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铸星罗观山海》 章节目录 第一章秦公 铛～ 散朝的钟声响起，诸多官员漫步走出了辉煌的大殿。 长长的阶梯上，回首看了一眼幽深大殿，秦相合的心中微微有些叹息：新帝的性子越来越急躁了。 祥和三年，国泰民安，四海臣服，新帝继位以来第八条禁令传遍天下，凡外族，入境需纳人头税，一人十文铜钱，否则不予入境，不遵者，视为藐视皇威，按律当斩。 秦相合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上请，欲求新帝收回成命，依然无果。 脑中浮现新帝阴沉的面孔，和那已经失了心智的训斥，他摇了摇头，心知那终究不再是以往执学生之礼，温和谦恭的太子了。 “秦公，可要保重身体，新帝稚嫩，今日的些许气话莫要放在心上才好啊！”一名官员走近前来劝慰。 秦相合认出了这位官员的样子，是祥和元年钦点状元郭怀浦，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向着宫门外走去。 朝阳初生，照耀的红光洒满了整个天阶，然而身后乾阳宫的阴影也投了下来，一如他于朝堂数十年地位，不曾改变。 “秦公” “秦公慢些，小心脚下。” “……” 周围的官员或真或假道出些许言语，秦相合充耳不闻，慢悠悠的向下行去，一阶又一阶。 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殿试，第一次进入宫门，第一次攀登这仿佛亘古不变的天阶，第一次面圣。 那时的陛下，与他一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蹉跎满志。 这些年来，他得陛下赏识，被钦点为文科状元，经营朝堂，清除旧臣，颁布法令，外御强敌，内平忧患，呕心沥血数十载，换来的不过是今日一句：秦公老朽矣，安敢教唆于朕？ 这条阶梯秦相合走了很久，很缓慢，他的确已经老了，六十有三，寻常百姓都活不到的年纪，已经是一脚踏进了棺材。 思及过往数十年，自踏入朝堂，自己也被权利迷了眼，被壮志惑住了魂，竟然已经有些忘记了曾经的初衷。 “真是老了啊……芸娘，我都快要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秦相合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回望那座辉煌的宫殿，数十年来都不曾改变，反而是自己，从那个年轻气盛的读书人，变成了如今垂垂老矣的老朽。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它了，秦相合叹了口气，又想到禁令颁布的后果，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到这般心力交瘁。 陛下，臣不愿你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啊！ 吱～砰！ 朱红色的宫门逐渐闭合，阳光从一片变做一道，继而成为一缕，最终被宫门投下的阴影无情吞噬。 府里的老仆已经备好车马软轿恭立于一旁，对他恭敬道：“秦公，咱们回府吧？” 老仆是当年和他同届的落榜书生，被他德行文采折服，没有选择回乡而是跟随他左右，也见证了他数十年朝堂的辉煌岁月。 “去柳家铺子吧，很久没去了，有些怀念那鸡蛋葱油饼的味道。” 不是很久，是久到他已经快要忘记，连这间铺子早就由柳家娘子的女儿继承他都不知道。 柳家娘子的女儿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她在熟稔的揉着面，柳家娘子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叫做柳飘絮，说是因为当年逃荒的时候怀上的，飘零四方居无定所如同柳絮一般，所以取名飘絮。 柳家娘子的丈夫逃荒的时候就已经身有暗疾，安定下来没多久就驾鹤西去，那个时候柳家娘子才刚生下女儿的第二年，辛辛苦苦拉扯许多年，长大了没舍得让她出嫁，而是找了个勤恳老实的倒插门女婿，好像当初柳家娘子还说过这事儿，可是自己因为忙于朝堂琐事，未能前去观礼，也不知她这些年过得怎样。 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见到人来人往的摊子后那忙碌的身影，有些回忆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秦相合不由怔住了。 “秦公……？”老仆叫醒了他。 秦相合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近些年来越来越魔怔了，到了不服老不行的年纪了。” “店家，来一斤油饼，两碗豆腐汤。” 老仆没有接话，他走到摊子上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拭板凳桌椅，二人相继入座。 秦相合一直不拘小节，家中也没有几个仆人，也不曾视老仆为下人，而是当做志同道合的朋友对待，吃饭同桌而坐实乃小事。 “好嘞！”一个麻衣小厮穿着的青年应答，看样子大概是柳飘絮的儿子，他有些憨厚的笑着。 秦相合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捧着一个藤木编制的盘子送了过来，上面叠着几张油纸，煎烤金黄的鸡蛋香葱饼飘散着浓郁的香味，还撒了一些芝麻。 他没有急着吃，这油饼要配上清香爽口的豆腐汤才好吃。 “你是店家孙女么？真可爱啊。”秦相合看着小女孩儿，叫住了她准备跑开的身影，用油纸包裹住一片油饼递向她。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尽管她已经在暗自吞咽口水，只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秦相合。 秦相合呵呵一笑：“你看老爷爷像坏人吗？光天化日之下，泱泱大国京都，还能有人当街掳掠孩童不成？” 可惜，七八岁的小孩子怎么能听懂他的话语，所以一言不发的转身跑开了。 麻衣青年端着托盘，将两碗新鲜出锅的豆腐汤端了上来，一边放到桌子上一边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您两位别介意，别介意，吃好喝好。” 他看得出，秦相合的身份非富即贵，在这一国之都，寻常百姓只能夹起尾巴才能做人，又哪里敢得罪贵人？ 秦相合笑道：“无妨，小孩子挺可爱的，活泼一点好，活泼一点好啊。” 若是芸娘还在，自己孙女恐怕也有这个年纪了吧？也许还要大上几岁呢。 青年憨厚笑着，便去接待其他的客人。 咔滋一声，一口油饼入口，仔细体会着咀嚼出的味道，待油饼下肚，他又吹着热气喝了一口豆腐汤，随即失望的叹了口气。 “不是当年的味道了啊。” 然而，当年的鸡蛋香葱油饼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他也说不清了。 章节目录 第二章天生万物以养之 这些年也不乏吃一些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可最让他怀念的，却是未曾金榜题名前，芸娘亲手做的油饼，打上一两个自家老母鸡产的鸡蛋，再撒上一点葱花，那种味道，还要胜过宫廷御宴。 初入京城时，他曾在这里吃过一次这鸡蛋香葱饼，比芸娘做的略有不如，也相去不多，真要说差的，可能就是对心爱之人的爱恋。 所以有一段时间，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如今再吃，味道却更加淡了。 “走吧，回府。” 他起身，上了马车。 繁华京都，车水马龙，清晨的阳光明媚，街上行人与商贩来往不绝，满面笑容，一派祥和景象。 秦相合用手撑起窗帘，向外望去，看着那些为生活劳碌奔波，为柴米油盐努力的老百姓，因为上了年纪已经，显得浑浊的眼神有了些迷离。 他改变了很多，这个世界，这个大魏，这个朝廷，却又好像没有改变什么。 这一切终究要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龙符八年，他只是个父母早亡的落魄书生，只因一次偶然的邂逅，与命中的女子相遇，便是芸娘。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知因为什么，竟然会喜欢上他一个落魄书生，甚至最后离家出走与他私奔。 两人过了几年相濡以沫的生活，直到龙符十二年，他一路高中，金榜题名。 然而回到家中，芸娘却已经不省人事。 她父母闻讯而来，伤心欲绝。 他原来一直都不曾知晓，芸娘早已身怀暗疾，命不久矣，父母才会不愿她伤心难过，放她自由。 他一度失魂落魄，岳父岳母却怒其不争：“芸娘说过，他喜欢的，是那个有风骨，有文采，不屈不饶的秦相合，而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配葬我女儿！” “滚，一辈子别再回来，去当你的状元郎吧！” 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湿润。 秦相合闭上双眼，呢喃细语：“芸娘，壮志已酬，佳人无踪，为夫……悔了几十年……若我能早些察觉，也就不会为了这区区功名，失去与你厮守本就短暂的岁月，相合悔不当初啊！” 马车前行，赶车老仆知晓秦公今日心情不佳，所以走的缓慢。 天色却忽然由晴转阴，狂风大作，阴云密布。 老仆抬头看了看：“这是要下大雨了啊，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架！” 马儿叫着，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秦公，到了。” 马车趋于平稳，外面传来老仆的声音，秦相合下了马车，抬头看去，两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印在匾额上：秦府。 这是他权倾朝野，封公拜相时，陛下亲自为他题的字。 “相合啊，你这个表字取的很好啊，君臣相合，天下归心啊！” “就封你为……” “一等平天公，寓意平定天下，四海臣服，如何？” “一等平天公……” 秦相合眼中闪过过往的记忆，仍旧可以感受到当年的壮志豪情。 可惜，岁月不饶人。 不过垂垂老朽矣。 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滴落在额头，带着些许初秋的凉意。 “风雨欲来啊！” 他走进了府内，挥退婢女和老仆，将自己关在书房，直至深夜。 风雨吹打着窗棂，一点烛火亮起，照亮了书房内的情景。 秦相合端坐在书桌后，思索良久，才开始行笔。 奏请陛下，近年来，臣愈感心力已竭，恐不能再任一朝之宰相，人人道，七十古来稀，臣六十有三，已到告老还乡之时，望陛下恩准。 镇北军抵御外族已久，郭将军虽为人直拧，但一心为国，可担重任，北境军防万万不可荒废，以防有变。 陇西民风彪悍，虽已臣服数年，仍未真心归附我朝，应以怀柔之策徐徐图之。 今科状元固有才能，然其心胸狭隘，恐不能担当大任，陛下三思而行。 我大魏人才济济，然经过十年战乱，不宜妄动刀兵，待休养生息二十年，天下可期。 老臣一生孤寡，膝下无儿无女，无牵无挂，陛下亦不必挂念。 望陛下准许。 放下笔，秦相合又拿起印章，沾了殷红色的印泥，往宣纸上轻轻一盖。 忽闻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出现，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秦相合自嘲一笑：“上应天意” 亦有一道人影被映照出来。 “屋外风寒雨冷，贵客既至，何不进来说话？” “秦公相请，不敢不从。” 吱呀～ 门被推开，那人影走了进来，雨滴顺着斗笠和蓑衣流淌，滴落至腰间佩带的腰牌上，复又归于地面。 日，月。 明卫，是隶属于陛下的一支亲卫。 秦相合有些怅然，他点了点头，已然明白一切。 “字迹未干，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那人也不说话，只持刀而立，面纱下，一双没有人气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秦相合轻轻的拿起宣纸靠近蜡烛，加速水墨的烘干。 哪怕已知今晚命运，他仍气定神闲。 明卫有监察百官之职，是他与陛下秘密培养的杀人机器，从大魏各地择选孤儿，自小培养，断绝七情六欲，以冷酷无情著称。 上斩皇亲国戚，下诛贪官污吏。 只遵皇命。 很快，水墨变色凝固，秦相合又为它封上书衣，滴上蜡泪黏合，最后，将它递向那明卫。 “此间事了后，这道奏折还请将军呈报陛下，相合感激不尽。” “秦公言重。” 明卫接过奏折，他的手筋骨壮硕有力，却呈现一种苍白死寂之色，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阴暗之中所致。 刷的一声，雪亮刀光乍现，血浆飞洒，一颗大好人头落地。 逐渐黯淡无光的眼中，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芸娘，相合赴约来了，可莫要怪罪为夫……” 犹记得，新婚之夜许下的约定，生不离，死不弃，三生三世，相依相随。 虽迟，未晚。 明卫转身没入夜幕，风雨顺着敞开的房门侵袭而至，冲淡了血的颜色。 轰隆隆～ 雷霆愈发响亮，震天动地。 皇宫里，响起新帝的怒吼声：“老匹夫，到死也不忘教我做事！皇帝是你还是我？！” “给朕烧了！眼不见为净！” 洛都城，一道红光破空而上，划过夜幕直入天际。 宏达而辉煌的声音响彻天地：天生万物以养之……！ 章节目录 第三章再见恍然如梦 神魂恍惚之间，一个个虚幻的记忆光影浮现，从身边划过，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秦相合仔细看到，有一个婴儿哇哇落地，父母为他取名相合，以及从出生到死去的一生经过。 他经历的一切，遇到的事物，相逢相识的人。 父母，亲戚，芸娘，陛下，老仆，柳家婆婆，平凡或不凡。 一切的一切从眼前划过，他穿梭在这些记忆之中，渐渐沉沦，忘记了自我。 眼前情景变幻。 星空无际，一颗颗明亮的星辰在虚空之中闪耀，像他曾经站立于城墙之上，放眼俯瞰夜幕中的万家灯火景像。 周身环绕着夜明珠一般大小的无数光点，星璇流转，他已然置身星河。 意识已一片混沌，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来自何方，更忘记要往何处。 只是鬼使神差般的挥了挥手。 星空骤亮。 光芒闪烁，无休无止。 一个声音像是在灵魂深处出现，喃喃低语：“天生万物以养之……！” 他的意识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天生万物以养之……！” 那声音更加清晰。 怒从心生，他不由仰天长啸：“聒噪！” 那声音骤然拔高，好似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言语：“天生万物以养之……！” “人无一物以还天！” “鬼神冥冥……” 震耳欲聋！ 他的意识陡然炸开，星璇飞散，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无数星光，与虚空之中无数星辰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玄奥莫名的图案。 “星河天斗，须弥无量！” 轰！ 无尽光芒将他淹没。 …… “师弟……师弟？” 迷迷糊糊之间，耳边响起一道悦耳的声音，秦相合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那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心间，让他浑身一颤：“芸娘？” 好像是芸娘的声音。 但他旋即便意识到，芸娘已死。 他亲眼看到她的身躯一点点的失去温度，变得僵硬，苍白。 那这声音又会是谁？ 秦相合挣扎着，努力想要睁开眼，迫切的想要看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 随着他剧烈的挣扎，身躯颤抖，眼皮抖动，有一线光芒划破黑暗。 他看到了。 真的是你！ 秦相合惊喜交加，失声叫道：“芸娘？” 话一出口，他竟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迷失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沙哑的可怕。 嗓子一阵撕裂般疼痛，火烧一样的感觉蔓延开来。 然而，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他目中的诧异，惊讶，与欣喜。 眼前佳人，的确是他已故的娘子。 他张口欲言，佳人见状伸出一根玉指抵在他的唇上，温声笑道：“别说话，师弟你昏迷已久，刚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我去为你倒杯水喝。” 秦相合痴痴的点了点头，体会着干裂的唇齿间，那温软清晰的触觉，眼中忽有泪光闪烁。 佳人起身，流云霓裳随着她身躯转动，恍如仙子临尘。 但是秦相合的目光却陡然沉寂下去。 他纵横天下数十年，整个大魏因他崛起，只要他在，朝堂之上乃至大魏境内都不会有第二个声音。 所以，新帝才会忍不住，选择除掉他。 这一切，凭借的不只是他与陛下的情分，而是过人心智。 他明明已经死了，被新帝派遣明卫斩首。 芸娘也早已故去，怎么可能还会是初嫁与他时的模样？ 这其中定有蹊跷！ 秦相合试着暗自用力，可除了可以感觉到身躯的僵硬麻木，再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这间木质房屋，屋中的一切布置都异常的简朴。 只有一张桌子，放置茶盏等物，窗前一张竹椅，以及身下这张硬木床。 透过窗棂，外面天光正好，有一束枝丫从窗下爬上窗台。 是桃花，粉色的花朵开得正艳。 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些事物，自己应该在哪儿看到过，可他却不记得了。 秦相合思绪正转动，忽然感觉一股鼓胀感从脑中传来，令他霎时间便头疼欲裂。 “啊……！” 他嘶吼着，手掌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气力，竟狠狠的抓向身下床沿。 蹦！蹦！蹦！ 指甲几欲折断，木屑刺入血肉，十指变得鲜血淋漓，可这点疼痛如何压得下脑中愈加蔓延的涨裂之感。 眉心，太阳穴，后脑，天灵，无一不涨，处处皆痛！ 各种纷乱嘈杂的声音在脑海中叫嚣，他却分不清谁是谁，说的又是什么。 秦相合的身躯剧烈痉挛，头颅在左右摆动，嘎吱一声撞到了头顶竹制床沿。 随即他便像发了疯一般，用头顶撞击床沿，以求压制减轻内部的疼痛。 竹床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声，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师弟……” 芸娘的声音传来，让他有了一丝清醒，一股暖流涌入嘴中，竟让脑中的痛楚逐渐消退。 秦相合大口吞咽。 有一些甜，像是水…… 这是他昏迷前的余念。 一幕幕光影转动，秦相合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记忆。 他是一个孤儿，被乞丐养大，自小乞讨为生。 在七岁那年，被明月玄宗的天海真人发现，便收入门中做了一名弟子。 明月玄宗门传承久远，当代亦有上百弟子，而待他最好的却是天海真人的女儿，芸娘。 亦是他的二师姐，黎妃芸。 外界称呼她为绯月仙子。 初见时，芸娘双十年华，一见便令他惊为天人，从此心生惊艳。 她教他修行，衣食起居无微不至，世间从未有一个女子待他如此之好，惊艳渐渐转为爱慕。 但，他知晓自己出身低微，于修行之道上更愚笨不堪，配不上她。 万般心思只得深埋心底。 于是他努力修行，虽不过中人之姿，同门的师兄弟付出多少，他便双倍，几倍，甚至十倍的付出。 不问寒暑二十一载，他终于小有成就，脱颖而出，成为明月玄宗当代第六位真传弟子。 真传大典上，看到她明艳动人的笑容，他觉得这些年的努力都值得。 可一切在他成为第六真传弟子的第三年，出现了变化。 天海真人察觉星象有变，以本门异宝天罗盘预知到神州浩土即将迎来大变，遂降下法谕，责令开启明月洞天秘境试炼，着门下诸多弟子进入修行。 这一去，便出了意外。 有魔道高手破开虚空潜入，引得洞天破碎，天海真人出手为时已晚，百多名精锐弟子大半折在其中，尸骨无存，只余二三十名弟子有幸生还。 洞天破碎之际，绯月仙子等真传弟子与魔道高手交手险死还生，妃月仙子身受重伤被空间虚无所制，无处逢生。 秦相合舍身相救，最终被虚无吞噬。 即相逢，便以万古沉沦换她一生无恙又如何？ 他无悔。 只是，为何会在被虚空吞噬后，进入了那个世界？ 大魏，陛下，朝堂，天下之争，一切是真是假？ 又为什么，在死后会回到这里，重新再见芸娘？ 是梦，又是幻？ 章节目录 第四章月宫仙子临凡尘 再度醒来，已至深夜。 窗外星光点点，月光皎皎，秦相合缓缓睁开了眼。 他试着挪动身体，虽然依然有些僵硬，但已经可以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 也不知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这期间又发生过什么事。 魔道入侵明月洞天的后续情况他也一无所知。 闭眼内视，五脏六腑完好，体内经脉却一塌糊涂，寸寸断裂，丹田残破不堪，苦修二十余载的修为尽数散去，好在神魂无碍。 秦相合早有预料，否则这一身真气，就算沉睡再久，也能够自行供给身体所需，不会虚弱至此。 他露出一个苦笑，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努力的撑起双臂直起了身子，身上云纹长袍以灵气绘有诸多法术，寒暑不侵，‘净衣术’亦是其中之一，每个时辰自行激发一次，有洁净脏污之效，是明月玄宗真传弟子身份的象征。 外门执灰，内门持黄，真传则为青色。 初醒时的伤势已经痊愈，应是师姐为他用了些灵丹妙药，秦相合忍着全身酸痛，穿上布鞋，艰难而坚定的推门，走出了屋子。 当年苦修的二十一载岁月，比这更难忍的痛苦他也熬的过去，只是不足与外人道。 门外，夜幕笼罩在一股氤氲雾气之中，身侧是幽深的深渊，有几许桃树枝丫从崖边探出头来。 这里，是他成为真传弟子的那日择选的山峰，与师姐的山峰比邻。 秦相合称之为：心上山。 心中有佳人，亦有不可逾越之山。 目光越过木屋，眺望远方，月色下，一座巍峨的高峰矗立在夜色之中。 那是师姐的望月峰，他常常坐在那株生长于崖壁的桃树上仰望。 “哗哗” 屋后传来一阵水声，秦相合心生奇怪，便循声行去。 那里有一片竹林，生长的竹子颇为奇异，名曰相思竹。 据传曾经有一对凄苦的恋人，青梅竹马却命运多舛，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死后，灵魂飞跃千山万水于此地相见，互诉衷肠，天地感念，便形成了这片相思竹林，一笋双生，从不例外。 秦相合踱步而行，以前他常独自漫步在竹林之中，回忆那个凄美故事，感同身受。 相思竹茂盛的碧绿色的枝叶伸展，脚下青草丛生，小路半遮半掩，月光投下，斑驳的光点落在青石上，犹如夜间萤火。 秦相合记得前面还有一口水潭，是他牵引地下暗河，打通山体，布置引水阵法让其直入山顶汇聚而成，常年温热。 “不知是那个小兽误入，跌入水潭，可怜一条生灵性命啊！” 他这么想着，目光已经隐约看到由水潭升腾起的热气。 往前再走两步，他便愣在原地，目光呆滞。 月色如洗，映照在潭水中，一轮明月闪闪发亮，随着水面荡起的波纹而扭曲变幻。 明月伴佳人，她玉体凝脂，肌如白雪，及腰的青丝如瀑落下，却也遮掩了许多美妙景色，令人黯然神伤。 好似那月宫仙子临凡尘。 饶是秦相合心性坚毅，也一时之间神魂为之所夺。 漆黑长发遮掩之下，有一条浅浅的伤疤蔓延，其上竟然隐隐冒出黑气，秦相合见状目光为之一震，露出几许诧异，张口欲言。 随即他心中一转，想到此举不妥，便不露声色，悄无声息向后退去。 不料秦相合脚下方动，竟踢到了一株新生嫩株，发出些许异响。 水潭之中的仙子警觉，她蹲下身只余头部露出水面，转头喝道：“谁？” 秦相合见被发现，已退无可退，便只好拨开青竹现身，低头拱手一礼：“师姐。” 他无奈苦笑道：“以往只独自一人，方才相合醒来听到一些动静，以为有无知小兽跌入湖中丢了性命，谁知竟是……师姐沐浴，实乃无心冒犯。” “相合？你醒来了？” 师姐清丽的脸上露出喜色，而后又由喜转嗔，面露羞色：“还不快转过身去！” 她像小女子撒娇一般的神情，温软粘糯的声音，让他不能自己。 秦相合的身体不受控制般自动转过了去，脑中心中却皆是师姐方才的神情。 那就像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芸娘一样，一样的令人沉醉。 一股如幽兰凝香般的味道沁入心脾。 是体香。 这体香芸娘身上亦有，一模一样。 他此时已然明白，师姐亦是芸娘，可却不是曾与他厮守的娘子，而那个世界，应是幻境，让他神魂沉沦六十三载的幻境。 幻境中的芸娘，也应是一道根据他的记忆编制出的假象。 有师姐的一切特征，性格，声音，体香，包括那道伤疤。 那是芸娘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被断裂的枝干刺破，划出的痕迹。 初听芸娘说起时，秦相合心疼的同时，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伤疤，伤在她身上，又仿佛烙印在他心上。 他问着：“还疼吗？”这样的傻话。 芸娘伸出手，捏着他的鼻子笑道：“相公真傻，都过去好久了，不疼的。” 然而，秦相合却已然记起，那是师姐在明月洞天抵御魔道入侵之时所受的伤，由肩及腰，深可入骨。 师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还好吗？怎么刚才苏醒又突然昏迷，吓了师姐一跳。” 秦相合眼神一个恍惚，笑道：“没事，可能是刚苏醒，神魂有些孱弱所致。” “我觉得也是，你昏迷这些年，气息孱弱，神魂微不可察，好在父亲亲口确认你还有一线生机，要不然我才不会还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你这么久呢。”师姐有些庆幸，也有些自豪。 庆幸他终于醒了过来，自豪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师弟。 她眼中似有雾气，水波流转，低声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傻师弟。” 似乎是在指责他舍身之举，又似乎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师姐……咳～咳！” 秦相合嗓子依稀有些疼痛，张口欲言，却有夜风入喉，微凉，他忍不住轻咳出声。 “师弟，哪里不舒服？” 师姐连忙靠近前来，几乎依着他的身子，一只手替他抚着胸口，捋顺气息，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真气如游丝入体，探查他的情况。 片刻后，师姐笑道：“没事，许是身体虚弱已久，受不得凉风吹拂，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吧。” 秦相合望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顺从点头。 师姐便拉着他的手向着木屋回转。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秦相合的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 “师弟……” ………… “师弟，你知道吗，当初洞天破碎时，你舍身相救，在陷入虚空之际，父亲终于赶到，驱使异宝天罗盘将你救下，可你的身躯魂魄皆已被虚空之力侵蚀，毫无知觉，昏迷足有四年了……” 师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一些事缓缓的说与他听。 秦相合坐在床上，默默不语，在黑暗中眼神痴迷。 再看到她的音容笑貌，感受到她的思绪变幻，那些为他而生的担忧，想象到她这几年精心照顾自己的情景。 他觉得，哪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所有的付出也都值得。 章节目录 第五章顽固不化黎不问 晨露打湿的粉色花瓣娇显得艳欲滴，初升的骄阳洒下光辉，花瓣在晨光照耀下薄如蝉翼。 吱呀～ 门被推开，悦耳动听的温柔嗓音响起：“师弟，你先休息一下，师姐去为你准备些吃食。” 得到回应后，她轻柔的虚掩住木门，召来飞剑转身踏上，便腾空而去。 秦相合的目光透过窗棂，看着师姐虚空凌渡的苗条背影，静静的闭上了眼。 一夜未睡，眼睛难免有些干涩。 他沉睡的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初魔道潜入明月洞天袭击，引得天海真人现身，以本门异宝天罗盘定住虚空救下他，之后又与闻讯而来青冥山，止戈剑派，佛门心宗等诸多同道联手对敌，才最终将魔道妖人驱逐。 可经此一役，明月玄宗不仅门下弟子死伤惨重，洞天秘境也摇摇欲坠，除秦相合之外，亦有一位真传弟子被魔道妖人所杀，尸骨无存，是三师兄云无涯。 秦相合乍一听闻也禁不住为之动容。 三师兄的性子最为洒脱不羁，温文尔雅，有侠士之风，入门三十余载，深受师父天海真人喜爱，曾传其名剑‘不二’。 他常下山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在神州之上也是大名鼎鼎的明月玄宗高徒，不曾想竟死于洞天一役。 而此役过后，明月玄宗实力大损，昔日东域第一修道仙门的名头已经有些名不副实。 秦相合昏迷这四年间，魔道中人亦缕缕露头，四处为祸，犯下累累罪行，惹得天怒人怨。 各门各派纷纷出世，派遣弟子除魔卫道，这才隐隐遏制住魔道中人的势头。 据师姐所言，明月玄宗除他与已故三师兄云无涯之外，余下的四位真传中，大师兄洛九方首当前冲，常年奔波在外斩杀魔道中人，四师兄屠冉与其结伴同行，于东域闯下不小名头，为明月玄宗挣来了不少名声赞誉。 而五师兄顾飞宇则因为当年一役身受重伤，至今未曾痊愈，一直在闭关之中，就连中土本家不远万里遣人看望也未曾相迎。 师姐黎妃芸则一直留守于宗门之中，顺带照料沉睡的他。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同时传来一道中正浑厚的声音。 “相合，你在吗？” 声音很熟悉，秦相合急忙下床打开房门。 来人一身金紫长袍，持着一柄白玉拂尘，身姿挺拔而立，仙风道骨，缥缈出尘，仿若得道仙人。 正是他的师父，明月玄宗当代宗主，天海真人，俗名：黎玄。 天海真人如今已是一百七十七岁，看上去却和普通凡人四五十岁年纪一般，他修行有术，洞天遇袭之前便已是久居悟道境的仙门高人，如今再见，容貌依稀未变，依然给人一种莫测如渊的感觉。 “师父，您怎么来了？”秦相合双手合抱就欲下跪。 天海真人只拂尘一甩，便有一阵清风徐来，吹拂环绕，一股无形之力让他不能屈膝。 他慈祥满面：“无需多礼。” 秦相合便依言直起身子，一边侧开身子让开房门，一边恭敬道：“师父请进。” 天海真人点点头，移步而入。 秦相合紧随其后，又为师父搬来椅子倒上茶水：“陋舍狭小，师父见谅。” “无妨。” 天海真人坐下，温言道：“为师听芸娘传讯说你已苏醒，所以处理完杂事便来看望。” 秦相合侍立一旁，闻言心中生出暖意，又面露惶恐之态：“相合卑微之躯，怎敢劳师父……” 天海真人伸出手掌止住他的话语，顺势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道：“于公，你身为我门下第六真传弟子，于私，你为救芸娘伤重至此，无论如何为师都理应如此。” 一丝真气缓缓入体，于他的体内游走一圈，秦相合只感觉清凉透体，神魂清明。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天海真人便眉头微皱，紧接着收回手掌：“身体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不过……” 秦相合沉睡期间，天海真人亦查探过不止一次他的情况，此时依然忍不住扼腕叹息：“经脉俱碎，丹田破损，已无缘修道了。” 秦相合低眉，他亦知晓自己的情况，不过不知为何，也许是虚幻世界那一生六十余载红尘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处变不惊的心境，他并没有许多绝望恐惧的情绪，反而宽慰着天海真人。 “师父不必担忧，能侥幸活命，弟子已经心满意足，又哪敢奢望其他。” 天海真人一愣，呵呵笑道：“你能有此心境，倒是令为师惊讶不已，可以放心了，如此，你就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再说其他。” “嗯，师父且宽心，弟子尚不至于心灰意冷之下一蹶不振。”秦相合恭送。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宗内事务繁忙，为师去也。” 天海真人欣慰一笑，便走出门外，架云而去。 “天罗珠明明溶于相合体内，又为何对他的伤势四年来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天海真人心中疑惑，当年他以天罗盘定住虚空，这才强行救下了本该被虚空吞噬的秦相合。 但虚空之力太过强大，天罗盘也承受不住，形体崩坏，只余其核心天罗珠飞向秦相合，最后竟与他融合为一。 当前大战将起，天海真人也顾不得许多，可待击退魔道妖人，一切事毕，他也以看望为由对秦相合有过诸多查探，却从无所得，是以疑惑已久。 此次听闻秦相合苏醒，他以为是天罗珠终于发挥神效，谁成想，依然是一无所获。 天罗珠到底去哪了？ 天海真人带着心中疑惑，飞回镇海峰。 云气方才散去，已经有道童走上前来行礼：“禀告掌门，止戈剑派一名长老前来商议要事，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哦？止戈剑派？来人是谁？” 天海真人有些奇怪，止戈剑派地处西南，与明月玄宗虽相隔不远，虽同为正道，一直以来交集却浅，倒不知此次派人前来所为何事。 道童如实回答道：“剑堂长老，黎不问。” 止戈剑派设有剑堂，和明月玄宗律峰类似，主在约束门人行事。 黎不问，乃是成名已久的逍遥境高人，亦是当代止戈剑派长老，负责管理剑堂，掌一宗刑罚。 他本名如何早已被人忘记，得此名，皆因只要门内弟子触犯门规，他从不问其缘由，直接处罚，其严厉苛责令人醒目，所以被好事者称为黎不问。 时间久了，世人反而忘记了他的名字，倒是这不知从何而起的绰号威名远扬。 顽固不化黎不问。 天海真人闻言微微挑眉。 止戈剑派怎么会派这个老顽固来，莫非东域西南有大事发生？ 章节目录 第六章情动心魔生 秦相合回到房中没多久，师姐便如约而至，纤纤玉手提着一方食盒，装着几样简单的菜肴，一碗白米饭。 修道求仙之辈，淡泊七情六欲，所以对于口腹之欲的贪恋倒是不大，饱腹即可。 这几样菜肴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有青菜，亦有鱼肉，一看便知是师姐亲自下厨烧制。 秦相合坐在窗边慢慢吃着菜肴，久违的味道唤起了他的思念，让他想起了虚妄幻境中自己的娘子，芸娘。 芸娘虽是我昏迷时，陷入虚妄幻境脑中记忆变幻而来，但她的一切都和师姐一模一样，连做的菜味道也是一样…… 若是师姐…… 我怎会生出如此妄念！ 他心中一跳，不由抬头看了眼窗外，心中涌出诸多杂念。 黎妃芸正坐在崖壁桃树上修习晨间功课，一呼一吸之间暗合自然之意，一缕缕清晨还未完全散去的雾气环绕周身，虚幻而飘渺。 她修炼的是明月玄宗传宗功法，开创者是据说已经在万年前飞升成仙的明尊。 明尊飞升前传下两部功法，皆有关飞升仙道，一阳一阴。 阳指的是金乌飞虹道，阴则是明冥羽化经。 只是岁月太过久远，金乌飞虹道早已失传，明冥羽化经据说曾在数千年前惊鸿一现，随即也消失无踪。 而明月玄宗开山祖师郭易，因误入一处洞天秘境，侥幸得到了前辈留下的明冥羽化经碑文。 可惜他悟性有限，只能够勉强参悟其中一部分经义，在修道小有成就以后，他就以这洞天秘境为根基，创下了明月玄宗，至今延续传承已有三千余年。 师姐此时所修炼的，便是郭易祖师参悟明冥羽化经所演化而来的明月玄心决。 明月玄心决共分九重，与三境九重修道境界相对应，分别是下三境：心湖，神照，驱物，中三境：灵动，化念，远游，上三境：逍遥，悟道，飞升。 对这些东西秦相合也了然于心，一眼望去就明白，师姐恐怕已经修到明月玄心决第五重的高深境界，念化万千，并且即将突破第六重，到达远游境。 门内弟子入门就会被传下前三重的修行之法，一旦修行到明月玄心决第四重，也就是中三境之后，就能够参加三十年一度的真传大典，表现优异者便能晋升为明月玄宗真传弟子，由各个长老择优培养。 当代六位真传弟子中，师姐是由天海真人亲自授业解惑，而他则算是师姐代师收徒。 大师兄洛九方得了已隐世近三十年的太上长老真传，不过他为人敦厚，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没有拜师，仍旧尊天海真人为师。 至于已经死去的三师兄云无涯，他悟性极好，成为真传不到五年就突破了第五重，可生来性子洒脱，却是从不喜欢有人管教，便至死也未正式拜师。 四师兄因痴迷剑术，却是拜在了剑峰长老门下修习，也是六个真传弟子里，最擅长杀伐之术的那一个。 五师兄据说是世俗王朝的皇子，他师承五位长老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主律峰，掌刑律，是位奇女子，叫做玄月真人。 据说玄月真人曾经亦是风姿卓越，被好事者称为神州十大美人之一，可惜年轻时受了些情伤，回宗后便一心潜修，几十年来从未踏出过宗门一步。 秦相合思量着过往的琐事，目光有些黯淡。 他如今经脉俱碎，丹田破损，心中法决再熟络又有何用？ 耳边传来师姐柔和的嗓音：“师弟，在想什么？” 抬头看去，黎妃芸已经结束修行，正倚在一束枝丫旁望着他，笑魇如花，背后亦是一簇簇的娇艳桃花盛开。 人面桃花相映红。 秦相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经历过死亡和那虚妄六十余年生活，纵观人世苦短，回首依然可以见到这般景象。 佳人犹在，夫复何求？ “没事，是刚刚苏醒还未适应过来，有些失神罢了。” 诸般心事，几多烦忧，不敢与佳人言。 师姐又停留片刻便告辞离去，她任望月峰主，也有宗门职责，平时定时看望秦相合过后，便要去往剑峰教导弟子修行，习练剑法。 这事情本不该由她出面，不过如今魔道势力渐起，诸位长老另有要事，暂时便由真传弟子代劳。 然而真传弟子如今各种境遇不同，留在门内的一个沉睡不醒，一个重伤未愈，也就只有绯月仙子能够担当大任了。 黎妃芸走后，秦相合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静静思量。 他尝试着入定冥想，仍旧可以很清晰的感应到周遭的天地灵气，意念一动，灵气如潮而来。 然而当他欲行功之时，灵气在体内破碎经脉间游走穿梭，带来的却是一阵阵的剧痛。 那些经脉很多已经闭塞淤堵，有的就像被踩踏过的无数次的竹子，灵气纷纷从破损处溢出，最终流出体外，重归天地。 无处引导灵气行功，便无法将其炼化为自身真气，归于丹田。 如今的他，空有境界，那怕神魂无碍，却也无法修行。 咚！ 一掌拍打在墙上，身体钻心的疼痛却无法与他心中的痛苦相比。 “活过来又有什么用！” 秦相合闭上双眼，紧咬牙关，低下的脸庞上有些狰狞，有些痛苦，更多的是不甘。 “废人一个罢了……” 他一阵窒息，脑中忽然浮现明月洞天被魔道中人入侵的情景。 噗呲！ 刀枪划破皮肉，秦相合耳中响起一声闷哼，他如闻惊雷。 那是师姐的声音。 他陡然睁开眼，周遭喊杀声震耳欲聋，一个个明月玄宗的弟子红着眼，不分敌我互相杀戮，或是刀剑加身，或是道法侵袭。 他们已经被天空上一尊魔神迷了心智，失去人性，变成了嗜血怪物。 天空明亮，却存在一片深邃灰暗的破碎虚无之处，不远处，有一尊凶焰滔天的魔神，它高六丈有余，一张狰狞鬼面遮住了面目，只有猩红发亮的眼睛透露着邪魅之光，身上一条条幽蓝魔纹密布，更有着四条手臂，分别拿着刀剑钟鼓四种法器。 几位长老与真传弟子竭力与之相抗，亦不能伤其分毫，其中便有师姐黎妃芸， 她身姿飘逸，腾挪飞舞间刚挡下一剑，却突然被响起的鼓声振荡了心神，身形立刻为之一滞，那鬼面魔神抓住机会趁势一刀劈下，师姐竭力躲闪，依然被那魔气环绕的漆黑长刀划过脊背，殷红的血液霎时间便喷涌而出。 鬼面魔神又是一脚踹出，将她的身体踹向一旁，以魔道法器破开的虚空之中。 “师姐！” 秦相合呐喊，声嘶力竭，他的眼中有泪水淌出，一瞬间便红了眼睛，清修二十一载从未杀人的他，心中涌起了滔天的杀气。 心湖之中，明月之相破碎，澎湃的真气逆转而上，秦相合的身影带着璀璨清光腾空而起。 他眼中只有那个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铛～ 沉重的钟声响起，眼前诸般幻象如梦幻泡影，纷纷破碎消散。 这是剑峰召集弟子晨练的信号，是以悟道钟敲响清心之音，驱散人性阴霾，可以消除心中杂念，亦可遏制心魔。 秦相合闻钟声而神智清明，心中悲凉痛苦之意消减许多，这才回过神来，知晓自己方才情绪大动，以至于心魔丛生，陷入了幻境。 幸好此时正值晨练之际，悟道钟的清心之音响起让他摆脱了心魔，否则不止修为尽废，今日这一身境界也要毁于一旦。 “好险！幸好有宗门清心至宝悟道钟相助。” 秦相合长吐一口气，顿感脊背发凉，然而话才说完他却心中一动：“宗门……承道塔？” 他忽然想起，自己不再是处于那虚妄世界，而是身处神州大地、明月玄宗，这个养他、教他，二十余载的东域第一修道宗门。 这个念头一起，各种记忆便纷沓而来。 明月玄宗传承已久，数千年间有无数门人弟子外出行走世间，归来之后亦便会将种种经历所得书写成籍，收录于承道塔内，以供后辈参详。 那里有着许多前辈游历世间所见所闻的奇闻异事，道法秘术，也许就有能够让他恢复伤势的希望。 秦相合霍然起身向外走去，推开屋门，迎着朝阳，他眼中涌起浓郁的希冀之色：“去承道塔！” “一定可以找到重塑经脉丹田的办法！” 章节目录 第七章箴鱼灵兽 心上山不高，秦相合却走的很慢，他刚苏醒，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躯。 当剑峰晨练的钟声再度响起时，他才堪堪下到山脚。 “已经一个时辰了么？” 秦相合驻足远望东南方，喃喃自语。 目力所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矗立在云雾之中，其形似剑，剑锋指天，隐隐有锋锐之气刺破云霄之意。 相传剑峰曾是郭易祖师修习剑道之所，山峰有灵，竟随郭易祖师剑道之意塑形为剑，日久天长，竟化作一柄如同欲冲破云霄的剑形山峰。 剑峰之上蕴含着郭易祖师一生剑道之意，门内弟子在其上修行剑术事半功倍，其中又犹以剑修为最。 收回目光，秦相合理顺气息继续前行。 他的目标不在剑峰，而是处在正东方的承道塔。 不过他如今的情况是去不到那里的，所以要走捷径。 明月玄宗所属地域三千六百里之广，宗门所在处四方相距亦有千里之遥，且多山水崎岖之地，以他如今情景，去到承道塔所在，徒步至少也得走上三五天的功夫。 于是他花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河边，从袖中取出一枚哨子放在唇边吹响。 吱～！ 哨子发出声响，远远的散去，在山林间回荡。 不多时，一阵嘈杂的水声响起，秦相合顺着声音向河流的上游望去，河道中的河水被推向两岸，水波翻涌，其中似有什么东西快速行来。 噗的一声，一条大鱼从水中跃出，它身长两丈有余，全身鳞甲呈现出暗蓝之色，腹部却洁白如玉，五尺长喙如箴。 大鱼带出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一道道绚丽多彩的光华，它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复又落入水中，水花立时高高溅起。 秦相合心中暗道不好，急忙闪身后退几步，这才堪堪躲过扑面而来的河水，免于湿身。 吱～吱～ 大鱼从水中露出头来，向着秦相合鸣叫，眼中竟透露着欢欣喜悦的神色。 秦相合目中含笑：“蓝蓝，好久不见。” 蓝蓝是条箴鱼，也是他年幼时唯一的玩伴。 秦相合幼时，居于绯月仙子的望月峰，其上有一湖泊，名心湖，亦是郭易祖师创下的明月玄心决起始境界名称。 眼前这条河源头便是心湖，箴鱼生活在灵气沛然的心湖，它灵智早开，亦不同于凡鱼，还未成年就已长至三丈，有控水之能，可算灵鱼之类。 神州大地广阔，五域人杰地灵，奇珍异种不胜其数，只论这东域近两万里之地，便不止数十上百之数。 蓝蓝与自小与秦相合为伴，可以说得上心意相通，闻言欢喜不已，摇头摆尾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它忽然一个栽头扎入水中，尾鳍轻轻一扬，一捧河水便向他洒来。 这是箴鱼表达欢欣之举。 秦相合苦笑躲开，连连摆手：“不闹不闹，我有要事要去承道塔走一趟，可因受伤无法驱使真气御剑飞行，蓝蓝载我去可好？” 蓝蓝从水中露出头来，大眼中掩饰不住有失望之色，不过又想到可以与玩伴同游，又欢喜不已的乖巧点了点脑袋。 吱～！ 澎湃的水灵之力凝聚成一个圆圆的防护罩，秦相合盘坐在箴鱼半露出水面的脊背上，任凭身旁河水扬起水花四溅，皆被那蓝色光罩挡在外头，不得沾身。 秦相合随修为尽失，但境界眼界仍在，他忍不住有些惊叹：“蓝蓝，你何时有了这般灵力？” 蓝蓝扭动脑袋看了他一眼，好似有些鄙夷，嘴里吱吱的叫着。 秦相合一拍脑门，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昏迷四年，那时箴鱼蓝蓝就已经能够熟练控水之力，又经心湖灵力滋养许久，自然不同往日。 他抚摸着身下暗蓝色的鱼鳞，有些感慨：“蓝蓝好厉害，灵力之威竟已相当于修道之人的神照境初期之力，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进阶化形。” 灵兽之属修行与人相差仿佛，它们也需吞日月精华，一步步炼化天地灵气，以期凝成妖丹，便可以化为人形，摆脱桎梏，行走于天地。 不过因为灵智欠缺，这个过程通常以上百年为数，具备千年修为便可凝成妖丹，堪比中三境修道之人。 有些灵兽异种更是灵智聪颖不输于人，寿命悠远，若能机缘巧合之下炼成元神，更可入上三境，任一方妖王。 古往今来，亦不乏一些天资过人的灵兽渡过天地人三劫，褪去妖身飞升仙界，荣登妖仙之属。 而通常百年以下灵兽不通灵智，便如寻常野兽一般无二，也有机缘造化之下开启灵智的另类，箴鱼蓝蓝便是这般，受心湖灵气滋养，不过诞生短短数十年，便已经有了近三百年修为，堪比明月玄宗门下神照境弟子。 不过若是厮杀起来，人乃万物之灵，修道之人更有诸多道法法器相助，它自是远远不如的。 世间事分两面，天地有阴阳，人有善恶，道有正邪，相生相克。 灵兽自然也有与之对应的种类，便是凶兽。 凶兽源于上古，它们与灵兽不同，灵智与普通野兽相似，不论修行多高也无法开智，懵懵懂懂，只凭本能行事，嗜血好杀，后被人族驱逐出境，大多居于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所。 它们的力量非常之强，虽无灵智，也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不止野性难驯，更难以匹敌。 若是将灵兽视为正道，那凶兽可称邪道，不过事无绝对，善恶尚且难分，更遑论正邪，此间便不做多言。 秦相合这般胡思乱想着，任时间悄然流逝。 蓝蓝欢快的顺流而下，它本就是水属灵兽，控水由心，在此地亦生活数十年对路途也甚是熟稔，载着秦相合依然速度飞快。 游出这片山林，河水汇入一条大河之中，它继续向前，速度比秦相合初驱物飞行时竟不遑多让。 静看身旁的壮丽景色闪烁，由明月玄宗弟子门人数千年来精心打理，这片三千余里的世外桃源可谓称得上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飞禽走兽一派祥和的怡人风景，秦相合早上未曾被悟道钟完全驱散的心魔残念也渐渐消散无踪。 他本就是性格坚毅之人，只是生死转变太过无常，又因见到师姐心境散乱，而后更有昏迷四年变做废人等种种遭遇，才让他一时失了方寸，于是被心魔所趁，将他引入心魔之境，好在最终是有惊无险。 如此行进，穿梭山水之间，待到正午时分，蓝蓝又转过一个河弯，从两座山峰之间驶出时，天光骤亮。 秦相合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承道塔已然在望。 章节目录 第八章东湖之上坐忘岛 蔚蓝天空下，湖泊倒映着周遭树木，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湖水荡起的波纹在天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更为通透迷人。 天空中白鹤飞舞，湖面有天鹅引颈高歌，更有山巅之上各类灵兽抒发喜悦的嚎叫。 这些灵兽有的形似狐狸却身具双翼，音如鸿雁啼鸣，如牛却长虎纹，身大如象。 亦有诸多水属族类生活在湖中，不时从水中跃出，激起的水花形成一道道一闪而逝的彩虹。 有身具双翼的飞鱼，也有一身青红之色的鱃鱼【注1】，形似鲤鱼，不过一尺长短，却长着比鱼身还要大上倍许的脑袋，食之能止疣，亦可使肌肤光滑，据说门内很多女弟子对其尤为钟爱。 箴鱼驶过一片湖下阴影，看形状，应是一只鯈?【注2】，形如蛇，却有鱼翼，体型约四五丈长短，周身鳞片闪烁着些微明黄色光芒。 鯈?所过之处，暗流涌动，张口之间蛮不讲理，肆无忌惮的吸食着湖中的水灵之力，其余弱小鱼虾见状连忙趋吉避凶，择路而逃。 这湖中灵气十足，又靠近东海，三千余里之内许多许许多多水属族类常不远千里游弋而来，在此嬉戏玩闹，吸纳一方灵气，有些族类连秦相合也难以识其根本。 这片广阔湖泊名为东湖，已至东域极东之处，往东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脉，据宗门典籍记载，有许多凶兽妖物隐藏其中，亦是门下弟子历练之所，若再往东，便是东海之滨。 而承道塔便处于大湖中心的坐忘岛上，由北向南看去，坐忘岛整体形似一个巨人脚印，五个脚趾是五座方圆近百丈的小岛，其上各自建有一座论道场，是供往来坐忘岛的门内弟子闲暇时刻互相切磋，印证道法剑术所用。 不过秦相合记得，晨练之后还会有门中长老于剑峰之上讲道修行，诸多弟子此时应该还未结束早课，所以论道场中空荡无人。 箴鱼载着秦相合穿行而过，停留在一处礁石处，礁石之上有木桥，连接着一条前辈施法开凿出的青石阶梯，沿着峭壁呈之字形向上，通往坐忘岛内。 “去玩吧，记得替我向师姐解释一翻。” 吱～ 秦相合微笑着跳上礁石，挥手目送箴鱼欢快游离而去，便转身踏上阶梯，行入岛中。 咕咕咕～ 人还未至承道塔，他便觉得有些饥肠辘辘，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来已是正午。 秦相合于是驻足凝神，以神魂引动天地灵气，不入体内，而是转入腰间如意袋内，灵气流转间激活其上阵法，光芒一闪，手中便出现一巴掌大小的玉瓶。 “记得上次吃这辟谷丹已是六十多年前，都快忘记这般苦涩的滋味了。” 秦相合自玉瓶中倒出一枚褐色丹药置入口中，只觉一股苦涩难言的味道在口鼻之间翻涌，其中又夹杂着一丝甘甜。 他匆匆咀嚼几下便吞咽入腹，饥饿感顿消，翻手之间将玉瓶放回如意袋中，秦相合便不做停留快步前行。 虽然他修为尽失，不过如意袋倒是只需些许灵气就可以开启，以他犹存的神魂境界，虚空攫取灵气用来短暂激活开启如意袋上的阵法，倒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无法长时间驱使灵气，一些法器便无法动用。 说来也怪，四年前一役，他身躯受到如此重创，不知为何神魂境界反而没有受到影响，也不知是否与那六十余年间所处的虚妄之境有关。 爬上阶梯，承道塔已好似近在眼前，那是一座十三重高塔，漆黑如墨，细看却又似有金紫光芒流转，塔顶之上有一颗幻海明珠光彩夺目。 承道塔乃是由明月玄宗第三代祖师孤影真人，收集天外陨铁，紫金母精，赤铜等十余种珍材所铸，只论坚硬程度，便可挡寻常远游境。 行至承道塔前，秦相合便被盘坐在外的一名看守弟子拦下，他着一身黄袍，是内门弟子的样式。 “来人止步，欲入承道塔当查验弟子令牌，验明真身，或有长老令牌引荐才可入内。” 一般弟子欲进入承道塔，出示身份令牌即可，可这名看守弟子不曾见过秦相合，便认为他不是明月玄宗之人，不过看他虽然脸色苍白有些孱弱，但眼中神光内敛，颇为不凡，于是才顺口多说了后半句。 秦相合脚步一顿，目光一凝：“哦？看守弟子五年一轮换，我记得査师弟应该还未到轮值之期，你又是何人？” 秦相合昏迷之前便已是灵动圆满之境，中三境主修神魂，他这伴随质问的一眼，不止蕴含自身神魂之势，还有那虚妄之境六十余载养出的一朝公侯威严， 顿时就令这名看守弟子心中一颤，有种面对门中长老的情景，他连忙道：“启禀……额……弟子林止余，上任看守弟子查文轩査师兄于洞天一役不幸身陨，又因明月洞天一役过后，门中师兄弟人手匮乏，便由弟子接任看守一职。”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也令秦相合一时沉默下来，目光有些恍惚。 查文轩和他还算熟稔，为人开朗，曾请教过他许多修行难题，两人年龄相差仿佛，倒也有过许多共同言语，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没想到也于洞天一役身陨了。 低头行礼的林止余感受到那令他倍感压抑的目光渐渐收敛，不由得抬头偷偷看了来人一眼。 剑眉星目，不算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些唏嘘感慨，一些悲伤，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着一身青色云纹长袍…… 等等！ 林止余一个激灵，他入门至今已有六年，恰逢洞天之变前入门，因修为低下时属外门弟子，没有资格入明月洞天修行才躲过那一劫。 犹记得那时接引弟子入门的真传弟子穿的便是此种样式长袍，一袖云纹为外门，两袖如他则是内门，而领口之下绘云纹，则为真传。 他再看来人面孔，竟愈发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又一时难以记起。 而当秦相合取出一枚玄铁令牌递给他时，林止余一眼便看到，那月轮高悬之下的一个大大的秦字，他福至心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忆起往事，清秀的面庞也呈现出瞠目结舌之色，惊讶道：“秦？你是……第六真传……秦师兄？” 秦相合含笑点头：“林师弟。” 林止余一时激动不已：“真的是你啊秦师兄，啊你不是受伤沉睡了么？难道已经恢复如初？真是可喜可贺，天助我明月玄宗啊！” “嗯？” 秦相合闻言却微微皱眉，心道师姐可能没有对他如实相告，东域正魔两道局势怕不是如她所说那般平静，甚至明月玄宗这几年来可能也吃了不少的亏，只是为了让他宽心才没有细说，不然一位中三境真传弟子苏醒，还不至于令这林止余如此失言。 不过以他如今状况，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道：“林师弟，我辈修道之人，当时刻静心妄动，犹以这神照境界为最，当谨记前辈教诲，大喜大悲无助于修行。” 以他的眼里，一眼便看出林止余如今处于神照境，沉静心神，照见己身之时，若修道之人心神不静，此境界便难如登天。 秦相合又道：“我方苏醒不久，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此来承道塔便是为査阅一些古籍，看可有助于恢复伤势之法。” “啊？对对对，秦师兄教训的是，是师弟妄动杂念了。” 林止余这才自惊喜之中回过神来，忙取出一方大如手掌的明镜，接引天光，对玄铁令牌一照。 玄铁令牌上登时散发出浓郁的氤氲之气，自空中显化出一副明月高悬于天，其下山峦重叠的景象，氤氲之气复又翻涌，最终凝聚成心上山的景象，以及几行细小云文。 心上山。 第四十七代真传。 秦相合。 注1：鱃鱼【xiu，一声】源于山海经，北山经。 原文：鱃鱼，其状如鲤而大首，食者不疣。 注2：鯈?【tiao，long，三声】源于山海经，东山经。 原文：鯈?，其状如黄蛇，鱼翼，出入有光，见则其邑大旱。 补充上一章，箴鱼【zhen，一声】也是出于山海经记载，本章也有几种我不曾提名的奇兽，有兴趣可以上网查一下。 对于这些奇珍异兽，于本书中会有些许改动，多是地理位置的些许偏差和体型大小上的描述，其余大致一样，不影响阅读即可，也请勿深究。 章节目录 第九章两耳不闻窗外事 “秦师兄，请进！” 林止余以手中明镜相照，隆隆声响中塔门自开，拿回他双手奉还的玄铁令牌，秦相合略一点头便跨入门内。 眼前如水波流转，犹如穿过一层流光，秦相合不为所动，他知晓这是一种阵法，有清浊气去湿腐之效，使内藏书籍可以保存更加完整、久远，也有令入内之人神魂清明之功，有助于心神宁静。 真正的防护大阵，布在坐忘岛边缘之下，以及东湖之外。 塔门缓缓合拢，入目是一根足有三人环抱的晶莹玉柱直通塔顶，通体由淡蓝色水晶所铸，其顶部透出塔外，雕琢而成那颗巨大的幻海明珠，可接引天光，使塔内明亮常驻。 塔壁上，置放古籍竹简的木格层层叠叠，四条木质阶梯分东南西北而列，沿塔壁而建，通往上层。 秦相合对承道塔内布置其实早已熟记于心，他心有所系，沿阶梯径直上到四层，便开始静静翻阅。 承道塔一到三层分属杂学，如炼丹炼器，琴棋书画等等技艺，第四层才是记录自古以来的各种奇闻异事。 再往上，便一一对应九重修行境界，五层心湖境，十三层飞升境，据说那里存放有郭易祖师曾经留下的手札，以及历代飞升境高人悟道心得。 为弟子、为宗门承业栽道，便是承道塔名称由来。 …… 镇海峰，参玄殿内，天海真人端坐，一旁的茶水已经凉透，他面色沉沉，仍在静静沉思。 黎不问已经告辞离去，不过他带来的消息却让天海真人思量许久。 “东域局势变化莫测，魔道卷土重来已成必然之事，前不久，魔君翟罗与剑主交手，竟平分秋色，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老夫此来，乃是奉剑主之命，与真人商议联姻之事……” “若你我两派联手，加以青冥山、心宗在旁策应，又何愁魔道不灭？” “我家少主年纪轻轻便已初入远游境，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悟道飞升，前途不可限量啊……” 天海真人目光忽然有些波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旋即又放松下来，缓缓闭上了眼。 …… 吱～吱吱～ 箴鱼蓝蓝在水中转着圈，不时想着左右游出一段，复又折回，长喙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叫声，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岸旁，绯月仙子迎风而立，看着湖中急切摆动的箴鱼，脸上也不禁露出几许笑容：“哦？蓝蓝是想说，师弟去了承道塔？” 吱！ 箴鱼猛点露出的脑袋，以至于那长长的鱼喙插入水中又抬起，不停挥洒着水花，煞是可爱。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黎妃芸笑着拍了拍箴鱼的脑袋，而后从如意袋中取出几枚珠色圆润的蚌珠撒入水中。 “这可是我从律峰求来的，玄月师叔养的美人蚌孕育十年才得数枚，你这次可得省着点吃。” 吱吱！ 叫声还未散，箴鱼已一个摆尾间扎入水下，兴奋至极般去追那几枚蚌珠，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任由它泼洒的水花打湿雪白的流云霓裳，黎妃芸也未曾在意，微微抬头看向东湖所在，清冷迷离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时光。 “师弟……” 良久，她发出一声低叹，细微的声音随风飘去。 …… 日头偏西，有几道剑光自山林各处如虹般飞越天际，落向东湖坐忘岛上。 待剑光落地，光华散去，显露出几名身着黄色云纹样式衣裳的弟子。 他们皆是已至修道第三重驱物境的内门弟子，个个眼中神光内敛。 三名男子穿黄袍，气度不凡，唯一一名女子则身着长裙，面容姣好，肌肤白皙，颇为清丽。 落地后，几人拱手见礼，其中一名偏瘦青年便望向另一名身姿挺拔的俊郎青年，率先开口笑道：“李师兄，今日早课绯月仙子讲的中三境神魂修行你懂了几分？若有什么心得体会，可千万莫要忘了提点几句，师弟感激不尽啊！” “是啊是啊……” “李师兄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可是咱们这一代弟子中最有望晋升中三境的高手……” 这一番言语温和谦恭，几人听闻后，亦不吝啬赞美之词，纷纷赞同。 而那位被称作李师兄的俊郎青年受众人追捧也面露笑意，目中透着一丝得意，拱手笑道：“绯月师叔乃是化念境，她今日课间传授诸多许多神魂修行体会，一时之间我也难以参悟明了，是以草草充饥过后便赶来承道塔观看古籍，以解心头之惑。” 提及绯月仙子，他的目光中有些许多的仰慕。 “不过……为兄停滞驱物境已有四年，听闻师叔讲道倒的确生出一些心得，稍后若有闲暇，自当说与诸位听。” 众人欢声笑语间已行至承道塔前，那清丽女子望见了呆坐在蒲团之上的林止余，忽的掩口轻笑道：“止余师弟，今日是你轮值么？怎么看上去有些失神，莫非昨夜未曾休息妥当？” 林止余抬头一看，忙站了起来：“李师兄、方师姐……，啊？不是，几位师兄是要进塔么？” 虽同为内门弟子，但他奉命看守承道塔，虽有轮值弟子替补，诸多早课修行、长老讲道也都无缘参与，所以这几年间尽管一直暗下苦功，境界也只是神照之境。 而眼前这几位师兄师姐，皆是已迈入第三境驱物的修为，林止余心中羡慕之余，亦尊敬有加。 他心性朴实，倒也不至于因耽误修行而埋怨许多，这也是长老让他负责轮值看守这宗门传承之地的一个原因。 几人微笑点头，奉上令牌查验身份之际，那李师兄笑道：“师弟可是遇到什么修行难事？不妨说与师兄，或可解惑。” 林止余手持明镜，正在一一验明真伪，闻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修行难事，而且方才秦师兄已经提点过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几人闻言颇为疑惑，李师兄亦是一愣，随即问道：“秦师兄？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内门之中，还有位修为相当的秦姓弟子？” 塔门缓缓升起，轰隆声响过后，林止余收回明镜，便回头对几人灿烂一笑：“不是内门，是真传弟子，秦相合师兄。” “他自洞天一役受伤沉睡四年，已然苏醒。” “真传弟子？” 几人思索瞬息，尽皆面露惊讶。 章节目录 第十章八代长老遗第记 “大荒之南……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同此玄蛇。” “吾幸有缘得见神药，惊扰灵兽无奈退走，归宗后阅书无数，不得真解，观其本相，或有塑形造体之效，未尝之，憾。” 秦相合眼前一亮，又看向记载这段经历的前辈留下的注释。 据这位前辈讲，大荒，指的是东域接近南荒的交界处一片荒芜的地界，那里接近南荒十万大山，人迹罕至，故称为大荒。 而前辈在游历神州五域之时，途径大荒，见到了许多奇异景象，这段话记载的就是他的经历。 他注释之意大概是，荣山与巫山之内皆有洪荒遗种留存，黑蛇和黄鸟，八斋则指的是曾有人在此生活所留下的居舍，他便猜测此地许是古时修道之人居所，其内留有神仙之药，故有灵兽守护。 前辈有心一探究竟，更因此惊动二兽，然而玄蛇黄鸟皆是洪荒遗种，他当年自恃难以匹敌，于是便无奈退走。 不过他有幸得见那神药面目，回来后遍査典籍，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得知，其可能有重塑肉身的功效，可惜无缘食之，亦不知真假。 秦相合看了一眼文章末尾，有一行小字：傅旬，八代长老。 他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些这位长老的生平事迹。 明月玄宗第八代长老傅旬，寄情山水，亦曾远走海外，见多识广，曾留下许多珍贵记载供后人瞻仰，他虽因此疏于修行，坐化前也已至上三境，逍遥之境，距今已有两千余年。 秦相合沉思片刻，起身行至边缘，走廊紧贴水晶玉柱，他拿出真传令牌往柱体上轻轻一贴。 水晶柱有一道光芒闪烁，竟浮现出一只通体幽蓝色的生灵，它约有三尺大小，似人形，四肢齐全而生双翼。 这是依附幻海明珠生存的精怪，自古依附于幻海明珠生存。 当年建造这承道塔的第三代祖师怜其修行不易，便没有抹去其灵智，赐名海月，赋予它看守维护承道塔的职责，后人则称其为海月尊者。 塔外看守弟子，只是表象，真正的看守者正是这位修为莫测，传言已入上三境的海月尊者。 值得一说的是，海月尊者雌雄一体，千年一轮回，消亡既新生，而这一只，据记载诞生至今已有六百寿，天地之间仅此一只。 海月尊者浮现在秦相合面前，便说道：“真传弟子？你有何需求？” 秦相合拱手一礼，恭敬道：“弟子秦相合，唤醒尊者皆因欲观本宗第八代长老傅旬生平所著，奈何书海无涯，只这一层便不下万卷，只好求助于前辈。” 海月尊者闻言点了点头，手一挥，这一层的许多古籍竹简皆自动漂浮而来，落在秦相合身旁，粗略一看，约有三百余卷。 秦相合再度拱手：“有劳海月尊者！” “无妨。”海月尊者再度点头，旋即身形没入水晶柱，与之缓缓融合，秦相合这才准备席地而坐，准备研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声音：“这位师兄，敢问可是秦相合，秦师兄？” 秦相合动作一顿，洞天一役门内精锐弟子几乎死伤殆尽，自身亦沉睡四年之久，他有些奇怪竟还有人叫的出自己名号。 回头看去，却见几名内门弟子漫步而至，开口的便是那为首之人，执手带笑，一派谦和有礼的风范。 秦相合有些不明其意，他面带疑惑，手中光芒一闪，真传令牌收入如意袋中，道：“你们是？” 几人见状对望一眼，皆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上前一一报出姓名后异口同声道：“见过秦师兄！” 虽未得亲口承认，但只观那一身真传弟子独有的青色云纹长袍，心中就已经信了八九分，何况那一闪而逝的真传令牌。 他们分别是，第三境驱物圆满的李松奇，第三境后期的方雯雨，以及身材魁梧壮硕，驱物中期的石虎和偏瘦青年王毅。 见秦相合疑惑犹存，方雯雨对他嫣然一笑，道：“方才在外面听止余师弟提起，说秦师兄已经苏醒过来，所以特来见礼祝贺呢。” “是啊是啊……” “秦师兄当年为抗魔道入侵不顾生死，为宗门舍生忘死，我等仰慕许久，如今听闻师兄醒来，我等亦是欣喜难耐。” 其余几人皆点头称是，顺带还对他一番称赞，令秦相合有些哭笑不得。 当年他一心潜修，甚少露面，这几人他都不认得，饶是他心境平稳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抱拳一笑道：“为宗门出力是我等职责所在，不敢言功，诸位师弟挂念之心，相合便在此谢过。” 这时，看到他身旁堆积的书籍，李松奇目光微动，笑道：“师兄这是……？” 秦相合不想大肆宣扬自己苏醒重伤未愈之事，便掩饰道：“哦？我沉睡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不知不觉便来到此处，所以便找了些前辈心得用来打发时间。” 这话自然是漏洞百出，他的心上山距东湖甚远，以箴鱼水中可日行上千里之速也走了近两个时辰，正午才至，又哪有人散步会散到数百里之外的？ 不过事关真传弟子私事，几人倒也听之则过，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夸赞起他修为过人。 “是吗？” 然而那李松奇不知为何，竟漫步间走到那书堆中抽出几本翻开来看，突兀出言道：“北游列山记，大荒随笔，海外洲游记……这些都是八代长老傅旬的经历心得，师兄好兴致，莫非有意出宗行走神州，惩恶扬善，壮我明月玄宗之名？” 李松奇转头看着他，隐晦的目光中有些意味难言。 此言一出，秦相合顿时眼角一跳，已经清晰感受到来自这位师弟的些许不怀好意。 他看向李松奇，打量几眼，突然哈哈一笑：“李师弟说笑了，我只是自小在宗门长大，是以对神州各地的大河山川，风土人情有些向往而已，可惜如今正值魔道妖人作乱，天地平添灾劫啊。” 方雯雨在一旁闻言也雀跃笑道：“是啊是啊，人家也很想修行有成以后去各地游历，听说海外仙山及风景皆美轮美奂，师妹也很是羡慕，心向往之呢。” “嗯嗯，师姐说的对！”石虎和王毅也露出一副心神向往之色，连连点头，他们的年纪本就不大，亦难免对繁华世界有几多向往。 秦相合便转头对几人笑道：“那方师妹和几位师弟可要认真修行了，早日入中三境参加真传大典，努力成为下一代真传，这样才有外出游历的机会呢。” 几人异口同声：“谨记师兄教诲！”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影仙踪掠影剑法 秦相合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孺子可教也。 这几个年轻的师弟师妹在他看来，包括对他有些莫名敌意的李松奇，修行皆尚可，只是心境有所欠缺。 而中三境最重心境，他们若能稳住心神，兼之努力修行，估计不出十年就可以晋升中三境，并顺势参与十几年后的下一次真传大典，有望成为真传弟子出人头地。 明月玄宗每三十年就会举办一次真传大典，前三均可成为真传弟子，往届真传大典皆是门内弟子最为期待的时刻。 尤其是上一届也就是秦相合这一届，除他之外，还有天赋惊人的五师兄顾飞宇，以及剑术过人的四师兄屠冉。 五师兄顾飞宇成为真传弟子之前就已经是第四境圆满，若不是屠冉乃是舍弃他物而专精一剑的剑修，杀伐之力惊人，可能两人排名就要反过来了。 而据师姐所说，屠冉跟随大师兄在外斩妖除魔，修为进境惊人，如今更已晋升第五境圆满，师父天海真人得知后，曾道此子未来可期，二十年内有望上三境。 却听那李松奇忽然又道：“秦师兄，我近来有感于修为已至瓶颈，似有破镜之兆，却又不知机缘何在，今日得见师兄，才恍然大悟，斗胆冒昧，不知师兄可有闲暇指点一二？” 话音一落，随他而来的几人尽是惊讶不已：“李师兄，这……” 这是……求教？还是挑战？ “哦？你要挑战我？”秦相合眼睛眯起，道：“师弟对自身修为如此自信？” 若说方才还算隐晦，此时这李松奇表露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秦相合沉睡四年，自觉与其素昧蒙面，虽不知为何这人对他有敌意，但身为真传，那怕修为已废，此时也绝不能露了怯意。 一旁的几人亦惊讶于李松奇的勇气，王毅出言道：“李师兄，秦师兄乃是真传，你要以下犯上？” 石虎连连点头：“对对……你打不过……” 李松奇闻言瞪了他一眼，石虎便一缩脑袋不再言语。 相对于两名男子，女子的心思到底细腻一些，方雯雨对秦相合展颜一笑道：“秦师兄，松奇师兄不善言辞，绯月仙子亦曾几次训斥于他，秦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秦相合还未言语，李松奇忽然面生恼怒之色，斥道：“休要多管闲事，真传弟子又如何？我李松奇自问天资不弱于人，三年之内定能晋升中三境！” “秦师兄沉睡许久，修为停滞不前，未尝有我厉害！”他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倔强昂首，直视秦相合，颇有毫不退缩之意。 秦相合目光淡然，看着他这副作态，脑中转过这片刻间发生之事，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 原来又是一个仰慕师姐的弟子。 至于为何针锋相对，十有八九则是嫉妒他与师姐关系亲近。 以往这样的事情虽少见，也有发生，门内弟子大多都对绯月仙子有所钦慕已久。 然而师姐如皎洁明月，高悬于九天触不可及，于是与绯月仙子同住望月峰的秦相合，便理所当然被殃及池鱼，常常有同门借切磋指点，想要教训他一番。 初时，不乏有得手的，不过后来随着秦相合苦心修行，境界高了，便渐渐少了。 因为打不过了。 如今再遇到，秦相合倒有些哭笑不得，他点了点头算是对李松奇那番话的回应，笑道：“师弟如此兴致，那师兄便依你所言，略微指点一二吧。” 李松奇哈哈一笑：“好！” 虽修为尽废，不过秦相合却不甚在意，能从上百名精锐弟子中脱颖而出，名列明月玄宗当代第六位真传弟子，他凭借的可不止那一身修为而已。 不过坐忘岛禁止门内弟子斗法，于是几人便走出坐忘岛，过木桥行至一座论道场中。 论道场中心，两人相隔十丈站定，秦相合负手而立，李松奇则持一柄三尺有余的利剑，其上青光四溢，是一柄法器。 李松奇扬声道：“我这剑，得自剑峰后山剑冢，是我宗第十七代真传萧无炎之剑，极北寒铁所铸，削铁如泥，曾斩杀妖邪上百，曰：诛邪，秦师兄，你的法器是什么？” 诛邪剑，在明月玄宗诸多名剑之中也位属前百，虽不及十大名剑那般威名远扬，也算上品，难怪他如此宣扬。 “的确不错。”秦相合笑着赞扬一句，摊了摊手：“我的飞剑四年前已被吸入虚无，怕早已化作齑粉了。” 李松奇才起的气势一滞，立时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秦师兄，不如用师妹的紫云剑吧！”远远立在一旁的三人里，方雯雨忽然一扬手，一道紫光便飞驰而来，落在了秦相合的身前两尺，化作一柄两指宽的飞剑，悬空而停。 秦相合探手一握，略一挥舞便觉得相较于他那柄毁去的飞剑来说有些轻了，不过也并无大碍。 剑随有缘人，剑冢之剑大多有灵，方雯雨这柄紫云剑也颇为不凡，剑体通透如玉，乃是紫晶所铸，在天光映照之下显得流光溢彩，排名与李松奇那柄相差仿佛。 他对方雯雨笑道：“多谢师妹借剑，这一手驱物之法也属实难得，师妹私下里下了不少苦工吧？” 方雯雨得到夸奖亦是喜不胜收，笑道：“秦师兄过奖了！” “废话少说，秦师兄，接招吧！”李松奇轻喝一声，已经快步上前持剑杀来。 诛邪剑随着李松奇的手臂摆动光华流转，剑光掠影，寒气四溢，脚下亦是变幻不定，扑朔迷离。 秦相合眼前一亮：“仙踪掠影剑法？” 这套剑法以轻灵飘逸见长，速度奇快，堪比驱使飞剑，他虽不曾修行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一呼一吸之间，秦相合便觉得眼前一闪，却是李松奇已至身前，诛邪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由下而上撩来。 剑未至，秦相合已明显感到身周有极寒的灵力侵蚀而来，他退后一步，同时手中有紫色光芒乍起。 铛！ 紫云剑一横，与诛邪剑碰撞在一起，仿佛料敌先机般挡下了李松奇这一剑。 “嗯？”李松奇发出一声惊咦，身形一转，竟一分为二，又一转再转，眨眼间，已是化为四个真假难辨的李松奇，分列四方将秦相合围在其中，寒光闪烁间，攻势已如狂风骤雨般爆发开来！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浮光掠章影 仙踪掠影剑法李松奇精修已久，身法配合剑法以真气催动起来，凭借极快的速度就可以形成这般如同幻影的攻势，让对手难辨真假，从而露出破绽败亡。 然而秦相合不慌不忙，紫云剑竟次次料敌先机，精准挡下了他每一次攻势。 李松奇眉头紧皱，他清晰的感受到诛邪剑上传来的感觉，每当两剑相撞，他总会有一种力未使尽之意，而紫云剑上蕴含的灵力竟刚好可以抵消自己的真气，这种恰到好处而犹有余力的感觉，令他越打越吃惊。 王毅惊讶道：“李师兄的仙踪掠影剑法竟又有精尽，化出的分影难辨真假，我不如也！” 石虎道：“你本来就打不过李师兄吧？” 结果自然惹来王毅一个白眼。 方雯雨道：“你们看，李师兄攻势虽然猛烈，但秦师兄临危不惧，毫不费力便轻易化解了，果然不愧为真传。” “嗯！秦师兄一直在守，李师兄却攻不下来。”王毅点头道：“你看得出秦师兄用的是什么剑法么？” 王毅自动忽略了石虎，毕竟让脑子一根筋的他思考一向很难，他问的是方雯雨。 方雯雨咬着嘴唇，有些疑惑不解：“似乎是明月剑法？但又好像不是……” “明月剑法？” 王毅与石虎对视一眼，面色惊讶。 石虎更说道：“师姐，是咱们内门二十四门剑法中，垫底的那个？” 方雯雨点了点头：“嗯！” 明月剑法可不是什么内有玄机的剑法，它就是一门普通剑法，据说是一位真传弟子遗留，其真实来历已经不可考证。 这门剑法最大的优点就是，易学易练，然而这也是它无人问津的原因。 为何易学易练？因为它剑招变化少，所以人人都可以上手，且威力也小，不说其他，单单与倒数第二的燃海剑法比较，它就差了一大截，更不用说与排名第四的仙踪掠影剑法相比。 然而，秦相合却以这门剑法压制住李松奇的攻势，着实让他们惊讶不已。 “这是什么剑法？竟如此难缠！”李松奇的心中也冒出了这个疑问，不过此时不是深究之时，猛然收剑后退数丈拉开距离，他竖剑于身前，肃穆凝神，诛邪剑上清光大方。 李松奇眼中精光一闪，清喝一声：“浮光掠影！” 天光骤然明亮，一道粗如手臂的光芒竟被李松奇自天际接引而来，尽数注于剑中，诛邪剑霎时间折射出夺目光彩，将整座论道场笼罩。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秦相合早有所料，他眯起眼睛，只看到无尽光芒，李松奇的身影已融于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嗖！ 一股寒气从脑后袭来，秦相合侧身退开，手中紫云剑顺势回身一扫，却空无一物。 还未停歇，又一道剑光已从耳后袭来！ 叮！ 秦相合脚下步伐一变，身形突兀间横挪一步，随即一个斜身上挑，紫云剑与诛邪剑再次碰撞，剑鸣声激荡四方。 “师兄，我这浮光掠影如何？”李松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透着一丝自得之意。 剑光不停袭来，秦相合脚下踏着一种奇异的步伐，如同漫步在荆棘之间，任凭剑光从暗处袭来，自有一股从容不迫。 “不错，师弟果然悟性过人，已尽得其中精锐。” 秦相合笑着赞叹一声，忽的手中剑势一变，如同明月照四方，于间不容发之际接连刺出六剑！ 叮叮叮叮叮啪！ 金铁交击之声连响五次，那最后一声却是器物落地之声。 夺目天光瞬间收敛一空，秦相合收剑而立，笑意吟吟。 李松奇出现在他身侧七尺之处，呆呆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诛邪剑，他喃喃自语：“这……这是什么剑法？” 秦相合笑道：“明月剑法” 李松奇再问：“你是怎么看破的？” 秦相合看了一眼地上的诛邪剑，道：“以剑法而论，仙踪掠影剑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不过剑法虽妙，却不适合这柄剑。” 浮光掠影作为仙踪掠影剑法威力强大的剑招，其依然是借助天光迷惑对手从而制造机会，再以迅捷轻灵的袭击击败对手，这是剑招的根本。 可诛邪剑虽强，但剑招未至寒气先行，其攻击时自带的极寒特性太容易暴露，根本上便与浮光掠影这招剑法有所冲突，以秦相合的眼光自然可以精准的抓住破绽，并将之迅速破去。 “不可能……怎么可能？……”李松奇尝试着握了握手，一股酥麻之意传来，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李师兄败得……这么快？”场外三人对视一眼，皆惊讶不已。 “败了？我败了？不……不可能……”李松奇眼眶泛红，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话语，眼神错乱。 他忽然大吼一声：“不！我还没败！区区剑法胜我又如何？” “诛邪！起！” 嗡～ 诛邪剑感受到主人的心念陡然一颤，竟虚空漂浮而起，剑尖直指秦相合！ 驱物！ 秦相合眉头一皱，紫云剑骤然横于身前。 砰！ 秦相合的身影被一股大力击退，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三四步，虎口一阵撕裂感传来，浸出些许血珠，已是受了伤。 他再抬头，目光便是一沉。 诛邪剑已停滞在他方才的位置，剑身径自颤鸣不已，其后，李松奇面色狰狞，目光凶狠死死的盯着他：“剑法上我不如你，那就请师兄指点一下师弟的修为吧！” 嗖！ 话音方落，诛邪剑再颤！ 砰！秦相合再退三步，青紫光芒闪烁间，紫云剑竟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紫云！”方雯雨惊呼一声。 石虎和王毅瞠目结舌：“李师兄原来这么厉害啊？” 秦相合脸色微白，他修为虽废，但毕竟神魂境界犹在，若是比拼剑法，以神魂强行调动些许天地灵气用来消耗李松奇的真气，还不至于落到下风，甚至可以凭借经验和眼力取胜。 可涉及到驱物这等消耗大量真气使飞剑威力大增的招式，他就有些无能为力。 若是将天地灵气比作一缸水，体内丹田比做水桶，那自身修出的真气就是水瓢，可以起到一个接引、沟通的作用，引来天地灵气加持各种剑法道术的威力。 神魂，其实也可以做到沟通驱使天地灵气的作用，而这，便涉及到了中三境的修行。 中三境的修行主在神魂，灵动便是初步感知神魂，而后壮大神魂化念万千，最终便能凝虚为实成就元神，出窍远游，讲究的就是一个由虚入实的过程。 神魂可以辅助修道之人更好的感悟天地，驱使法器，施展道术，种种奇妙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而拘束灵气，便是其变化之一，不过秦相合神魂只是灵动境界，对于天地灵气的作用还浅薄，所以此时便有些捉襟见肘。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海海上生明月 而秦相合以神魂拘束的些许天地灵气不及金李松奇凝练的真气强大，所以两相碰撞之下这才导致紫云剑脱手，以及虎口受伤。 脚下是紫光黯淡的紫云剑，诛邪剑则悬浮在秦相合身前不远，剑尖直指他眉心，清光缭绕，剑气凛然。 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很快便形成一滩血污，触目惊心。 李松奇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狂笑一声：“真传弟子亦不过如此！” 不成想，秦相合却是淡然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妄念入心，可不是好事儿。” “嗯？”李松奇呆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下一刻，一轮明月陡然跃出虚空，高悬于整座东湖之上，皎洁的光辉洒落湖面，波光粼粼。 西斜的太阳依然在散发着不灭的光芒，却掩盖不住这轮圆月洒下的光辉。 日月同辉！ 其余几人见此异象顿时惊呼出声：“海上生明月？” 方雯雨皱眉不解：“不对呀，明月剑法里的海上生明月怎么还能显化异象？这不是只有上品剑法才具有的，勾连天地灵气的玄妙之意吗？” 神魂之中传来一阵动荡，这是拘束天地灵气太多导致的反噬，秦相合不予理会，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那轮明月随着他的动作上升，周遭天地灵气激荡，湖水更是翻涌不休，无数水属灵兽落荒而逃！ 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将李松奇定在原地，任凭他如何挣扎亦无济于事。 秦相合向他蓦然一指。 月落！ “秦师兄！” “手下留情……” 呛～ 一道龙吟般的剑鸣声中，李松奇喷出一口鲜血，他终于暂时摆脱了那股无形气机，在真气疯狂运转，诛邪剑陡然冲天而起，向那轮明月迎去！ 然而，无尽的月光将诛邪剑包裹，只飞起一丈便停滞在空中，再不得寸进。 下一刻，明月落下，将李松奇淹没，无尽烟尘弥漫间，东湖之水冲天而起！ 轰！ “师弟！” 隐约有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即一道璀璨红光划过天空，毫不停留便冲入论道场之内。 随即，一柄通体如晚霞般红亮的三尺长剑飞起，刺目的红光中洒下丝丝缕缕烟霞，使得那漫天风波为之一顿，而后无声落下。 落霞剑，明月玄宗十大名剑排名第七，为当代第二真传绯月仙子所有。 烟尘散尽，一袭月白色流云霓裳的黎妃芸落在秦相合身边，面色关切，拉着他的手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无碍。”秦相合笑了笑：“师姐，你怎么来了？” 手依然在流血，黎妃芸秀眉微蹙，取出一块蚕丝手帕为他包裹伤口，嘴中有些责怪：“还说没事，手都伤成这样了……” 秦相合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为他擦拭包扎伤口的师姐那责怪而又关切的眼神，苍白的脸色上满是笑意。 一旁，诛邪剑清光黯淡，李松奇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身周三丈地面上满目疮痍，尽是细密的剑痕，深入那青石地面三寸有余，触目惊心。 方雯雨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行礼道：“见过绯月师姐！” 黎妃芸头也不回道：“门规有言，未请示师长严禁私斗，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门规？” “不敢！”几人噤若寒蝉。 秦相合笑道：“师姐，我许久未动，正好李师弟请教修行，借此活动活动筋骨而已，与他们无关的。” “师弟，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维护他们！”黎妃芸语气嗔怪白了他一眼，随后向三人方向抛出一瓶丹药：“这是醒神丹，给他服下吧。” 方雯雨急忙接过丹药，跑到李松奇身旁喂他服下，以真气加以催化，不过几息功夫，李松奇便咳嗽一声醒转过来。 “方师妹……”李松奇正要说话，却见方雯雨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扭头便看到黎妃芸在场，面色一变，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却听黎妃芸冷声道：“李松奇身为内门弟子，以下犯上，私自挑战真传弟子，罚禁闭三月，自去律峰领罚！” “其余三人，身为同门，却不加以阻止，有纵容之过，罚抄写门规百遍，你等可有异议？” “师姐……”李松奇闻言就要解释，被方雯雨强行捂住了嘴，接口道：“谨遵师姐吩咐！” “谨遵师姐吩咐。”王毅与石虎二人对视一眼，满脸苦色。 “是！”几人应声起身，不敢停留，由石虎背起李松奇，各自御剑而去。 剑光极速远去，石虎背上的李松奇回头眺望，隐约见到黎妃芸搀扶着秦相合一同走向承道塔的背影，只觉一阵黯然，心中有股难言之意。 “秦师兄，你的手……”刚行至承道塔前，林止余便迎了上来，见到他身旁的黎妃芸又连忙行礼道：“拜见绯月仙子！” “免礼。”黎妃芸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令牌递过去示意他开启承道塔，林止余慌忙接过。 看着两人的进入塔中，林止余有些疑惑，怎么绯月师姐也来了？刚才的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他因职业在身无法离开承道塔，便不知李松奇挑战秦相合之事，对于方才发生的情况只觉得一头雾水。 心中隐约猜测可能有弟子比试切磋而已，不过只要没有惊动海月尊者，便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就摇摇头坐回蒲团继续修行，没有放在心上。 “我听蓝蓝说你在这里，知道你不喜欢辟谷丹的味道，就做了些吃食给你送来。” 四层，黎妃芸从如意袋中取出一张木几、两个蒲团和一个提盒，从提盒中取出几碟菜肴，两副碗筷，一小桶米饭，一一摆在桌上后，便对秦相合笑道：“快坐下，尝尝好不好吃。” 秦相合笑着坐了下来：“还是师姐考虑周到。”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筷子一一尝了尝，满面笑容赞不绝口：“好吃，真香，果然不愧是师姐做的菜！” 因为要照顾秦相合，从他小时候起黎妃芸就练成了一身好厨艺，不过少有人能够吃到嘴里，记得以前大师兄和三师兄就忍不住口腹之欲，常常跑来望月峰蹭饭，对她日益精进的厨艺也是赞不绝口。 章节目录 四第十四章心神感念化万千 黎妃芸面带浅笑，道：“你昏迷这几年，一直在用辟谷丹维持，我还担心你一时不习惯，口味稍微做的淡了些。” 秦相合闻言笑道：“不会啊，我觉得挺好，只要是师姐做的，咸淡吃着都美味，要不然大师兄他们也不会总跑来咱们望月峰蹭饭了。” 黎妃芸点点头，看向不远处那些书简，沉默片刻，便略显迟疑的问道：“师弟，你……是想找寻重塑经脉丹田的方法？” “嗯。”秦相合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云淡风轻：“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也许有能够解决的法子也说不定。” “毕竟，虽然修为废了，也不能就此灰心丧气，总要有些念想。” “好歹也是真传弟子嘛，总不能让旁人看不起，说：唉，你就是那个明月玄宗当代第六真传？怎么是个废物啊，是吧师姐……” 秦相合一边自嘲说着一边低头吃饭，忽然见到一滴水珠掉落在木几上。 他抬起头，就见到黎妃芸安静的坐在那里，她强撑着笑脸默默听着，眼中却有泪滴顺着脸庞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木几上。 秦相合默然，他忽然明白，师姐日夜照料，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已是了然于心，她这四年里怕是已不知来过多少次承道塔，更阅过几千几万卷书简，只是一直未曾找到可以医治他的方法而已。 他放下筷子，伸手为她抹去泪痕，安慰道：“师姐，不要伤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总会有办法的，只是咱们还没找到罢了。” 黎妃芸似是被他冒昧的举动惊到，她低下了头，耳根有些泛红，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嗯！” 秦相合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笑着重新拿起筷子用吃饭掩饰尴尬。 微妙的气氛持续到他将吃食点滴不剩的吃完，黎妃芸便开始默默的收拾着碗筷，待一切事物收入如意袋中，又嘱咐他：“师弟，你身子还很虚弱，尽量少费心神，我送你回心上山吧。” 秦相合转头向外望去，透过窗口，天色已然黯淡下去，便点了点头：“有劳师姐了。” 将几百卷书简收入如意袋中，两人便下楼走出承道塔，对林止余道别后，随着黎妃芸心意一动，落霞剑幻化而出落在身前。 落霞剑本体只三尺三寸，然而法宝不同于等闲法器的区别便是可以纳入体内虽主人心意幻化自如，此时它显化而出的形体便足有本体三四倍大小，承载二人绰绰有余。 “师姐慢走。”随着林止余的话语，淡红色剑光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起，转瞬间便驶出坐忘岛范围。 落霞剑上，站在后面的秦相合被骤然袭来的劲风吹拂有些身形不稳，黎妃芸及时察觉，真气透体而出形成护罩将劲风阻隔在外，而后又伸出手来，拉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黎妃芸始终没有回头，她低声说道：“师弟，抱住我。” 秦相合心中一震，心中又惊又喜又有些难言的情绪，饶是他于虚妄之境那六十余年生活中，早已炼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境，这一时之间竟也有些面色泛红，不知所措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抱住师姐纤腰的那一刻，化作满腔柔情。 馨香入鼻，隐约间，师姐的身子也有些僵硬，似乎还可以听见她的心也在砰砰砰砰的跳动。 耳边有风声，水声，鸟啼声，兽鸣声，都不及他砰砰跳动的心声震耳欲聋。 这一刻，秦相合神魂不知不觉间已分化出千万道执念，纵然走过千山万水，跨越数十年时空，他的心意一直不曾改变。 所思所念，皆是怀中伊人。 天地灵气缓缓流入体内，胸口微微发热，一股股轻灵之气不断由此升腾流转，直入眉心祖窍，秦相合顿时只觉神魂一片清明。 长虹飞掠山河，落在心上山的崖壁小屋前，剑光收敛，黎妃芸低声道：“师弟，到了……” 秦相合如梦初醒，急忙松开双手退后几步，有些尴尬：“啊？” 黎妃芸不待他继续言语，径自丢下一句“你早些歇息”，便头也不回的驱使落霞剑飞向望月峰。 看背影，竟似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相合望着剑光消失在望月峰上，他摸了摸头，看了看右手上包裹伤口的手帕，又摇头一笑，便上前推开门走入了自己的小屋。 “师姐这一遭，怕是有些害羞了……” 夜色深沉，月色却颇为明亮，秦相合坐在窗前，约摸着这时候应该是凡间的每月十五前后。 “没想到，神魂境界竟忽然突破到了化念境界，看来中三境元神修行，与自身真气修行虽互为影响，却不是混为一谈。” 秦相合静静思量，自语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此乃修道之人循序渐进的一个过程，然而我修为尽失，心境得益于虚妄之境六十余年红尘淬炼，竟然不知不觉行至灵动境圆满，并且方才更晋升化念境……” 他有些疑惑不解：“莫非，炼精化气与炼气化神这两个境界，其实可以分开修行？” 炼精化气，便是取天地之精与自身气息结合，炼化为一股玄妙之气，存于体内，可延年益寿，亦可施展道法行神鬼莫测之力，奥妙无穷，修道之人称之为真气，真元之气。 而炼气化神，指的便是将这股真元之气练到高深之处，可以滋补灵念，使得体内神魂由虚而实，最终成就元神，可以显化出真实景象，甚至附在法宝上还可以神游千里，凡间那些剑仙飞剑杀敌于千里之外便是据此而传。 然而，秦相合知晓自己本身情况，体内根本无法炼化、留存半点真气，而没有气，又如何滋补神魂？ 可他偏偏，就在方才，心神感念之际，竟由灵动境晋升为化念境，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仔细回想方才情景，秦相合忽然心中一动，内视体内，果然在胸口绛宫之处发现了一些异样。 绛宫，指的是胸口正中的檀中穴，有秦相合之前便觉得有股轻灵之气自绛宫直入祖窍，滋补神魂，此时一看之下，其内景象顿时令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