的机会都没有! “姚大人。” 秦小满的视线定格在神色慌乱的姚尚书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先不要担心城中的据点了,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更好。” “什么意思?” 姚尚书下意识回了一句,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套话,马上大喝一声。 “我为什么要担心自己的处境?秦小满,你可不要想着污蔑我,你虽是陛下亲封帝师,但身无品级,而本官是朝廷一品大员,你污蔑我就要被凌迟处死的!” “好好好!好一个一品大员,所以才能够护得住那么多突厥细作不是。” 秦小满这次连弯都不拐了。 直接给姚尚书定了罪。 姚尚书面色惨白,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秦小满。 “姓秦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姚尚书暴怒的同时,大脑飞快地转动。 思考着如今的应对之法。 谁知,他还没有思考出来,就见秦小满拳头抵着嘴,暗中偷笑。 “你……笑什么?!” 姚尚书看到秦小满狡黠如狐般的笑容,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该自首,姚大人,我没猜错的话,在兵部衙门整理卷宗的那个小吏,应该是突厥的细作。” 秦小满此话一出。 不仅是姚尚书,就连其护卫都是一惊。 不明白秦小满是如何在短暂的接触中看出这一点的。 “你怎么知道?” 姚尚书慌乱之下,完全没意识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已是不打自招。 但秦小满已经不在意这一个小细节了。 他告诉姚尚书:“我们清点兵马的时候,已经没他的事了他不离开,等到我说出五百兵马去哪里,他马上借口尿遁离去……我让陛下派给我的两个暗卫跟上了他,你猜,会发生什么?” 暗卫?! 姚尚书心中一悸,朝着周围看去。 秦小满居然连暗卫都借调来了?! “姚尚书,此时,那个小吏和与他在附近接头的细作,必然已经被暗卫擒住。” “而那个小吏与细作接头后,知道城西渡口没有重要的据点,只会怀疑我找错了的地方,可要是当他知道,城中的据点被围剿,你猜他会怎么想?” 轰! 听到此处,姚尚书的脸上已没有了血色。 他终于明白了秦小满这一出环环相扣的计谋,意欲何为! 这哪里是冲着突厥细作们来的,完全是冲着他来的! “秦小满,你、你……” 姚尚书手指着秦小满,气愤地想要骂人。 却担心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利,待到陛下面前,秦小满会加倍奉还。 他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你啊我啊的,带上人,大家护送着你们的尚书大人去大理寺,我今日跟了那个副统领半天,只知道副统领,还不知道京城的统领是谁,相信姚大人一定乐意相告。” “不然的话,等到突厥细作先说出姚大人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估计……你就没有在陛下面前开口求情的机会了。” 秦小满转过身去。 不理会心态已崩的姚尚书,抬脚便走。 就在唐参也转过身的一刹那。 嚓! 利刃穿过骨肉的声响,令秦小满头皮发麻。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就看到姚尚书同样不敢置信的扭曲面庞…… 第六百七十八章身亡,试百探陈书生 “老爷,对不住了!” 噗嗤…… 护卫抽刀而出,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由于秦小满与唐参距离二人已有十步远,根本无法阻拦。 只能看着主仆二人双双倒地,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死了。” 唐参冲到前方,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后,宣布两人的死亡事实。 护卫是刀刀切中要害。 一刀收割一条性命。 看他对自己下手都不留余地,秦小满就知道了结果。 “这回可倒好,都不需要擒获的突厥细作指认,他们已经畏罪自尽了。” 秦小满面对着五百个还被蒙在鼓里的官兵解释道。 “有人举报姚尚书与是突厥的内应,特意让你们前来,就是为了落实此事,方才姚尚书已不打自招,其护卫也畏罪自尽,你们其中若有他们的同伙,还是早日自首,也好从轻发落。” 姚尚书身居高位。 小吏也需要经常呆在衙门里整理卷宗。 他们都能够直接接触到大乾里关于兵部的秘密,但要向外传递消息,还需要人手去办。 “没人自首,别人举报,像姚尚书一样查证出来,只会罪加一等,株连三族。” 此话一出。 还有所迟疑的两个官兵,马上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秦、秦先生,我曾经帮姚大人往今日被搜查的茶馆里送过书信……可、可我当时不知道姚大人是突厥的内应。” “我也是,我也是给姚大人送过信,可我不是突厥的内应……我相信在场的不少人都帮姚大人跑过腿。” 剩下的官兵们,全部面面相觑。 心虚地低下头去。 作为兵部跑腿的官差,他们没少受到姚尚书的指使去传信。 其中除了公事以外,自然也会有私事。 可谁能想得到,堂堂兵部尚书竟然是突厥细作的内应。 仔细想来,每次他们抓捕任务时,都会派不同人去姚府通知暂时不回府的消息。 就是在向突厥细作报信。 他们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错事。 “让官兵跑腿传信……难怪这么多年,不仅自己人发现不了,连突厥细作们,也鲜有知道姚尚书身份的人存在。” 秦小满嘴上说着相信这些人的话。 但实际上是为了安抚住眼下混乱的场面。 待到事后,再让京机营将今日参与行动的官兵,一个一个地盘查。 “好了,大家先回衙门,随时待命。” 秦小满指挥着宫中侍卫,让他们抬着姚尚书与其护卫的尸体前往宫中复命。 又派了京机营的士兵,前去姚府,将姚家包围。 毕竟,按照衙门官兵的说法,抓捕行动前,姚尚书都会派人去向家中报信。 姚家自然也有接应的人。 斩草要除根。 连官居六部尚书的姚尚书都揪出来了,顺藤摸瓜,把能够抓捕归案的全部一网打尽。 也免得二次麻烦。 …… 王府。 月中中天。 王之逊端坐在书房的软榻里,闭着眼听着外面街道上的马蹄声,手里的两枚核桃却一直在转动。 等着宫中的消息。 “老爷,宫里传来消息,秦小满在见过陛下以后,领了圣旨前去兵部衙门调派人手,去往城西渡口了。” 细辛来报。 王之逊手里的核桃“咔”地一声停下。 “你说秦小满带着兵部的人去了哪里?” “城西渡口。” 细辛气喘吁吁地回答。 从皇宫到兵部衙门,跑了这一路又返回来,还要避开那些盘查的士兵,可真不容易。 “城西渡口……” 王之逊不知想到什么,微嘲一笑。 “城西离着城中这么远,位置上太偏,城东的人到城西骑马都要花一个多时辰,突厥细作聚集的重要据点,怎么会在城西渡口处,这个秦小满可真是外行。” “谁说不是呢。” 细辛附和了一句。 多少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陛下呢?” 王之逊又问。 秦小满胡来也就算了,陛下怎会突然让兵部插手此事? “陛下在下达圣旨后便召御膳房重新上了晚膳……对了,陛下不光让秦小满给兵部带了旨意,还给京兆衙门传了旨,让京兆衙门的人前往东城的一个突厥细作据点里抓人。” 细辛说到此事,一脸困惑。 “这突厥细作本就在城里抓了上百人,东西两个据点要是小据点,不应该另派人手,难道这突厥细作在京城里藏匿的数量众多?” 砰! 细辛话音刚落。 王之逊忽然拍案而起,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由秦小满率领的京机营,一日便拿下百人,可兵部与京兆衙门每次抓捕突厥细作,这十年里加起来也没超过百人,一东一西,声东击西……陛下这是故布迷阵,另有打算!” 他以为这是秦小满一时兴起而为。 如今看来,竟是天子蓄意已久! 什么在宫中吃晚膳,这只是迷惑别人的手段。 是让那些陛下想要彻查的人们,放松警惕! “老爷,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细辛面露忧色。 “还能做什么,北境战事胶着,趁着过年,想送一些人吃牢饭。” 王之逝话锋猛地一转。 “你方才说,那个姓陈的书生一直在秦府呆着?” “是的,老爷。” 细辛一本正色地回答。 “陈书生自从早上去了秦府,便被秦小满留在秦府,一直没能再出来。” “不出来就不会卷入纷争当中去,这是一件好事,行了,下去吧,不论外面再传来什么消息,天塌下来也不必理会。” 王之逊打了个哈欠,朝着卧房方向走去。 只要陈书生没被抓住。 那他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可。 …… 秦小满用姚尚书的尸体去皇宫交了差。 听闻宫中暗卫又在兵部衙门墙外抓了两个突厥细作,正要审问。 他也没有掺和。 毕竟人不是他抓的,他也不擅长审讯手段。 忙活了一天,他除了急着回家吃饭,还要让陈书生解决一下心里的疑问。 到了秦府。 陈书生还在大厅里等着他归来。 哪怕管家安排了客房,他依旧没有休息。 秦小满走进大厅,就看到陈书生犹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椅子里,眼神放空地盯着前方。 “陈公子要是困了,不必等我,自行去客房休息即可。” 秦小满脱下满是风霜的长袍外套,洗净了手,凑到炭火前烤着。 他的声音拉回了陈书生放空的思绪。 四目相对。 秦小满看到陈书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入了夜,光线太暗,总感觉比起早上来时,黯淡了许多。 “秦先生去抓茶馆抓突厥细作,怎么去了这么久?” 陈书生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秦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别提了,原本是打算去茶馆抓几个人就算的,结果陛下让我调动京机营五千兵马,把全城突厥细作抓出来,这突厥细作没抓完,先抓到一个内应,说出来我都不相信,你猜怎么地,咱这朝堂里,居然有一位位居人臣的高官是突厥细作的内应,连陛下都给惊着了!” “内应是谁?” 陈书生面色剧变。 “还能是谁……” 秦小满看到陈书生提心吊胆的表现,故意拉了一个长声。 “……当然是兵部尚书姚尚书了。” 第六百有七十九章确信,另有疑人 “兵部的姚尚书……” 陈书生轻轻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抓到的人是那一位。 想想也是他多虑了。 能联系那一位的也只有他,并且那一位基本上不理会他们这些细作们的死活。 都是直接与军师和大汗沟通的。 除非他被抓住……但他也绝对不会供出那一位出来。 因为。 突厥能否入主中原,以后全得仰仗那一位在大乾朝堂里屹立不倒! “看陈公子的反应,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秦小满低着头烤着火,像是随口一提。 陈书生轻笑一声,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市井早有传闻,每次兵部抓捕突厥细作时,都会有漏网之鱼,说是兵部可能有内应。” “果然市井之言,有时候还是得听听。” 秦小满附和一句,根本没有表现出,是疑心陈书生与突厥细作有关系的模样。 因为,他不再需要从陈书生这里套话。 光从他刚才说抓住的是内应是姚尚书但陈书生完全不慌,他心里的疑惑已然解开。 姚尚书,并不是突厥安插在大乾最重要的那个内应! 所以陈书生才不慌。 如此一来,也能够解释,为何姚尚书的护卫需要当众杀人并陪葬。 看姚尚书今日火急火燎地向外传信,估计并不知道突厥细作们的背后另有比他更重要的内应。 但难保会牵扯出蛛丝马迹。 护卫便是为了保护那个人不受到威胁,才先下手为强。 “姚尚书如今在哪里?” 陈书生好奇地打听着。 秦小满伸手指了指地面。 陈书生眼神一闪,装作不解地问。 “在……地下?” “被护卫捅穿了心肺,直接见阎王去了。” 秦小满也没和他打太极,点穿真相。 看陈书生的反应就知道那个护卫的行动,是提前安排的。 一旦姚尚书被发现内应的身份,二话不说先灭口。 就是不知姚尚书死前是否后悔出卖国家,与虎谋皮。 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连将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还要牵连三族。 “秦先生,外面抓捕细作的事落定了吗?” “还没,接下来还要逐步筛查姚尚书涉及到的人员,清理突厥内应,估计这两日外面都很混乱,陛下暂时也顾及不到商使的事。” 秦小满诚恳地建议他。 “陈公子如若无事,不妨留在秦宅,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向管家说。” 既然知道还有内应了,再加上突厥细作很可能没清除完。 把头领控制住,让被端了据点的突厥细作们乱作一团,才更好抓捕。 “……好。” 陈书生是想离开秦宅。 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可秦小满不放人的话,他也不可能贸然离开。 现在只能希望两个副统领没有被抓,否则的话…… 陈书生摸了摸袖口处。 里面藏着两把软金制成的短剑,质地虽软,但他用得十分称手。 只要唐参和秦小满不在,他想离开秦宅,易如反掌。 还是要想一个好的借口出去一趟。 陈书生看了一眼天空正中的圆月,放弃了晚上冒险的想法。 秦小满太过谨慎。 茶馆里定然是搜捕出了细作,指不定晚上会派人盯着他的行动。 果不其然。 一个时辰后,陈书生就听到窗外有脚步声。 接着便是秦宅奴仆们的嘀咕声。 “公子让来看看陈公子睡着没有,没想到这陈公子睡得倒挺香。”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咱们可得守好了陈公子的院子,万一让人知道,咱家公子是因为陈公子的几句话,就把京城的突厥细作掀了个底朝天,说不定来找陈公子的麻烦。” 陈书生听到此话,一口气血憋在胸口,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来秦小满对他并没有怀疑。 可是。 这样血的代价才换来秦小满的信任,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招惹秦小满。 “军师和大汗还想拉拢秦小满,有了此事,相信他们也会打消这个念头。” 就算军师和大汗同意。 他也不乐意让一个害了自己无数部下的人,来日成为他的同僚。 而且照秦小满的实力,不只能够成为他的同僚,绝对比他爬得更高! 想到自己的失误换来秦小满的飞黄腾达。 陈书生心里那口恶气憋得难受。 再听外面还在说着逮捕突厥细作的事,他故意翻了个身,踢了一脚床板。 “嘘——吵到陈公子了。” “快让他睡吧,这次能够把害人的突厥细作抓出来,陈公子可是立了大功……” 陈书生干脆把耳朵捂上。 周围立马安静了。 只剩下他气得急促的心跳声。 “秦小满,你害了我的同伴们,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你不是效忠于大乾天子吗?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会做何选择!” 等风头过去,离开秦宅。 他一定给军师传信,联系那一位,让秦小满和秦家万劫不复! 就像十年前不识好歹的谢家一样! …… 后院。 秦小满吃过晚饭,泡在浴桶里,复盘着今日所遇到的事。 检查有无疏漏的地方,从而推断出与陈书生还有接触的另一个,或者另一群内应的身份。 可是推理了数次,都欠缺关键的一环。 “公子,在京城调查陈公子身份的人回来了。” 哗啦…… 秦小满连水都没擦,披上毛巾又披上外袍,走过屏风,接见来人。 “小师叔好,秦公子好。” 来人是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正是唐门子弟。 唐门的人在搜集市井消息这一方面,可比谢家要快捷。 秦小满连忙请两人坐下,又让人将备好的姜汤给两人端上来。 让他们边驱寒边说。 “这个陈稹家世清白,平时与人交好,根据我的判断来说,他身上没有任何污点。” 个子稍微高些的青年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到秦小满的面前。 “他平时的活动范围,也只在茶馆方圆十里范围,偶尔会出城踏青作诗几首。” 纸上写着近两年来,陈书生的日常活动轨迹。 只要出了茶馆附近十里范围,哪怕是去邻街买个生煎包,唐门的人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身份确实很干净,平时的活动也禁得住查。” 要是在没确认陈书生的身份前,得到这些情报。 他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社交圈子不广泛、只顾挣钱读书的大孝子。 可一旦知道此人都是在做表面文章,是装出来的。 那么。 手里的这些情报呈现出来的,就是另外一种事实。 第六百八十章放弃幻想,得想不到就毁掉 陈书生平时不用亲自和突厥细作频繁联系。 不然的话,绝不可能一年出去茶馆的次数都数得过来。 十里范围内的话,倒是抓到了不少突厥细作……可至今没有审出重要的成员。 说明联系陈书生的一定是直接的手下。 “我记得宫中的暗卫抓住了那个副统领,也不知道审得怎样了?” 他倒不认为副统领能够招出陈书生来。 不然,陈书生也不可能这么淡定地回房睡觉。 不过,他倒是可以从副统领那里打听打听关于另一个内应的消息。 “秦先生是怀疑这个陈稹与突厥细作有关?” 唐门子弟没有一个废柴。 通过他的只言片语,便推断出了他的想法。 “倒也不是怀疑……” 秦小满含糊过去,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此事与唐门中人无关。 更重要的是,他说出实情后,万一被陈书生察觉到就不妥了。 不是谁都能像唐叔一样,面对旁人面无表情,任何人看不出任何破绽来的。 “秦先生可要再查查大理寺审讯突厥细作的结果?” 唐门青年又问。 秦小满摆了摆手。 “不用查了,等我睡醒了直接去问。” 醒睡?! 唐门青年二人面面相觑,不由为秦先生这般淡然处之的心态感到佩服。 “你们也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们了。” “管家,带他们去客房。” 两个唐门青年告辞后,秦小满盯着火苗看了一会儿,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 “唐叔,早点休息。” 秦小满说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站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公子真的不打算现在去大理寺?” 唐参微讶。 公子做事向来不拖沓,他都准备好了熬夜。 没料到,公子竟真的要睡了。 “现在去有啥意思?只能去熬鹰,不去,在家里睡一觉,明早等大理寺审人的熬完了鹰我再去。” 秦小满往床上躺平,盖上被子闭上眼。 就开始去会周公。 唐参站在床榻前等了片刻。 见公子确实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准备休息。 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虽武功高超,但今日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绷,也确实需要休息。 不多时。 房间里的灯便只剩下两盏。 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主子睡了。 整个秦宅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但。 在秦宅外面游荡的另一个副统领乌拔岩,根本没有心思睡觉。 户部侍郎家的据点被大乾京机营的兵马一窝端了。 好在因为他总想着要见头领一面,自从另一位副统领去兵部找姚尚书的路上,差人通知他来蹲守秦宅。 他才因此躲过一劫。 “听说了没,姚尚书是突厥细作的内应,被发现后,让他身边的护卫给杀了,那个护卫紧跟着也抹了脖子。” “怎么没听说,说这是秦帝师设下的套,姚尚书钻了进去……真没想到,咱们堂堂兵部尚书,竟甘为突厥的马犬,呸!” 两个打更的守夜人走过,还在诅咒着姚尚书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乌拔岩听到他们的咒骂声,并不以为然。 大乾人骂大乾人,左不过是狗咬狗。 但对于他们所说的经过和姚尚书之死,乌拔岩格外关心。 姚尚书死了,那么统领的身份就不必担心外泄了。 想到这里,乌拔岩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高墙内的秦宅,几经犹豫,还是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就凭今日秦小满带兵端了他们位于京城的所有据点,害死了上百人。 先前统领说的,想要让秦小满成为自己人,就成了幻想。 “我得趁着还有人手可用的时候,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军师,让军师另行安排。” 乌拔岩想到自己的心腹部下也在据点之中。 在得知被京机营兵马围剿后,一定是先抵死反抗,再自尽封口,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疼。 不管是哪个部下,都是他们突厥的好儿郎。 如今死在秦小满的手里,这笔血仇,他一定要报! 既然得不到秦小满这样一大助力,那便……只能毁掉! 乌拔岩看向秦宅内院的方向,语气森然地自言自语道:“相信头领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 正值月中免朝会。 王之逊便一觉睡到了天明。 醒来时。 细辛已垂手站在床榻边上,欲言又止。 “秦小满又做了何事?” “老爷,就在方才,秦小满与唐参骑马朝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夜才去? 王之逊略一思考,便明白了秦小满为何如此。 面色有些凝重。 “我原以为秦小满是一个外行,可现在看来,此子精通细作之道。” “老爷何出此言?” 细辛有些糊涂。 老爷鲜少出现看人失误的情况,为何这才一夜,便推翻了先前的定论? “我认为他是外行,才心甘情愿跑去城西渡口,让别人拿到了抓捕城中真正据点的大功劳,可此子在明知自己错过抓捕后,没有再去大理会审讯,反倒是睡了一觉才去,你猜是为何?” 细辛原本还等着老爷解惑。 没想到拐了个弯是在考自己。 他仔细地想了想,便皱着眉说道:“或许是陛下下令,不让他插手审讯之事?审讯也需要专业的人来审才有效果,否则还可能会被对方套了话去,弄巧成拙。秦小满本身就没立下多大功劳,为防出错昨晚不去,等审得差不多了再去捡漏,可真是狡猾……” 王之逊斜了一眼说得正起劲的细辛。 只一眼。 细辛便知道自己说错了,马上住嘴。 “秦小满这个时候去大理寺,他是早就知道,那些突厥细作不好对付,等到熬了他们一夜,快要支撑不住再出现,就能套出他要的消息。” 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细辛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爷……” “与我们无关。” 王之逊率先出声,并一本正色地警告细辛。 “以后嘴巴闭严些,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特别是在秦小满的面前,懂吗?” 细辛连忙点头如捣蒜。 “姓陈的想接近秦小满,恐怕打着拉拢秦家的主意,这次秦小满端了姓陈的老巢,他势必不会罢休。” 王之逊说着,起身走到桌子前。 他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纸,又将毛笔粘稠的“白水”里,用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等到写完。 纸上依旧是白的,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在旁边看到书写全过程的细辛,却因为纸上的内容,心中大震。 “老爷,真要这么做吗?” 这么做的话。 如若踏错一步,王氏一族必将踏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