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玉刃》 章节目录 明惮出世 这是一个关于栖烽岛起源的传说。 内容是这样的: 在远古,除了在北冥有一条神鲲之外,还有一条在东海,他们自盘古开天之前便存在着。这两只神鲲与天地之间牵动着千万根神经,所以在盘古开天时,他们都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盘古在开辟北冥时,在北冥的那只神鲲忍受了七天七夜,终于忍到了北冥被开辟;但盘古在开辟东海时,东海的神鲲忍受不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万般阻挠盘古。盘古与其奋战,同样耗费了七天七夜,终于将神鲲砍作两截,盘古回头看看,才发现在他与神鲲搏斗的时候,已经把整个东海都开辟了。于是这只神鲲的躯干与尾巴化作了栖烽岛,头颅化作了栖烽岛南边的荒云岛,左鳍化作了栖烽岛东南的千群岛,右鳍化作了栖烽岛西南的玉金岛,荒、千、玉三岛统称为龙三岛。 在栖烽岛上时代生存的隐枫族人坚信这个传说是真实的,因为从中原、高丽、和东瀛来的许多地理学者在对栖烽岛的探索中发现了许多栖烽岛与其他陆地不同的特性,这些特性无一不在佐证着这个传说。唯一一个与传说冲突的点在于荒云岛的面积:相对于栖烽岛,作为神鲲整个头颅的荒云岛,或许太小了点,大约小了五分之四。 这个问题直到十世纪也未能解决。 此时的栖烽岛,正处于混乱的大分裂时代,这种分裂,大略已经持续了七八个世纪,其间也曾经有过统一的趋向,但可悲的是,这种趋向总是在极盛之时土崩瓦解。到了后稻槿时期,栖烽岛与龙三岛的人民已经不对大一统报什么希望了。 猿之国独立是后稻槿时期开始的标志。自猿之国独立,栖烽岛上还剩下十二个政权。 故事开始在栖烽岛西部偏南的虎之国。 在栖烽,城市与乡村的分工异常明确,大城市一般专门只做学术研究,或者专门只做人才培养等,而乡村的工作除了专门的农业,还有专门外交研究、专门史学研究等等。这种体系带来了十分激烈的行业竞争,但也使得栖烽岛在分裂的状况下的生产与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而铜星铁月城坐落在义乾这种十分重要的武玉培养城市附近,其职责自然就是为军队铸造武器。 武玉是强大的士兵,通过残酷的训练,他们在战场上就像砍瓜切菜一般,只要时间足够,以一敌千也不是难事。但武玉的培养十分艰难,一个国家顶多可以有十几个:在这种对比下,虎之国竟可拥有几十个武玉,在几千人就算一个大军队的栖烽岛,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明质作为铜星铁月城的一员,十分自豪于自己为虎之国的日夜辛劳。他的邻居们都很习惯于他的乐观与朴实。 但今天,邻居们终于知道:原来抱着孩子也能哭成这样。 “怎么呢?”围在窗外的邻居们窃窃私语。 “这孩子把他妈克死了!”鹿二娘瞪着眼睛。 “不是吧?!这世上真有能克死亲娘的孩子?!”驼背阿五白了鹿二娘一眼,伸长了脖子回头继续看那个婴儿。 “不信也得信啊!你看那孩子,哪有孩子刚生下来头发就这么浓密,连牙都张齐了的!准是在肚子里给他妈咬死了…这孩子跟玄懿王总会有点联系--就是玄懿王降世也说不定!” “赤璃教左护法降世为什么不在鲤之国,我们跟赤璃教也没什么瓜葛啊!” “管他呢,是个疯魔王就是了!”鹿二娘不耐烦了。 “那这孩子…” “你竟然觉着能留着他?” “毕竟是个孩子啊…”驼背阿五把嘴一抿。 “去你的吧!!!”鹿二娘终于忍不住了,破口道:“这孩子能克死他娘,未必克不死老娘!你不杀他,我杀他罢!” 这吼一口出来,鹿二娘自己都感觉有些后果,她尴尬地瞥瞥木门,果然给老明吼出来了。 明质脸色蜡黄,两眼仍红,如针的胡须随风一晃一晃的。他左右看看那些乡亲,他们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惊魂未定。 被胡须包裹的嘴唇微微张开,从明质那黑暗的口中,飘出来有力又无力的字眼: “我不会让惮儿死的,你们嫌弃他,我抱着他走便是--我割肉与他,也要把他养活…” 驼背阿五刚欲开口,鹿二娘便把驼背阿五的嘴狠狠地捂死,隐约听得两颗牙被敲掉的声音。鹿二娘笑道:“哪费得您上山啊!这孩子命好,给他送到赤璃教,毕竟是玄懿王,长大总能有些出息,把他留在铜星铁月城倒是糟了这好孩子!” 明质两眼一闭,从鼻中猛窜出两股寒气,两个嘴唇咬死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 “还是要跟着我…”明质道。 一众人于是乱哄哄地各自叹气。 “好…好…” 鹿二娘眼睛瞪地通红,慢慢点着头,嘴唇一颤一颤的,“你厉害。” 鹿二娘继续点头。 人们左顾右盼一会后,让出一条路来让鹿二娘缓缓离去了。 明质低下头眨眨眼,回头进了门,随后从屋子里传出来狠狠的闫门声。 酉时。 枯树的黑影遮隐了蓝紫的夜色,空气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突然,几只乌鸦往天上猛飞了去。 “你就这么决心?”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这孩子我好不容易逮着空偷来的,你知道这死明子把他抱的有多紧吗?” “要杀他你为什么不下手?” “我?!”鹿二娘惊讶道,“杀死玄懿王,我可不干!” “那为什么就是我干啊!”驼背阿五眉头一皱。 “呵!”鹿二娘没忍住笑,两眼一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这点心思,叫乡亲们都好好分享一下?到时候就有人想听老娘的话也没门路喽…” 驼背阿五立时直冒冷汗,惊慌地鞠了几躬,大气疯狂的喘,道:“就杀!就杀!不杀算我的!不杀算我的!” 于是踉踉跄跄地跑去了。 鹿二娘两手往腰上一插,“切…”于是回房睡觉去了。 话说驼背阿五抱着这个丑陋的婴儿,他是又可怜又恶心,一会看他像个兔子一般可爱,一会就感觉自己胳膊上抱着一只巨型蟑螂,让人做噩梦般的忐忑。 他左右走来走去,看看天上的月亮和它那温柔的白光。 他在想着怎么杀他才不会下地狱。 “唉!”他叹着气,自言自语道,“果然留不得你…但若你真是玄懿王,这福分绝不是这一个晚上灭的掉的--让你自己走罢,想是一通河水也冲不死你这魔王。” 他于是折了些竹子,草草做成木筏,把襁褓轻轻放在筏上,只一推,那小木筏便左摇右晃地随着河水飘远了。 章节目录 山山野遗孤 那婴儿飘来飘去,终于是叫野外的狮子给叼进山洞了。 栖烽的狮子是从东南亚而来,所以与其他地方一样,在狮子捕到猎物时都会习惯性的把玩把玩,欣赏自己猎物的挣扎-- 但这次一耍可不得了。 这婴儿十分嗜睡,所以就算被叼走了也没有醒,这下子被狮子一闹,眼睛立马睁得比球还圆,跟狮子四眼一对,稍愣一下便开始狂叫起来,露出跟头发一般白的獠牙。 在狮子的眼皮底下,刚刚还是个猎物的肉球,立刻就滚起来嗷嗷乱叫。 狮子一警觉,四腿瞬时站了起来,与魔婴僵持着。 谅是全世界的狮子,也没见过这种鬼玩意:见过白毛的,没见过长成婴儿样的;见过婴儿的,也没见过会打架的。 不一会,那魔婴便簌地跳将起来,一口咬死那只狮子的脖颈,狮子惊慌失措,四处摇甩,那撮白毛也只是跟着狮子的金毛上下左右前后晃来晃去,这嘴巴是纹丝不动。狮子猛发着哀嚎,回声在山洞里传来传去。 狮子连蹦带跳还抓狂地吼叫,倒是把山里的鹰狼豺虎鹫豹蛇引来不少--小小的山洞顿时乱成一片。 就算四周满响着可怖的鸣叫,那魔婴仍然死咬住狮子的脖颈不放。 终于随着血淋淋的牙齿慢慢松开,一个土黄的身影轰然倒塌。 魔婴猛地一回头,不经想法便往兽群蹦去,血淋淋的大嘴往四周一通乱咬。 本来一个魔婴对峙一群猛兽,这孩子怎么着不大可能有优势;但这孩子十分灵活,叫飞禽走兽怎着都叼不到,渐渐一群猛兽都没了力气,可那魔婴的气力却似乎源源不断,局面也渐渐向魔婴偏移。慢慢地,一众野兽,逃的逃,死的死,鲜血染红了小山洞的地面,好似鬼画的怪符。 那魔婴在咬死随后一条蛇之后,神情竟立刻变得柔和,血腥的獠牙也收了起来,四周望望,便往山洞深处爬去了。 再凶猛的獠牙,也总有些东西,会折磨那逆天的戾气。 如今正是深秋时节,天干物燥,风卷落叶,枯黄的梧桐叶铺满了山洞入口。 只见山顶上缓缓走下一个人影,身挂锁甲,肩披红袍,是个走山闯水的旅者。这一副装甲是因为习惯使然,一直便披在身上,使得他看着倒像是个将军,不像是旅者了。 此人正值壮年,发色棕黄,胡须浓重,双眼火亮,眉若双刃,矫健魁梧。 那人耳通六路,没走多远,便听得山脚下有婴儿的啼哭声,心中一惊。只见他双手捻诀一放,便似雄雁荡山一般,跃在了山洞外,轻轻响起落叶的咔嚓声。 旅者一落地,便往山洞里细看,又是一惊。他看见那黑压压的山洞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猛兽的尸体,有几只是被撕下几块肉去,露出一片片白骨来。 他平生见过许多妖魔鬼怪,但少见有吃猛兽充饥的东西。没有武功的妖魔大多吃些野兔野果,自是斗不过鹰虎之流;有武功的妖魔也不会受这种苦,费劲捕猛禽,还吃不上几块肉。 他疑心山洞里是有什么瘴气,还是什么机关,骗这些野兽进去,叫他们死在这里;可是往山洞细看,却只见藤条笼罩的角落里,一个肉球正瑟瑟发抖。 那人一愣,眼睛眨眨,注视着那个肉球,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噗嗤大笑几声,喝道:“哪吒啊哪吒,你瞅瞅,你瞅瞅!俺是终于开了眼了--这世界上还真有比你小时候长的还丑的!!!哈哈哈哈哈!!!” 旅者很是高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被冻的满身鸡皮疙瘩的婴儿,嘴巴不停地窃笑着,尽管刚才那些猛兽的死状并没有被他抛诸脑后。 旅者也清楚,这球是饿坏了,才把自己打死的猛兽凑活下肚。 忽的,又一阵西风吹过,那婴儿终于支持不住,囫囵滚到一边。旅者收起了笑容,盘起手臂,嘴巴绷紧,眼睛轻轻闭上,从鼻孔喷出一股寒气来。 他思索了很久,终于蹲下身,把魔婴抱起,将真气聚集于手掌,立时便在手掌燃起了灵火,往魔婴身上轻轻暖一暖,只见那魔婴面泛油光,双颊通红,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来,轻叫一声,又睡去了。 旅者暂且采了些柴火,决定就在这小山洞中留些时日了。他把红袍撕下一半,做成一个简单的襁褓,小心地把婴儿包起来,生了火,又将婴儿放在火旁。 转眼就到了晚上。旅者坐在编好的草席上,望着浓云包裹的明月,像是那怪婴的头发。 旅者轻言道:“这要是搁那时候,我大略会毫不迟疑地把他干掉罢…” 他搓着手,回头看看,那婴儿的眼皮已经一扑一扑地抖动。火光照耀着他的脸蛋,和那收起獠牙,反倒有些粉嫩的红唇。 渐渐地,那双眼睛慢慢便睁开。 一看见一旁的旅者,那魔婴十分抵触,但也只是发出虚弱的低鸣。旅者于是上山找了些鹿奶来,用袍子勉强装下,往孩子的嘴里轻轻喂去。旅者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的婴儿。他倒是不难想象这只小妖怪把一众猛兽都制服的场景,毕竟以前这种事他见多了。 旅者细想着,还是觉得应该查明白这是哪个妖魔的崽子。他哄睡了这个婴儿,然后小心打开襁褓,抱着婴儿看了半天。 他猛地发现,这婴儿的头旋上,有一个天然的符文。 “这是什么来着…”旅者嘟哝,“天傩经…”他皱起了眉头,“这妖精倒像是葵老鬼的玩意…” 天傩经里面的神符怎地会在这孩子头上,把旅者给看地万分糊涂。 想了很久也没有什么结果,让旅者十分无奈。转悠了半天,才想起来这附近有个铜星铁月城,人口还算众多,应该有这个小妖的线索。 他轻轻把孩子放在了襁褓里面,叹了一口气,睡在草席上了。 第二天一早,旅者便抱着婴儿启程去铜星铁月城。 章节目录 旅旅者赐字 话说那明质失了孩儿,正焦头烂额的寻找,忽见得一个毛发浓密的旅者正在门外四处打探,手中抱的正是自己的孩儿,既惊喜又意外,忙出门迎接。 那旅人见了明质,刚要开口询问,便被明质抢道: “这是我的孩儿!这是我的孩儿!”说着,忙把婴儿抱过,先生是在哪里寻得孩子的?” “在城西的一个山洞里,我寻着他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于是将他养着。” 旅人又问得:“这分明是妖精,何以见得这是人的婴儿?!” 只听得明质叹气道: “也不知是何缘由,只是内人怀上孩子不过三月就产了下来,结果就是这么一个怪婴;或许是内人不小心压到这个小精魔了,他居然自行咬断脐带爬了出来…结果就是内人因此…” “别说了。”旅者打断道,“我知道说这种话不会高兴,你就不必说了--只是这个孩子,敢问姓甚名谁啊?” “姓明,单名一个惮字,字还没起。如果孩儿平安长大,我希望他可以收敛自己的天性,有所忌惮,做个好人。” 旅者微笑道:“我见过许多像先生这种想法的,但大多数长大后都没有应了父母的期望,反倒为祸世间。孩子的字,可否听我一言?” “当然,当然。”明质道,“先生是孩子的救命恩人,肯定会为孩子着想,孩子的字就您来起,无论如何不会反驳!” “名字反着起当然是说笑,不过我真心希望他不必困于世俗。”旅者细想道,“令正大名?” “名月姓任。” “啊…任月…人月…加上一刀…” 旅者在手心划弄着。 “哈,”旅者轻笑一声,“这孩子的降世,真是应了一个俞字。” “先生厉害!”明质点点头。 “我希望他可以活的潇洒一点,”旅者道,“就像他的降世,也希望他可以继承他娘。” 旅者停顿了一会,眨了眨眼,又道: “这孩子,就字承俞罢!” “是,是,”明质答应着,“这孩子,就叫明承俞。” “还有,”旅者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觉得这孩子不能待在铜星铁月城。” “这…”明质有些为难,“他不能落在赤璃教的手中啊,先生可莫要被他们骗了。” “放心吧,不是神罗火山。”旅者摆摆手,“是去山上,等他大点,带他去义乾城。”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明质焦急地问。 “你知道这孩子怎么丢的吗?” 明质一愣。 “有人密谋杀了他,”旅者皱起眉头,“但杀他的那个人估计心软了一下--不过心不软结果也一样,不过多个人被他咬死罢了。我刚才问了几个人这孩子的来历,大多数闭口不谈,只是有一个妇女,一嘴巴滔滔不绝地讲她的道理。” “如何?” “虎之国这种尊崇进步国度的人民,竟然也能无知到这种程度。那玄崽子可爱惜他的黑发了,他要是降世,怎么长白发?”旅者笑着,“虽然有个中细节还不大清楚,但这孩子明显是受到天傩经的影响了,他的头旋上有个木兰印,明显是葵老鬼的臭玩意儿。” “葵老鬼…” “这个不能告诉你,他是圣鹤教主神,所以真名不能随便告人。不过也真是…”旅者开始吐起槽来,“这全身残废的家伙还能叫神呢,谅是你这种跟他打也就是个平手了,还整天捣鼓他那些死经,他自己都不看!仗着自己会救几个废物的医术,了不起啊?牛啊?还不是整天懒着那个魔道祖孙帮他打架,指不得那天就叫活阎王给掐死,到那时,管他兄弟是魔道祖孙还是魔道祖重孙,救的了他?!天底下还有人能把死人给打活不是!”旅者呼一口气,“还有那次,你知道?他竟然脑袋一热,跟龙之国的一个小屁孩称兄道弟,你知道宅在旌渊那只黄鳝听见这茬子事笑掉了几颗牙吗?我是不知道,反正是掉了几颗!!” 明质听得这几句话,是半句也没整明白,只是尬笑着答应答应。 “也罢,反正这孩子是被那个坏医生害了,他没有错,他娘更没有错。只是城里的人都咬定了这孩子是玄懿王降世,估计解释也没用,待在城里对他没什么好处。” 旅者道:“这孩子我必须带走,你可以一起跟我去山里,但不管你去不去,承俞一定要去山里。” 这个选择对明质来说似乎万分困难。他踱步四周,牙齿绷紧,冷汗狂掉。 “还是…”明质艰难地说,“让你走罢。” “嗯。”旅者点点头。他明白明质十分痛苦,所以不再问话。 毕竟好不容易寻得的孩子,就算相貌再丑陋,只见一面就抱走,还是太痛苦了。 旅者转身刚走了几步,明质突然追问道:“这孩子的病会好吗?” “天傩经的戾气会消耗,我看见这孩子咬死了一群猛兽,戾气差不多用完了。只是这头发虽然以后长的会慢一点,但估计剪不得--天傩经上这么写,就这么照着做罢,毕竟我也不明白葵老鬼想的什么玩意。” 夜幕覆盖了山头。 旅者静坐在山上,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他百来年前还是很喜欢打架的,但是现在没法打了,只剩下不停地游山玩水填补心中的空白。 再没人记得他有多大的功力,再没人记得他惩了多少奸,除了多少恶。 这样也好。 只是那丝普渡的善还未消散在千百个夜色中,哪怕是对恶与狂,也至少有些怜悯。 就算佛门的仁善他早就放下,他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切的怨,光是无边的善就解决的了的;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恻隐。 就像现在:他大略是知道的,这孩子的母亲或许并没有表面上这么无辜。 可他还是带走了这个孩子,而且愿意再虚度几十年光阴,哪怕培养出一个魔,至少让他多那么一份善意。 他这么做或许并不是冲动使然,但也绝不会毫无波澜。 因为他的故事差不多到了尾声,而这孩子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章节目录 寒影潭影月 连栀山是义乾附近最高的一座山丘,所以旅者和承俞并不是唯二归隐的人。 此时的明承俞已然是一个少年,他之前的戾气大多消去了,獠牙也被旅者磨掉,只是头发仍然十分浓密,除了白发之外,还长出几根黑发来。旅者觉得他的头发实在太麻烦,勉强扎起了一半头发,做成刘海,另一半实在动不了,因为太浓密,又不敢剪。 打承俞开始记事起,看见的便是旅者,早就把旅者当做自己的养父,若非旅者提醒,绝对就是把旅者当成生父了。 每日午时,承俞都会自己勉强打扮,然后去山的更高处找赵璃玩。 赵璃是一个诗人的儿子,略有些迟钝,但心肠不坏。而他在生性好动的明承俞眼里,地位就不大高了。 稚童都特别喜欢认弟弟。 他们看人,不过三点: 给不给好处; 经不经人骂; 叫不叫哥哥。 刚好赵璃这几点都沾上了。 承俞和养父都不会种地,所以每天承俞都会从赵璃家提两斗米一袋菜来,供一家煮吃:这是好处。 或许是几年前的大病有些影响,承俞儿时十分顽劣。有一次,承俞在与赵璃聊天时失口骂了赵父一句,结果因为赵璃什么都听不懂,反倒笑笑过去:这是经骂。 再加上赵璃迟钝,被承俞轻轻一带就常以兄弟相称,真是让明承俞见了赵璃好似如鱼得水,满身快活,逮着话题就吹两嘴牛。 而明承俞最爱吹的,就是他那口牙。 “你看!”明承俞把小手指着自己长大的嘴,“我的牙帅不?” “不帅。” “怎么不帅?” “圆圆的,好像怪物。” “诶呀,我不跟你说过了嘛,我那时候,可是凭着这口牙咬死了一窟窿怪兽!” “真的?” 明承俞一听赵璃这话这可乐坏了。 为什么? 一个时辰前,他才跟赵璃讲过这茬子事。 这么快,赵璃就忘了。 明承俞又能把这件陈年老破烂拿出来吆喝。 “当然是真的。”明承俞自恋地点点头。 就像这样,明承俞靠着这件酸臭事跟赵璃唠了一个月。 渐渐地,明承俞也感觉到事情不太对。 …… 这家伙是说一遍忘一遍啊!!! 这天明承俞是终于受不住了,牵着赵璃飞奔回家。 养父看见明承俞回来,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你们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爹!”明承俞喊,“我和璃儿来找你,今天我们要去那个山洞!” “哪个山洞?” “就是那个山洞!我咬死怪兽的那个!” “诶呀,”养父急道,“你不知道吗,那里有好多野兽的,你现在跟从前不一样,干不过他们,好好跟璃儿玩,别冒险。” “爹!”明承俞把脚一跺,“你不是能打吗?你来保护我们,绝对没事!” 明承俞是知道他养父的身手的。在养父还没给他磨牙的时候,有一次他没控制住自己残留的一丝戾气,暴躁地往养父的脖子咬去,但明明牙齿碰到了皮肤,却似咬着钢铁一般,铛的一声,溅起火花来,明承俞没伤到养父,反是碎了两颗乳牙。 明承俞也知道,养父这人的奇怪。 明明头发浓密,行为却像个和尚。 从来不杀生,从来不碰酒肉,而且每天早上还要背两段楞严经。 所以他料到养父的犹豫。 养父摸着下巴皱眉想了想:这两个小孩又不想取那些野兽的性命,若有危险,打晕就是,自然不需杀生。 于是勉强通知赵父这件事,给他做了担保,便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养父让明承俞坐在自己的肩上,双手抱着赵璃,正在林间穿行着,没多久,明承俞突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爹…”明承俞看着天,“我们好像没走多久吧…” “有个多管闲事的坏叔叔来搞恶作剧了。”养父笑笑。 “坏叔叔?”明承俞低下头看着养父,“他在做什么啊…” “…他想挠我胳肢窝。”养父的神情凝重了。 “额?”明承俞听这话也有些不信--可由不得他不信,当养父与他们到了山脚的寒潭,圆月的中央,已经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养父抬头看看那个人影,安顿好两个孩子,牙关一紧。 “你个黄鳝!”养父朝着月亮大喊道,“你还是一样,喜欢那这种伎俩衬你的威风!你知道这么一搞,这个世界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吗!待在东海不好吗!非得来搅了我的兴致!我不说了嘛,这辈子再也不出手了!” “谁像你一样,当个天神还能这么清闲,帝君都没你这么潇洒!你以为啥都不管了,就不用面对一切了吗!”月中的人影喝道。 “别跟我提那个魔道祖孙!我现在是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清高都是装出来的,脑子还不如那个瞎子好使!” “瞎子?” “霍怔珩,忘啦!都是你家那个魔道祖孙害的!都是你家那个魔道祖孙害的!忒!还天神呢,天神会失手害了凡人?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家伙,还说能掌控宇宙?!照这么说,住在神罗火山那个活阎王都比你们好!他至少没有跟别人说,自己多么清高,自己多么善良!”养父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他刚与这个人说了几句话,就生气成这样,真是把两个孩子吓坏了:他们从记事起,就少见养父与他们动粗话。 “你…”人影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是最没资格指点他的人了吧…” 空气立刻凝固了,明承俞脸上的冷汗旁,吹过一丝晚风,越发的寒冷。 养父听见这句话,愣了好一会,表情越发复杂。 “啊…”养父慢慢闭上眼睛,“果然你们忘不了我的从前吗…我也明白。但我和那个魔道祖孙是两回事,我知道自己虽遁入佛门,但依旧还是那个嗜血的自己,所以我不像你们,我不居无责之职,还管那几个信徒什么啊…倒是你们,既然承载了千万信徒的灵魂,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任性。”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你发牢骚。” “你就是想跟我打呗…” “嗯。” “实话实说,我家伙丢了。” “怎么丢的?” “义乾山要塌了,我用它镇一下。只是听说这座山最近还是塌了--也不知道为何。” “那我们只比拳脚…”人影有些烦了。 “你太老爷都被我整疯几次了--你算啥啊?还是不比了。” “你知道不比的后果。”人影紧逼着施压。 养父低头看看两个孩子,对人影说:“孩子还小,不要见这种打打杀杀。” “我们比试的时候,让他们进你幻境里去嘛。” “这…” “诶呀,你应该相信他们受的住这点伤,惯坏的孩子长大不会好!你不拉我拉了!” 只见一道深蓝如海水的长带,包围了明承俞和赵璃,那是真气的化物。顷刻之间,两人便被拉入了幻境。 两个小孩跌跌撞撞,在混沌中囫囵滚了半天,头已经磕碰了好几次。当明承俞缓过意识来,看看一旁的赵璃--已经完全晕了。 “璃儿~”明承俞笑嘻嘻地摇晃“”着赵璃,“你看,我们在哪里啊?” 赵璃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又弄晕了一大半。 “这…”赵璃惊恐地看着四周,“额啊…” 他看见自己和明承俞正被飘起的水泡包裹,水泡的外面,是一个海底的世界。 “哈哈哈哈哈!”明承俞大笑,“你看看你,好日子来了都不知道?!” “好…好日子?” “你看看!”明承俞指着远处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赵璃眯起眼睛努力看去,“丹阙…明宫…” “哈哈哈!爹还说是坏叔叔呢,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挠我爹的胳肢窝,还送我们这么大房子住!哈哈哈哈哈!”明承俞乐坏了。 “可是我的脚踩不到地,头好晕啊…” “怎么踩不到地?”明承俞大气一鼓,双手握拳,蓄了半天的力,随后头朝下脚朝上,往水泡底部狠狠两拳,只见水泡慢慢低沉下去一点。 明承俞又大气一鼓,双手又一砸,又下去一点。 循环往复好几次,终于把水泡压到了海底的沙滩。 “呼!”明承俞喘着粗气,回头一看,那赵璃尝试着模仿他,却只是在空中打滚。 “也是…”明承俞低声道,“爹说我天生会用真气,其他孩子不行,加上这家伙傻…” 但明承俞又不好意思落下他,自己跑去宫里玩,于是在原地焦头烂额了好一会。 明承俞想了半天,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再飞起来,把赵璃的水泡踹到地上,然后再自己下了来。 “兄弟!”明承俞扯着小嗓子喊:“进!!!宫!!!” 于是将水泡一点点往前推,便一点一点的相宫中走去。 章节目录 明玉宫玉刃 话说明承俞和赵璃进了宫中,出了水泡,立刻被四周的景象吸引了。 什么呢? 一切都是那么金碧辉煌:高耸的金柱,宽广的红毯,无尽的珠宝,各异的珊瑚,还有巨大的穹顶,美妙的画作。 对于这个宫殿来说,两个孩子,就像两粒灰尘一般渺小;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这个宫殿好似宇宙洪荒一般广阔无边。 进了宫殿,就不像外面,给人的感觉像是上了天堂一样。 明承俞抬头望去,是一级一级红毯披成的阶梯,在百来级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王座,王座的背后是一个宽长的竖联,宽长到独占了宫殿的一面墙。白纸黑字,金边装裱,自上而下来读,是四个大字: “荒云旌渊”,以行草写成。 左下盖着红章,字体是小篆,明承俞读不懂,但红章旁边的署名,就清楚多了: “敖珉”,以行书写成。 两个孩子见了这种壮观的景象,瞪大的小眼被照的闪闪发亮,下嘴唇不禁疯狂抖动。 “你看看…”明承俞惊叹地低语,“这就是天神的幻境啊…” “幻境?” “爹说过,栖烽岛的神喜欢留一个幻境,有几个神名义上说是幻境,其实就是把人传送到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你看!” “这是真的?”赵璃自言自语。 明承俞已经舒适到了极点,“哈~”的一声,塌在了红毯上,只是傻傻的赵璃把嘴一抿,轻问道: “那个…我们还去山洞玩嘛…” “你说什么?!”明承俞露出了鄙夷的眼神,“这事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了!这宫殿哪里比不上那个破山洞,别破坏气氛。”明承俞于是又闭上眼享受。 “这…” 正说着,赵璃一激灵,只见得十二根高耸的金柱上原来雕刻着的十二条蛟龙,相继活了过来,翻腾在穹顶上。 “俞哥!俞哥!”赵璃摇晃着明承俞,“柱子上的龙活了!” “什么?!” 明承俞两眼一睁,便看到了翻腾在穹顶的蛟龙,互相缠绕着,不时发出低沉的鸣叫。 随后,这些金黄的蛟龙一溜烟便往宫外飞去,激起好大一阵风,许久之后,宫殿又恢复了许久的平静。 “哇…”明承俞惊叹,“他们是要干什么?” “我哪知道…”赵璃回答。 明承俞的小脑袋闪过一丝想法,于是将赵璃的手一拉,往宫殿深处便跑。 “你想干什么?”赵璃边跑边问。 “你想想啊,”明承俞眼冒金光,“既然这几条龙走了,我们想拿这里什么东西不都没事了?你看,这宫中,除了原来的十二条龙外,已经没有什么雕刻了,说明这宫中没有家伙看着了,这么大个宫殿,随便拿个宝贝一卖,定是够我们吃玩这辈子了!” 明承俞四处翻找,金银什么皆是搬不大动的大家伙,但除了金银,倒是找到一个密道。 “璃儿,过来!这有个密道!” “密道里你知道有什么危险嘛?还是不要进去了。外面你知道没有猛兽,密道里有什么你可不知道。” “诶呀…”明承俞烦道,“你家开密道为了养猛兽咬死自己?除非是个受虐狂!我们这辈子能进这宫殿几次?” 还没等赵璃反应过来,明承俞就噌的一下冲进去了,留下赵璃在原地干眨眼。 密道里面,又跟大殿不一样了,这里阴森恐怖,像是地牢,更像古墓。上下左右满围着黑压压的铁墙,连地板也是铁的,满熔着浮雕,墙壁上还挂着几个火把,噼里啪啦的作响,发出黄光来,映的密道里多了一丝阴冷。 “嚯啊~”明承俞看着密道里的一切,“这家伙是在自己的宫殿里面造墓吗?!” 但又不像。 蜿蜒向下的密道,一个岔口也没有,而且浮雕上的故事明显不是古墓该讲的东西,再说古墓用黑铁作墓道?! 走着走着,明承俞发现密道慢慢宽敞起来,左右方向上的浮雕出现了八个显眼的大字: 左,“义镇邪行”;右,“云散天明。” 头上的浮雕也有八个竖着写的字: “天玉归此,宝刃方成。” 这几个字读完,一堵巨墙便挡在了明承俞面前。 “没了?!”明承俞气的瞪大了眼睛,“老子搁这耽误半天,就为了这几句屁话?!” 他四周踱步,焦急地叹气,愤怒地跺脚。 为什么急? 因为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就给那个叔叔从幻境里揪出来了。 明承俞越想越急,终于急坏了:一拳打在那面墙上,谁料刚好打到了机关,整面墙随着一块铁砖的消失须臾间崩塌,明承俞措手不及,随着那面墙飞了过去。 明承俞刚想看看墙后的风景,却发现墙后竟然是一个深渊,脚底下一片漆黑虚无。 “什么玩意儿?!” 他一直往下掉,头发凌乱地向上飘,过了很久,终于扑通一声,掉到了一池湖水中。 一切都寂静了。 明承俞只是不停下沉在这翡翠一般青翠的碧水,只有咕噜咕噜的气泡和水池映出的天光在上浮。 他不通水性,不停的向上游去,却只是更快地向下沉。 湖水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像是一个巨兽的呼吸。 明承俞下沉道湖底时,猛看见湖底连通的一个隧道,管他三七二十一,便往隧道勉强游去。 隧道阴森又狭窄,而且明承俞又勉强闭着气,使得一切是那么压抑恐怖。 游了好久,明承俞就快憋晕了,小脸涨的通红,终于游到了隧道的出口,一个骨碌滚到了一间密室。 明承俞的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嘴巴不停地咳出水来。明承俞也知道,要不是他会用真气勉强替代呼吸,或许真的淹死在这了。他伸出手,蹭蹭脸上的湖水,睁开眼来看。 豁然开朗。 说这是间密室,更不如说这是个山洞。 天光洒下,照耀了四周的青苔和绿叶,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山洞的正中,一个小石台吸引了明承俞的注意。 明承俞把适才的痛苦全都抛之脑后了,只是哆嗦着搓搓手,朝着石台走去。 石台上是一个木盒,木盒上刻着十六个大字: “镇世隐荒,神迹大勃; 无底旌渊,藏刃之地。” 明承俞一看,两眼的光芒又放了出来。 “好东西…”他默念着。 于是伸手打开了木盒,是一把锋利的拳刃。 明承俞还以为是什么重器呢,原来轻便到了极致。 这把拳刃有内外两层刃,所以是个镂空的结构,外刃看来用于搏斗,内刃用于挟持。 “唉…”明承俞叹气,“这破东西也值得设置这么多关卡把守,我叫一铁匠打也足够了嘛。” 明承俞十分失望,但还是拿起了刃。 结果一拿起刃来,明承俞便看见木盒上原来拳刃压着,看不见的红字: “盗刃之人,尸骨无存。” 明承俞胆子再大,看见这种字眼,又怎能不毛骨悚然。他想把拳刃再塞进去,可是因为木盒的机关,拳刃根本塞不进去。 明承俞冷汗直冒,四周看看,果然自黑暗中,现出四尊雕像来。 “四方神啊…”明承俞看着雕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可是看着渐渐苏醒的石像,一个念头闪过明承俞的大脑。 章节目录 缘缘起义乾 第二天正午。 养父看明承俞的眼神有些变了。 他真的,一百年了,也没见过这种让他惧怕的眼神。 昨天,敖珉把两个小孩从幻境中揪出来,没看一眼就走了:要是看了一眼…半眼就够了,他一定会哭死,要是葵老鬼听见,至少也会叹那么两口气。 赵璃还算正常,只是头有些泛红,脑袋磕了两下,但明承俞一出来,养父便看见他那如鹰隼般锋利而带血丝的眼,好像还在看着谁的头颅,还想再砍两刀。 身上血迹斑斑,却没有一处伤痕。 右手紧握着归玉刃,滴血不沾;左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虎头。 养父看这虎头有些不同寻常,定睛一看: 这孩子,把监兵神君给宰了。 他发现,那个晚上,他竟然做了噩梦。 让他恐惧的那种。 他明白,也许就是如来佛来了,一个巴掌也拍不死这个孩子:如果他还像当时那么凶煞的话。 他觉得应该提前让明承俞练武了。 “小鲶鱼啊,你,”养父问道,“想练武吗…” “什么?” “就是教你武术。” “爹,你知道我讨厌打架。” “但你的身世和你的秉性就决定了你这辈子肯定得战斗,而且会很频繁。如果你不会个一招半式,我不想听见你死的消息。” 明承俞听这话,心态一下就崩了。 虽然的确他刚刚算是弑了个神,但毕竟是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样就把那个白毛怪砍了,所以不大算是本人出手--他还是很讨厌武这种东西的,输了自然不高兴,赢了还是不高兴。他不喜欢受伤,更不想让别人因为他受伤。 “可是爹,我打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明承俞道,“他们会打,总有我打不过的,还不如就躲起来,至少做个好人。” “这世上,还真就有躲不起的东西。” “什么?” “你躲得过你自己吗…”养父闭上眼睛叹着气,“你还小,背后没有人需要你保护,自然不需要有什么技能。可盛世兴文,乱世兴武啊…我去过中原,到过天竺--那家伙是把它叫印什么…总之一个是有人守着和平,一个是有佛守着和平。栖烽这鬼地方…人也不要和平,神也不要和平。我再怎么样,改变的了一个民族吗?既然栖烽注定长期是乱世,你不会武功,等到有人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连让她和你共赴黄泉的能力都没有,你会后悔的。” “我?我保护谁啊…这世上还会有谁会落魄到让一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保护?” “总之你跟着我练,长大你会明白的。” “爹,还有一件事。” “什么?” “既然是要保护人,没别的用途了,那么内东西…没必要讲了吧?” 养父意识到,这家伙有个特点。 晕着不是人,醒着不当人。 五年后。 明承俞已是少年之时,练了几年功夫,逐渐确定了自己的武器。 他除了从敖珉那里抢来的归玉刃之外,还背了个单肩包,里面是银针和飞刀,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暗器。 “小鲶鱼,”养父对着明承俞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生父的事情。” “我记得!” “我记着,现在该是时候送你去义乾堂了,义乾堂是个好宗派,你跟着那些人学,总该比我一个人教你好。而且在哪里能多见见人,了解下人情世故。再说我本来也不是你的父亲,这么久了,也该回山里歇歇。” 明承俞沉默了。 “你…不想说什么吗?”养父低下头看着他。 明承俞把嘴一抿,两眼拼命地眨。 养父看的出来,明承俞在忍着哭: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红透了。 “哭的这么快啊…”养父笑笑,“你可真是他亲生的,哭鼻子的样子都那么像。” “以后还见得到您吗…”明承俞吸了一下鼻子。 “嗯…”养父睁大了眼睛想想,倒吸一口气,“这…有点儿难喽。” “真的…” “我不打诳语。” 明承俞终于呜啊的一下,把嗓子吼开了,眼角的泪不住的流。 养父也有些心疼他,但毕竟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他也没太伤感,毕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现在看来,明承俞平时可没有什么思想预警,这么突然来一下,的确有点沉重。 “唉…”养父把腰一拍,“凡人呵,总是浪费泪水在这种不得不面对的东西,也不知道平时多珍惜这时光…罢了,凡人的事,咱也不懂。” 于是养父一把抱起明承俞,两脚站定,一发力,便往空中跃去,明承俞立时感到一阵狂风从脑门吹过,须臾间,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这宽广的城市,正是义乾城,城市里一个高大的建筑群,正是义乾堂。 “好快啊…” “笑话,我一跟头都能翻上天去,这么点路算啥。”养父微笑着,“以后,要是那个黄鳝找着你这鲶鱼了,你就跟他说,我那天把他那十二条蛟龙都打成结了,看他那样,就差磕头认爷了!你既是我养子,又跟我学了五年,他打不死你,尽管跟我一样叫他黄鳝!他跟你一样是个年轻人,大不了你几岁,你越怕他,他越打你;你挫挫他的威风,他反倒怕你了!” “是,是…” 养父又道:“以后要多记恩,少记仇,明白吗?” “是,儿明白…儿明白…” “呃…就这样吧…”养父四周看看,“毕竟你什么还没见识过呢,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 养父看着明承俞忧郁的面庞,又有些心疼了,最后和明承俞拥抱了一下,便示意明承俞进义乾堂。 明承俞刚一转头,便听得身后又一阵风声。 他知道,这辈子,算是再也见不到养父了。 “好好活着!做个人吧!别把在家里糊弄我的东西再去祸害别人!”山谷中传来养父的声音。 明承俞叹着气,转身朝着养父离开的方向,慢慢跪在地上,又慢慢拜了三拜,终于站起来,擦擦眼角仍留着的一点泪水,转身进了义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