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教有神助》 章节目录 0010少奶奶不见了 田侯府的少奶奶钟妙朦又不见了! “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了呢?” “别是夜游症又犯了吧?” 丫头们七嘴八舌,炸窝的蜂子一般,是处乱撞。 绣房庭院,里外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人影。 二门还闩的好好的,就是夜游,也出不了这院子。 “就是出了这道门,也闩不起这门来。”艾叶左想右想,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难道飞出去了不成?果真飞出去,也是天亮前飞出去的,要不然,二门外早起扫洒的小厮,这个没看见,也有那个看见了。” 艾叶无计可施,又不敢去回太太,急的两手乱搓,额头冒冷汗。 她是通房的大丫头,小汝大爷新婚刚刚不到两日,还未回女家之门,军情紧急,张贼献忠荼毒西川,田子汝便奉调出征去了。 小钟**奶从此独枕孤衾,夜间只有艾叶在外间听唤。找不见少奶奶,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就是她了。 乳母一头撞进来,开口就骂:“小蹄子知道少奶奶有夜游的暗毛病,还只管做春梦挺死尸,困死觉!老爷怪罪下来,看不扒了你这身皮!” 田侯府这两年喜事不断,去年与金陵燕将军府上结了亲,许了女儿田采薇,正月里迎娶了淮南节度使钟鼎的千金钟妙朦。 这三家原是结义的兄弟,如今联络有亲,更是难解难分,一荣俱荣,打断骨头连着筋了。 严妈妈喝问,艾叶哭诉:“昨儿晚上,少奶奶说床上有跳蚤,我找了半夜,也没找见,只在少奶奶心门口找见一个大红包。没奈何,只好把床上被褥纹帐,连带床板上的干花药草,都换了新的。忙到三更天才上床,少奶奶倒头就睡着了,我听着听着,也困着了。” “我没工夫听你说白话,要搪塞,你到老爷太太跟前搪塞去!”严妈妈喝断,“我琢磨着,少奶奶也是武学世家,虽说传男不传女,旁观偷学了些,也是有的。你可曾见少奶奶练过,或者使过一招半式?” 艾叶把头摇了两摇,一边一下,摇的严妈妈心往冷水盆里一落,刚刚热络起来的指望,像炭火一样,“嗞”的一声,一下子泡灭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好话,别处找寻去了。 艾叶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妆奁前痴想:“太太轻功高强,时常抄直,飞墙进出这院子。严妈妈方才的话,倒提醒我了——少奶奶别是真人不露相,也有轻功在身吧?” 自问自答:“此话有理——少奶奶过门日子短,再则,青春少妇矜持,不好意思使枪弄棒,挥拳踢腿,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此处,一刻再不耽误,分派小丫头子,悄悄儿去往后花园,“少奶奶常去的几处,你们都知道,每人去一个地方。悄没声快快儿找回来,一人不惊动,最好——免得老爷动怒,太太焦心!” 南田北燕,江湖上都是有名的:田家祖传的风片刀法,风雨不透,燕家的画龙点睛枪,神出鬼没。 两家的刀枪,在武林大会上几度对决,高下未分。彼此口服心不服,都发誓要胜对方一头,各自回家勤学苦练,意图再决雌雄。 这是结义前的事,自从疆场互援,沙场结义,兄友弟恭,便不好再争江湖上的名位。 到了蓝田庄庄主田鳌和燕翅谷谷主燕展鹍手上,闯贼乱世,大明江山,东西二北,双双告急。皇家重用武荫之家,尽忠报国。 剿贼平虏,屡立战功,加官进爵,不几年,这一对异姓兄弟便都成了朝廷大员,镇守一方。 田鳌军务在身,公余只在城东的震虎镖局走一走,散一散,拣要紧的问两句也就罢了,城外的南田庄只得交由同父不同母的兄弟田鲸打理。 震虎镖局原来倚仗的是南田庄的名号,而今更上一层楼,背靠景田侯田鳌的官威,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黑白两道,差不多的,掂量掂量,也都不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田鳌为官日久,习得官场的贪酷二弊。镖局日进斗金,他非但不知足,胃口反而越养越大。欺行霸市,誓要把这安庆城里的新老镖局赶尽杀绝,做独门的买卖。 城西的义和镖局是积代的老字号,此消彼长,震虎镖局一日兴似一日,义和镖局便门前冷落,生意寡淡。 那些老主顾,不是叫震虎镖局挖墙脚挖了去,就是怕它官军私用,官匪一家,拦路打劫其他镖局——如此一来,除开震虎镖局,主顾轻易便不敢托镖,镖局也不大敢接镖。 义和镖局大掌柜苗人龙,原本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如今瞎了一只眼,人送外号独眼苗。 去年田鲸门面劫镖,使一个拖刀计,一招回风舞雪,哧溜一声,在苗人龙脸面上拉开一条大口子,左眼眼珠子里的浆浆糊糊、汤汤水水潸然而下,不可收拾。 苗人龙武功不落下风,只因大意,才失了眼珠。痛定思痛,从武功路数上看出是田家的风片刀法,晓得仇家是谁。 独眼苗又愧又恨,不敢言而敢怒。养伤期间,绞尽脑汁,寻思出一条计策,不足与外人道也,只与夫人说了。夫人叫好时,苗人龙怡然自得,眼前弹出一块面板: 【心眼系统】 【宿主:苗人龙】 【任务:想出打击仇家的计策。】 【进程:已完成。】 【奖惩:奖励心眼望远镜使用权一次。】 夫唱妇随,苗三娘女扮男装,贴身的丫鬟扮作剑童。起个大早,怀抱填漆起花的一个樯木匣子,坐车驱驰,从西到东,一径儿来至震虎镖局。 门前镖旗猎猎,旗下家奴成群,震虎镖局的一个趟子手爬在旗杆上,换上新做的“虎”字镖旗。 爬的高,看的原,眼见宝马雕车,到了跟前,又见苗三娘穿戴不凡,心想是大主顾,在上面挥手指引,笑说道:“客官,往里请。”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神掌高金奎是这里的镖头,田家二三位老爷不来时,他便是镖局的头儿了。 高金奎鞍前马后,跟着太爷出生入死,不是他从死人堆里背出太爷,恐怕田家也没有今日的富贵。目今他年纪大了,告老从行伍脱了籍,到了主子的镖局。 家奴飞报:“奎爷——” 家人还未回明,苗夫人步履轩昂,已然走了进来。金奎鹰眼微微的眯起,把她瞄了几瞄,再看其身后剑童端着古色古香的一个盒子,心下盘算:“此盒就是宝物,里面的东西,必定值大钱的宝物。” 说时把手里拿捏的钟盖放下,起身相迎,延入客座,唤茶。 苗夫人拱手开言,朗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是那是,”高金奎以礼相答,“抬爱抬爱。” “小庙里没有大菩萨,”苗夫人一面吃茶,一面道,“义和镖局见我值押一万两官银,踟蹰便不敢揽这生意买卖。” 神掌奎笑道:“他们嫌镖大,是怕失手赔不起。俺们走镖是万无一失的,不怕镖大,只怕镖小——小了,俺们还看不上。” “好大的口气,甚好,甚好。”苗夫人笑道,“义和镖局听说这是要押往京城的,不再犹豫,当下就婉言谢绝了。” “安庆府就不说了,这么说吧,从东往西,从南往北,从安庆府直抵京师,”高金奎一口气说道,“黑白两道,军民两边,看见我们的镖旗,听说我们东家的名讳,哪一个不是退避三舍?走我们镖局,那叫一个妥当!千妥万妥,再无不妥。” “敢问兄台,贵局拟走明镖,还是暗镖?” “暗镖?”高镖头像是被冒犯了,哂笑道,“自从俺们大老爷进封侯爵,俺们镖局再不干那偷偷摸摸的事!镖旗一旦出门,从未收起来过。客官只管放心,明儿俺们鲸老爷进京祝寿,说好了一事两成,顺便走一趟上京的镖。二当家的亲自出马,一个顶俩!” “天助我也。”苗夫人心中暗喜,脸上当然不漏形迹,心下道,“田鲸自作孽不可活,阳寿到了!” 说罢,你情我愿,签定镖单。苗三娘如约付了镖利银子,出门上车时,偷着乐的时间,脑海里油然浮出一张事功卡: 【事功系统】 【宿主:苗夫人】 【任务:送达腊油冻佛手并签订镖单,争取田鲸押镖。】 【完成情况:全部完成。】 【奖励:结算中……】 妙龄少妇,离家在外,事关门楣;孤身一人,衣衫不整,有伤风化。田鲸早饭时得了长兄之话,丢下饭碗,亲率庄丁,出城入了野,分头寻找侄儿媳妇钟妙朦。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田鲸发出死命令,忖度道,“不然,倘或叫不知死活的浪子轻薄了,传出去,我田家的大脸,往哪里搁?更有甚者,设若找不到,钟节度那里,横竖都是交代不过去的。” 章节目录 0002梦中行 却说山环水旋,晨风细细,钟妙朦人在坡上溪边,心却还在梦境当中。逶迤袅娜,走走停停,行如嫩柳扶风,影如春花照水。有词曰 春困葳蕤拥绣衾,要寻情郎别人尘。 缘何梦赴高唐上,为替情教生灵童。 妙朦这一趟来,专门是去找秦朗说句梯己话儿的。上一回来,虽然没有找见,却向撒网打鱼的胡九郎打听到: 就在今日,浮渡岛岛主汪如海的母亲六十整寿。汪母江湖人送外号“浮渡水母”,与江淮十二水的水主不是世交,就是老亲,所以他们都来祝寿。 秦朗修文习武,原籍姑苏人氏。唱得一口好昆腔,扮起小生,品貌风流,串起武戏,手段潇逸,比那梨园里的正经戏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方圆百里,知道他的大户人家,请用戏班,指名都要他配戏,闲的那些本角的武生恨的如有杀父之仇,小生恨的似有夺妻之恨。 那年家姐钟妙胧出阁,家父请了喜临班来唱戏,当中就有秦朗客串的杨七郎和柳梦梅。 妙朦忙里偷闲,林林总总看了几眼台上《杨家将》上的《七郎八虎闯幽州》和《牡丹亭》上的一出《幽媾》。 先是恍然误把自己当了穆桂英,把那杨宗保爱的了不得,及至见了柳梦梅言语热切,款段缠绵,又把那杜丽娘嫉羡的了不得。 一时之间,权衡难决:不知将来是要嫁杨宗保那样的,还是柳梦梅那样的如意郎君。忽而情心一动,心说“一举两得”,把那秦朗爱的死去活来。 恨不能当下就换上嫁衣,跟在姐姐后头,一道儿出嫁,当晚便和秦朗洞房花烛。还记得那时情风四起,心海波翻,泛出一张青翠欲滴的玉蝶,漂浮在爱河的柔波上。上面显示: 【情操系统】 【操作:发出一波又一波浓情蜜意的心能激光束。】 【耗能:十万八千焦耳。】 【结果:等待中……】 钟妙朦走进山谷,想起当日奇妙的那一幕。急不可耐,动用意念,查看情操系统。看见“结果”一栏,仍是“等待中……”。 因为怅然,所以情急,不由的快步走去,向着浮渡岛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雀跃歌唱:“有秦朗在的地方,便是天堂。” 上回止步于此,再往前头,便是生路了。妙朦有心朝人打听,四下一望,一人不见,只见一只似狐嫌大、像狼不凶的畜生从竹林中走出来。歪头摇尾,瞅了妙朦几眼,似有话说,却又未说。 跟了一段,走向草间打个滚,前脚扑朔,双眼迷离,含情脉脉的看着妙朦走远了,这才一掉头,一起身,奔腾跳窜,向百丈高的崖壁那厢去了。 妙朦满心都在秦朗身上,也没心思逗它玩耍。脚下不停,听见响动,目送它去了,也就撂开手,不在眼里了。 边走边寻,总是找不见上次自报家门的胡九郎,连渔夫也不见一个。痛悔当日羞赧慌乱,没有备细的打听路径,问的不够真切。自叹一声,心说后悔也无益了,只好揣摩着继续赶她的路。 将出山谷,人语传来,妙朦心中一喜:“便不是那胡九郎,也有人打听了。”再听见一句,回想当日胡九郎的口声,两相比较,自认为有六七分相似! 谷口渐行渐近,愈近愈窄,清溪唱唱,岔入山体,进了那隐隐显露的寒潭。潭水澹澹,其声可闻,不漫不溢,挡眼可见。 妙朦心想:“既有来的,必有去的,下面当有密洞暗渠。” 走过潭畔,驻足俯瞰,清澈见底,底下壁上,果有一口。口前软泥上的青荇,游游的在水底招摇,水面上的花瓣在载浮载沉,如呼如应。 “在此潭的柔波里,我愿做一条水草。”妙朦一念发心,周身便如沐潭中,花香水暖,若熏若淘,摄入肌肤,沁入心田,如丝如缕。 情操系统在后台运作,妙朦听见提示音: 【天地情思,正在吸收中……】 潭上就着崖壁凿有三尺长、一尺宽的一个匾额,下面是一副对子,都叫青苔爬满了,绿墨一般,凸出来的氤氲古篆的字迹是: 潜流引梦处 其联云: 春梦随缘聚因果 痴心起念动风云 妙朦把这两句对联含在口里,读在心中,点头之间,觉得说的甚是,甚切。再思言下之意,并无闺训之教、妇道之严,反而颇有些“愿天下有情人早成眷属”的意思在内。 按匾上所指,起身向前行去。谷口光影婆娑,气韵生动。听见瓢泼的水声,妙朦才知花光云影前头是一帘飞瀑。 水光五色,帘笼焕彩,十分美妙。水帘后面高大的石柱上也有题刻,妙朦定睛一看,认出“巫山梦境”四个行草的大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没有一丝一毫的艰涩扭捏。 “不知出自何人之笔?”妙朦心赞那字写得好,因此问了一句,“也不知那人怎么到了水帘后面,我若觅径走过去,必定要淋一身水,把衣裳打湿了,现了原身,还怎么去见秦朗呢?” 真不知如何是好,情操系统像是知道了她的心一样,适时发出指示音: 【你有家传的轻功在身,为何不用?】 妙朦听见了这个心声,失声不禁自笑了,“原来不知‘痴情’二字何解,原来是说‘一动情,人就犯花痴,把自个的人,自个的心,还有自个的能为,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想是我一路走来,满心满意都是秦朗,把跟哥哥偷学的一套‘体迅飞凫’竟忘在一边。” 说了,纵身一用,穿帘而入。有凤来仪的一般,轻轻巧巧,落在石柱上头。整了衣,伸手招引飞瀑里的水洗手时,听见女子咏歌,欣欣然大胆唱道: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妙朦虽不是出自诗书之族,翰墨之家,毕竟读过《女四书》《贤媛集》一类的书,潜移默化,矜持含蓄还是懂得的。 在她听来,此歌妙在率性,却有些儿露骨,尽管喜欢,想来却把脸儿飞红了。心下道:“这种偷期幽会之事,只适秘而不宣,不该挂在口边才是。听来都叫人怪不好意思的,不知她怎么有脸唱出来。也许,她以为此时此地有人,加上一时忘情,才唱了出来。” 一面想,一面飞身下了石柱,穿花度柳,去寻那可以藏身之处。 云中有人骑着一色白的天马而来,衣袂飘飘,人马如蝶。马上那仙子怀抱琵琶半遮面,自弹自唱,唱的还是方才妙朦听见了的那几句惊世骇俗的歌谣。 妙朦隐在芭蕉叶后面,低眉顺眼,不瞅不看,只拿耳朵倾听。听着听着,心中不禁跟着唱了起来,不觉就通篇学会了。 痴心乱拟,自问:“学会了,见着秦朗,我若唱给她听,不知他喜不喜欢曲中意,会不会把看轻唱曲人?”问了几遍,也没打定到时唱不唱的主意。 春心荡漾,面若桃花,除了秦朗,这个样儿是不想见人的。正等那歌者过去,谁知她偏偏冲着妙朦而来! 落地下马,那马随风而散,也化作了一阵风,融入风中,不见形体了。妙朦惊上加惊——方才是叫不速之客惊着了,唬的宛如小偷,叫人当场拿住;此时又叫那化风之马惊的张口结舌。 只见这妹妹笑道:“我是瑶姬姐姐属下的粗使丫头,瑶姬姐姐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散布情思,润泽心田,引入入梦。我的执事,在这里是为巫山梦境牧云。 情教将立,到时我还要身兼情教的驻梦大使,往返梦醒二境,所以巫山神女秘授我呼风为马的法术。方才那马是风做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聚来为马,散去为风,水草都不用饮食的,便宜得很呢。” 章节目录 3天作作之合 妙朦听了这些,解疑释了惑,不由的想道:“秦朗才貌双全,仙流人物一般,我原疑他有些来历,果然有本而来——原来他的故乡在巫山胜境,与神仙为邻!” “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钟妙朦迟迟疑疑的道,“不是使得使不得?” “天机不可预泄,妙朦姐姐不必问,瑶姬姐姐司掌人间梦境,都知道的。我知道姐姐,姐姐还不知道我,我叫风谣,大家伙都唤谣儿。” 风谣告诉了妙朦,双手拢个喇叭花,放在皓齿丹唇前头,从中呼一声“马来”,风中便来了一匹乌骓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蹄白得赛雪。 此马曾经下凡,做了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学得一首《垓下歌》,至今未忘。为风为马,都爱吟唱。此时它猜妙朦听不懂风语和马语,便用人话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妙朦重温西楚霸王这一曲悲凉体贴之歌,怜爱之心悄然而生。心里的天空浮现一条信息: 【奖励:知心力1314牛顿,可兑换梦游巫山的情场的门票1张。】 风谣再唤一声,三国时叱咤风云的魏王曹孟德的爱驹,时号“爪黄飞电”的,飞驰而来,来如电掣,立如生根,在风谣面前立定待命。 妙朦爱屋及乌,风谣请她上马去往,她便顺其自然,选了面前的乌骓骑上。 云中花光焕彩,耳际天籁传音,唱的是: 开辟鸿蒙,风传雨送,情天情海赋情衷,情种情痴情不尽。情情结,何其幸,只做鸳鸯不做梦。情不情,把情赠,有情无求是情圣,虚情假意人神愤。 绿树清溪,朱栏白石,驻马处,对面石牌横建,上书“梦国情场”。两边华表上有一联,曰: 一念偏私情作欲 两情相悦阴和阳 过坊进入宫门,宝殿嵯峨,势耸欺蓬岛;阆苑幽静,花香若海瀛。 仙葩盈曲径,丹鹤翩翩舞,青鹿徐徐步。一庭奇花争艳丽,遍阶瑶草斗芳荣,庭院两边是配殿,皆有匾额对联。 那几处写的是“矫情司”“薄情司”“徇情司”“移情司”“滥情司”,这几处写的是“钟情司”“传情司”“怡情司”“悟情司”“赠情司”。 妙朦原是多情的女子,知情,问情,私自也尝把情分门别过类,只不曾分的这样细致。看来觉得新鲜,想来觉着有理,不免看了再看,流连不去。 风谣道:“瑶姬姐姐在不情殿等姐姐。”说着,带她望正殿而来。 此殿正门上头,逢中悬挂一匾,上书“情不情”三个大字。风谣告诉:“情怀千品,情态万端,想其高皆不及情不情者,故标榜于此,以明情教之高旨。” 巫山神女迎出殿门,身后燕翅两列神妃仙子,明媚鲜艳,一时也没工夫细看,只见梦境情主瑶姬: 其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其披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素质干之醲实兮,志解泰而体闲。 瑶姬上来携了妙朦的手,温言抚慰一番,笑道:“吾妹造历红尘,混同仙人二气,可为灵童之母。此番招你回境,是有一件情教的大事要委托于汝。” “愚妹可用,姐姐尽管吩咐。”妙朦当即表了态。 “不急。”瑶姬笑道:“吾妹远别归来,且先洗尘。吾引有清泉一池,采得仙茗一盏,填就心曲一套,妹妹依次领略了,再说那要紧之事。” 妙朦随风谣行来,径过白石桥,九曲连环花芳溪;云浮金丝柳,莺歌燕舞华沁泉。 溪畔香花艳艳,泉前芳草萋萋,七个玉女提囊在那里采撷,各采一色花蕊。见着妙朦,都围来问好。 说笑了一回,风谣道:“前头兰汤已温,巾帕齐备,你们几个超前去向华沁池播撒群芳之蕊,调制七蕊浣情汤。” 妙朦来时,只见花间月下一团云雾,味之,芳香馥郁。钟妙朦呼吸之中,不觉就把仙界的风情月意尽收情怀,调和心气。忽听一个心声道: 【心气中的情欲二气调和成功,可当天降之大任!】 雾中这瑶池,原是娲皇氏当日凿来积蓄八荒之精水,用以抟土造人。 池接月华,风摇月映。万类胸臆之德智,多自太阳之光;众生心田之情思,常源太阴之华。 月映者,赋情也;风摇者,动心也。多得月华者,则为多情之种,已经风动者,便是知情之心。 风谣亲替妙朦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妙朦玉臂凝霜雪,玉笋拨淸波,入了池,只见:汩汩珠玉泛,涓涓月光萦,淸滑原非酿,滋润还自温。 瑞祥本地秀,造化乃天真。洗去冰肌滑,觉来神气淸,妙朦自忖良久,猜不透情教将托之事,只得罢了。 玉人浴出新妆洗,共赏金尊沉绿蚁。瑶姬携妙朦入轩,道:“这一缕幽香,是从墨玉案上的群芳露来的。此露世上无有,梦境亦稀,是以仙花灵叶所带之晓露而烹。” 二人对月品茗,坐而论道。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 瑶姬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者,天心之淸气也;情者,人心之淸气也。激浊扬清,天之动;正欲传情,人之任。 空色由情,佛教道教,世间所有之教,无非情教。娲皇当日命吾创设情教于人尘,以树情之旗帜于人眼。随命传来一条教规曰:‘教主一立,便须着手寻找上一任教主转世之灵童,以为嗣主,有备无患,早备早安。’ 人间情教之教主,已有人选,而其备位之灵童,尚未出生。预则立,不预则废,那日愚姊遣吾妹下界,即预备为此者也。父母之命,吾妹从命而为田子汝之妻,心上却另有其人,是否?” 妙朦羞而未语,已是默认。 茶过二献,金童玉女调开椅案。一时,玉酒泛云罍,兰肴陈绮席。 玉树琼枝,花团锦簇,众姊妹济济一轩,笑语嫣然,饮酒谈笑。风谣请问演何词曲,瑶姬道:“就将新制的《情关三叠》演上来。” 旋有一班十二位舞女歌姬叫传了上来,玉笋轻敲红象板,笙歌缭绕风情轩。喉淸嗓嫩,婉转复沓,端的动人愁肠。其辞曰: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不在奴心底。 相逢虽是未嫁时,相思只能入梦里。 歌入情肠人自醉,妙朦盛情难却,又吃了众姊妹敬的合欢花酒,自觉朦胧恍惚,告罪求卧。警幻便命圆梦仙姑送她至一处香闺绣阁之中。 其间铺陈之盛,多为凡世难得一见之物。妙朦饧眼向壁上看时,见有唐伯虎画的一幅《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 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圆梦仙姑含糊说了两句,半明半暗,妙朦猜猜疑疑之时,心眼上的眼镜的镜片上显示: 【情操系统】 【面临问题:心眼猜不透仙姑说的是不是秦朗。】 【解决方法:动用天眼望远镜一观。】 【消耗:梦想成真豆100枚每次。】 【是否使用:是或否】 妙朦用心声说了“是”,便见华沁池中的秦朗袒胸露臂,一边一个玉女,一个提壶灌顶,一个拿帕搓揉。 妙朦恨不能一个人揽下她二人的活计来,正此时,情操系统提示: 【是否召见池中人?】 “召,召见。”妙朦平时并不口吃,此时心气不畅,吐字不清,还不大顺溜。心怕系统不能识别,紧接着又说了两个“召见”。 不大一会,联珠帐后转出一人,妙朦觑了半日,果是秦朗,心说仙姑所言不虚,喜极而泣。不管不顾,上来伏在他怀里嘤嘤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还是抱着不放——生怕松开手儿,得而复失了他。 柔情缱绻,软语温存,如漆投胶,实在是难解难分。情既相逢,女愿男从,又没有外人,自自然然就有了儿女之事。 章节目录 004飞瓜点飞穴 好梦留人睡,晨曦喷薄,妙朦还在香梦沉酣之中,梦笑一声,心花怒发,开在脸上,宛如草甸上盛开的迎春花。 胡九郎把野渡边的渔舟拴在胡杨树上,离岸去采集蜂蜡,还有蜜獾也喜欢吃的蜜浆果。 田间油菜花绚烂,坡上桑树林蔓延,鸟从山林飞出来,雄飞雌从,彼此呼应。天生万物而育之,众生以食为天,这些飞禽和胡九郎差不多,是向菜子湖那边觅食去。 白鹭嘎嘎的叫着,一对对盘旋在菜子湖的水面上,看见鱼虾,便一头扎进水里,叼出来吞进嗉子里。 “想是带回去喂雏鸟吧?”妙朦眼睛在看,心里在想。 她是刚刚醒的,一绺青丝拖在枕上臂下,眼睫上带着睡意惺忪的模样,眼神里还留着春梦怡人的喜悦。 回想前梦,电光火石,身心交融,妙朦娇羞不胜,捂起脸来,身在被里扭的股儿糖一般。被面上的一水秋香色的绸纱上,只有鸳鸯戏水的图案,并无五子登科的吉语。 妙朦看出这个差别,知道不在田家的婚房,“难道不是梦,竟是真的和秦朗,和秦朗做了梦里的那些夫妻之事?” 怔了一怔,一掀手撩开被子,看见玉体横陈,一丝不挂。细细的检点,云痕雨迹,点点斑斑,明明白白。 “我是秦朗的人了!” 喜尽忧来,“回头怎么向田家,向田子汝交代呢?这种事情,万不可叫他们知道,只能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杂种不杂姓,只要我不说,也没人知道。” 穿衣坐起,心说等秦朗回来,合计一个万全的主意,再回田家去。痴看那一对鸟儿嗉囊鼓鼓的飞回去,心间不禁说道:“虎毒不食子,鸟痴更爱雏,我这肚子里,如果有了,我和秦朗也该学学这鸟儿的育儿经。” 草长莺飞,弃舟上岸,欲要去林中游玩一番,又怕秦朗回来,不见了她,心生焦急。只在周边看了看,便回到渔船,坐看云影徘徊水中,静等情郎归来。 胡九郎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不知从何处学得这般功夫? 仰手摘了蜂窝里大半个蜂蜡,放入背后的背兜。网兜里还有鲜果坚果,胡九郎锁系了袋头,抬头看看上方松树露出岩壁的虬根。 把手抠进岩隙里,甩身送脚,脚点些微突出来的一处石头边沿,指推趾击,合成一股反冲之力。九郎利用此力,送身向上,蹦起一丈多高,搭手抓在松根。 无处立足,他便一只手悬在那里,腾出一只手来,向那蜂窝中摸取结块的蜂蜜。 地上景物,悉收眼底:参天桑木,郁郁葱葱,其间小径,隐隐现现,草蛇灰线,翻山越岭,通向后山的桑家庄去了。 桑家庄住着桑柏二姓,是洪武年间先后搬来隐姓埋名的,桑姓男女乃是右丞相李善长的后裔,柏姓则是镇北大将军蓝玉的家奴——不拘本姓,一律改为柏姓。 此庄择地于此,借着山形地势,水隔林封,与世隔绝。耕织自养,炼铁煮盐,轻易不与外界交通。 桑云善蚕桑,采桑栖鸾屿。 蚕丝为笼系,桂枝为柄骨。 头上分肖髻,耳中湖贝珠。 下裙绣百蝶,茜纱为上襦。 雌鹭瞅伴侣,瞅它瞅桑女。 雄鹭见好女,扑扇啼不住。 庄头村尾,也有桑林,桑云有违庄规,来此采桑,是爱看鸾凤成双,尤其是鸾鸟为她而争鸣的样儿,更是有趣。心想修得来世也做一只鸾鸟,飞出庄外,终身大事,免受一庄一姓之拘束。 田鲸乍见桑云,酥了半边膀子。木木的看了一回,退步没山林,抽刀拨开枝叶,细细的端详,暗暗的怀想:“侄儿媳妇,与她姐姐钟妙胧是孪生的姊妹,此女如何生的似妙朦若此!不是看她手上拿的物事,还以为就是妙朦呢!” 身后的管家詹光,惯会观言察色,取好卖乖,看出了主子的花花肠子,忍不住献起媚来,出谋划策,道:“老爷必也看出来了,这女子与小钟少奶奶像的一个模子拓的似的,少说也有七八分相像!若再开了脸,又添一二分。迟不见,早不见,此时叫老爷遇见,必是来替老爷们解难的。” “此话怎说?” 詹光堆笑附耳,“鳌老爷最怕的,莫过于没法向钟鸣钟节度交代。一口袋蒙了回去,做个备卷岂不好?依我说,这是天意,并不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天意,就是天意!”田鲸道是不迭,“有了她,找不见妙朦固然可惜,也不至于坐以待毙。照着妙朦,把她教习教习,打扮打扮,盖了鼻尖的美人痣,不知情的,谁能疑到这偷梁换柱的主张?” 说干就干,也不用亲自动手,一声令下,自有詹光拿上口袋,带人去套那人间的尤物。 桑云扎挣惊呼,胡九郎循声而来,摸索背后,拿出坚果,弹指“嗖”的一声,詹光后脑重重着了一击。回头转面,面门又中了一弹,“嗳呀”一声,栽倒在地,抱头揉额,揉出鸡蛋大的一个血红的大鼓包——青里泛紫,紫里泛青。 “没用的东西!”田鲸朝詹光骂了一句,唾了一口在地下。 “老爷息怒。”詹光忍痛道,“那小子用飞瓜点穴偷袭,点了奴才完骨穴。” 田鲸运气动指,戳了两戳,非但未解开穴道,詹光一发痛的不堪忍受,满地打滚,口中不住的哀嚎:“急痛钻入脑,痛煞我也。” 田鲸知道遇上了高手,不敢大意,拔出腰刀,挺刃相向,口里道:“亲骨干难断家务事,多管闲事多吃屁。我说小兄弟,我们萍水相逢,何必伤了和气?” “不错,天和之气不该伤,亦不可伤。”胡九郎一面走来,一面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天良何在,人伦何存?” “强抢民女,何从说起?想是兄弟误会了。”田鲸呵呵笑道,“家丑不可外扬,说来惭愧,家门不幸,侄媳不守妇道,淫奔野合,教坏世人。不可放纵,所以大费周折,拿回家庙动用了家法,发还她娘家。”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这里既无奸夫,又无赃物,叫人怎么相信呢?” 田鲸叫他问住了,心生愤怒,好容易压制住了,嘿嘿笑了两声,问:“听小兄弟的意思,非得失身,方可捉拿,竟不许防微杜渐么?小兄弟年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淫*妇之淫,有身心二淫。 圣人立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非唯防身,也防非礼之视,非礼之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私自出门至此,其心可诛,就当严办。我安庆田家,高门大户,丢不起这个人!” 田鲸自露家门,意在恫吓,叫着狗拿耗子的小子知难而退。 胡九郎淡然只是一笑,道:“田家是爆发之户,我也听说了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原来不信,目下亲眼见了,不得不疑。天不藏奸者,何也?在乎路见不平,人人出手相助,不可旁观者也。吾是天生之赤子,身体发肤,受之于天,岂能置天命于不顾哉?我要亲口问一问袋中人,才敢相信你所言非虚呢。” “大胆狂徒!”詹光腰椎以下,瘫痪在地,指手动嘴,虚张声势,“我们鲸老爷礼贤下士,耐心和你说理,你竟敢动疑?我们鲸老爷一言九鼎,岂是信口雌黄之辈?” “不知者不为罪嘛,稍安勿躁,不必见怪。”田鲸向詹光说了,回头道,“小兄弟小小年纪,便有顺天之德,田某佩服得很呐。只是春闺少妇,不好抛头露面的,所以那袋子装了。小兄弟要问,就向袋子问吧。” 胡九郎听了,取出一颗草莓,飞弹过去,隔空解了桑云的穴道。随即就听见袋里呼喊:“公子救命啊,他们是强人土匪,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不是他家什么少奶奶!” 既然露馅,多言无益,田鲸先下手为强,一招横扫秋风,刀随人转。人如陀螺凌空旋,刀似花瓣周边开。 胡九郎避实击虚,早已荡在一边,去来如电,目不暇接。回来原处时,伸手一捉,拿住田鲸的脚脖子,逆向一转,却未听见意料中的踝断之声。 田鲸倒也有两把刷子,情急之中,抽出光脚,逃过一劫。单手着地,翻了几个筋斗,方才站住。面有余悸,一时之间,不知是战是逃。 胡九郎抛开靴袜,怒喝一声提醒他,“还不快滚?” 家丁四散,田鲸也落荒而逃,只留下詹光孤零零趴在地上,双手支地,俯伏磕头求饶。胡九郎觉着一阵风吹入心田,拿心眼观之,只见: 【情操系统】 【奖惩:奖励人性气体100升,依据用户预设,自动替换等量的兽性气体。】 “多行不义必自毙。”胡九郎说着,唾了一口在他后脑勺上,解了他的穴,“留你性命改过,若再做歹,天谴地埋,死有余辜!” 詹光腿脚能动,跪拜捣蒜,撒丫子去了。 胡九郎心念妙朦,送了桑云回去,哪有领茶领谢的工夫,归心似箭,三步并作两步,向河边赶去。 章节目录 0005打回原形 妙朦久等不见秦朗回来,忧甚于急,心下忡忡:“秦郎善解人意,不是遇到不得已的事情,不会把我一人丢在这野外水边。肉眼心眼不管用,可惜我天眼未开,不能远望。” 辘辘肠饥,可解相思,妙朦伸手采菱,剥壳充饥。 “娘子,我来迟了。”胡九郎献出红彤彤的一捧草莓,“吃这个吧,这个汁水多,解渴。解了渴,再吃蜂蜡——滋阴养颜。” “不吃,拿远点,别碍着我的眼!”妙朦瞅着九郎,一脸嫌弃,“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我们做过的,娘子忘了?” “谁是你娘子!谁是我们,我们做过什么?”妙朦媚眼圆睁,怒目而视,“再敢轻薄,本姑娘就要打人了!” “娘子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九郎一语未了,就听妙朦娇喝一声“看掌”。 九郎从其言,低头看掌时,心口早已吃了一击,身子随掌飞了出去。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在水里,溅起片片水花。而后飞艇一般,犁开水面,端的犁田无异,犁起两行波涛,纷纷向后倒伏。 妙朦人俊不俊,噗嗤一笑。九郎听见笑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露头时已在船帮附近,不及三步之遥。 “不知死活的下作黄子,本姑娘手下留情,你却不知悔改,还敢回头!”妙朦大怒,飞身高起,力沉脚尖,一脚践踏在九郎头脑上,把他深深踩入水中,方才跳在岸上。 九郎不解,上岸来问道:“娘子性情大变,却是为何?” “该死的下流坯子,再三轻薄,死有余辜!”妙朦招招致命,也不管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把那一套霹雳摧心掌跟莲瓣飘摇脚应时使来,应需组合,打的胡九郎连连后退,退入花田。沾了一身一脸的油菜花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妙朦意欲收手时,想起他方才的唐突之言、涎笑之状,余怒“腾”的一声,又烧起了熊熊之火。掌劈语秽天鹅嘴,脚踢蛤蟆意*淫心,九郎避过掌锋,看见脚至,伸手一撩二拨,撩下一只绣花鞋来,放在鼻子,颠来倒去,又看又闻。 “香,好香。”九郎陶醉其中,“来,我替娘子穿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妙朦心下切齿,“此耻不雪,何以为人?不但要替我自己,还有替我心上的秦朗雪耻!这等无耻之尤,不必讲究武德,但须以恶制恶,以邪制邪。” 说了,佯装伸脚,九郎低头来穿时,妙朦拔下一丈青的金簪,趁其不备,一簪穿心。 九郎丢手扪心,负痛倒地,血流成河。渐渐的现了原形,是一只受伤的狐狼——胸口插着金灿灿的一支挂珠簪! 妙朦呆若木鸡,空洞洞的眼神对着金簪,幽幽的生出愧意,渐生渐多,积满心田,把对人变狐狼的惊异掩盖了。 妙朦天真浪漫,情思丰沛,又不愿作茧自缚,拿作践女人的妇道礼教扭捏节制,如同一江春水,或遇洪涝,或自放闸,常常泄出心扉,梦游情天,魂游地府。梦中把那神仙鬼怪、神通变化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秦朗,是不是他变的?!”妙朦又惊又疑。 此时的她,满心满脑,纠结的都是这个问题,其余的,悉皆无庸虑及了。情急当中,对着胡九郎变的狐狼,问了两遍,不见回答。 “看来,已经昏死过去了。”妙朦自言,旋即心下一紧,“它若死了,死无对证,是不是它变了秦朗,我还能问谁去呢?” 妙朦火气早都消的无影无踪了,也说胡九郎罪不至死。半为悔恨半为问,抱起狐狼,来至船头岸边。 蹲下身段,把狐狼放在腿上,也放在胳膊弯里,恰似母亲怀抱婴儿,打算喂奶的一般。 妙朦掏出袖子里的香帕,一擦一浣,就着河水给狐狼擦洗伤口。不意看见水中的倒影,由不得发出一问:“它这身形面相,一半像狐狸,一半像豺狼,会不会是狐仙狼精杂交的?要不然,就是一般的狐狼杂交生了它,它修仙得道,有了变化为人的法术。” 洗好,就拿那帕子包扎了,抱着回去喂养,“养好了它的伤,问了秦朗的话,我们两不相欠,各自走开,老死再不相见。” “万一秦朗是它变的呢?” 言为心声,经此一问,一怀愁绪笼罩眼眸,万般情思流露眼神。 “救它性命要紧!” 妙朦从公事公办的心态转换到了急事急办的状态,分秒必争,抄直赶路。大展“体迅飞凫”轻功里的长行脚法,走过菜花田,上了羊肠道。 鸾栖屿前头分明有打斗的痕迹,更有掉落的一只靴子为证。看看无人可救,听听无人呼救,想想也就过去了,“现在救谁,都没有救这狐狼重要——也许他就是秦朗本人,也许他是秦朗的知情人。即便都不是,还有菩萨劝人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呢。” 道尽崖下再无路,崖上绿萝纷披,巉岩藤蔓爬满。 钟妙朦来回踏勘,并无洞隧可通,“若说无路可通,方才走来的路,又是谁走出来的?莫非他们都是武林的绝顶高手,飞上这百丈高的绝壁,从山顶过去了不成?” 身无彩凤双飞翼,脚无点地登顶功,妙朦退避三舍,举头观望崖顶,亦然也无洞口。 怨天怨地,兀自正在懊丧,徘徊打算返回,忽闻狗吠之声。接着,看见一条花犬从那密密的一挂女萝丛中突出,后面跟着一人,手柄钢叉,叫那狗牵拽了出来。 那人迈着王八步,挺着将军肚,五短身材,看不清他的面目。后面跟的小童,还未总角,跳跳蹿蹿,口里唱道: 飞鸟尽,良弓藏,不藏他要吃皇粮。 狡兔死,走狗烹,不烹就怕反噬君。 “桑榆,这歌,你谁是朝谁学的,可是你姐姐桑云教的?” “嗯。”孩童应了一声,弯腰去摘面前的狗尾巴草。 “这是反歌,官府听见了,要杀头的!”男子把那三股叉的柄在脖子上来回推拉,比划给那男孩看,“桑云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什么?”男孩问,“表哥这话没头没脑的,叫人怎么答呢?” “庄规上,在‘不许庄外通婚’下面,就有一条,‘出庄不许胡说乱唱,免得祸从口出。’” 男童没好意笑了,“桑云姐姐叮嘱我了,我心里一高兴,就把那庄规给忘了。” “那就是你的不是,不是你姐姐的不是了。隔墙有耳,小心为高。” “我知道了,大表哥,你别告诉我姐姐,不然,她又要说我不长记性了。” “早起我去找你姐姐,没见她在家。” “在家。”男伢子纠正,“头痛,在家睡觉。” “你,不会也胡我吧?” “不会。”男孩道,“实话告诉你,桑云姐姐不愿见表哥是真的,头痛是装的。装头痛还有一个原故——为我爹传男不传女,不肯传她武功,连偷学都不许。我爹说,女孩子学了武功,身野心野,不是好事。” “嗐——”男子仰天长叹,“我柏庐身为庄主的嫡长子,祖上是镇北大将军国公爷蓝玉正经的外甥,将来是要父死子继的,可惜有才无貌,到不了表妹眼中心里去。都怪我爹长的丑,也怪我娘不把长相传给我,全盘都传给了胞弟柏康。” 妙朦不要看那圆不溜秋的男子,也不要叫他看见自己,由是横跨两步,避在一棵杏子树后头,仍然隐在一派桃花杏花之中。 妙朦面若桃花颜如玉,衣如彩蝶舞东风,自知她自家通身都是不挡眼的,低头只看怀里的狐狼。 狐狼通身雪白,一毛不杂,也是无需掩藏的,“但是,需要保温。”妙朦这么想着,顺手拉拉反手上的袖子,把狐狼裹的严严实实,像个襁褓,只留脸面在外。 那男子指手忽嚷:“花枕,兔子!” 妙朦惊起,只见那狗听了主人的话,箭也似的冲了出去。 “拿床上用的东西给狗取名字,这安的是什么心?” 妙朦自问自答:“心无点墨,情怀污浊,呸,活脱脱的纨绔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