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包袱客的第十八代传人》 章节目录 引子梦与蝴蝶,不是穿越 在遥远的遥远,自大江而上迁往大湖之中,这群人被称为江湖人士。因为是皇帝下旨迁行,也被称为奉旨走江湖。再后来朝代变了,不敢奉前朝老皇帝的旨了,圣旨变成尿片、包袱皮,这群人又被称做江湖包袱客。故事就发生在这群第十八代子孙的身上。“十八代祖宗”、或者“十八代子孙”好像都是骂人的?不管了,差不多就是十八代了。 “冲风起兮横波,登昆仑兮四望。” 不知道是多少“陪”后的柯定一躺在一家鸟不拉屎的老少边穷地区的破烂医院的破烂床上,总之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有多烂的意思。 脑海中不断的哼唱着这曲调特别不愿意睁眼醒来。又似乎半透明的悬浮在半空中,头顶天花板手拄撑药杆,静静地看自己满脸的呕吐物正被一群白衣天使用清水、酒精擦着,紧张地用导管从肺腔中吸出堵塞物,耐不住手痒痒想调戏一下小护士,一伸手医生打了个冷颤将导管扔一边。 柯定一陷入无穷地黑暗,后悔啊,后悔。 医生捡起失手扔下的导管骂骂咧咧几句,“导个破管还失手,见了鬼了。”甩手走出抢救室。 “下了病危通知哈,假酒喝得太多了,所有器官都衰歇了,就是抢救回来,估计也是个傻子。”转头又回去换根新管子。 心电波没跳了,脑电波也没了,一群带着翅膀的医生建议家属拨管。 “领导们喝好了吗?同事们隐藏好了吗?老板安全撤离了吗?嗯——医生,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柯定一想再一次表现了一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可以为公司奉献的好员工形象,突然反应过来一阵大喊,似乎有人回头看了一下也没理。 拨管,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就再也不知道了,无梦也无想,深深的睡过去。 柯定一是一家私企的常务副总,也是这家公司的老人。几年下来,上受老板器重,下受员工敬重,旁的关系处得滴溜转。小柯也是士为知己者喝酒,努力为公司的发展打拼,对内做兄弟对外做“三”陪,总算是将一家快死的企业拉扯得风生水起。当然,酒也没白喝,入口就能品出酒的产地、年份、品类,自号酒中包袱客,行侠江湖中,别说你不行,喝酒不输人。 这次也是出差到地市为公司承接的一个技术改造项目请相关的相关很远的领导吃饭,也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还绕了几个弯硬是没绕过去的领导。既然这样,不好不请。 小柯是做好了很多赔的准备——陪吃陪喝陪骂,陪着笑脸啪啪的响。上的是清一色的某台酒,入口就知道差了,假的,小柯不好点破,只好平常喝三瓶这次喝一瓶就行。酒是不晓事的同事去拿的,见领导比较绕,他也绕,怎么省钱怎么来。假的就是假的,一瓶就让小柯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现场表演,硬是坚持到酒店才倒下。吓得老板和同事赶紧的往医院送。 小柯很佩服领导的海量,假酒喝三瓶都没事,果然是酒精考验。这要是真酒——那肯定当假酒不喝的。 柯定一该看的不该看的也看了,黑暗中睡得踏实,一觉醒来,伸了伸胳膊,一阵尿涨,总算清醒过来,赶紧的翻身睁眼往卫生间跑,还是没憋住,滋溜一声就漏了,这下没脸见人了。 眼睛往外一翻,扯着被子往外冲。不对啊,怎么入目处外边全是荒凉的茅草地,周遭是中世纪的土坯房,一张竹篾的门在外边挂着随风摇晃。再一低头,自己怎么光着屁股站在木摇桶里,自己怎么变成小婴儿了。 “哇”的一声,柯定一哭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孩出生要哭,“回不去了哈。” “小狗娃,又撒尿到身上了啊,以后撒尿要说哦?”一个年青女性温柔的将小柯抱起轻轻的开始换尿片儿。 小柯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又见到妈妈了。妈妈多年前就离开了,几回梦里见到相视总是朦胧一片,这回总算见到真人了,哇哇的哭得更大了。 “不哭,不哭。男子汉怎么撒个尿就害羞呢?我们小狗最坚强了。” 妈妈越说,小柯就哭得列厉害。 很久后小柯才平静下来,伸着手想够一下,想问一下话却张不开嘴说。一切那么真实又好像在梦中,庄子梦蝶还是蝶梦庄子? 柯丁一最讨厌狗了,他爹柯日小名狗娃,他的小名就叫小狗娃,所以与狗相克,家里不养狗,养了狗也转背就弄了火锅。 这会儿妈妈左一个小狗娃右一个小狗娃的,自己还反驳不出声,只能大叫大哭的抗议。一边正忙着的奶奶就看不下去了,赶紧将手里的零碎一扔,将小狗娃从媳妇怀里抢了过去。“晓君,你啊真是个千金小姐,连个孩子都带不好,看把我大孙子弄得啥样了。” 说着三下五除二的将小狗娃拨拉个干净,在屁股上拍两下,一堆破布儿往身上一缠算是伺弄好了。 小狗娃还想哭几回诉说身上还粘着屎尿,“不干不净的,穷人孩子瞎讲究个啥。咱家成份好,不学地主婆。” 奶奶抓着小狗娃往站筒——一种学步的工具里扔拍拍脸亲了一口转身走了,留下媳妇儿边看着边收拾家务。 狗娃婆娘——小狗娃他娘是出身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这是满姑说的,其实是个遗腹子,打肚子里就没有见过,小狗娃他外公白匪军与解放军拼刺刀的时候没拼过,逃了,跑到湾湾去了。直到死,小狗娃他娘都觉得是遗憾。 停止了哭的小狗娃发起呆了,这是回到了小时候,可三四岁前的记忆也没记住啊,但好像不是生活在这茅草屋里的啊,是在那俄罗斯筒子楼啊! 小柯迷糊了,不会很狗血的回到了从前,或者进入另一个平行空间? 还没等小狗娃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满姑又一阵风似的从屋里端出一碗白里透着金黄熬出米油的红薯白米粥,舀了一勺在嘴边碰了一下试试烫不烫,刚好合适,就往小狗娃嘴里塞。 小柯正饿着呢,也很久都没有吃过红薯白米粥,张嘴就咬勺子,哪叫一个怂。 “咋那么怂呢,你要早出生几年那就得跟着爷爷奶奶吃草了。” “前几年我们逃难到这灵官村的时候,那可是要什么没什么。睡觉连个床板都没有,几块土一撂就是床,别提蚊帐了,晚上全是蚊子,啪啪的打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做血丸子了——人血丸子。” 满姑说得有趣,小狗娃他娘实在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出来了。满姑回头瞪了一下媳妇,想想自己也笑了。 “晓君,你还别笑,虽然我们家穷,但也干净,从来都没有苍蝇。” “娘,那是我们家穷得连苍蝇都找不到吃的。” 婆媳两全笑了起来,小狗娃也笑了起来,抖着手到处乱伸,嘴里呵呵的。 小狗娃想起来了,妈妈说过,自家是地主和土匪家结亲后来从良。外公家是地主改造好的,爷爷家是背破包袱的江湖包袱客——其实是土匪从军改正的。 笑得过狠被粥给呛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满姑在背上拍了几下,拿了一张黄皮布裹在小狗娃肚子上。 “这可是你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破包袱哦,皇帝的圣旨呢!传到你手里得有个十七八代了吧?不管了,就算他十八代祖宗的败家玩意儿。这会儿成了我们家小狗娃的尿片布了,小狗娃你可厉害喽。” 满姑还在唠着,小狗娃可不舒服了。原来祖上传下来的破包袱,做过姑姑叔叔的书包就算了,做了自己的书包也能理解,可做过自己的尿片,然后再珍而藏之的传给自己说,以后家里的传统就交给你了,自己一直还当宝贝一般供着就差每天三拄香了,这就让人欲哭无泪了,那还是哭吧! 满姑一个劲的哄着...... 章节目录 第一章风起,一声惨叫 满姑,柯家的祖奶奶,江湖包袱客的第十六代传人,好像是的。她也不确定,只知道经常对柯定一说“你十八代祖宗那会儿也是光屁股打江山,传到你就变味了?”姑且就算江湖包袱客十八代祖宗的第十六代传人吧。 满姑早在很多年前就升级成满姑奶奶,可不知为什么,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总是喜欢叫满姑奶奶满姑,她也总是乐呵呵的受着。哪怕是个光屁股娃儿比她孙子还小,只要能甜甜的叫一声“满姑”,她也能变戏法似的拿出点好吃的,一点干虾酱,一根不知名的甜野菜,几棵覆盆子,再不然就是几个浸水野藠头。 ——满姑坐在芦苇编的席子上拿着蒲扇使劲的扑打着满天飞舞的蚊子。伸长脖子想看看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异象,今天特别闷,闷得人烦躁。烦躁得想要与老头子满爹打架。 房前屋后已经薰过辣蓼草了,可是蚊子还是一个劲的飞。今天特别的多,随手抓过去就是粘乎乎一陀。 睡不着,老头不理自己,打不成架,就那么干坐着。不好点灯,煤油不好买不说,家里更是连买盐的钱都不够,哪还有钱买煤油,平常也就早早的吃完饭,把辣蓼草四周围点上,在烟薰火燎中往床上挺尸。 当然,家里也没有蚊帐的,推开茅草窗蚊子能成堆,关上窗又热得没法,只能拿着扇子到处扑,顺便给早就鼾声如雷的满爹扇下风赶几个蚊子,要不今晚蚊子能将满爹整个人给抬走。满爹是不怕蚊子的,一身黝黑粗糙皮肤皮厚不说,更主要的是蚊子在黑夜里也找不着人,太黑了。满爹身上有疤,蚊子不小心咬着疤才会痒,疤不少,除了头上没有其它地都有,不仔细数还数不过来,为了怕吓着别人,白天哪怕再热,满爹也要穿得整齐,脸还白晒不黑。经常被老伙计们笑称一声白佬。 满姑心里燥得慌,叉开两条腿坐在席子上,总是静不下心来,有着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傍晚起了一阵风,然后就立即停了,要下的雨也没下来。云盖得重,空气里带着闷热也带着浓浓的湿气,人就象在泥沼中浑身不舒服。 满姑扇子呼呼的扑着,不一会儿也迷瞪了,管它蚊子多和少,满姑也是皮厚不怕蚊子的人。 “哗——”“沙——”忽然窗外竹林摇晃。 “起风了,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满姑迷糊着推开窗,想感受那一阵风带来的凉爽。 窗外依然黑沉沉不见星月,竹林似乎也在推窗的这一刻约好,一点动静也没有。满姑感受到的依然是扑面而来的潮气,迷瞪中充满着失望,心里愈发的烦燥,把头伸出窗外够了够。脖子上突然一凉,下雨了不是。再一摸,重了点,也不知道拍死了个什么虫子。满心晦气的拿着手往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子腥味,将手往破内衣上擦了擦。再闻再擦,一赌气将窗子猛的一关,拍得震天响。 满爹似乎听到什么,翻了个身又睡了。 满姑没等来风,又拿着扇子呼呼的扑起来。没过一会,又迷瞪着倒在满爹旁边,一会儿又梦见曾经和父亲放排江上走,撑杆网渔去,突然来个水上漂,一脚将满爹踢到床里边。满爹翻了个身就那么挨着床边又打起了呼噜。 满姑睡得不沉,一脚踢出就从似睡似醒中清醒过来,接着再也睡不着了,感觉全身都痒,拿着手到处挠,拿着扇子到处扑,烦得不行。 好不容易再次迷瞪了,窗外又一阵风起。 “哗——”“沙——” 这一次竹林摇得更猛,竹叶蹿得更响,似乎有什么在林中横冲直撞的穿过,又似乎什么在竹叶中挤过带起哗啦啦的响声。 “嘎——”老鸹不合时宜的在此时叫起。正推窗透风的满姑打了个冷颤,天不怕地不怕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手交叉着在手臂上摸了摸,还是感受不到一丝儿风,又把窗关了。不耐烦的一屁股顿在床上,本就不结实的地土胚垒起的床这会儿估计是开裂了。 三番五次被折腾得不轻的满爹这时候也是满满的火气,转了个身坐起来,一把夺了满姑手上的蒲扇,猛的扑几下,火气还是不轻。 “你个死婆娘,发什么骚,睡噻。明天还要上工。” 骂完,满爹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把扇子往身上一搭,接着睡。满姑抢起扇子准备给满爹几扇子柄,高高举起轻轻的扇了几下风,柔柔的挠着那摸得着的几处伤疤。 也就温柔了那么一刹那,满姑又迷瞪起来了准备往床上倒。 “哗啦啦——” 这次竹林摇动的声音更大,再一次将满姑闹醒。一阵凉一阵颤,再也没有半点磕睡,就那么挨着满爹,心里却是扑通扑通直跳。不会真出什么事吧,这荒村野地的闹点鬼出点事也不稀奇。行走江湖稀奇事多,没见过可也听得多了。 “啊——”随着一声惨烈的叫声印证着满姑的不安,接着就是那压抑着的唿唿闷吼声,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砸东西的声音。 满姑跳了起来,顺手抄起墙角的扁担,一把推开窗,大吼一声“什么鬼,敢在我满姑面前做怪!” 回头又跃到床边,准备拉起掌柜的作个伴壮下胆,一拉一个空。其实,就在那声惨叫中满爹鱼跃坐起,挨在床边扒下床上唯一垫角的红砖。只是不像满姑那么毛糙,就那么静坐着听风观势再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你个死婆娘,鬼喊鬼叫什么,好像别人不晓得你满姑奶奶厉害是吧?” “听声音好像是尤家的是吧?他那婆娘就是个痨病鬼,我看迟早要发病,不是她吧?” 满爹一句骂让满姑静下心来,也安心不少,接了一句顺风听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满爹拎着半块砖,紧走两步顺势用脚勾开半破不旧的草席子门,当势就跨了出去,再用手一撩将门给撩开,满姑跟了出来,手上的扁担摆出个起手势随时准备横扫千军单挑当面鬼。被不被鬼群殴先不说,气势要足。 半晌,风走了,云也散了,满满星空下隐隐约约全是人。村里人全起来了,不是那声怪叫给吓起来的,而是被那比怪叫还大吼给叫醒的。全村人全往满姑家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围拢来的时候,把满姑也闹得个矇瞪,干嘛都往我家走,不是应该往尤家走吗? 村里照例是晚上不点灯的,不过这次是个例外,太严重了,一声惨叫一声吼,全村的人都起来了。 书记点亮了那支轻易不点亮的村里唯一的电器——手电筒,亮瞎了周围一圈的同志。 章节目录 第二章好啊,蛇精作崇 “干嘛,干嘛,出了什么事了吗?” 书记是急吼吼又后知后觉的周围一圈问,然后在灯光里找到了抱着扁担拎着砖的满姑满爹。 “不知道啊,我 是听到叫声才那么一吼!”满姑很懵逼,“我是碍着你们睡觉了还是碍着你们打架了。跑咱们家围观,咱家挖着宝了?” 满姑满脸委屈的紧紧抱着扁担不松手,躲在满爹后边搭着腔。出了大事女人出面保男人,万一不行赖地洒泼耍流氓这就是满姑的想法, 是满姑一直以来的江湖经验。都传了十六代。不过这一手在书记面前不见得灵,说完立即躲在自家老头子后边。 “柯满姑,我看你鬼叫鬼吼的,明天想挨批斗是吧?一个个累得要死,被你叫起来,还睡个屁啊?明天工还要不要上?......明天你多上两个工!” 书记是真来火,今年是修围子的头一年,一边要修堤抗洪,一边还要开荒种地,都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牛马用,可还是缺劳力。现在是田里收割的关键时刻,少一份休息就少一分体力。现在倒好,全都闹得起来了,明天谁还能干好活。就是能干好活 会一堆人找借口不好好干活。一定要好好批斗这个背时鬼,不过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 书记是打定主意要好好修理这满姑满爹,可不管你两老家伙多能打。砖头扁担能干过革命群众?西风是吹不过东风的。 “啊——”又是一声更凄烈的叫声传来,好一阵噼哩叭啦。 “蛇,蛇啊,别缠我啊——”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就是前屋的细尤家传来的。既然听清楚了, 就静下来齐齐的掉头向后转,不太想搭理柯家背时鬼两老头老太的。 这声音真是救命啊!满姑从满爹后边蹿了出来,将扁担朝地上一跺,手一挥,像将军一般大声吼:“书记,你看不是我鬼喊鬼叫吧?这硬是有鬼叫!哎哟,我这瞌睡哦,明天还怎么上工哟” 此刻霸气尽显,土匪气息尽露,洋洋得意中似乎年轻了老不少,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江湖风雨中。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就显得你能。”书记不想和一个女流之辈多有纠缠,赶紧的扬手打断了满姑还要唠下去的破嘴。 “走,去看看。大尤家的,你 管好你细尤家的好不好。” 书记把手电筒一指,满姑是一马当先扁担横握顺着灯光朝外跑,带着大伙儿一溜烟的往前冲。书记满意极了,一是满意自己的领导号召能力,二是满意这满姑当将军是不行的,当个先锋打个头阵当个替死鬼那是连钟魅都没得改的。 边想边指,书记不忘拎过火急火燎的大尤念叨几句。大尤跑起来的脚步只好停了下来,跟着迈着将军步的书记小心的听着训示。要是待会细尤家真出什么事了,那还得靠组织,说到底就是靠书记了。书记不点头,急死没用。 满姑冲得急,几个飞跃一路领先冲到了细尤家,才挨着门,用扁担将门帘挑了起来,村民们 已经跟着冲上来了,围到了门前。这时的满姑已经积极表现过了, 就不忙着表现进门了。满姑这积极份子不积极,大家更是落后份子了,谁 没胆往里冲,都等着有人第一个上。当然谁 没有等到,等到的是书记的手电光。 一阵光就将茅草屋给照穿了,里面可是看得一干二净的。 细尤面目狰狞,双双死死的摁着自己婆娘的双手,脚使劲的跪在婆娘的胯部上,尽量的不让婆娘动一下。听到外边来人,又是被灯光一照,似乎是反映了过了,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嘶哑的吼着:“蛇精上身,帮我捆住。”眼睛乱转的到处找绳子。 细尤婆娘叫妙音,人如其名,总是不大不小的慢慢吞吞说话,声音甜腻中带着佛性的婉约。是个男人听到这声音就要瘫半边,走几步都要摔几跤,何况是这灵官村单身占大多数的公牛们。总是要口花花的哄几句,妙音 不生气,依然声音婉约。 夜晚纳凉,公牛们总是自觉不自觉的端着饭碗走到了妙音家的门前,认几个字的自觉不自觉的拽下文,不认识字的抖动一下贴着排骨的没有肌肉的拉条肉杆子。这下,灵官村的男人丢了魂,女人们 成了死敌。妙音依然那么柔柔弱弱,我行我素。 才建不久的灵官村不时的传出谁谁谁从妙音家走了出来啦,谁谁谁家里的二两煤油丢啦的传奇。闹得书记三天两头就要上公社申请派个妇女主任,实在被这些婆娘缠怕了。有时忍不了直冲冲的跑去找细尤和妙音婆娘理论,可一听到妙音那勾魂的声音,自己就面瘫得流口水,走了半里路还在打摆子。 一而再,再而三,书记不管了,直接交给上级,上级 不愿管啊!这灵官村都是从全市全省抽过来的,只要是哪个村哪个镇表现不好的,一家子搬过来填湖。官方的说法是,为革命作贡献,围湖造田,生产粮食。所有灵官村的人为着这个荒湖变粮仓的使命与理想而在这里一穷二白的开始喂蚊子的——哦,应该是开始奋斗的。 妙音在床上使劲的踢蹬着腿,手上血淋淋的却还在抓着草席子,那张蚊帐早就破破烂烂绞成绳子一般的摔到一边。嘴里发出吼吼的声音,不断的往外喷着泡沫。 随着灯光照亮,细尤喊着的蛇精上身,大家都不愿进去,就在外边木木的看着。满姑挑着门帘子 往里看,妙音家是比家咱家好。至少还有一张木板当床,还有一张蚊帐不是。 “快,快,请神,是蛇精上身。” 不知谁无聊的喊了一声,引起一阵骚动,一群公牛准备往里冲,差点把门挤掉把房子给拆了。 满姑老了,眼神不太好了,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吐着白沫的妙音被细尤按在床上,白花花的身子满是道道勒痕,真如蛇缠过般,细尤快坚持不住了,身上衣服都扯成条,都成光屁股了还使劲按着。 男人们往前冲,抓脚的抓脚,抓手的抓手,总算把就差一口气回不来的细尤给换过来。女人们不乐意了,一个见机得快的婆娘抬手就将旁边的麻布袋给披了上去,顺手拖走还在咽口水的自家男人。 书记抓着电筒走了进来,看着正丝丝啸叫吐着泡泡的妙音还有那七手八脚按着的公牛们,一时 拿不出个主意。不会真是蛇上身吧?呸、呸,老子是无神论者我怕谁,但就是没有主意。 章节目录 第三章人心中的蛇精 满爹本就不是个凑热闹的人,平常看着这细尤婆娘白得就不正常,说话又欠中气,就像个痨病鬼,这时候在人群外听得说蛇上身吐泡沫,就知道是发病了——癫痫。把半截砖随手一甩,两手一插,两边一分,扒拉两下,一群人两边倒着的让开路。 三两步来到门前,顺手从房门上掰下截木条,一转一捋翻成巴掌长的小棍棍。左手掐着细尤婆娘下巴,扣着牙槽骨往里捏,妙音不自觉的将嘴张开,木棍就撑在嘴里。满爹松手往外走,妙音使劲的咬住木棍不松口,就那么丝丝的像蛇一般发出啸声。 “满爹,这是怎么啦?”书记抬头看天左顾右盼就是不正眼说话,似乎这样才显出自己是个官。 满爹不吭声,书记吃个白瞎。好歹刚看满爹镇定自若的处置,捏嘴掐脖力度恰到好处,这会儿有了主心骨,还是不自觉的放低声音向满爹请教起来,调子要多低就多低。 满爹没接腔,望了自己婆娘一眼。满姑的扁担放下了,正往外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病,蛇不蛇精的与己无关,回去睡觉,千万别耽误了瞌睡。 “满爹,您河面宽,见识广,不会真是蛇上身吧?” 书记满怀忐忑又极度惊恐的问满爹一句。 “哦,不知道,没见过。” 随口应了一声,满爹转身就走,癫痫不诱不发病,病了不咬舌自杀待会就好,没个屁事,瞌睡没醒继续睡去。他不愿说,家家经难念,何必烧了人家经书呢? 书记却不那么想,满爹那英雄,冷着脸一副见鬼的样子掉头就走,很是不妙。心里更是冰凉的,可以确定了,蛇精上身。 书记一声不吭,这事不好说啊,也不能说啊。敢说是蛇精上身,这得觉悟多低,只要话一出口,明天上台挨批斗的一准是自己。但自己不能一走了之,自己官虽小那也是干部啊。站在人群中直打圈圈,嗯啊了很久 没个章程。突然发现坐在地上和走进内圈的大尤细尤两兄弟,总算让他遇见了救星。 “唉,大尤。这事出得突然,我看你这老弟媳妇暂时安静下来了。我估计着这事说重不重,说不重还比较恼火,大队里的事情还比较多,我呢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是吧?我看这样,这里你就尽点心, 老弟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家帮衬着点,窝头不亲地瓜亲不是!” 一番话连哄带骗的又甩给尤家兄弟,丢丢手走了。心里还直乐着,真要是蛇精上身,你们就是请神送鬼不关我什么事,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啊?要管还是老子管,老子不管谁敢管。 当然,所有人都可以管,也有人不能管,那就是满爹。 别看满姑一张嘴就咋咋唬唬的,气势挺足,可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纸老虎,一戳就破。满爹不一样,就是个不咧嘴的葫芦,平时不哼不吭,小心惹着了,瞪眼就能吓得你两腿打颤。再一咧嘴,唇红齿白,浑身充满着血腥气,白的一张脸,穿得不透风的衣裳本就透着诡异,这一咧嘴就更像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白无常,望之生畏。 书记有一回因犁田不够深骂这个训那个,训到兴头上忘了自己怕满爹,不分场合逮着正拖犁在田里耙着经过自己的满爹张嘴就要训。满爹把犁往泥巴里一踩,都有尺多深,当场把书记给吓着了,木在那么半天不敢吭声。 “要嘴上积点德,荒滩野地的死个把人不是个多大的事。” 满爹嘴一咧,脚一挑又将泥里的犁耙钩了出来,满身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自那以后书记再也不骂人了,训人换了方法。还是婆娘说得好,“荒滩野地里,再有组织又怎么样,等组织知道了,骨头都当劈材烧了。你就不知道这村里没个好人哈。” 满爹走了,书记走了,看热闹的就更热闹起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些后来的小年轻刚听说了里面白花花的一片,说者流口水,听者咽着痰,跟者起了哄,这回不是蛇精上身 要弄得蛇精上身,要不哥们儿都不答应。 床上被蛇缠住的妙音婆娘还在那里嘶嘶叫,床边还要几头公牛死死摁着,当然了,公牛们是再没有抖肌肉拽文的兴趣。怕啊,蛇可以逮着吃了,蛇精只能被逮着吃了。 屋外一群年轻人却是品头论足谈到天边,就是拿不出个实际方案。 不知道什么时候,满爹的三儿子狗娃听偷鱼的强盗说老爹老妈被人围了,急得像疯狗一样从看湖棚里赶了回来。顺着人群弄清楚情况, 就不时擦着嘴巴听戏。正听得津津有味,被又趸回来的满爹从后一脚踢了一个筋斗,顺势再一个癞狗打滚爬了起来准备撂架子发飚,睁开眯瞪的狗眼一扫描,这不是自己那白无常的老爷子吗? 没了声气。 狗娃没声气不意味满爹不生气。“老子就知道你个化生子没个卵用。你回来干嘛?有本事自己找个老婆回,口水都尿了一地。” 这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擦嘴的声音呼啦啦的。 “还不看湖去,渔偷了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没事,强盗回来了,他回来了谁还敢去偷啊?” 狗娃弱弱的辩了一句还想要留下,满爹脸一垮眼一瞪,天太黑不起作用,狗娃脸还是朝着屋里看。满爹气得把手一捏,有作用了,拳头咯嘣响中狗娃转身就跑,一步都不停留。 “哎,满姑哎。我们家估计要出个没出息的了!” 满爹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抱怨。似乎老三流口水这事对自己是个很大的打击,颇有儿子狗熊父好汉英雄家族要断根的担忧。 “睡不死你个老东西,又怎么啦,狗娃上来了?” 满姑是个精明人,一听就知道咋回事,随口问了一句, 不太当心,没事还不让看个热闹啊?再说一年 没几回热闹看不是。要不是这种热闹满姑我见得多,满姑今儿也不会回来,估计要看到大天亮的。 “一群化生子流了一地的蜗牛尿,搞得喷臭的。”满爹恶心完又翻了个身,“你说这狗娃子整天抹猪油擦脸梳头,怎么就不见给我找个儿媳妇回呢?” 满爹牢骚完再翻个身又开始打呼噜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满姑眼泪哗的下来了。 “狗娃从小就实诚,全都为了家里,帮了两个哥哥娶媳妇还要帮着几个弟弟妹妹读书。哎,现在都快三十了,人家十二岁就结婚,三十抱孙子。哎我们家这条件,就是抢都抢不回啊。。。。。。” 满姑还在唠叨,满爹却是睡得畅快! 满姑还在那么怨天艾地的叨叨,越想是越气闷。看着这死鬼满爹连多听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很是无趣,往床上一倒开睡。却万千心绪纷杂而来, 痛苦得睡不着觉。 章节目录 第四章掌舵人柯满爹隐世的过往 满姑本姓王, 好像姓蒋,具体该姓什么拉扯不清楚。不过死鬼满爹觉得姓什么很清楚,那就是柯满姑。柯满爹算是满姑的师哥吧,江湖上的包袱客,背个破包袱,丰时打渔为生,欠时打劫为生。反正她爹就带了满爹这么一个徒弟,不是不想带,而是没人想给所谓的十五代江湖包袱客当徒弟,只好捡了个便宜徒弟带着。 柯满爹当徒弟那会儿满姑还是个从蒋家舅舅过继到王家的小姑娘。王家无儿无女,生一个就活不了一个,说是罪孽太深影响子孙,直到满姑过来后才活了几个弟弟妹妹,王家老爷子当满姑是福星,宠得不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可是人有旦夕祸福,自从蒋满姑变成王满姑了,蒋家的哥哥姐姐接连的妖折,一年都差不多要断根了。蒋家当家的一想,是不是满姑命硬镇着了,赶紧的接回来。王满姑又变成蒋满姑,总算蒋家清净了。 又可是,王家的弟弟妹妹又不干净了,连着高烧吐泡泡,吓得王家的赶紧把满姑给接回来才算是捡回几条命。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满姑一会儿姓蒋一会儿姓王,连她自己 闹不清姓什么了。 王家是世代的耍家子,世代的急公好义,一手的蛤蟆拳威镇湖边的三村五社,湖上有个什么事的都好找王家。 义乃聚乱之源——这是柯老爹经常挂在嘴边训崽的口头禅。义到后来大家活不下去了 找王家当家人王满姑的爹,说不得 就干了些为了生存而不可说的勾当了。官兵来了是良民,富商来了是贼窝。 柯满爹其实在家里排行老大,应该是柯大爹。柯家家里穷,还要帮着家里拉扯几个弟弟妹妹,很早就出来找活路。那时学徒要没有拜师礼是学不到徒的,柯家是真穷。白天不出门,晚上才干活,真要白天出门 轮着出门,出门的那个才能穿着衣服,其他人只能光屁股了。 柯家当家的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胯上系一根麻绳算是遮掩,光着屁股带着同样光屁股的柯大求到了王家的头上。王当家当时就差点流下泪来,从身上扯了水褂子给柯老大披上。 柯家的一看这阵势知道有戏,立马按着柯老大铛铛的磕了几个头,硬是将王当家的酒坛子给磕破了。王当家的更是泪流满面,小子头硬不要紧酒可是我的命啊。再说江湖包袱客也不富裕,谁富裕了会去当贼,这雅趣他可真学不来。 柯老大顺利的当了王家当家的徒弟开始学那不知名的蛤蟆拳。 柯老大是满心的兴奋感恩啊,家里连衣服都没得穿,跟着师傅酒都有得喝。有事没事就把师傅当爹一样供着,不,比爹还好,毕竟爹一不给吃二不给穿的。 “师傅心善啊,见着我没穿衣服给衣服,二话不说收徒活命。师傅好人啊!” 柯老大整天将师傅好挂嘴上,直到有一天王当家酒喝多了漏嘴了。“我这蛤蟆拳名满天下威镇三江,可就是没人识货,抢个徒弟都抢不着。 算是老天开眼,让你撞上来了。” 说完,王当家又是泪流满面。 柯老大再也不说师傅善了,不过还是像伺候爹一样伺候着。 几年蛤蟆拳练下来,生力了开臂了,湖中就冒出柯老大这么一号人物,一人一杆能撑木排逆江而上,横湖而过,打上三五个人就像喝蛋汤一样。师傅看着虽不如自己,但可以守守山门,很是不舍的拿出祖传破包袱给柯老大背上算是出师了,湖中又出了第十六代包袱客。 这包袱可不简单,据说还是朱元璋移江西之民入蜀中的时候,王家一脉拖家带口一路辛苦,最后实在是连个包东西的布都没有,就用颁圣旨的布做了个破包袱。王氏一脉还是没能走进川中去,只能流落湖边。破包袱就传了个祖宗十八代,王家当家的孩子们都小还弱不经风,想着招了徒弟当女婿和满姑配个对,传到了柯老大这儿,算是姓柯了。 那年,战争来得比较猛,总是沿水漂些杂铜烂铁到湖里,挨着湖边都能听到枪炮声。柯老大越长越胆大,在满姑的蛊惑下,背着那破包袱去江水上游看看,顺手能捡就捡能抢就抢,总要弄点好东西给满姑不是。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时间一长,柯老大的名号在柯家取消了。岁月轮回,再一回来柯老大的名号让家里老二给占了,老二让老三占着了,叫老三也不行,只能排到幺,叫柯满叔、正好和满姑对上,就是柯满爹,顺势认了。 再问柯满爹干嘛去了?不说。老老实实的种田打渔。 其实柯满爹那年是真的划排往上游去的,走了那么百八十里正好赶上那场五天五夜的血战。满爹不懂事人胆大,两边打得热火朝天血洒江中染红了一河水,他却没事人似的划着竹排在江中悠哉游哉翻起这样挑起那样的尸体,想找点好东西给满姑。 这种行为很让人看不过眼了,我们两边是打生打死的,你这化生子在竹排上躺尸发战争财,两边都容不得你了。于是两边都把枪对着满爹打,炮朝着轰。满爹一看不得劲,划着竹排赶紧的往下游跑。竹排再是水上漂哪能跑得过炮,躲不过就近的找个水洼猫着去。这一躲就躲出事来了,被藏在水洼边想办法渡河的兵逮了个正着。 柯老大就这样被征了,划着竹排送人过河,送完人一想,“跑的人势小,追的人势大,我要不跟着跑不找死啊!” 二话不说,满爹丢了竹排跟着就跑。跑了两万多里,又跑赢了小日本,再跑出个新华夏,再一竹杆把美帝给赶下了海。虽说满身的伤,总算没事, 是大运。可就是放心不下满姑,不管官不官的了跑回家看看。看完就更不想回去了,有饭吃有渔打还有老婆——用现代的话说是“农夫山泉有点田”给个神仙也不换啊,何况只是个没瘾的官。老子闹革命不就是追求吃饱穿暖养老婆吗?满爹觉悟低,留在湖边打渔种田。 满爹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有吃有穿还不讨人嫌的好日子,儿子女儿一气生了七个。当然,最后那娃跑到湖中玩就再没有回来,估计着是喂了王八,只活了六个,还不错。自那以后满爹叉甲鱼的功夫可就练出来了,见一个逮一个绝不轻饶。 好景不长。大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分了家。二儿子又长大了,再娶了媳妇生了娃。这本是个好事,满爹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添丁加口地就不够用,哪怕是大公社大集体 经不起那么薅啊,日子 就越来越穷了。眼看着老三要找老婆,老四老五还有个小满姑还要上学,我的天,不要活了。一听说湖对面开荒,小孩进学不要钱,还有吃不完的饭打不完的鱼,二话不说将所有家当全给了老大老二,带着一家老小一竹排就拖到荒村野地的灵官村——现在还是灵官大队。 茅草一捆,拆了竹排一搭 就成了个家。几块土一垒,芦苇一铺就是床,再到大队领点油米锅盆,几把草一点 就算是开火了。清点一下家当,蚊帐不用帐了,女儿读初中了吧,学校寄宿用上吧。破包袱翻一翻缝个书包 能用。四儿子不争气,学 学不好,一个小学还要留几级,但灵官大队 只有这么个小学文化的,找个机会送去学校当民办教师了,教不了五年级教一年级可以吧。五儿子最顺眼, 聪明,这才来几天,就勾搭上公社蹲点的,自己就能去学开拖拉机了。 只有这狗娃,三儿子不省心,读了两年幼学就认为天下第一, 不学了,一直就挖藕, 只会挖藕,没法。看湖去吧,别在家里浪费粮食了,家里粮食囤着给你娶媳妇用,万一遇个灾年一缸子大米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满爹这是尽想好事呢。世道越来越好,大米只会越来越不吃钱,大米喂猪,人只吃肉的日子也差不远了。满爹想想就要唉声叹气!大米换媳妇的日子哦,一去它就不复返。 满爹现在快六十多了,身体还好得不要不要的。在大队干活是最卖力的,从不偷懒,一个人要干几个人的活,所以工分挣得多,分的米啊票啊什么也多。这时候买什么都得凭票,凭票你不一定买得到,但没票你一定买不到。你凭粮票买不到煤油吧,那得油票。你凭油票买不着面条吧,那得粮票。 满爹床头一块砖头压着一堆的票,却怎么都买不回一个蚊帐,只好天天喂蚊子。当然,有蚊帐也意味着背景人缘很厚,厚厚的人缘早给小满姑的小蚊帐了。 章节目录 第五章将悲伤的事弄得喜感的无聊生活 花开两支,这边满爹觉得屁大个事,打蚊子用炮轰,一个破癫痫一会就好,丢丢手睡去了。那边被喷了倾盆口水的公牛母牛们喷发无限的热情与激情,大晚上的除了造人总算有事干了——无限开会讨论如何解决可爱可亲可敬的好人妙音婆娘蛇精上身的问题。 大伙儿七嘴八舌议论着出尽各种馊主意,嘻嘻哈哈老半天拿不出个章程。清醒过来的大尤终于想起自己就是从几十里外的山里搬过来的,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请神上身驱妖捉魔? 家村旁边就是一个传承几十代的请神家族啊,那可是比江湖包袱客的十八代祖宗还要古老的存在。要不是实在害怕那神神鬼鬼的也不会搬到这湖区荒村。没想到,还是绕不开这劫,鬼随身都追到这来了,还是得回去请一回啊! “这都是命啊!” 打定主意,大尤不再犹豫,站起身冲着大伙儿很江湖的抱拳来了个团团揖:“各位乡邻有心了,我大尤代表我尤家谢谢大家伙,我现在就去请发杠的,这边就拜托大家了。” 发杠的是乡语,也是请神上身捉鬼降妖的巫师统称,说是避讳。 请神不容易,要请进过门的所有人吃饭,还得好茶好酒好肉的伺候着。算是借点阳气的补偿吧,大家也乐意。从前,活得不容易吃顿饱饭死都是好福气。现在,牛鬼蛇神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大伙儿纯粹找个理由吃顿好的。 更不容易的是神来的时候摸黑来,不能见光。从神的驻跸之地到细尤家就是说几十里路,摸黑来摸黑去,一个白天黑夜上百里。还要背一堆神仙玩意儿,吃这碗饭不容易啊。 比这还不容易的是请神的时候要先送上三牲, 就是,猪头、牛头、羊头和它们尾巴。请神家的不想浪费辜负神仙的眷顾,顺道开起了卤猪头肉馆,神流着口水吃过了的,就当口水佐料,那味道真是一绝。某些背时鬼化生子吃过了直叫好,还美其名曰“口水卤猪头”。 现在,牛是不能宰的,羊是没有的,猪还是大队的,咋办?救人如救火,书记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再说这猪长一两百斤了,送了猪头猪尾巴不是还有猪肉猪下水嘛。再再说了请神不是要大伙儿一起聚着吃一回吗,神不吃我们吃嘛?全村男女老少齐动员找书记去。 “哎。大家这阵子辛苦了,大队的双抢工作那是非常不错的,受到了公社的表扬和肯定。接下来的活还很重,工还很累,还要赶时间赶进度忙完双抢就要修大堤。我看这样,宰头猪添点油水,再到湖里捞点鱼搭个零头吧。细尤家的最近表现尤为突出,那猪头猪尾巴就算是奖励,不再奖工分了,大家觉得呢?” 大家还能觉得咋样,当然是好啊。书记说话有水平,觉悟高,而且是滴水不漏,没半点把柄。然后就将宰猪做饭的事交给了大尤,再吩咐着去几十里外县城买点什么佐料的——给大尤一个连夜请神的方便。 闹腾得不行的年轻背时鬼们当然是不肯歇着的,书记拿走了电筒就一窝蜂的砍倒竹林,砍倒树木,砍倒芦苇,在细尤家的前边屋场点起高高的火堆。自认豪气干云的几个背时鬼跑到猪场将那头肥得走不动路的猪赶了过来,抓头掐尾要就地正法。 猪吃得太肥,享受了几年好日子不惯走路,白天不溜达晚上不愿出来见人。几个小年轻拿着棍子抽,它懒不动,用脚踢它懒不动,只好用肩顶着到细尤家的屋场。 “养你就是要吃你的肉,今天你再大牌也得让大伙儿开点荤。” 一张门板搭在凳子上就是一个宰猪台,抓耳朵的抓耳朵,逮尾巴的逮尾巴,抱脚的抱脚,使劲的往台子上顶。一直不肯走懒得理人的猪这时不干了,喂我有戏杀我没门,头一甩脚一蹬将众好汉撩翻一片,啊啊叫着到处蹿。 撞翻了强盗,顶翻了大尤,摔过了一群背时鬼,一溜烟的往竹林里跑。只是不小心被竹子卡住了动不得,众好汉想尽办法拎不出来,这下都没辙了。 从猪叫声传来,满爹被闹醒了,可就是不想起来。用脚勾了勾满姑又踢了踢,示意满姑起去看看。 “随那群化生子闹去,别耽误我睡觉。”满姑没动。 “杀猪了,明天上桌估计只能吃骨头了,搞不好只能吃骨头渣子。” 满爹淡淡的说了一句就翻过身打呼噜去了,满姑算是听明白老头子的话,一跃而起,一条水纱裤一套,斜开半片布衣一裹,抄起扁担就往外跑,草鞋都没趿。 满姑赶过去的时候,大队最大的那头肥猪正卡在竹林子里乱蹦,那个心痛啊没得说的。 满姑一直看着这肥肉就流口水,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在狗娃娶媳妇的时候骗好抢也罢,怎么都得让书记把这猪给宰了。现在倒好,理由是现成的,却给送神了,那叫一个心痛带气啊。 满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大叫一声“让开,都是一群没出息的。”然后一扁担下去砸在猪头上,刚啊啊叫的猪还没有来得及叫一下,蹬两下腿不动了。 惊世的一扁担比杀猪刀管用, 把大家给震住了,以后再见满姑时候都是绕着走,生怕不小心招惹到扁担。 等大家反应过来,肥猪已经让满姑拎着猪尾巴拖到门板上。直接少了放血的环节,几个小年轻七手八脚的找着杀猪刀来个开膛剖肚准备大卸八块。 满姑的江湖很直接,抄过强盗手中的刀,手腕一抖在猪肚皮上那么一划一丢猪板油在手,挂扁担上走了。大家看到扁担是敢怒不敢言,隐隐间还有喜色。好东西得学,顺手的这个拎一片油那个掐块肉,精肉都留下,肥肉差不多剩块皮。最后留下刮得不剩几两肉的头和尾让大尤给神仙送礼。这年头,神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吃的,估计有得吃就不错了,不会见怪。 男人讲觉悟,书记夫人就不一定要觉悟高,当然要代表着书记来慰问一下细尤家的,顺便到宰猪的地儿看看。群众很懂味,悄悄的塞上最大的一份肥肉,趁手的时候捞了两个猪腰给书记补补。 果然不出满爹所料,当晚猪肉就没有剩太多,第二天开请神宴时候只剩个骨头架子,再解头猪是不现实的,只好寄希望湖里的鱼能打多一点。要不这宴开得会得罪神不说还会得罪鬼。这年头做鬼不容易,做神也难啊! 章节目录 第六章江湖包袱客第十七代传人狗娃 湖边是大湖连着小湖,大湖是浩渺千里的大湖,小湖是多跑几步就能绕湖几圈的小湖,积水洼里的围子围出的稻田排不干水只好挖深了养家鱼形成的湖。 小湖有个美丽的名字——烂泥湖,又叫下湖。两湖上边沿山建了个储水的坝,夏天涨水时积水到冬天不排干,就给山里人旱时补充点水救下冬急。坝有个英俊的名字——断头坝,又叫上湖。外边大湖的鱼是越来越不好打了,都快被吃光了。内湖养的鱼还行,就是偷的人太多,要派人守着。 狗娃被老爷子一脚给踹到烂泥湖,只能望着这静静的湖水发呆。强盗看请神去了,估计没有什么心情来偷鱼。这一路的偷鱼贼除了强盗能偷到鱼外其他都笨死了,让你一晚泡水里都逮不到一头鱼。 强盗不同,这小子别看缺着半颗牙,身上没有肉,走个路都摇着打摆子,白天风都吹得倒晚上鬼都撵不到,鬼精得很。白天干活时经过湖边 不知用什么打个窝,晚上就到窝边守着,衣服当网兜捞着鱼立马走人。等你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关键是你还不知道这窝打在哪里,真是防不胜防。 强盗家的咸鱼一年吃到头从来没断过。当然,偶尔会东家送送西家送送,甚至连书记家也会送点。谁说不能从大湖打鱼吃,只要没有被逮着在烂泥湖里偷鱼就没法批斗人家。再说了,大家都有份,就更不会有人说闲话了。说再多的闲话也不如书记没讲话,你能怎么着。 甚至好几回能干的狗娃要逮着强盗这小子,就那么几步路硬是叫屎憋着了,没办法只好先蹲草丛里把大事给解决掉,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拎着鱼跑掉,谁叫人运气好。 强盗运气好就映衬着狗娃运气不好,强盗实在看不过眼,有时到镇里去用咸鱼换酒也会给狗娃倒一茶盅,这才让狗娃顺过气来。 狗娃是有大名的,其实柯家六个子女都是有大名的。老大叫柯军,老二叫柯征,老三叫柯日。名字很有纪念意义,只是念全了叫柯日就不那么好听了,无奈满爹喜欢谁也没辙。 “你都是老子下的蛋,名字还要自己取,反天了!” 老四柯新、老五柯援还比较好听,老六是个丫头叫柯农。其实还有个老七叫柯文的,可惜掉了湖里再也没回来。老三小时候经常生病,满姑想起她命硬的家族史,本着贱人好养活,本着对鬼子的痛恨, 怕沾了鬼气长不大,就给老三取了个狗娃的小名。 狗娃长大了,都还那么叫着心里不痛快嘴上就嘟嘟。 “狗有什么不好啊?看门狗,就像你爹一样忠诚。你要再吵老子给你取个猫崽子的名,猫有九条命更好养活。” 满爹一瞪眼踹上就开骂,就是差点挨了满姑一扁担,“什么时候狗像你爹一样忠诚?” 狗娃赶紧跑了,满爹满姑练完对打说不定就得找自己当拳靶,这样的亏可吃得多了,三十六计将计就计认了狗当爹再说,我不吭声。 狗娃水性好,夏天挖藕肠冬天挖藕结是一把好手。虽说是只读了两年书,但一手毛笔字真是好。龙飞凤舞谁都不认识,那年路过的道士差点要收走做徒弟,说是不用学画符都能驱鬼了,只要给两三十斤大米孝敬天师就行。 要不是满爹一捏拳头一瞪眼,说不定狗娃现在都唱道经了。主要是那时候穷,二三十斤白米满爹也肉痛。 狗娃继承着满爹最大一个优点就是皮肤白,得了个白脸子的外号。自己很得意,有事没事就偷着满姑舍不得吃的猪油往脸上头上擦。实在没得擦就擦鱼油,弄得腥腥的老远惹来猫叫。姑娘们见了躲得远远的,狗娃还以为是魅力逼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从狗娃与强盗打上交道后,狗娃不老实了,出莲子的时候家里莲子没断过,出鱼的时候鱼多,满姑满爹这一穷二白的家里看着好起来。 更离谱的是去年冬天大队的仓库漏了个老鼠洞,狗娃硬是扒了一挑米一晚上跑上几十里送给老大老二家,千万不敢饿着侄儿侄女。第二天早上书记挨着家检查,狗娃却躺在湖边守鱼,当然是不了了之。直到过年时满爹满姑去看孙子老二家媳妇说出来才知道。 满姑这时才开始对老三印象改观,这就是个当面忠实背后黑手的家伙。更给狗娃下了个没出息的定语,背后耍黑手非江湖英雄?。名字取差了,狗能改得了吃屎,就那么的吧。 满爹倒觉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要想赢就得阴。不过就是不觉得像狗,反倒像猫。只是嘴比较碎,嘴碎的猫。 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从来不聊正事。你能聊一下看中了哪家小姑娘,你不好下手,当爹的上门提亲就是了。你瞧人家小媳妇干啥? “未必,你的爱好就那么特别?” 满爹还摊开讲,身边绿汪汪的眼睛让他浑身颤抖。满爹灰溜溜地逃走,不忘瞪一眼没出息的狗娃。 狗娃很犟,发起狗脾气不管不顾,“我说不娶媳妇就不娶媳!”结果一直快到三十了还是没有媳妇。 “狗娃,你是不是知道娶媳妇的妙处啊!等你有了媳妇再说不娶媳好不好!”满爹苦口婆心,就差下跪求着他娶媳妇。 “你个老不修的,娶媳妇有什么妙处啊?你倒说说!”满姑一扫帚飞了过来不依不饶。 “最大的妙处就是,有事没事有个与你打架的角不是!” 满爹说完就跑,还是没逃过满头包。狗娃依然犟着不娶媳妇,老俩口也就渐渐死心了。 人不在失望中绝望就总能在绝望中找到希望。狗娃似乎渐渐开窍,看着村上社中镇里的姑娘一个个都成了娘,也偶尔会幽怨地谈起一些姑娘。 “崽哎,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鬼用哦!我总不能把别人家给拆了抢个婆娘给你当媳妇吧?” 满爹嘴上说得无奈,心里倒是留了意,四周围都瞄上两眼。只是是没出嫁的,不管老少先瞄着再说。 “手快有,手慢无。再不下手,咱们家真要出个艄公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鬼神小江湖 神来得飞快,神之所以是神——超出人的认识之外,未卜先知的在半路等着,天没亮人就来了。这才是神,神得让人服气。 请神人先在荒村周围转了一圈,拿个破指南针看了一圈风水,确认了书记起得早,一早就到湖中看水去了,匆忙间带着一群纸扎的、木头的神灵进了细尤家。 书记其实很想看,人到中年什么鬼都听过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请神上身驱鬼。到了这荒湖边围垸建村开荒种田说是对书记委以重任,成功了就能得到高升,书记知道那是鬼话,不就是自己看着大书记偷拿集体的肉多了一句嘴给修理到这儿来的吗! 虽然自己觉悟不高,鬼神私底下可以信点,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虽说自己这书记是个被撂的货,后边也还有排着队看机会的积极份子。 “谁想上进谁就得努力种地!”书记经常用这句话来鼓励积极份子上进再上进,但也不想真的让这群不开眼的家伙上进到把自个儿位置给占了不是。 大队娱乐节目少,你们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看戏,还不允许我在湖里烤几条鱼吃下,书记一早就下湖了。 燥热的夏天,暑气很重。湖边可不只书记一人想捞鱼,大队长老柳来了,小队长来了几个。书记特别烦燥,你们能和我一样是组织上的人吗?还是说现在就要抢班接位了? 老柳老远一脸拘谨的扬手打招呼,可是浪费了表情,书记没看见,绕过湖边草棚沿湖散步巡查去了。 狗娃是个不晓事的,惯不会看人眼色,把不住其中关窍。一看这书记大队长队长都在这儿发疯巡湖,随口和队长扯了个谎直接往荒村赶,或许还来得及吃块肉喝碗酒,请神大戏也许看得着。 狗娃赶上了,神走了一夜路进了细尤家觉得累了,准备吃过早饭才开始干活。请神的神棍——哦,该称大师、上师或者道长什么的吧?至少是个巫师—— 只好陪着神灵歇口气,吃点神灵吃剩下的带着口水的饭菜,当然不能少了肉。 酒足饭饱之时正值天地间阴气褪尽而阳气上升到一个中正平和之时,既压制了蛇上身的妙音体内阴气又不伤了好不容易来到凡间走一遭的神灵,真是好极了。 用酒肉压胜牛鬼蛇精可是请神人的不传这秘,这事儿只能悄悄说。至于你是不是大声传给别人听让神仙怪罪,请神人是不管的。 青衣对襟长袖舒卷的扑满白粉青年走到屋场的火堆边扔了四五颗鞭炮,一声锣鼓响,几下木鱼闹,从屋内走出一群道士。为首的高冠黑衫裹得严实,三缕长须在脸上飘着,拿着个桡。接着一个扶着簪系着头巾的青衣道士拿着个钹跟上,最后就是那个扔鞭炮的小道士拿个木鱼敲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路念一路绕着屋前火堆转圈圈,越绕越小,棉布青衫盖上火堆。道士如此惹火上身却全无烟火气,惹得看出道行的公牛母牛们好一阵唏嘘。 “太牛了,大热天的烤火都不出汗。” “这次的上师算是请对了,前些年老家队上请了一个神仙附身的仙人的。还没绕两圈,小孩子倒底是死了,请神抬杠的摔得鼻青脸肿的硬是没有打过妖怪。” 三位上师绕着盖住了火堆,突然猛的往外一倒分三个方向仰面砸在地上,被盖住的火堆火焰蹿起几尺高,又猛的朝上喷出几丈高,似火山,似礼花,说不出的神迹。 “啊,哦,哈!” 公牛母牛都被这神迹给震住,据懂行的有见识的社员旁边解说,“这就是阳气升腾,接引神灵,能这么高,请的可能是四大天王或者二郎神君。这回蛇精妥妥的收了。” 挺有见识的社员还要显摆他的见多识广无所不知知无不言,可是没有人听他扯淡,皆盯着屋场看下文。 三个道士鲤鱼打挺弹起又围成堆打绕圈圈,老道士变戏法般凭空抓出一把黄中带黑的桃木剑,向剑上吐出一口薰死人的仙气。剑在火上一晃,冒出熊熊火光。再朝天上一刺,出现一片黄纸钱,遇火则化,呈一条火龙腾空而去。 小道士突然一声大叱,“死开!”破开人群跑到屋后的竹林里去。 中年道士跨过火堆盘膝坐下,把钹盖在火堆前,从空中抓来神剑插在地上,闭上眼睛念念有声。好一阵发颤后,突然挠着兰花指的右手立在左掌上,又将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朝天一指。 “太上老君,急急如急令,定。各路神灵,听我号令,风起。” 随着声起,闷热的空气里一阵阴冷,人们感到身体一紧又是一冷,有人甚至起了鸡皮疙瘩。遥遥的传来几低沉的闷雷响,引得大伙儿朝远处望,遥远天边涌起一片黑云,似是夹着天雷往屋场这边赶。 老道士矗立屋前良久,等那片风引来各路神仙。 “急急如急令,诸神附体仙门前,天路起!” “吾乃灌口清源妙道真君是也,何方小妖,还不速速显形离去。” 真君是谁不知道,看样子好像挺厉害的,老道士浑身在发着抖,剑似乎拿不稳,不过还是用力朝天再指,一团阴火凭空出现,在老道士的周身绕一圈才消失。 妙音婆娘已经被搬到堂屋的门板上像猪一样的摆着,还盖着那床破麻袋,全身汗淋淋的像从水里泡过一样。 对她来说,昨晚像做梦一样。被满爹塞过棍子嘶叫一会渐渐能控制自己身体,就清醒了。可是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木棍,动不得叫不得。热得晕过去又在恶心中醒来,反反复复难受极了。睁着眼睛充满哀求的望着外边,眼泪一直不停的流,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心里想着细尤昨晚做的一切,心里就真的如鬼上身一般凉透了。 蛇妖是不会显形的,还占据着妙音的身体,比较的顽固。这就惹急了老道士,开始绕着妙音婆娘转,转着转着就跑起来。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些。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魂兮归来!入修门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老道士顿着脚拍着手抖着剑围着妙音婆娘使劲的跑,跑着跑着往地上躺倒。半天后,抬起手向外延展,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手隐隐的感觉到一阵风起,似乎从天边召来一群神灵拔开热浪蹈进来。妙音心死,没有感觉,只是紧紧的闭上眼流泪又被热晕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八章清明世道鬼神消 老道士急了,直立而起剑挑麻袋,朝着妙音那白花花的带着蛇缠绕的身子一阵猛拍。妙音婆娘身上顿起一条条血痕,中暑晕过出又清醒过来发出一声声的哀叫,可是被棍子塞着嘴发不出声来,在门板上像蛇一样纽着。不一会身上就渗出黑色的血来,昨晚那被蛇缠过的痕迹早就没了,被盖住了。 扭动得厉害了,老道士更急了,朝着脑袋扬起桃木剑拍了下去,妙音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痛彻心底,嘴上的木棍 被拍掉了。又痛又恨又心哀的妙音婆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啊——” 老道士松了一口气,这不是嘶叫声,蛇是跑了。还不能放松,拿着木剑依然拍打着,嘴里还念个不停。 “还敢否?” “不敢了!” 妙音婆娘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只能木然的跟着回答。如此反复三四回,老道士凝神向外剑伸平往外一端,千斤之力压在剑上。 剑越来越抖,猛的向上一抬,剑上出现一条淡淡的蛇影向半空飞去,一闪消失无影。天恰的黑了,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道士从旁边端过一碗神水张口一吸又朝妙音身上一喷。妙音晕了过去,道士往旁边后退两步靠着门框软软的倒下去了。 围观的人群想冲上去又不敢,几个大胆的半抬着腿准备看个究竟,被恰好从后边绕回来的小道士阻止了。 老道士悠悠醒来,“好了!” 大尤婆娘赶紧的带了几个女人将妙音抬进了卧室给穿上衣服。 老道士开腔了:“有糖吗?兑点糖水加点盐灌下去,休养了十天半月就回复元气了。” 又说:“哎!这次比较麻烦,亏大了,伤了元气。” 公牛母牛们看在眼里,蛇精飞走了老道士却倒地上了,的确是下了狠功夫的。有懂味者用手捅了捅细尤,还在迷瞪着的细尤反应了过来,冲进了厢房一阵翻腾后不舍地将一把皱皱的票票递给了老道士,心里却是滴血——一年的工分啊,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这就没了。 老道士没推托,往道袍袖子里一卷就没了。 “神仙钱,神仙钱,心不诚神仙也不收钱。” “上师,这是个什么妖?” 有好事者想问个究竟,老道瞪了不晓事化生子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开腔。旁边的小道士倒是接了一句:“不可说,不可说。不可惹,不可惹。” 不可说,都是撇撇嘴。不可惹,那就惹不起,再没有谁开腔了。你招的什么鬼关我屁事,只要不惹我就行。 神,照例是白天睡觉的,所以又吃了一餐中午的孝敬。不过今天白天可以走路,因为下了一阵大雨,天一直阴沉着,活动一下还不至于被阳气所侵。午饭过后神就走了,带走了猪头和猪尾巴,还有细尤家一年的粮票。 请神的道士走了,大伙儿找自己的凳子找自己的碗顺带着拿走别人的碗回家,散了。下雨没法上工正好睡觉。 “爹,我说这请神的道士怎么这么快就搞好了,本事挺大的。” 狗娃有模有样的向满爹说着热闹,满爹是不会去看热闹的,尤其是请神的热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请神的道士给打了就不太好。 自己不信是自己不信,哪管着别人不信。 满爹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要信这些,每次上战场就念几个刀枪不入就行了,还要这些土腿子闹革命向前冲吗?满爹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更信心中有正气身上有煞气诸神避易。 “你觉得道士本事大啊?你怎么不云拜师呢,那年你不是跟着走的吗!”满爹就是一脚给踢过去,摔狗娃一跟头。 “猪头猪尾拿走了,粮票 拿走了,不赶紧的拎回去卤了等着发臭了,留下来吃晚饭啊,连块肉都没有,我看今晚白米饭都要改芦笋根了,都被你们这败家的吃干净的。吃,吃个屁。滚。” 满爹说的很接近事实了,这年头请神的少了,还都是偷摸着请,要不是这回凑巧,估计神都要饿死。 满爹说什么狗娃是不服气的,嘴上不敢说身上不敢动,却不断的嘀咕着。满爹性格横最听不得一个男人还碎碎念,手上捏得咯嘣响,眼睛四处望,想找个东西砸下去收捨这三五不着调的狗崽子。 满姑一看这阵势可能就是一场家暴了,打了还没地说理去,赶紧的出来打圆场。 “听你外公说过,义和团也说打神附体,结果都被枪子给收拾了。太平军说刀枪不入最终还是灭了。骗人如果骗到连自己都信了那就离死不远了。十个江湖包袱客九个都是玩着玩着连自己都信了然后就这么信死了。” 满爹一拍脑袋背着个锄头去菜园子,怪不得三儿子嘴碎,这是有根蒂的。 满姑似乎被勾起什么又要教导一下儿子,两母子碎碎念,正好。 那年满爹失踪后,王当家发疯的找了好些天,连那些所谓正规军都被他灭了不少,就为问个纠究。总算有人看见是跟着土匪跑了,就放了一半心,不再祸害那些大头兵。王当家知道柯大在土匪窝里那是跟回家一样。王当家的是不知道此匪非彼匪,这是一群有信仰的“匪”,整天在枪林弹雨里喝蛋汤,这才是可怕的。 王当家自从破包袱给了徒弟后就再没出过山,就是金盆洗手了,这会子徒弟生死不知只好再出山,要不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饿死。满姑不让须眉跟着江湖上玩,做起了排客,背起了包袱,当起十六代江湖包袱客。 那年,一个兵痞进了湖上硬是要在湖中插上一脚,行事还很绝,不分良善老幼每每还害人性命毁人清白做得伤天害理。 王当家的本不是个替天行道的性子,只是想护着湖边小村小镇那一亩三分地,可是你不惹人人要惹你,身在江湖就有个一二三的争论。 兵痞来了。 大冬天的,一来就亮胸,王当家的就说这家伙傻,再有功夫也怕寒风再有武功也怕金针,这是练傻了。 “王当家的,兄弟神打出身,枪林弹雨近不了身。今儿兄弟给你个脸,留你条命,赶紧的走人,婆娘闺女留下。” 王当家的—— 就是狗娃的外公是一声不吭,走上前去开声发力直劈一当心雷,好一个蛤蟆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兵痞带的队伍散了,站岸边打颤着的村民又开始下湖了。王当家的满脸不屑的回家喝酒: “神打鬼打我是不信的,真要刀枪不入还用得着打家劫舍行走江湖?早是天兵天将了。这世道乱啊,神神鬼鬼的就多,什么时候清明了,神鬼就消喽。” 章节目录 第九章乡野小风雅 “可惜喽,可惜那好的猪头肉,下酒多好啊?”趸摸着回来的满爹一脸的遗憾。 “还喝酒,饭都没得吃还喝酒。”满姑一脸的苦瓜样。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争英雄,女人却弄不来一口好菜,满姑觉得挺对不住满爹的。 嘴巴瘪瘪,转身就拎着那片肥油去炸了,油渣上多放了一勺盐,又从一个浸水坛里掏出一碗满是浓郁酒香中带着鲜味的虾酱。 “没酒喝喝点酒酱也好,总算解点馋虫。”满爹端起虾酱往嘴里一倒,捏一小块油渣碎放嘴里啪啪有声的嚼着。 “再加点盐,给三个饿死鬼投胎的留着。”满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边走边咂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吃光。 还没走几步就被书记给堵了回来。 “满爹,告诉你个好消息,上边要在我们灵官大队建一个建材基地。” “好事啊!那就建呗!”满爹总是那么快言快语,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为难的,该做就做,该吃就吃。 “灵官大队可能要变成一个公社了,叫灵官公社。” 书记还在那儿眉飞色舞,虽然怕满爹但有什么还是第一个想让满爹知道,似乎只有满爹认可了才有成就感。 “那要恭喜了啊?”满爹随意的应了声准备继续往外走。 “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再说了,也不一定轮到我啵。” “哦。那还要努力。” “是的。那我 先忙去。” 书记跑得快,努力去了。满爹趸了回来望着盯住一碗油渣不肯下湖的狗娃,这就是个没出息的,不知道痛惜点弟弟妹妹,看着就来火。 “狗娃,这是你的机会。一是找个媳妇,一是厂子里肯定要人,哪怕是临时工比守个湖强。” 见狗娃不吭声,抬脚赶开。 什么事都是执行的人最后一个知道,或者干脆不知道。书记刚说完,第二天上边就要求灵官大队建个临时住的工棚。这事满爹是里手,指挥一群社员在湖边空地上挖出很大一片地灌上水,等泡得差不多了赶上牛将泥踩熟,用牛屎和草拌一起糊在青苇编的茅草房上就是一道遮风挡雨的墙。 至于好点的门面,用砖架子做出土砖块来堆彻,用泥浆衔上切成几堵墙在顶上铺上几把茅草就成了高干楼。 “条件就这条件,客气还是要的。再苦的生活也要有仪式感。” 房子建了百十座,在湖边山地上密密挨着,整齐得像一军营,象豆腐块。满爹很满意,书记上报时很长脸。 房子建好不能立即住人,得除虫除水汽。白天得在屋里薰点什么辣蓼草的,直到糊上的牛屎泥灰微微开裂才算好了。 这一日轮着狗娃在每个房子里点点火薰薰虫。狗娃烟薰火燎的从一栋栋茅草屋中出来,突然眼前一晃一个白花花的人影从旁蹿过,狗娃乐了,这又是哪两个无聊鬼在这中间当露水夫妻来着,拎起镰刀就追。 这片临时房子像个迷宫,狗娃人没看清楚,似乎强盗家的婆娘,三转两转给追丢了。 狗娃很有耐心,跑到外围准备一栋一栋挨个往里搜,就想证实倒底是不是强盗的婆娘,好给兄弟掌个门户。主要还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还没搜一两栋,突然中间火起,一栋茅草屋腾地烧了半边。 “起火了,救火啊!” 恰好出现在屋场中间的建伢一声大吼,衣服一甩拿着棍子边灭火边呼喊。 狗娃心脏都吓出来了,哪管是哪家的媳妇婆娘的,拔腿就直接往着火点冲。其实火不大,和建伢来三两下就扑灭了。也得亏湿气重,只是烧了个角,换个芦草就行了。 火小影响大,又正值正午休息的时候,全大队的人听到呼喊声全跑过来围观。 火是灭了,乌头黑脸的狗娃被社员们当珍惜动物一样的围着一脸的鄙视,浑身不得劲,嗫嗫地唠唠他自个儿猜测的起火的原因。 “这就是个没出息的,薰个虫还弄出火灾来。”鄙视,再鄙视。 书记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现场的,拔开人群,瞪着三角眼涨着血红的脸庞像要吃人似的拎住狗娃脖子,狗娃不敢动。 “柯日,你狗日的,作死是吧?” 还要骂,视线扫到恰好出现的满爹就骂不下去了,把手一松,站一边望着满爹,意思是要满爹给个交待。 “爹,我刚才看见个光屁股好像......” 话没完就挨了满爹一耳光扇到墙边找蚂蚁,“鬼,人家烧湿草你烧干草,人家守着不动你去追白猴,不烧你烧谁,还有理了。滚着去把茅屋给弄好。” 啪啪又是两脚,这可让狗娃丢大人了,委屈得真想咬根芦苇噎死。建伢很好心,赶紧的拉着狗娃去割芦苇修茅屋。 满爹修理完自家儿子转头变戏法似的将那幅怒冲冲的尊容变换成一幅笑脸冲书记抖搂着,书记恶心得中午饭都差点吐出来。 “书记,这短命鬼的发生子就是做不好事,没事追什么白猴子。有这工夫不知道扎个篱笆。要打要罚我柯满没半点意见。” 书记算是听出来了,什么白猴,就是个没影的传说,最后还被带出我的错——没扎篱笆。好你个柯满爹,一句话三个意思,亮了态度还抛个难题给我。我现在要说了队里商量商量,说不定就有人卖个好给你柯满爹最后让我做了恶人,还不如现在就一起将恶人好人都做了。 “满爹,哪来的白猴,狗娃眼花你就不要乱说。这太平天下哪来的这个神猴那个妖怪的,下不为例哈。” 书记不谈狗娃的事,先逮着满爹说了一顿再说其它。满爹没法,谁叫话把子被人家抓着呢,只能一个劲的点头,脖子隐隐生痛。 “狗娃虽说一向比较听话,但不懂事的时候是有的,工作懈怠是有的,这次是为建设我们建材基地搭的房子,虽烧得不大,但影响很大。看在过去表现上,扣一个月的工份,写份检讨吧!满爹你觉得呢?” 书记讲话是转了几个弯,一会说人好一会说人差最终还是罚。不过没有上纲上线只罚点铜算是高抬手轻放过。 满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一个劲的感谢拍胸脯保证回去教育了。 “爹,我真的是看见一个光屁股的好像是......” 狗娃蹲在家门口,嘴里还很不服气的辩驳。满爹不等说完又是一脚踢过去。 “刚才就没打出个教训来,你有本事先把媳妇给娶了,整天有事没事在那里胡思乱想。你不去管那有影没影的稀奇事,这火会烧起来?老子说了是猴子就是猴子,有事没事给老子闭嘴。” 满爹怒儿不争一阵火大,狗娃不吭声,半晌弱弱的问了一句: “爹,这里真的有白猿神猴啊?” 满爹抬起脚抖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气得过还是伤不起。 章节目录 第十章江湖包袱客的猴把戏 世间真有白猿神猴吗?什么山精鬼怪满爹只听过没见过。满爹一直认为所谓的神鬼是人心在身体外的显化,美好愿望化神,恐惧忧郁化鬼,仅此而已。 满爹估计着村上就没有几个家伙见过真的猴子,更别谈什么神猴。 倒是这白猿神猴就在这灵官村脚下显圣身旁显灵的,听得倒是多了。满爹亦是盼着一见,倒底自个儿心中是美好愿望还是恐惧忧郁。 灵官大队一条坝如手掌撑开上湖下湖,打了个结如猴一般插入大湖中,冬日半坝白雪秋日半坝白芦之时恰如毛绒绒的白猴横卧,形似难免意化神似,就有白猿神猴的传说。 不仅是听到这传说,新搬来的社员们似乎惹恼了这猴子, 经常被这猴子闹。前阵子妙音婆娘蛇缠身的事,据说就是猴子搞的鬼,因为都没有看到蛇精,倒是把老道士折腾得象只猴,社员大半信了猴子。 更有妙音婆娘经常半夜三更大骂细尤为证:“你就是个无赖,你就是个猴子精变的。” 白猴有没有,有的,满姑见过。 就在年后,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老大老二家又闹起了饥荒,满姑满爹淘干净米缸没能弄出几粒粮支援,急得满嘴的火泡。饿死儿子媳妇那是活该,饿着孙子会心碎。 队上能借的人家亦无几粒粮,满爹围着队上到处转圈,最后将眼光瞄上了公家的粮囤。这是队上的储备粮,开春后就要运走支持这运动那运动的。 这时候也正是缩肚喝水充饥的紧要关头,家家都像恶狼一样盯着队上的粮囤。今天一个老鼠洞,明天一个追麻雀,各种招数抖尽,就没一个省心的。抓了几个还耍无赖,往地上一躺“打死我吧,反正要饿死了。让我先吃口饱饭再打死我吧!” 书记队长没法,不能真把人打死了,只好骂一顿赶回家去,派一堆的社员看粮囤。为防止内鬼搬空粮囤,书记队长轮着带队守,连换个班都要卷着裤腿看看有没有夹着几粒米。 “这怎么办才好,这怎么办才好。都是吃奶娃,会饿死去。” 满姑 没有办法,大队有粮只能看着,总不能去抢吧?这年月清平世道江湖包袱客也不行,抢是不济事的。满姑像老鼠掉缸里,到处乱转圈。 “你能不能不转了,转能转出米来?别把家里的地给踩坏了行吧?” “就你能,你是万事不操心。现在孙子都饿死了,你还有闲心说笑话,就是个没良心的。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自顾自的没良心的,一走就是十六年,无情无义就你这样。怪不得你柯大要降成柯满。” 满爹故做镇定的话让满姑炸了毛,又开始翻老帐,顶针儿刺。满爹蹲门框上陪着笑不吭声。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你个死满爹,有办法不讲?” “三步走。一、狗娃白天去挖野藕;二、晚上狗娃趁着大伙都盯着粮囤利用守湖的便利偷担鱼回来,连夜的和你娘一起送到你大哥家去......” 满爹还没说完,满姑就不乐意了。 “吃鱼吃藕大人能活,不沾米这吃奶娃活不成的。” “你就是急,等你们明天回来后,大队基本上就能猜出家里得了藕和鱼, 会认为我们家不缺粮食了。明晚我再找本地神猴借两挑米,连夜的送过去。江湖救急,我想他老人家不会不讲义气的。” “你怎么弄到米,你真以为你是猴子的兄弟?你也就是个江湖包袱客,还是个见势不妙金盆洗手的。” “鬼子的炮楼老子一个人都能挑了,这算个屁,不够塞牙缝的。” “你可别乱来啊!” 满爹没接腔直接将狗娃赶到湖中挖藕去,这是狗娃的特长。 满姑和狗娃一晚跑个来回,书记当不知道,社员不告发,只是一个个的懊恼得不行,干嘛盯着粮囤不放啊,不是还有湖吗?一窝蜂的全跑湖里挖藕晚上偷鱼去。 晚上狗娃就热闹了,见着这个偷鱼的就尿急,见着那个相熟就拉肚子,一晚差点把自个儿拉死。书记队长照列不管,只要不偷粮,偷几条鱼谁都没个数不是,再说晚上还不时在家门口捡到猫叨来的鱼,就更不开腔了。 “随他去吧,总不能守着谷堆还饿死人。这事我做不出来!” 都偷鱼去了,关注粮囤的就少。半夜三更月黑风高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候。 满爹拿出白衬衣衬上芦苇绑在一根长长的细竹上,悄悄的来到粮囤边将衣服藏好。又绕到粮囤不远处的一片石林边,冲着粮囤“嗷”的一声长啸,两声惨叫。看粮囤的社员有的正打屯、有的正吹牛,听到刺耳的叫声吓得头发都竖起来,打着颤、抖着鸡皮疙瘩聚成一团相互鼓劲往石林边靠想看稀奇。 满爹看着人群吸引过来,隐好身形拿出藏好的镰刀在一片石上刮出猛烈的火花,再一声啸叫,在打颤的社员心中就犹如是地狱中的鬼怪正要从被镇压的石林中爬出来,吓瘫了。胆小的尿水顺着裤脚流,相互抱着不敢挪步。 书记拿着红宝书压在胸口,嘴里一个劲的念语录,边念边往石林边挪。 满爹挨着芦草堆顺着粮囤底轻手轻脚走到藏假人地方拎起竹杆,朝粮囤顶上扔出几块泥砸出个动静来。又撑起竹杆顺着粮囤暗影将假人从囤顶带向石林。在看粮囤社员惊恐的眼中就像是只白猴从屋顶飞过。 “这不就是传说的白猿神猴吗?”吓得面无人色,闭着眼睛低着头当鸵鸟,谁还会关心粮囤是否有失。 满爹不管那群怂人,找个低矮处纵身一跃进了粮囤,两三下从几个粮囤里装满四麻袋的米,抚平米堆恢复原状。两臂一张,腋下各夹两个麻袋跨到矮墙处抛到外边。一个飞跃又到了粮仓外,找到竹杆啪的一声折成根扁担,收了假猴子,担着两挑米就往大湖飞奔而去。 书记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怕什么鬼,老子有红宝书在手,都跟我走,抓猴子去。” 抓个鬼,真的是抓个鬼,大家回到粮囤一看,什么都没有,粮食也没少,虚惊一场,坐在囤里发呆等天亮,谁都不敢去巡逻。 在大湖的一个隐蔽的小湾里有着白天满爹砍的几根楠竹扎成的竹排,两挑米压得竹排往水里一沉。满爹将麻袋用脚一挑将竹排压成一个前挑后沉,竹杆一撑如离弦之箭往湖中飞去。 入湖如入家,划排胜过汽车,沿湖入江,再沿江逆流而上四十多里就是两儿子家,三五个小时就是一个来回。 早上,全大队的人都在热热闹闹的议论白猴显灵精怪出世的大事,满爹推门而出打着哈欠若无其事的打了一趟蛤蟆拳。 出了这事有个好处,那就是社员们谁都不敢往粮囤那边去,更别提偷粮食,哪怕没人看着也没人敢摸黑偷粮。 ”人啊,过得像耍猴,要么你耍猴,要么被猴耍。无论耍被耍,都是个耍!“满爹破例点了根发霉的纸烟。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散了那口气 “家里没米咋个办喽?我孙子都饿成皮包骨了,半个月没沾一粒米。” 唠叨着记挂孙子没吃的,满姑坐在门框上边念叨边看满爹打拳,满嘴的苦涩,“能怪谁呢?这世道不仅穷人没活路,根本就只有穷人。” 满姑不理会外边什么猴什么怪的,再大的怪没有孙子怪痛人。 “怪谁,没米了不知道想办法,但凡提前几天说一下能把几个小家伙饿成那样?一个个没出息的怂样,父亲英雄儿狗熊,老子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满爹边打拳边搭腔,满肚子的火发在拳上,带着拳风呼呼作响。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满姑现在痛孙子多过痛老头,满爹稍不注意就会被拎着训,谁叫曾经满爹犯过错,一别经年没消息,害得满姑差点嫁了别人,这得多招人恨的。 “哦。昨晚啊,你睡得沉,我一听他们说山精鬼怪的就起来抓猴子去了。猴子没抓成倒是哥俩好说了一晚上。” 满爹只做不说,就怕满姑大嘴巴漏底,以后扮猴子挑米就没个出处了。这是算准了满姑走了一夜的路再干了一天的活,肯定睡得像猪一样,哪怕搬着抬走也醒不来。哪来的抓猴子,这山精鬼怪还是那群家伙吓了一晚上到今早才传出来的。 满姑还是很担心这孙子怎么活,看着满爹没事人一样心里就来气,稍不顺心就要骂上几句。 “我去叉几个甲鱼给小家伙们补补吧?” “甲鱼能当饭吃,现在不是补,而是别被饿死了。” “守着个湖守着个山还能叫饿着,真是见了鬼。所以啊,草莽才能出英豪,老实孩子只能出萝卜。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什么都是我们老俩口给想了做了,现在连找个饭食的本事都没有了。唉,我柯老大的一世英名啊?要让我那帮子战友知道了不得笑死啊?” “脸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心里却坚定起来,还是得去找找老战友,看能不能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讨碗饭吃。“我真不愿意啊!我柯老大一世英雄从不求人,却为子孙当孙子。” 从不唠的满爹驼着背走了,一脸落寞人瞬间苍老几分,眼里浮现着尸山血海中战友那森森的嘲笑,刮自己的胡子罚他不能喝酒。 满爹最终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划着竹排去了省城好好的陪战友喝了一回酒,倒底是让大儿子当了一回大队队长,二儿子当上了公社机排站守机员,总算能挣个工分不至于饿死孙子。 回来后满爹浑身不得劲,身上的伤疤是又痛又痒,一晚上都要痛醒好几回,只好在屋外一遍又一遍的打着蛤蟆拳。满姑问也不说,“师傅交的蛤蟆拳可不能丢了,江湖大豪是越老拳越精,我可不能挺肚拉稀。” 满爹去了省城,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满姑冒着风雨又下湖抓了一担鱼,挑上往两儿子家走。 去时沉重回时轻松,心里念叨满爹一百个好。 临近灵官村差不多都快天亮,这时候也是最黑的时候。穿过石林、芦苇荡,再经过竹林就到家了,也能松泛一下。 石林的石头是形状各异,有的像天神下凡,有的像痴女望归,像猴子的更多。传说这里被镇压着很多的妖怪,白天都很少有人过来,晚上更别说了。 石林前些日子刚闹过猴精的事,挑着空担的满姑虽说不怕但心里忐忑,加快了脚步。突然一道白光从身前一划而过,似乎就是只猴子,亮着蓝色的眼睛在远处望过来,在这漆黑的夜里特别醒目。 满姑将扁担一抖,两个箩筐顿时甩到一边,左脚前跨半步张弓发力,左手握住扁担中间,右手将扁担头贴在胯部,扬手一个甩枪式将扁担朝前刺,却没看见猴子了。 满姑自失的摇摇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还是太紧张,捡起箩筐往家里走。不出十多步,箩筐猛的一沉,眼的余光发现那只刚走开的白猴坐进了筐里。满姑一个停顿,心都快吓出来了,抓在扁担上的双手一下子全湿了。 一瞬,满姑头都不回的将肩上扁担往下横切朝箩筐上就是一家伙。 “嗷”的一声惨叫后箩筐飞了,又一扁担下去却是砸在石头上,将满姑震得差点摔倒,魂都差点吓掉,拨腿就往家里跑。 “柯满爹,你个死包袱客,快点来救你婆娘!”满姑叫得嘶哑,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转。 刚跑出石林,迎面就撞上了满爹。抓着胳膊边摇边说自己遇到了猴子精。满爹听了半天后悠悠的说了一句:“怎么是你,狗娃不是说你到老大家去了吗? 不歇一晚再回来?” “柯满,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我给你说我遇到猴子精了。” “知道,知道。你遇到猴子精了, 别叫那么大声好不好,影响不好。你把挑给我,我挑一挑米回去。” 满姑木木的送上挑,跟在后边走,老半天才问一句“哪来的米?” “哦,猴子精送的。” 虽然猜出满爹扮猴子偷米,气得满姑半个月都没有理满爹,心里还是信实有猴精的。 满姑是个大嘴巴,遇到猴子精的事不到一天就传得全灵官大队的人都知道了。社员们也都信实,连满姑那样甩手能打翻三五个男人的江湖包袱客都遇到猴精那就一定有猴精。有人问满爹,满爹不说有没有,只说可能是野猫野狗,哪天去石林逮了弄肉吃就知道是什么了。 当然得亏了猴精做怪,满爹的孙子是不用饿了,大队的社员却是恨死了猴精,连一粒米都没有掏到,聚在一起找书记请愿,要请法师捉妖镇猴精。 子不语怪力乱神,法师就不必了,红宝书就是最大的镇妖神器,书记在粮囤里到处都摆上红宝书,鼓励看粮的社员们每晚必须念上几遍语录。却怎么也没有镇住那只猴子,直到天气热了双抢新粮上来这猴子才没有再出来做怪。 有时社员们聚一起问见过世面的满爹,实在忍不了说传奇的话唠子满姑, 只是淡淡的说一句,“猴子也要避暑是吧?” 满爹却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都混到找战友帮着后代享福的境地,心气早没了。武练一口气,挺直脊梁走大龙。气没了,腰就不直,身体得垮。 满爹的伤痛越来越痛越来越痒了,自己强忍着,该吃吃该喝喝该骂骂,让满姑觉得还是那么强壮那么正常。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建厂镇邪,愿望很纯朴 天很闷,秋老虎很猛,建材基地的队伍来得很快。在一个旁晚几条船靠岸,上千号人根据草图和门牌号乌泱泱的背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住进草棚子。 灵官大队的社员们还没来得及在书记带领下举办个欢迎仪式或者联谊会什么的,然后宰头猪聚个餐吃顿好的。第二天又是几艘船靠岸下来推土机,开始在湖边半山和石林上平整土地建厂。 书记没排上号,是公社和县里的书记跑前跑后献殷情。 他算是看出来了,建材厂是不太看得起自己这小村官,人家承担着重大建设任务的厂子级别高,有事吩咐没事不搭理。 搞建设就是要热火朝天马不停蹄,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推土机晚上就开始嘟嘟吵了。 紧挨着粮囤是石林、芦苇荡和一片山坡地,因着大湖形成天然的一个湾。从这个湾上去翻几座山就到了省城,而如果是从湖里逆江而上却有七八十里。灵官庙湾就有兵家必争之地的称号,当年抗日时围绕着这个湾连续打了几场大仗,结果是鬼子输了,尸体是堆得满山满荡。 战后,躲到山里湖里的百姓一颤颤兢兢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帮着自家的军队打扫战场。牺牲的子弟兵收敛起来,该擦擦该洗洗,整齐的找着木板装着埋了,再没有木板也要找块布给裹起来,再找个树枝做墓碑记号。 至于说死的了鬼子就没那么好的,当兵的说“家里缺衣的拨衣服,不缺衣服的也要将铜扣子铁盒子什么的拨下来。那可都是钱!”“死在山上的扔山上,死在水边的浸水里!” 一湾的鬼子尸体光溜溜的随意的扔在湾里,点上芦苇不管烧不烧得干净就那么堆到了荡里,涨水时一灌沤了肥。 再后来,抗战胜利了子弟兵的墓都迁到了烈士陵园,这荒野变成了只有鬼子的乱坟岗。 山里的百姓纯朴,觉得阳间你打不过那阴间也做不了怪,可这会儿自家阴灵迁走享福去了,那还不得由着这些凶煞出来做怪害人。 周遭十里八乡老百姓恨极了鬼子,为了让这些鬼子永世不得投胎,最后魂飞魄散,不让这些凶煞出来吸阳气,请了法师在石林里做了个镇邪大阵镇住这些妖魔鬼怪,又请了灵官奶奶在湾边极阴之地驻陛,建了个灵官庙镇住一方水土。 现在上湖下湖大湖边的一边山地上又建起了灵官大队开湖种田,这灵官大队实际就是在乱坟岗上。这会儿听说要建个大型建材厂,都在传说这是要借用烧红砖、青砖的三昧真火彻底的将这些凶煞烧散,都对未来的好日子充满了期盼。 天很热,几台推土机一字排开顺着坡朝下推平整个几公里的场地好建厂。 凌晨,天最是幽黑,无星无光,是俗称阴煞最重的时候,这一片场地上这儿冒出一蓬蓝色火团摇晃着升到空中又像天女散花似的炸开,那儿冒出一团白光直往前扑又一晃消失不见,最后整片场子里都形成了一个蓝色的世界。有不信邪的,越是鬼火重越是关上灯故意去撞几点火。 一台落单的推土机在发力的喘着粗气低沉着声音卖力朝前推了几步,突然车头猛的爆发一阵白光,又凝成蓝莹莹的一团在前边飘着,这就是鬼火。师傅是个胆大的,停下推土机跳下来一看究竟。鬼火有灵往前跑,师傅发力在后追。师傅往左它往左,师傅发力它快跑,一人一鬼火就那么围着建设场转着圈,看得旁边指挥的一群人直冒寒气。 虽说阴阳两分,阴不侵阳阳不涉阴,但对鬼子却是没有这说道。鬼煞很重,有台推土机被鬼火蹿进驾驶室将处油抹布给点着烧了,泼水还烧得更厉害,硬是把驾驶室烧干净,要不是师傅跑得快人都会烧掉。有个聪明人赶紧的喊大家捂鼻子走人,正午阳气重再来收拾。 一早,恐怖幽灵事件就从建材厂的草棚里传到了灵官大队,很多社员悄悄摆出香烛敬鬼神。满姑想点上几拄香被满爹狠狠的发了一顿火。 “整天神神叨叨的,这世间哪有鬼,又哪有鬼吃人。有那闲心你不拜下自己的神,这还敬起鬼子了。” 满姑一听“对,要敬也敬自家的神不拜异国的鬼。” 这边灵官大队社员在满爹吼声中拜灵官奶奶,那边搞建设的工程师们找到了办法,“不就是磷燃烧嘛,白天夜晚都一样,只是白天阳光足看不见而已。下次推土的时候往上撒上水就行了,场地湿不沾空气降了温就没事。” 不知道谁传的,结果传到师傅们的耳里就变样了,说是要在场地里泼粪,还要撒童子尿。结果每天开工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童子的师傅们为了证明自己的尿管用一字排开在场边拉开裤子开炮排水。 灵官大队无聊的婆娘们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很不避讳的指指点点这个大那个小的。小的受不了只好躲到推土机边拉,最后剩下一个自认为还可以的在场边展示自己的骄傲。 书记没迎来建材厂的尊重却被叫去居高临下的一顿训。 “愚昧。” “更重要的是这比出个谁大谁小本来就不合适,这会让很多人自卑,更影响头头脑脑们的团结。” 书记也觉得没错,丢人都丢到家了,召集社员们开会,发了好大的一顿火。好了两三天,其后依然如故,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改变愚昧要文化人,书记没读过书,能认识的字还是从红宝书上学来的,更不会教育社员。建材厂的头头脑脑们觉得靠这文盲书记改变这愚昧不太靠谱,有心放任不管又怕闹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来,一纸报告上去,省里、县里就派来一堆的知青。 无聊的婆娘们倒是不再骚扰工厂建设点评谁大谁小,只是那些小知青们今儿这个脸上被抹了一把黑灰,那个屁股上一个泥手印的,又成了灵官大队最大的娱乐节目。 建材厂建得很快,不到年底建成一排排的砖窑。变化大的是灵官建材厂,灵官大队是没有变的。只是家里人多的顺便住进了建材厂腾空的茅草房里,也算是村子整洁,有所变化。 书记也没变,还得继续努力。不过努力的方向由建灵官公社进革委班子变成了努力协调好灵官大队社员与建材厂之间的矛盾。有时候这矛盾还是不可调和的,书记的权威不顶事,少不得晚上窗户纸就被捅个稀烂,或者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叫起撒尿。 “书记,起来撒尿啰!”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为了不让那帮烂货如意,书记躺着不起床,憋得很辛苦。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江湖争权不容易 灵官建材厂只是大家私下里的称呼,其大名是“中南省第一建材厂”。建材厂和灵官大队本不是一家人,从泾渭分明的砖房茅草房就知道。。 隔着一道排水闸,一边是灵官村的茅草房,连个厕所都没有,小便随便撒,大便找个有草的地方撒,撒完了薅把草一擦就算完事,风一吹臭飘十里不说,一不小心白花花的一片蔚为壮观。为这事,厂长找灵官大队书记谈过不知多少心递过不知多少改进通知,没用,都是故意的。 另一边是很稀奇的红砖路,筒子楼一栋接一栋,还有几座三五层的家属楼,楼边有个院子是子弟学校,学校是不招灵官村邋遢鬼的,灵官村的小子要上学还得走上七八里路到山里的另一个村寄读。 建材厂子弟学校边建了个小医院,厂里人生病那是享受,医生开个条就能喝着葡萄糖好好歇着,灵官村人生病是要熬的,熬得过命好,熬不过撂倒。 医院旁边建起一座高高的水塔,厂子里的人是不喝什么大湖上湖下湖水的,有吸血虫,他们喝的是地下百米深的阴河里的水。灵官村的人很羡慕厂里人白,传说是喝九阴之水才这样养人。 粮站、商店,还有露天电影院,实在没有娱乐的时候,灵官村的公牛、婆娘们悄悄的爬到墙上,夏天的晚上电影院里人很多,墙上的脑袋更多。哪怕倒了一面墙也没有阻挡越来越多的脑袋。 有落差就有抵触,有抵触就免不了矛盾。矛盾深了不仅语言上的冲突,发展到了后来就是打架,打群架,打着打着都成战争了。 明面上是战争,暗地里少不了阴招。一晚上家属楼和办公区的玻璃全没了,卸的卸砸的砸没一个完整的。厂里找过来。 “没用,厂子周边几个村也不能说是灵官人干的!” 只好又去找指标装玻璃。风头过后灵官奶奶显灵了,户户出怪事,家家茅草屋还装玻璃,连书记家的土坯砖屋也觉得还是装上玻璃好看。 厂长官架子大,看压不住个小村书记直接找公社找县里,一直找到省里。可还是没有解决。一是没抓着现形,二是官们进村看到一群叫花子围着要饭吃只想逃,很有感触的抓着书记的手动情的说: “同志,难为你了。你好好干,继续努力。” 官们有一句话没说,谁敢动你的位置,又有谁能动,谁动了谁来当这书记。 “请首长放心,我是**的战士,我们已经做好了扎根荒滩围湖种田支援建设的准备,发展还不错。就是现在缺粮啊,快饿死人了,能不能拨点过来啊?” “我们会认真商议的,你要相信组织。” 然后官们嘴巴嘟起,这个那个支唔着就是不承诺。再然后就跑了,去厂里调研去。连灵官大队全体社员一起兑的仅剩的几个糠饼子和野菜汤也没来得及吃。 颇有些不扰民,不吃穷的风节。 饭菜放了很多油,书记舍不得扔掉抓起来狠狠的咬了一口,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张嘴到处乱吐。“呸,拿走拿走,喂猪去。” “书记,你说不能随地大小便你却到处吐,给首长的饭你说喂猪。您犯错误了。” “别废话,把猪场里的粪全挑田里去。你觉悟高,今天就不用学习红宝书了,其他人下午分小队学习。” 很没眼力见的强盗趁机表现被书记逮着一顿臭骂,罚着去挑粪。经过首长的检查指导,书记更确定自己就是这里的天这里的地。 首长在建材厂调研完后给出一个高明的建议,围着厂建堵墙隔开那群叫花子。 这想法好,落实得更好,对灵官大队来说更加的好。 晚上灵官大队的社员们集体出动,建好的墙第二天又得重建,建墙的红砖、石灰什么的全给搬走了。不多久后书记家建了个红砖厕所,后来改成了卧室。强盗家半边红砖屋半边茅草屋。连满爹家都用红砖打底牛屎糊墙建了个印象派复古茅草屋。 围墙就在这么拆拆建建中成形,厂长不敢保证明天是不是还在。最后想了个办法,厂里不是缺人嘛,与其从外地找正式工人,不如就从这群穷鬼中招点临时工。关系近了,再说有了碗里的利益,谁还会去砸了锅。 “毕竟端起碗喊娘,丢掉碗砸锅的还是少。” 真没错,厂子总算清静了,厂长说话总算比书记管用了。 临时工的待遇很好,一天给两毛钱一天一结,当然有一毛钱是给灵官大队的,个人还可以拿走一毛钱。一个月就是三块,一年就是三十六块,这是巨款了。为了抢到临时工的位置,社员们开始使出浑身手段。身体强壮的往书记面前抖肌肉,自认漂亮的抛媚眼,将个书记愁得想跳湖。 “满爹,来,抽颗烟。这还是上次首长过来见我眼馋他的烟给的,我一直都留着没抽。” “好烟啊,抽不惯。我这人啊有烟叶抽烟叶,没烟叶抽草叶。” 书记打开烟盒将一根烟抽出半截连烟盒一起递过去。满爹说是抽不惯,却眼明手快的抓住整包烟,似乎没理解书记只是客气的开一根烟。书记拽紧烟盒不松手,哪有满爹力气大,也没有满爹反应快,更没有满爹脸皮厚,烟没了。 书记是扛不住了,想找满爹来拿个主意。到时不管主意好不好,最后还是满爹来扛,也就满爹身板硬扛得起。 满爹好歹带过兵,骄兵悍将还不少,这群社员们在他眼里就是堆萝卜,想怎么切就怎么切。人老成精,满爹不想得罪人,往往结仇都是因利而起。但刚拿书记一包烟也不能转屁股就冒烟是吧,还是得说个一二三来不是。 “书记娃娃!” 满爹就不能正儿八经说话,说话间就让书记被烟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得认真听着,谁叫这是救命的草呢。 “咱们啊,先找厂子里确定一下哪些活计是可以交给我们做的,又分别要多少人,什么时间做,对吧?再让社员们报名,想干活的分个几班倒,厂里活不耽误,田里活误不了事,你说是吧?” “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可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分班组的时候你指定个组长出来,每天让组长把钱一起结了给大队,由大队再按每个人出工多少给钱。” 书记特认同最后一条,老子又有权力了,谁不听话我就扣谁的钱,这方法好。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有江湖就有江湖道 灵官建材厂是个烧砖的厂,这个烧砖与传统的烧砖方法不一样。传统的是竖窑竖着烧,将干砖坯一层层码实,中间填上烟煤留下烟道,再在外边垒上一圈土,点上火自然烧,火熄了砖就好了。不过这不好控制质量,一会生得一捏就碎,一会老得起瘤子。 这就得靠经验,靠运气。有如烧瓷,好瓷是万里挑一。一窑好砖也是如此,师傅很重要,运气很重要。烧砖师傅一直是大湖上下最吃得开的一个行当。现在这个行当要被现代化给打破,不靠经验靠数据,实在不行,回炉重造。 灵官建材厂烧砖是横窑横着烧。挖掘机从湖洲上将湖泥挖出来用翻斗车拖到泥场,推土机推泥到地下搅拌场将生泥打成熟泥,再用传送带将熟泥送进制坯机里制成湿砖坯。工人们将成型的砖块拉到晒砖场晒成干坯。 干坯摆成奇怪的型状旁送进用耐火的轨道车运到窑里,几台鼓风机猛烈的吹,煤从顶上烧下来,烧好一车推出一车,没烧好还可以回个炉。所有这些都是用机车拉动、电动开关控制的,据说是世界最先进的烧砖方法和设备。又据说有些特殊的砖都可以送到化工槽和锅炉里,越传越显得高大上了。 灵官村的临时工们是不可能操纵这些设备的,太先进了,能看个明白的都是能人,更别提在机器上干活。 正式工干技术活,临时工干力气活,谁都没说的。可毕竟一毛钱在没见过钱的灵官村人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水面上的水下的挣得头破血流。 临时工只做三件事,一件是将湿坯拉到晒砖场摆好,下雨时盖上石棉瓦天晴揭瓦。另一件是将干坯拉进火窑轨道车上搭积木一样摆好。再一个是将烧好的砖放到堆砖场上码好,来车来船堆上去运走。 满爹为狗娃争了个拖摆湿砖坯的小组长。按满爹的说法,“有没有出息就从这里起步吧。” 狗娃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努力得不要不要的,人家干一车,他跑着干两车。 码湿坯是有技巧的,摆得好砖就干得快,而且大太阳下 不会开裂,摆得不好自然就会倒下来,倒一片砖是要扣半分钱的,一天要坏了个四十块砖,那一天就白干了。 干得多,手就熟,狗娃码砖的技术比当指导的师傅还好。为这事,师傅们还被车间主任骂过。 “你们这是干活干到猪身上去了,几年老师傅不如一个才来几天的临时工。我看啊让柯日来当正式工,你们去当临时工算了。” 师傅们是不敢反嘴的,不过狗娃这么厉害,都可以当正式工了,加点码与别人区别也是应该的。一拖车的砖再加上半拖车应该问题不大,最远的码砖场包圆 是关照。 “典型嘛,大家帮扶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狗娃子,真不错,连我们主任都知道你大名了,你要努力啊,你现在就是革命典型啊。说不定过一阵子连厂长都会知道你的大名,那你就转正成正式工了。” “哎,好的。” 狗娃憨厚笑着,对师傅们充满感激,师傅们越来越尽心尽力的帮狗娃。狗娃的工作热情高涨,工作效率是小组成员的几倍,是其它小组的两倍,真成了典型了。 狗娃嘴碎,回头就吹。 “你看你们,我一个人干了我们小组一多半的活。干活还是要尽心的。” 组员们那个气,恨得牙痒痒。“你那叫本事,那叫傻,两毛钱的活硬是被你当成一块钱在干。” 可只能私下里说,可不能当着狗娃讲,要不还怎么偷懒呢。 几个小组长开会他吹,“书记,我看我们只要认真,还可以提高的。至少可以达到我们组的标准吧?” 组长们很生气,恨得捏拳头。“你狗娃就是个棒槌,这是给家里干活还是给大队干活?” 还是书记觉悟高,对狗娃的行为表示肯定,认为给灵官大队涨了脸。 “同志们,社员群众们。我看这狗娃子啊,哦,柯日的。这是我们灵官大队的典型,为我们跟建材厂最终确定工份和价钱定了一个很好的标准。说明临时工完全是可以超过正式工的嘛,大家要向狗娃子学习,学习他这种什么精神来着。 经大队研究决定,柯日在大队的工作做个调整,将狗娃调到猪场。这也是社员群众们对你的器重,好好干。” 书记发表完最后的讲话转身离开,剩下的组长们都一脸真诚面带笑容的恭喜连连。 “看来狗娃要高升了,说不定要当小队长了哦。” 狗娃很高兴,这说明努力是有回报的。狗娃的抱负能从这里起步。 匆忙的回家给老爹老娘汇报好消息。满姑一听就来火,“老娘找书记去,他要敢这么干,看老娘不把他淹粪坑里。” 老娘的火让狗娃是莫名其妙,忙拉着说好事。 “就这样吧,哪里不是干活,哪里不能养人。好好干吧,说不定傻人有傻福。” 老爹的叹息让狗娃的荣誉感和上进心荡然无存,满爹的话深深刺痛了狗娃,觉得老爹没觉悟,“有这样的爹吗,说儿子傻。”嘴里不服气的叨了几句,这次破例满爹没的踹人,转身背着锄头走了,有这工夫不如去种畦菜。 厂长来灵官村视察,给书记带来了糖等好东西,更是珍而郑之的送上一面锦旗,请了书记等领导一起吃了个饭。书记倍有面子,总算穷人翻身得尊重,腰不痛了背也挺直了。 在酒足饭饱之后厂长顺便的与书记敲定了每个工时的工作量,那就是以狗娃小组产量为标准,少多少扣多少,要不干那就请其它大队的干。 “厂子是国家的,有的是人支援,也就是在灵官大队这块地上,邻居了亲了,不拉扯一下不帮扶一下说不过去。” 连着几天,除了狗娃的小组,没有一个小组能拿回两毛钱一个人的,有的小组到最后还要倒赔上几毛钱。 狗娃很高兴,这更显得自己能干,得意就容易忘形。狗娃拉车的路上跑偏了地,一车湿坯砖全掉地上废了,那一天反而赔了两毛钱。祸不单行,第二天车轮子飞了,又废掉一车砖,又赔了两毛钱。 有时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第三天码砖垛没弄好倒了一堆砖。不仅连做临时工赚的钱全赔上不说还欠上三块钱。满爹找了书记好说歹说的从队上借了几块钱算是把帐还上。 书记对曾经的典型狗娃一句批评的话都没说,只是叹息一声拍拍肩膀后不再理会。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江湖包袱客十八代传人他妈 “爹,我不晓得怎么回事。鬼打了一样,运背。我的技术是所有人中最好的,除非中间掉砖了,要不怎么也不会倒。” 狗娃抱着脑袋坐在门框上呜呜的哭,不停的念叨着运气不好让家里背了帐。满爹最近脾气好了些,听着碎碎念没吭声打人,只是叨着个烟一上一下的撬着,吸一口就那么憋着。 “爹,您放心,我不会让家里背帐的。我现在虽然不是小组长了,但我一定要把钱给挣回来。” “给老子滚,不准到建材厂去,我看你到厂里拉砖就打断你腿。没出息的东西。” 满爹当头一脚将狗娃踹出门去很远。 “我们家狗娃这是叫人给谋害了吧?” “你说呢?蠢得死!” 满姑想了想,不确定的问又老了几岁的满爹,满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能噎死人。满姑不敢出声,为着这狗娃一两年来满爹低了两次头做了两次小。 “还是书读少了。老子都晓得自己书读少了不掺和事,他还越不懂事越掺和。‘劳力者整人劳心者吃人’都不晓得。让满伢每次回来教他认几个字,认不全背不熟老子打断他狗腿。” 满爹气得都开始讲论语了,可想而知得气到什么程度。这也是满爹想出的唯一的办法,“做不了事当不了官守着个猪场当秀才总不会被人整了吧?” “要再下毒手我满爹可不是吃素长大的。过些时候娶了媳妇就生死不用管了。” 连出了几天的事,而且还是出在最能干活的狗娃小组这让书记觉得很对不住厂长,带了几条鱼赔礼道歉。最后还是取得了厂长的谅解,当然厂长也觉得工作标准太高,狗娃那指标不可能持续,又回到原来的标准。小组长们都很感谢书记为自己做主,聪明的小组长学会了感恩,感恩的小组长很多升到了大队的小队长。 最终厂长得了好,书记得了好,临时工们得了好,唯有狗娃没讨到好。 狗娃任劳任怨的在猪场喂猪,听满爹满姑的,老老实实的捧着本自己也看不懂的书等着娶媳妇。边养猪边看书,当然看的多是小人书,那是书不是。这就比知青还知青了,加上一幅骗人的白脸庞倒是迷倒了不少知青。 “深入交流,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不好看了,纯粹一土鳖嘛!” 满爹满姑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里曾经地主家的遗腹女。年龄 有***几了,嫁不出去,凑和着吧。 这嫁不出去的女叫晓君,吴晓君,吴家村人。出身地主家庭,父亲在晓君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了湾湾,用满爹教孙子小狗娃的说法是:“你这外祖是个没出息的,只能打顺风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典型的没骨气、没勇气、没血气。” “祖祖,您不是也跑过吗?”小狗娃抱不平想护着不朝面的外祖。 “那叫战术,咱不能死磕,要保存有生力量。赢了才是英雄,死了的都是狗熊。活着才叫有出息,死了的都是没出息的。孙子哎,做什么都要讲战术,要活下去才有翻身的本钱。” 这让小狗娃从小就明白个理,“你可以跑,但千万别让你对手跑了。更不能让你对手追着你跑。” 晓君没享过地主家的福,倒是遭了不少地主家的罪。出生在与贫农互换过的草棚里,吃着红薯和野菜长大。得亏家里姐姐哥哥多,倒是没受什么欺负。 妈妈更是想尽办法让子女们读书,始终相信在任何一个朝代读书总能改变命运,统治这王朝的都是读书人与社会精英。 吴家的几个长姐长兄因为在大运动前成的人,全都被妈妈想尽办法送到省城或者嫁到省城去了。后来,即使是运动来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晓君成人是在运动中,读到高中就已经是妈妈求到多少人,送掉多少埋地里的东西。很多同学都读工农兵大学去了,只有晓君因为出身的原因回家种田。 晓君不想种田,只想读书,像姐姐哥哥们一样进省城。趁着姐姐生孩子的机会就留在省城照顾,一照顾就是几年。 一天,吴家大队的主任来了,带着几个壮劳力将晓君拖了回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改造,要彻底的改掉地主千金的臭毛病。 其实让吴家大队最看不过眼的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吴家大队培养出来的高中生,看不起贫下中农要往城里跑嫁给城里人。回来后就开了几天批斗会,硬是逼着她在吴家大队的单身汉里挑一个嫁了。在草莽群众朴素的心里,这是一种贫下中农对地主阶层的改造与帮扶。在某些心怀想法的家伙龌龊谋划里,这是一种改变基因的好方法。 晓君死都不同意,哪怕被一群单身汉轮着打也不松口。 一来二去的,这事不知就怎么传到了满姑满爹耳里,“咱们儿子也是单身汉, 是贫下中农啊。好事啊!” “你满爹曾经是土匪。” “谁说的,谁敢站出来指认一下。看我不灭了他!以为我们贫下中农都是吃红薯长大的是吧?” 谁敢惹这土匪满爹,白天批斗满爹晚上满爹就要斗你了,还要不要活了。满爹绝对的贫农,满爹一家子的贫农。书记很客气的给狗娃打了介绍信,临了还祝福成功。 狗娃不敢往几十里外的山里去,满爹一路踢带着去的。 介绍信往吴家大队书记手上一放,带着狗娃认亲家。“你们就是群不开眼的,见不得别人家的好,做人不要那么缺德!这晓君就是我们家媳妇了。要改造也要到我们家去改造。” 吴书记没撤,贫下中农都是一家人,没有只许嫁本大队不能外嫁的理,再一想着这晓君比较拧不一定看得上,同意领人窜门。 满爹当江湖包袱客那会对这湖边豪客富户地主门儿清,这吴太老爷在十里八乡算是排头把交椅,满爹更是每天都要默念几遍别冲撞了。逃到湾湾去的吴家少爷满爹不仅见过,还打过交道,最后拼刺刀的时候还拼过,算是缘份吧。 两相见,故人故事,满爹说故事一般说起自己儿子。吴老太太盘算着实在没法选择这土匪的儿子,没得选的情况下算是姑娘的好归宿。只是不知道狗娃是土匪的儿子从了良,少了些英雄气。 晓君快到了漰溃的边沿,现在就是一个选择随便嫁了或者死的时刻,浑身是伤的看着腼腆不开口白嫩里泛着光似乎还有书卷气的狗娃,算是淹死前找了块烂木头,顾不得客气的当场点头。 狗娃高兴不高兴满爹不知道,反正满爹是最高兴的,这将是几个媳妇中最有学问的,这将有助于改造柯家的血统,自然是满意极了。恨不得当时就将儿媳妇拐回家去,当场就敲定结婚的日期。 “亲家,好事择日不如还是择日的好!正月初七!”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十八代传人在玩屎 满姑还要讲传奇,可把小狗娃吓出屎来,又是一阵忙乱才收拾停当。小狗娃依然不能平静,手颤抖着敲在站筒上,苍蝇就在前边爬。 “哎哟,你这小狗娃 是个不省心的,咋屎尿不停呢??,你还会抓苍蝇啊,成精啦?” 满姑的碎嘴再一次将小柯带入沉沉的记忆。这就是我的原来的家好吗?自己是回到了过去吗? 他只记得是筒子楼时候的事,只记得伟人驾崩运动结束后的一些事。生而带来的记忆早不知扔到哪里。小狗娃有一点小激动,原来记事前的家是这样的啊——茅草屋? 不过还好,奶奶还是那奶奶爷爷还是那爷爷,娘还是那娘爹是那爹。似乎世界就是如此,似乎轨迹没有什么不一样,依然是他生活的那个世界。 ——一个叫华的中央帝国。近几十年来,这个帝国从被外敌欺凌中站起,又在包围封锁中经历几十年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自力更生的过程中是一场运动连一场运动,就像企业的活动营销或者运动经营。有的营销是成功的,快速的发展。有的营销是失败的,停滞了,谁都受影响。当然总体是成功的,这就为这个中央帝国打下再次腾飞的基础,让国人充满希望喷发出无限的热情。 小狗娃出生的这次运动不是那么的成功,对于普通人影响不是特别大,还不至于饿死,只是穷而已。影响最大的是这个社会的精英,从云端打落凡间、地狱。有道是人民创造历史精英引导历史,所以历史就在这里偏了点方向。普通人引领世界向前就只能将社会带入穷困中,他们看到的只是恻隐而不是前进的方向。 小狗娃的爷爷满爹是北上南下打鹰酱的英雄,功成身退的老农民。建材厂原来是为了支持三线建厂,现在转而支持大建设了。 这似乎是曾经社会在宇宙中的投影,海市蜃楼的映照在曾经的空间和时间里,形成了实体。历史的时空在这个宇宙中时而分立时而交叉,虚拟与现实在这里交织构成个矛盾体。小狗娃记起很多却又忘记了很多,无能为力者很多,更无能为力回到现实中,不在这重复一遍的梦境过程里。 此时的中央帝国华还很穷,在运动中更穷,小狗娃就出生在穷到极致的时刻,差点没生出来。 晓君是大龄产妇,小狗娃在肚里就懒硬是不肯出来,比预产期晚了好多天。要出来时还不安生,将妈妈折腾了一天一夜才被人用个夹子给夹出来。夹出来时没有呼息是个死孩子。 正帮忙做半个稳婆的杨大嫂是个有见识的,意识到小狗娃是被痰给堵着了,顾不得脏,装嘴就吸,一口浓痰后小狗娃正式到这个世界报到了。 念杨嫂的恩,满姑做主拜了杨嫂做干娘,两家走了亲戚。杨嫂被叫做大娘,晓君叫做妈。 站在站筒里的小狗娃现在是冤死了,原来世界就没改变过。难道与大妈大爹家的故事依然要重来一回。 来就来吧,可别这么伟大啊,一口气就将柯定一给从另一个世界吸了过来。要没这一茬,说不定小柯正躺在病床上努力的被抢救一下呢! 冤就冤吧,即来之则安之,好好享受未来的美好生活吧。不是有一句“小不是美,大不是美,由小到大才是美嘛。”只是这美的开始太苦了点。 晓君比柯日还要大几岁,是个极有主见的伪文化人。狗娃还在猪场当猪倌,每天一身猪骚味不说,还一门心思扎在猪场老实肯干。为求进步,天天替人代班,代着代着就成了习惯,没个人感激不说,最苦最累的活全使给狗娃干。 晓君看不过,见着就说。在狗娃眼里晓君就是觉悟低,影响自己进步,是地主阶级思想,是改造的对象。一个要指导,一个要改造,针尖开始对麦芒。 柯日就是狗娃,没文化装文化人骗回媳妇后原形毕露,脾气还犟,听不懂说不过晓君就开始发脾气。发脾气就骂人,连晓君家祖宗的所有女性和所有女性某些部位都问候到了,这经典的骂法都成了灵官大队的一绝。 骂完还打人。家里隔三差五的一场骂和打闹得家里没个清净。 这让满爹特生气,打婆娘是个没出息的事。骂得这么难听就更没出息了,私下里不知打过骂过狗娃多少回就是不改。 “苦楝树上结瘤子出息够了。” 次数多了心累,再后来也就死心了。只想着小狗娃大点将家分了,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养猪不是杀猪,养好了是应该,养死了得挨罚,不像杀猪还有个什么油水的。建材厂成立后建立了副食厂,下边就是个屠宰场,猪大部从灵官大队进,油水很厚。这些都与猪倌狗娃没任何关系,还提心吊胆的怕得猪瘟。 满爹满姑觉得这就是个挨罚的辛苦活,等过一阵子找书记说说换一下,还是回去看湖。 晓君不同意这看法,就没有没油水的活,就看怎么玩。 “玩得好,照样能刮出油来!” “我倒想看看你个小地主能变出什么花来?” 满爹饶有意味的想看儿媳的笑话,在满爹看来这是石头生花、公鸡下蛋的事。 “爹,这喂猪的糠弄点回来我们就能养几只小鸡,这没事吧?” 晓君的一句话就让石头开了花,小地主刮地皮就是厉害,满爹真是服了,更想看看小地主刮地皮。 “还有没有?” “猪粪挑两挑回来种韭菜,鸡粪猪粪种韭菜长得快,厂子里不愁卖。再狠一点,把刚下的小猪崽给藏两只,这谁知道?送我娘家去帮养着,这又是一笔帐不是。” “再一个......” “别再一个了,就你这小地主的想法,估计要不了几天这猪场就玩儿完。你们两口子继续,我去找韭菜苗。” 满爹真怕这儿媳妇说出什么更狠的招数来,心里感慨不已,“还是主地狠啊,这些歪招像自己这样的老农民哪能想得到啊?太阴了,太毒了,怪不得要打倒地主。” “爹,这叫创造财富。不是所有地主都是坏的,这可是**他老人家说的。” 晓君养了鸡种了韭菜,每天清晨割点点悄悄卖厂子里去,不要钱和粮票,就兑点糖和煤油什么的,全囤在家里。大队的人、公社的人买这些是买不到的,厂子不对村上服务,只好拿着钱和票到晓君这里悄悄兑。一来二去的,晓君算是成了小富翁。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十八代传人他传妈挨批斗 小打小闹得个油盐钱那是你本事,没人理你。如果致富了就上升到阶级矛盾了,更何况是灵官大队的社员们在厂里买不着糖和油还要忍受小地主的再剥削这就他叔可忍他婶不能忍了。 闹得最凶的就是灵官大队的小狗娃叫的婶婶们。狗娃做为丈夫也觉得不好,在这个有钱是罪的时候掉进钱眼里是极端的错误,小地主思想影响着狗娃的进步,坚决支持大队对晓君婆娘的再教育。 “哼。家里治不了你,教不了你,还以为队上治不了你教不了你?” 站在站筒里的小狗娃就这么看着妈妈被大队刚派来的妇女主任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娘拽着往外走却是无能为力。说,说不出,走,走不动,只能啊啊的叫着哭得撕心裂肺。小狗娃两双使劲抓住扶杠将沉重的站筒摇晃得摔倒在地往门外滚。 “啊!我与你们拼命!”晓君一瞬间心碎了,不管不顾摇摆脑袋撕咬。头发凌乱、衣衫碎裂、面容凶狠,如护崽的母老虎。 婆娘们心生怯意,被妇女主任骂几句有点扛不住,发了狠勒脖抱头抓双手双脚抬起乱踢的晓君往外走。 从田里干活回来的满姑老远听到小狗娃嘶裂的哭声晓君的吼叫,慌了,如箭冲回茅草屋。反手一撩,四五个女人都摔到门外去了。 满姑很是看新来的妇女主任钟主任不顺眼,一个婚都没结的大龄青年毛都没齐就拿着满姑的儿媳妇立威,欺负满姑没见过世面还是挑硬杮子捏哈? 满姑抄起不离手的扁担朝田主任头上砸去,要是砸实了非得躺个三五年不可。狗娃反应快,抬手握住老娘的扁担,紧紧抓住顺势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娘,别让这小地主把我们一家人都害了。” 狗娃呜呜的哭,死死的抱着满姑的腿不松。 “你会蠢死去,媳妇就是一家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作的什么孽?” 满姑倒底是个心慈的,看不得儿子的眼泪。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小狗娃他娘被带走关了黑屋上了批斗台。 满爹一早就出去抓甲鱼,傍晚才回来。抱起小狗娃放在脚尖上踮着,平常只要这样小狗娃会乐得抱着爷爷的脚咯咯笑,可今天除了哭就是哭。 “我们家的小狗娃,今天咋这么闹啊?晓君呢?” 满姑红着眼不吭声,狗娃抱着个饭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柯满,今晚资产阶级复古思想批斗会,你们柯家全都参加。现在就跟我去,连吃奶娃都必须参加。”妇女主任恰巧出现,趾高气扬地在满爹眼前指指点点,“要主动揭发,切断关系,争取接受广大贫下中农的思想改造。” “柯满是你叫的,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牲。改造你娘的,改造成人人是穷鬼你们就高兴。”满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晓君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批斗,狗娃要上台去控诉自家婆娘的罪过被满姑拦住。 小狗娃在旁边哭得呜泱泱的,张着手要抓狗娃,被狗娃挥手弹开。满爹看不过,抬腿就踢,围着批斗台追着打。台上群众斗晓君,台下满爹打狗娃,好好的批斗会整成一场闹剧。想要好好立威的妇女主任想要斗扰乱批斗会场的满爹,书记不让: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咱挑不出理。” 什么时候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书记不开口妇女主任不好违反组织决定,委屈地咽下这口恶气想着再找什么理由。 人是斗过了,罪证始终找不着,一分一毛的毛钞没找着,一张一张的票票也没找着。无论那帮婆娘怎么打晓君就是不开口,无论社员群众怎么找,哪怕把砖缝凿个洞都没找着。 小狗娃知道,在那群婆娘排着阵势来抓人的时候妈妈悄悄的将零碎全塞进小狗娃当尿片的破包袱里。 找不着罪证,那就是没有。没有的事就只能批斗一下关一下黑屋,还不至于太上纲上线。 满爹也是个认亲不认理的,扰了批斗会,倒底没有上台将儿媳妇抢回去。只能气鼓鼓地将狗娃踹回家 满头是包全身青印的狗娃回到家里依然死犟。 “爹,我看啊这晓君就是个灾星,地主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回事?嗯,少吃几口你会死啊?说,怎么回事?” 满爹满身不得劲,进门只顾着逗孙子玩没注意家里变了样。批斗还没开始就被他搅了还是没搞个明白。现在终于在儿子添油加醋满腹牢骚中听清楚原委,心里那个气,又给了一巴掌。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你就是条狗,在哪个时代都是个吃屎的。要在过去,你不是个叛徒就是个华奸。” 眼睛一瞪,冲着满姑发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火。 “蒋满姑,你也好意思自称女英雄,就这么着让人把儿媳妇抓走斗到现在啊?在你头上屙屎你当香粉还要在脸上擦两下啊?你说,我们家除了几条烂命还有啥,能害我们啥。一窝没出息的。” 满爹气极了,拎起垫门的板砖往外走,门挡着路顺手就给掰了,气冲冲的走进了黑暗。 “你个化生子,你爹从没发那么大的火,你赶紧跟上去看看,别真出什么事。” 满姑要看孙子走不开,狗娃讲觉悟硬是没去。 关坏份子的黑屋子是在粮仓石林那边的几间粮食屯,也是闹白猴的地方。男人进去都不能正常出来,一个女娃娃真要关一晚上还不得把人逼疯? 满爹几步赶过去,见着门就踹,灵官大队所有的房子都是不结实的,尤其是在满爹的手中更不结实。一张一张将门踢飞后的满爹在最后的小黑屋里找到了眼泪鼻涕堆一脸的晓君,心痛得不行。抓起手拖回家,心里那口气始终出不了,摁住狗娃狠狠的踢了几脚,非得要狗娃跪在媳妇面前赔罪。 狗娃是个犟种,打媳妇差不多跪媳妇还不如让他死,宁死不屈。满爹怒极了,抄起满姑的扁担很有分寸的斜切敲在膝盖弯上,狗娃一麻跪了下去弹了起来。满爹觉得意思到了就行,不为己甚,就是心里出不了的气不知往哪里撒。总要找个出气筒才行。 满爹敲书记的门,书记睡得个矇眬动作就慢,这也是当官养气养出来的慢动作。还没来得及穿衣开门门飞了,慌得赶紧找件衣服围住光屁股。 “小田书记,你来告诉我,我们家媳妇犯着哪条王法了,被你们抓了。今天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小心老子剥了你沉河。” 满爹是个什么性子书记是知道的,哆嗦着做解释。所有的事全推到了钟主任身上,心里都乐着:“你钟主任以为灵官大队那么好做事,当一回枪不冤。” “小田啊。你平常做事挺有分寸的,我呢也配合着你。往大里讲为国家,往小里讲为灵官大队好。但你小子不地道啊,上次把狗娃整着看猪场就过了,不与你计较。这次你要赶尽杀绝又对着我儿媳妇。当我软杮子是吧?” 没轮到书记解释,满爹当胸一个平掌推出去砸在书记心窝上,书记当时就胸闷气短叫不出声来,窝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书记婆娘要过来拼命,被满爹一眼瞪得不敢动分毫。 “你就躺上半年吧。再有下次我会将你沉河。别想着向上反映,要不我会灭你全家。” 满爹说得恶狠狠寒气逼人,这会儿是出了真火,忍不住想要弄死几个人消气。他打天下不是让家里人遭罪的,有气,就得出。 满爹说完就走,书记家的不敢吭半声。心窝上就一个红印,动一下就痛,还喘不上气,硬是拖了半年才好。更不敢向上报,组织上没来人自己会先送命,这灵官大队就没个好人,只能忍了。 满爹不与女流斗,没有找妇女主任钟主任讨说法。只是经过茅草房的时候朝外墙角的木柱上踢了一脚,房子倒了半边。得亏钟主任没住倒的这厢房,只是弄坏了点东西。 钟主任在一些公牛母牛们抢救下满面惊惶的在一边打颤,哪怕有人报告晓君婆娘跑了也不敢吭一声。正如书记所说,“灵官大队工作不好做,搞得不好会死人的。” 这事就不了了之,再向上报的时候就说个道听途说查无实据已经批斗了了事。 所有的干部开始对满爹满姑尊敬的异常,见着了老远就亲热的打招呼。满姑还是会给小娃娃们点好吃的抹嘴。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晓君晓当家 晓君回来后摆着冷脸不理狗娃,越不理狗娃就越火大,骂声阵阵热闹连连。还不会说话走路站在站筒里的小狗娃看不下去,实在无法想像自家的老爷子还有如此光辉的过往。 记忆里,胆小怕事嘴又多倒是事实,说话三五不着调开口就招人打也是事实,但这蠢到家的事好象没怎么干过吧?咋这么懦弱只图表现忘了亲情呢? 满爹看不下去了,在一个饭后将两个冷战的儿子媳妇逮一起。 “狗娃,你撬人篱笆偷人米为什么我说你当面打哈哈背面耍刀花却没说过你,更没有打过你,反而觉得你出息。为什么这一两年来所做所为却让我恨不得把你塞回窑里重造?” 满爹话很糙,晓君涨红脸不敢笑出声,狗娃被当着媳妇面挨训更是挂不住,拧着脖子犟。 “狗娃,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要是扔外边解决只能说你是孬种。别说话,我还没说完。” 狗娃不服气的想解释几句直接被满爹无情的打断,当满爹说话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人敢插嘴。谁叫满爹拿根扁担边敲边说呢,看这意思是道理说不通的话武力就通了。 狗娃说不上话只好坐板凳上低头找蚂蚁,旁边小狗娃听着狗娃挨训乐开了怀,抖着小手哈哈笑,“该。” 狗娃不好找爹发脾气,见着小狗娃乐呵呵的一个狠毒怨恨的眼神瞪了过去。 “你瞪小狗娃干嘛,就这,你就是个没出息的。” 满爹疼孙子远超疼儿子,何况这儿子还让自己伤透了心,伸手抱过小狗娃在脚上踮着。 “我们家的种要改造一下,基本上落在小狗娃身上了。你啊,不歪瓜咧枣就不错了。” 狗娃翻白眼,晓君差点被痰呛死。 “你还是读书少了。我看你啊远没有晓君看得远看得明白,老子老早就和你说过,这运动不可能长。一个王朝三百年的兴盛,这才几十年。你没看这边建的建材厂干嘛,支持建设啊。你现在还在图个什么表现?我看你脑袋真的进水了。” 正踮着脚手舞足蹈高兴的小狗娃惊诧了,这些从生死场上走下来的老家伙们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全都鬼精鬼精的。当然不鬼精的也全都被消灭了。 “我和你娘老了,老大老二分了家。老四老五老六呢还要人操心,老子们没这精力与能力操这心了。 没能力怎么办,退位让贤,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咱得让有本事的拉。 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准备将这个家就交了。到时和大队交待一声,这个家就由晓君管了。” 一屋子的人安静下来,狗娃要抗议被满爹捏着响指瞪着眼堵了回去。晓君不想接,爹娘当甩手掌柜自己挂了个名却要养一家子人,这就不是个好买卖。 “爹,您看您说的。我们都还要在您这大树下讨生活呢,结果倒好,您这大树挪了根我们不全得晒太阳啊? 要不爹您和娘再辛苦几年,媳妇也图个轻松不是。哦,对了,上次批斗没搜走的钱全在小狗娃的尿片里,十多块呢!” 为了不当这个家,晓君叛徒当得飞快,什么都卖了,连辛苦存的私房钱都交了。满爹顺手一掏,一大把钱臭哄哄带着尿骚味。望着这媳妇笑不是急也不是,还真是个属老鼠的性子。 “我看看,我看看,这么多钱啊?” 小满姑柯农伸手就夺了过来,正儿八经的闻了闻,真臭。不过不嫌臭,塞回满爹手里的时候变戏法似的少了五毛,看得晓君一脸的肉痛,为了不当家还是忍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晓君是不当家却知柴米贵。想想一个读书的小姑子两个要娶媳妇的小叔子,还有两老一小要养着,想想都头大,这家可不好当。 满爹也看出了小女儿的把戏却不揭破,难得有个一块两块的,痛着幺儿呢。转头望着一脸紧绷的媳妇很坚决地摇头,“这家是要交出去的。” 平常总是春风拂面冷静自若的晓君抓着自己的衣角使劲的扯,将身体摇得像风中的树,紧咬着的嘴巴就是不松口。 “张口容易接口难,命苦啊。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黑屋子享受呢!” 眼睛的余当瞄到了正跃跃欲试还满脸不甘的老公狗娃,死道友不死贫道,让狗娃受苦去。 “爹,您就是家里的擎天柱,离了您天就得塌,媳妇可没这能力接。 再说了,老柯家是江湖包袱客的传人,英雄几十代,不能到了您手里阴盛阳衰落的威风。 家里有男人没有让女人当家的理,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您好歹英雄一世不能临了还因为我当家坏了名声。” 这话多动听的,狗娃听了摇头晃脑,满爹是一脸铁青,这话就没法接。 “我家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女子能顶半边天。老子哪一回不是听你娘的,现在老子老了听儿媳妇的不行?我看谁敢笑话老子。” 满姑扁担一横坐屁股下发话了,这是商量好了的要给晓君下套交权,心里却想着,就晓君这能干婆娘样,要过几年老两口不在了还不得飞啊,自家儿子那鬼样子还不得再打一回单身,怎么着都得捆着。这化生子背时崽怎么就想不明白自己是哪个地里的萝卜呢——石头地里的萝卜只能渍咸菜。 “娘,您从来都是对爹敬重有加,这才是我们的榜样。要不,您两老实在想给我们做小辈的一点担子,要不让柯日当家吧?他可是大队的生产积极分子,家里既得了规矩,外边也能有说道不是?” 上次挨批的事伤透了晓君的心,不怎么把老公当亲人了,连话都不想多说。 “爹,娘!晓君怎么能管得了这么大一个家,你们要是实在不想管,那我就来。好歹我也做过临时工的组长,十多个人能管。” 狗娃不提这事倒好,一提满爹就生气,把小狗娃往满姑身上一放就要站起打人。 “你个蠢得死的化生子,你还好意思提。你还不嫌丢人啊?自己老婆都护不住,你个没出息的?” “本身做得不对嘛?”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今天后我就不当家了,随你们折腾。老子教你最后一遍。” 满爹真的觉得老了,老子英雄儿狗熊,就没有一个出息的,家里娶了晓君回来看能不能改造一下种,小狗娃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外祖的蛤蟆拳为什么传到我这里就断了根。你看你们兄弟几个有哪一个能理解混沌中巅倒不扑无有上下的道理。拳意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哪有什么对错之分,混乱中一拳打出以力压势借势打力。哎,学不好这拳做不好这人,都是一群没出息的。” “这样吧,你想当家我给机会。只要你能像晓君一样四五个月给家里挣十块钱,这家就你当。” “爹,这是薅华国的羊毛,这事不能干。家里要把这钱上交给大队。” “你个没出息的,你是不是还要把你爹你娘弄着批斗一下啊?你看看外边,现在是个什么变化。再怎么讲都是要日子过得好,不是过得越来越穷,要给自己个盼头。就这么定了,晓君当家。谁要敢不听话,我打断他的腿,不准他姓柯。”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致富是罪,罪悄悄干活 晓君是个勇于任事的,既然推不脱那就赶鸭子上架。在满姑身上撒泡尿的小狗娃咯咯看笑话。印象里爹娘都是个嘴皮狠得理不饶人的角色,爹还是那个阿弥陀佛的爹,娘却变了样。 晓君不站了,搬了个板凳坐下就指派任务,谁都不能落下,首先就从人老成精的公公婆婆开始。 “主任啊,咱满姑老了,浑身都是痛,”找着妇女主任是不是安排个地方治治,“家里没钱,是不是大队打个条或者借点米卖了。” 钟主任见着满姑就头痛,“有病治啊,不治别找我啊,没钱治我也没法啊,大家都没钱,要不歇歇,很多时候歇歇就好了。” 满姑等的就这这句话,回家歇着了。满姑奉旨歇着,见着钟主任田书记来了就喊痛,喊完就借钱。没见大队干部的时候就养个小鸡卖个鸡蛋和零碎什么的。被逮个现行就喊冤,“短命的鸡啊,我要钱治病啊,这也来冤枉我,我死他家去。” “借不着钱治病还不允许自己想办法换个钱治病啊?不会是真要逼死人吧?都是个没良心的。” 满爹任务重点是叉甲鱼。原来的甲鱼都是送人,活甲鱼没人吃,不值什么钱,都是些添头,现在拿来卖。 一只老母鸡熬汤兑得淡淡的,有点那香味有点意思就行,几十只甲鱼割下裙边熬汤,再乱七八糟的添点薄荷等野菜汁。凉一晚上结成冻,绿绿的,远远的带着香,吃一口唇齿留香,感觉精神都要好很多。有识货的说是龟龄什么来着,满爹满姑不说破,就这么嗯嗯糊涂着。 当然这好东西还是卖给建材厂的有钱人,这祖传秘方灵官大队是吃不起的。还是满姑去卖。龟甲什么的满爹晾干了悄悄的送进省城的药店,都是老龟甲,倒是卖出了个好价钱。 老四的主业就是教好书,家里不找你要钱,你也别找家里要米,钱存着找老婆。当然,如果是要找个民办教师的指标把代课老师名号去掉家里还是能支持一下的,如果是其它,那就自力更生。 老五好样的,开拖拉机玩农机算是个技术活,那就继续。如果能把农机掰碎了揉烂了练熟了成为公社叫得上号的师傅,没说的,嫂子奖励一件的确良的褂子。 老六都读到初中了,明年就能读高中,都是村上的女秀才。你的主要任务是读书,读得好一个月可以奖励五毛钱。争取读高中读大学。人家三代贫农,咱老柯家是十代贫农,而且穷到满爹光屁股闹革命。只要表现好,读大学是可以推荐的。 至于柯日,照例往家里挑粪挑糠。有事没事劈点芦苇看能不能试着做个席子或者是做点粽子什么的。 “我不干,大队反复强调不能挖国家的墙角。而且大队都把我列入组织考察对象了,家里的事我不反对,但要我违背原则背叛大队这不是我柯日的性格。” 狗娃脖子比较硬,头一拧,头也不回的去了养猪场。 狗娃不干满爹长叹自己干,芦苇编席的功夫至今还在,能有个进项也不错。 这年头做点小买卖那是复辟资本主义,不是没人做,而是偷偷的做。做得小卖两个鸡蛋什么的民不举官不纠,要是做大了还是要挨批斗的。不过满爹满姑做有天然的优势。 老人家打不得骂不得,逼急了晚上再推倒一堵墙事情就闹大了。再说满姑打的名义就是弄个治病钱,不让卖你给钱治病去。哪怕满姑看上去活蹦乱跳红光满面的,那也被满姑说成是回光返照,大队要快点借钱。 大队没钱,谁家都没钱,谁举报谁借钱给满姑看病去。“去了就没回的,你去?”没法子,都闭只眼当送瘟神吧。 满姑是个行动力特强的人,白毛巾系头上,竹篮挂胳膊上,就在吃饭的时候蹲在厂子食堂角落里。卖韭菜和鸡蛋光明正大,韭菜一分钱一把,鸡蛋五分钱,特别是鸡蛋过了这村没有这店,老人小孩的最爱,满姑供不应求。 旁边放着一钵一钵用黄纸盖着的龟龄膏,绿得青翠,清香中带着一股凉意,加上满姑遮遮掩掩藏得严实更是勾起好奇心。 “年轻人,不是大婶不卖给你们。是你们用不上,也买不起,这是祖传的用几十年老龟配上祖传秘方配制的,吃一钵相当于吃一年补药,你还不能一次吃完,得分十天吃。算了,这就是给你们厂里的老头老太太和领导补的。” 满姑这就是看不起人了,有不信邪的小青年扔了仅有的一块钱拎了一钵就走。还特见奇效,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早偷偷洗被子,精神还特别好。这下满姑这所谓龟龄膏补药算是出名了,买的再不是调皮的年轻人,全是厂里的头头脑脑。一块钱不讲价还抢着要,就有点供不上了,秘方可不是那么容易配的,预定都到了几年后。 一个月后,满姑家差不多有三百多块钱了,满姑没事与晓君躲着数钱玩。有事没事还让满爹猜,却避着狗娃,生怕狗娃剁了自家的尾巴革了自家的命。 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巨款,估摸着整个大队集合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不知不觉之间让人眼红了。“几十块钱还算富翁的话,那几百元就是巨富的资本主义复辟了。” “晓君,我们家是不是赚得太多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全家都得发配到九州外去。” 满姑看着儿媳妇点着灯关着门一遍又一遍开心的数着心里发慌啊,满姑活了六十岁拢共没见过三十块啊,当然旧时代的法币不算。 “娘,我们不说谁知道呢?闷声发大财哈。您以后卖的时候啊找他们再加七分钱,就说现在成本高了,药材可不好买了。” “还要加钱啊?” “当然啊。不能加一毛,也不能加两毛,加七分不伤人不减销量。加了他们才觉得珍贵才觉得我们没赚钱啊!没加钱他们再会觉得我们赚了要告咱们。只要建材厂的要这龟龄膏,大队也拿咱们没办法” 晓君眯着眼满脸快意得瑟,满姑还是慌。 “崽啊,你真是个小地主婆。哦,对了,咱不能给狗娃讲,免得又充杠杠把全家都卖了。” 满姑很不安的隔了两天才去摆摊,硬着头皮加了七分钱,媳妇是特意交待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砸摊子,可没想到反响特别好,很多人觉得满姑实在特意多给三分钱。头头脑脑们见着灵官大队书记队长的时候总是不忘提几句满姑的好要多关照。 “满姑身体有病,你们大队没钱给她治。哎,多关心点,多熬一天是一天,让老人家走得舒服点。” “舒服个屁,她比谁都舒服。”书记队长心里骂了几十回可不敢回嘴,一个劲点头。 满姑这关系拉得好啊,可不知道书记队长顶着多大的压力。要是有样学样还要大队干嘛,没有大队,社员们能活下去吗?这满姑满爹家的就是个坏分子。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抄家不家能致富 都知道满姑满爹赚钱了,却不会觉得满姑家能这么多钱。按满姑的说法,龟龄膏的原料可不简单,凑起来更不是简单的事,一碗能赚几分就撑死了。不会想到满姑家那么黑,几乎纯赚一块。都估计着柯家能有个四五十元,就个辛苦钱,可也不少了。 一群婆娘找书记告状边哭边闹没解决问题,再一群男人哭哭啼啼好像被满爹家打劫了,书记依然不为所动。更有人威胁要有样学样,不过学了样却没成个样,没见赚钱的全是赔钱的。更不平衡了,火山爆发,全员扎堆堵门找着书记哭和闹。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一群鸡好带一群羊好带,要是鸡窝里突然冒出只鹤,这只鹤还不是只好鸟,鸡们就不好带了。 下定了决心,书记在一个特别的日子里特别的时候心情特别沉重的走进了公社书记办,充分汇报充分获得授权,决定要对满爹家彻底的清算,该批斗就批斗,该收缴就收缴。问题严重的话该怎么就不可言说了。 当晚大队召开了委员会,召开了大小队长会,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就是没有喊上满爹一家。书记队长纠集一群小队长和积极份子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赶鸭似的往满爹家跑,威武得很,远远一看还是一群老农民。满爹家是土匪世家,不如此不足以镇住场面,这是书记的定性。 杨嫂会没开完肚子痛要上厕所,出门就往满姑家跑,鞋跑掉脚出血不在乎。 杨嫂的女儿比小狗娃要大两岁,和小狗娃认了干姐弟,不仅小狗娃喊杨嫂大娘,内定干姐姐杨玉阳长大了两小结鸳鸯。晓君特别痛小玉阳,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玉阳,有时满爹给老伴媳妇女儿带点好吃的也被晓君塞给了玉阳。对杨嫂晓君更是像亲姐一样的供着,自家有的杨家一定会有,有什么事不凑手的时候还会送上几毛一块的给杨嫂用。 朋友混成亲人,亲不亲比理亲。柯家倒了杨家也要倒霉过苦日子了,杨嫂听到消息比谁都急。 “晓君,书记叫着队上的人要来抓你们,说你们是哪个主义的走狗。快点跑!”一句话说完 没解释杨嫂又往回跑,总算赶上了出发的队伍的尾巴,没有露出原形来。 全大队的社员把柯家给围了,黑灯瞎火的依然没有动静。柳大队长走上前去猛的一脚想将门踹飞,砰的一声响,关得很严实没有动静。做个准备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再来一脚,门开了,满爹正好接着踢起来的腿,顺手一抬大队长往后踮了两步往地上一坐半天起不来。 “哎哟,不好意思,真的不知道是您老!我还以为是贼!坐坐坐!” 晓君赶紧的拎把椅子将队长扶了起来让坐,这时候可不是高调的时候。晓君不断安慰砰砰乱跳的心,“要的就是低调再低调,哪怕淹在黑暗中不认人都是好的。” 满爹觉悟了一辈子,从没想过手会这么重,柳大队长是多么弱不经风,“当什么农村的大队长,当风筝不更好吗?飞这么高。”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还是要客气的,人说抓就让他抓,人说要打那就再说吧! 因为态度好,割尾巴的事情特别顺利,一圈人左检查右检查,不仅没有看到一分钱,反倒老柯家还丢了龟龄膏的秘方和狗娃挣的那一年的工分。 “啊,遭天杀的,这是谁啊,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满姑在晓君使劲拧了一把后反应过来,相当配合地倒地呼天抢地,再没有一丝柯满姑的英雄豪气,喊得那叫一个渗人。 所谓抓贼抓脏,偷人拿双,书记就是想打个马虎眼,再说进去搜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晓君碰一下,自己的口袋就鼓了,更不想继续下去了。 “大家都看到了,没有的事。你们啊,就是有钱,那也让满姑治病花完了。你们想想,满爹一趟趟跑省城买药治病容易吗?你们有凑过一分钱吗?都是一个队上的,相互间能帮衬着点吗?” 书记挥手带人走了,回家一掏口袋,一叠毛票加起来还没有个两三块钱,气得往地上一砸,半晌不舍地捡了起来。 三两块是解不了气的,趁黑杀个回马枪,赶紧的找着队长和几个积极份子又一次来到老柯家。 哐哐哐,这次老柯家是真没准备,爬起来开了门还没等反应又是一轮搜,可把满姑满爹吓坏了,这下真要抓着贼脏了。 可惜,书记还是空手而回,什么都没有找着。 “满爹,满姑,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来到这里,我做为这领头人难做啊?” “知道,知道,但我家真是没挣到什么钱啊?难啊。就是挣了钱我柯满也会交给大队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晓君见着公公上嘴唇着天下嘴唇着地表态度表决心就想笑,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来。 “满爹,那你这什么膏的卖一块多钱,现在卖了多少碗了,那不赚个几十上百的啊?” 书记对满爹这老狐狸是不怎么信的,问出了关键问题。 “书记,我爹不会算帐,还是我来帮您算吧?” 晓君这时准备上场发挥他的嘴皮子优势,结果一算,好像每碗凭空还亏了几分钱。 “你们老柯家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人家啊!贴着钱做好事,我们要不要送个好人家庭的锦旗给你们啊?” “我们还做得不够好,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您多批评多指正。” 书记忍不住讽刺了几句,没想到脸皮厚的晓君还真接着,这得多不要脸啊? 书记扔下一句明天到大队把情况说清楚气冲冲的走了。 即亮未亮,黑得如锅盖子的凌晨,老柯家着贼了。满爹拎着砖满姑拿着扁担追过石林竹林和芦苇场,晓君叫得凄冽如枭,全村都被吓醒,然后就知道老柯家着了贼。 “满姑,你们家丢了什么没有?” “没有。” “你们家有什么东西仔细看看丢了没有?” 书记很重视这件事,很关心的问心直口快的满姑,问着问着晓君就插嘴了。谁敢说丢东西了,就是丢了也要说没有啊! 书记又特意的交待老柯家的今天到队部把所有问题都交待清楚,“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问题,说清楚了把钱交给大队,咱们还是好同志。” 满爹态度很端正,表示全力配合,晓君不再耍嘴皮子想着怎么应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可爱的爱私房钱 白天满爹到队部说明情况的时候,书记又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就想找到点什么东西。 “吴晓君,你把钱藏哪里去了?” 一分钱都没找到,书记很来火。 “书记,您先别发火,我就问一声,我放在米缸里的两块钱到哪里去了,这是给我婆婆买药吃的。这您得找出来,要不我可得找上中央都要告出来。” 晓君说完丢了两块买药钱,满姑伤心得又晕过去了。书记很恨,这是哪个手脚不干净把钱给顺走了,还真以为抄家致富呢。 “吴晓君,你们家的龟龄膏方子呢?为什么不献给大队献给集体?” 吓不住老土匪还吓不住小地主?恼羞成怒的书记可是气着了,伸出个食指点着晓君鼻子要震慑一下。 “啊,书记。单方纸没找着,啊?我们家婆婆活命的单方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哪个天杀的藏了我们家单方?今天谁都不能走,要走都只能光屁股走。” 晓君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小狗娃看着这戏精的妈妈呵呵的笑,明显就是要掉气氛的节奏。晓君猛的一拧小狗娃的大腿内侧,痛得小狗娃哇哇叫,开始了本色表演,实在是扛不住痛啊。这当娘的太狠了,估计着要青上一大块。 书记很火大很没面子,钱被顺了,这单方又被顺了,心里打起了鼓,估计自己是被他们当枪使了。家里一个病人天天要熬药,不可能留下什么钱。再说了,那些龟龄膏一块多钱一份他们家也没这实力,估计是帮人配的。但事做到这份上还得进行下去,特别是拿到单方也是大功一件,队里未来就有个收入不是。 “纸没有,那你们配药总还记得吧?” 书记不是太确定,秘方嘛总有神妙之处,说不定晓君知道。 “书记,哎。您知道,这药是好,我娘老子是靠这吊命。可是这就是娘老子家祖传的,一张纸还搞得象鬼一样传男不传女,这下好了。娘,您也不认识字,又没背过,好了,被贼惦记着偷走了。这下好了,连病能不能治好都不一定。” 晓君是恨极,抱怨起婆婆来。满姑不是吃素的,从椅子上趴到地上踢踹地板,开始骂晓君这没良心的不孝儿媳妇,骂着骂着开始抱着书记大腿求做主,一定要找到这偷东西的贼,要不老命都会送掉。 书记今儿是没吃着羊肉弄了一身骚,突然杀到却什么 没查到,想给大队弄个单方一起致富,结果 不知是哪个背时鬼顺走了,这随便一藏哪儿 找不着。书记现在只能寄希望满姑奶奶能记得一二三来。 “满姑奶奶,您就不记得?” “书记,您要为我做主。就一张道经纸,我一个没文化的老婆子哪能认得,每次都是这里折一下买个药,那里折一下买个药。我还说传给小狗娃的,晓君你个不孝的婆娘我不传了。还有哪个天杀的偷了我们家道经纸?” 这连道经纸和药方虽说都是鬼画符,满姑分不清楚估计是真不知道。但该批斗还得批斗,要不就没法和上边交待了。书记想了想,就让他们全家在台上挂一天吊牌吧! 书记的设想是好的,先来个政斗再来个文斗,实在不行就武斗。看这样子武斗可能事情会闹大,这会儿看着是可以将柯家踩到脚下,谁又知道明天会不会翻身,就是不能翻身也怕被人阴,总不能一下给收拾干净,斩草除根。梁子可以结下仇不能拉,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搞不好是世仇遗祸子孙。 老柯家斗争经验丰富,排兵布阵完美啊。先是晓君作为儿媳妇打前阵以口舌争取道义与优势,再是满姑在中间洒泼加深受欺负的印象趁机化被动为主动脱了处罚,后边是满爹稳坐泰山巅实在不行就动武,是后手的后手了。 “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大队砸也砸了打也打了,钱被偷了方子被盗了,连个吃饭的家什都弄没了,您组织的割尾巴是彻底的。我们家老公公您看就只有半条命,老婆婆呢天天在吃药,这会儿药方丢了,不知道能挺过几天,您总不会看着两老人家死在台子上吧?那多造孽哦!” 晓君婆娘一席话让书记难下台,要批要斗要立权威还不能成生死仇人,沉着脸拿着决定怎么做。本想着没收个几十上百块拿了方子见好就收,没想到事情失控,没有钱有钱也被偷,这就难做了。 “书记,您看,我呢前阵子就被冤枉过一回了,也不在乎再冤枉一回。这样好了,我明天一早主动的到台上被大伙儿斗一斗。” 这方法好,晓君婆娘总算是给书记一个台阶下,就是明天不去今天也可以收场了,明天谁又敢再来抓人,反正自己是不再当这出头鸟了,无利是不起早的。 “书记,我们家的方子和钱还得麻烦您给大伙说说,咱大队可是纯洁的,可不能出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太丢人了。没人承认,那就都搜一搜,不能只搜咱们家不是,谁都卖了点小东西是吧?” 晓君的请求很有道理啊,书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偷大队一担米,从湖里抓一挑鱼,这事只要不抓现行,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大家都这么穷,你还去拿人家的三五块钱,太去良心太没出息了。 “娘===的,谁拿了,给老子交出来!” 书记连喊三遍没人理,可不止一人拿,拿的人多了就没人有羞愧之心,只有理所当然,所谓罪不罚众就这样。 “书记,您看这样好不好,这钱呢是我婆婆吃药用的,可不能丢了。要不这样,谁私下里告发您就奖励他十块钱,这钱比我家丢的多。 改改这小偷小摸的臭毛病不是。” 晓君婆娘火上浇油,既想要大队出点血,又想恶心一下来抄家的社员们。“想发家致富,没门,钉你个小偷纸扎小人,恶心死你们。” 书记头都大了,这哪里是来割尾巴搞批斗,这是送上来恶心人抓小偷的。明显这晓君小地主婆很具有地主婆的潜质,怎么恶心怎么来。 建伢走了出来,真真的送了五毛钱放在书记手上。刚在建伢身边的几个婆娘汉子赶紧的将钱拿了出来。书记数都没数随手将钱扔到晓君手上,这次准备充分的批斗算是全面失败。 晓君手上一捏,可不止七块八块的,自己随意扔的一块多钱咋变成了这么多啊。回头望了一下公公婆婆,原来这两老藏了私房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