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那些不为人知的仙侠们》 章节目录 第一章赴约 那是1991年3月中旬的一天傍晚,一辆暗红色的桑塔纳疾驰在北京的长安街上,径直向西而去。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叫陈一鸣,他的椅背十分倾斜,这样让他后仰的时候可以将双脚搭在手套箱上端的台子上。他两手枕在脑后,微眯着双眼,斜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开车的司机是个十分魁梧的中年人,国字脸,表情严肃,右手掌控着方向盘,左手架在车窗处,不时向外弹着烟灰。虽然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60岁了。 北京的三月初,仍然是乍暖还寒,太阳在前方就要隐没到西山之下,冷风从开着的车窗处,灌进车内,将二人的头发和衣服吹得簌簌抖动。 “我说嘿,老王,您这个烟也忒勤了吧!吸烟有害健康,多大点儿事儿啊!瞧你这一脑门子官司,跟有人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似的,至于嘛!” 中年人似乎木雕的脸上,微微一笑,这一笑若在常人看来,更像是嘴角的神经无意识地抽动一下而已,几乎微不可查。虽然这根烟才刚点着不久,但中年人还是将还剩多半截的烟蒂扔出了窗外,顺手用摇把把车窗慢慢升了起来,又将暖风开到最大。稍歪了下头,对陈一鸣道:“我就佩服你小子这一点,生死看淡。如果真有个啥事儿,你也别怪哥哥。” “我老哥儿一个儿,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活着没人知道,死了也没人挂念,看不看淡,也没啥分别,人死如灯灭,无非就一个伸腿儿闭眼儿。再说了,这死不死得,也不由我自己说了算,你不拉着我来,那帮孙子就不找我了?不过啊,是你拉着我来得,你欠我一顿烤鸭子。必须全聚德啊!加上上回那顿,两顿!” “你小子忘性够大的啊!上回不是请你了嘛!还一气儿点了三只,咋还算一顿呢?” “您老还好意思说我忘性大呢?请我?您还叫您几个徒弟作陪,其他人也就罢了,您那个猪一样的宝贝六徒弟,三只鸭子他一人开了两只半,一桌席面,他一人塞了多半桌,您那是请我啊?您那是请您几个徒弟开斋呢!” “嘿嘿!”中年人又硬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不是机会难得嘛!难得去回全聚德,你要不嚷嚷着去,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全聚德的门朝哪边开。他们跟着我也都不容易。” “你没钱?你工资不少啊?一月六百多块,还有补贴,给谁攒着呢?再说了,你没钱!我早跟你说了,你那大徒弟,别看本事不咋地,未老先衰,须发皆白,倒长成一副道骨仙风的衣裳架子,头发梳个鬏儿,出去骗骗那些土大款,外快儿这还不跟水儿似的,连您老也能开上皇冠了。” “我受教育那么多年,外面怎么放开我管不了,我这还真放不开!” “得嘞!您是我学习的榜样!” “嘿嘿!不是有奖金么!” “就那仨瓜俩枣,您还好意思说呢,也怪他们,那点奖金也好意思给,一条三五都买不下来。您知道吗?上回给你您师父修坟那两万块钱,还是老四带着老五出去骗了俩土大款,当然,也不能说是骗,那俩怯勺整个一对爆发户,钱也不是好来得,还想着怎么能让后辈儿孙吃不尽穿不绝,让老四一顿白话儿,老五又从他们身上扥出两条蛇来,一下子,俩怯勺就服了,怎么说怎么是。” “当时急用钱,我就知道那笔钱来路不正,那你怎么这么清楚?不是你出的主意吧?” “真没我事儿啊,我就跟着蹭了顿饭。”陈一鸣急忙撇清道。 “我那几个徒弟,要是跟了你,非得让你都给带坏了不可。” “别介!别介!我这老哥儿一个,挺好!再说,他们给我当徒弟,天资也不够啊!除了老二老三稍微靠谱点儿,老大都跟你多少年了,真元都没修出来,靠着身上那点儿真气儿,也就炼炼丹、采采药。我一个也看不上啊!收他们?我还得往外搭钱,这买卖不划算啊!” “你这眼光也太高了吧!我们家小七儿,还算没天资?” “小七儿这天资,不要也罢,用一次吐一次血。血的呼啦得,我都怕这孩子英年早逝。生下来就开了天眼,未必是啥好事儿。” “这次吐血,还不是为了你。小七对你可算是够不错的了。” “得得得,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也不问问,看没看出什么结果?” “你知道我不信命!那是封建糟粕,我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也受组织教育这么多年,满脑子都是唯物主义世界观。”陈一鸣又将头向右偏了偏,淡淡地道:“人定胜天!” “小七说她什么也没看到,灰雾蒙蒙,混沌不清,无生亦无死。” “我就说嘛。你干嘛不让宝贝徒弟算算明天他们吃什么?这不比看人生死、事物成败简单明了得多啊?没准还少吐点血儿。” “这是怎么个说法?”王远山问道。 “咱俩要全须全影儿地回去,那肯定白米饭、红烧肉啊!要是咱俩全撂在山上,他们还吃得下大鱼大肉?” “嘿嘿,你小子也奔四的人了,嘴里有时净不着调。” “那是你心里把事儿看得太重了!咱俩撂在山上又怎样?舍去这一身皮囊,说不定还能早登仙界。如果因为咱俩如何如何,那帮孙子连同他们后面的正主,就能得逞?就能逆天下大势?就能偷天换日?反正我是不信整个天地乾坤、苍生万民就靠我这100多斤在这撑着呢,对!还有你这200多斤。我不是小瞧那个老小子,他以为他自己是姚广孝呢。学了点儿道行,结交了几个邪魔外道,又教了几个弟子徒孙,就妄想着为谁谁谁逆天改命。” “嗯,耍贫我耍不过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说你们俩啊,也算是师出同门,怎么教徒弟、收徒弟这事儿上倒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成气得。他那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好歹人多势众!你家那老几位呢,早上还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这他妈不是添乱嘛!要跟着,也是找姓刘的要一队炮兵跟着啊,一到地儿,先他妈的把山头轰平了,就你是神仙也难躲这一溜烟啊!更何况还是屁个神仙。让人奉承自己几句‘老神仙,老神仙’的,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你们这老年间,比武比术决胜负的时代,早落伍了。” “不去的话,我也是怕他们真耍点阴招对首长不利。若是能以江湖手段让他们几个收手,至少我是问心无愧了。” “收手?谈何容易,他们已经让权势迷了心窍了。不躺下几个,估计咱们两边谁也下不了山啊。”说完,看到窗外掠过的t安门城楼,陈一鸣不由自主地把脚放了下来,坐直了身子,注视了那个画像良久。 他不禁想到:他师父的师父就是在城南镇羽化得。 那时,陈一鸣的师父褚城梁随他的师祖隋广志一同下山,扶危济困。1948年春天的时候,天下大势虽还有些混杂不清,但隋广志看到紫薇偏转,天下已到柳暗花明之时,此后,将天下一新,为中国之后几百年继往开来,革旧立新的关键时刻。而此时此地那人仍有一劫,此劫为华夏百年国运之所在,非同小可,需以七星之血献之。但文曲、白虎二星不在此处,即便在此,亦不能献。若不出手相助,后果难料。隋广志遂令弟子城梁在旁护法,以自己百年修为做傀儡替身若干,将自身精血气神注入诸傀儡内,以骗天机。如此逆天之举,行法之后,人已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将“自然门”掌门之位传与褚城梁,便黯然辞世。 而褚城梁七年前云游四方,想找寻本门遗落的秘法,期间曾打回过一两次电话,但之后便杳无音信。 陈一鸣自五岁跟随师父习法,十五岁便小有所成,与师父相别时,师父将本门功法最高密辛《浑天道法录》交于陈一鸣,并嘱咐他:此法不可强求,如时机未到,看亦无用。褚城梁自己也坦言,虽已过耳顺之年,书中所著功法,自己亦未领悟,可能今生都与之无缘。此法,本门近几代祖师,除隋广志小窥门径外,其他人都无缘一睹真颜。褚城梁也曾问师父,需要何种境界、何种方式,才能习得此法。隋广志只是微微一笑,答曰:缘! 陈一鸣现在想起,师父走后,自己也曾忍不住把功法打开一睹,结果却让他黯然失笑,除古朴的封面上用篆体写着“浑天道法录”五个大字,全书空无一字。陈一鸣又开天目,运真元于纸面,皆无所获,但也知此书不凡。普通的纸张书籍在自己运功加持之下,早已成齑粉。既然师祖只传“缘”一字,那便随缘吧!自然门讲究的就是顺其自然,缘到法自悟。这点觉悟,陈一鸣还是有的。 “我说,想什么呢?你那两把小剑玩儿得怎么样了?够瞧的么?”老王打断了陈一鸣的思绪。 “哪那么容易啊?”陈一鸣从怀中皮套之内取出两柄匕首长短的带鞘短剑。他将两柄剑都拔了出来,将剑鞘搭在腿上,捏着其中一把窄小的剑柄舞了几个剑花。 两把剑的剑身细长,一靑一褐,褐剑略长,两剑靠近吞口的剑脊上,分别用篆字刻着四个字,靑剑是“来之无影”,褐剑则是“去之无踪”。 “您这又上武当,又去青城的,没悟出点什么来?早知道,还不如我教你几手儿呢,嘿嘿!”老王讪笑道。 “老爷子您老人家会使剑么?就您这身块,这造型,用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最合适。”陈一鸣笑道。 “兵器这玩意儿,到了我这儿,纯属鸡肋!你这两把,刃口不错,就是太薄,要是主人是个功力不济得,说不定就给毁了,可惜了这东西。” 陈一鸣心念一动,手指轻挥,青色小剑脱离它的掌握,悬在他面前,转起了剑花儿。只见转速越来越快,青光闪烁,令人炫目。 “是啊!这是好东西啊!我师父在峨眉山,一处孤冢中偶然得到的,他也不喜欢玩儿这种小巧的东西,就传给我了,只可惜以前古时那些驭剑之法多以失传,我按着几张残卷,拿自身气血蕴养了好几年,也没能蕴出剑灵,再锋锐也是凡铁。” “剑灵那都是传说,我也见过几个有点道行会使剑的,方圆十几米内,顶多以气驭剑,能以剑气破甲伤人,那已经不得了了,但都没脱离武剑的范畴,像小说里仙侠剑客那种剑内蕴灵,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甚至剑化人型,那就有点扯淡了。” “嘿嘿,等哥们儿这个剑灵出来,到时给你们开开眼,说不定还是个大姑娘呢!哈哈哈!”陈一鸣也开玩笑似的打着哈哈。他也深知,剑灵、剑仙那都是虚妄,非人力所能为。 说罢,陈一鸣又想起另一件事,身前悬空的小剑慢悠悠地随着陈一鸣手指释放的真元舞动着。那件事,陈一鸣没怎么跟别人细说过,他自己也认为只不过是个奇异的梦罢了,但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那个梦和今天的事儿应该有点关系。 章节目录 第二章自然门 七年前,褚城梁决定要云游四方,二十多岁的陈一鸣一再央求师父带上自己同去,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多年,陈一鸣自然是不舍。 “自然门”是个极小且不为人知的江湖玄门,本身非佛非道,但又亦佛亦道,本门历代祖师,既有大德高僧,又有道门大士,门下收徒,不论僧道俗,只看弟子缘分悟性。创派祖师,名讳不详,后世弟子皆称其为“大道祖师”,相传祖师爷曾与范蠡在西湖泛舟对弈,又与孔子论文于鲁地。之后只收一徒,便是本派二祖,待到二祖功法初成,大道祖师便逍遥而去,不知所踪,只留一《混元道法录》传与二祖。 此时,“道法录”据说只是一块玉石,待一甲子之后,二祖才悟出“道法录”上的玄机,于堂内大笑不止,待得门下三个弟子相询,二祖却笑而不语,只言道:以后此法,皆为掌门保管,门下诸弟子皆可习得,如遇资质非凡者,非我门下亦可习得,此法虽妙,但也无可无不可,众人谨记“道法自然”,强求不可得。生离死别,善恶是非,自然而然,唯其一心。 相传,二祖当日与弟子一起用罢晚饭,便回屋休息。待得第二日早晨,二祖理应在院内闻鸡舞剑,但那日诸弟子却不见师父早起,又见师父房门紧闭,似有异常。三个弟子扣门几次无人应声后,便推门而进,只见师父屋内空无一人,书案之上只留下载着“道法录”的那块白玉简和一鸽卵状石子,白玉此时平平无奇,上无一字,只似一块凡石。 玉下附着几枚竹简,简上写道:“诸弟子不必挂怀,为师已步先师后尘,追随而去,如有缘,自会相见!门下衣钵传与长徒公孙启,掌门即为承上启下之人,有教导诲育之责,应有物以信之,因本门视功利贵器如土,别无他物,前日漫步山中,为师见一石,石质虽平平无奇,但上有图案似一“缘”字,谨以此‘缘石’为信。愿尔等修习勤勉,不求诸法之妙用,只存天地之正心。无愧于己,无愧于亲,无愧于天地。” “缘石”传至第十八代掌门扶云子手中,扶云子少年时便为百年不遇的仙根妙骨,三十多岁便领悟“道法录”,其后功力大进,其师及诸师兄皆不可及,但扶云子仍谨守师礼,侍奉师尊四十载,直到其师羽化,也不曾越礼半步。缘石传与扶云子为众望所归。 后弟子门徒众多,对于道法录皆有心念一睹,扶云子告众弟子:法录所载妙义,密不可言,无法告与人知,只能自悟。之后,为便于众徒修习,扶云子用秘法将玉简之上所录之物移至三册纸籍之上,三册纸籍一般无二,后又将玉简与缘石融为一体,依然作为掌门传承信物。每月逢五便将三册纸籍供于案上,供诸弟子研习观摩,但“道法录”上所载,数十年间,也仅有一两名弟子参悟。 后又经几百年乱世血雨,和几任庸碌掌门,“自然门”也自然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道法录”传习至今,参悟者可能也就双手之数。三册“道法录”也只余一册,多数门内传承功法都已断绝,有的门内弟子无大化大能,也无冲天之志,便将一些药理修身的浅显功法传了下去,成为诸多江湖门派的一支,但混江湖也不是那么好混的,传到后来,又与其他门派融合纠缠,功法早已混杂不清,有些也只徒有其表,无有其实。明末之后,“自然门”传承几乎都是一脉单传。此门常常只剩一师一徒,一书一石。但隋广志常笑道:“衰而不绝,当兴矣。” 当年褚城梁给陈一鸣讲述本门来历的时候,年幼的陈一鸣一直只当传说故事来听,都已经建国几十年了,别说玄门,就是普通的江湖门派,都早已衰亡殆尽了。 但师父七十多岁仍执意要远游四方,寻本门功法,陈一鸣心里不同意,但也不好说什么,而师父还不许他同去,只答应时间宽裕便打电话或写信回来,十年为期,若不回来,陈一鸣便担起掌门之责,“缘石玉简”与“浑天道法录”都暂时由陈一鸣保管。 褚城梁说走便走,陈一鸣一路上仍然嘻嘻哈哈送师父去北京南站,但当师父坐上火车远去后,陈一鸣眼角不禁淌下几滴泪水,师徒之情虽已不在其形,但多年生死相依,陈一鸣怎么都觉得,这次离别便是永别,待陈一鸣返回住处之后,强忍了半天的痛楚,一下子泄了出来,一口鲜血直喷到地上。正好“小七”从他门前经过。陈一鸣当时闭眼之前的最后一点意识就是小七上前扶住了他,之后自己便人事不知了。 章节目录 三第三章前线 那怪梦也就是由此开始,陈一鸣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但依然有意识,只是失去了各种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漂浮着。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没有任何的改变,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尝试着挣扎,但没有用! 陈一鸣想到:“难道是我死了?还是做梦?死了怎么还会有这么清晰的意识?难道是灵魂出窍?或许死亡就是这个样的,也说不定!这里是阴间?其他的灵魂呢?这样无谓的飘荡,还真是煎熬。随它去吧!爱他妈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心性豁达的他反而无所谓起来。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陈一鸣一直都在胡思乱想着,从有记忆起,自己便跟着师父,师父说自己年幼之时被人贩子拐卖,被师父所救,跟随师父习法练功,到现在也快20年了。 由于实在无聊的紧,陈一鸣便背起了本门功法首先要修习的《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这五千多字,陈一鸣不知背了多少遍,现在想来,其中意义,自己又有多少真正能理解呢! 在这种无边的黑暗中,陈一鸣将师父传给自己的法决,以及各种自己脑海中有记忆的东西,彻彻底底地回忆了一遍。这应该用去了很久的时间,但情况没有丝毫改变,唯一的一点异样就是,思维依然清晰,神志没有感到丝毫疲累。自己甚至想失去意识,都做不到。陈一鸣忽然觉得有一种可能是最可怕的:就是永远神志清晰的湮没在永恒的黑暗之中,那岂不如同身坠无间。 陈一鸣恐惧了一阵,便又恢复如常。永坠黑暗,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非己所能改变,想亦无用。 终于,在不知多久之后,陈一鸣感到了某种变化,有一股大力在拉扯他,他反抗不得,只能由着这股力量去,而且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像是向前飞驰,又像是向下坠落。 突然,这股力量戛然而止,但陈一鸣知道,此时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是躺着的,身下有支撑物。手指虽然不能动,但指尖儿和掌缘可以感觉到触碰到了物体,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还是难以睁开,两耳中只有嗡嗡得耳鸣声,听不清任何外界的声音,但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声,而且还很嘈杂。 经过半天的适应,身体虽然还动弹不得,但陈一鸣终于可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外界光线不强,可对他而言光芒仍然是如此刺眼,随着眼睛睁开,耳鸣声也渐渐缓解,由于脖颈不能动,陈一鸣只能转动眼球环视四周。他自己躺在一个较大的溶洞里,刚才还很嘈杂的声音,此时却静悄悄得。但没安静多久,便听到“咚!咚!”两声巨响,他知道,那应该是某种爆炸物在近处爆炸的声音,洞中也被爆炸声震得掉下不少碎石尘土。 一个身影叫骂着跑了进来,“这帮龟孙!炸你娘!”随着声音,这人已来到陈一鸣的近前,将一顶钢盔遮在他的头上,转身就要离开。钢盔中一股浓重的馊汗味被陈一鸣猛然吸到,再加上陈一鸣口中的血腥味,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那人赶紧回身叫道:“哟,班长,你可醒过来了,俺们都以为你要不行了哩!” 那人帮陈一鸣拿开头盔,取过水壶,扶着他坐了起来,又给陈一鸣喂了几口水,那口水的味道是又苦又涩,但陈一鸣却喜不自胜,终于又能尝到世间滋味了。 陈一鸣借着洞内微弱的烛光,看着眼前这个人,头大眼小,一副笑模样,戴着一顶钢盔,光着膀子,背着子弹袋,一把81杠横在不远处。 喂陈一鸣喝完水,那人放下水壶,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并大喊道:“卫生员!卫生员!” 没过一会儿,一个同样光着膀子的年轻士兵跑了过来,扒了扒陈一鸣的眼皮,拿手电照了照,又检查了检查陈一鸣的脉搏,喜道:“二班长,你可醒过来了,我就说嘛,你就是给炮弹震晕了,脑袋瓜被炮弹皮蹭了一下,哪那么容易就交代了呢!我一会儿再给你打个吊瓶!你先休息休息,一会儿让大头给你弄点吃的。”说罢,卫生员转身出去了。 陈一鸣这时才能好好看看自己,下身穿着截短了的绿色军装裤,自己胸口缠着几圈绷带,几处血点已经印出了红色,由于这时知觉回来后,疼痛也倍感剧烈,除了胸部几处伤口的疼痛,自己头上也感到丝丝痛楚。陈一鸣不由自主地捂住两个太阳穴处。自己想运功疗伤,但一提气,丹田之内空空如也,自己那习练多年的真元早已不知去向。这不由得让陈一鸣惊恐不已。几番思索后,陈一鸣静下心来,脑中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跟师父走南闯北多年,各种稀奇古怪之事也见过不少,像自己这般的,难道是借尸还魂?但借尸法是邪法,且应该早已失传。在人将死未死之时,施法控尸,倒是听师父说起过。但这些东西,损阳寿,积恶业,还没啥大用,现代已经很少有人修习了。又或许只是南柯一梦,只不过梦境真实如斯罢了。 陈一鸣脑中不停地寻思,身体、四肢也尽量活动活动,好半天后,四肢的僵硬感消失了不少,而且能慢慢扶着岩壁站了起来,他自己扶着岩壁来到洞口,洞口连着一条人工的廊道,几个洞穴被廊道连在一起,沿着廊道往最前处看去,那才是真正的洞口,廊道里又遇到一两个搬运弹药的士兵,也许是没太注意,抑或不太相熟,并没有招呼陈一鸣。 一会儿,刚才那个“大头”提着枪走进洞来,手里还拎着军挎包,笑嘻嘻地朝陈一鸣道:“班长,你咋还走出来了哩?你瞧我给弄啥来了?” 大头把陈一鸣又扶进了刚才的铺位,让他靠着岩壁坐下。大头从挎包里掏出了好几个罐头,其中一瓶居然是橘子罐头,罐头盖被大头用刺刀挑开后,水果的香味四溢,在这四壁潮湿,霉臭味环绕的岩洞之内,这点水果香气更显难得。 大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铝勺,把勺子在自己弹药袋上擦了擦,挨着陈一鸣坐下,舀了两三瓣橘子,连同半勺糖水喂给陈一鸣。 连吃了三四口,陈一鸣也不禁十分感动,因为他看到眼前的大头,年龄也不过十八九岁,算是个大孩子,左臂及左手也缠着绷带,只露出几个手指,嘴唇干裂,脸庞浮肿,看到橘子时的表情,也是十分想吃的样子,但他只是干咽了几口唾沫,一个劲儿让自己多吃。 陈一鸣道:“我吃够了,你也吃几口,你这也受着伤呢!也得多吃点水果,能好的快些。” “没事儿,班长,你吃完了,我喝几口汤就行,你伤重。” “你是大头吧!我这脑袋撞晕了,咋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 “嗯!班长,你还记得我,那你脑袋就没啥事儿!卫生员也说了,脑袋撞晕了,容易脑震荡啥的,还有可能不记事儿。” “大头,那咱现在在哪儿啊?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咱在连部。今天是几号,俺也不知道啊!一会儿俺给你找人问问。” 陈一鸣一阵苦笑,想知道时间、地点,眼前这傻小子一个也没答上来。 “咱们现在是在老山?”陈一鸣想了想这些日子的新闻,又提示道。 “嗯!是啊!咱们来了三个多月了。班长,你再尝尝这个肉的罐头。” 大头又打开一罐午餐肉的罐头,没等大头来喂,陈一鸣自己接过勺子和罐头,虽然两手用力如同针扎,但被这个大小子喂饭的感觉实在难为情。 经过攀谈,陈一鸣终于知道了现在的确是1984年六月初,算来距自己在家中晕倒,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大头和他是11军31师92团的。 1984年4月,两山轮战,也就是收复老山、者阴山的战役正式打响,我军第11军率先进入战区。11军31师作战英勇,多次新闻简报中均有提到,不到数周的战斗,便收复了若干被越军侵占五年之久的阵地。 不久前,我方部队占领了1210高地,这个阵地也是刚刚夺回的几个主要制高点之一,由于地势所限,我方与越方阵地犬牙交错。 失去了制高点,越军一直处于被动挨打局面,越军不甘心屈居于下,经过几周的准备,于前几日,越军趁着大雾弥漫的天气,当日能见度不足10米,发动一次凌厉地反扑,我方93团8连的200余名战士,几乎全部阵亡。翌日,师属炮兵对1210高地倾泻下两个多小时的弹雨,又经几个小时的奋战,92团一营三个连约600人又将1210高地夺回,夺回后,一营抓紧时间抢修工事和坑道掩体,后留下“大头”所在二连坚守。 前天,在一次越军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后,“陈一鸣”被一枚炮弹弹片击伤,卫生员对他进行了简单包扎后,发现外伤并不严重,但仍然昏迷不醒,疑似有内伤,先将他抬进连部观察,想等待后勤人员上来后,再运回后方治疗。 一两天的工夫,陈一鸣神志、体力都恢复的不错,头部和身上的伤口处还有些疼,但没有严重的炎症。三连派上一个班来送给养、弹药,陈一鸣觉得身体状况可以,便拒绝了跟随他们回后面治疗,毕竟陈一鸣骨子里也很争强好胜,虽然目前的状况,陈一鸣还没怎么搞明白,但“逃兵”这个名声,他可不想要。 就在陈一鸣苏醒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陈一鸣不断地和周围的人熟悉着情况,脑部有脑震荡后遗症这个原因,也为他提出一些奇怪问题提供了好借口。经过聊天谈话,陈一鸣知道自己在这里叫陈海,是31师92团一营二连的二班长,连里的战斗骨干。 陈一鸣也曾用一个压缩饼干桶的桶盖当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长相,虽然脑门上缠着一圈绷带,脸上有一些小伤口和血污,但还真的就是自己。他班里现有八名战士,除一人负伤送回了后方,其余人均在,在他不在的这两天里,由班副吴泽代理指挥,他们这一班奉命防守1210高地右翼无名小高地。 陈一鸣虽然拿81杠打过几次靶,仗着手稳眼准,射击成绩很是优秀。但毕竟没当过兵,简单的军事口令都不清楚,在这真刀真枪的中越边境前线,他的这点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还真是不够看的,索性他仍然以头部伤痛为由,而且他嗓子也的确疼地喊不出声来,坚持让吴泽继续代理指挥。 没过多久,全班战士除“大头”外,陈一鸣也同其他几名战士一一熟络起来,都是将将20岁上下的年轻人,大头还不是岁数最小的,还有一名战士小康——康大为,才满18岁,比大头还小多半年。 这几天,越方消停得很,我方后勤组织地相当得力,二连竟然吃上了几回团里送来的热饭热菜,天天罐头饼干,大家早已吃伤了,吃了两顿馒头和土豆牛肉,让整个阵地上的士气也高涨了许多。甚至后勤还送上几袋子新鲜苹果和几桶奶粉,几袋奶糖、水果糖,为战士们补充营养。当然,这些物资还是要先紧着有伤在身的几个战士先分配。 大头仗着他自己胳膊和陈一鸣身上的伤,从连部背回了一袋子苹果和一桶奶粉。平时连水果罐头都是稀罕物,这一袋子苹果那真是让全班战士都眼睛发亮。一人一个之后,居然还有不少富余。 班副吴泽啃了几口苹果,朝大头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了比划,“这个有没有啊?” 大头掏了掏裤袋,又掏出十几块糖给众人分了分,然后一拍两腿,示意裤袋已经空空了。 吴泽嘬了嘬牙刮子,有点失望。 大头一笑,“吴班副,你看这是啥?”伸手从腰后面掏出了几盒烟。 不知谁喊了声:“哟!大重九!” 一看见烟,几个烟瘾大的一下子都冲过来,把大头扑倒在地。大头在众人下面,大声叫喊道:“班长!班长!救我!” 惹得陈一鸣和其余众人哈哈大笑! 吴泽拍了拍大头上面几人的屁股,“起来了!起来了!再把烟压坏了!” 几人嬉笑着站了起来,一人手里抢到一盒“大重九”! “怎么都跟狼似的?这烟有啥好抽地!怕不是都是大烟鬼转世吧”大头嘟囔着。 吴泽从旁人手里接过一支点着的香烟,吸了一口,吐出浓浓一团烟雾,问道:“还有没有?” 大头掸了掸身上的土,撅着嘴从弹药袋后面又掏出两盒大重九,递给陈一鸣和吴泽二人。 “你小子没再藏了吧?这一人一盒都不够!连长不是说过烟管够么!”吴泽问道。 “那我哪知道啊?三连派人送地给养,这两盒还是指导员把他存得塞给我的呢!不过,我也跟三连那小李子说了,要是下回他再来,让他偷偷给咱先藏起几盒烟来。我保准等换防时,要是咱们送给养,咱们也照顾他。” 陈一鸣不怎么喜欢抽烟,抽了一口,引得嗓子咳嗽了好一阵,顺手把手里的一盒全都扔给了吴泽。 “哟,改邪归正了!烟都不抽了!”吴泽打趣道。 章节目录 第四章章阵地战 自二班开始防守这无名小高地几天了,主要就是警戒,大家还都没有开过枪。但陈一鸣和吴泽都一直多次提醒大家要打起精神,千万别放松,连长和指导员也分别来过几次,也同样是嘱咐大家不要松懈。 虽然中越两边阵地挨得很近,但越军也没有再组织一次像样的进攻,双方只是互相发射几枚小口径炮弹,和时不时得“嘟嘟”上一梭子子弹而已。 1210高地,这个前沿阵地,东西绵延近800米,由几个小山头连接而成,主峰和其他几个山头落差很大,除主峰阵地可以布置百十来人,能修建像样一点儿的工事外,余下几个小阵地地形狭小,岩石嶙峋,灌木丛生,只能布置一个班或几个人进行防御。整个阵地看着是居高临下,但防守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这几天,越军越消停,陈一鸣越担心,虽然他没上过战场,但暴风雨前的宁静这点感觉他还是有的。陈一鸣不禁把这点担心和吴泽说了说。 吴泽也是同样的感受,他还说道:二班防守的这个小高地,是主阵地右翼唯一的一颗钉子,他们和主阵地离得较远,路况也不好走,一旦受到攻击,增援至少需要七八分钟才能赶到,如果敌军用重火力封锁交通壕,让增援一时半会儿上不来,那这个阵地就真的只能靠他们9个人来守了。虽然这个阵地视野不错,地形也占优,但敌方只要集中一个加强排约50人左右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他们能不能撑住半小时都难说。如果二班阵地失守,敌军主力就可以直达主峰右翼,等敌军攻到眼皮底下,那里防守的地形优势不大,从那里撕开一个口子也说不定。 经吴泽一说,陈一鸣也觉得十分在理。生死之事,他这些年倒觉得没什么,但看到眼前这几个才刚成人的年轻士兵,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老陈,你放心吧!哥儿几个,哪回给你丢脸了!真干起来,你就等着惊喜吧!”吴泽笑着说道。 “我哪不放心了!”陈一鸣嘶哑的声音答道。 “这小哥儿几个是没怎么见过大阵仗,之前咱们干过几仗,都没尿裤子,没一个熊的,这你没想到吧!前两仗都是跟着大部队打得,没显出咱们班的实力来,连长这回是把咱们当成全连的刀尖了,咱们这个阵地的重要性他能不知道?” “我说老吴,你以后一定能高升,至少混个政委干干。这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嘿嘿!”陈一鸣干笑道,声音也显得异常古怪。 “你还别说,我还真打算考军校,奔着当官去,以后也能光宗耀祖。就是不知道这仗啥时打完。” “我听说是各大军区轮番上,咱们估计也干不了几仗,仗咱都打完了,那几个军区还干啥啊?” 果然如陈一鸣所担心得那样,也就在他和吴泽聊天之后十几个小时,越军炮兵对1210阵地及其他若干阵地进行了大规模的炮击。 起初,敌军至少几百人在炮火的掩护下,来势汹汹地从1210正面发起了进攻。随着越军步兵的进攻,敌军炮兵的炮声渐稀。但陈一鸣明显感觉到,敌军炮兵的总体炮击频率降低了,但他们这一侧,局部的炮击反而越来越密集。 二班全都躲在防炮洞里等待炮击结束,在“隆隆”的炮声中,通讯员小赵拿着步话机,朝陈一鸣和吴泽喊道,“班长,连长说咱们这可能是敌人主要突破方向,要咱们一定要誓死坚守,等待增援。” 见此情景,陈一鸣的血液也沸腾了,向小赵喊道:“告诉连长,人在阵地在!” 二班阵地上的炮击暂时停止了,但主阵地的右翼的炮击依然没间断,吴泽说得对,敌人是打算在增援上来之前就解决二班的阵地。 九个人从防炮洞中钻出来,透过弥漫的硝烟,发现已经有近一个连的敌军摸了上来,离二班也就不到200米的距离了。 吴泽在陈一鸣的示意下,朝战士们喊道:“准备战斗!” 众人早已准备好,只等一声令下了。 就在这时,从阵地后面交通壕传来几个人动作的响声,倍感压力的陈一鸣调转枪口喊道:“谁?” “别开枪!是我!一班老刘!” 随着声音,四个人扛着几个弹药箱冲进了二班的战壕。领头的一屁墩坐在陈一鸣面前,喘着气道:“连长知道你这边紧,从连里又抽出5个人和一挺机枪给你。” “5个人?” “林明那小子说不进来了,他呆在外面打冷枪,就在咱后面那堆矮树丛里。” 陈一鸣知道,林明是二连的神枪手,据说一把79狙使得出神入化,500米内,指哪儿打哪儿。 老刘继续道:“连长估计你这是重点方向,其他方向是佯攻,一会儿,连里迫炮班也会给你支援。”说完,老刘也找好了作战位置。 敌人慢慢靠近,战士们都紧盯着向高地徐徐前进的敌军。陈一鸣握着枪把的手心里也有些潮湿,论单打独斗,他从没怕过,但今天这场面,也着实让他紧张起来。 敌军大约离他们还有150米距离的时候,陈一鸣只听阵地上方划过几声尖锐的声响,几枚炮弹同时落入敌军群中,立时将几个越军炸了个人仰马翻。 陈一鸣和吴泽也一齐喊道:“打!” 两挺81式班用机枪抢先开火,其余11把81杠也一齐向山下的敌人倾泻出弹雨。由于地利上的优势,十几把自动武器向下齐射,立马把越军部队压得抬不起头,瞬间就撂倒了敌方十几个人。 81式班机也就刚打完一个弹鼓,敌方的炮火支援就到了。 吴泽忙喊道:“隐蔽!” 众人就近躲入防炮洞里,但还是有一个增援过来的一班战士躲闪不及,被弹片炸掉一条胳膊,身上也多处受伤。 吴泽赶紧将他拉进自己的身边,敏捷的取出止疼针,给那个战士打了一针,掏出绷带给他包扎止血,受伤的战士早已疼的昏迷了过去。吴泽将他推进了旁边的防炮洞里,又朝众人喊道:“又上来了,干他妈的!” 众人重回战位,一个个如杀神附体般朝敌人勇猛射击,在连迫击炮班的支援下,十几分钟后,敌人留下二十几具尸体撤了下去。 趁着敌人撤退的空隙,陈一鸣也示意大家赶紧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吴泽和陈一鸣说道:“敌人第一次受挫,第二次一定会加强进攻的。如果他们攻到咱们二三十米的地方,咱们的迫炮班,就不好开炮了!” “是啊!” “一定不能让他们近身!”说到这,吴泽好像看到点什么,猛然道:“操!” “怎么了?” 陈一鸣顺着他的目光往他身上一看,原来,他的左肋下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块弹片,露出来的一截也有火柴盒大小,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将迷彩服染红了大片。 陈一鸣赶紧招呼旁边的大头帮吴泽包扎下伤口。 伤口处,吴泽已经用刺刀把衣服扯开了,对着大头道:“来!” 大头盯着伤口,两手拽着弹片尾部,微一使力,将弹片整体拔了出来,一股鲜血也随着弹片流了出来,陈一鸣已经拿出了医疗包,递给大头。大头麻利地为吴泽将伤口包扎好。 吴泽咬着牙忍痛问道:“能看见肠子吗?” 大头愣了一下:“没!没敢往里看!好像不怎么深!” 陈一鸣看到大头扔到地上的那块弹片前端大约有一寸多的血迹,伤没伤到脏器还真不好说。 大头正要给吴泽打一针止痛。吴泽道:“不怎么疼!省着点用!” 又一轮炮击结束了,这一轮炮击明显是小口径迫击炮为主,刚才敌军的炮兵阵地要么转移了,要么已经被我师级重火力报复了。 主阵地那边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二班这边也有了动静,此时阵地前几十米,被越军发射了若干发烟幕弹遮挡了视线,虽然看不清,但知道越军肯定已经摸上来了。没用发令,全体人员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一双双似是喷火的眼睛看着烟雾。 片刻的安静之后,众人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烟雾中敌军的身影。随着吴泽的发令,众人的枪口里已经冒出了火舌。 陈一鸣向通讯员小赵嚷道:“让连里朝我方阵地前100米的烟雾里开炮啊!” 小赵声嘶力竭地联络起连部。十几秒后,迫炮班的数发炮弹已经落入敌军人群中。 烟雾渐渐散尽,阵地前的坡地上,已经有接近200名敌军在向二班的防线移动,最近的敌人已经潜到不到50米距离的地方,随着二班战士的密集开火,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尖兵已经倒下。 敌众我寡,但由于二班的地利优势,越军仰攻射击,远距离外,命中精度极低。 林明在隐蔽处也大显神威,敌军几个机枪手瞬间都被撂倒。 越军这次也是准备强攻而来,虽被火力压制,但此次冲锋也顽强得很,又被撂倒十几个人后,他们利用灌木丛和土坑掩护,整体却又前进了二十几米的距离。而且敌军几门小口径迫击炮躲在远方山石后面向二班阵地开炮,也对二班的射击进行了有效干扰,几枚炮弹落下,多数人都挂了彩,几名战士也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又一名战士伤情过重,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大头快速地给重伤者包扎止血。二班阵地上的火力明显弱了下来。敌军前锋趁机又前进了十几米的距离。越南兵“叽哩哇啦”的叫喊声已经非常近了。 二班阵地的前面山坡呈一个扇形,二班就在这扇形的底尖儿上,两边是山崖和层层灌木,正面坡下和坡上有百十米的落差。敌人越往前攻击,前进的角度越狭窄,敌人的攻击群不由自主地开始收拢,人员密度开始增大,这个居高临下的地利对二班的火力杀伤效果是一个极强的优势。而且随着敌人逼近,敌方的炮火支援也几乎停止了,若**弹大多落到二班战壕的后面,目的是延缓后续部队增援的时间。 陈一鸣不停地射击,看到越来越近的越军士兵。十分着急,发疯似的用嘶哑的嗓子问吴泽:“老吴!有招吗?太近了!” 吴泽也向陈一鸣喊道:“瞧好吧!”他转头对另一侧的一名战士嚷道:“黑子,上家伙!弄死这帮王八蛋!” 黑子回头从他后面的一个小洞里拽出了一具74式轻型喷火器,朝着已经极其接近的敌军喷射起来。熊熊大火瞬间将20米外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越军士兵烧成了火人,还没等他们后面的一队士兵反应过来,黑子调整了射程,连同他们也一起葬身火海。 有一名浑身着火的越军士兵,仗着最后的运动惯性,一直冲到二班战壕前才倒下,浓烈的人肉焦糊味儿让陈一鸣也有些反胃。吴泽朝那士兵的头部补了一枪,又用枪托将那名士兵的尸体向下一推,让他滚下了战壕前的土坡,免得引爆了身上的弹药,伤了大家。 就在陈一鸣被眼前的情景震慑的当口,战场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手持火焰喷射枪的黑子,杀了冲在最前面一群越军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几个战士也按照吴泽的示意,朝40米处几个灌木丛猛烈开火。这也正是越军人群的腰部,随着几声震天的巨响,越军瞬间躺下了二三十人,部队也被割裂成两部分,后面的几十名越军看到漫天血雨和下落的肢体残骸,多数人已经失去斗志,纷纷掉头朝山下跑去,而前部的几十名越军在喷火器喷出熊熊烈火的震慑下,不敢前进,纷纷往土堆、石块后面躲藏,但二班居高临下,射界清晰,两挺机枪,若干把自动步枪的连续不断地扫射,再加上一枚枚手榴弹从天而降,越军阵型和战斗意志已经完全崩溃。在几个士兵的带领下,纷纷掉头逃去。可惜这群越军离二班的战线实在太近,没有一人逃至山下。 看着眼前越军放下的一百多具尸体,陈一鸣不由得有点纳闷,刚才还紧张的战场形势,怎么几分钟后便逆转了。 “整理弹药!”吴泽朝众人喊了一句。他自己拿出两根烟点着了,递给陈一鸣一根,道:“枪打的比平时还准啊!上哪儿偷着练得!” 陈一鸣嘬了一口烟,问道:“刚才啥动静,怎们回事儿啊?” “不是前几天,你受伤前跟我唠叨来的嘛!这块阵地说好守也好守,说不好守也不好守,趴不开人,得找连长要点地雷炸药什么的,等敌军前锋攻到近前,让它腰部开花。我就真找连长要去啦!他要说没有,我就说守不住。最后给了咱们十几个炸药包,30多枚66雷。你之前不就说这炸点不好选嘛!远了,电线引爆不靠谱,近了,再让敌人的炮弹给炸爆了。我就算了算,把情况都想进去了,三四十米左右合适,敌炮肯定往我山头以上打,我炮肯定往百十米开外炸,我让黑子、东子跟着我在下头找了几处灌木丛,往下挖了半米多的坑把两三个炸药包放中心,四边摆一圈66雷,炸药包上再放一捆雷管,雷管上我又捆了几个红布条当标志物。四边再多放点树枝子石头块,我跟哥几个早都布置好了,就想真打起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惊喜不惊喜?” 陈一鸣深吸了口烟道:“真他妈惊喜!老吴,这班长以后就你来吧!我退居二线!” “别别!您是全班领袖!我只是按照您的战术设想进行了工作!要是他妈早被炸爆了,那就算哥儿几个点背。” “老吴!你他妈以后要不升官,天理不容!” 谈话间,只听越军后方远处传来连绵不断且沉闷的爆炸声,想也知道,是我师属重炮对敌阵地进行了报复性轰击。 趁这会儿工夫,大家都对伤者伤处进行了必要的处置,陈一鸣和吴泽商量是不是将两名重伤员送后面去。这时,沿着后面交通壕,三班全数到达,三班长拍着陈一鸣的肩膀道:“行啊!老陈!十几个人干掉了上百!” 陈一鸣苦笑了下,点点头。 “伤亡怎么样?” “俩重伤,其余都挂彩。” 吴泽已经指挥着几个战士,用三班带来的担架将重伤的二人抬起来往后面走了。 “老陈,行了,带着你这帮兄弟下去吧!好好歇歇!” “连里战况怎么样?” “你这边是重点,东边都没啥事儿,是佯攻,没你这边激烈!看咱们这边刚才重炮的情况,今天估计也就这样了,对面那帮猴崽子,估计也要消停消停了!” “保重!”陈一鸣拎着枪,跟着他队伍的尾巴向连部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陈一鸣就感觉越走越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绑带,血印儿越来越大,两个眼皮一个劲儿打架,一阵眩晕感侵袭而来,他想喊下老吴,可嗓子不能发出半点声音,眼皮沉沉地垂下,他想要拍一下前边的战士,手伸了出来,但拍没拍到他也不知道,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最后,他好像听到有人喊道:“班长!班长!” 章节目录 苏第五章苏醒 陈一鸣又一次来到黑暗之中,可这次没有那种漂浮的感觉,失去意识好像只是一瞬间,意识马上就苏醒了,因为边上有人在摇他的身体,还叫道:“师叔!师叔!” 陈一鸣缓缓地睁开眼,发现一个清秀的脸庞看着他,正焦急地叫道:“师叔!师叔!你可醒了!这几天你竟打把式了,师父说你没大碍,这两天估计就能醒。”陈一鸣心里一阵甜蜜,但眼皮一沉,眼睛又闭上了,他只得闭目养养神,闻着小七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没过一会儿,花香中又平添了一丝儿水果的香甜气,陈一鸣知道,应该是小七给他端来了水果,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啊”了一声。 一个瓮声瓮气地声音道:“师叔,你也想吃苹果啊!” 这个声音和刚才的脸庞,如此的反差,使陈一鸣产生了一丝极其恐怖的感觉,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身处噩梦之中。 陈一鸣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睁开眼定睛一瞧,一张如同大饼的脸上,细细的两条小眼睛,扁平的鼻子贴在脸中央,巨大的下巴,或者说,下巴处一大坨松弛的皮肉遮住了本来可能就没有多少的脖子,庞大的身躯坐在陈一鸣身边,嘴里正有节奏地咬着一个仅剩少一半的苹果,一副看似贱兮兮的神情紧盯着陈一鸣。这不正是肚子比脑子大,力气比身子大,饭量比力气还大的朱老六么! “你丫快给我滚一边去!床——要——塌——啦!”陈一鸣一嗓子吼了起来。 老六脸上一惊,两腿向前一悠,与他庞大身躯极不想称的敏捷,一下子就落到床边两米多远的地方,瞬间让人感觉屋内“咚”得一震。老六一抹嘴儿,回过头来,朝陈一鸣一笑,“师叔,我给你拿个苹果去。” “师叔,你怎么坐起来了?”小七从屋外端着一盆水进来,把水盆放到了脸盆架上,拧了把毛巾递给了陈一鸣。 “我怕他丫一屁股坐我身上!”陈一鸣笑道。 “六哥也是想拿个苹果给你吃!” “您说神马?他拿个苹果给我吃?上回他还说从你师父那儿拿块西瓜给我吃呢,结果,别说西瓜,我连西瓜籽都没看见一颗。整个一个猪八戒吃西瓜,光说的好听!” “哟嘿,师叔您还真醒了?”一个西装笔挺,身材清瘦,背头锃亮,同样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您这些天可把我们急坏了,要不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说您气息正常,经脉通畅,我们呀——就以为您——”说着,手指在自己鼻梁边抹了抹,几滴眼泪伴着几声抽泣应声而出。 陈一鸣听着他这几声,也仿佛要滴下泪来,心稍定了下,“你丫这演技出神入化了。我他妈都差点着道!” 小伙子右手食指揩了几滴泪水,优雅的朝空中一弹,脸上顿时又满是笑意,道:“您这福大命大操性,不!造化!造化大!指不定又是什么新功法练得呢!年岁跟我们相仿,但修为直追我师父,我们小辈都只能望其项背!指着您以后罩着我们呢!我师父这不是还想把老六过继给您呢嘛!” “那是你师父养不起他啦,惦记我这点工资呢吧!歇菜吧让他!你丫这以后不拍个电影,当个明星啥的,都对不起你这丫这油头粉面!” “是吧!我也觉得是!赶明儿我当明星了,你们就都退休吧,我把你们都接大别野里住去!” “那好诶!四哥!住大别野!别忘了小弟我啊!到时我给你当经纪人!”老五一撩门帘,穿着短裤背心,一身汗水也走了进来。朝着陈一鸣道:“小师叔,听老六说您醒了,我这都没换衣裳,我这给您请安啦!”说完,左腿往前一迈,略一弯腰,打一个千儿。 陈一鸣把毛巾递给小七,赶紧道:“爷们儿,平身吧!” “老五,您这又不是旗人,还用上老礼儿了!就你这身块的经纪人难找。”老四笑道。 “我这不是昨天看《茶馆》呢嘛,我觉得咱们有的老礼儿还是得学回来,这咱们也显得尊重师长不。” 陈一鸣笑道:“这让你师父听见,还不得美死,就你们几块料,他平时就快给你们几位鞠躬作揖了。” “还大别野,那叫大别墅!你们一个个也不是北京人,还都学一嘴京片子。猪鼻子插大葱!”小七揶揄着众人。 “妹子,广播里这不是一直说嘛!要推广普通话!哪儿说的是普通话啊!北京人啊!我们哥们儿不跟北京人学,还跟你们幺妹学说四川话哩?”老五最后一句故意学着四川口音说道。 “四川咋喽?天府之国!”小七哼了一声,也用四川口音说道。她一撞老五和老四的肩膀,从他俩中间走了出去。 “这小辣椒,不让独头蒜啊!”老四不知哪里掏出把檀香折扇摇了起来。 “您丫不热啊!这大热天的,穿一身寿衣,您发疟子呢!”老五打量了打量老四道。 “放肆,对师兄我怎么这么说话。我这是正装,能跟你们一样,我一会儿约了个老外,在长城饭店吃饭。” “哟,师兄,是我错了,原来您有外事任务,您这是正装,不是寿衣,您这是不是缺个拿包开车门的碎催啊!”老五满脸堆笑道。 “吃饭?”老六巨大的身躯还没进屋,就在门口叫道。 “丫咋长双贼耳朵啊,这点儿声也能听得见!”老四一皱眉。 陈一鸣笑道:“老六最先认识的字,八成就是‘吃’字!” 老六一双大手,拿着三四个苹果走了进来,“师兄,你去哪儿吃饭啊?” 老五朝老六道:“兄弟,没你事儿啊!四师兄只带我去!外事活动,你懂嘛!”老五拿手一搂老四的肩膀,“是吧!师兄!” 老四拿扇子一拍肩上老五的手,“你给我玩儿去!我这是任务,二哥给我交代的,正经的任务。你们俩一边玩儿蛋去啊!你这一堵肉山,你这一个五大三粗跟个打手似的。到那儿就把人吓跑了!” “你们仨都给我滚吧!让我消停消停!”陈一鸣道。 老四赶紧一抱拳,“师叔!再见!”呲溜一下,从屋里钻了出去。 老五、老六还没反应过来,老四已经绕过了影壁墙出了院子。随后,一壮一胖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小七端着一个大碗进了屋,将碗递给陈一鸣,“我本来一早给师父他们熬地,刚晾凉,正好喝。” 陈一鸣一看,是碗冰糖雪梨。还真有些口渴,端起碗,连同里面的梨肉,一饮而尽。 “昨天师父给你把脉的时候,就说你脉象早已无碍,又有真元护身,那天的内伤已经没事了,说这几天就应该能醒了。今天一早,师父和大师兄出门办事去了,可能得几天,二师兄和三师兄一直有任务。师父临走时还给我留了颗定魂丹,说如果你要脉象有异,就先给你把丹药服下去。” “定魂丹?这保命的东西,干嘛给我用啊!老大那一年也炼不出几颗来。我没事儿,就是做了一个大梦,刚才梦醒了。我已经行了一个小周天,身体屁事儿没有,那天可能就是气走岔了!” “你们这功力,早就寒暑不侵,百病不生了,师父说你们师徒二人如父子一般,此一别——”小七没有再说下去,“刚才我让六哥给你拿的苹果呢?” “嗯,估计在他肚子里吧!” 小七听完也是一笑。“我做饭去了,我中午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说完出了屋。 陈一鸣也出了屋,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伸展了伸展胳膊。又到院子的葡萄架下打了一通玄武拳。 经此一梦,陈一鸣感到功法又有进境,只是这个梦实在是太奇怪了。之后没过几天,找到一个熟人姓张,是总参的联络参谋,问了问老山前线的事儿,还真有31师92团这个番号,至于前线战况如何,有没有1210高地防御战的情况,张参谋没说,也许是涉及军事机密,也许是他真不知道,陈一鸣也没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想等有机会再说。 章节目录 第六章宴鸿门宴一 老王开着萨塔纳一路疾驰,到了石景山后又一路向北,天擦黑时,两人已经到了香山脚下。 此时,公园早已关门上锁,游客离园。两人没有走正门,从一僻静处,翻过围墙,顺着林间路径,一路往山顶而去。 今天上午10点左右,王远山和陈一鸣,以及几个徒弟正在后院凉亭下闲谈,当王远山和陈一鸣聊到阴符经,“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以虞愚圣,我以不虞愚圣,人以期其圣,我以不期其圣。故曰: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听闻此,大弟子裴瑍微笑闭目坐在蒲团之上,悉心听之;四弟子王明明双目不断翻转,似是思考,但更像是装作思考;五徒弟宋明昆这个壮汉和老六朱成龙早已靠在一起和周公相会去了;最小的女弟子徐真依则双腿盘坐,五心朝天,闭目感知着师父的言语。 这时,一个小伙子,来敲院门,喊道:“王师叔在家吗?” 老五宋明昆骤然醒来,叫了声“我去开门!”几个箭步便蹿了出去。 老六也睁开惺忪的睡眼,道:“该吃饭啦?” 老四叫道:“吃你个头,有人敲咱家门。” 瞬息间,宋明昆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双手交给师父,并说道:“是李主任的徒弟给您的。” 信封没封口,王远山从里面抽出一页纸,慢慢展开,朝陈一鸣偏了偏,只见里面字迹不多,一笔挺拔的钢笔字写道: “远山吾弟:上次一别,又过数月,见弟之进境如斯,兄汗颜自惭。可惜兄痴长几岁,悟性愚钝,功法术道与弟相去甚矣。别无他求,今在与弟初识之地日暮之时备一薄酒,望能与弟谈天说道,把酒言欢,共忆往昔岁月。恕兄腿疾,不能亲至府上拜请。兄如岳手草。” “我说老王,这说曹操曹操到啊!这虞愚圣、期其圣的主儿这就来了!你们在哪第一次见面的啊?” “30年前的今天,西山顶上,他那腿疾就是我那时弄得。那时岁数小,争强好胜,嘿嘿!”王远山苦笑了下。 “这哪是请客啊,分明是战书啊!这老李腿脚不利索,还他妈非要爬山!哪不行啊?非要老地方把场子找回来。真他妈是个痴念重的主儿,痴念这么重,还能练到他那般修为,没走火入魔,也算是狗屎运了。” “沉水入火!”王远山低吟道。 “自取灭亡!那就看,谁沉谁入,谁是水,谁是火了。兄弟我陪着你!”陈一鸣也淡淡道。 几个弟子也听出个大概,一脸焦急地等着师父发话。 王明明急道:“是不是我去单位把二师兄和三哥给叫回来?” 王远山道:“不许去!他们现在任务非常重要!你们也都好好在家给我待着!不许出门!听见没有!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宋明昆看到师父发火,想说的话也没敢说,把自己的脸憋地通红。 陈一鸣笑道:“你们师父这是去和老朋友吃饭,就算是鸿门宴,这不有我陪着呢嘛!你们瞎担心啥啊!别说你们几个,就是加上老二老三,人家老李都不用站起来,一个**斗,就把你们几个从香山抽到八大处了。还不如中午跟你师父好好吃顿饭,喝上二两呢!” 王远山也笑着吩咐道:“可不是,那什么,小七中午炖肉,再做几个好菜。老五去胡同东头那小卖部换箱啤酒去,你这没事儿老偷着喝,我前天才换的一箱。” 宋明昆撅着嘴道:“小师叔他也没少喝!我才喝了——” 陈一鸣“咳咳”了两声打断了宋明昆的话,道:“你师父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些废话!”陈一鸣手指一动,地上一粒豌豆大小土块儿凌空飞起,直中老五的肩井穴。 肩井穴俗称肩窝,此穴位为两臂联络躯干之重要所在,在人体各要穴中亦为大穴,稍一重击,便有剧烈的酸麻痛胀之感。 陈一鸣用力极其轻微,但老五还是蹦起来“哎呦”了一声,叫道:“我这就去!”一手捂着肩膀,往前院跑去 众弟子知道陈一鸣虽然年轻,但修为是相当的高,无论内外功夫,还是道法数术都深不可测,只是陈一鸣到底有多高,众弟子倒都知道得不详细,陈一鸣一般也不愿在他们面前显露,可宋明昆一身横练的功夫,再加上真气护体,往日练功时,都知他平常刀剑落在身上也只如轻风拂体一般,甚至小口径手枪子弹也不能损他分毫。刚才居然被一粒土渣儿打得疼叫起来,众人皆惊。 但这一来,也让众弟子将心放宽了一些。 王远山笑着道:“都散了吧,等着吃饭!” 几人在大师兄裴瑍的带领下,朝王远山施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 平时,说到“吃饭”二字,老六便会来了精神,但今天老六也默默地跟在王明明的后面朝前院走去。 章节目录 七第七章鸿门宴二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陈一鸣跟在老王的后面,两人如敏捷的山猫一般,在山林中穿行,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香山公园顶上北侧的碧云寺,碧云寺的后殿因停留过中山先生的灵柩,所以改称为中山堂。 老王没有进寺,而是带着陈一鸣,沿着寺墙外的小道,来到寺后的塔院。塔院内南部有雕工精致的汉白玉牌坊,牌坊两侧各有八字形石雕照壁,左边照壁刻着四位历史人物分别是:蔺相如、李密、诸葛亮、陶渊明,小檐枋上刻着四个字“精诚贯日”;右侧照壁刻得是:狄仁杰、文天祥、赵壁、谢玄。小檐枋上同样刻着四个字“节义凌霄”。八人分别代表了古人的四德:忠孝廉节。 塔院里的就是全国都不多见的密宗佛塔——金刚宝座塔,塔基呈方形,四边皆有护栏,沿石阶可上最上层金刚宝座,宝座侧面各种花卉、佛像、八宝等浮雕做工精美,难以计数。 宝座上有七座石塔,两座覆钵式小喇嘛塔居前,其后五座密檐方塔:中央一主塔,代表大日如来佛;其余四塔分居四方,分别代表东方阿閦佛,西方阿弥陀佛,南方宝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整个宝座塔均为琢磨过的汉白玉石雕砌成,七塔共同组成一座密宗坛城。 塔基正中有一券洞,内为中山先生衣冠冢。老王带着陈一鸣走到券洞前,规规矩矩地给衣冠冢鞠了三个躬。 随后,二人绕着塔基,直奔宝座塔的南面。 南面几百米,有一大片空地,天光虽已经全黑,但几棵树上临时拉了电线,四个200瓦的大灯泡,将空地照得大亮。 空地的中心有个几尺见方的石台,当中摆着一个八仙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桌边,已经有些稀疏的头发向后梳着,露出油亮的大脑门,一副金丝眼镜横在鼻梁上,看上去很斯文,双手杵着一根手杖,露出笑眯眯的神情。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李如岳,据说是龙虎山天师府的高徒。几年前,褚城梁还在北京的时候,就和陈一鸣闲聊时说到过这个李如岳。解放前,李如岳的大名在江湖上也是如雷贯耳,做事果决狠辣,杀人无数。二十多岁就一人诛灭邪教“万灵教”四大护法、九大长老,将其教主剜眼掏心,以真火焚之,又将邪教所敛私财散与百姓,但有时又会凭个人好恶、感情做事,睚眦必报。此人看上去有点亦正亦邪,虽无大恶,但只要什么事儿得罪过他,他也必不放过。 李如岳身旁,一男一女两个人侍立在两侧,男的身材魁梧,三十多岁的样子,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剃着板寸的发型,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风衣,没系扣儿,里面一件浅色半新不旧的休闲衬衫,从站姿就能看出,这位一定是当兵的出身。 而那个女的,陈一鸣几年前就认识了,她是李如岳的徒弟,名叫许敏,年龄至少30岁,但看上去也就20岁上下,浓妆艳抹,表情妖娆,一条紧绷的牛仔裤和一件短款毛衣,更突显了她玲珑的身材。 李如岳见到王远山和陈一鸣到来,忙杵着手杖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道:“远山老弟,一鸣小老弟。你们真是守时啊!” 王远山朝李如岳一抱拳,“李大哥!” 陈一鸣也道:“李大哥,我这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哪能呢?你这小老弟,我想请都请不到呢!”李如岳伸手招呼道,“坐!坐!”又转头对许敏和那男子道:“小敏,齐力,给这两位师叔倒酒,起锅盖,上菜。” 陈一鸣和王远山坐定。老王问道:“老哥,这丫头我认识,这小伙子谁啊?” 李如岳道:“这是我关门的徒弟叫齐力,跟我没几年,平时也不怎么出家门,他爸爸是我以前的小师弟,练功练岔了,功力尽失,瘫在床上了,一直由这孩子他大哥照顾,家里过的挺苦,这小子后来当兵走了,当了好几年兵,刚复原转业,还没等尽孝呢,我这小师弟就没了,临死时,听说我在北京混得还行,就让这孩子过来投奔,你别说,这孩子天生修法的材料,别人三年学不明白的,他一年就能把握了。我这么多徒弟里,他这个我最得意了!” 许敏刚给李如岳倒上一杯酒,听李如岳如此说,小嘴一撅,蹭着李如岳的肩膀撒娇道:“师父,您有小师弟这朵花儿了,我们就都成草了,是吧!” 李如岳拿手一拍肩膀上许敏的小手,道:“哪能呢!你们都是我的花儿!” 这师徒俩当着王陈二人的面打情骂俏,让二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一鸣斜眼看着这个“齐力”,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没有任何特殊动作表情,就让人感到杀气扑面。 王远山也道:“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啊!以杀入道的吧!这身杀气!” 方桌上一个铜火锅,锅盖已经取下,里面的汤水正在沸腾。老北京火锅讲究的就是清汤,只放几段葱和几片姜,再加几个枸杞点缀点缀。 齐力从边上几个大食盒里,把食材纷纷端上桌后,便又一旁垂手侍立。 “老哥,让孩子也坐下一块儿吃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没那么多规矩!”王远山说道。 “没事儿,伺候伺候咱哥仨那还不是做弟子的本分。”李如岳笑道,“咱哥仨走一个,深着点儿!” 三人端起手中的小瓷杯,一饮而尽!许敏拿着酒瓶又给三人一一斟满。 “我说老王,你看人家的徒弟,比你那徒弟可规矩多了!这是福气啊!”陈一鸣揶揄道。 “是!是!还是李师兄的福气大。”老王也如是说道。 许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酒杯,媚笑着道:“认识二位师叔日子也不短了,可还没跟二位一桌吃过饭呢!今天我借师父这顿饭,也敬二位师叔一杯。我先干为敬了!”说完,许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远山和陈一鸣也不好驳女人的面子,同时一口干了。 “来来,涮肉涮肉!”李如岳道,“这都是今天上午,我让人去阳坊特意买回来的,二位好好尝尝味道怎么样?北京其他吃食,我都觉得比不上我老家江西,但就这涮羊肉,我是吃不腻啊!” 王李二人虽然知道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但早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时反而倒淡然了,该吃吃,该喝喝。更何况这羊肉的味道还真不赖! 许敏站在陈一鸣旁,身体紧挨着陈一鸣,拿胳膊肘往陈一鸣的肩膀一撑,“陈师叔,听说你也就30出头,估计比我还小,怎么就当上长辈了呢?” “诶,我师父辈分高啊,我就占了这个便宜,萝卜不大长背儿上了!”陈一鸣也笑着答道。 王远山也对许敏道:“一鸣的师父和我师父,还有你师爷,那是平辈论交,要是认真往上倒腾倒腾,我和你师父还指不定管他叫啥呢!” 李如岳也道:“还真是,我听我师父也说过,陈老弟的师爷辈分大的吓人。” “得!二位老哥!我这也借花献佛,我敬二位哥哥一杯。”陈一鸣干了手里的一杯酒。 李如岳喝完杯中酒,朝王、陈二人道:“二位兄弟,最近上面的事儿,你们知道多少啊?昨天报纸看了没有啊!” 王远山装糊涂道:“上面的事儿,上面能有啥事儿啊?天天被我那几个傻徒弟气得半死,也没有工夫看报纸啊!” 李如岳把手往边上一伸,齐力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恭恭敬敬放到李如岳手上。李如岳顺势把报纸往王远山面前一递。 “远山老弟,你们这政治学习也得跟上啊!教徒弟再怎么时间紧,报纸不能不看,新闻不能不知。咱们虽然不完全在体制之内,那也要知道国家大事,否则,到时候,那里出了问题,咱们还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再被当成枪用,岂不可怜。”李如岳,往上指了指! 陈一鸣从老王手里把报纸接过来一看,正是昨天的出版的百姓晚报,其中有篇重要文章,叫《发展经济不可否定过去的经济形式》,这篇文章昨天他和老王都看了。现在,文章中几段话还被人用铅笔在下面划了横线,做了标记,“有些人总是……对计划……任意加以否定……我国40年……经济建设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充分说明了实行计划的巨大优越性。” 这篇文章发表的意义不言自明,因为其反驳的目标,正是上个月大年初一沪日报署名黄埔的那篇“带头羊”,和两周前同一作者发表的那篇“新思路”。 李如岳把报纸给二人看,以及将文章中重点字句加以勾画,其目的也显而易见,想让二人认清形势。 陈一鸣不由得念了句:“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务文理哲!何必将不符合时代的东西奉为圭臬!” “小老弟,有些东西可是不容易打破的,不是你想打破就能打破的!想打破它,是要死人的!是要死很多人的!”李如岳又道:“这些日子,也都听见一些风言风雨了吧!你们都是何等聪明之人,不用在我面前装糊涂。最上面都已经争得不可开交了,现在虽然还只是在斗口,但说不准何时——嘿嘿!”李如岳抿了一口酒。 “李大哥,上面的事就由上面的人去争,去做主吧!我们这些人就不要干涉了,我们这些本领手段,在常人眼中那是了不得的,但你我知道,从古至今,修道之人如果与朝堂之上牵连过多,有几个人有好结果啊!如今这天下大势,我中华正韬光潜行,焕发勃勃生机,天将破晓之前,有些氤氲薄雾,也正常的很啊,稍等些时候,你且再看那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之象,必将光芒万丈!” 李如岳朝着王远山轻轻摆了摆手,“天将破晓?难道我们之前几十年一直在黑暗之中?” “李大哥,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不要曲解了!” “氤氲薄雾?这两年内地盗匪横行,假货遍地,关外无数工厂倒闭歇业,老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官员一些人借着gg的春风,呵呵,大肆盗卖国有资产,贪污腐化!这都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是阵痛期,这种情况,正是你我及门下弟子该有所担当之事,扶危济困,铲强救弱,而不是作壁上观,置身事外。你刚才也说了,老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打破的!可不打破,你难道看不见世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上个月结束的海湾战争,美国佬灭一个国,才死了二百多个人。我认识一个搞了一辈子坦克老的工程师,你知道他跟我聊什么?他说这一辈子搞攻关搞技术,就是为了能追上苏式坦克,可是,人家美国人打那些坦克,就跟拿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他这一辈子研究的东西,成了笑话,一文不值!”老王声色俱厉地说道,“国家不赶快把经济搞上去,靠什么护佑这亿兆百姓。难道靠我们几个老头子去顶人家的飞机导弹?” 陈一鸣从没见老王这么说过话,平常人总认为修道之人,都会与世无争,只求一人得道升天,那是真正的误解,褚城梁就没少给陈一鸣讲过:大道者,德也!莫说人,就是仙,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功名利禄,只不过随着功法的深入,而有各种自身不同的追求罢了,甚至有的人,不同时期的追求也不一样。无论僧道尼儒,只是修心的形式不同,所谓与世无争,跳出江山国家之外,那是妄人。若一心只为一己私利,终难成大道! 老王很少与人谈及这些东西,通常只做好局里安排的任务,随着年龄增大,多数时间也就是坐镇北京,无须亲自奔波,有几个岁数大功力深的弟子足以独当一面。 陈一鸣平时与老王相谈,便已知他对国家满腔热忱。内心比很多道门之人更有热血。 听完老王一席话,陈一鸣不禁点点头拍了几下手。 李如岳“嘿嘿”一阵冷笑,“多说无益,亿兆百姓?呵呵!” 王远山又道:“我知道30年前,你的腿因我而伤,若是为这点过节,那我今天就赔你一条腿,从今往后,咱俩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依旧兄弟相称。若你别有他图,想螳臂当车,阻碍正道。那我王远山虽道行微末,也必叫你不能得逞!” “好!好!好!老弟,我的腿是学艺不精,不要你赔。今天这杯酒,本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你愿知过能改,认清时务,为我方所用,咱二人以后便平起平坐。若不知悔改!坚决跟着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走下去,此杯便是你的下场。”说着,李如岳手中红光一闪,白瓷的酒杯,顿时化为一撮儿齑粉,“我且再问你一句,你悔不悔?” “我有啥可悔?不悔!”老王笑道。 “你悔不悔?” “不悔!九死不悔!” 王远山带着陈一鸣站起身,朝李如岳一抱拳,道:“李大哥,我酒也喝了,约也赴了,咱们就此别过。” 李如岳点了点头,冷笑道:“好!你二人若能安安稳稳去到山下,我李如岳便封法归隐,不再问这世间俗务!”两眼中精光大闪,一副狠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