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今天不上班》 第一章我大晋国运昌隆 神州,大晋皇朝,太熙元年正月十九。 河洛之地寒风呼啸,大雪覆地三尺。 然而皇都城外一处豪门庄园中,却有流光萦绕,溪水穿流其间。 乃至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一派鸟鸣幽林,鱼跃荷塘的美景。 庄外寒风大雪,竟然丝毫没有波及园内! 抬起头,可见一片晴空,空气中甚至有微微暖风,好似正值阳春三月。 “石翁,你这金谷园果然美妙!” “我只道这‘金谷春晴’被誉为洛阳八景之一,为人传诵,当在阳春三月风和日暖的时候,方能得见。却没曾想,如今这时节也能见到!” 说话的是园内一名貌之不恭的贵公子,其面白如凝脂,脸颊敷着金粉,眼眉描妆泛紫,佩戴玉萝香囊,浑身散发着醉人的熏香。 他穿着单薄,衫领敞开,袒露胸怀,正斜倚在几案前赏雪,手持金樽痛饮,神态微醺。 而在他对面,有一名神情威猛须发花白的锦衣老人,正伸出那戴满金玉的手,把玩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树。 老人姓石名宠,乃大晋朝开国元勋石苞之子,官拜九卿卫尉,世袭修武县侯,食邑万户,曾任荆州刺史而劫掠商户大发横财,又兼善于钻营,时至今日富可敌国。 他这金谷园,不过是诸多别院之一,但最为豪奢! 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乃是依河洛之地的山形水势筑园建馆,又挖湖开塘,引渠通流,使得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 又用绢绸围障,花椒图墙,金玉装树! 还去西域、南洋换回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胜于宫阙。 大晋朝奢靡之风盛行,而石宠当属第一。 “老夫的小园不过是世间俗物罢了,也就是以万斤赤石脂,求得终南山张仙人为老夫设计了这套金谷春晴阵。” “此阵以十二万九千六百粒金谷所布,暗合乾元星斗,才保得园内四季如春!” 石宠嘴上谦虚,然眼中含有自得之色。 他习惯性地夸耀炫富,仿佛万斤赤石脂、十二万金谷皆不值一提似的,可忽然反应过来眼前乃得道高士,荆州紫盖山的公羽真人,琅琊王氏出身,为当世显赫望族。 自己富甲天下的家当,或许在‘公子羽’得道以前,能够炫耀。 但凡俗有别,对方身具‘上上品’仙骨,师承东海蓬莱仙宗,后来更是机缘巧合,得到一处天然无主小洞天,以三十载道行便踏入‘得道境’,吸风饮露,水火辟易,乃为世间少有的天才。 恐怕其游诸名山,踏行海外,天地间的奇珍唾手可得,哪像自己,还要豪掷金钱,四处求购。 想到对方还是自己的晚辈,石宠心中微酸,当即又道:“唉,区区玩物,何足道哉!哪及得上真人的‘紫玄洞天’之神妙?” “真人若爱此景,可于园中常住。老夫奴仆逾万,足以伺候真人上下。” 公子羽哈哈大笑:“那张吉莲可是与石翁有仇?亦或是你在哪得罪了他?” 石宠茫然:“张仙人与我河内石家,乃是世交,老夫有一族孙便拜入张仙人座下,不曾有得罪……唔,还请真人明言,可是这阵法有何差池?” 公子羽一笑,饮尽杯中酒,胸口散发着阵阵热气。 旁边当即有美艳的侍女含香上前,持金壶倒酒,琼浆落入杯中,发出轻盈悦耳之音。 忽然,公子羽眼中迸发青光,直射于空。 霎时间,地涌金谷,共计十二万九千六百粒,皆散发金光,浮现空中。 “呀!” 公子羽忽然作法显现阵图,那倒酒美人吓了一跳,手一抖,琼浆洒出,沾上了公子羽那纤纤玉手。 美人的小脸瞬间煞白,浑身都在颤抖着,牙齿不断的碰撞在一起。 公子羽并不在意,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随手泼掉了酒,将金樽放回案上,不再喝了。 手上沾的酒水也在不经意间,化为热气升腾不见。 公子羽玩世不恭道:“石翁,那张吉莲精于阵法,岂会犯这样的错误?必是故意为之啊……” 石宠瞥了眼不远处的侍卫,随后口中应道:“哦?什么错误?请真人明示。” 虽然什么命令都没传达,但侍卫心领神会,轻轻上前,拖走了腿脚已经发软的美人。 那美人直到拖出门外,才敢向侍卫出声求饶,梨花带雨,哀婉之色令人生怜。 但侍卫什么也没说,抽出匕首刺进美人心口,转了半圈拔出,随后熟练地用白绢布擦拭血迹。 又招来两名奴仆把尸体拖走,面色如常地看向门外等待的数十名美婢。 每当石宠宴请宾客,必令众多美人轮流倒酒,好让宾客每饮一杯,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情。 “下一个。” 听到侍卫冷冰冰的话,数十名美婢皆瑟瑟发抖,为首一女子颤声道:“那仙人与翁主商谈大事,已不饮了……” 侍卫依旧道:“翁主没说停。” 那女子没办法,面色凄苦地捧起酒壶。 见侍卫忽然掏出匕首,女子连忙反应过来,整理表情,换上笑颜,莲步而出。 然而公子羽确实不饮了,他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指天道:“我不懂阵法,可也知此阵无须如此麻烦!竟要仿造整套乾元星斗图?他洞府的大阵也不过如此了吧?” “想要四季如春,大约只要其中的苍龙宿,甚至只要‘见龙在田’之象即可,三百二十四粒金谷足以布阵。” “当然,以石翁之富,定然是不在意些许靡费。” 石宠飒然一笑:“原来如此,不当紧!” “十二万与三百,又有何区别?” 石宠的财产如沧海之大,宏丽室宇连绵如山,良田以万顷计,后房的上千姬妾,都穿着刺绣精美无双的锦缎,身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宝石。 凡天下美妙的丝竹音乐都进了他的耳朵,凡水陆上的珍禽异兽都进了他的厨房。生平奢侈无度,已成习惯,哪里在意是不是只要三百金谷就能布阵这种小事? 如果当初张仙人有和他说明,那以他的性格,反而会舍弃省力方案,故意选择用途一样,但更加宏大的阵图。 公子羽紧接着说道:“但问题在于,阵眼不在这……所谓阵法首重于变化!阵主可操控自如,运转阵势,变化万方才行,否则与画地为牢的结界何异?” “咦?”石宠心头一惊,他确实不能操纵阵势,甚至都不能关闭。 这阵法自布下以来,就不需要任何人控制,每年端午张仙人都会派一名童子前来,补充阵势里的法力,以此维持四季如春,至于其它,从未和他提及过。 “原来可以运转变化的才叫阵法吗?阵眼不在这?所以这金谷春晴阵,阵主不是老夫,还是那张仙人?”石宠这才感觉到自己受骗了。 他花了万斤赤石脂请张仙人布阵,又靡费巨大,凑齐了布阵所需的材料。 到头来,这阵法还掌握在别人手中?亏他每年还好吃好喝宴请那童子,又以灵芝、云母、真珠、白玉酬谢,合着人家是在维缮自己的阵法? 石宠并不在意这些花费,可张仙人什么也没告诉他,就是纯把他当冤大头。 而且明明只要见龙在田之象,却构建了整套乾元星斗图,是否别有他用?暗藏玄机? 石宠一时间想了很多,但公子羽也没有过多解释,石宠求问这到底是什么阵,公子羽也只说:我不懂阵法。 “这张吉莲好不要脸,他若早说,些许财货老夫送他又如何?哼!汝南张氏不过如此。”石宠心里不爽,嘴上对那张仙人再无恭敬。 那张仙人道行虽深,但论门第也不过是‘中上’品级,差他远矣! 想到这,石宠极为心酸,正所谓玄士无庶民,仙者无寒门,自己堂堂上品门第的俊才,怎么就没有仙骨呢? 公子羽淡淡一笑:“张吉莲区区中上门第,小家子气,石翁不必气恼,我游历名山,遍访洞宫,终有一日会去那终南山玄德洞天,与太白峰三大真人论道,届时为石翁讨回阵眼便是。” “哎呀,太好不过!那张吉莲就是欺我不通道术,往来无玄士啊!如今有真人在,看谁还敢小瞧老夫!”石宠连忙站起身来,夺走美人所手捧的酒壶,亲自为公子羽倒酒。 这让新进来的美人,眼角含泪,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二人谈话之间,侍卫已然连杀二女,她是第三个进来的! 如今石宠亲自倒酒,就没她什么事了,可以安然退下了。 公子羽瞥了眼这杯酒,没有饮。 只是说道:“石翁虽不通道术,却是富甲天下,便连玄门也羡慕啊。采服丹炼靡费巨大,那张吉莲供养不起,眼看寿元将尽,还没有踏入得道境,怕是急了……这才哄骗石翁。” “而以石翁之富,若是自己修行,有生之年踏入得道境,也不是不可能啊。” 石宠心里一顿,公子羽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要是能修仙,他还在这? 可紧接着又想到,他石宠没有仙骨,士林皆知!公子羽不可能不知道,此刻故意提及……难道没有仙骨也能修行? 想到这,石宠对于长生的欲望更加炽热到了极点。他钻营一生,富可敌国,到头来还不是归土之人? 他河内石家乃当世豪族,若论财富,就连皇室都比不上!奈何只从上一代人开始崛起,属于开国新贵,这一代没有仙骨。 小辈中倒是有,可还都是不争气的,出去与人谈论玄学,只惹得贻笑大方。石家虽为上品门阀,却没出过有道真修。 如今好不容易搭上个说话爽利的,无论如何也要把握机会。 “还请真人明示,老夫没有仙骨,如何修行?”石宠将酒杯敬上。 公子羽一副喝醉了的样子,飒然一笑:“石翁虽出身名门,奈何天道不眷,亦如我父,生而没有仙骨。但世间总有些奇异,可另辟蹊径!晚辈则刚好……” 说到这,他打了个酒嗝。 石宠听得心砰砰直跳,可公子羽却不往下说了。 意识到对方是要好处呢,石宠连忙堆笑道:“那张吉莲收了老夫如此多的宝货,却不曾有过半点指教。不像真人,短短半日就令老夫受益匪浅,实乃有道真修。” “若早结识真人,老夫囤积的灵芝、云母、雄黄、宝玉、金银、真珠、草药、丹砂、松脂……岂会便宜他了?” 他这是暗示自己的修行资源应有尽有,请公子羽深入指点一下。 然而公子羽不为所动,伸了个懒腰:“求仙之道,无外乎采服、炼炁,其余杂修外道皆不足道。我与那张吉莲,虽然同为采服丹术之士,但他重于‘服’,而我重于‘采’……” 石宠并非完全不懂玄学,当即明白公子羽精于阴阳采补之术,不禁眼睛一亮,拍手大笑:“这好说!” 他马上下令,将金谷园内的姬妾招来,不仅如此,还派人从别院运送。 不多时,院内莺莺燕燕,就已经聚集了三百余名美人,皆绫罗绸缎,宝石璀璨,院外更是站着数不尽的侍女。 “老夫有姬妾美婢者千余人,真人不必客气!” 公子羽打量了一番,却是不急道:“晚辈已得道,如此庸脂俗粉与我修为无甚补益。” 石宠错愕,他明明看到公子羽想要,结果却拒绝了? 紧接着又见公子羽表情微醺地说:“我修炼采补之术已达化境,出身卑贱之人再无用了,需得以修士为鼎炉方可有所突破,退而求其次,有仙骨之人亦可。” 石宠骇然,哪一位修士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只有出身世家门阀的贵族才可能‘命属生星’、‘玉骨天成’,具有修仙的资质,这就叫做仙骨。 朝廷按照家族出身,把士人门阀分为九个等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当提升官员品级或者选拔新的官员时,均按照这九个等级安排。 其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望族。 修仙之姿亦然,至少得是士族,且传袭三代才可能滋生仙骨,这就叫跟脚! 他河内石家,乃是‘上中’的豪族,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出过知名的修仙者,但有仙骨之人倒是不少! “老夫族中贵女……”石宠低声呢喃。 他们石家贵族女,也不是谁都能娶的,以后都是要嫁给一流门阀子弟,就连嫁到‘上下’品级的家族,都算是下嫁了。 公子羽出身琅琊王氏,乃是当世第一望族,又是得道高士,嫁给他算是高攀,做妾也没问题,可是当鼎炉…… 石宠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不多时院内只剩下他与公子羽。 只见他开门见山道:“不知真人,需要多少?” 石宠也算是豁出去了,仙骨之人都是各个家族的宝贝疙瘩,他还能上哪弄?只能凭着族长的权威,从自家里出人。 人少还好说,从家族的旁支里选几名出来就行了。 怎料公子羽张口说了个数字,差点把他气炸。 “第一批,先十五人吧。” 石宠脑袋嗡嗡的,石家有仙骨的人总共就这么多! 能精准说出这个数字,公子羽是有备而来!难怪他邀请那么多修仙者,只有公子羽爽快答应了。 “真人说笑了,老夫族中有仙骨的贵女,仅仅六人……”石宠说着,忽然僵住,难道…… 公子羽果然说道:“我没说不要男人。” “哈!”石宠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他只觉得公子羽欺人太甚,张吉莲也就要了他一些财物,他富可敌国,无所谓。没想到这公羽真人,竟是来要人的! 真当他是再世孟尝君,什么都可以送人不成?还男女不限?还只是第一批? 他深得皇帝喜爱,就算是琅琊王氏的族长王恺在此,也不能对他如此无礼,一个小辈,安敢放肆! 此事传扬出去,必遭士林唾弃,修仙者又怎样?不要脸了吗? 眼见石宠暴怒,公子羽却十分淡定:“族中无论出多少修士,都不如自己长生要来的快意啊……” 石宠心里砰砰直跳,压抑住了火气。 他想结交修仙者,本不指望自己能修行,只求能买到延年益寿的丹药。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丹药极其难练,都是各个世家内部消化了。 而且非修道者服用,效果极差,药力大多浪费,甚至还有凡人吃了暴毙的情况,根本不存在凡人也能长生的丹药。这也是自秦皇汉武以来,皇帝皆求不得长生的原因。 若想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唯有自己入道! 可没有仙骨,就肯定不能修仙,如今公子羽竟然说他有办法,石宠隐隐感觉,这可能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人间富贵他已经享尽了!只要他自己能修道,能长生,家族什么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而且也并非一定要自家出人,别人家的也可以啊,一些三流门第,乃至寒门士族,也不乏会有仙骨之人……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也不是不能把这些鼎炉凑齐! “请问真人,到底何为另辟蹊径……”石宠耐下性子询问。 公子羽飒然一笑,终于说了:“我于道中得一理,理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能成后天仙骨,名曰‘借运’。” 石宠大喜,后天仙骨?还有这种好事?闻所未闻! “借运?借他人气运而成己身?若真人助老夫入道,十五名仙骨鼎炉,老夫……一定奉上!”石宠果断答应。 公子羽半张着眼眸:“此术逆天,代价奇大,而且借运,非借他人气运……” 石宠愣了:“不是他人气运?那是借什么?” 公子羽吐出两个字:“国运!” 石宠懵了,好家伙,直接朝国运下手? 不是说修仙者都畏惧皇气、红尘火之类的看不见的东西吗?怎么竟还能夺国运?这不玄学! 石宠感觉有些不对,忽然想到一点,问道:“真人的叔父王恺亦无仙骨,为何不以这夺运之术,助其入道?” 公子羽解释道:“此术晚辈受限于皇气而无法施展,还需石翁襄助啊。” 石宠想到自己身为外戚内臣,难道说……此术要在宫中做手脚?洛阳宫中,有三朝皇气加护,修仙者当然不敢妄为。 “石翁不必忧心,此术他人或许难办到,但对石翁来说易尔!石翁棋艺高超,又得陛下恩宠……只需持我棋盘入宫与陛下手谈一局而胜之,即可得大晋国运。胜得目数越多,则得之越盛。石翁携气运而归,我自有办法令石翁入道!”公子羽所言,令石宠茫然。 原来不是在宫中动手脚,而是和皇帝下棋? 这是什么法术?手谈一局便夺国运? 他虽然不通道术,可因为仰慕修仙,也常谈玄论道。这种妙术,有点太不玄学了! 又或者是……太过于玄学了? 毕竟自己只是粗通一二玄学,想必是这借夺国运之术太过奥妙的缘故,他不懂也正常。 石宠定了定神,问道:“大晋国运被夺,会如何?” 当朝与世家门阀共天下,他当然不希望大晋国动荡。如今几个皇子都不咋地,不是年幼就是痴呆……可别来个二世而亡…… 公子羽哈哈大笑:“石翁莫慌!是借,而非夺!” “大晋朝立国二十余年!一统天下甚至不到十年!当今开国之君还在世,正值国运鼎盛。” “我等借走一二,无伤大雅,无非是让即将到来的盛世,稍微平淡一些罢了。” 石宠一想也是,乱世刚刚结束,当朝又有九品之制以世家名门治天下,可谓众正盈朝,未来必然大兴! 如此鼎盛的国运,稍微借他一点又怎么了嘛? 反正这个度把握在他手中,下棋时稍微赢得小一点,少借一点国运就是!这种事只有他能做,毕竟皇帝只爱与他下棋,也只有他能让皇帝赢得刚刚好……到时候反过来,他自己侥幸赢一点就是。 皇帝输了不开心又如何?他能修仙了还管这个? 石宠越想越激动,心情大好,亢奋道:“真人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且还请真人在园内住下,鼎炉必不会少,给老夫一些时间,定能凑齐!” “嗯……这些庸脂俗粉暂时还请真人将就一二,这可是老夫心爱的姬妾,绝非一般。” 公子羽好奇地问:“哦?哪个?” 石宠指着院内的一大群:“这三百名都是!” 公子羽乐了,全都是心爱的姬妾? “此三百美姬乃老夫从天南海北收罗,精挑细选的美人,不乏从塞外、西域来的胡姬……” “一律穿着锦绣,艳丽夺目,日夜熏香。又请名师指导,精通音律,歌舞曼妙,善咏诗词……” “养在后院,给她们系玉龙配,戴金凤钗,穿百鸟服,命其在老夫床榻之侧昼夜歌舞,声色相接,交替轮转,一年四季旋舞不休!称为‘恒舞’!” “每次老夫有所召幸,不呼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 “行欢之后,又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以使细骨轻躯……” 石宠洋洋洒洒,如数家珍。 这下子,就连出身高贵的公子羽,都不禁动容,拍案赞道:“好一个恒舞!石翁雅兴!” “往古之时,黄帝有圣德,九星辉耀,于是御女三千,乘龙而去。少昊有圣德,百鸟来朝,于是凤鸟自鸣,鸾鸟自舞……” “当今之世,虽不见鸾凤,然石翁以美人为鸟,听玉石之音以为凤鸣,赏众女之旋以为鸾舞……意象古圣人之礼乐,情趣旷达!” 石宠得意大笑:“真乃老夫知音也!” “此恒舞昼夜不息,天长日久,老夫已成习惯,若无恒舞,几乎睡不着觉啊!但无妨!真人喜欢,可任意享用。” 公子羽却淡淡一笑:“然而石翁意境深远,却不知神仙礼乐!” 石宠连忙倒酒:“愿闻其详!” 公子羽再次痛饮一壶,好似已经醉了,任由酒水流撒自身,放浪形骸道:“一年四季旋舞不休,太过单调!” “伏羲以俪皮为礼,作瑟以为乐,名曰《立基》,当为春之舞!” “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斩而作笛,吹作凤鸣,名曰《咸池》,当为夏之舞!” “炎帝乃命刑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当为秋之舞!” “惟天之合,正风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命之曰《承云》,当为冬之舞!” 公子羽声似洪钟,气势磅礴。 石宠初听起来感到惊惧,再听下去心神又逐步松弛,再往后听却又感到迷惑不解,最后神情恍惚无知无识,不知所措。 待他回过神来,竟见有清白之气如大风雪般飞舞于空。 顺应着公子羽的话语,排列成八个大字,刹那间又金光闪闪,正是《立基》、《咸池》、《丰年》、《承云》! 冥冥中,似乎已经听到了来自上古的神乐! 石宠感慨万千:“老夫享人间富贵,不知仙人之乐。” “此神乐皆上古圣德之君所作,至今早已失传,还请真人传下!” 公子羽听了,淡淡点头,挥手间取出四块宝玉,那八个大字立刻遁入其中。 他说道:“也好,大晋国运昌隆,立国二十载,正值盛世……盛世当歌,我便留宿金谷园,传授上古礼乐于三千玉女,以全石翁恒舞之乐,成就一番风雅故事!” 石宠心里微微一愣:什么?三千?还是玉女?也罢,三百与三千又有何区别! 他欣然笑道:“真人安心住下,老夫两日之内,必集三千玉女,向真人学习神仙礼乐!效上古圣德之风!” “大善!”公子羽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两颗冰润如玉的丹药塞入口中。 霎时间,身腾热浪,气焰如蒸,他摇摇晃晃,头顶青烟缥缈,恍若仙人。 之后,一连十日,园中歌舞不休,琴瑟和弦,觥筹交错,日夜笙歌,昼夜都有凤鸟高鸣声传出,外人皆道金谷园仙人在卧,士林闻之,拜访者络绎不绝。 时年,北地大雪连绵,饥寒冻毙者无数,青州人食人。 …… 第二章饥寒冻毙者无数 青州,琅琊郡,华县地界。 一位衣衫褴褛的干瘪老头,佝偻着身子,紧紧捂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鼓鼓囊囊,正护着一名两岁稚童。 稚童被用布条绑在胸前,同时老头腰间还拽着荆条绑扎成的拖板,上面载着几十斤的柴火。他就这么一步步陷着大雪,朝着县城走去。 老头已经行了二十里山路,来到了大路上,这里的雪已不是那么深了,只要再走十来里,便能看到城墙。 这大灾之年,区区三十里路,都举步维艰了啊,大雪连绵下了十天十夜! 如今已是正月廿九!依旧天寒地冻,湖泽冰封! 无数民房被大雪压垮,又兼苛捐如虎,百姓缺衣少食,饥寒冻毙者无数。 老头自家早就塌了,他是猫在围墙与冰雪形成的窟窿里,活到了现在。 此刻狂风拍打着脸颊,耳边尽是呼啸声,寒风冷得像是老天爷要杀人。 雪已经停了,但在这样严酷的气候下,即使没有飘雪,也是难以忍受的。 可老头硬生生忍受下来了,他还不能死。 趁着大雪终于停止,他带着孙子到茶山上砍了些木柴,打算送去城里卖钱,换些口粮。 他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孩子也已经两日未进米食。 老家附近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他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县城了。 说不定城里已经开仓放粮,前两日他还看到不少流民逃难过去呢,再不济,柴火总要吧?这大冷天的,总能换些粮的。 忽然,他脚下绊到了什么,低头一瞧,好像是个人,被雪覆盖了,不知生死。 老头连忙放下拖板,抽出腰间的柴刀拼命扒拉积雪,等把这人完全拖出来,便叹了口气…… 死了,都冻成冰,简直比铁还硬。 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全身上下光溜溜,就小指上戴着一枚铁扳指。 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婴孩,而她怀里的婴孩,保持着啼哭的模样,也成了冰坨。 母女二人都没有衣服,也不知道是被人抢走了而冻死,还是冻死后被人抢走。 这年头,已经有人开始食人,而抢走妇孺的衣服,任由其冻死,甚至都不足为奇了。 老头一路走来,已经见过不少干硬的尸体,或孤独一人,或成双成对,乃至全家老小相拥冻毙者,亦不少见。 “唉……”老头看着这对母女,想起了饿死的小儿媳妇。 老头姓姜,共有两个儿子,老大姜田身强体壮,会舞刀弄棒,是个能打仗的,死在了战场上。 老二姜农性情木讷老实,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两年前被强征入伍,也死在了战场上。 万幸入伍前成了亲,还留下了遗腹子。 儿媳妇不容易,这些年不是灾荒,就是叛乱。她一边照顾自己这老朽,一边把孩子拉扯到两岁,然而去年齐王司马冏扩修王府,不仅钱粮从他们身上摊派,还在秋收期间强征劳役。 没办法,全家就他一个男人,又没有钱顶劳役。 儿媳妇孤零零带着孩子拼命抢收,奈何还是错过了,一场大雨,大半的谷子都烂了,而赋税一点不能少缴。 被逼无奈,只能卖了老大战死赐下的五亩地,成了华县张氏豪族的佃农,更甚至连斧头都卖了,全副身家只剩一把柴刀。 本想着留着这把柴刀,冬日里去深山里挖野根熬过这个冬天。 可是还没曾想,又遇雪灾,大雪封山,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万般无奈,他跑去城里,求贵人接济,却被无情拒绝。只因大灾之年,借贷者甚多,他一介老朽,都不愿搭理他。 等姜老头回到家中,房子也塌了,儿媳妇就是这样抱着孩子,缩在冰窟窿中,冻僵而死。 临死前,将全身的衣物脱下,紧紧包裹孩子,等到了他回来。 “哇啊啊啊!”姜老头扒尸体的动静,惊醒了怀里的孙子。 “奴儿乖,别哭……” 姜老头给孩子取名‘奴儿’,便不指望有出息,活着就行。 见孙子哭醒,他连忙哄着,同时用柴刀刨坑,要将这对冻毙的母子掩埋。 “阿翁,饿……”孙子在怀中虚弱地张口,眼睛都没有睁开。 姜老头又哄:“有吃的,有吃的,等阿翁埋了你娘……埋……埋了她,就带你去进城。” “阿翁爬上山劈了好多柴,等进了城就有粮吃了,快到了……快到了……” 一边哄,一边凿开冰雪,挖了个浅坑,总算将路边母女的尸体草草埋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拖着木柴,继续前进。 姜老头越走越慢,本就虚弱的他,刨坑浪费了太多力气,不禁后悔自己滥发善心。 这严寒之下,活人都顾不得了,哪顾得来死人? “快到了……快到了……” “到了就有粮吃了……” 姜老头浑浑噩噩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城墙。 然而等他靠近,却见城外拥挤着一片片像他一样的流民。 这些人彼此或不相识,但都蜷缩在一起,沿着城墙蔓延到视线之外。 他们身上,大多落着雪,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还有的尽力抖动,一抽一抽地,搓掉身上的冰雪,想尽一切办法取暖。 姜老头枯槁的脸,越发僵硬,他靠近过去,拍打着一具‘雪人’。 却发现那人已然冻僵,乃至于和周围的十几人,冻成一块! “咋不进城啊?”姜老头张嘴喊着,但声音却干冷得沙哑。 没有人理会他,这里的活人,只知道抖动、搓雪,似乎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 “进城啊!”姜老头一边走,一边喊,终于找到紧闭的城门,然而却是无法靠近。 因为那里堆积着最多的尸体,乃至形成了冰人构成的雪坡。 看着几乎被‘掩埋’的城门,姜老头心彻底凉了,想哭都哭不出来,想喊也不知道喊什么。 明明三天前还能进城的,怎么不让进了?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对他解释,他也没有人可以询问,等待他的只有饥饿与寒冷。 姜老头只能沿着城墙,不断地走着,他不甘心,或许其他城门是开的呢? 然而他无论走多远,都能看到冻毙的百姓,无数的人,混合着冰雪,把这座城围住了。 姜老头看着第二扇封死的大门,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流民会沿着城墙环绕……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把希望寄托于第二扇城门,甚至第三扇……第四扇…… 还要走吗?姜老头麻木地又走了两步,蓦然发现,那几十斤木柴,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了。 要找回来吗?不必了……都是湿的……湿透了…… 只有干柴才卖得出去,什么进城换粮,都是自己不知道何时开始欺骗自己的…… 他累了,他终于无助地倒下。 和其他流民一样,蜷缩在一个个雪人旁,抖动、搓雪。 但比其他人要多出的是……还要捂着怀里干瘦如柴的孙子。 从很早开始,孙子就睁不开眼了,早在把孙子从儿媳妇怀里拔出来时,就已经意识迷糊,浑身发烫。 姜老头知道,这孩子挺不过多久了,可他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终,他只能像儿媳妇一样,僵硬地脱下衣服,想要包裹在孩子身上。 “阿翁……饿……”孙子被抱出来,寒风一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姜老头听到这声阿翁,终于崩溃,捶胸顿足地痛哭:“你把我吃了吧!” “啊啊啊啊啊!” 战争,赋税,加捐,劳役,天灾……饥饿、寒冷、死亡,一步步压垮了他。 本就饥寒困顿的他,痛哭宣泄后,终于累过了头,头一歪昏睡过去。 黑暗中,他做了个梦,梦见老大老二平安归来,朝廷共奖励了十亩田。 老大成亲生了个女儿,老二成亲生了个儿子。 那孙女叫什么呢?叫雪儿吧,为何叫雪呢? 姜老头在梦中产生了这样的困惑,陡然间一场大雪就来了,然后他看到了儿媳妇赤果的尸体,忽然抬头对他说:“阿父,奴儿交给你了……” 冷,好冷! 姜老头猛然间惊醒,一阵彻骨的冰寒,窝心的冷。 那是之前未来得及脱下,而敞开的衣襟……以及怀里冻成冰坨的…… “奴儿!” 姜老头撕心裂肺地叫喊,心里痛哭:奴儿,阿翁能带你活下去,能活下去,阿翁去吃人肉…… 他疯狂地搓揉冻僵的孙子,可是他也快冻僵了,身体几乎无法动弹,形如僵尸。 但还是拼命地搓揉,拼命地搓揉,但除了让自己活动开来以外,最终只确认了一个事实……奴儿死了。 最后的亲人,最后的精神支柱没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啊!”姜老头的泪水在眼皮上形成冰锥。 像他那样的睡去,理应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偏偏,他醒来了……在冻僵前的最后一刻。 “呜呜呜……”姜老头甚至无法做出表情,只是茫然而麻木地呜咽。 老天爷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独独留下了他到最后,看着这个白茫茫的天地间。 忽然,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奴儿,咱不能死在外面,阿翁带你回家。” 姜老头没有沉浸在孤零零一人等死的痛苦中,他再一次说服了自己。 他在想,老天爷让他醒来,就是要他为亲人收尸的。 落叶归根,老伴和儿媳妇,还有老大老二的衣冠冢,都是埋在家后面的土坡。他和孙子,也得回去。 就这样,姜老头一步一步坚定着走着,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天爷要杀人般的寒风逐渐停息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野外有婴儿的啼哭声。 …… 第三章冰天雪地有弃婴 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吓得姜老头一个激灵,连忙查看怀里的孙子,然而不是,哭声来自远处。 兴许是其他人,和他之前类似,在带着孩子在赶路吧? 但是看着远方白茫茫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姜老头又想到,会不会是和那冻毙的母子类似的情况,只是孩子还没死? 想到这,姜老头本能地循声找去。 也没找多远,就来到了一处冰湖,冰封的湖面上,赫然躺着两个赤果的婴儿! “啊?” 姜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见到两个婴儿白白嫩嫩,不过尺许长,仿佛刚出生的样子。 正好一个男婴,一个女婴。男婴闭着眼,啧吧啧吧嘴,竟然也不哭闹! 女婴则较为正常,眼睛也睁不开,拼命地哭嚎,自己就是被女孩的哭声吸引而来的。 “哎呦……”姜老头赶紧凑上去,同时左右张望,并无他人。 那这俩婴儿哪来的?这严酷寒冬,是谁生下了两个孩子,又将他们丢弃在冰天雪地? 他先没管那么多,立即将两个孩子抱起,捂进怀中。 可随后,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没力气了,姜老头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把孙子尸体带回家。那样麻木如行尸般的前进,或许还能坚持,可眼下一番折腾,抱着三个孩子,着实抱不动了。 他就这么卧在冰湖上,喘着气,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怜了,才出生多久啊?还没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要冷死在这冰雪中。 然而这世道,或许就是这样。姜老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弃婴了,只不过以前见到的……都是骸骨。 在他所在的茶山村,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起婴儿夭折,有的是真的夭折,先天病弱或养不活饿死,但有的……则是被遗弃。 茶山村的边缘,有一座丈许高的婴儿塔,实际上就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塔型堆,专门用来遗弃婴儿。 有的穷苦人家比较狠心,直接就将生下来患病或养不活的婴儿溺死,很多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姜老头就曾在村里的河中看到漂浮的弃婴,遇到了,他也只能无奈地喊一声‘谁家的孩子?给娃收收尸吧!’ 而有些父母实在下不了手,就会把女婴或者病婴送到那塔中,从此不再过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会让那些父母心里好受一些,因为他们会幻想有好心人将被遗弃的婴儿带回家好好抚养长大,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姜老头就曾去看过婴儿塔里面,可看过一遍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那场面令他终身难忘,他意识到,所有的婴儿,都是活活被蚊虫鼠蚁啃食而死的。除了啼哭,什么都做不了。 “别哭,阿翁陪着你们……”姜老头呢喃着。 人之将死,总是会陷入回忆。 或许,这就是命吧……自己生命的最后,捡到了两个孩子,虽然很快都要冻死了,可自己至少还能给他们一些温暖。 “呜哇哇……”女婴拼命地哭着,她紧贴着奴儿的尸体,冻得发紫。 姜老头见状,一咬牙,将自己亲孙子的尸体推出了胸怀,把两个小婴儿,更紧致地贴在心口。 他告诫自己,活人比死人重要。 就这样,他再一次陷入了昏昏沉沉中,但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暖流。 “冷……不,是暖……好暖……”姜老头睁开眼,还是侧卧在冰湖上。 贴着冰面的那一侧,已经冻僵,然而胸口一片,却是暖烘烘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瞧,女婴早已不哭了,男婴始终睡得香甜,甚至还流出了哈喇子。 哈喇子?姜老头错愕,如此严寒的天气,他都快冻僵了,眼泪都成了冰锥,这孩子是怎么流出口水而不冻住的? “我怀里这么暖和吗?不……是这孩子暖和!” 姜老头很久没体验到这么温暖的怀抱了,那男婴浑身发烫!正是这股暖意,让他这老朽又撑了过来。 “这是病了吗?” 在他看来,这是冷到极致,就要冻死的回光返照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姜老头尽力地挪动身体,借着胸口的暖流,逐渐活动僵硬的身躯。 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爬起来的时候,远方传来呼喊声:“你们看,有活人!” 听到这声音,姜老头大喜,难道说,这两个孩子能活下来了? 不怪他如此想,因为这大灾年景,像他一样的流民喊不出这样有中气的声音,更甚至压根不会理会远处是不是有人倒在那。 “是官差吗?朝廷赈济了?太好了……” 姜老头露出会心的笑容,慢慢坐起身来,回头去看。 然而这一眼,却吓得他一激灵。 不是来人相貌可憎,相反,都是和他一样的灾民、流民。 然而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因为这伙人在奔跑,脸上还带有红润,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食人。 “原来是个干瘪老头。”一行来了三人,看清之后很是失望。 三人并不强壮,相貌甚至还有些憨厚,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情:“这老头又老又干,没多少肉,吃他还不如路边捡具冻肉呢,慢慢化,也能化开。” 听到这话,姜老头就知道,这三人是不会吃自己的。 真要说起来,人……有的是。但死人必然都冻成冰坨,简直如铁一般硬!而这雪灾下,想弄到干柴都难,化开冻僵的人更不容易,基本……是吃生的。 所以,这群人希望找到活人,甚至最好是小孩。 “咦?这有个小孩……” 听到这话,姜老头紧了紧怀抱,一副缩在那,自己给自己保暖的样子。 “唉,已经冻成冰坨了。”原来这伙人看到的是被姜老头推出怀抱的,亲孙子的尸体、 “走吧。”为首一人挥挥手,三人便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和老头说一句话,好像只是在挑肉买菜似的。 恐怕他们也没想到,在老头身旁已经躺了一具冻死小孩的情况下,怀里还会有两个软绵绵的婴儿。 “呼……”姜老头松了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的女婴再度哭了起来,这样的婴儿,随便动几下就容易醒。 “啊?”听到声音,三个流民一齐回头,神情大喜。 姜老头挣扎爬起来,扭头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腿脚麻痹,再加上冰湖不比积雪深厚的道路,太滑了。 “老头,原来你还藏着一个……” “哎呦,是两个!” 他们追上来,把老头手掰开,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婴儿,简直欣喜若狂。 这两个小婴儿,看起来太嫩了,白润光滑,和其他流民所带的孩子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住手!” “畜生!住手!” 姜老头气急攻心,但他一个快死的干瘪老头,如何敌得过三名吃饱过肚子的青壮? 轻而易举就被按在地上,夺走了一对婴儿。 女婴大哭,颤抖着身体,被握着脚踝倒提着。男婴依旧没哭,被大手掌钳住脑袋! 看这手劲儿,是根本不在乎把小孩掐死。 姜老头双目猩红,目眦欲裂,脱口而出:“放开我孙儿,那是我孙儿,你们不能吃他!” 然而三名青壮根本不理会,提着两个婴儿,就像提着两块肉,快步离去。 姜老头再度爬起,僵硬的手脚,一瘸一拐地追在后面。 人家也不在乎,俨然不是第一次行事了,根本不把这种半死的‘干尸’放在眼里。 三人走了大约一里地,来到一处废墟,这大约是某个被大雪压垮的小村子。 而在废墟中,竟然有个篝火,上面还放着一口铁锅,里面烧着水。 “咦?伙夫,真给你把火升起来了?” “风停了,雪停了,我再生不起火,别活了。” “太好了,可以吃熟的了!” 原来共有四人,三人出去寻找食物,还留守了一人生火。 “怎么这么小?”那伙夫回头看了看粉嫩嫩的两名婴儿,不禁失神。 尤其是哭泣的女婴,哭得他欲言又止。 “这女娃吵死了,先下锅!”一人随手就要把女婴扔下锅。 伙夫本能大喊:“等一下!” 三人一愣,问道:“咋了?” 伙夫接过女婴,将其正过来,抱在怀里,说道:“水还没开。” “那要什么紧?”三人觉得莫名其妙,前面几顿生的都吃过来了! 伙夫强硬道:“火是我的升的,怎么煮,我说了算!” 众人也无所谓,只道是伙夫煮菜的瘾犯了。 不多时,水就咕噜噜滚开。 然而伙夫摸着女婴冻得僵硬的脸,好像没看到,三人对视一眼,就要先拿男婴下锅。 “这男婴热乎乎的,也不哭,是病了吧?” “我们吃的肉,哪个没病?怕什么!” “也是!” 正说着,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住手,放开我孙儿,我给你们吃!” 姜老头终于一瘸一拐地赶来,眼见俩孩子还没下锅,松了口气,连忙堆笑恳求道:“吃了我吧,把我吃了吧!” 伙夫看了眼姜老头,微微叹了口气。 握着男婴的流民则摇摇头:“吃你还不如随地刨一具尸体吃呢。” “你们有火,有锅,可以不杀我孙儿的……我去给你们找,我知道哪里还有婴儿的尸体!”姜老头一边恳求,一边佝偻着靠近,怀里握着一把刀。 伙夫搭了句茬:“说的也是……” 听到这话,姜老头蜷缩在怀的手,微微一滞,松开了柴刀。 然而就这犹豫之下,就听到扑通一声,男婴被扔进锅中。 睡得香甜的男婴,猛然挣扎,在滚烫得开水里扭曲抽搐,然后就不动了。 只此一幕,姜老头脑子里就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那流民干笑道:“这娃都没断奶,这年景养不活了,不如我给他个痛快。” 另外两个弟兄一听,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两个刚出生貌似没几天的孩子,恐怕一口奶还没吃过,这怎么养得活? 与其饥寒而死,不如让他们美餐一顿。 “老头,这是你孙子吧?他的肉救了我们的命,便给你也分一份……” 那流民还在说,却见刀光一闪。 噗嗤!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白雪。 “啊!” “他有刀!” 剩下三个都吓坏了,连连退后! 伙夫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干瘪半死不活的老头,如此凶猛! 刚才那一刀,太快了,快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他们从没瞧得起这老头,也没想到他藏了把柴刀。就这么把破柴刀,竟然瞬息间断人头颅,这意味着力量和速度乃至角度,都达到了一定程度,这老头是刽子手吗? 出刀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还有一股杀伐之气,是老兵!战场上杀过人的那种! 是了,乱世才结束没多久,这一大把年纪的平民,如果没有当过兵,反倒是怪事。 “孙儿……”姜老头几步跨到锅前,呜咽着,伸手去捞。 右手颤抖间,刀竟然掉在地上了。原来刚才那一刀,已然是极限,乃是盛怒之下的爆发,他终究是老了。 再加上身体虚弱,此刻右手腕都扭伤了,可以看到关节异常突出,这样子根本握不住刀。 “他手断了,快制住他!” “我捡到刀了!” 伙夫没动,而另外两人选择扑上去,按住这个危险的老头,就要把他宰了。 老头左手被开水烫了一下,右手举都举不起来,被两个大汉按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已经把捡到的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孙子,然而他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亲眼看着孙子,活生生被扔进沸腾的锅中,直教他肝肠寸断!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姜老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嘶吼中是无尽的诉求。 “啵!” 猛然间,锅里伸出一双粉嫩的肉手,扒住边缘。 下一刻,肉嘟嘟的脑袋冒了出来,升腾着蒸汽,还滴答着开水…… 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到处瞎看。 四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过去,眼神极度惊愕。 “妖……妖怪啊!” …… 第四章大灾之年生妖孽 沸腾的开水,咕咕直冒泡,一个小婴儿就这么泡在里面,皮肤虽然被烫的通红,但也无甚大碍!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如此小的婴儿,原本眼睛都睁不开,如今却直勾勾地看着大家,令人头皮发麻,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大灾之年生妖孽!” 伙夫颤声喊着,随后抱着女婴扭头就跑。 另外两人也不敢按着老头了,丢下狼藉的现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窜。 姜老头挣扎着爬起来:“把娃放下!” 但是人家哪里理他?已然跑远了。 姜老头看着热锅里的男婴,虽然困惑,但还是先捞了出来。 那滚烫的身子,烘暖老头的身心:孙子还在。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愿想许多,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姜老头左手捡起柴刀,连忙又去追赶那伙人。 本是追不上了,但地上隐约能看到脚印,而且女婴受了颠簸,又开始哭闹,他循着声音也能一直追寻。 “天哪,那老头抱着妖怪追来了!” “伙夫,快把女娃扔了!” 逃窜的流民被女婴哭得心慌慌,想着女婴一直哭,是甩不掉老头的。 然而伙夫喊道:“扔了我们吃什么?跑你的就是!” 见伙夫不撒手,旁边的人就伸手上去,要掐死女婴:“掐死就不哭了!” 在他们看来,这本是正常的选择,然而伙夫勃然大怒,猛地一脚踹开那人,抱着女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狗东西!我就知道他心软了!” “之前我就瞧他不对!算了,不管了,我们快跑!” 伙夫与他们分道扬镳,果不其然,老头只追哭声。 另外两人跑了一段后,回头没见到人,顿时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追我们。” “都说大灾之年生妖孽,我这还是头回遇到。” “那男娃浑身发热,我就觉得不对,传说妖怪最爱吃人,我们竟然还想吃他,真是找死。” “你说这是什么妖怪?竟然变成婴儿!” “不知道,但常听说妖怪擅变化,迷惑诱骗凡人,想来那老头已经被妖怪迷了心窍。” “我看那伙夫也是,抱着那女婴,舍不得下手。” 俩流民越说越后怕,别看那婴儿,好像无害,貌似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但恰恰如此才可怕,如果掉以轻心,恐怕悔之晚矣。 仔细想想,这大雪天的,怎么会有没断奶的孩子?他们早就该警惕了。 “你们在哪里看到妖怪?”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近在咫尺。 两人连忙看去,就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第三个人在与他们并排跑。 “啊!” 这冷不丁旁边多个人,让本就心悸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自己绊倒在地。 来者是一名裘衣男子,面带欣喜,腰间悬挂钢刀,说话间热气腾腾。 “快说,妖怪在哪!” 两人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着,相互插嘴。 一个说什么男婴,一个说什么妖怪,称呼混乱,那裘衣男子听得心烦,拔刀砍死了一人,冲着剩下那个喊:“你说!” “是是是……”剩下那人瑟瑟发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裘衣男子感到困惑:“这是什么妖怪?” 最常见的妖怪,就是开了灵窍的妖物,这种通常都不能叫做妖,而只能算是灵兽。 若能行变化之术,则一定是凝结出了妖骨,达到灵妙期,拥有法力了。 根据描述,能变成婴儿骗人,是妥妥的妖精无疑,正是他的目标。 可真正的妖精,对付几个流民而已,又不是什么贵人,还用得着这么麻烦的诱骗吗? “嗯?你说那老头,一刀斩了你的同伙?他练过武?”裘衣男子注意到一个细节。 “以那老头的年纪,想来是从过军的,应是在军中练过。”那流民颤巍巍道。 裘衣男子恍然一笑:“原来如此,是老兵那就说得通了,军伍之人身上的‘红尘火’很重,而达到灵妙期就属于修行中人,会受‘红尘火’反噬。” “那小妖恐怕刚刚拥有妖骨不久,道行尚浅,实力不济,这才变成其孙子迷惑人心,徐徐图之,想法儿破了那老兵的护体红尘火。” 仙俗有别,天地间修者众多,但大部分却斩却红尘,于深山中隐居,或在海外潜心修行。而浑浊世中,凡俗之人皆有一种无形烈焰保护,名曰红尘火。 一旦用法术控制或伤害凡人,就会被红尘火焚烧,此为天道对凡人的庇护。 皇族与一流门阀的红尘火最为重,随后就是二三流世家豪族,寒门、军士其次,差吏再次,最后便是平民。 而一无所有的流民或奴仆,则红尘火气衰弱到几乎没有,邪祟可轻易加害。 这就是为何大灾之年妖孽横生的因素之一。 “这等小妖,我承天虎定能手到擒来,简直是天赐我妖骨!”裘衣男子高兴极了。 又爆吼道:“快快带路!” “啊是是是……” 只见裘衣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提起那人,在其指向下拔腿狂奔,沿途搜寻‘妖婴’的踪迹,一步可纵数丈。 他乃是青州有名的游侠,姓陈名虎,诨号承天虎!勤学苦练一身武艺,每到灾荒之年,就到流民遍地之处搜寻妖怪痕迹,为了取妖骨! 谁让他出生低下,没有仙骨呢? 天衍四十九,万事留一线。 没有仙骨,并非一定不能修行,严格来说,这只限制人,不限制妖…… 妖物没有世家门第之分,不照样能修行?便在于它们能后天生成妖骨,多为天道所点化。 当然,妖骨虽然和仙骨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冰润如玉,乃天道所赐,统称为玉骨。但不属于自己的玉骨,是无法使用的,强行插入别人体内,就会被天道收走。 可天地之间还生有一些‘奇物’,又称‘先天异宝’,与法宝不同,不是任何人可以炼制的,仿佛就是在世间凭空出现的奇异。 这类奇物异宝诡谲难言,具有各种各样奇妙的特性,甚至传说不局限于‘物’,也有可能是一片地区,或是某种无形事物……简直无奇不有! 而有些奇物就能另辟蹊径让人修行! 这种秘辛,绝大多数人,乃至修仙者都不知道,只因奇物太过稀有。 陈虎之所以知道,在于他机缘巧合下拜入了‘吞天门’,习得一身武艺,如今三十岁已然‘气血冲关’。 吞天门虽然只是武宗,还不算是修仙门派,但却有一镇派奇物!名曰‘饕餮纹’。 此物诞生于三十年前,不知从何而来,刚一出现就闹出了大动乱,自有一段传奇往事。 具体情况陈虎也不知道,此乃门派秘辛,但他知道当年赫赫有名的泰山仙宗之所以覆灭,就与此物有关! 可想而知,此奇物的可怕之处! 而这样的异宝,竟然在一武林门派的手中,若传扬出去,必惹来血雨腥风。 所以到底如何让他逆天而行拥有仙骨,师尊讳莫如深,师尊只告诉他:你带回一块玉骨,师门自能让你修行。 说起来简单,可想得到一块玉骨,何其难也。 仙骨不用想,世家贵族子他不敢得罪,只能把主意打到妖类身上。 可妖物修行不易,能在野外自然修到灵妙期的妖兽,个个都不简单,他区区武夫,难以抗衡。 去年他就打听到一只犬妖,本是一条野狗,以饿殍枯骨为食多年,而开了灵窍。后又食人十五载,终成妖兽。 修行之道无外乎炼炁、采服,而妖类没有谁创出炼炁经典,所以基本都是采服之道。 人族可以炼丹,而寻常妖兽又哪里有丹药可以吃?除了偶遇天材地宝,就只有……食人。 最为常见的大补之物,就是人……人为万物之灵长,生而七窍,五行俱全,精气神三才兼备,周天穴位,皆应天道。 是以人族修士也同样‘吃人’,当然无妖类之野蛮,乃是阴阳采补,或取人之精血、器官而炼药。 那犬妖食人无数,不仅会变化,还有钢牙铁齿、血气感应之神通,又统帅群狼,盘踞深山,他与同门师兄弟结伴讨伐,反中了埋伏,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能讨伐妖类的游侠,在江湖上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辈,他承天虎虽然师出吞天门,有克制妖类的绝技,但还差点火候。 只能寄希望于,遇到那种刚刚凝结仙骨的小妖。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这妖婴吃个人还如此麻烦,想必老子的红尘火,他更为忌惮!” “纵然他是故意示弱,我也不怕,终究只是没有喽啰的独行妖。” 陈虎心中盘算着,他不是没想过,可能那妖婴会很厉害。 毕竟迷惑骗人的妖,不一定是实力不济,也可能是单纯不想被红尘火灼烧。 更甚至,可能在调戏玩闹,保不齐妖力强横。 但陈虎执念长生,机会在眼前,又岂能善罢甘休? 而且去年讨伐犬妖失败,最大的原因,不是那犬妖战力如何强横,而是其麾下猛兽、灵兽众多。一群人进了深山,还没见着犬妖就已经损失惨重,精疲力竭。 如今单独一只妖物,他纵然不敌,估摸着逃命是可以的,妖怪通常不会死追有师门背景的游侠。 陈虎施展轻功跑了一路,找到雪地上的脚印,掏出怀里的一颗铜铃,面露困惑:“真的就在这附近?你没有带错路?” 流民感受着陈虎那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手劲儿,惨叫道:“大侠饶命啊!小人怎敢骗您?这就是小人最后一次见到那妖婴的地方,老头抱着他往茶山方向去了,您看,这地上还有脚印呢。” 陈虎呢喃道:“奇怪,惊妖铃为何不响?是对方妖气太微弱了?” “带老子去看那口锅!就是蒸煮妖婴的那口锅!” 流民很快带他去找到那口锅,这里地上躺着尸体,热锅里的水烧得半干,但还是在沸腾着。 陈虎提着铜铃,走来走去,也不见铃铛响。 他心里犯嘀咕了…… “开水蒸煮而不伤,定然运用了妖力抵抗,怎会不留下妖气?” “师尊给得惊妖铃,连普通的灵兽都能识别,而那妖婴能够变化,至少是灵妙期,所以不至于是妖气微弱的原因……” “难道是太过强横,以至于收敛自如?神……神识期的妖怪?” 陈虎越想越紧张,灵妙期还能对付,神识期的话……他基本没有胜算,这种层次的妖怪,很可能已经在冥冥中窥视自己了。 他习武多年,真气浑厚,有二十年的功夫,当然这不是重点,而是他数年前就已达‘气血冲关’。放眼天下,也属顶级游侠。 不过在修行中人眼中,这叫做‘三元淬体’。 淬体期是修仙的第一步,也是唯一不需要仙骨的层次。共分六元:劲骨丰肌,力及百骸,气血冲关,意贯天灵,势若龙虎,水火既济。 至少完成一元淬体,才能修炼后续法门,激活仙骨,凝练法力,突破寿命极限。至此方可通灵彻视、掐诀施咒,达到灵妙期,成为真正的玄士修者。 当然,如果只是对上灵妙期的小妖,他还是有信心的,只因真正的修行者,根本不在区区淬体期投入过多精力。 往往一元淬体达到劲骨丰肌后,就直接跳入灵妙期。 妖怪更是如此了,很多压根没有淬体法门,除非是天生骨骼精奇的妖怪,或有特殊机遇、背景,不然也通常是一元而已。 也就是他这种没有仙骨的武夫,才会花几十年的功夫去淬炼体魄,在淬体期拼命地钻研,在凡尘俗世中挣扎浮沉。 只要不是‘金身玉体’的得道境大能,那往往身体都不如武者……若是不用法术、法宝,陈虎自信斩杀修士不须第二刀。 当然,人家若是用法宝,千里之外取他性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一些修士,如果手段不够多,往往也不愿轻易招惹强大的武者。 尤其是武者属于凡人,有红尘火护体,神仙都头疼。 “老子在齐王麾下骁骑卫挂了名,红尘火少说也抵两年道行。可如果那妖婴真是神识期,我斗不赢不说,他若愣头青非要把我弄死,老子没得可是命啊。” “娘的,难道就这么算了?” 陈虎不甘心,一脚踢翻大锅,咬牙继续追寻。 完全感应不到妖气这种事,让他心里实在没底,但无论如何,他也要见识一番不可。 管它什么妖!畏首畏尾,还谈什么修道长生? 当年的西域神僧释法义,步步生莲,踏上峨眉金顶,于众多仙家面前弘扬佛法,最终还活着回到西域,此事震怖武林,可后来还不是坐化圆寂,享年四十八? 长乐谷主赵玉阁,怀抱七弦琴,孤身入终南,一曲鬼神泣,仙人肝肠断。把太白峰五大真人,弹成如今的三大真人……风头一时无两,到头来还不是埋入黄土? 天下第一王斯文,一人斩六仙,剑破天门山,留下‘仙人长生我无敌’、‘千载修行一剑凉’的豪情……现如今老迈年高,晚年痴呆,管孙子叫爹……贻笑大方! “人生苦短,古往今来任英雄盖世,也不过一抔黄土。唯仙家长存,笑看风云,坐观人世间的潮起潮落!” “我承天虎,一定要成仙!” 陈虎斗志昂扬,大跨步地冲向茶山方向,风驰电掣,好似一匹脱缰野马。 …… 第五章天下何人不食菌 茶山的一处雪坡上,伙夫抱着女婴,气喘吁吁地看向身后,那姜老头无比顽强,还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追。 他捡起石头,就往下砸! 一边砸还一边喊:“老头,你被迷了心窍了!你怀里的是妖孽!” 姜老头怒道:“胡说,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他们都是我一起捡的!” 伙夫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喊道:“你承认不是你孙子了?他跟这女娃不一样,你看他哪里像人!分明就是捡来一个妖孽!” 听了他的话,姜老头低头看着男婴,这孩子睁着眼睛,吮吸着手指头,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说正常吧,看起来就是个婴儿,比两片巴掌大不了多少,并没有什么青面獠牙等怪诞。 可说不正常吧,真是哪哪都不正常! 不怕冷,酷寒之下,竟然能在大雪地里安然入睡,乃至浑身发热,烘得他也暖洋洋的。 也不怕热,还能从开水锅里爬出来,除了刚扔进锅里时,拼命挣扎过,好像皮肤灼红了以外,之后就丝毫无损,一点印子都没留,依旧水润润的光滑。 还不爱哭!这么点大的孩子,本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如今黑咕隆咚的大眼睛,能张目对日,迎风不怵。 诸此种种怪象,唯有以妖怪来解释。 相比起来,伙夫怀里的女婴,就完完全全正常了。 双目紧闭,颤颤巍巍,哭得让人心碎。 姜老头喊道:“你快把孩子给我,那女娃要冻坏了,只有我孙子身上的热劲儿能救她!” 伙夫感觉他不可理喻:“愚夫!我不能把阿雪给你!你不知道吗!妖怪是吃人的!他们变成人的样子骗你!然后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姜老头脱口而出:“你不也吃了吗?” 此话一出,伙夫直接僵住了,如遭雷击,无言以对。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眼神先是茫然,随后化为痛苦,直至变得认命。 姜老头一副看开了的样子:“就算是妖怪又怎样,他要吃我,老朽就给他吃!给他吃啊!” 若是入冬前,他还真怕妖怪,毕竟听了乡野流传的很多恐怖故事。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绝望打击,此刻他感觉妖怪也没什么好怕的。 还有比亲人在怀里活活饿死更绝望的事吗?苛政猛于妖魔! 如今姜老头的家没了,家人也没了,可谓心如死灰。是这俩孩子,又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别说这么可爱的孩子,就算真是青面獠牙,茹毛饮血的妖魔鬼怪,老头他跑都懒得跑,干脆送妖怪吃了算了,也好早入黄泉与儿孙作伴。 听了老头视死如归的话,伙夫低头端详着女婴。 只见其都冻坏了,哭声都变得虚弱了,他连忙将其捂得更紧。 奈何天寒地冻,他仅凭身上这两件衣服,实在是捂不暖这孩子。 伙夫呢喃着:“是啊,妖怪有什么可怕的?” “他真能救阿雪?” 姜老头终于爬到松树下,见伙夫没有阻挡,便接过女婴,把两个孩子捂在一起。 自己则背靠大树,蜷缩下去。 “能的,之前老朽躺在冰湖上,大家抱在一起,都睡得暖哩!” “你也一起吧!” 伙夫见到女婴仅仅贴着男婴,就好像在钻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禁放下心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退后到大树的另一侧,抱着自己蜷缩着说道:“我不必了。” 姜老头没有多说,于是两人就这么各自靠着大树的一侧,窝着身子,硬熬着饥寒。 过了半晌,姜老头说道:“你生一堆火吧?老朽暖着呢,但你这样会冻死的。” 伙夫呢喃道:“冻死就冻死吧,冻死那么多人,不差我一个了。” 见他毫无生气的话,姜老头笑了:“你生了火,我们才好吃尸体啊,老朽不想吃生的……” “……”伙夫惊呆了,楞道:“你也要吃尸体?” “总要活着啊,我还想把他们带大。”姜老头仿佛在说胡话。 伙夫苦涩一笑,随后用近乎哭泣般的绝望语气说道:“养不活的……他们都没断奶呢……” 姜老头语气坚定:“能活的,我们攒足力气,然后进城,投奔个好人家……能活的。” 伙夫又哭又笑:“进城?呵呵呵,城里的贵人会管我们才怪,东莱有流民起兵造反,所以琅琊郡这边也为防百姓造乱,下令各县紧闭城门……你不知道城外的尸体,堆积如山了吗?” 姜老头这才知道,不让进城是如此简单的原因。 他茫然片刻,固执道:“总有办法的。” 伙夫叹息一声:“但我不想吃了……那些尸体,又干又硬……咽下肚子,就有一股血的腥臭涌上来……这就是他们特别想煮了这俩孩子的原因。” “你为什么,要保护这女娃?你认识她?你叫她阿雪?”姜老头问出心中疑惑。 伙夫摇头:“阿雪是我女儿……在大雪刚开始时出生的,所以取名叫雪……村里房子都塌了后,我带着妻女去县城,路上被冲散了,这两日我一直在寻。实在寻不到,饿的走不动了,这才吃尸体。” 姜老头恍然,难怪这伙夫对女婴如此柔情,原来他真的有个女儿,要下锅时,想起自己的女儿还不知所踪呢,当然就心软了。 “那你更要活下去了,你还没找到她们啊。” 伙夫语气苦涩:“失散时,已是病饿了三日,如今……” 姜老头忽然想到,他之前无意间见到的路边尸体,也是母女二人,他还顺手埋了。 不会这么巧吧?姜老头随口问道:“戴着铁扳指吗?” 怎料此话一出,伙夫直接弹身而起,忙不咧从树的另一侧爬来,欣喜若狂:“你见过她们?” 见状,姜老头心里一惊,不禁咽了口唾沫。 “内人小拇指戴着铁扳指的,是不是?是不是!”伙夫一边问,一边观察姜老头的神色,渐渐他脸上的欣喜也消失不见了。 两人相顾无言,伙夫惨笑一声,手脚一软,竟然支撑不住,直接从雪坡上翻滚下去。 这个坡他们向上爬了两百尺有余,这一摔,伙夫当场滚成了雪球,停在坡下一动不动。 姜老头连忙追下去,想要把人拔出来,但没几下,手就冻得发硬。 他想到怀里的神奇怪婴,尝试让那暖流,把雪化开。 然而令他惊奇万分的是……婴儿的手抓上去,冰雪依旧干燥! “啊?”姜老头懵了。 这才猛然想起来,初见婴儿时,他躺在冰湖上,就丝毫没有把冰湖化开。 虽然浑身发热暖烘烘,却也不见有热气升腾。 仿佛这股热意,只能用来暖身子? 姜老头感觉这诡异的现象,冲击着他的认知,但他也想得开,妖怪嘛,也许就是这样,他也不懂。 当即把这个惊奇抛诸脑后,拼命地刨雪,要把伙夫拉出来。 然而他不知道,百尺之外,有人正蹲在树梢,远远地眺望这里。 “抱阴负阳术?” 此人正是陈虎,正满脸不可置信,认出这种遇雪不融的妙处。 他已观察许久了,知道那妖婴一直发热,否则那老头和女娃娃早就冻死了。 然而这股热意,丝毫不影响外界,其背后的精妙入微之手段,可谓高明。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但也听师尊提过,有修士能发出一团火,只烧特定的目标,所有阳热之气精准无误地掌控,而遇雪不融,遇冰不化,水不能熄,土不能灭。 乃至于火海之中,有千百人,偏偏只烧一人。被这样的火焰烧到,除非有破解之法,否则跳到黄河里都没用,它甚至能在海底把人烧死。 这便是典型的抱阴负阳类法术,乃是施术者决定了阳热之气,传导何处。 掌握此类法术的,大多数是丹术师,他们为了掌握丹炉的火候,创造了各种各样运用阴阳二气的法门。 同一炉中,半边沸水半边雪,这都是基础。于寒冰之中化开丹砂,于岩浆之中冻住水银,才算是高深的手段。 而在几十种材料一炉同炼下,冷热分布随心所欲,温度入微到极限,每一寸,乃至每一毫末的阴阳比例皆尽在掌握,那才是绝顶功夫。 当然,甭管是基础还是绝顶,这对他区区淬体期而言,都是完全接触不到的力量。 别说他,就连吞天门创派祖师,都没见过此术,只是与人论道时听说…… 没想到,他今天在一个婴儿,不,是一个妖怪身上看到了? “他到底什么境界?神识期?劫运期?还是得道境的大妖?” 陈虎很苦恼,他的师尊只说掌握这种法术的是‘高深的修士’,但高深这个词太微妙,高深到什么层次?陈虎一概不知。 对他来说,神识期的修士就算是高深之辈了,所以这妖婴真的是神识期吗? 想到这,陈虎拿出了一块玉符,此乃‘辟邪符’,可抵消一次灵妙期修士的法术加害。 他身上有四块,都是师门所赐,给他保命用的,毕竟吞天门表面是武宗,暗地里因为有奇物异宝另辟蹊径助人入道,继而也算半个仙家,属于修仙者行列里的杂修外道。 平时走江湖,此物根本用不上,甚至去年讨伐犬妖,也没用上,因为那犬妖不擅术法,只爱用法力加持尖牙利齿,以肉身相搏。 “如今这妖婴,大概是个擅长术法的,本想说老子这玉符能派上用场了……” “可如果他是神识期……那……” 忽然陈虎看向手中钳制的流民,心中微动:“咦?有了!” 只见他拉着流民又退远了一些,然后真气一吐,灌入流民体内,在其奇经八脉蛮狠冲击,最终汇聚,打破了对方尾闾、夹脊、玉枕三处玄关,贯通了他任督二脉。 “吼啊啊!”霎时间,那流民惨叫起来,只觉得剧痛无比。 随后一口淤血喷出,变得双目赤红,肌肉膨胀,浑身上下青筋暴起,气血翻涌,在表皮之下好似小蛇舞动。 然而剧痛之后,就是一股股力量涌现,他感觉自己力大无穷,能一拳打死牛。 “咚!”流民一脚踢飞一块顽石,石块竟然都碎裂了。 “啊啊啊啊!我就是西!楚!霸!王!”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霸王复生!情不自禁之下,猛地一拳轰向陈虎。 “嗯?哼!”陈虎冷哼一声,任由拳头轰在胸前。 刹那间,流民受到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倒飞而出,在雪地里滚出两三丈远。 “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自比霸王?谁给你的勇气!”陈虎啐了一口痰,满脸恼火。 如果只是被对方打一拳,他并不在意,毕竟忽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真气,乃至众多身体潜能激发出来,大部分人都会心智迷乱。 可对方竟然敢自比霸王,简直可笑,羽之神勇千古无二!这是从朝堂到武林再到仙门一致认可的! 当今凡俗中的天下第一王斯文,自称‘仙人长生我无敌’,可实际上差霸王远矣! 有仙人说过,古往今来,已知没有人在武道造诣上,超越三十岁的项羽!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实?这还是他三十一岁自刎了,那时凡俗之中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以说霸王乃是所有武者心中的道标,陈虎对其有无限的敬仰,岂容他人玷污? “哼,听着,狗东西,去宰了那妖婴,我要你从他体内,取出一块玉骨。” “莫要想些没用的,你体内的真气是我的,老子随时能取你狗命。” 陈虎语气冷漠,赫然是让这流民,充当急先锋,试试水。而自己先躲到暗处,量力而行。 内功深厚的武者,有布气之说,即发放外气为人治病疗伤。 既然能疗伤,自然也能杀人,乃至还能开发出其他妙用。 此时的流民,受他布气冲关,强行开启了任督二脉,储存了自己五年的真气,又激发潜能,有近千斤之力。 这已经极为了不得,江湖二流武者都不一定有这身力量,但陈虎并不在意,因为这是拿命换的。 什么随时取狗命,其实是他瞎扯的,这流民最多活不过一刻钟。 不过,只是拿来试探妖婴的实力,一刻钟足矣。 …… 第六章开膛破肚取妖骨 姜老头扒开雪,把伙夫救出来,却见其动也不动,瘫在地上,满目悲怆。 “不……不一定是你家那位呢,那样寻常的铁扳指,哪都有。”姜老头安慰道。 伙夫坐起身来:“内人穿着青色襦裙,阿雪裹着红色白花纹襁褓,是也不是?” 姜老头再次语塞,两具尸体光溜溜,衣服都被人扒走了,他哪里知道? 然而他的沉默,让伙夫再度惨笑,只道是默认了。 还不待姜老头再解释,就听到一声咆哮,有一壮汉重步奔来,赤红着眼,肌肉虬结恐怖。 两人都看傻了,一方面此人形象恐怖,且来势汹汹。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认出此人,正是之前逃走的食人流民之一,可是半个时辰不见,怎么就变得如此魁梧了? 这……这才是妖怪吧? “呼!”红眼流民二话不说,一双大手抓向老头的胸怀。 姜老头也没有丝毫犹豫,侧身扑出的同时,左手持柴刀,斜向上一撩! “嗤!” “呃啊!” 红眼流民左肋下,被划出尺许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他吃痛喊叫,但脚步不停,乃至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划出破空声,抓向老头。 “好快!”姜老头疯狂翻滚的同时,面露焦急。 这流民怎么就忽然变得如此厉害了? 他老姜虽然曾在军旅之中征战多年,学过刀法,等闲三五人都拿不下他,但那点功夫放到武林里,根本不入流! 反观这红眼流民的劲道和速度,就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能打出来的。 如今姜老头怀里抱着俩孩子,而且右手受了伤,只能左手持刀,再加上年老体衰,又三日不曾进***疲力竭,如何能战? 仅仅勉强挣扎了几招,就被流民抓住。 “吾命休矣……”姜老头叹息一声,不做抵抗,只在最后关头,把俩婴儿放在雪地上,以免被误伤。 怎料他这个举动,反而活了一命。 红眼流民随手将他扔开,一把捏住了嗦手指的男婴。 “莫要伤我孙儿!”姜老头目眦欲裂,这家伙莫名变强跑回来,就是为了吃掉这孩子吗? “噗嗤!” 红眼流民当着他的面,手指甲扣进了男婴肚皮!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姜老头脑子嗡嗡的,怒发冲冠,不要命一般冲上去,柴刀刺进流民的胸膛。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甚至都把流民推倒了! 可惜手里是把柴刀,刀头弯曲并不锋利,只差一点就能伤到流民的心脏。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重创了对方。流民的血液流速似乎极快,仅此一下,就血如泉涌般喷洒。 “蠢货!”远处观察的陈虎,见他被一老头就这么轻易刺中,不禁暗骂。 但也没法,表面功力堪比二流,实则不入流,真实战力关乎的因素太多了。 那流民不懂任何招式,徒有一身勇力,却是笨手笨脚! 发挥不出自身优势也就罢了,还失去了冷静的头脑。自己让他去杀妖婴,还真就只杀妖婴? “为什么要甩开那老头?抓到时随手捏死不就好了?” 陈虎撇了撇嘴,好在流民还是重伤了妖婴。肚皮都被撕开了,这一下还不现原形? “老子倒要看看你本体是何物!” “诶?”陈虎瞧了半天,却是愣了:“什么?这都不现原形?” 妖婴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痛苦地吸着气,呜咽地叫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呜呜哇哇哇哇……”姜老头见孙子被开膛破肚,痛哭流涕,很想去抱孩子。 但他从过军,知道除恶务尽,此刻压在对方身上,手上的柴刀拼命扭动,势要置那恶人于死地。 红眼流民痛快哀嚎,忽然胸口流转一股真气,化为庞大的劲道传递,轰然将姜老头击飞出去。 随后他顺势一个弹身,竟然又站了起来。 胸口还在喷血,可只是令他更加凶性大发:“老头……我杀了你!” 暗中观察的陈虎心中呢喃:“总算用出来了,没错,就这么打,你经脉内有老子五年功力!” 此时姜老头被真气迸飞一丈多远,肋骨断裂,猛吐一口血,脸色惨白。 这状态,再也没法阻挡红眼流民走过来取他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伙夫冲了上来:“狗东西去死吧!” 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在流民的脑后。 随后趁着流民回头之际,从另一侧绕到流民身前,抓住胸口扎着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一划。 红眼流民的伤口再次扩大,鲜血流个不停。 陈虎气急摇头:“蠢货,这样流血过多,最多还能撑三十息。” “嗯?” 陈虎同时也在关注妖婴,却见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妖婴的肠子自己动了起来。 沾满了冰渣雪花就往肚子里缩,复归于原位。 “妖孽!”陈虎惊讶咋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但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绝非凡类。 而更诡异的还在后面,原本瘫软的妖婴又能动了,乃至也不哭了,依靠着软糯的肌肉爬坐起来! 那泪眼朦胧,纯真而充满新奇,似乎在想这是什么…… “吸溜!”他好像饿了! “啊这……”陈虎看得理智都有点下降,满脑子雾水。 这妖怪在干嘛? 陈虎想象过妖婴猛然现原形,凶恶地大杀四方。 也想过妖婴冷冷一笑,使出法术,除掉敌人。 更甚至,妖婴可能道行高深,神识发现暗中的自己,然后直取于他。 可偏偏,妖婴好似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般,搁那唆起来了。 说其在继续伪装成小孩吧……但他这哪一点还像个人啊? 为什么?陈虎想不通,唯一的解释是……这妖怪在玩。 这说不定是一尊强大的妖怪,故意戏耍凡人。 陈虎很想走了,但没有见到真正强大不可敌的妖术,就还是心有不甘。 “蠢货!快去取妖骨!”陈虎嘴唇微动,以真气传音,射进流民的耳中。 此乃传音入密,以他的功力,开阔地五十丈内皆可传音。 只见红眼流民已经一拳轰飞了舍命与其纠缠的伙夫,这一拳用上了真气,威力强劲! 那伙夫被打得胸口深深凹陷,口鼻迸血,双目圆瞪,面若金纸,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灰败下去。 “后生!”姜老头挣扎地起来,见到伙夫眼看着就不行了,不禁悲怆。 而红眼流民听了陈虎的命令,没有再杀老头,快步来到妖婴身侧,见到妖婴吮吸自己的一幕,也是惊了一惊。 随后抓起妖婴,再度扒开肚皮,寻找所谓的妖骨。 然而找了半天,翻来覆去,扣扣挖挖,也没见着玉质的骨头。 “没有啊!”红眼流民朝着陈虎的方向喊着,同时语气中带有一种难以压抑的痛苦和虚弱,强行灌顶的后遗症出现了。 “蠢货,别冲我喊啊……”陈虎翻身躲到树后,露出半边脸观察。 妖婴并没有看过来,挂在流民的手上,如同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他皮肤惨白,眼神也有些迷糊了,整个人没有丝毫力气地瘫软着。 看这样子,也是流血过多,要不行了? “不可能!若真是伤重濒死,一定会现原形……” “这家伙分明是在装……难道想要诱我现身?” 陈虎屏气凝神,且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果不其然,如臂使指般动了起来,但这回没有直接钻回肚皮,而是顺带手,钻进了红眼流民胸前的伤口!就好像一根脐带。 与此同时,妖婴好像又没事了,皮肤恢复红润,手脚乱晃,在流民的掌中挣扎。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饿极了,不断地砸吧嘴,舔舐嘴角,配合无害的小脸,那样子渗人得很! “啊!妖怪在喝我的血!”红眼流民吓了一跳,还以为妖怪终于要见真章了,立刻手臂用劲,真气沿着经脉从掌心导出,源源不绝地打入妖婴体内。 这乃是陈虎派他来之前,唯一教他的掌法,能调动出真气化为掌劲,肆虐妖婴的经脉,打得妖婴浑身暴血,噗噗声响个不停。 “咿呀!”妖婴惨叫一声,痛苦地长大嘴巴,拼命地吸气。 此乃婴儿本能,一旦受到什么伤害,除了哭,小嘴还会拼命地吮吸,哪怕根本没有奶。 姜老头见敌人在折磨自己的孩子,直接失去理智,那浑身是血的婴儿在手上抽搐的可怕一幕,心疼得他肝肠寸断。 根本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赢,如一头疯牛般撞进流民怀里,一手插进被柴刀划破的大口子,同时嘴巴咬上流民的喉咙。 流民本能地抬起膝盖,就把老头顶飞出去。 “咳咳……”姜老头咳血不止,终于爬不起来了。 “哼!”流民若非不会一心二用地控制真气,刚才这下就能踢死老头了。 只见他的真气持续冲击妖婴,掌力如波涛般一浪叠着一浪,妖婴在他掌中哭叫挣扎。 可也不知怎的,却再也没了最开始爆裂经络般的威力,乃至妖婴似乎还觉得很舒服,一会儿又不哭闹了,吧唧了一下小嘴,有种吃完奶的满足。 “啊?”他惊骇之余又扬起左掌,狠狠地拍在妖婴脑门,可谓是双管齐下! 然而他真气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暗劲冲击得妖婴经脉爆炸,咿呀乱叫了,而是犹如泥牛入海。 “啧~”妖婴的气色反而比之前更好了,再度恢复了呆萌新奇的眼神,嘴巴都嘬出了声。 流民本就不怎么会控制力量,真气如开了闸门般宣泄,竟是全给了妖婴。 “吗的,我撕碎你!” 流民感觉浑身痛苦得很,自从受伤流血以来,他就很是难受,那种‘老子天下无敌’的力量不断衰退,五脏六腑都钻心地痛。 本来还能忍受,此刻真气挥霍一空,更是痛上加痛。 流民直接双手插入妖婴,一左一右,全力撕扯! 他千斤之力尽皆施加,别说人了,铁皮都能给他撕开!乃是打算直接把妖婴彻底撕碎,找那妖骨。 然而,这一回,他反而撕不动了…… “什么?”流民惊愕,之前他稍稍用力,就把妖婴开膛破肚,轻松得很。 如今全力以赴,怎么反而撕不动了?而且妖婴肚皮已经是裂开的,沿着伤口撕应该更轻松才对! 可事实却是,他的千斤之力连让伤口扩充哪怕半寸都做不到! “去死去死啊!”手段尽出的流民意识到这妖怪是动真格了啊,这怕不是用妖术了! 红眼流民连忙把妖婴脱手,摔在地上。 却见妖婴被这么一摔,反而又露出痛苦表情,甚至翻了白眼,可以看到后脑勺磕到石头,头破血流。 如此强横的掌力没用,倒是石头磕了一下就重伤? “妖……妖怪……我斩了你!” 红眼流民拔出身上扎的柴刀,跨出一步狠狠劈下,势要把妖婴剁成肉泥。 “不!”姜老头目眦欲裂,哭喊着却无力阻止。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眼流民捂住心口,面无血色。 “呃……” 他感觉全身上下都钻心的痛,而心脏更是直接……骤停! “呃咯咯咯……”他的面孔扭曲到了极点,眼珠暴突,却瞳孔涣散,魁梧之躯轰然倒塌! 壮硕的肌肉一下子就干瘪下去,乃至比之前更加瘦弱。 七窍缓缓流出血来,再无一丝声息。 …… 第七章非仙非妖亦非人 陈虎见流民死掉,撇了撇嘴:“废物,这就不行了……” 被强行灌输和激发力量,本就活不了多久,而维持力量最关键的就是血液,结果那蠢货还流血过多,如今当场暴毙了。 “那妖怪死了吗?不会就这么简单死了吧?” 他犹豫片刻,决定亲自现身。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姜老头见妖婴一动不动,哭喊着爬去。 妖婴仅有微弱的呼吸,老头可谓心痛至极,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碰都不敢碰。 这伤势看起来太可怕了,浑身血污,肚子上一条裂口,全身上下还有好几处内伤,从表皮上都能看出内在的血淤。 脑后凹陷,骨头也裂开来,若是寻常婴儿,早就死透了。 与此同时,场上还回荡着女婴的哭声…… 姜老头面色悲苦,又爬到女婴那里查看,好在女婴并无大碍,只是放在雪地上许久,又要冻坏了。 他急忙把女婴抱在怀里,回过头,却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名壮硕的裘衣男子,腰悬钢刀,不知何时已经靠近,正站在二十步开外,面色凝重。 “你又是谁!” “啊!这都是你干的!” 姜老头也不傻,联系到之前流民朝着一个方向喊话,便想到一切都是眼前之人所为。 “老子济宁承天虎!吞天门三代弟子……妖怪!我知道你没死!还不现原形?”陈虎不理会老头,凝视着翻白眼一动不动的妖婴,手按在刀柄上,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妖婴却还是瘫着,不过呼吸倒是恢复了强劲。 “贼人!官府不会放过你的!”姜老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扯出大旗。 陈虎本不想理他,但听了这话,还是乐了:“老头,青州大雪,饿殍逾万,你可见一个官差出来救灾?” 姜老头哑口无言,眼中含泪:“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嘁!不关你事!”陈虎嗤笑,闪电般抽出钢刀,就打算一道刀气,劈死老头。 可就在这时,昏厥的妖婴,猛然间又坐了起来。 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看向他。 “啊!”陈虎立马横刀在前,真气附着,引而不发,做全了防范准备。 妖婴好奇地看着他,同时肠子从流民的尸体上缩了回来。 “妖孽,老子知道你有神识,别藏着掖着了,亮出来吧!”陈虎一脸桀骜道,实则心里慌得要死。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倘若妖婴真的有神识,陈虎扭头就跑! 然而等了许久,妖婴也没有展露什么神识,反而是躺在雪地上,两手抓着双脚,摇摇晃晃着。 乃至还硬把脚翘到脸前,手抓着脚趾往嘴里塞。 “……”陈虎看懵了,心说:老子堂堂三元淬体的顶尖高手,前来斩妖除魔,刀都亮出来了,你搁这吃脚脚? “畜生,他只是个孩子啊!你要杀杀我吧!”姜老头哭喊着爬动,已经来到了流民的尸体旁,借助尸体掩护,手已经偷偷摸到了柴刀。 陈虎充耳不闻,双目如炬,气息绵长,状态拔升到了顶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妖婴身上。 尽管妖婴看上去懵懂,可恰恰如此,陈虎才不敢大意。 他从头到尾都觉得这妖孽邪门得很,若真是摆明阵仗,像去年的犬妖那样,真刀真枪跟他干,倒还好了,可偏偏妖婴到现在都没有展露出能威胁到他的法术。 可恶,甚至连妖气都没有! “妖孽,说话啊!你不会不懂人言吧?”陈虎色厉内荏,相隔二十余步,面朝妖婴环绕。 他有些吃不准对方的实力,于是绕到了妖婴身后。 妖婴一脸纯真,目光好奇地追随,也转过身来趴着。 然后……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会爬了,小手小脚,笨拙地朝陈虎爬去。 陈虎太阳穴直跳,他的功力已经激发到了顶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咻!”他闪电一般横斩一刀,磅礴的真气宣泄而出,化作惊鸿一闪的刀气,瞬间掠过妖婴! “噗嗤!” 妖婴一分两半,上身滚落一旁。其目光瞬间呆滞,脸色苍白,血流一地。 姜老头目眦欲裂:“你这畜生!” 陈虎却没有反驳,只因他被自己这一刀惊呆了……破坏力怎么这么低? 他这一刀,用尽了全力,真气损耗了八成!用的还是他的拿手绝技‘惊虹碎月’! 此招顾名思义,惊虹般的刀气带有撕裂效果,若是拦腰击中敌人,刀气足可以把胸腹乃至大腿上侧都给撕碎。 若是斩击巨石,则不是劈成两半,而是石头会直接炸裂开! 刚才既然能斩断妖婴,说明妖婴的防御不过如此,那既然如此,就该直接斩成肉沫碎骨啊! 妖婴太小了,趴在地上就是个小不点!磅礴的刀气下去,怎么可能只切断一线,胸腔和下身没有连带地撕扯成碎肉呢? 陈虎踌躇片刻,才缓缓靠近查看。 奇哉怪哉,妖婴腰部的截面,完全就是平滑斩过,好似刽子手行刑,没有留下丝毫真气撕裂的痕迹。 这……这不是他这一招的应有的效果啊! 要么干脆就斩不动,陈虎心里还好受些,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斩了,又没完全斩? “没有撕碎……咦?”陈虎忽然想到,流民之前也尝试真气撕碎妖婴,但是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撕开。 莫非,这其实是一招妖术? 可以加持肌肤骨肉,不被外力所撕裂? 但是光抵抗撕裂,不抵抗刀气斩击?这是什么鸡肋的妖术? 陈虎仔细查看,发现妖婴没了气息,心跳也已停止,只剩瞳孔还微微颤动,终于喜形于色,不再多虑。 “或许还是道行太浅,妖力不足吧?惊鸿碎月威力最大的一点,还是在于刀气集中的那一线,他挡不住也是正常的。” 陈虎压抑不住兴奋,连忙捡起妖婴的躯干,到处寻找妖骨。 又一刀圆转不休地剖开双臂,但还是没有发现。 “难道是罕见的……天灵骨!”陈虎看向妖婴的头部,欣喜若狂。 天灵玉骨极度罕见,拥有者皆为奇才!受天道眷顾,修行速度快寻常修士十倍不止! 他连忙就要剖出妖婴头骨,可却发现妖婴被切断的肠胃自行蠕动起来,在雪地上蜿蜒相聚,断面相合,以至于连接了上下两截身躯。 “什么!”陈虎吓了一跳,妖婴还活着? 他整个人瞬息间暴退数丈,一个后空翻,拉远距离。 “大意了!还好他没有袭击我……”陈虎一阵心悸,暗自后怕。 “好你个妖孽!果然不凡!你到底是什么妖!” 陈虎一边说一边提振功力,钢刀发出寒光。 眼见妖婴的两截身体,正在雪地上由肠胃拉扯着缓缓靠近,他干脆先下手为强,一招‘命悬一线’就斩了出来! 此招精髓就在于‘一线’!刀气如线,甚至可以把头发丝竖截开!乃是他吞天门刀法中拼命的一招,消耗少,杀人快。 妖婴不怕真气撕裂,但这种力量集中于一线的斩击,却是挡不住,所以这招在陈虎看来,用的是恰到好处! “给我开!” 刀气劈在妖婴的头颅上,然而陈虎的表情却僵硬了,只见上半身劈飞出一丈远,竟是丝毫无损! 陈虎看得仔细,妖婴吹弹可破的柔润肌肤,被刀气压迫出一条凹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皮都没破! 开什么玩笑?刚才大威力刀气顺带的切割,都斩断了妖婴,如今专精于一线切割的绝技,反而没用了? “用了妖术吗?这回是挡斩击的妖术?” 陈虎脸色难看,这妖怪都这样了还能施法?是何等邪门! 除非……是神通! 神通与法术的区别,在于前者基本就是本能,不需要作法就能使用。 当初对上的犬妖,就有钢牙铁齿神通,能生嚼钢铁,他曾经的一把宝刀,就被其咬碎了。这种神通不需要施法,如同天赋,随时都能用。 可问题来了,如果这妖婴的能力是神通,之前咋不用? “哼!真是邪门得很,好在师尊教了我一招克制妖类的刀法!”陈虎猛地咬破舌尖,朝着钢刀喷出一大口精血! 这不是普通的舌尖血,乃是他用秘法逼出的先天精血,是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有,且几乎不会增加的那种血之本源。 用一点少一点!若是少了太多,他的身体将再也无法滋生新鲜血液,便会疾病缠身而死! 没办法,他并非修士,没有法力,想要克制妖类,只能以自身精血加持。 “喝呃啊!” 陈虎高高跃起,竭尽真气,以特殊手法灌注刀锋,融合精血,只见钢刀血光一闪,斩出一道刀气! 这一招,和普通的‘命悬一线’威力没有区别,但对于修士妖物,却有额外的伤害! “嘭!” 他自上而下的刀气,狠狠斩在妖婴头上,余威溅起无数冰雪。 然而待尘埃落定,那妖婴头颅,依旧毫发无损! “这怎么可能!” 陈虎目光呆滞,他带上精血加持,竟然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师尊说这一招,就连神识期的妖怪受实了,也吃不消,打中要害,必死无疑。 这妖婴是怎么挡下的?最邪门的是,连妖气波动都没有! “娘的,怕不是个乌龟精?”陈虎冲过去,恶狠狠地将其一把抓起,只见其肠子蔓延一丈,还连接着下半身。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妖怪虽然邪门得很,但却不会还手! 很可能,根本不懂攻击型法术! 既然任打任杀,他总能想法破开这脑袋!取走妖骨! “给我碎!” 陈虎真气一吐,单掌施展开碑手法,疯狂地想要撬开妖婴脑壳。 然而劲道如泥流入海,不见了踪影! “哈?老子这般浑厚的掌力,足以开碑裂石,捏金为泥!” “之前那蠢货只有我五年的功力,一掌下去都打的妖婴浑身暴血,我反而还不如他?” 陈虎彻底傻眼了,这是何等难为情的事?怀疑自己练了假的开碑手! 殊不知之前红眼流民也是如此,但这从远处根本看不出来,是以陈虎并不知晓,以至于此刻也着了道,真气尽数被妖婴收纳。 “他硬扛住了我的掌力,怎么这都不散发妖气?”陈虎无比困惑。 突然,陈虎瞥见妖婴手臂上被他用刀剖开的伤口,恍然大悟! “刀气不行,但蛮力切割就可以?” 同样是切割,他之前为了找妖骨,用刀锋在妖婴手臂划开皮肉就很轻松,而破体刀气,却不奏效。 这分明就是妖婴,以某种方式,免疫了他的真气! 虽说情况应该是这样,但陈虎还是不理解,这是什么法术?他的真气威力看起来没有丝毫被抵消和减弱,妖婴也没有变得钢筋铁骨,可就是伤不了! “娘的,那我就直接用刀切!” 陈虎把收纳他真气的妖婴扔在地上,手中钢刀一旋,斩了下去,压根不用真气,只以蛮力硬切! 然而那细皮嫩肉被刀锋压出一条深深凹陷,丝毫无损。 乃至于妖婴都醒了,呆萌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去摸那淬血的刀锋。 娇嫩的手指,在刀锋上搓玩,发出如摩擦管弦般的声音……吱吱作响。 “什么!”陈虎懵了,明明刚刚还用刀剖开过手臂的皮肉,这会儿又不行了? 甚至妖怪还玩起来了!这简直是他的嘲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我……我射死你!”陈虎心里一团乱麻,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飞射而出。 这一下用出了暗器手法,铜钱噗得一声,射进了妖婴脑壳,深深地嵌入。 妖婴当即不动了,脑袋的伤口处溢出血浆。 “啊?暗器可以?”陈虎一惊,随后大喜! 连忙再次使出金钱镖绝技,双手交叉挥洒,一枚枚裹挟强大劲道的铜钱,如连珠炮般劲射在妖婴面门。 “嘟嘟嘟!”妖婴被打得弾动,但却再也没有一枚铜钱如第一枚般见效。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通?”陈虎惊骇地连连退后。 他亲眼看着的! 眼看着铜钱射进妖婴脑子,也眼看着妖婴无视了之后所有的铜钱! 回想之前种种异状,刀气也是明明第一次砍成两段,结果第二次出刀就没用了。 掌力灌注真气也是如此!因为流民的真气与他一样,以至于他亲自出手,也不奏效了。 这妖怪能无视同一招的侵害? 真仙都未必有这种神通吧?闻所未闻! “古怪……古怪……明明能施法,却没有妖气,还不反击……” “咦?他会不会……不是妖?” 直到此刻,陈虎才猛然间惊醒,他可能陷入了误区。 如果这妖婴并不是妖怪,那没有妖气和不现原形,也就说得通了。 也许这婴儿,就是他的本体!可不是妖……又是什么? 忽然,陈虎想到了一种可能:奇物! “天道啊!他不会是奇物吧?” 陈虎双目圆瞪,不可置信,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师门中的镇派之宝,就是一件奇物,珍贵到一但多问,就会被师尊骂。 以至于他只知道,奇物无奇不有,能力神妙,特性诡谲,不知何来,天地所生!乃仙人都忌惮和觊觎的怪诞! 奇物奇物,人不也是物吗?原来奇物还可以是生命啊,他一直只想象成法宝、秘境一样的东西! “我的乖乖,活的奇物!” “说得通了!全都说得通了!” 陈虎震撼至极,激动地浑身发抖! 如妖邪般怪异的神通,如婴儿般懵懂的思维,其实他既不是妖,也不是人…… “此乃人形……先天异宝!” …… 第八章食草为乳姜炎奴 先天异宝非大机缘而不可得,吞天门创派祖师琢玉子,当年不过区区一凡人,也是因缘际会之下得到奇物饕餮纹。 后又经过重重努力,这才踏上仙路,开宗立派。 陈虎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想斩妖取骨,却无意间发现了先天异宝。 这还要什么妖骨?直接把这已不会反抗的妖婴带回去,师尊定然大喜过望引他入道!乃至还有更多嘉赏。 “老子的福气来了!哈哈哈!” “天道垂怜!天道垂怜!” “我承天虎,终于要踏入仙路了!” 陈虎激动大笑,他俯身去抓妖婴,脑海中已然闪过无数开心的画面。 恍惚间,好似见到了自己羽化登仙,快乐齐天,朝游北海,暮宿苍梧…… “噗嗤!” 所有的一切遐想,忽然之间,都被后颈处的一抹冰凉与剧痛惊醒。 一把生锈的柴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颈部,切割过半!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与鲜血汩汩翻涌的动静。 陈虎僵硬住了,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俯身捡妖婴的姿势,正适合被人从身后来一记狠狠的斩首! 弯曲的刀锋,就好像劈柴一般,完美从后颈嵌入,伐断了他的骨头与经络。 只是因为敌人气力不济,才没有彻底斩断头颅,血喷如泉。 “是谁……是他……呵呵呵……是他……” 陈虎一手抓着妖婴头颅,一手抓着小腿,就这么脖子里横着一把柴刀,缓缓地挺直了腰杆! 但因为脖子断了,无法回头,只能脚步踉跄,整个身子回转…… 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身后颤巍巍佝偻站立的老头! “噗!”陈虎目眦欲裂,气到吐血! 他太大意了,太瞧不起这老头了!本就在妖婴身上真气耗尽的他,又兼得意忘形,白日做梦,直接失了所有防备。 堂堂顶尖高手,就这么被一个糟老头子暗算了! 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浑身无力,意识模糊,陈虎极度的不甘心! “区区贱民!竟敢杀我!”陈虎顽强地走出一步,硬挺着一口气嘶吼。 先天异宝啊!先天异宝啊!他还没成仙,梦都没做完,就要死了? 陈虎面孔扭曲,脸色酱紫,虽然脑袋没有被完全斩下,但颈部骨骼筋脉尽断,鲜血好像酒杯里满溢出来的酒水一般,从伤口处汩汩流下。 此时此刻,他纯粹是靠着强横的体魄,以及柴刀横截在脖子里,才没有立刻咽气! “你还不死!”姜老头没力气了,他的左手腕也骨折了! 亦如之前斩杀食人流民一样,他刚才趁着陈虎弯腰俯身,嘴里呢喃,好像做着春秋大梦般的大好时机……果断使出他在军中千锤百炼的斩首一刀! 武林高手又如何?脖子也不是铁打的! 只不过没想到生命力如此顽强,头都要砍下来了,竟然还能耸立起来走动! 为防止被临死反扑,姜老头连连退后,拉开距离。 “狗东西……报上名来!”陈虎追出几步,就走不动了。 他感觉脑袋要掉下来了,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痛苦、不甘、绝望等种种情绪涌上,手摸上腰间挂着的惊妖铃,摩挲几下,询问老头的名字,他要知道自己栽在谁的手中。 老头沙哑道:“故,大魏,青州兵……姜守义!” 陈虎喉咙里咯咯直响,从牙缝里恨声道:“狗……东……西……你死定了!” 他的手在惊妖铃上摩挲,又敲击了几下,终于尽了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地倒下。 临时之际,他在惊妖铃上留下了讯息。 此物乃是法器,真气虽然无法驱动,但能留下真气波动形成的讯息,经久不衰。 他是吞天门真传弟子,不明不白死了,师门一定究查到底。终有一日师门会找到此物,得知凶手,为他报仇。 “呜呜呜……” 老头姜守义见陈虎死了,连忙查看男婴。 然而男婴身体都断为两截了,脑袋还有个小窟窿,没有丝毫动静,这岂不是死透了? 他悲戚无比,呜咽着抱紧怀里哭泣的女婴,然后走向倒在地上的伙夫。 伙夫之前为他阻拦了片刻敌人,被一拳打得胸口凹陷,此刻只剩下一口气。 “后生……挺住!”姜守义跪在伙夫身前,见这伤势,就知道他活不了了。 伙夫倒是神色平静,得知妻女死讯,本也心如死灰了。 他看着女婴,嘴皮微动。姜守义明白他的意思,将女婴靠近伙夫的脸颊:“老朽一定把她养大!后生,你就当她是你女儿吧,你姓啥?” 伙夫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说道:“送个……能养活她的……人家……” 姜守义哀叹,也知道他着实养不活,说什么一定养大,都是扯淡……这孩子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送个人家。 哪怕是为奴为婢呢?也能苟活。 所以伙夫不提自己的名姓,就是让这女孩随主人家姓吧。 “好……好!”姜守义抹了抹眼泪,再看伙夫,已经瞳孔放大,没了生机。 他呆滞地跪在雪地上,看着白茫茫的天地,又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老头。 不,还有个怀中嚎啕大哭,嗷嗷待哺的女婴。 姜守义只得休息片刻后,就强打精神爬向陈虎的尸体。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将其扒了个干净! 他换上陈虎的一身厚实裘衣,哪怕没有孙子取暖,也不冷了。 还别说,陈虎身上的好东西很多,比如三斤蒸饼和一个水囊,灌了一口才知道是药酒,喝下去浑身暖烘烘的,五脏六腑都舒服极了。 姜守义嘴角一扯,舒了口气,大冷天的有这些,他又能熬好一阵了,或许就能等到开城门! 陈虎身上还有两贯铜钱,这对他这种贫民来说是巨款,到时候进了城,他就能活了! 除此之外,姜守义还找到四块玉佩、好几瓶药和一个铜铃。 他闻了闻药味,分辨了一下,认出了其中一瓶是军中的伤药圣品,连忙给自己涂抹在伤处,只觉得清凉至极,疗效极好,当即处理了一下自己折断的骨头,用布条缠紧。 至于玉佩,上面有图案,也好像有字,但他不认字。 “这样的人物岂会只有两贯钱?这些玉佩藏在怀里,而不佩戴,应是充当钱来用。”姜守义瞎猜着。 大晋国不铸币,只用前朝的五铢钱,但铜钱沉重,大宗交易并不方便,所以富人常常挥使金银。 可金银数量稀少,基本都掌握在大族手中,同时它们也很重,有些民间豪侠商贾,行走江湖,经常天南海北地闯荡,就想到用一种更轻便的东西:玉。 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佩怎么也值几贯钱,若是精品,甚至价值几十贯。 如此带上几块美玉,就等于腰缠万钱。只要不是去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总有人识货。 曾经就有游侠想要在茶山村留宿,拿玉出来买粮食,他还记得当时全村都没人识货,也不敢接。 想想也是,他们这群贫农,哪用得上玉啊?导致那游侠只能郁闷地连夜赶路进城。 “罢了,这两贯钱已然够用。”姜守义也不贪心,当即放下玉佩。 也许他将其卖出去,能发家致富,可这年头并不太平。 他一个穷困老头,敢拿着几块美玉去卖,恐有大祸。上面的文字也不认识,谁知道写了些啥? 至于那铜铃,没有花纹,摇了摇不响,一看里面铸死了,是个哑铃,大约不值什么钱,倒是可以留下。 “怎么说也是块红铜呢。”姜守义把铜铃放进怀里,挖坑把美玉都埋了。 随后又把陈虎的里裳撕成布条,找了些木头做成拖板,将伙夫的尸体拖上。 他打算把伙夫和那一对母女埋在一块,伙夫临死前没提这个要求,想来也是不愿麻烦他。 可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倒也不差这点小事了。 “唉……”姜守义哀叹着,又给他捡来的孙子收尸。 开肠破肚,上下分离啊,怎能没个全尸呢? 姜守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想把男婴的身体安回去。 然而姜守义刚抱起上半身,就见男婴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地瞥了眼自己,然后又闭了回去。 “啊……”姜守义大脑一片空白! 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感受着孩子身上传来的那熟悉的暖意,才意识到这孩子根本没死。 身体分离,脑袋被射穿都活过来了?这就是妖怪吗! 他先是发懵,随后惊喜!活过来就好啊,管是什么妖孽,他也要当成亲孙子养大! 姜守义立刻把内脏啥的放回去,肚皮弥合,又用布条小心翼翼地缠好。 男婴太小了,几块布条缠成一个襁褓就够。 他扎紧裤腰带,把两个婴儿一左一右的放进胸怀,拉着拖板在雪地中踽踽独行。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感觉到胸前的耸动。 再一看,正对上襁褓中的男婴,那纯真的大眼睛。 “呜呜!”男婴含着一块破布,嘬得津津有味。 “饿了么……” 姜守义又看女婴,不停地折腾,哭声都衰弱了。 这让姜守义沮丧消沉,怎么养?首先奶水问题就没法解决! 雪灾之下,茶山村都没了,到处是流民,没法吃百家奶,更请不起奶娘,那都是大户人家用的,据说一个月最少两贯钱。 他身上这点钱,根本不够养活两个婴儿。想到这,姜守义有点后悔没要那几块玉佩了。 可那几块玉佩就是催命符,他哪里脱得出手? 而且那武林游侠,必然有亲朋或师门,若是认出玉佩,找上门来,不知得死多少人。 “罢了,还是送人吧,送到哪家,我就也卖到哪家去,看着他们长大……”姜守义呢喃着。 这年头想当良人太难了,他已经看透这世道,乱世虽然结束,可生活并没有变好。 为了养活这俩孩子,干脆一起卖身大户人家,他守着孩子长大也挺好的。 姜守义有了目标,露出笑颜,一路上哄逗着两个孩子。 走走停停,他来到冰湖,先把冰雕般的亲孙子也带上拖板,随后又去到埋路人母女的地方,把伙夫与其合葬了。 他对比了伙夫手上的铁扳指,发现做工真是一样的,不禁叹了口气。 “还真是一家人啊,就让奴儿也和你们葬在一起吧。” 姜守义把自己的亲孙子也埋了下去,随便找块石头,就当是墓碑了。 不是他不想把亲孙子埋回家,而是怀里的女婴一直呜咽着要奶喝,他不敢耽搁。 天色已晚,这么点大的婴儿一天没进食,肯定饿坏了。 现在得立刻想办法进城,如果华县实在进不去,就去其他县! 他现在有吃有喝又不冷,再加上那药酒喝得人浑身提劲儿,连夜赶路也没关系。 如此,又走了十几里,他再次回到了华县,果然城门紧闭。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往费县的方向而去。 一直走到深夜,实在不行了,这才躺下来歇息,吃蒸饼。 “呀!” 姜守义掏蒸饼时,发现怀里的男婴,不知何时已经一只手挣脱了襁褓,竟然扒拉着一瓶药正在那吮吸。 这药是那恶徒身上的,他也就认识一瓶,其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一股脑地塞进怀里带着。 此刻男婴吃得津津有味,可把他吓坏了,连忙把瓶子夺下来。 好家伙,都吃干净了! “你……”姜守义连忙把襁褓拆开,仔细查看。 可也不用多看,就知道没有大碍,因为这孩子腰间的血缝还在呢!开膛破肚的伤口也没有愈合。 这些伤势,只是被他强行弥合,但感觉只要稍微用力……不,失去了布条绷紧,男婴现在自己就能把自己下身给甩掉! “天哪……这是咋活着的?”姜守义端详婴儿自己挣裂开的血缝,发现里面有无数血管藕断丝连! 切断的骨肉虽然没有真正愈合,可原本是一体的无数血管、脉络、骨骼,都完美的对应在一起,并不往外飙血。 以至于身体尽管还是断的,可只要安插回去,摆正……婴儿就照样神态自若。 “真是妖怪啊……”姜守义暗自吞了口唾沫,连忙用布条把婴儿的脖子重新缠好,等待有朝一日它自己愈合。 这种伤势都能活,那吃错药估摸着也没关系…… “咦?”姜守义一愣,药都可以吃,那干粮呢?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撇下一点蒸饼投喂。 果不其然,婴儿直接就把饼咽了下去,除了刚咽时好像痛苦了一下外,之后并没有什么问题,乃至越吃越顺畅。 “这娃一生下来……就能吃粮?” 惊讶之余,姜守义一个愣神,发现这小子竟然把包着蒸饼的醋油布也给顺下去一半了! 他急急忙忙把布条抽出,却见已经少了一截,这……这么快就消化了? “啊这……是我多虑了……” 姜守义意识到此子不可以常理度之,想了想从路边拔了几根雪地枯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递到婴儿嘴边。 只见这神奇的小子,直接一口嘬住,靠在姜守义怀里用力吮吸,两只小肉手还扒拉,那姿态像极了吃奶! 竟然还津津有味,啧啧出声,两眼一眯,仿佛味道好极了,很快一把草就给顺下去了…… 姜守义直接看傻了,愣了愣神,随后欣喜若狂! 吃草如喝奶!真是天降奇胎!如此一来,可太好养活了啊!不用送人了,自己亲自养! 他又试了试女婴,可女婴却很正常,完全吃不了别的,俨然就是要喝奶。 姜守义也只得化了点雪水,然后泡了点蒸饼渣,使其成为面浆水,喂下去顶一顶。 “唉,她是个真娃娃啊,得送出去了。” 姜守义也不知道,这俩娃是不是兄弟姊妹,也许根本没关系? 一人一妖,是如何躺在那冰湖上的,之前又是什么情况,通通不知。 “不管了,雪儿,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至于你,以后就是我孙子了!” 姜守义想到自己可以亲自拉扯孩子长大,就开心极了,虽然只能养一个,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唔,女娃娃叫雪儿,那你叫啥呢?” 姜守义寻思着给娃取名,本想直接就让男孩也叫奴儿,继承亲孙子的名,可思来想去不妥。 奴儿死了,以后日子好起来,肯定还要重立个墓碑,请人刻名字。 到时候活人和死人墓碑上一个名字,太不吉利。 “加个字吧,啥呢?” “虽然是在冰天雪地中捡到,却像火一样热……干脆加个火字?” “不,你俩是一起被阿翁捡到的,是支撑阿翁活下去的两把火……” “阿翁听闻双火为炎,好孙子,你就叫炎奴儿!” …… 第九章惹祸上身如蝼蚁 两日后,姜守义带着俩孩子走进了安丘城,可谓喜极而泣! 他这两日,只睡了几个时辰,其余时间基本都在赶路。 眼看着女娃只喝面浆水,哭声变得虚弱,都要饿死了,才终于得以进城。 琅琊郡有九县,除了治所开阳城,其余有大量驻军的,便只有安丘。 也正是因为有正式驻军,不怕流民造乱,这才没有紧闭城门。 但也依旧灾民遍地,冻毙者无数。 城中路旁,无数人麻木的在小巷中蜷缩。街道上有军士巡逻,同时还组织了一些较为强壮的灾民,清理城外的尸体,清雪开路。 参与到清理工作中的灾民,毫无疑问就能有口饱饭吃。 姜守义叹了口气,找了个巷子,跟人缩在一块打听了一下,又了解到安丘本地的豪族,每日午后会施粥救灾,这些灾民,都靠着那些清粥熬到今天的。 施粥时,还会有管事在灾民里挑人,有合适的,便能卖身入户,换来几斗米面。 姜守义舔了舔嘴唇,思虑着。 女娃娃想要卖给人家做良人,显然是极难的,而且现在这情况也拖不得了。 既如此,不如卖给大族,哪怕是为奴为婢,起码温饱定是不缺。 可他毕竟打算亲自养炎奴长大,如此也就不会一起卖身,看护着雪儿成长。 那雪儿卖给人家,以后什么日子他也看不到,帮衬不着,所以唯有当良人他才放心。 可这大灾之年,人命不值钱,雪儿又是女娃,谁会要来当女儿? “唉,尽力吧,”他面带苦涩,孩子都要饿死了,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老翁,你这俩娃卖相这么好,要不找张牙子问问吧。”被打听的灾民看到姜守义怀里的孩子水灵灵的,皮相极好,便给他介绍了一个人。 “张牙子?” 在灾民的指引下,姜守义找到了一处牙行。 原来除了本地豪族家的管事在收人,还有些商贾、牙行的人在灾民中挑选。 无数灾民活都活不下去了,因此卖身极为便宜,许多专门倒卖奴仆的牙行,就像是闻了腥味的猫,在几大流民聚集地游荡。 张牙子就是其中一员,他见到姜守义,第一眼就直皱眉头。 糟老头子,而且带来的还是婴儿,婴儿是最不值钱的,没断奶,要来干嘛,还要养大! 十岁以上的,才能卖出好价钱。 不过当他的目光,注视在其怀里的婴儿身上,仔细一瞧后,就露出了笑容。 “好货色!”张牙子老本行了,见人无数,眼光毒得很! 哪怕只是没断奶的孩子,他也能看出来皮相如何。 而这俩孩子,简直如玉人一般。 女娃看起来饿了很久,皮肤稍微失去了些光泽,可好生调养,日后定是绝色美人。 “卖娃还是投户?”张牙子问道。 有些灾民可能家里还有田,乃是良家,是以纵然落魄也只是卖娃换得钱粮活下去。 而有些灾民,则已经一无所有,往往就干脆举家投户他人为奴,以免骨肉分离。 “卖娃……”姜守义轻声回应。 他入冬前就已经卖了田,投户了华县张氏,成了贱民,不过雪灾时,张氏也不管他,反正佃农有的是。 因此他只要能活得下去,不回去也没关系。 “好,把俩娃放下,你可以领八斗米。”张牙子一挥手,好似十分慷慨。 八斗米换俩孩子,好年景当然不换,但现在,周围许多灾民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因为他们卖自己十岁大的孩子,也才换两三斗米。八斗,都够他们撑一个月了。 姜守义愣住,随后道:“就算是个泥娃娃,也不能只卖八斗米啊!” “泥娃娃也要吃饭吗?这么小的娃,老子还要找奶妈,拉扯长大不要钱啊?”张牙子十分跋扈,浑然没把姜守义放在眼里,根本不知道这老头前两天刚宰了个江湖顶尖高手。 姜守义抱紧孩子,说道:“我不卖你!” 张牙子有些诧异,随后恍然道:“行吧,再给你三百文钱。” 他倒是无所谓加一点,这年景,三百文未必能买三斗米。 这俩小娃娃,卖相实在是太好了,他不想错过。 然而姜守义还是摇头,这下子张牙子恼了:“老头!你以为可以讨价还价?这已经是老子大发慈悲!不卖就饿死!” “啪!”姜守义拍出一贯钱,说道:“给我介绍个好人家,能收她当女儿的。” 他卖娃又不图钱,只是自己实在养不活了,刚才一番对话,他就知道雪儿不能卖给这人。 “嘿,你这老头!”张牙子见他给自己钱,顿时有点整不会了。 有钱还卖娃?他当即仔细打量姜守义,忽然愣住。 原来姜守义一路走来,都是卧雪而眠,刚到时跟个雪人一样,和外面的灾民没有区别。 但刚才拍出一贯钱,抖落身上的积雪,张牙子就一下子看清了老头身上的裘衣。 虽然只是羊裘皮,但做工不错,这一身下来,也值个两三贯,不是一般平民穿得起的。 合着不是流民卖娃,而是来生意了? 张牙子作为安丘有名牙人,主要的生意还是当中间人。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老翁随我来,里面谈……来人上茶!”一贯钱的介绍费,已经值得他笑脸相迎了。 姜守义进了里屋,将他的意图说清楚,张牙子立刻眉头一皱。 好家伙,这年景当奴仆都供大于求,还指望有人买娃回去当闺女? 缺儿子的,或许还能给介绍一下,女儿谁要啊? “老翁,你都卖娃了,还管她是不是良籍?唔,你这男娃我还能给你想想办法。” 张牙子的话,姜守义是有心理准备的,当即说道:“实在不行,我暂不卖了……先请几日奶娘,这娃都饿坏了。” “这……”张牙子有点不甘心,卖相这么好的美人胚子,他不想错过。 只要卖入豪门大族,他反手就能狠赚一笔,哪怕只是当中间商,也能赚翻。 “老翁,何必执着于良籍?卖入世家贵族为奴,不也很好嘛?” “我跟你说,就前几日,安丘朱家就要买女婴,也不知道做什么,出价极高,要求就是皮相要好。” “我当时送去了一个,也是美人胚子,但和你怀里的瓷娃娃相比……嗨!那根本不能比!” “也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老翁,你要是答应卖给朱家,少说能得十贯!” 张牙子拼命地蛊惑,希望把这女婴卖到朱家。 姜守义叹息一声:“当奴婢?” 他很是纠结,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可笑,所以实在不行,真就只能卖到世家大族为婢。 张牙子回道:“真是废……” 他正要说是废话,可眼珠一转,改口道:“非……非要说的话……朱家并没有言明是要奴婢……” “朱家可是咱安丘的大豪族,族长为当朝太子詹事,而年轻一代的俊秀里,也一个现任安丘县令,一个为琅琊郡五营校尉……都是了不得的名士英才。” “这等豪族,不缺奴仆,此次乃是想要买个养女……为日后联姻做准备!这才要求容貌,且只要婴儿!” 说着说着,张牙子自己都信了。 其实养女啥的都是猜的,但也不是不可能,反正是哄骗老头,干脆当真的说了。 姜守义大喜过望,养女也行啊!联姻什么的他也管不着了,至少人家会好好教养孩子! 以后就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好事! 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雪儿的最完美归宿了! “真的?你之前还说不可能有人要……”姜守义稍微怀疑了一下。 张牙子脸不红气不喘道:“那是因为这等好事,本已经错过了啊!我送过去一个女婴了,但你这个更好!我觉得可以问问!反正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嘛!” “好好好……问问!赶紧问问!”姜守义欣喜若狂,连连点头。 张牙子嘴角一咧:“随我来!” 他唤人驾车,领着老头径直前往城中的一处豪门大宅。 到了地方,张牙子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着装,上前敲打门房:“谭翁,您在吗?小人是张牙子……” 这是朱府的后院小门,一名门房老者走出来,俯瞰张牙子和姜守义。 “何事?” 张牙子卑微地躬身,堆笑道:“谭翁,前几日香云小姐托小人为贵府物色女婴,小人今日又发现了更好的货色,上次送来的与其相比,简直是萤虫比皓月!” “人已带到,劳烦谭翁转告一二,小人就在门外等候。” 所谓香云小姐,其实是朱家大公子侧夫人的贴身婢女,但这等身份,张牙子也得称一声小姐。 谭翁一愣:“物色女婴?” “您不知?”张牙子眨巴眼道:“两日前小人送来了一女婴,还是香云小姐亲自出来取的……哦,那日您不在……” 说着说着,张牙子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他想起来,香云曾告诫他,忘记这事,不要和外人说。难道说,连府上的人,也都瞒了? “等着!”谭翁回身进府。 而张牙子在门外,瑟瑟发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害怕! 如果是收丫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是收养女,瞒着外人就行了,谭翁作为门房管事,自然是府中值得信任的人,也没有必要隐瞒。 所以瞒着谭翁,其实就等于要瞒着全府! 这里面一定牵扯着朱府后院秘事,而他竟然掺和进来。 “完了!完了!祸事了!我真是鬼迷了心窍!” 张牙子恨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竟然为了钱,告诉了姜守义,这也就算了。 结果还眼巴巴带着人找上来,把事又捅给了门房。 朱府里的人要自己的命,还不是杀一只鸡一样? “你在这等着就是……我去去就来。”张牙子僵硬地笑着,安抚姜守义留下,自己则立刻跑路。 他甚至连车都没驾,以免姜守义怀疑,他要姜守义先挡刀,为他拖延片刻。 姜守义感觉奇怪,直接拉住他:“你得留下,你把我丢在这算怎么回事?” “娘的,你自己给人验货不就完了吗?撒手!”张牙子有些急了,可却挣脱不开姜守义。 原来这两日,姜守义吃饱喝足,再加上陈虎的药着实好,身上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以一身力气,根本不是张牙子这种虚胖的家伙可以比的。 张牙子大冷天的,头上冒汗,让姜守义越看越怀疑,可又不知啥事,便就是不放他走。 “行行行,咱们走!咱们都快走啊!” “香云物色女婴,不是朱府要养女,此事瞒着全府上下,恐怕涉及后院斗争,侧夫人怕是要行李代桃僵之计……” 张牙子说话间,已经脑补了无数戏码,专门备个女婴,大约是要换掉其他女人生的儿子? “这你可想错了。”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张牙子颤抖地回头,就见一名青衣佩剑少女走了出来,头上插着一朵伴着清香的梅花。 “香……香云小姐,小人知错了……”张牙子腿脚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香云面若凝霜,声音清冷:“谭翁也知错了,你算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张牙子牙齿颤抖作响,绝望到了极点。 谭翁作为门房,却没有回来,定然已经是遇害了。 连谭翁这样的府中老人,也说杀就杀,香云又怎会饶过他? “跑!”张牙子知道在劫难逃,也不在废话,拼了命地逃跑。 然而才跑出几步,香云微微抬手,便见红光一闪,张牙子倒地。 与此同时落地的,还有一片染血的花瓣! “嘶!”姜守义倒吸一口凉气,太快了,他都没看清香云如何飞出的花瓣! 这是花瓣啊!就是香云头上佩戴的那朵梅花,这时节女子想要佩花,也就只有傲雪寒梅了。 香云早就打算以此杀人,不知何时轻轻撇了一片花瓣在手中,大约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剑。 如此脆弱之物,轻易就抹了人脖子,完全是姜守义这等人无法想的。 脆弱柔软的花瓣,如同飞刀般迅疾杀人,杀完人后丝毫无损,乃至于还轻轻地飘落,没有任何余力飞得更远,一切恰到好处。 任谁都知道这背后展现的是极为高明的功夫,香云才多大?十几岁吧?这就是真正的豪门世家的武者吗? 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杀气,姜守义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不禁绝望。 但他并不怕死,趁着还能说话连忙喊道:“老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你杀我可以,还请收养这俩娃,为奴为婢也好……” …… 第十章跃上枝头当凤凰 姜守义是真的豁出去了,没想到此话一出,却感觉杀气暂且褪去。 原来香云看中了怀里的婴儿,不禁也惊叹于这简直是绝色胚子。 “是你要卖孩子?给我看看。” 姜守义硬着头皮把雪儿抱出,香云温柔接过,仔细端详,感慨万千:“这比前两日送来的,好太多了,十几年后,定是朱家倾国倾城的玉人儿。” “真是要收雪儿为养女吗?”姜守义惊讶不已。 香云淡淡摇头:“不,若是侧夫人满意,她便是侧夫人与公子的亲生女儿。” 姜守义张大嘴巴,感觉不可置信,这孩子真是好命啊。 不仅能活下来,以后还是世家贵女!亲生的那种! 可是明明不是亲生的,为何……姜守义刹那间也想明白了,虽然香云没有明说,可显然应该是侧夫人因为某些原因假意怀孕了。 但终究没有怀上,平日里或许还能隐瞒,可临盆的日子将近,总得有个交代,这才派贴身侍女暗中物色婴儿。 “老朽这条命尽管拿去,还请小姐也收下这男婴!”姜守义抱出炎奴。 然而香云有些惋惜地看向姜守义怀里的炎奴:“真是可爱……但抱歉,夫人不要男孩。” “为何?”姜守义茫然,世人都要男孩,怎么反而朱家这侧夫人只要女婴? 香云苦涩道:“有杀身之祸。” 姜守义哑然,意识到这样的大族内,残酷的很。 既然是假意怀孕,大约还是女孩好一些。男孩长大,是要继承家业的,若是男主人觉得不像,怀疑不是亲生就麻烦了。 反而是女孩,没人多想,好看就行,美到倾城绝色,谁也不会在乎像不像。 而且既然是侧夫人所为,恐怕也是忌惮大夫人吧,根本不想争什么,假意怀孕,大约也是为了自保之类的。 姜守义想得头疼,不愿管这朱家的破事,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想着怎么活下来。 香云所言,透露太多,直言无忌!显然根本没把姜守义当活人来看! 既然香云不愿收留男孩,那他当然也不能死。 “不行,我还是得自己带大炎奴。” 姜守义感受到大族的冷酷,也想通了,炎奴奇异无比,如同妖孽。那陈虎如疯了一般要将孩子扒皮抽骨,仿佛在挖宝一样!想来就算香云答应收留,这孩子在朱家也落不着好。 如今雪儿的归宿已经了却,他只须逃掉,就能带着炎奴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上太平日子,看着孙子长大,这就是姜守义最大的梦想。 “我得活下去,我要把炎奴养大!”姜守义紧咬牙关,求生意志空前旺盛,知道逃跑没用,硬着头皮就朝门内的香云冲去。 “唉……”香云见他视死如归的拼命,只是淡淡一叹,随即轻身而起,飘若柳絮般向后让出十步距离,不愿被碰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后院,香云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拈住头上的梅花,轻轻摘下一片花瓣。 与此同时,姜守义绝望地看着对手高来高去的身姿,鬼使神差,从怀里掏出了那块铜铃! 毕竟他手无寸铁,柴刀还卡在那陈虎的脖子上没有拿。陈虎的钢刀太扎眼,他也没敢要,像他这样的贱民佩刀入城,会被当反贼抓起来的。 此刻也是没办法,浑身上下,唯一能当武器使的,也就是这块铜疙瘩了!握住摇铃的把儿,还挺趁手! “铃铃铃!” 怎料这铜铃一掏出来,进入院中就铃声大作,响彻后院。 姜守义错愕,他深知这只是一块哑铃,此刻它从哪冒出来的响儿? 反观香云则一脸莫名其妙,乃至感到好笑:“老翁,这是你放牛的铃铛吗?” 她虽然武功高超,但终究只是个奴婢,从小伺候贵人,哪知道这是法器?也没有注意到铃铛中根本没有铜芯。 更不知道,铃声响起,意味着此地有妖气! “唰!” 就在香云真气灌入花瓣,即将射出之际,一道清丽端庄的身影忽然落入眼前。 身着粉红烟纱裙袄,披着锦绣碧霞罗,尽管披头散发没有梳妆,但其素颜依旧娇丽,气质雅然,似玉露凝香。 “啊!主人!您怎么出来了?”香云连忙收起真气,上前搀扶,同时看向左右,警惕这后门偏院中是否还有他人。 来者正是香云的主人乐琴,朱家大公子的侧夫人,怀胎已有十月,择日就能临盆! 是的,择日!毕竟是假怀孕,临盆之期算下来就在这几日,哪天都行,随心情! 虽然香云对谭翁下手时,已经顺便支走了常在后门行走的下人,但保不齐会有闲杂人等撞见侧夫人不好好在床榻上躺着,挺着大肚子在后院高来高去…… “这老翁是谁?”乐琴凝重地看着铜铃,挥一挥衣袖,便令其不再发响儿。 她当然认得此物乃是法器惊妖铃,没什么威能,专测妖气罢了,也不需要人驱使。 但恰恰是这测妖气的东西,把她从床榻上逼下来查看,只因她就是一只妖! 本体乃是朱家大公子朱瑕之的一把古琴,身为世家门阀子弟,朱瑕之自幼精通音律,善于操琴。 而天下士族,多数爱谈玄论道,追求潇洒,抒发自由!所以朱瑕之操琴时,除了纵情享乐,满足声色之娱外,同时也追求玄学意境。 他终日与友人寄情山水,相聚奏乐,饮酒清谈,累了就直接枕在琴上呼呼大睡,直言若无琴伴,睡不着觉! 有一日醒来,发现古琴一角被他压断,朱瑕之竟然抱琴痛哭,泪浸琴木,情真意切。 友人皆笑他‘你的爱妾死了,也没见你这么伤心’,朱瑕之听完,扬言‘纵然洛神湘妃在侧,也不及我的爱琴’! 说完他突发奇想,直接以天地为誓,请友人为证,当场与古琴结为夫妻! 众友人皆赞朱瑕之不羁礼法,以琴为妻,情趣旷达。 从此之后,朱瑕之的风雅名气,流传士林,为一时美谈。 士人称其为‘睡琴公子’,位列琅琊名士之一! 或许是朱瑕之极情于物,情达于天,感动天道。亦或者是古琴常伴士人,天长日久吸收了许多人间情欲。 总之那把古琴就此开了灵窍,成为妖物,以乐为姓,以琴为名。 乐琴日夜看着朱瑕之,伴其书房苦读,舞剑淬体,每当朱瑕之用药服丹时,她也会偷偷吸收一部分,如此又十年过去,她终于自成妖骨,凝练法力,踏入了灵妙期。 她因朱瑕之而生,又与其有夫妻之誓,于是自创了变化之术,变为一妙龄少女与其邂逅。因为精通音律,又极为熟悉朱瑕之的心事性情,让其引为知己,喜爱至极,不久便嫁入朱家。 当时朱瑕之已是而立之年,早娶了世家女为妻,又兼乐琴来历不明,身份卑微,加入豪门便只能是妾室。 起初倒也没事,乐琴并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愿与爱人相伴终生。 反正朱家能修仙的人,根本不会回来,都隐居深山、海外,或者洞天福地,再加上她独居偏院,不随便乱走,所以朱家没人能发现她的身份。 可渐渐的,大夫人嫉妒她受宠爱,便时常派人暗害。乐琴说来说去,终究是妾室,若无子女,纵然是直接当做下人杀了,也没有什么要紧。 而偏偏,她是妖怪,一把琴如何能怀孕?所以三年下来,她在朱家举步维艰,好几次差点被逼出原形。 她不怕大夫人的加害,更不怕死,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份暴露,失去夫君。 不只是妖会吃人,人也爱吃妖。 总有些卫道士,会除她而后快!朱家本身也常组织人手,招揽游侠,荡平安丘地界的妖邪。 人妖殊途,名门豪族里的贵妇,怎么可以是只妖?这个秘密若教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提升家中地位,让大夫人收敛一些,乐琴这才有了假意怀孕的计划,让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婢女香云,物色女婴。 “主人,老翁是张牙子带来的,这是他的孙女……”香云快速地把事情说了。 乐琴微微叹息,有些无奈。 但事已至此,只能任由香云下狠手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问清楚:“老翁,何人让你带此物来的,说出是谁,本夫人就饶你性命。” 惊妖铃虽然普通,但终究是法器,只有修仙者可以炼制。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持有? 所以她一上来,就判断姜守义的背后有人指使。可能是她的身份引人怀疑了,于是就让人带着惊妖铃来测她。 朱府中人?或者某个游历至此的道士、游侠……这都有可能。 然而,姜守义哪懂这个?他压根不知道手中的是惊妖铃,而眼前气度惊人的贵妇是妖怪。 他见到这等大族贵妇,心想可能事情还有转机,当即卑微地跪伏在地:“此物是小人捡来的,不知怎的就响了,唐突了贵人,小人还想活命,拉扯孙儿长大,贵人的事老朽一概不知,望请赎罪啊!” “捡的?你从何捡来?”乐琴心里是不信的。 “是一个叫承天虎的人,他自称吞天门三代弟子……小人见他被人杀了,再加上小人已经饿得不行,就去穿了他的衣服,取走了他的财物……”姜守义老老实实地把铜铃的来历说了。 但他也不傻,隐瞒了人是自己杀掉的事实。 只说承天虎是个江湖豪侠,与人在野外搏杀,至于是谁他不知道,他只是暗中看到了,之后去摸尸体而已。 什么妖婴之类的事,更是提都不提。 然而,乐琴冷笑连连,听出了他在撒谎。这等顶尖游侠死了,尸体还轮得到一个灾民来摸? 而且吞天门是武学门派,哪来的惊妖铃? “还敢骗我!”乐琴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我……我……”姜守义的确撒谎了,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惊妖铃又响了,正是乐琴散发气势导致。 乐琴听得心焦,这小院虽然没人,但万一这铃声被谁听到了,传到大夫人那里,保不齐就猜测到惊妖铃,毕竟其铃声很独特。 只见她探出纤纤玉手,隔空将惊妖铃摄入掌中。 区区一个基础法器,还没人驱使,她妖力渗透,轻松就将其镇压。 “嗯?”乐琴忽然发现,里面暗藏了武者真气留下的波动讯息。 所谓法器,最重要的标准不是有什么特殊功用,而是能否长期储存法力、妖力乃至真气这类能量。 任何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它只是存在着,就会消耗,无非是快慢的问题。 因此武者用的寻常兵器,再精良,也存不住能量,最多以刀气剑气等手法瞬间发出。 反之,任何法器,哪怕是最最基础,什么作用都没有的,它也一定能储存能量。 “有武者在里面留下了遗言……原来如此……” “姜守义!”乐琴忽然高声点名。 “在!”姜守义猛然站起,瞪大眼睛看着她,随后匍匐下去:“贵人如何知晓小人姓名?” 乐琴呵呵一笑:“这惊妖铃还真是捡的啊……姜翁,没想到青州有名的高手,竟然栽在了你的手里。” 她看完里面承天虎留下的濒死遗言,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姜守义。 虽然老姜的确撒谎了,但也并不如她所想的一样,幕后有人指使。 遗言里提及了凶手身份,而且承天虎明显很不甘心,或许是顾及面子,还强调了是被贱民暗算害死。 于是乐琴马上脑补出了武林豪侠阴沟翻船,粗心大意被饿急眼的流民杀死的可笑情况。 这段遗言,基本上证明了姜守义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灾民。 姜守义没有内功,无法伪造这则遗言,而且铜铃里的真气,乃是本命真气,这是一名武者的真气种子,只有拼命了才会用它。 只是为了测她的身份,就让一名顶级武者自废武功?没意义,不如直接找上门来。 非要说遗言里有什么疑点,那就是提到了姜守义的孙子是奇物,这个她没搞懂。 “奇物是什么?”乐琴问道。 姜守义更是错愕:“啥?啥奇物?” 乐琴说道:“那承天虎叫你孙子为奇物。” “小人的孙子叫炎奴。”姜守义卑微回道。 乐琴淡淡一笑:“那你的孙女叫什么?” “回贵人,叫雪儿。”姜守义隐约意识到奇物是啥意思,可能就是指炎奴那种奇异诡谲的情况。 但好在,乐琴并不懂,她成精之后,沉迷于世俗人情,久居深宅大院,只愿与夫君终老,成一世情缘。 什么江湖事她都知道的少,更别说奇物了。 事实上奇物的存在,乃一大秘辛,很多仙家大能,都不知道世上还有先天异宝这种东西。 “雪儿么……真可爱啊……”乐琴从香云手中接过雪儿,只一眼!就立刻喜爱上了这个瓷娃娃般的女婴。 很少有还是婴儿时期,就能看出绝色影子的……毫无疑问,此女长大定然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她极其渴望孩子,此时对雪儿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瞧越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临盆’,让这孩子当自己与夫君的女儿。 姜守义见乐琴喜上眉梢,趁机磕头:“贵人喜欢就好,雪儿一生下来就没了父母,已有两日没有哺乳,还请贵人收留,教养她长大……小人给您磕头了。” 乐琴见孩子状态确实不对,已经虚弱地哭不出来了,焦急道:“怎不早说?香云快做准备,然后通知夫君,我今日就要临盆!” “是……那他……”香云应声,同时手握花瓣,看向姜守义,这意思是:要灭口吗? 乐琴微微摇头,说道:“老翁,你也知道本夫人怀孕是假,此事牵连重大……” “不敢不敢……小人啥都不知道。”姜守义拼命磕头。 乐琴并非嗜杀之辈,事实上作为一只留恋世情的妖,她还没有杀过人。 什么事,都是香云去办。 为假怀孕的事,她本不愿杀人,不然早早答应香云灭口张牙子,也不会出后来这些事。 如今杀了谭翁,也就算了,那本是大夫人安排来的,反正自己有身孕在,家里长辈庇护,大夫人再恼火也不会怎样。 可这抱着孩子的老翁,是受了灾的饥民,都卖自家孙女了,牵扯进来简直是无妄之灾。 若是杀了,那同样可爱的炎奴,定然也活不成。 要不是诞下男婴,遗祸无穷,她也想把炎奴给收下了。 “姜翁,你走吧,带着你的孙子远远地离开!把不该记得的事都给忘掉。”乐琴说完便离开了。 “多谢贵人饶命!多谢贵人!”姜守义急忙叩谢,欣喜地抱着炎奴离开。 …… 第十一章豪门犹叹未尽寒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逃过一劫!” 姜守义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门口,心有余悸。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拿出铜铃打算拼死一搏,结果竟然奇迹生还? 这铜铃到底是何物,明明是个焊死的哑铃,竟然对上那女子会响…… 姜守义隐约猜到应该是仙家法器,但他也不懂,便也不在意,反正活下来就好。 他看了看怀里的炎奴,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又挣开了布条,吮吸着药瓶。 “臭小子,肚子饿了是吧,这都不知道是什么药,你就往嘴里塞……”姜守义笑着,但也没阻止。 他知道此子不凡,吃药如吃奶……诶诶? “咳咳咳,呜啊啊!” 炎奴一瓶药嗦进口,呛得直咳嗽,大哭起来。 这不对劲啊!这孩子不是什么都能吃吗?怎么忽然就不行了?难道这瓶药比较特殊? 姜守义连忙把药瓶夺下,一看的确是一瓶没吃过的药粉,难道说这瓶药特别厉害,妖怪都受不了? 他急了,连忙拍打炎奴的后背,让他把药咳吐了出来。 然而虽然吐了,炎奴却嘴唇发青,浑身抽搐,眼睛迷离似乎中了毒! 姜守义微微尝了尝,的确刺鼻,有一种金属气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药三分毒,一个婴儿岂能乱吃? 他不禁痛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实在是他没想过,一个断成两截都活着的神奇婴儿,竟然被一瓶药给毒了? 之前好几瓶药吃了都没事,怎么偏偏这会儿就有事了? 妖异的能力失效了?没啊,头上和肚子上的伤还在,如果能力失效,炎奴现在就得死啊! 姜守义急切地带着孩子去找大夫,可走到一半,又无奈了。 他想到这孩子的问题,大夫哪管得了? 别说什么解毒了,大夫若是看到这孩子肠子都能摘出来,怕不是直接吓晕过去! 然后官府知晓,把炎奴当做妖孽,直接火化都说不定。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炎奴不停抽搐,痛苦呜咽,姜守义心急如焚。 但他还抱有侥幸,毕竟炎奴太神奇,或许还是能熬过去的。 他先去买了些蒸饼,给孩子喂下,小炎奴小嘴微动,都吃了下去。 这让姜守义松了口气:没错,还是怪胎! 是怪胎就好! 婴儿哪里吃得了干粮,但炎奴就是吃下去了,这两天都是靠吃陈虎身上的蒸饼活下来的,说明他依旧神奇。 “所以这毒,应该熬得过去的,熬得过去的……”姜守义抱着孩子,窝在巷子里,期盼老天爷保佑。 然后每隔一会儿,就给炎奴喂一点蒸饼,剩余的那点饼很快都没了。 但是,一个时辰过去,炎奴中毒的迹象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浑身浮肿青紫,仿佛毒素遍布全身。 姜守义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正巧有豪族在施粥,他连忙去领了一碗给炎奴喝。 然而这回又坏了事,炎奴喝不下去了,米粥全部堵塞在喉咙,吓得他拼命拍打抠挖,才让炎奴再度气息顺畅。 “蒸饼能吃,米粥喝不下去?这是咋了啊!炎奴!炎奴!”姜守义呜咽着,极其地无助。 他无法再承受孙子死在自己手上的痛苦,他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个煞星。 难道连这样神奇的天赐奇婴,都要被自己养死了吗? 好在姜守义还有钱,连忙去买了和之前一样的蒸饼,果不其然,吃下去了。 他拼命挠头,炎奴的情况太过怪异,他搞不懂啊! 但也意识到,之前吃过的东西,炎奴可以再吃。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炎奴无法消化其他食物了呢? “难道是……雪儿?” 姜守义慢慢梳理思绪,忽然意识到,一切都是把雪儿送走之后发生的。 蒸饼能吃,米粥喂不下去。要两个时辰了,误吃的毒药到现在都没解。 “天赐你们成对降生,原来是不得分开的吗?” “一旦分离,这孩子的神奇……就会消失?或言……停滞?” 他没想到,捡来的这一对孩子,还有这层关系。 但想来也是合理,他们被发现时就是成双的一对儿,理应都是不简单的,只不过女娃看起来太过正常。 “这咋办……”姜守义咬紧嘴唇,人已经送出去了,那贵妇人恐怕已经临盆。 他现在回去讨就是找死,而且他也养不活啊。 “不……只要熬过这一次的毒就行,见一面……我只要带孩子见一面……以后炎奴就普普通通地长大成人,不也挺好?” 姜守义心一横,当即又跑回了朱府后门! 不管有用无用,死马当活马医吧!哪怕回来,他必死无疑! 此刻天色将晚,他叩开了朱府后门,出来的是个新门房,有些年轻,但依旧神色倨傲。 他卑微道:“老朽求见香云小姐。” “你是什么狗东西!”那门房见他卑微,嗤之以鼻。 “府中有大喜事,香云小姐忙着呢!” 姜守义直接糊弄道:“是香云小姐让老朽来的……” 他语焉不详,并没有提及过多,以免坏了香云和她家夫人的事。 若是坏了事,他死无所谓,雪儿世家贵女的好日子却是没了。 姜守义很懂,知道自己也算是和那两人之间有了秘密,是以此次去而复返,根本不用明说什么,只要来了,对方就一定会见他……哪怕是杀了他。 “嗯?等着!若是遭夫人呵斥,要你好看!”门房虽然倨傲,但通传是他的本职,并不敢真的怠慢。 姜守义蹲在门外候着,看着炎奴儿越发虚弱,抽搐着浑然没有意识,心急如焚。 他完全是在赌命,朱家贵人恐是不会再让自己见孩子了。 如果雪儿‘诞生’,现在大概是奶娘在喂养,亦或者一大帮长辈传看之类的,可能就在某个贵人手中。 他一个贱民,忽然跑回来说什么要见雪儿,香云还不把自己一剑劈了? 事实上他想的没错,香云听了下人的传报,恨不得赶紧去把他宰了。 “这老头,都饶他一命了,竟然还敢回来?” “得亏是我先得知,要是先通报到大夫人那里……被盯上……” 香云虽然盛怒,却不敢表现出来,默默立在花厅一侧。 只因此刻厅中,汇聚了一群族中长辈,其中一名老妇人,怀抱雪儿,手指细细摩挲。 这是在寻仙骨。 老妇人乃家主正妻,大公子的母亲,如今家主在朝中,公子又放浪形骸,这个家就是她做主。老夫人不走,谁敢乱动? “母亲!如何了?我儿可有仙骨?”猛然间,花厅外闯进一人。 他身着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皮肤白皙,面敷金粉,蓬头散带,正是朱瑕之。 “瑕之,你做什么去了?连是个女孩都不知道?”一名美髯老者抚须说道。 朱瑕之眼神迷离,身上热气腾腾,整个人如同喝醉了一样:“琴儿忽然临盆,我已是速速赶来了……方才在与族弟们一同服药呢……” 他三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放荡不羁,甚至比年轻时更加洒脱。 三叔不禁责备:“你都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些?他日如何当这个家?” 朱瑕之噗嗤一笑:“他日自有他日管,今日都没过完,谈什么他日!” 见他言语无状,三叔气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朱瑕之的母亲,呵斥道:“放肆!瑕之你太无礼了!” 朱瑕之见母亲发火,连忙老实躬身认错:“孩儿知错。” 老夫人沉着脸道:“还不给你三叔请罪?” 朱瑕之撇嘴道:“侄儿卓荦不羁,性情如此,还请三叔原谅。” 好一个卓荦不羁!三叔憋闷,为朱家的未来不禁担忧。 可谁叫家主只有两个嫡子,小公子朱源之入山修道去了,早已‘斩红尘’,而大公子朱瑕之没有仙骨,这未来一定是他当家。 “唔,好好看一看你的女儿……皮相倒是好极了。”老夫人已经摸完骨,微微摇头,便把雪儿递给了朱瑕之。 她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没有仙骨了。 朱瑕之端详自己的女儿,喜形于色:“嗨呀!没有仙骨又如何?小女肤如凝脂,晶润如玉,刚刚出生就有国色天香的影子,未来能当皇后也说不定!” 老夫人淡淡一笑,这女儿生的确实好,皇后有点远了,但联姻一流门阀却大有可能! 于是她看了眼一旁恭谨不说话的朱瑕之正妻,算是微微警告一下,便雍容离去。 “母亲慢走!”朱瑕之摇摇晃晃地相送。 老夫人走到门口,忽然回身提醒道:“瑕之,现在孩子也生了,你须抽空去一下衙门,朝廷授你安丘县令,你应上上心啊……” “今年雪下得太大,你掌一地百姓,不能什么都让幕僚去做。” 朱瑕之正低头瞧逗着自己的漂亮女儿呢,听到什么雪下得太大?飒然一笑。 他高举自己的玉娃娃般的女儿:“不堪朱颜别,哪向雪中看?莫讶春归晚,犹胜未尽寒!” “有了!我女儿就叫朱颜雪!” 三叔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的宝贝女儿太好看,哪有心思去瞧外面的大雪?大家不要惊讶春天来得晚,总比天寒得不够尽兴要好啊! 这信口吟出的诗,朱家三叔听完人都麻了,虽然习惯了他的不羁,但这次着实有点过分了。 今岁大雪,弥漫北地六州!仅青州一地,饥寒冻毙者就已达五万! 东莱郡有流民装神弄鬼,以仙人名义起兵叛乱,安丘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因此汇聚了大量流民……而其他很多城池外,冻僵的尸体都把城门堵塞了。 身为一地父母官,竟然觉得这场寒流不够尽兴?说什么‘犹胜未尽寒’? 三叔沉着脸,正想苛责一下,结果老夫人先说话了。 “让你去,你就去!琅琊太守年事已高,你养望二十载,老爷又是太子詹事,他日……总之你要开始准备了,一次衙门没去过怎么行?” 老夫人所言的未尽之意,便是指等到太子登基,朱瑕之就能去做琅琊太守。 三叔见话题已经扯到这么远,只能把原本要责问的话咽了回去。 这就是朱家的继承人啊,一次衙门没去过,就能当琅琊太守…… 而且基本上是几年前就确定的事,除非登基的不是太子。 这种情况还怎么跟他谈县令的职责? “母亲,孩儿知道了,待我看看琴儿,便立刻去衙门!”朱瑕之连忙恭谨地应下。 他太了解母亲了,并不在意自己放荡,只要关键时刻在母亲面前恭敬顺从,让母亲知道自己尊重她,只有她说话管用,那就不会有事。 果然,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好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说罢她直接离去,众多长辈哪还能留下,三叔无奈,也只能随之而去。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打算进里屋看一看还在床榻上飙演技的乐琴。 乐琴生怕被识破,内心十分忐忑,但毫无疑问这都是白担心了。 全府上下,根本没多少人在乎她,平日里除了下人,就只有朱瑕之会来此偏院。 “夫君,老夫人他们都走了?” “走了啊,不过我得去趟衙门,只能晚些回来陪你了。” 乐琴松了口气,知道最难的一关过了。 “无妨,公事要紧。雪儿自有奶娘照顾,而我也有香云……” 说到这,乐琴悚然一惊,她说漏嘴了!她竟然把那老头给取的名字说出来了。 管孩子以前叫什么,如今是朱家的贵女,名字肯定得重新取。 然而朱瑕之笑道:“哦?琴儿好灵的耳朵,都听到了?是啊……朱颜雪,雪儿,这个名字你也觉得不错是不是?” “夫君取得,自然极好。”乐琴露出笑容,原来名字里也有个雪字,那真是缘分了。 两人没有温存多久,朱瑕之感觉药力散尽了,就一脸没精打采地换了身衣服,去往衙门。 直到这个时候,香云才终于有机会说道:“那老翁又来了,我这便去杀了他!” 乐琴本来已经是无事一身轻地躺下了,听到这话急得又坐起来,也是无比震怒。 “他怎又来了,想拿捏我不成?”乐琴就怕这种情况,饶了老头一命,结果要是弄得事情泄露,倒不如一开始就灭口。 她立刻就想下床,但想到外面的房间还有奶娘在,只得又躺回去。 “把他带进来!” 香云道:“带进这里?不好吧?还是让奴婢去除了他吧。” 乐琴摇头:“无妨,一名老翁而已,回头就说他是我安排抱个男婴来冲喜的,可惜来晚了云云。” “我得知道他又跟谁接触过,这老翁不会无缘无故回来的!” 不多时,香云领着姜守义过来了。 还在门外时,姜守义就听到了雪儿的哭声。而令人惊喜的是,炎奴的抽搐顷刻间就停止了,咿呀一下又睁开了眼。 “听到哭声就行了?这是什么道理?”姜守义心里呢喃。 但一切总算如他所愿,炎奴的毒解了!好起来了! 真的是因为雪儿!就这么一下,前面两个多时辰无法解得毒,顿时就没事了。 不过来都来了,想走没那么简单,香云将他带进大厅。 此乃乐琴的卧居,姜守义即便来了,也只能跪伏在暖帐外的间厅。 “雪儿又醒了,你先抱下去哺喂吧,我这里不用你管。”这是乐琴在跟奶娘说话。 姜守义听到奶娘走出暖帐的动静,以及雪儿的哭闹,却不敢抬头看一眼。 “我说过,不要再回来!”这时乐琴走账内走出,冷冷地俯瞰他。 姜守义心里哀叹,磕头道:“是小人的错,可这孩子中了毒,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中毒?”乐琴瞥见炎奴身上的确泛紫浮肿,不过症状很轻,几乎都要消退了。 “是那承天虎身上带的药瓶,我孙儿不小心误食。”姜守义拿出药瓶。 香云上前接过,轻轻一闻就眉头一皱:“五石散?” 乐琴错愕:“这么小的孩子,若无仙骨,沾都不能沾它!” 姜守义不知道啥是仙骨,一个劲地顺着说:“小人一时没看住,炎奴就沾了一点……小人知道不该回来,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香云气道:“找个大夫不就行了!让你远远离开,你还敢回来,若是被府中的有心人盯上……倒不如我现在杀了你!” 不过乐琴却按住香云,略有些内疚道:“啊……是我疏漏,忘记给你些钱财……” 她这才想起来,人家是来卖娃的,这老翁是灾民,恐怕早已身无分文,她把人家孙女收下了,一文钱、一粒粮也没给! 只说饶他一命,让他远走高飞,可他又能走多远?还不如干脆杀了他呢。 而且想到这,乐琴也释然了……什么要拿捏讹人,那不过是气话。 借这老翁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因为掌握了这个秘密就回来讹人。 仔细一想,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回来是作死。 可这老翁却义无反顾回来了,只因孙子误中了毒,实在没了办法,才回来求救的,等于想拿自己的命换孙子的命,倒也是个不怕死的重情之人。 这点很重要,因为意味着哪怕是为了雪儿,姜守义也会誓死守护这个秘密。 “香云,给他五百贯。” “听着,姜守义,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见到你。” “从此之后,她叫朱颜雪,是我的女儿!” …… 第十二章万民如蒸天下乱 太熙元年四月,灾情的影响终于过去。 姜守义回到了家乡茶山村,重新定居,因为有钱置地,他恢复为良民。 他带着孙子,努力地耕地,本以为太平日子终于要来了。 然而也是这个月,大晋开国皇帝因重病,忽然驾崩,谥号武帝! 众皇子年幼,唯独太子司马钟最长,当即登基,改元永平。 意象永远太平。 但是新君司马钟生而痴呆,不能任事,一年后,诸藩王、宗室相继叛乱,相互征伐。 一时之间,群雄割据,这个建国,那个称帝!继大晋终结乱世仅十年,天下再度大乱! 九州各地兵连祸结,狼烟四起!饥荒战乱连绵不绝,民不聊生! 永平三年。 琅琊郡为供应齐王‘清君侧’而连连加赋,百姓无不破家,或卖身投户,或落草为寇。 茶山村先遭税吏盘剥,又遇盗匪横行。 姜守义挺身而出,团结村民,结寨自守,苦战数日,终于逼退匪贼,保住了最后的粮食,就此熬过了冬日。 为了省出第二年耕地的粮种,年仅四岁的炎奴只食干草为生。 “炎奴儿,阿翁对不住你,等明年太平了,阿翁给你做面汤吃。”寒冬腊月,姜守义抱住炎奴泣不成声。 “嗯嗯!”炎奴大口啃草,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这有啥对不起的。 他的腰上还有很明显的血痕,环绕一圈。 外人皆以为是胎记,只有姜守义知道,这是小时候斩为两半的伤还没好全。 伤筋动骨一百天,砍柴时切破了手,也得十来天才能长好。直接拦腰截断,估摸着起码得好几年才能彻底愈合。 虽说连断腰也叫伤,这种事很奇怪,但炎奴就是这样的。 “阿翁老说等太平,啥是太平啊?”炎奴的大眼睛充满好奇。 姜守义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就是天下安宁无祸乱,咱们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会被人欺负。” “它明年就来了么?”炎奴见一向愁眉苦脸的阿翁都笑了,心想那一定是极美极美的东西,不禁自己也好想看看。 姜守义听了孙儿的话,回顾年轻时的乱世兵戈,大晋之前,天下乱世百年,如今都一统十余年了,该来盛世了。 于是他坚定点头:“当然,明年肯定就太平了。” 永平四年。 东莱的流民反贼,肆虐到了琅琊境内。 其首领自号‘天义公’,打着‘天义老仙,法力无边,救济天下,太平永年’的旗号,攻打城池。 各大豪族纷纷加强募兵,琅琊各城的驻军则据城而守。反贼攻打一月无果,便改为劫掠各大村寨,最终向西而去。 茶山村本就因开春时百姓的种子太少,荒地过多,而收成不好。又遭受乱兵洗劫,百姓俱无衣食。 姜守义带着炎奴,和几十名同村人逃进山里,挖野根度日。 炎奴依旧吃着草,不知道村里的人和阿翁为何要吃那难咽的野根,他尝过一次,觉得不如草好吃! “他们就是太平吗?”炎奴指着山下大包小包的军队询问,他听过这群人喊着什么太平永年。 “不!不是!他们都是反贼!强盗!”姜守义眼睛赤红,他们村被洗劫一空,无数熟悉的面孔被裹挟走了。 “不给咱活路的,都是恶人。官府一定会平定他们的,等官府的大军到了,咱们就太平了。” 永平五年。 大晋虎威将军苟稀,统帅三万大军平贼,两军在青徐二州交界处对峙。 反贼中有妖人,擅变化,混入军中扰乱军令、散播谣言、烧毁粮仓,致使晋军大败。 苟稀收拢败军,流窜青州各郡,行军至琅琊郡,因士气低落,而当地豪族不愿劳军,遂放任军队大索乡间。 茶山村一粒粮食也没留,哭声震天,不久后举村投入当地豪族门下,沦为农奴,茶山村全部农田归于华县张氏,改名茶山堡。 六岁的炎奴,此时有半人高,身上的伤口只有隐约的印子,基本好了。 如今赤着脚,大口咀嚼着干草,也下地帮忙干活,为豪族开垦。 他纯真问道:“阿翁,是不是太平了?” 姜守义面色悲苦,愤恨不已道:“好孩子,这不是太平……” “虽然是官府的军队,但比反贼更可恶,朝廷一定会严惩的。” 炎奴很好奇:“朝廷严惩后就太平了吗?” 姜守义哪知道?他抡着锄头想了想,说道:“齐王几年前就起兵清君侧了,世道乱都是有奸臣造反,等齐王成功,就太平了。” 永平六年。 齐王击败篡位的赵王,清君侧成功后大赦天下,拉拢军将。 致使满身非议的苟稀,有功无过,升任平东将军,又调去兖州继续平乱…… 然而苟稀临走前,强征民力,掠走各县劳夫六万,修路搭桥,运送物资。 姜守义与炎奴,一路上劳苦不堪,兵士像押送囚犯一样鞭挞他们。 “阿翁,阿翁,太平来了么?”炎奴听着耳边哭声震天,不禁询问。 姜守义将炎奴护在怀中,咬牙道:“他们不给咱活路,我们要自己找出路……” 大战开启,乱军之中姜守义带着炎奴,趁乱逃跑。 途中姜守义拼死解决四名军士,炎奴身上挨了二十多刀,却什么事也没有。 最终在年仅七岁的炎奴帮助下,翁孙二人逃回家乡。 永平七年。 南沙王又清君侧,攻破皇城,杀齐王于乱军之中。 有仙人斩杀反贼中的妖人,朝廷遂下诏安令,赦免叛军,只诛首恶。一月后天义公被手下杀死,十二万叛军转为晋军,尽归于苟稀麾下。 苟稀因诏安有功,提征东将军!督镇泰山、琅琊、平昌、北海四郡! 姜守义终于回到家乡,然而苟稀随后下令各郡二三流豪族出资劳军,出人修缮城池。 致使各豪族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 八岁的炎奴,嘴巴叼着草,精赤着上身,光着脚丫子,在城墙脚下跑来跑去,给劳工送水。 待送到姜守义这时,问道:“阿翁,阿翁,这是太平么?” 姜守义一手抚摸着炎奴的头,吨吨吨干下一大碗水,强打精神道:“好孩子,再等等,再等等……就快太平了……” “修完这座城,咱们就能回家种地,辛苦一点没事的,明年就会好起来了。” 永平八年。青州大旱,赤地千里。 数万流民冲击豪族庄园,围攻坞堡,抢劫粮仓。 华县张氏给佃农分发武器,下令名下各坞堡死守。姜守义也拿起刀,站在茶山堡的围墙上拼命。 终于在十日后等来了苟稀的军队,他杀退流民后,要求军队进入茶山堡修整。 堡内的张氏拒不开门,苟稀大怒,下令攻打,茶山堡遭到屠灭。 一把大火烧了全村,曾经的茶山村村民,仅有几户侥幸逃窜各地。 苟稀号称大破流贼,斩首逾万! 姜守义拼死带着炎奴逃上山,躲过一劫,回来时已然满目疮痍、尸横遍野,无数熟悉的面孔都被杀害了。 “阿翁……”炎奴找到几根染血的草塞进嘴巴,话还没说完。 姜守义就跪在地上抽泣着,抓起地上的焦土,呜咽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都死了……都死了……” 炎奴蹲在一旁:“阿翁,到底死了会怎样?” “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姜守义起身抱住炎奴。 然而炎奴指着不远处悬挂的残尸:“大头叔、茶姨、阿莲、小全子他们不都在那吗?” “可他们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喊你炎奴儿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动了。”姜守义嚎啕大哭。 炎奴见阿翁如此伤心痛绝,不禁也大哭起来。 姜守义用粗糙的手抹去他的眼泪:“炎奴儿,莫哭……莫哭……” 炎奴很听话,抹掉眼泪说道:“哭了阿翁就不开心么?” “是,阿翁喜欢看你笑。” 炎奴立刻绽放出了动人的笑颜,温暖而灿烂。 姜守义也露出苦涩而坚强的笑容,心里再度冒起一股劲儿。 “好孩子,笑得真好看,阿翁喜欢。”他一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多少次想死了,但为了炎奴,他还是要拼命地活着。 他仿佛就是为了这笑容而活着。 “走,咱们进山!炎奴你吃草,阿翁挖野根!等太平了,咱们再回来……”姜守义坚强道。 他不由得庆幸,炎奴太好养活,这些年基本都在吃草……到了冬天,还能取暖…… 想到这,姜守义都感到心酸,他这个阿翁太没用,没给过炎奴啥好日子,反而很多艰难时刻都是靠炎奴才挺过来的。 “回来时就是太平了么?”炎奴问道。 姜守义重重点头:“会的!那苟稀惹了世家大族,好日子不多了!” 永平九年。 东海王起兵清君侧,苟稀率军响应。 为防后方起火,东海王请士林领袖琅琊王氏出面,暂时弹压了豪族的怨气,缓和苟稀与豪族的紧张关系。 不久后,苟稀因出战有功,升任征东将军。 各家族于是收敛,招募流民,加练乡勇,开垦荒地,休养生息。 茶山之林被伐光,姜守义再也无法生计,被迫下山开垦,又归入豪族名下为奴。 十岁的炎奴,吃力地拉着犁,还一边咽着草。 姜守义在一旁也同样汗流浃背的犁地,皮肤枯槁而黑黢,仿佛烟熏过的腊肉。 “阿翁,阿翁,啥时候天下太平啊?” “再等等……等那些个藩王都安分了,好日子就来了。” 永平十年。 东海王攻入皇都,斩南沙王,把控朝政。 其东征西讨,平定藩王之乱,又有仙人来贺,一时之间,诸侯宾服。 苟稀平乱有功,升任青州刺史!总督青州九郡! 他越发骄横跋扈,鱼肉百姓,以金玉充实府库,与豪族关系再度恶劣,境内大小冲突不断。 像爷孙俩这样的老幼,只能拼命地干活,白天垦地开荒,晚上还要去给豪族劈柴、烧砖,清早又要起来挑水,然后继续垦地。 然而即便如此,到了秋后,他们还要去给豪族修坞堡。 寒冬之中,姜守义靠着炎奴给取暖,于雪夜在‘新茶山堡’外修葺围墙。 “阿翁,太平还来不来了?” 姜守义几乎麻木道:“战乱已经结束了,天下要太平了,明年……明年就会好起来了。” 永平十一年。胡蛮叛乱。 原本依附大晋,帮助平乱,趁机壮大的各氏族部落,纷纷起兵,肆虐北地,大肆屠杀抢掠。 他们凶猛难挡,又有怪力邪术,短短数月就席卷大河南北,流窜各州。 雍州、并州、幽州、冀州、豫州相继大乱,数十个郡城沦陷。 无数饥民被迫造反,结军自保,逃窜于各地,求食岂活。 苟稀坐镇青州连连加赋,各豪族又疯狂修堡练兵,沉重的苦役让爷孙俩的日子越发难过。 一日姜守义病重不起,炎奴急坏了,听说练武场的库房里有好药,便直接闯进去拿药回来喂给阿翁。 事后被堡内贵族下令鞭挞得半死,差点咽了气。 看着孙子的惨状,姜守义心疼至极,内心隐隐后悔让他当一个普通人:“下次万不可如此冲动,惹恼贵人……你若是出什么事,阿翁怎么活?” 炎奴虽然凄惨,但还是执拗道:“贵人到底比咱高贵在哪?” 姜守义愣了愣:“贵人多读书,有治世的大学问……” 他想到这天下大乱,便又改口道:“豪门贵族大多出过神仙,神仙长生不死,呼风唤雨,有凡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厉害得很……” 炎奴恍然:“所以长生不死,力量强大便高贵么?” 姜守义语结,也说不明白,只道:“咱们都是贱民,等天下太平,你能过上好日子,阿翁也就满足了。” 炎奴问道:“太平真的能等来吗?” “会的……”姜守义麻木呢喃:“听说世家贵族要请神仙出世,神仙会创造太平的。” 永平十二年,大灾之年生妖孽,大乱之中孕邪魔。 如今大乱已持续十几年,天下逐渐妖孽四起,邪魔丛生! 并州有金角大妖,身长十丈,率兽食人,畜人为羊!一日要啖三百女! 无数豪侠前往讨伐,只成为其麾下十万狼群的盘中餐。 雍州有虐世旱魃,不生不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鸡鸣山十二散人御剑出世降魔,陨落于天水,化为僵尸。 青州有九龙拔山,平地而起一座蓝白巨峰,登山者遭劫云击之。 十八魔头居其中,设十八层炼狱,拷虐群仙,人称‘九龙魔窟’。 见此乱状,终于惊醒世家门阀发力,请自家仙者出世降魔。 殊不知胡蛮之中,也有大能。自前朝起就内附中原发展,如今已然成势! 他们与妖魔合流,非同凡响。 反观中原修士,应者寥寥。仙家大能皆心境悠然,风流潇洒,避世不出,远居山海。 偶有应者,亦是随性而为!其飘然而来,说走就走…… 连带着大晋世俗局势也极为不利,顶级世家、一流门阀都损失惨重,干脆放弃祖地,退居无战乱的江南,修生养息。 大族皆衣冠南迁,致使北地胡蛮气焰更为嚣张。 独剩众多地方中小豪强留了下来,继承了大族在北地的财产。 “阿翁阿翁,贵人们都在哭呢,好像是什么老祖死了?”炎奴啃着草,说着他打听的消息。 姜守义长叹一声,他知道琅琊郡很多豪族里的神仙中人,都死于千里外那座忽然拔起的蓝白色魔山中。 他神情有些茫然,这世道越来越难了。 再看自己,已年逾花甲,花白的头发,枯瘦如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近乎冢中枯骨,还能陪伴炎奴多久? 他紧紧抱着炎奴,有气无力道:“记住,阿翁有一天,也会死去,到时候你不要哭,要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炎奴呢喃着:“活下去……” 姜守义抚摸着他:“是的,活着,可以吃,可以笑,可以思念,可以保护爱的人……” “你还小,活下去,就一定会有看到太平的那一天。” 炎奴用力点头:“知道了阿翁,我会一直活下去的!” 永平十三年。 一支名为秃发氏的胡蛮部落,席卷至青州。 虽然整个部落才三万人,但兵威极其凶猛。 青州刺史苟稀大惊,一边集结大军应敌,一边又令各郡豪族出兵相助。 然而各豪族深恨于他,阳奉阴违,只派出一些老弱病残,姜守义便在其中。 “好孩子,不要怕,阿翁不在,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姜守义满头白发,手持兵戈与炎奴告别。 十四岁的炎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精瘦的身子皮肤微黑,一双大眼睛灿若明星。 炎奴跃跃欲试道:“我也想去,炎奴从没和阿翁分开过!” “不!不要!”姜守义严肃道:“你要听话,在堡里安生等我回来,切记不要惹事!好好干活……” “那些贵人,生来比咱们高贵。若是他们欺负你,不给你饭吃,你就偷偷去挖草……” “若是他们打骂你,千万不要还手,但如果要杀你……你一定要跑!谁挡你就杀谁!拼命去杀!” 姜守义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他太担心炎奴了。 炎奴纯真无畏,性烈如火。平日里还有些傻,对于很多常识般的事情,他总是想不明白。 反过来,一旦他想明白了,所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自己在时,还能管着他,自己不在了可怎么办? 没了雪儿,炎奴的神奇就停滞了,能食草啥的奇异本事,都还是在吃着婴儿时期的老本。 想到这,他又嘱托道:“记住,孩子……你还有一个家人,她叫朱颜雪,是安丘朱家的贵女……” 姜守义这些年来,一直遵守诺言,没有去过朱家的地盘,也不知道雪儿如何了,想来也要长成大家闺秀了吧。 此刻他把雪儿的事情,都告诉了炎奴,怕以后没机会再说。 “家人?”炎奴挠挠头。 “是的,你们都是老天爷生的,是阿翁把你们捡回来的……”姜守义终于将他的身世说了,也不知道他和雪儿算不算姐弟或兄妹,便只说是家人。 “如果有一天,有人欺负你,你无处可去,便去找她。她不认你没关系,你只要跟随着她,保护着她就是了,哪怕在她身边为仆也是好的。” 姜守义知道,只要雪儿在身边,炎奴就会更加的神奇,在这乱世也就有了自保的资本。 虽然那样可能更容易惹祸,被许多歹人觊觎,可真到了那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或许炎奴真就注定不是凡人吧。 若早知世道乱成这样,他恐怕不会让两个孩子分开。 “雪儿在名门长大,一定比你更懂事,如果……如果你觉得有道理,你就听她的。” “我知道了……阿翁,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炎奴绽放温暖的微笑。 姜守义不舍地抚摸炎奴柔软的黑发:“阿翁会回来的,阿翁还没带你过过好日子呢。” 炎奴咧开嘴:“噢!阿翁!你回来时,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姜守义一笑:“天下太平了,阿翁就会回来。” …… 第一章茶山贱民 永平十四年,夏日。 炎奴十五岁,坐在茶山堡外的一块大石头上,眺望北方,等待着阿翁归来。 他精赤上身光着脚,嘴里还叼着一根草。 每天他都要在这发呆一阵,只因这里视线最好,如果有人要回到堡内,这里能第一时间看到。 上个月他还听说,秃发氏打到了济水北岸,而青州刺史苟稀的军队,则在南岸对峙。 他也不知道济水在哪,只知道阿翁就在苟稀的军队中。 阿翁被送去战场,已有一年了,他从没和阿翁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只希望能快快回来。 “啪!”忽然一鞭子抽在炎奴背上,打出一道血红的印子。 类似的印子他身上还有很多,可他似乎早已习惯。 “你这贱民,让你挑水你还敢偷懒?”茶山堡的管事,对待他从来都一脸凶恶,只因炎奴儿总是嬉皮笑脸,不像其他贱民那样恭谨、畏惧。 “水挑完了。”炎奴满脸灿烂。 “啪!”又是一鞭子下来。 管事怒道:“哪里挑的完!堡主下了令,要一直储水不能停你不知道吗?茶山上的泉眼难道干了嘛!” 炎奴认真点头:“是啊。” 管事错愕,随后又是几鞭子下来,打得炎奴皮开肉绽,疼得直咧嘴,但炎奴儿脸上却始终不愿露出一点惧色。 可他越这样,管事就越恼,又抽了几鞭子,直到远处纵马而来一群茶山堡的乡勇武者。 “怪事!怪事!茶山上的泉眼竟然干了!” “往年大旱都没干过,如今可是雨季啊!怕不是有邪祟、妖物?” 乡勇们议论着,骑马如风一般进入堡内。 管事停下鞭子,愣了愣神,没想到茶山泉眼还真的干涸了? 见炎奴儿还坐在大石头上不动身,他气道:“哼!那你也不能偷懒!再给我去打铁!冶锻场那边还缺人,今晚验收不到三百斤钢,你休想吃饭。” 炎奴嘻嘻笑:“好了好了,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我去帮你打铁就是了。” 他跟哄小孩似的,让管事极为不爽,从背后又抽了他一鞭:“真是个痴呆儿!” 炎奴头也不回,在管事嫌弃的目光注视下,回到堡内,走进热火朝天,无数匠户挥汗如雨的冶锻场帮忙。 这里到处都是打铁声,有三百个匠人,没日没夜地开工,冶铁炼兵。 堡主说了,运来的铁矿全部得炼完,锻造的兵器越多越好。 大乱之世,胡蛮、山贼乃至流窜的饥民,都有可能威胁豪族的坞堡,武器装备自然多多益善。 “炎奴儿来了,快来这帮我。”挥锤喊他的男子汗流浃背。 “哎!洪叔,我做什么?”炎奴急忙过去。 “你就负责淬火就行了,这锤子你抡不动的!”洪叔的大铁锤足有四十斤重,每一下都重重砸在烧红的铁上,这样的动作要重复无数次,还要淬火、回火,反复锤锻,百炼方能成钢。 “好!”炎奴一边将锻过的铁淬火,一边瞥了眼天色。 天色将晚,他猜想今晚很可能没饭吃,便将嘴上叼的草嗦进肚子里,想着自己床铺下还存了很多干草,晚上饿了可以美餐一顿。 他从小就能吃草,而且一下子就消化了。听阿翁说,他早在还是婴儿时,没有母乳,就是靠吃草活下来的。 之后十五年,颠沛流离,生活困苦,他吃的草比吃的饭还多,说是食草长大的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他还不惧寒雪,不畏沸水。 乃至还不怕石头砸,也不怕钢铁,刀切在身上连皮都破不了。 倒也不是他皮糙肉厚……普通的铁,甚至是木刺都能伤害他,可反而武者们用的百炼钢却不行。 这些事,只有他和阿翁知道,阿翁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神异所致,在婴儿时被一名强大的武者砍过后,就不怕了。 “好想阿翁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下太平,让阿翁回来。” 炎奴嘀咕着将烧红的铁块淬火,思绪早已飘到那个名为济水的地方。 “喂!小心烫着!” 洪叔忽然喝声提醒,炎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浸在水中,那桶水经过好几趟淬火,都快沸腾了。 “哦,我没事。”炎奴急忙将手拿出来,阿翁提醒过他,尽量不要在外人展露他的怪异。 不过他生性不会撒谎,所以一般都会注意背着点人,刚才这下,完全是他走神了。 好在洪叔也没空管他,以为他强撑着,就说道:“烫着了吧?快去用冷水泡一下!” 炎奴听话照做,回来后继续淬火。 洪叔一边打铁,一边跟他聊天:“别走神了,想你阿翁了吧?姜翁是咱们这的老寿星了,老天保佑,他会没事的。” “有消息了吗?”炎奴期盼地问道。 洪叔撇了撇嘴,叹息道:“谁知道呢?按理说一个月了,前线该有消息传回,但估计只有贵人们收到吧……好些日子都没有商贾和流民来了,咱们这些贱民上哪知道那么远的消息去?” 炎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去问贵人!” 说罢竟然丢下东西就要去。 洪叔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你真是个傻子哦!” “你这样去问,不会告诉你的……这样,你好好干活,叔帮你问行不行?” 他很是无奈地把炎奴哄住,他知道这小子,是真的敢去问贵人们的。 只要给炎奴指条路,这小子就一定会去做,胆子大得很, 当初姜翁重病,他告诉炎奴说练功场的库房里有药,结果这小子就直接闯进去拿药回来给姜翁治病,最后被贵人鞭挞得差点死了。 他非常后悔自己多嘴,从那之后就把炎奴当做亲侄子来看。 “管事应该也知道,不过他那人……咱们若是完成打铁的定量,再去问他,肯定就会告诉我们了。”洪叔嘴上说得笃定,其实心里不是很有底。 炎奴干劲十足道:“哦?太好了,那我也要打铁,今天的定量说什么也得完成。” 洪叔见他又要打铁,撇嘴道:“这可是四十斤的大铁锤,还要单手抡,你这小胳膊哪行去?” 炎奴执拗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洪叔感觉好笑,随后想到管事那凶恶的嘴脸,便道:“那行,给你试试,先说好,完不成定量,咱可不去问!哪天完成了,咱们一起去问,行不行?” “好!” 见炎奴答应,洪叔一笑,当即给他腾了个位置,并将一把重锤放在铁砧上面,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炎奴有样学样地钳着一块烧红的铁放上去,右手握住锤把,用力一提。 就这么马步也不扎,腰劲也不用,直接以蛮力抡起大锤!然后整个人就随着锤子向后栽倒…… 洪叔连忙扶住他,哈哈大笑:“傻小子,这是不行的。你这样发力,只会把自己拉伤。” 炎奴不服,嘿嘿一笑:“那咋发力?你教我呀!” 洪叔咧嘴道:“你真想完成定量啊?算了,不逗你了,其实一天就要验收三百斤钢铁,是不可能的。” “我虽然一天能打二十斤,但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力气与手艺。三百匠人里,大半都是如你一样凑数的学徒,还有的要锻造兵器,真正一天炼钢下来,也就打个两百斤到两百三十斤。” “管事故意下达三百斤的指标,就是让咱们怕他,到时候完不成目标,他还是发下饭来,咱们都得对他感恩戴德。” “当然,也不能数量太少,管事真看谁不爽了,也会趁机克扣掉饭食。” 炎奴才不管这个,执拗地说:“我也要打,一定能打够三百斤!教我吧洪叔。” 洪叔无视了他前半截话,点头道:“也行,你力气虽然不够,但技巧可以先学着,以后慢慢换成重锤。” 他一家人都死光了,把炎奴儿当亲侄子,当然想学就教。 不多时,炎奴就拿着小锤在一旁学着,很快就像模像样了。 洪叔一边自己打铁,一边教着,同时纠正他的动作,很快两人的姿势与动作就几乎同步了。 见他学得快,也是欣慰:“平时看你小子傻傻的,没想到打铁还有点天赋。” 怎料刚夸完,炎奴就说道:“我学会了吗?快把重锤给我!” 洪叔气急:“你这才学到哪?别说你力气不够,就算你再长几年,也不行,还得学会调息运气!真以为靠蛮力能挥一天?” “调息运气又是什么?” “先从简单的来吧,看我呼吸……吸……呼……” 炎奴有样学样,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他逐渐掌握到节奏,呼吸便越来越有韵律,隐约感觉体内有一股磅礴的气劲在涌动,从四肢百骸中调集出来。 洪叔并不知道他体内的情况,还在那讲解:“运气是个水磨功夫,慢慢练,配合打铁的动作发力,想象你体内有一股气,从脚跟到腰眼再到手臂循环了一圈又一圈……你练个三五年,大约就可以上重锤了……” 炎奴听了,便用学到的发力和呼吸开始挥动锤子。 “梆!” 他手中三斤小锤,狠狠地砸在铁砧上,火化四溢!声若洪钟! 洪叔吓了一跳,连忙看去,就见炎奴十分专注,根据学来的诀窍,顺着力道转动手臂又抡了一锤。 “梆!” 洪叔感觉不可思议,他打了这么多年铁,当然知道炎奴此刻这股子锤击的恐怖,爆发力远胜于他。 “梆!嘭!” 只见第三锤下去,木柄直接碎了,锤头噌的一下飞了出去,直把铁匠铺的土墙砸了个大洞! “洪叔你看,我学会了,这小锤不趁手,可以换重锤了!”炎奴欣喜道。 洪叔看懵了,不知道炎奴哪来的这股力,仔细回想,抡锤的速度并不快,但就是劲道惊人! “这种情况,很像是……” 洪叔沉吟片刻,给他一把重锤,说道:“你再试试。” 炎奴儿当即扎住马步,挥起重锤,可他力气确实不够,眼看又要倒,却猛吸一口气,硬凭着体内一股气劲运行的爆发力,狠狠地挥动了重锤,用力砸下! “轰!” 巨大的声响下,烧红的铁块直接被砸扁,交击之处隐隐有震浪轰出。 见到这股震浪,洪叔终于意识到了,面色骇然:“炎奴儿,你竟然有真气?” “什么真气?”炎奴不懂。 洪叔指着他的锤击:“运气练个几年,你体内就真的会有一股气,可化为劲道……” “哦,这不是洪叔刚才教我的吗?我学会了啊。”炎奴说道。 洪叔有些无语:“不是不是,真气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我的运气法门,必须配合锤击,如此反复磨炼,才会慢慢生出真气。我打了十年的铁,方才有一些,你这才刚学,怎么会有!” “你……你一定是打小就学过武功!” 炎奴茫然:“我学过吗?” 洪叔急道:“你肯定学过啊,你怎还问我呢?你没学过武功,就不可能有真气!” 炎奴哦了一声,随后露出笑颜:“那我可以打铁了不?” “……”洪叔有些无语,说道:“你的真气比叔还深厚,当然可以,甚至……你应该去找几位教头习武,若被收下的话,以后就不用做杂役了。” 炎奴自顾自道:“我不要习武,我就要打铁,咱们快一起完成今天的定量吧!” 说罢,便继续锻打铁块,邦邦作响。 洪叔见他执拗于打铁,只好继续指点:“诶,一锤,两锤,三锤,四锤……好了好了,可以叠面了,诶对……一锤,两锤,三锤……拿去回火……” 一声一声的指点下,炎奴越打越快。 炎奴的劲道完全足够,甚至更好!如此半个时辰下来,他打了六斤的钢! “好快,你若能一直坚持,五个时辰就能打六十斤!” 洪叔咋舌,才初学就足足是他三倍的产量!他感觉自己十年的打铁功夫像个笑话。 …… 第二章炼草化气 洪叔见炎奴熟练后,就也开始全心意地打铁。 他们挥汗如雨,一直打到天色将晚。 从早晨吃饭算起,到现在足有五个时辰,当然炎奴是中途来的,他实际只打了四个时辰。 就这,也出产了五十二斤百炼钢!只因炎奴在后面越来越熟练,速度又提高了。 反观他发挥失常,一天下来二十斤都没到。 “好了好了,快歇歇吧。”洪叔见管事来验收了,便知道到了饭点。 堡内奴仆一日两餐,早上一顿晚上一顿。干了一天重体力活,现在一个个都饿得头发昏了。 “能完成吗?”炎奴放下锤,却见他手掌血肉模糊。 “大概可以吧……诶你这手!”洪叔注意到炎奴的伤势,马上意识到这是被锤柄反震摩擦所致。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洪叔是满手老茧,早已习惯所以才没事。 炎奴年纪小,外加每次锤击的威力都非常大,故而反震之力也就更大。 “疼吗?” “疼!”炎奴实话实说。 他不仅手掌被震伤,手臂乃至腰肌都劳损不轻,肩膀也麻了,酸胀刺痛,什么滋味都有。 毕竟真气是真气,力气是力气。 筋骨力量不足,纯靠着真气的爆发,才让锤击更猛,这让他自己把自己的筋肉扭伤了。 他又不懂用真气保护自己的法门,每一次抡锤都是实打实对筋骨的折磨,四个时辰下来,负荷太大! 洪叔检查一下,发现伤得极重,知道他的情况,责怪道:“伤到筋骨了,你怎么早不停下?” “洪叔你说过,我们要完成定量,让管事告诉我阿翁的消息。”炎奴咧着嘴笑。 洪叔暗恨自己又多嘴了,他是看着这孩子从几岁起长到现在的,着实死脑筋。 他也就那么一说,实际上就算完成定量,管事也顶多高兴地赏他们吃顿好的,未必会有问必答。 “唉,等叔帮你问吧。” 他们一大帮匠人,汇聚在各自的炉前,把成品摆好。 管事身边跟着几名乡勇,一个个地验过去,当走到洪叔这一炉时,吓了一跳!竟然有七十多斤? “好你个姓洪的,以前都偷懒是吧?” 洪叔连忙道:“没有没有,今天是超常发挥……” “明天给你加加量!”管事哼了一声走过。 洪叔有些无奈,他终究还是没有说炎奴有真气的事。 他知道炎奴是个耿直孩子,说没学过武功,就肯定没学过。 如此一来,这身真气就很蹊跷了,说不定……是当年去练武场的药房里,偷偷捡了什么灵丹妙药吃? 倘若是这样,那可是大祸啊。 当初只是被发现拿了治病的药就被打得半死,若是贵人知道还少了什么灵丹妙药,岂不是要扒了炎奴的皮? “你们真不错么,两百九十二斤……” “但堡主交代的是一天三百斤,你们又没够数!还想不想吃饭了?” 管事开始例行训话,众人先是惊愕有这么多,随后忙不咧道:“想想想,还请管事赏口饭吃。” “管事,您就发发慈悲吧。” “我不想饿死。” “求您了,明天一定完成定量!” 诸多匠人各显神通,抹着眼泪哀求。 管事这才勉为其难的样子说:“也罢,比起上次倒也多了不少,你们着实也用心了,我先去跟堡主交代一番,求他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众人知道他在装腔作势,但也只能把所有恭维的话都送上。 可就在这时,炎奴忽然喊道:“够数了!这有三百零二斤了!” “嗯?”管事眉头一皱。 其他人则慌乱地看过来,谁啊?谁这么耿直? 有饭吃不就行了?够数不够数,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炼再多也没有一斤是他们的。 “炎奴儿!”管事怒视:“你懂什么!我说不够就不够!” 洪叔没想到炎奴还专门跑过去,趁着管事训话的机会,复称一遍。 他连忙说道:“炎奴儿是傻子,是个痴儿,这大家都知道的,管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啊……是啊是啊……”大家也都帮腔。 管事昂首道:“炎奴儿,我说过,验收不到三百斤,你休想吃饭,我说到做到!今天你就饿着吧!” “还有你们,明天我要验收三百五十斤!” 说完,他挥袖而去,验收多少斤,全看他随便说的事。 炎奴嘀咕道:“明明就够数……” 洪叔连忙拉住他:“别说了,回房睡吧,小心又挨鞭子,姜翁不在,你就听我的!” 炎奴见他提及阿翁,只得作罢,可心里愤愤不平,竟然返回炉房,拿起重锤,又开始锤锻起来! “你干嘛?” “明天的数目是三百五十斤,我现在就开始打,一定能够数!”炎奴坚定道。 洪叔瞠目结舌:“你……你是真傻啊!” “你炼再多的钢,跟咱有啥关系?大伙儿只要不低于两百斤,就能有饭吃,你管他说多少呢!” 炎奴反问道:“洪叔你不是说……够数了,管事就能告诉我阿翁的消息吗?” “我……”洪叔语塞,随后叹息道:“叔错了,叔多嘴了,炎奴啊……你打的再多,管事说不够数,就不够数啊!” 炎奴眨巴眼,随后还是当当当拼命得打:“万一成了呢?我想试试。” 洪叔无奈,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便只能离开去吃饭。 夜幕降临,一排排铁匠铺,只有炎奴一个人的打铁声。 除了锻打,他既要烧炉子,还要淬火、回火,一个人就完成全部的工序。 然而很快炎奴就抡不动锤了,他白天打了四个时辰的铁,早感觉体内干涸了,那所谓的真气好像耗尽了。 不过,他还是强行挥动锤子,一点一点地打着,效率奇低。 等洪叔再回来,见他这样,不禁叹息:“别打了,再打身子要坏了。” “叔偷偷带了几块蒸饼出来,你快吃了去睡吧。” “谢谢叔。”炎奴确实挥不动了,只得停下来吃掉饼。 吃完之后,他一阵爽快的饱腹感,刹那间精力充沛,打小就这样,吃蒸饼和草,都消化得极快。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他还察觉到,体内的真气又有了…… 炎奴恍然,他也是第一次用真气,刚才还在苦恼真气用完了咋办,这才知道,原来吃饱肚子就能恢复。 自己房间里还屯了不少干草,一会儿都拿来吃了! “洪叔,下次如果我没饭吃,不要给我偷饼了。” 干重体力活的仆役,还是管饱的,发放的食物都是绝对够吃的,否则干不动重活。唯一的要求是在固定地点吃,不能夹带私藏。 一旦发现,就是一百鞭,体质弱的有可能会被打死。 洪叔不在意道:“不碍事,我偷拿一点,他们发现不了的。” “谁让你叫我叔呢?唉,我儿子要没饿死,也和你一般大了。” 说罢,他有些唏嘘。 这乱世,战争、饥荒、旱涝、疾病……一茬接着一茬。 乱军、山贼、胡蛮、妖怪、邪魔……一波接着一波。 他从冀州一路逃荒过来,全家老小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如何不悲痛!而堡内的苦命人,也大多如此! 洪叔抹了抹眼泪,忽然叹道:“炎奴儿啊,你阿翁的事,你想听叔说几句心里话吗?” “想呀!”炎奴拼命点头。 洪叔苦涩道:“姜翁,还有茶山堡内的很多老人,都是被当做弃子扔出去的……胡蛮人兵临青州,来势汹汹,刺史苟稀下令各豪族派兵与其合流对抗。” “可是各豪族都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尤其是咱们这的张氏,曾经被攻破过坞堡,与刺史有血海深仇,怎会帮忙?甚至巴不得胡蛮把刺史杀得大败!所以故意派出老弱……可能坑刺史一把,还能把他们觉得没用的老人都清理掉。” “这些用意,刺史定然也明白,必先驱老弱之兵送死,以防后续大战时哄逃而坏了士气。” “张氏那群人……根本就没想让姜翁他们回来。” 炎奴坚定地说:“阿翁一定会回来!” 洪叔欲言又止,见暗示到这种地步,这孩子还天真地抱有希望,便叹道:“如果……如果前线有消息传来,我只希望你冷静住……莫要想着复仇。” “好孩子,你性烈如火,十二岁那年胆大包天拿药,我就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 “可那些贵人,麾下从者如云,堡主更是武功卓绝,你拿什么和他们拼命?” 炎奴认真听讲似的问:“拿什么?” “拿……嗨,就是说你没有东西和人家拼命啊!” 洪叔有些好笑:“不谈堡内数百名乡勇,你虽然有些真气,可堡内的高手,个个都是好几年的精纯功力,堡主与三位教头,更是一流高手,你如何能敌!” 炎奴一脸亢奋:“如何能敌?” “我……”洪叔叹息:“叔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没学过武?” 炎奴摇头。 “那当年我跟你说练武房有药,你可曾自己吃了什么?” 炎奴继续摇头。 “这我就纳了闷了,你这孩子哪来的真气啊!天生就有真气不成?” 炎奴一脸茫然。 “天生拥有真气,闻所未闻,不太可能。所以应该是炎奴小时候有过什么奇遇,这事恐怕得问姜守义……那就没法问了。”洪叔心里琢磨着。 打从他认识炎奴以来,就没见炎奴用过真气,也没有练过功。 连最粗浅的调息运气,都还是他今天才教的。 也就是说,炎奴确实是一直内蕴真气而不知,要不是今天学了调息,运作了出来,恐怕这孩子就一直被埋没了。 “唉,洪叔的功夫太糙,家传的打铁功夫而已,和那些真正炼精化气的武学不能相提并论,教不得你……” “你最好,还是向堡内的高手拜师,嗯……让叔好好想想……炎奴儿,你先回去吧。” 洪叔一心想为炎奴好,可炎奴的情况特殊,他又怕堡内武者人心诡谲,不敢妄下决断。 炎奴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满脑子想着打出三百五十斤钢。 而想要炼钢,他就得有真气,想恢复真气,他就得吃东西,想吃东西,他就得回去把床铺里收集好的干草都拿来。 “洪叔早歇息,炎奴先回去了。”他乖巧的离开。 洪叔很欣慰,只以为这就说服了炎奴放弃打铁,哪知道他只是回去取草的?当即也开心走回自己的房子。 炎奴和他不是住一个地方,毕竟本不属于匠人,只偶尔来帮忙,乃是住在最下等杂役的居住区。 那里昏暗潮湿,几十人睡一间茅草房。 杂役们要么还没回,要么回来倒头就睡,彼此之间麻木而没有沟通。 炎奴从自己的床垫下,翻出两大捆干草,抽出一把塞进嘴里,便带着返回铁匠铺。 这是青贮的羊草,羊爱吃,他也爱吃。其他像什么稻草、麦草反而不行。 “唔!”炎奴在铁匠铺,大口吃草,随便咀嚼两下就给咽了。 干下去一斤多,又要了碗凉水饮下,只觉得浑身舒畅,精气充沛。 他干劲十足,烧红了铁块就开始打:一锤!两锤!三锤…… “铛!铛!铛!” 调息配合挥锤的发力,体内真气澎湃而汹涌! 他一刻不停,打完淬火、回火继续打,如此反复,大锤轮转不休。 挥汗如雨,意志专注,一块又一块钢锭被他炼出来。 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在干草的补充下,真气生生不息。 炎奴越来越熟练,真气用得也就越来越快,干草很快见底。 不过没事,等真气再度耗尽,去捡一点便是,这种草到处都长! …… 第三章有妖出没 茶山堡内,日夜皆有人巡视。 除了一队队乡勇以外,还有十名强力的武者,打着灯笼游走于各个地带。 他们在经过工坊一带时,听到打铁的声音。 “铛铛铛!” “嗯?谁这么晚了还在打铁?”为首一名独眼武者询问左右。 旁人回道:“应是还有工匠深夜赶工……” 他们循声而去,来到冶锻场外,往里望去,一排排铁匠铺,只有一处亮着,在夜色下炉火通明。 远远看见一少年,神情专注,肌肉紧绷,奋力锤击……他锻过一轮,紧接着就淬火,等回火的间隙,他还一刻不停地打另一块。 如此反复,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 “哦,我记得他,”一名武者说道:“这小子得罪了廖管事,被罚了晚饭,许是廖管事又让他打一夜的铁,不准他睡觉。” “为何啊?”独眼武者问道。 旁人回答:“廖管事这人咱还不知道吗?小人一个!所以有人被罚不许休息,我也不吃惊。” 独眼武者轻笑一声,既不给饭吃,也不给睡觉,还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就是要把人整死啊。 那少年难道不知?大晚上的,也没人管着,就不知道偷会儿懒?实心眼子啊? 但他沉吟片刻,也不多事,带人继续巡逻:“都警醒着点,最近茶山有妖怪出没。” “马教头,真有妖怪啊?”一名消瘦的武者问道。 “真的!”马教头摸了摸蒙住左眼的布罩,严肃道:“而且妖气恐怖!堡主亲自上山测过,可能是神识期……” “嘶!” 听到神识期三个字,在场不少武者神情紧张起来,这对武者而言,绝对是大妖了。 “莫慌,堡内人气旺盛,咱们这么多武者怕什么?而且堡主身份清贵,妖怪不敢加害,我等又都挂了军籍,堡主料定那妖怪就算来了,也大不了吃几个贱民。”马教头的语气淡定。 消瘦武者担忧道:“可……万一妖怪不顾红尘火,非要吃我们呢?” 马教头哈哈大笑:“我等习武之人,确实大补,可红尘火的反噬坏处更大,弊大于利何苦来哉?” “修士用法力杀死一名有编制的军士,倘若没有特殊秘法化解,估摸要被红尘火折损一年的道行。” “这是什么概念?当世最有名的大能,蓬莱大仙安欺生,自先秦时就开始修炼,到今天少说有五六百年的道行。这……也就够杀五六百名士兵的……” “百年前,江东小霸王孙伯符狂妄自大,得罪了太平道人虞吉,数次要置其于死地,可因为那小霸王官拜会稽太守,袭爵乌程侯,甚至割据一方隐约有王者气象,红尘火少说也抵七八十年道行,所以虞吉最终也只是夜夜招鬼惊吓,外加暗中算计,运作凡俗因果令其暴毙。” 众武者点头,这些他们都听说过。门阀火旺,而寒门士人次之,军士官差再次之,而贱民最弱。 仙妖魔若受到红尘火反噬,会被烧掉道行,境界跌落。 消瘦武者紧张道:“贵人火旺,又不是一定百邪不侵。如果颠沛流离,饥寒落魄,沦落到如流民般的狼狈处境,红尘火就会急速衰退。” 众人神色凝重,红尘火非一成不变。 现在大乱之世,很多贵人家道中落,很多百姓流离失所,火气就更衰弱了,继而才妖孽四起! 消瘦武者继续道:“而且我听说,仙家或者妖魔,还有很多办法能削弱我们凡人的红尘火?” 马教头撇了撇嘴:“确实有不少办法……有些贵族公子行事无忌,蠢笨无救,就被妖怪削了红尘火。” “但那大多是自己作死!” 消瘦武者一脸困惑:“自己作死?” 马教头说道:“削弱红尘火的情况很多,最严重的就是咒誓!是永久不可恢复的。” “比如当年乐陵沈家的公子,最爱拈花惹草。妖怪弄了些障眼法,说是什么巫山神女,要与他共度鱼水之欢,永世做神仙夫妻……他就真信了!” “然后妖怪哄她胡乱对天发誓,那公子色欲熏心,发了好几个誓又不做,便被削了九成的红尘火,死在妖怪手中。” 众武者大笑:“真是胆大妄为,敢随便对天咒誓?这天道还庇护他就有鬼了。” “豪门公子应该都知道不能随意咒誓啊……” “他上面知道,下面不知道呗!” “哈哈哈!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消瘦武者有些惊奇:“马教头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等豪门秘辛都清楚!” 马教头自得一笑:“我燕山派百年名门,岂是浪得虚名?” 众人羡慕,虽然燕山派现在因为胡蛮肆虐,搞得连山门都丢了,但之前确实是名门大派。马教头学艺于燕山,就连豪族也得以礼相待,和他们这些乡野武夫自然不同。 消瘦武者拱手道:“不知还有哪些忌讳,请马教头给我们说说,也好让我等粗陋武夫,能够提防妖物。” “是啊,是啊……还请马教头指点一下兄弟们!” 在场不少武者,都不懂红尘火,便纷纷请教。 马教头满脸傲然之色:“既如此,我便跟你们说说……斩红尘,尔等可知?” “斩红尘?”众武者茫然。 马教头一笑:“你们就没想过,皇帝老儿明明追慕长生,为何不修仙?” “因为没有仙骨?”消瘦武者回答。 马教头摇头道:“我换个说法吧,皇室中有仙骨之人,为何不当皇帝?乃至于各大世家豪族中的仙骨天成之辈,皆不是家主?满朝文武各个都爱谈玄论道,却没一个修仙?” “便是因为,踏入仙道第一步,就是斩红尘!” “斩却自身红尘火,从此成为世外人!” “他们不可以拥有任何世俗的权力!如此,才可以使用仙骨!” “淬体者斩红尘,激活仙骨,凝聚法力,就此通灵彻视,踏入仙道,这便是灵妙期。” 众武者恍然,不过大家都是无望仙缘的人,这也就当个故事听。 消瘦武者困惑道:“这与我等有何关系?我们又没有仙骨,难道也能斩了红尘火?” “可以!”马教头沉声道:“任何人都可以向天道发愿,斩却自身红尘火。” “昔日平城高家的公子,被妖怪所惑,自斩红尘后,沦为盘中餐……” 众武者瞠目结舌:“这……这也太蠢了吧!” 马教头摇头:“那公子本就有仙骨,只是年纪小,还没一元淬体,那妖怪助其淬体,两人称兄道弟之下,妖怪让公子立刻斩红尘,速速突破,公子也没多想,于是就……” 众武者对视一眼:“反正我等没有仙骨,打死也不斩红尘就是了……谁也哄不了我们!” “红尘火不一定要自斩,别人也可以斩!”马教头斜了他们一眼。 “什么!”众人大惊。 马教头继续说:“斩红尘之物有三,第一为天道!第二为天子!” “天子只要有正式的祭文祷告于天,可斩国家统御之内任何人的红尘火!嗯,世家大族若把控朝政,也算是能借天子之手做到。” 消瘦武者问道:“第三呢?” “那当然就是法宝了!”马教头憧憬道:“传说得道境的炼器大能,可炼制一种内含天道纹韵的法宝,此物可斩红尘。所以不要真以为仙家不杀凡人,他们只是不屑为之。” 消瘦武者笑道:“咱们这的妖怪没这么厉害吧?可还有其他忌讳?” “哈哈是啊,得道境大能,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茶山出没的妖怪一辈子都别想达到,所以斩红尘这个事不足为虑。” “对呀,马教头,再说个简单的。” 众武者说笑着,已经巡视到畜棚。 怎料马教头脸色一沉:“简单的办法也有,但若是给妖怪听去了呢?” “若是这妖怪隐于暗处,又正好不知道怎么削掉红尘火!我这一说,它反而学去了!” “呃……”众人脸色一变。 马教头狐疑地扫视他们:“你们一直在起哄,让我说出削掉红尘红的方法!我险些掉以轻心!” “难不成妖怪就在你们之中?” 他注意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然而每一个人都惊愕紧张地看向其他人。 表现都很自然,没有一个像妖怪。 “马教头,会不会搞错了?” “大家共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他们七嘴八舌,马教头听得烦躁,大喝一声:“够了!妖孽最会惑人心,谁再废话我斩了他!” 随后他拔刀指向消瘦武者,眼神锐利:“你!最开始就是你起哄,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怂恿我说出方法!”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消瘦武者,回想一下,的确如此! 消瘦武者瞪大眼睛,跨上前一步,焦急解释:“没有,我只是……” “别他吗靠近我!给我跪下!”马教头手中刀气森森,杀意凛然。 消瘦武者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大人!真不是我!” 见他真的跪下并不反抗,马教头脸色稍缓:“看来不是你,不然这时候要么出手,要么就跑了,岂会下跪?” “哎对啊!真不是我!”消瘦武者松了口气。 马教头横刀在前,冲着其他人,冷声道:“你们呢?也都给我跪下!”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却见这时畜棚里走出一少年,手上还提着两捆草。 他们都认得,正是不久前见到的打铁少年。 此为贱民,他们换做以前,肯定不爽,怎能朝他下跪? 但现在情况特殊,眼见那少年不赶紧让开,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坦然然受之,众武者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当务之急是澄清自己,找出妖怪。 至于这贱民,给他跪了就跪了吧,先度过眼前之事再说。 可就在这时,马教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都这么听话啊,看来你们都不是妖怪……我才是。” “你……你!”众武者毛骨悚然。 “我继续讲吧,削红尘火还有个鲜为人知的方法……” “那年北海郡的曲家公子,被妖怪哄骗,以为一山中樵夫乃是有道高仙,而向其跪拜,致使一身红尘火衰弱,成为妖怪的盘中餐。” “原来那樵夫只是个贱民,且颠沛流离,身患绝症,一无所有下怒骂苍天,致使身上的红尘火消失散尽。” “而若主动向完全没有红尘火的贱民下跪,则自身火气会一泻千里。” 马教头的声音飘忽不定,乃至一股恐怖而阴寒的气息,如跗骨之蛆般笼罩他们,渗入众武者体内。 听了那番话,众武者急忙想要站起来,可已然晚了,寒气之下都感觉浑身乏力,根本站不起来! “救……救命!” “有妖怪!” “别杀……别杀我……” “咕噜噜……” 他们绝望的哀嚎,却从背后蔓延来一条条水流般的触手,席卷全身。 很快所有人都被包裹在水中,悬空漂浮,拼命地挣扎。 马教头的声音越来越像个女人,追忆的语气有些感慨道:“其实当年乐陵沈家的公子,并非拈花惹草之辈,只是他真的爱我。” “我先后让他发了十个誓,最后只削了九成红尘火……我吃他时才意识到,他发誓会娶我,是真心的。” “唉,所以为了纪念他,从那之后我便叫沈乐陵了……咯咯咯嘻嘻嘻……” 九名被困在水中的武者,惊恐万状,极度痛苦,只觉得精气神都在被抽走。 消瘦武者从水中伸手向那贱民少年,呼喊:“快……叫……人!” 然而他的声音,都突破不了这层水膜。 “咯咯咯咯……我们不就是巡逻队吗?你还想叫谁啊?” “刚才带你们转了两圈,神识笼罩方圆百丈,附近除了这少年,也没别人了。” “运气真不错呀,刚混进来,就遇到没有红尘火的凡人。” 沈乐陵此时依旧占据着马教头的身躯,无数的水流,正是从马教头独眼的眼罩后蔓延而出。 而使用这妖术时,马教头的皮肤如死人一般惨白,瞳孔涣散无神,身体僵硬而又干枯,可以看出死去多时。 咕噜噜噜,水膜里冒出无数的泡泡,九名武者都不再动弹,如被榨干了一般。 啪嗒,尸体被摔落在地上,竟然碎裂,酥脆的如同秋日的枯叶。 “喂!少年,你很惨嘛,一丁点红尘火都没有诶。”沈乐陵十分开心,她能如此顺利地消灭九名武者,就在于眼前的少年,完全没有红尘火。 这其实算是很罕见的。 颠沛流离,狼狈不堪,生活困绝,只是让一个人红尘火衰弱,而不是抹消。 只要出身还可以,那再落魄也会有一点保底。许多流民、灾民、贱民,其实还是有一丝丝的,若以前当过兵、当过官,那保底就更多了。 世上完全没有红尘火的凡人,极少,天知道出身得卑贱成什么样……亦或者常常骂天骂着玩儿?她生平只遇见过一个这种‘天弃之人’,还很快就病死了,没想到如今又遇见一个,竟然身体健壮还有真气。 “咯咯咯,可怜的少年,我吃掉你没有任何代价哦。”沈乐陵的声音从潺潺水流之中震荡而出。 一条水流如线,缠绕少年,勒住喉咙,又向上环绕,最后在少年左耳侧,形成一副女人的脸庞。 少年好奇道:“你是妖怪吗?” “……”沈乐陵笑声一滞,有点怀疑地扭动了一下无数水流触手:我妖怪得还不够明显吗? “对!我是妖怪!惊世大妖!” 少年仔细打量着无数水流触手,那神色就像是看一种稀有动物:“听说妖怪残忍狠毒,所以你也会鞭挞我吗?” “鞭挞?哈哈哈!”沈乐陵笑得发颤:“不,我会吃了你!” 少年神色一肃:“会死吗?” 沈乐陵无语了,他难道不知道人被吃就会死? 这时少年摸了摸身上缠绕的水流,然后冲着她凝聚的脸庞,忽然伸出舌头一舔! 舔完还砸吧嘴,发现没有味道。 “你!”沈乐陵咻得一下收回水流,少年的行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愣了愣神说道:“咯咯咯……我吃人无数!少年,你不怕死吗?” “怕!不要吃我。” 沈乐陵一笑:“好,那你就得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诶你干嘛去!” “不吃我就行,明天再说,今晚没空,我还要去打铁!”少年听说不吃他,直接就跑了。 沈乐陵懵了,这是个什么傻子?见到妖怪了还要去打铁? 难怪会得罪管事,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咯咯咯咯嘻嘻嘻……有意思。” 她并没有追,也不想吃这少年,毕竟是无火凡人,只有饥渴妖怪才会去吃,她可要好好利用起来。 霎时间,无数水流又从眼眶钻了回去,那马教头的尸体缓缓恢复血色,瞳孔重新收缩。 他淡淡一笑,扶好眼罩,然后清理了一下现场,就装作惊慌的样子逃跑。 “有妖怪!有妖怪啊!” …… 第四章不通世故 翌日清晨,炎奴去吃早饭。 他忙活了一宿,足足炼了八十斤! 毕竟熟能生巧,而且他发现每次耗尽真气,再吃草补满后,都会比之前更加壮大。 真气生生灭灭,等到今早再干下去一斤蒸饼,已然又涨了一成。 不过奇怪的是,他发现真气的增长,并非是吃饱,而是吃草或者蒸饼。窝棚也有米粥喝,他先喝了两碗米粥却没效果。 “真是个饭桶!吃这么多……滚去打铁!今晚没有三百五十斤,你休想吃饭。”廖管事站在发饭窝棚前冷喝道。 炎奴打了个饱隔,乐道:“你等着!我一定打给你!” 随后挨了两鞭子,跑回去做工。 洪叔很是心疼:“傻小子,你服个软,又能怎地!” 炎奴嘿嘿一笑:“今日一定够数!” 洪叔无奈,当即也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拼命锻打。 冶锻场叮叮当当声连绵不绝,所有人都在埋头做工。 到了中午,大家伙儿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可以休息喝水,但没有饭吃。 等到了晚上,众人精疲力竭,实在是没精力了,廖管事才姗姗来迟。 他带着人,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验收过去,待轮到洪叔、炎奴这里,竟然有一百斤,吓了他一跳。 “嘿嘿。”炎奴浑身大汗,面带疲色,却还要露出骄傲的笑容。 廖管事眉头紧皱,瞥了眼同样精疲力竭的洪叔,心里暗道:“这姓洪的打了鸡血?他一个人带着学徒能打出一百斤?” 他心里惊异,不过洪叔确实也是堡内匠人中数一数二老手,十年打铁练就的真气,虽是不入流,但终究算半个武者。 以前打不出多少,或许是藏拙,今个终于拿出真本事了?看来这群贱民还是得逼一逼,一说要三百五十斤,产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哼!有你的啊,以前都不尽力是吧?茶山堡收留你,就这么报答堡主的?现在外面哪还有能给你们吃饱饭的地方!”廖管事怒斥洪叔。 洪叔今天干活已经是拼了命了,但他也不敢回嘴,只是低头喏喏听着。 廖管事也不多说,全都验完后,淡淡说道:“三百四十斤,换做以前,这肯定是够了,可我说了,今天要三百五十斤!你们又不够数……全都没饭吃!” “别啊,管事……”众人饿着肚子哭喊。 廖管事冷声道:“哪能次次靠我!饿着吧,要怪你们就怪炎奴儿!” 说罢,他直接甩手就要走。 匠人们都慌了,这是来真的,管事打定主意今晚要饿他们一顿了! 他们得熬一晚上,到了明早才能吃饱饭。 虽然只是熬一晚上,但对他们这群干重体力活的工匠而言,体质弱的可能会饿晕了,甚至生病! 管事也不会管事儿,哪管人生不生病? 一时间,场中尽是哭嚎哀求声! “够数了!够数了!你不能饿大家!”炎奴儿的声音又传来。 廖管事冷哼一声,怎么又来了,昨天一个不注意让炎奴儿偷偷去复秤,今日他为防止这种情况,专门让人把钢铁都装好,十几个壮汉看守呢。 的确,是够数了,但他少说一些又如何?反正账本上不错就行,这群贱民又不认字。 然而等他转过身,却见炎奴儿抱着好几块钢锭跑来。 “喏!这还有十斤!” 看着递过来的钢锭,廖管事惊愕:“这是哪来的!” “我炼的啊!你少称了!”炎奴咧嘴笑着。 “你……”廖管事看向旁边好几个大箩筐,十几个人守着,知道炎奴不可能偷拿,这的确是没有验收到的。 匠人们顿时都破涕而笑,拍手道:“三百四十斤,再加十斤,咱们够数了!” “够个屁!你们听错了,之前只算了有三百二十斤,不是三百四十斤!”廖管事当场改口。 一时间大家伙都颓然了,如泥塑木雕般呆滞。 “真的是三百二十斤?”炎奴盯着他追问。 廖管事高举账本:“就是三百二!算上你这,还差二十斤!” 洪叔急忙拉住炎奴,低声劝道:“莫要犟,他少算就少算了。” 怎料炎奴哈哈大笑:“没事没事!还差二十斤而已,我昨晚没睡觉,连夜赶工,绝对够数!” “什么!” 霎时间匠人们全呆了,连一旁的披甲执戈的乡勇都惊愕地看向炎奴。 乃至于暗中以神识关注炎奴的沈乐陵,也都有点懵了。 那廖管事的行为,沈乐陵哪里还不懂?这就是故意刁难人,拿捏这群匠人。 不管做多少,说不够数,就不够数! 想必其他匠人也都明白,这种情况,要么勇于反抗,但这无异于找死。 要么低声下去,讨好管事,满足对方就是了,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但偏偏这个少年,思路清奇!昨晚加工加点打了一夜,等验收时再拿出来加码。 可笑!死心眼! 众人就见炎奴跑回炉子里,掏出一块又一块炼好的钢铁,很快装了一大箩筐,搬到管事面前。 场内一片哗然,洪叔惊愕地看着炎奴,没想到他昨晚真的连夜加班,独自一人做了这么多! 管事更是目瞪口呆,他常年验收,一眼就看得出,这一箩筐大约七十斤! 别说够了,已然远远超了。总不能又改口少算个七十斤吧? 管事哪里想得到,还有人会主动加班?堡内财产都是张家的,匠人们做的再多也不是自己的,无非是混口饭吃。 可偏偏出了炎奴这个傻子,一个人不睡觉干了这么多,拼了命地给张家干活,总也不能说他加班加错了。 管事脸色变化,最后怒喝道:“你……你敢私藏!” 炎奴坦然道:“我没有私藏啊,这不是拿出来了吗?” “我验收时你为何不拿出来!分明就是要私藏!”管事只能这么说,他岂能让炎奴儿给将了军。 然而炎奴竟然理直气壮道:“因为你肯定会少算啊,我当然要等你秤完了,确定了数目,再拿出来!” “你……你!” 炎奴这番话,说得管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他看来,这岂不是指着鼻子说他胡作非为? “啪啪啪!” 管事的鞭子,重重砸下。 炎奴身上被抽出一道道血痕,还在那喊:“够数了吧?” “啪啪啪!” “是不是够数了?” 他硬生生受着,哪怕站立不稳,疼痛难忍,也还是一脸期待地追问。 管事没有办法,加上这些已有四百多斤了,再加上炎奴点破了他的行为,再频频改口丢得是自己的脸,他也只能宣布,今日的份额,匠人们都完成了。 “好好好!够数了,你太够数了!”管事冷笑连连。 “是吧!我说今天一定够!”炎奴听到终于达标,心花怒放。 见他满脸欣喜,理直气壮的样子,暗中的沈乐陵哭笑不得。 好,很有精神,可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光占理有什么用? 这是只考虑廖管事会做什么,不考虑他想什么啊?管事是个大活人,还是个小人! 是,成功逼着管事承认数量达标,可自己呢?有考虑过后果吗? “咯咯咯……有意思,你自己死脑筋,把人家都当做死脑筋么……真是个痴儿。” 沈乐陵想了想,只能用痴儿来形容。毕竟说他笨吧,也不笨,他还挺有办法!他确实还真就解决了‘管事不让他们够数’的这个问题本身。 如做一道算题般,得出想要的结果,却仿佛感受不到人家的恶意。 “想法天真,但……也好!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沈乐陵很是喜欢,她本就看中炎奴没有红尘火,既然心思直接,正好为她所用。 另一边,炎奴也开心得很,虽然挨了顿打,但够数就行! “管事管事,今天的量超额完成了,你告诉我阿翁……呜呜呜……” 洪叔连忙捂着他的嘴,心急如焚。这时候还问什么消息,人家正在气头上。 “你别说了,等叔给你问。” 洪叔低声劝阻,炎奴这才安分,而洪叔则又堆笑着说:“管事,这傻小子不懂事,您不要跟他计较……” 廖管事脸都憋红了,怒极反笑道:“是是是,你们今天都干得很漂亮,去吃饭吧!” “你们都可以走,但是他给我留下!” “来人,把炎奴儿给我梆到刑场!先打一百鞭!” 几名乡勇一拥而上,按住炎奴将其拖走。 “为什么!”炎奴问道。 “我自有缘由!”廖管事竟是连个借口都懒得找了,省得又被钻空子,怼得下不来台。 洪叔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哀求:“管事你饶了他吧,求求你了。” 他现在极度后悔,昨天多那几句嘴。 “滚!”廖管事踢开洪叔,拂袖而去。 炎奴瞥见这一幕,拳头微动,但又觉得打不赢,会迁祸洪叔,只能任由被拖走。 洪叔急忙又爬起来追上管事,心急如焚之下,把炎奴有真气的事说了出来。 廖管事微微止步,回过头蔑视道:“他也学过武功?” “小人教过他……”洪叔胡编乱造道:“这孩子打小跟我学了点粗浅的运气功夫,资质不错,练了几年,如今才十五岁,功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小人!” 廖管事知道洪叔的那点功夫,压根不入流,也就抡锤子有点用而已。 “嘁,那又如何!”他极为不屑,依附于张家的武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光这茶山堡内,就有三百余名好手。 至于洪叔这种有些粗浅功力的,不还是干着体力活,混口饭吃? 洪叔赔笑道:“小人只是想说,炎奴他资质尚可,若是您饶他一命,将其引荐给几位教头,也好为堡主效力……” “炎奴倘若日后练得不错,也是您的功劳啊!他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是么……”廖管事眯着眼,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洪叔抬起头,看着廖管事离去的背影,神情茫然。 什么叫‘知道了’,到底行还是不行?放还是不放啊? 洪叔颓然悲苦,被这么一应付,彻底没了主意。 “真是病急乱投医!”暗中的沈乐陵淡淡嘲笑:“本来炎奴说不定还能活命,管事只是发泄,弄不弄死,尚在两可之间!” “现在……必死无疑。” …… 第五章乱练神功 炎奴吊在了茶山堡的一处广场上,手脚皆被锁链拷住,双脚离地三尺,呈现十字型吊锁在两根铁柱之间。 两名壮汉面带嘲笑,正在持鞭抽打着他,打得他皮开肉绽,脸上、手臂、胸前血痕累累,疼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不过炎奴极为能忍,哼哼几声,任由打骂。 嘴里还念叨着:“阿翁……阿翁……” 然而没人理他,两名壮汉只是奋力地抽着,一百鞭子打完,炎奴已经如一个血人。 “嘁,骨头够硬啊。”壮汉咧嘴一笑,手都酸了。 “这小子练过功,再打一百鞭!用上真气!”廖管事冷声道。 “好嘞!” 于是乎,又是噼里啪啦的鞭子抽下去,发出风雷般的声响! 这么狠辣的鞭子抽下,炎奴如同弾动的肉虫,扯得铁链哗啦啦地响。 廖管事默默地看着,神色冷漠。 什么引荐给教头,为堡主效力,茶山堡差这点人? 一个贱民杂役,打死又如何? 本来打一百鞭子,再关上一夜也就罢了,这小子一夜能锻出八十斤钢,还算是个人才。 但既然练过武,又资质不错,未免日后麻烦,干脆整死算了。 “炎奴儿,还记得我吗?”沈乐陵的声音出现在炎奴脑海中。 炎奴低着头,鲜血黏糊着头发,虚弱呢喃:“你是昨天的妖怪姐姐……” “你叫我……”沈乐陵先是一愣,随后一笑:“咯咯咯……姐姐昨夜杀人,你为何没有告诉别人?” 炎奴呢喃:“忙忘了。” “……”沈乐陵语气一沉:“哈,你倒是诚实!” 炎奴不说话,他的伤口被反复抽打,疼痛急了。 但也不知为何,常人流了这么多血,早该死了,他却还能凭借少量的血液,继续活着,血流干了就有少许新的血液滋生,五脏六腑都在正常运作,只是肢体僵硬麻木而已。 沈乐陵看出他身体不妙,问道:“你还不运功护体?” “啥是……运功护体?” “……”沈乐陵有些无语,这是练过武的人? “也是,一个匠人又能教你什么?亏你能练出这一身真气!” 灵妙期修士,就能通灵彻视,有望气感应之能,更别说神识期了! 沈乐陵早就看出来,炎奴有一身三流的功力,只不过没有进行过淬体。 “来来来,姐姐教你,你听好了,从丹田之中调动你的真气,运至……” 话未说完,炎奴蹦出一句:“啥是丹田?” “啊?”沈乐陵语气有点发懵:“连丹田都不知道?你练个锤子的真气啊!” “是抡大锤啊。”炎奴理所当然道。 “这……”沈乐陵极为震惊。 她听到洪叔说教了炎奴几年粗陋功夫,还以为起码也是个正经的心法,原来真就只是微不足道的抡锤运气的功夫啊? 那洪叔年纪那么大,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的铁,真气还是微弱得很! 炎奴硬凭着这种微末之技,几年下来竟练到如此地步,绝对算得上是资质惊人了! “咯咯咯咯……没想到你还是个练武奇才啊,炎奴儿……” “你若是练了真正的绝学,假以时日或有望成为惊世武者,可斩修士。” “嘻嘻嘻……” 沈乐陵说着,自己在那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等回过神来,发现炎奴一大口血喷出,再一看,竟然已经被鞭子的劲道,抽断了经脉。 她当场就急了:“喂,你别死了啊!” “可恶,他们打断了你的经脉!不好,普通的真气护体已经没用了……我传你《泰皇白玉经》!” 沈乐陵连忙用神识在其体内游走,只不过她也没学过神识牵引他人体内的能量,仅能将模拟的感觉传递给炎奴…… “快快快!搬运真气跟随我传你的线路,不走经络,从血肉之中分化于周身穴窍!最终汇聚于璇玑、华盖!” “好吧……你听不懂何为穴道……没关系!你顺着我的感觉调动即可!” 沈乐陵简直是掰开揉碎了地传授功法给炎奴。此刻炎奴能感受到一道道气息在周身各处涌动,分化为十六股路线,同时以不同的节奏和路线流转。 “学得会吗?是不是太难了?”沈乐陵也觉得一个武学白痴,被打得濒死,临时运转这么高深的绝学,有点太难了。 要知道,这《泰皇白玉经》乃是昔日泰山仙宗的功法,是正儿八经的玄门正宗修仙典籍。 当年泰山仙宗覆灭,不少典籍散落于各方势力,继而导致后来世俗与世外,皆陆陆续续冒出了一些新的门派。 可以说,都是从泰山仙宗衍生分支出来的。 其中平城高家,就得到了几卷残经,而沈乐陵吃掉高家小公子之前,曾称兄道弟,助其淬体,交流了不少功法,这《泰皇白玉经》就是其一。 当然,她得到的仅仅是‘通灵篇’里关于‘淬体’部分的小章,可放到世俗,绝对算得上是绝世神功。 “咦?” “对对对!就这么运转!练功之时自带护体,还能让真气滋养你的脏腑,治愈你的筋骨,保护你的皮肉……” 沈乐陵能扫描到,炎奴体内气海翻腾,涌动于周身穴窍、经络乃至血管,正按照她传递的路线和次序运转! 真气流动不息,如川之行,它们不走寻常路,窜动在无数微弱血管之中。 这使得真气的运作更为立体,而非平面! 最终在璇玑、华盖二穴,凝聚成一阴一阳两股气旋,一个左旋,一个右旋,相互依存牵引。 如此反复,周身穴窍不停地有气息滋生而出,在流进气旋的路途中,孕养着炎奴的五脏六腑,护持他的四肢百骸。 至此内息绵长,呼吸缓慢。 “你并不是笨蛋嘛!十六道内息同时运作,我还真怕你做不来!”沈乐陵见他成功,十分欣喜。 “啪啪啪!”一鞭鞭抽上去,炎奴已经不再添加血痕。 但因为炎奴身上的血痕太多,以至于行刑者都看不出来区别。 “管事,打完了!”行刑者拱手道。 “嗯,咽气了么?” 行刑者仔细一看,发现炎奴好像有进的气儿,没出气儿,便说:“他呼吸微不可察,纵然不死也快了。” “嘁!”廖管事撇了撇嘴,他没有听到哀嚎求饶,也挺没劲儿的,便说:“算了,且在这吊着吧,示众三日!” 说完就带人离开,只留下炎奴在广场上如死人一般吊着,遍体鳞伤。 “总算走了……”沈乐陵咯咯笑着:“炎奴儿,你好好运转我教你的法门,它自带疗伤的功效……唔,那茶山堡主有个密室,姐姐去一趟,晚些回来给你带灵药。” “谢谢……”炎奴虚弱道。 “咯咯咯,你可别死了!” 说着,炎奴儿感觉一道神念从自己脑海中消失。 他现在精疲力竭,动弹不得,浑身无数道血口,脏腑与筋骨皆受了重伤。 只能闭目养神,默默运转妖怪教他的功法。 炎奴能感觉到,自己全身有数百处泉眼般的气穴,每个气穴里都藏有他的真气。 那是他这两天打铁所一直用的力量,每次用完了,吃饭就能补满。 而现在,这些真气,都在一步步地流走,并入到两团气旋中,化为另两种性质的真气。 每当一道旧真气,转化为新真气,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以至于他沉迷其中,极度专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旧真气都没了,众多穴窍空空如也。 然后每一个穴窍,都在从他的血肉中汲取力量,滋生出一条条新的内息,汇入气旋。 “呃?”炎奴身子一抽,感觉这种抽取精华的滋味,很不舒服!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淡淡的空虚。 这和之前转化真气时的浑身舒畅,气血沸腾之感,大相径庭……炎奴更喜欢那种沸腾的感觉。 “不行不行,搞得我昏昏沉沉要睡着了,睡着了还怎么练功?” “对了,我得先吃草,补充锤子真气才行。” 他自顾自地想着,马上就停止了练功。 炎奴完全不懂修行,不知道这种空虚,正有助于修行者‘致虚极,守静笃’,沉浸到入定的状态。 他以为真气都是靠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补充,也以为这功法就非得转化他原来的真气。 此刻一停止练功,自然也停止疗伤,身上的疼痛感又渐渐清晰。 “妖怪姐姐说让我练功疗伤,可我的锤子真气没了,咋练啊?” 随后又想到了那两大气旋:“不知道这两股新的真气能不能用?” 炎奴尝试着调动它们,果然可以,于是它反从气旋里拼命抽取,按照之前的路线流转,滋润周身各处。 果然,这也能疗伤,疼痛感立即消减,干涸的血管,又逐渐盈出新鲜的血液。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伤势,都在缓缓恢复。 他就这样,一直消耗着气旋,直到殆尽,伤势已经好了一两成。 不仅如此,当那阴阳气旋的最后两股精纯气息消散后,他的身体还淬炼得更加强健! 这比起之前缓缓滋润身体之效果要提升的更为明显。 “真气都练没了!太好了!” 炎奴正和他之前打铁时一样,搞得体内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 他还十分满意,觉得这算是练好了。 于是舒润一笑,歪头看着月亮,思念着阿翁,渐渐睡去。 到了深夜。 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佝偻着身子靠近刑场。 他左顾右盼,见远处巡逻的武者没有看过来,便推了推炎奴,轻轻呼唤:“炎奴……炎奴!” “洪叔……你怎么来了?”炎奴悠悠转醒。 “傻孩子,洪叔不来救你,你得死在这!快,先吃东西。”洪叔掏出几块蒸饼。 炎奴正饿着呢,呼噜噜全吃了,然后担忧道:“洪叔,下次不要偷饼了,我可以吃草的。” “瞎说,那是饿得不要命了,才能吃的。”洪叔哪信他真能吃草。 “真的,我从小到大吃的草,比吃的饭还多。”炎奴认真道。 “你这孩子,撒谎都不会撒!”洪叔叹气,只道炎奴是怕他偷饼被抓,继而学会了撒谎。 他抚摸着炎奴的伤势,看得触目惊心。 “疼吗?” “之前疼,现在好多了。” 洪叔掏出锤子和凿子,想要把锁链撬开。 然而刚刚用点力,就听到叮的一声,在这夜深人静下,格外清晰。 吓得洪叔连忙看向巡逻队,好在没发现。 不能撬了,武者耳清目明,再大点声,他们一定听得见。 这是精钢锁链,看来救下炎奴,逃出茶山堡,是想都不要想。 “孩子,你服个软,求管事饶命,他说不定放了你。”洪叔苦劝道。 炎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洪叔你问到了阿翁的消息吗?” 洪叔只得撒谎道:“问到了,问到了,你阿翁还在军中,他年老体衰,只在后方打杂,这一年下来,都没上过战场呢。等胡蛮被击退,他就回来了。” “太好了,我一定要等阿翁回来!”炎奴欣喜若狂。 “对,所以你可不能死了,明天我求管事过来,你也一定要向他乞饶,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些好听的。” “好!我记得了!” 洪叔这才放心离开,留下炎奴再熬一夜。 …… 第六章济水之战 炎奴感受着体内因吃了蒸饼,而又再度澎湃的真气,咧嘴一笑。 他把自己最开始的真气,叫做‘锤子真气’,几个蒸饼吃下去,瞬息间就从周身穴窍中滋生。 不仅如此,还比耗尽前,又壮大了一成。 唯一让他困惑的是,妖怪姐姐教他的《泰皇白玉经》真气,没有恢复,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不够多? “不管了,再练一次就是。” 炎奴开开心心地开始了练功,把恢复的锤子真气,又一次转化,形成两大气旋。 那两大气旋散功之后又重练,失而复得,生灭轮转,竟是比初次凝聚时,要更精纯磅礴了几分。 且随着锤子真气不断消耗转化,气旋则不断壮大。 这个过程中,伤势也在缓缓恢复,待锤子真气消耗殆尽,伤势又好了一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乐陵的声音再度传来:“炎奴儿,你练得很快嘛,不枉我传你《泰皇白玉经》。” “此功玄门正宗,炼精化气,你需要多吃些补药,才能练得快……可惜姐姐没有。” “这茶山堡穷得要死,密室里不是破铜烂铁,就是一些没用的经卷,姐姐只找到一些疗伤药,对你的伤势有用,对你的修行无益。” 沈乐陵深知《泰皇白玉经》这种玄门正宗功法的难处,它不是魔道功法,会根据人体的情况来抽取精华。 所以人体精华越少,修炼的越慢,必须要有天材地宝,大补丹药去固本培元。 贫苦百姓哪怕练个几十年,都难以一元淬体。 炎奴现在气血亏损,就更糟糕了,如此炼精化气,定然每个穴窍练出的内息细若游丝,气旋根本无法壮大! “来来来,把这些药都吃了。” 说话间,沈乐陵本人已经现身。 炎奴眼皮微抬,看见‘马教头’,站在自己身前,开了一瓶药膏,摸在他身上。 那药膏一抹,炎奴就觉得清凉透骨,伤口发痒。 “来,把这两瓶药吃了,你恢复得更快。”紧接着沈乐陵弹出两股水珠,放入两瓶药粉中调剂一番,便统统灌入他口中。 那两瓶药一进入肚子就消化没了,顷刻间,炎奴周身穴窍又充盈着锤子真气,精力旺盛。 “这是什么药?”炎奴惊奇地问。 沈乐陵淡定道:“生骨粉与融血散而已,加速恢复你伤势的。” 炎奴眨眨眼,没想到这两种药,他也能瞬间消化,并恢复真气。 “马教头!” 忽然一声传来,原来因为沈乐陵没有回避人,以至于附近的巡逻武者都赶过来。 “这贱民犯了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惨。”沈乐陵收起药瓶,面带困惑地迎了上去。 “嗨,这傻子得罪了廖管事,要示众三日,咦?还没咽气呐?”巡逻武者说着,发现炎奴还没死,有些惊讶。 沈乐陵一脸沉思:“是啊,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样的伤势,早该死了啊……难道……” “难道什么?”巡逻武者们神色一凝,他们都听说了,昨晚有一队人被妖怪杀了。 要知道,死的人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武者,也在军中挂了籍,但还是死了,说明妖怪不怕他们的红尘火! 不怕红尘火的妖怪,这种不争的事实,让堡内武者人心惶惶。 “难道是那妖怪救了这贱民,保了他一命?”沈乐陵狐疑地扫视四周。 众武者也纷纷看向附近,周围夜深人静,远方几缕幽灯微光点缀,伴着几声夜鸦啼鸣。 此情此景,一想到妖怪可能在暗中窥视他们,寻找猎物,就不禁战栗。 沈乐陵语气微颤道:“不对劲,我有不祥的预感……” “噌!” 沈乐陵长刀出鞘,姿态凶厉,可是微微发抖的手,带动着刀片发出轻微的摇晃声,似乎是暴露了其内心的恐惧。 “刑场之地,咕唔……阴煞之气极重。”沈乐陵缓缓说着,话说半截,咽了口唾沫,众人看他竟已满头是汗。 眼见身为一流高手的‘马教头’,都如此紧张,悚然的气氛瞬间在众武者之间蔓延。 “这……这阴煞之气有什么讲究?” 沈乐陵艰声道:“阴煞之气可滋养邪祟,是以妖鬼邪祟最爱藏匿这等大凶之地……” “我料到昨夜的妖孽可能在此,便来查看,没想到你们还在这挂个将死之人,又添血光,阴死之气更甚……” “啊……”巡逻武者心里咯噔一下。 “妖……妖怪会藏在何处?” 众人把‘马教头’当做主心骨,却见他目光飘忽,似乎在躲避着谁的注视。 一只眼睛哪都瞟了,却就是没有看向场中心铁链锁挂的炎奴。 “莫非……”有武者连忙瞥了眼刑架。 如血人似的炎奴,双臂斜向上锁着,躯体自然垂下。 微低的脸庞粘着乱发,看不清表情,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在月色下狰狞恐怖。 一股寒风不合时宜地拂过,吹动其身体微晃。 那武者拔剑指着炎奴,脱口而出:“妖孽藏在他体内!” “找死!别说出来啊!”沈乐陵惊悚一声喊。 那武者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原来‘马教头’眼神飘忽,言语含糊,是不敢点破妖孽的藏身处吗? 连‘马教头’都怕的话,他点破出来岂不是找死? 就在此刻,一阵阴风吹袭,刑场周围忽然弥漫着浓厚的水汽,将四面八方都给笼罩。 这让原本要逃走的他们,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跑。 “唰!”他们看见‘马教头’飞掠而出,钻入水雾中。 众人正要跟上,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放开我!” 刹那间‘马教头’倒飞而回,有一只血手钳着他的脖子,把他摔在地上。 众武者吓坏了,又见‘马教头’跪地哭喊:“饶我一命,我一定为你日夜牲祭,香火不绝。” 血手立刻把矛头指向一旁的武者,向其飞去。 其他武者腿一软,也纷纷跪下求饶:“我也给你生祭,给你香火,不要杀我!” 他们求饶之下,发现血手消失,脸色大喜,没想到真的有用! “我这就回去上香!”武者们连忙要走。 却听到‘马教头’的声音,变了样:“唉,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真要是万民香火对我有用就好了……我盘踞一地,享用香火修行,岂不美哉?何苦东奔西走?” 沈乐陵轻叹着,摘下眼罩,那只左眼如涌泉般飞出水流。 众武者毛骨悚然,想要逃跑,却已被一股阴气缠身,紧接着就被水流包裹。 沈乐陵又借炎奴,搞定了一波武者。 她将尸体尽数埋了,清理掉了所有痕迹,朝着炎奴说:“我把你放了,日后培养成惊世武者,好不好?” “好哇。”炎奴应道。 “小事一桩,不过……从此以后,你都得听我的!”沈乐陵咯咯一笑。 炎奴本就是奴仆,只是单纯地反问:“你也是贵族吗?” 沈乐陵顿了一顿说:“我无父无母,天地所生,当然高贵!” “你比堡主还厉害吗?”炎奴又问。 沈乐陵听恼了:“咯咯咯咯……你拿我与凡人比?茶山堡主区区二流,过几日我便去吃了他!” 炎奴记得洪叔的话,纠正道:“我听说堡主是一流高手。” “哈哈,这穷乡僻壤的武者多爱吹嘘!难不成还活在梦里?”沈乐陵嗤笑一声。 随后解释道:“无论是堡主张绪,还是韩胡马三名教头,以前也许真是一流,可如今天下大乱,乃至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乱!人人自危……习武者甚多!” “不谈胡蛮中的强者,单说世家豪族结寨自守大力招募乡勇,还拿出族中典籍培育武者……就已令曾经的一流,到如今只能算是二流。” “亦如五百多年前,三元淬体都算天下第一,直到出了个霸王……” 炎奴恍然大悟:“时过境迁,过去的强者,未必今日还强。那往日的贵族也未必今日还贵。”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是吗?” 沈乐陵一乐:“对,天道昭昭,变者恒通!” “大灾生妖,大乱孕魔,大劫之下出英雄!这天下比之过去,又不知强了几分啊!” “这便是孟子说的,此一时,彼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炎奴眼睛放光,阿翁一直教他等,等官军、等朝廷、等世家、等仙人……却等得天下动荡。 太平真的是等来的吗?他不知道,但他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 “炎奴儿,我帮你把那什么管事、堡主都杀了,从此以后你便跟着我,我带你去江南闯荡,一定不会亏待你。”沈乐陵语气诱惑。 然而听了这话,炎奴反而失落,迟疑片刻说道:“你要带我去那么远?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什么!”沈乐陵错愕,她看出炎奴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没想到会被拒绝。 “阿翁就要回来了,我要等他。”炎奴坚定道。 “你阿翁又是谁?他在哪?” “济水战场,洪叔说阿翁在军中打杂,打赢了就回来了。” 沈乐陵一愣:“济水战场?可是在青州刺史苟稀的军队中?” “对对对,就是这个苟稀!”炎奴很高兴:“你也知道吗?” 沈乐陵撇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从北边逃过来的……你不用等了,炎奴儿,你阿翁死了。” 炎奴浑然不动摇:“不会的,洪叔说我阿翁还好好的。” 沈乐陵摇头道:“那他肯定骗你的!” “苟稀大军连战连败,丢了济水以北全部的城池,于是渡河下令烧毁全部船只,这才拖延了大半年。” “而就在一个月前,秃发氏终于准备好了所有渡河船只,二十万晋军屯于济水之南,与其对峙。” 炎奴点头:“我知道。” 沈乐陵语气凝重道:“但你肯定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济水已经是青州最后的门户,苟稀决定死守南岸,每个渡口就有万军驻扎,另备强弓重弩无数。” “秃发氏不渡河也就罢了,如果强行渡河,必被半渡而击之。” “然而令苟稀没有想到的是,秃发氏渡河了,却只来了一个人!” 沈乐陵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仿佛也不敢置信那一幕。 “一个少年!他就一人一剑一扁舟,迎着万箭齐发登岸,在万军之中杀了三十多个来回,直杀得晋军丢盔弃甲,放弃渡口!” “不仅如此,他还单人守住渡口,越战越勇,杀退了晋军一波又一波的驰援,足足六个时辰。” “晋军集结最多的时候,足有十五万人列阵,却被他一人杀得溃败二百里。” “最终秃发氏不损一兵完成渡河,晋军崩溃南逃,而那少年阵斩十万人,轰动天下。” 炎奴呢喃道:“他一人杀了十万人?” 沈乐陵沉声道:“也许有些是逃兵吧,反正苟稀最后收拢败军,发现自己只剩十万兵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阵斩十万,我觉得万人斩是一定有的。以至于战场尸横遍野,煞气滔天,引来无数邪祟精怪,我就是被那群过去抢食的家伙所伤,才一路南逃到了这里。” “少年叫‘秃发亚克’,是秃发氏部落酋长‘秃发树机能’的第六子,是我见过最强的凡人!” “我觉得就算是劫运期的修士,不顾红尘火,也不敢和他打!那血色的剑气,太恐怖了!” “而且实在是太轻松了,就用了一只手,我怀疑他没有用全力……” 炎奴呢喃着:“阿翁上战场和这样的人拼命吗?” “所以我说他已经死了。”沈乐陵说道。 然而炎奴却挤出笑容:“不是还有很多人活下来吗?” 沈乐陵摇头道:“活下来的,都是见势不妙跑得快的武者,大军过万人山人海,很多在后面都没见到敌人,只看到血光冲天,前军溃败,就都哄散逃跑了。” “对呀!阿翁在军中打杂,肯定在大后方,安然逃走了!”炎奴激动道。 他把沈乐陵的话与洪叔的话一对应,心里仿佛已经看到了阿翁回家的样子,哪怕是逃兵。 “你……你怎么这么执拗!你阿翁回来又如何!你不还是贱民?”沈乐陵十分恼火。 炎奴凝声道:“阿翁要我好好的,在这里等他……我不能让阿翁回来见不到我。” “你宁可留下来当奴仆?宁可在这里被折磨死?也不要跟我走?”沈乐陵感觉不可思议。 炎奴思索道:“嗯,吊三天的话,我死不了的。” 沈乐陵气极:“嗯你个头!那姓廖的一定会杀死你!” 炎奴眉头皱起来:“一定么?不,他说话不算话的。若真如你所说,我就挣开锁链逃跑,躲到茶山上等阿翁……” “你怎么可能逃出去!”沈乐陵寄宿的马教头的身体都不禁有些肿胀扭曲。 炎奴坚定道:“可以!” 说到这,他冲沈乐陵道:“这还得感谢你的神功,等我逃出去,你记得去茶山西南的桑林中,我给你挖泉水。” “泉水?”沈乐陵错愕。 “山上的泉眼不是你喝干的吗?” “那又怎样!” “你救我一次,但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桑林那里十年前也有一口清泉,只是被堡主埋了,你喜欢喝泉水,不管多深我都给你挖!” 听到这话,沈乐陵有些愕然。 最后轻哼一声,急匆匆地挥袖离去:“哼!用不着,你在这吊着吧!我不管你了!” …… 第七章挣脱枷锁 到了第二天上午,炎奴又练光了一身真气。 他伤势已然好了一半,表面虽然狰狞恐怖,但内在的伤势几乎痊愈。 不过吊了一天,他感觉肚饿,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边的野草。 这时有一名路过的武者,炎奴连忙喊道:“大叔,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多谢了。” 路过武者愣了:我跟你很熟吗? 一个被鞭挞快死的贱民,示众三日就是不要他活命的,竟然还找自己讨吃的?简直可笑! “哈哈哈,大傻子,你是不是想吃断头饭?” 炎奴没听说过断头饭,反问道:“断头饭比草好吃吗?” “草?你还吃草?”路过武者大笑。 炎奴点头道:“我太饿了……” 路过武者也是起了玩心,要逗傻子,见路边有草,随手拔了几根,塞进炎奴嘴巴。 “来来来,我请你吃草!” 怎料炎奴大口咀嚼,好似吃得满嘴香:“多谢大叔,还有没有?” “……”路过武者错愕片刻,歪嘴一笑:“真是饿死鬼,什么都吃!” “要吃草是吧!有的是!我给你吃!吃死你!” 他又找了些草,一把一把往炎奴嘴里塞,逼他咽下去。 “不!不要!” 洪叔正好与管事走来,见到炎奴在被人往嘴里塞草,洪叔连忙扑上来抱住武者的腿。 “炎奴,快吐出来!” “吐什么吐,都给我吃了!”廖管事笑着下令。 “管事!你不能这样啊!你答应我的,只要炎奴知错你就饶他一命的。”洪叔在一旁急切道。 廖管事没理他,只是呵呵一声:“炎奴儿,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命真大……来,不准吐,都给我咽下去!” “好!”炎奴很是听话,咀嚼几下全给咽了。 “哈哈哈哈!继续!”廖管事见炎奴乖乖吃草,不禁大笑,然后挥手让人继续喂草。 人吃一点草不一定会死,但吃一肚子草,肯定会死。 大把大把的草往炎奴嘴里塞,他来者不拒,全给吃了。 炎奴到后面干脆不咀嚼了,囫囵就往下干咽。 “来吃,咽下去!还有!有的是!” “你吃一肚子草,也算是个饱死鬼。” 路过武者疯狂喂草,炎奴那叫一个大快朵颐。 “别……”洪叔哭丧着脸,他昨晚让炎奴今天服软讨好,没想到炎奴真的听话……但却是以这种方式。 也不能什么都听啊,傻小子,吃一肚子草,人还能活么! 只能想着,赶紧求管事放人,然后看能不能呕吐出来吧。 洪叔抹了抹眼泪,说道:“廖管事,草也吃了,您就发发慈悲,放了他吧。” “放了?”廖管事俯身看着他:“我可没答应你……只是过来看看他死没死而已。” “什么!”洪叔终于怒不可遏:“你……你为什么如此狠毒!他只是个痴儿!” “我狠毒?”廖管事冷声道:“这天下到处是妖魔,出了城,走不出五十里就得喂妖怪!” “前日堡中已有人被妖怪吃了,昨夜又有人失踪!” “真正狠毒的是妖怪!是胡蛮!” “要没有他们,这天下安宁,我又岂会在这破坞堡中,终日管理你们一群贱民?” “你一个个都不省心,以为我让你们天天拼命蓄水、冶兵是为了什么?胡蛮就要来了!” “秃发氏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济水一战,晋军大败!如今青州门户大开,天下兴亡尽在我等豪族手中!你们能够安身立命,得一夕安寝已是万幸!也敢说我狠毒?” 洪叔被廖管事一通狂喷,已是晕晕乎乎。 他哪里懂什么天下兴亡,但却也知道外面兵荒马乱。百姓只能躲在这里,依附于豪族,才能活下去。 炎奴已经吃了一肚子草,活不了了,他又何必再惹贵人不高兴? 于是洪叔颤颤巍巍着,不敢反驳一言。 然而炎奴在一旁,听到济水之战,眼睛一亮,无比期盼地问道:“管事!管事!济水之战,我阿翁他活下来了吗?” “是不是快回来了?” 炎奴想着阿翁从军归来,他就开心。但是昨晚沈乐陵说的话,还是让他有些难受,于是见管事提起济水之战,他就连忙追问。 不过,廖管事哪知道他阿翁是谁? “啊?什么东西?什么你阿翁?” 洪叔颓丧着脸,知道炎奴活不成了,便说道:“他阿翁,是去年底,堡主送出去支援青州刺史的那支乡勇军之一。” “哈?啊哈哈哈!”廖管事错愕,随后哈哈大笑! “那群白发兵,不早就死了吗?” 他的大笑,让炎奴笑容僵硬。 廖管事嘲弄地看着炎奴:“你竟然还在等?白发兵刚送过去的时候,就被苟稀拿去送死了!” “各家豪族的兵,都死在了济水以北,正是靠着拿这些兵去送,苟稀才能安然逃到南岸,且有时间烧掉所有船只……” 说到这,廖管事有些愤愤然嘀咕:“苟稀那狗东西,是真废物,据险而守,二十万大军打不赢人家三万!还有脸妖言惑众!真要是一个人能斩万军,胡蛮早就横扫天下了!” 炎奴难以置信,大喊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跟洪叔不是这么说的!” “嗯?”廖管事斜眼看向洪叔。 “对不起……炎奴,叔骗了你,就不该跟你说什么够数了就有消息……都是叔的错,是叔害了你。”洪叔低着头,非常后悔。 他为了隐瞒一个消息,撒了一个谎,弄到如今的局面。本以为定量啥的一辈子不可能达标,结果偏偏炎奴是痴儿,硬给做到了。 此时此刻,炎奴圆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廖管事。 “死了,就再也不能吃,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思念,再也不能保护所爱的人……” 他脑海中盘亘着阿翁的音容,这就是他所爱的人。 从他记事起,就跟着阿翁,是阿翁带着他耕耘,带着他守护,带着他流浪,带着他回家……教他道理,教他活着。 纵然他们拼命地干活,也没有一天好日子,但阿翁总说,苦一苦很快过去,明年都会好起来。 他们等过了义军,等过了官府,等过了朝廷,等过了世家,等过了仙人……无论是怎样的痛苦,他都报之以微笑。 只要有阿翁在,炎奴愿意一直等下去! 但现实总是不允许。 “咿……”忽然他张开嘴,用一种傻笑的表情,呜咽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一笑,笑得廖管事心里发毛:“疯了?” 洪叔也茫然地看着炎奴。 此刻的炎奴双眼通红,笑声中夹杂着哭呛。 他记得阿翁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到时候你不要哭,要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炎奴也始终记得,阿翁最喜欢他的笑容。 所以炎奴大张着嘴,拼命地想要笑。他要让阿翁听到,他要让阿翁看到。 然而,过去那随随便便,哪怕是打到濒死就能绽放的灿烂笑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越笑不出来,就越急。 他保持着咧嘴笑的姿态,喉咙里,只能挤出僵硬的哭声:“咿咿……咿咿……” 洪叔颤声道:“管事,你给炎奴一个痛快吧。” “吵死了,杀了他!”廖管事之所以这么针对炎奴,就是最烦他爱笑。 他们这群豪族都整天愁眉苦脸,压力极大,炎奴一个贱民,凭什么天天笑得那么幸福? 此刻一声令下,一名武者拔刀就斩。 “噗!”武者的钢刀剁在了炎奴脖子上。 炎奴脖子一歪,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武者惊愕地看着刀锋,他没想到这刀会砍不下去!这可是脖子啊,怎么架住了? 准确地说,是被伤口架住了! 毕竟炎奴浑身都是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的血痕。 以至于这一刀下去,发出了貌似钝刀子捶肉的声音。 “你干什么?架脖子上好看啊?快杀了他啊!”廖管事催促道。 武者咽了口唾沫,换个角度又砍了一刀,还是砍不动! 这下子廖管事也瞧出不对,金刚不坏? 与此同时,炎奴止住呜咽。 “我不会再等了。”他死死盯着廖管事,双目赤红,好像已经没有值得他等待的人了。 廖管事看着眼眸赤红如要喷火般的炎奴,惊得浑身一颤。 “咚!”忽然一声巨响。 炎奴的右手臂,向前猛地一挥! 锁链绷直,带动的锁链与铁柱连接处发出巨响。 然后炎奴收回手臂,向后蓄力,一阵哗啦啦响动后,又猛然击出! “咚!”这一次的巨响更大!连耸立的铁柱子都振动了! 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太快!太重!炎奴在拼命挥拳,不,准确地说是抡大锤! 真气灌注于外物激发劲道的法子……他只懂得这一招! 一锤!两锤!三锤!四锤! “咚!咚!咚!咚!” 一锤重于一锤,一声比一声响!如同敲击在心头!铁柱与锁链的连接处,已然不堪重负! 廖管事惊骇地连连退后,远处的武者听到巨响也在纷纷赶来。 “怎么可能?他如何有这么大力气!他不是应该快死了吗?” 谁也没想到,看似濒死的炎奴,还有这么大的劲道,这么浑厚的真气! 那他之前为何不用?还要挨上两百鞭子?一直以来炎奴都是个任人欺负而不知的傻子,却没曾想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殊不知炎奴始终记得阿翁的话:若是他们打你骂你,千万不要还手,但如果要杀你……你一定要跑!谁挡你就杀谁! 直到此刻,炎奴终于痛失了对这里的全部依恋。 “啊!”他咆哮着,全身肌肉紧绷,血脉喷张! 体内的锤子真气,奔涌沸腾,连带着璇玑、华盖二窍中的气旋,也在疯狂旋转! 两种真气,一齐发力,只听到一声轰鸣巨响。 “嘭!” 锁链终于被他扯断! 炎奴挥舞着右臂拷着的锁链,抡圆了胳膊,狠狠砸在左边的铁柱上。 “梆!” 锁链为精钢所制,但是立柱不是,茶山堡也没那么浪费,在刑场上立纯精钢的柱子。 这一击如重锤,狠狠砸碎了锁链与铁柱的连接处。 炎奴挣开了枷锁! 他迈步向前,手腕上依旧套着两条六尺长的锁链!在地上拖着! “快!快拦住他!” 此刻刑场,已经被上百名武者包围! 廖管事惊悚地退到人群中,他虽然也有些精妙功夫在身,但毕竟没怎么实战过,而此刻炎奴的气势太过恐怖! 炎奴如个血人儿,穿着一条破裤子,赤着脚每一步都能踏出血印。 他环顾四周,自己已经身陷重围。 “莫要挡我……”炎奴一字一顿,认认真真。 然而回应他的是:“杀!” 一个个武者,劲气勃发,刀势浑重,从四面八方袭来。 炎奴当即腾身而起,双臂挥舞锁链,横扫周身,发出风雷之音! “叮叮叮!” “噗噗噗!” 各种金石交击声,各种血肉碰撞声。 锁链六尺之内,磕着就死,擦着就飞! 炎奴丝毫不吝啬真气,一出手就是全力,没有任何招式套路,也根本不知轻重!全然只是一个字,砸! 砸个稀巴烂! …… 第八章横扫重围 炎奴不懂任何招式,反正抡圆胳膊就是狂轰乱砸! 手臂带动锁链,灌满了真气就是一阵挥舞!下手没轻没重! “呼啦!” 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号,一名武者被砸到腰肋,噗得一下骨头直接爆碎,整个人翻飞出去,凌空还留下了点点血雾般的轨迹。 “叮……叮叮叮!” 还有的武者明明持刀架住,奈何劲力不足,锁链又是天然刚中带柔,他荡不开这威势猛烈的玩意儿,链头因格挡之势绕过刀身,正好砸在面门上,当场爆头而亡。 就这样,一名又一名武者被砸飞出去,不是筋骨爆碎,就是内脏挪移,一身精妙刀术,统统使不出来! 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场中血雾飞泄,噼里啪啦被锁链干碎了数十人。 “退后,快退后!他的功力在我等之上!不可硬拼!” 远处还有更多的武者赶到,但在场之人,却已经不敢上前。 洪叔趴在地上,看着炎奴大杀四方,整个人都傻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炎奴说自己没学过武的话。 廖管事在人群中更是双眼失神,没想到炎奴能干翻堡内这么多好手! 他不知道,炎奴的功力是沈乐陵评的三流。虽然放眼天下不强,但茶山堡也不是什么大地方,若同样让沈乐陵来评,除了韩胡马三名教头算是二流,其余武者大多不入流! “啊啊啊!”炎奴好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拖着锁链,双腿奔腾如飞,直接撞进人群。 “快快快挡住他!”廖管事见他朝自己这边冲来,吓得连连退后,拼命怂恿。 “我来!”人群之中钻出个光头,身长九尺,浑身筋肉虬结。 炎奴锁链自上而下猛砸,光头武者飞身而出,如猛虎跃涧,欺身贴近,双掌刚猛拍出。 噗得一下,炎奴就倒飞两丈。 “这傻子根本不会招式,出手粗陋,还胡乱浪费真气,已是后继无力!”光头狰狞一笑。 他一身功力不亚于炎奴,开碑掌更是炉火纯青。 反观炎奴,看似大杀四方,实则粗陋不堪,才几十息的功夫就把一身真气几乎耗尽,双手还被锁链的反震之力弄得筋骨损伤,血肉模糊。 此消彼长之下,炎奴便给他一掌毙…… “什么?” 光头错愕出声,只见炎奴没事人一样又站起来了。 “嘁!还有余力么?”光头不以为意,只道炎奴终究还是有护体技巧,便扑上去双掌如狂风骤雨般砸下。 炎奴挥链狂舞,抽得刑场碎石崩溅!沙土纷飞! 光头怒目圆睁,一双肉掌连连拍打,不仅硬抗了锁链,还反震锁链倒飞。 “哈哈哈!你竟然用掉本命真气?那死吧!” 光头察觉到锁链上的真气精纯至极,立刻就知道,炎奴拼命了,把武者的真气种子都给拿来挥霍了! 如此一来,炎奴体内空空如也,等于自废了内功。 “嘭!” 炎奴再度被一掌拍飞,周围武者尽皆叫好! “还没死?”光头走过来,却见炎奴正趴在地上啃草。 “嗯?哈哈哈哈!” 光头仰头大笑,还以为炎奴被他打傻了。 反正炎奴真气尽失,也不足为虑,他转过身来喊:“快来看啊,这傻子被我打得啃……” “咻!” 锁链自下而上,破空飞来,光头猝不及防,被砸得横飞进旁边的人群。 大口呕血,肩胛骨爆碎,右臂已经废了。 “呃?” 光头看着炎奴再一次站起来,乃至染血的头发飞扬而起,气劲充盈,惊得满脸不可思议。 本命真气都用了,功力尽废,怎么可能又恢复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炎奴已经冲进了人群! “一起上!砍死他!”光头咳血大喊。 霎时间,四面八方,无数刀劈斧凿。 炎奴统统无视,硬顶着上去一通狂舞!叮叮当当声接连响起,呼喊惨叫声不绝于耳! “哇!” “天啊!” “他他他砍不死啊!” 炎奴一对锁链,横扫八方! 再度恢复了初始的勇猛,乃至于更胜一筹! 光头虽然受伤,但功力与炎奴不相上下,找准一个机会,恐怖的开碑掌力印在炎奴身上,真气灌入,势要震碎他的经络。 “什么?这……”光头本以为炎奴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掌力如泥牛入海,尽数被这血人儿接纳了! 虽然真气只分为阴寒、阳热、中正三种,但每个人的真气波动不同!再加上掌力、拳劲这类招式的转化,打进他人体内充满了破坏力,极难化解。 除非有特殊的化功法门,否则必成内伤!更别说纳为己用了! “你会化功!”光头惊骇。 炎奴则一脸无辜,不懂为什么光头要给他灌输真气。 他更不知道,自己早在婴儿时期,就适应了中正的真气,与震荡冲击的掌力,这一身‘锤子真气’,就是那时候与他共生,伴随他长大的。 感受自己再度壮大两成的功力,炎奴想起阿翁的教导,眼睛微红,道了声:“多谢。” “嗯?”光头反而怒不可遏,抽刀就砍:“去你吗的!” 炎奴见状,只好一锁链砸下:“一锤!” 光头功力与他相当,全力抬手抗住,顺带剁了他两刀。 炎奴吃痛又砸一击:“两锤!” 光头吃不起,惨叫一声。 “三锤!”炎奴连击三下,犹如打铁,光头的脑袋如西瓜般爆碎。 解决这个劲敌,炎奴想要突围,但是自己被团团包围,乱刀加身! 阿翁说了,谁挡就杀谁,拼命去杀!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炎奴横扫重围,犹如大风车。 如果去掉锁链,他双臂轮流挥锤般的‘风车拳’,根本不值一提,可配上锁链,再接浑厚的真气,真可谓狂风暴雨,势如破竹。 他冲杀出刑场,身后是无数所谓好手,躺尸一片。 其中不乏功力与他相当的,奈何炎奴刀砍不入,被他活活莽死。 茶山堡乃是豪族建立的军事堡垒,培养的武者,皆持制式钢刀,正好被他那诡异特性所克制。 再加上吃草立刻恢复真气,生生不息,根本不怕浪费。 两者合一,哪怕炎奴只是个不懂招式的愣子,也硬是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大胆刁民!找死!” 忽然,炎奴听到一声怒喝,刚一回头,就见眼前寒光乍现,一抹刀光狠狠地劈在他的面门! “胡教头!您终于来了!”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幸存武者,哭丧着脸喊道。 来者高高瘦瘦,蓄着山羊胡,身穿锦袍,双手各持一把钢刀,正是堡内教头之一,众人眼中所谓的一流高手。 然而他看到炎奴摇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脸发懵。 自己突袭一刀都砍在对手脸上了,那人竟然没死? “好厉害的护体神功!”胡教头不敢大意,哪怕功力远胜对方,也当即使出他最拿手的绝技。 咚咚咚!脚尖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泥土四溅之下,胡教头奔腾如电,刀势如狂风般斩来。 炎奴根本看不清他的刀法,只抡圆了胳膊,暴力一砸。 然而胡教头已经掠到身侧,闪电般在他脖子、胸腹、手臂各砍两刀。 他的身法太快了,刀光更快。 两人擦肩而过,炎奴急忙回身,就又是一片寒光! 他从头到尾摸不到对方身影,只能胡乱舞动锁链。 “叮叮叮!”空气中发出阵阵金铁之声。 胡教头在场中上下翻飞,寒刀清啸环舞,连斩如风! 阳光普照之下,刀光连成一片,每一刀都威力不凡。 炎奴在狂刀飞舞绞杀的中心,直接被打得天旋地转,失去重心,浮空不落,脚不沾地。 “好俊的刀法!”又是一人赶到,出言赞叹。 “韩教头!”场外人齐声喊道。 韩教头立马横枪,注目观战,本是轻松心态,然而看着看着,却逐渐凝重,乃至于目瞪口呆。 炎奴都被胡教头那令人窒息的连斩刀法杀得飞起,不早该被砍成肉泥?怎么还能反抗? “梆!” 混乱之中,胡教头终于吃了一锁链,横飞出去,嘴角溢血。 他捂着肩膀,凄厉大叫:“这是什么妖怪!” 韩教头也大惊失色:“你全力以赴,也只砍得他皮肉伤?” “什么皮肉伤!他本就遍体鳞伤,我一套下来根本没伤他分毫!”胡教头啐了口血,又恐又惊! “这是绝顶的护体神功?”韩教头惊疑不定道。 “不!他没用真气护体!是单纯的金刚不坏!”胡教头喊叫着,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刀上的劲道完全没有被抵消或者卸掉!就是特娘的切不动! 霎时间在场的武者皆震撼难言,单纯的金刚不坏?那得把肉身横练到什么地步,才能硬抗这么一通狂暴斩击啊?惊世武者也不可能啊! “开什么玩笑!那谁能把他打成这样?”韩教头惊问。 众人心说对啊,炎奴浑身是伤,看得凄惨至极,简直是血人儿!这是谁干的? 韩教头左右追问:“到底是哪位绝世高手,把此子打得遍体鳞伤?” 几名知道前后因果的幸存武者,纷纷看向廖管事。 “是你?”胡教头惊愕不已,廖管事是士人,虽然也练了武,但却是文职,难不成深藏不漏? “你把他伤成这样的?那你快上啊!” 廖管事一听要他上,一脸慌张:“是我下的命令,但不是我鞭打的!” “那是谁!” “他……”管事目光搜寻昨日鞭挞炎奴的武者,却发现那人早已经死在锁链下。 他一指尸体,韩、胡两名教头都懵了,都认识这是个不入流的武者,怎么可能伤得了这少年? 这时有人把炎奴的身份和为何被打成这样说了出来,韩胡二人面色古怪。 “吗的,你这是打出了个什么怪物?” “堡内三百好手,伤亡近半!你自己去跟堡主交代!” …… 第九章这不玄学 廖管事神色焦急,他也知道这祸大了!他也不过是依附于张家的门生而已。 当即声音颤抖道:“妖怪!这傻子一定是被妖怪附体了!之前还被鞭子抽得要死,他不可能有这么强的!” 没错,只能是妖怪了! 韩、胡二人神色紧张,最近堡内确实闹妖怪,如今一个贱民大杀四方,诡异至极,定然是妖怪所为! 修行者中,就有金刚不坏类的神通法术! 再一看炎奴,正趁着他们不敢上前之际,蹲在地上啃草! 吃草?妖孽!肯定是妖孽!山羊精,还是野牛怪? “这妖怪怕鞭子么……” “莫非是成精之前,被鞭子抽怕了?继而相克?” 韩教头连忙把长枪扔了,抽出一根马鞭! 妖人金刚不坏,他纵然一身本领都在长枪上,也还是要‘遵循玄学’,换成鞭子应敌! 胡教头也有样学样,弃刀持鞭。 “并肩子上!”韩胡二人,飞跃而出,联手杀向炎奴。 然而两条小鞭子,着实不趁手,韩胡二人也不会鞭法,只能提振真气,以力压人,随意抽打。 正好,炎奴也不懂招式,双臂如风车,锁链交替挥舞。 一时间,四条鞭锁,疯狂舞动绞杀在一起,都在乱招相拼! 不过炎奴战过这么久,已然有了不少经验,再加上精钢锁链,又粗又长,岂是两条马鞭可以比拟? 另外几番耗尽真气又瞬间补充,生生灭灭之间,他的真气壮大了很多,比之韩胡两名教头也差不了太多。 再加上他运功无忌,直接连本命真气都肆意挥洒,全是拼命的打法。 以至于两名高手合力夹击,炎奴反而越打越猛! “鞭子确实有用!可以破防!”看着炎奴身上又添几道新伤,两人暗喜,但紧接着就被锁链砸得吐血! “娘的,我抽他一鞭轻伤,他砸我一下要命啊!” “老马呢!怎么不见他人?” “不知道,可能在堡主那里!” “走!去找堡主,堡主家学渊源深厚,知道怎么杀妖!” 韩胡两名教头已然萌生退意,运用身法拉开,却不知炎奴正好真气见底。 眼见他们撤走,炎奴低着头,又开始找草吃。 “快跑……”连两大教头都跑了,其余武者更加恐惧。 廖管事见势不妙,想到过去如何对待炎奴,也连忙逃跑。 临走时见到不远处,那洪叔还跪在地上发呆,眼珠一转,立刻上前将其拖走:“你跟我来!” 廖管事挟持洪叔,急冲冲朝着堡主府邸的方向逃去。 “洪叔!”炎奴见洪叔被挟持,立马追了上去。 其他不入流武者,根本不敢拦他,哄散逃跑。 炎奴一路追到了练武场,这里成片的练武房,又走出许多武者,他们功力要精深了许多。 “快杀了他!快!”廖管事一边跑,一边喊。 精锐武者见到炎奴都傻眼了,全身都是疮口,头发粘结着血液,赤着脚拖着染血的锁链,简直像是索命的怨鬼。 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还是冲杀上前。 “杀!” 一波波武者接踵赶来,从廖管事身边跑过,堵住路口,迎战炎奴。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破空而来的精钢锁链。 “咚咚咚!”沉重的声音接连响起,小巷左右的墙壁被砸得石粉飞溅。 炎奴连冲带打,横冲直撞,锁链鞭击,从这头杀穿到那头。 他冲出巷子,又见一群武者,眼见真气见底,大喝一声:“不要命的来挡我!” 武者们被他杀得胆寒,如见修罗。 “跑!快跑!” 他们的士气终于绷不住了,残留的武者又砍不动炎奴,只能狼狈逃窜。 炎奴气喘吁吁,真气挥霍空了,也不理逃跑的,发现路边有作为羊饲料的草垛,连忙扒上去食了顿草,腰间再别了几把,才继续去追管事。 就这么吃吃喝喝,打打杀杀,炎奴一路追到了堡内的一栋华丽建筑前,他知道这是堡主的府邸。 看到被挟持的洪叔,炎奴飞速逼近。 廖管事见炎奴一路杀穿到了这里,整个人恐惧得不行,手指成爪扣住洪叔的咽喉:“停下!你……你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炎奴止步,抬起双手,还真的在找怎么解开镣铐。 廖管事暗道自己糊涂了,锁链是拷死在炎奴手上的,怎么放下? “那……你自裁!” 炎奴停下动作:“你告诉我,什么叫自裁?” “你连自裁都不懂嘛!” 炎奴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告诉我,到底什么叫自裁?” “自裁就是让你用尽真气,轰自己的头!”廖管事想到炎奴真的尝试解镣铐,心说这傻子一根筋的。 炎奴知道他会变卦,还是缓缓抬起了手掌,眼睛却忽然看向洪叔:“洪叔,他不要咱们活了……” 听到这话,洪叔双手发颤:“别!” “轰!”炎奴狠狠一掌,轰在自己脑袋上,还真用了全力。 劲道强大的令空气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炎奴染血的长发都在飞扬舞动。 然后乱发落下,他缓缓放下手抓了把草吃。 廖管事眼睛都看直了,这一掌下去竟然屁事没有。 随后见炎奴好像一副‘我自裁了’等他放人的样子,廖管事嘴角抽搐,难怪非要他说到底什么是自裁……痴儿,前日也是这样,硬找他的漏洞,纯把他当死人不成? “你你……搁我这做样子呢!我是让你死!让你去死!” 话音刚落,洪叔一拳头砸在管事脸上,喊道:“我去你吗的!” 原来炎奴等得不是他,而是洪叔。 这一拳,灌注了洪叔全部的怒火与真气,直把廖管事打得碎牙崩飞,翻倒在地上。 “吗的!不要咱活了,你咋不去死!” 洪叔终于忍无可忍,不给一丁点活路,特么还不打死你? 要论功力,廖管事也属三流,奈何从未实战过,再加上目中无人,根本没想过洪叔会反抗,注意力都被炎奴自裁吸引,当场就被揍懵了。 炎奴浑身浴血,拖着锁链走过来:“阿翁只想活命,但总有人,不给他活路。” “别!别过来!”廖管事被揍得满口是血,吓得屁滚尿流,仓皇无助,怀疑自己在做噩梦! 直到被炎奴的阴影笼罩,他才顶开洪叔,硬着头皮打出一拳,这拳气劲磅礴,功力不俗! 然而炎奴脚步不停,迎着拳头,抡圆了胳膊挥锁就砸。 廖管事见炎奴来势汹汹,锁链恐怖至极,惊得又主动收拳,扭头就跑。 可他没有完全躲过,锁链狠狠砸断了他的腿。 “啊啊啊啊!”廖管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炎奴俯瞰他,高举锁链:“贵人,请你去死。” “不要杀我!”廖管事涕泪横流。 他瘫在地上,仰望着这个伤痕累累的贱民,仿佛见到了索命的恶鬼,再没有了之前豪言‘天下兴亡尽在豪族手中’的胆气。 “我……我乃……” “嘭!”炎奴一锁砸下,不管以前是什么,现在是烂泥了。 洪叔看着眼前的浴血修罗,很难将他和整日傻笑的炎奴儿对应起来。 “你……你是炎奴儿么?还是妖怪?” 炎奴咧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洪叔,和我一起离开这吧,我想去找阿翁。” “姜翁他死了!”洪叔茫然道。 然而炎奴目光绽放坚定的神采道:“我还是不信!阿翁说,天下太平,他就回来了!” 洪叔恐惧地低声摇头:“外面到处是乱军盗匪,妖魔胡蛮,我不去……我不去……” 炎奴沉默不语,很是困扰。 洪叔又颤声道:“炎奴儿你有本事,快离开茶山堡,莫要等他们聚齐了人手,快走,快走!” 说着,洪叔连连退后,往远处藏身,不敢待在这里。 炎奴失落地低下头,随后坚定地朝堡外走。 然而还没等他离开,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猛然回身抽打锁链,一名枪骑纵马而来,枪头灵巧如蟒蛇,先是荡开锁链,随后去势不减,裹挟飞驰之力,捅在炎奴胸腹之间。 “噗!” 钢枪缠绕一股螺旋气劲,狠狠扎进炎奴体内,冲击力直接顶起炎奴。 枪骑冲击,势若疾风,炎奴下身拖在地上,滑行数丈,最后被钉到豪华建筑的墙根底下。 “堡主!” 刷刷两道人影落到场中,正是韩胡二人,他们朝着枪骑躬身施礼。 随后又连忙提醒:“小心他金刚不坏!” “哦?”枪骑正是茶山堡主张绪,阴鸷般的眸子审视炎奴。 金刚不坏?没有啊,枪头深扎进去,几乎要从炎奴后背贯出! 而且炎奴浑身是伤,无数血痕狰狞交错,哪里像是有金刚不坏? 韩胡二人也很惊愕,随后大喜道:“还是堡主厉害,有杀妖手段,一下子便捅死了他!” 张绪把枪头抽出,甚至都把炎奴的肠胃给带了出来,他回首喝道:“发生甚么事了!” 两人连忙把发生的事都说了,张绪脸色青黑,掏出一张符纸来,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是个屁的妖怪!没一丁点妖气!一个贱民单凭粗陋手段,就把你们杀成这样?这分明是个奇才!姓廖的他人呢!” 韩胡二人,看向堡主府邸门口的烂泥。 张绪恼火:“我才离开一夜,你们就搞成这个样子!” 而就在他们谈话之际,却没注意到,炎奴的肠子又默默缩了回去。 “好痛!钢制的东西不是伤不了我吗?为何他的枪可以?” 炎奴不懂,但他的忍耐性极强,竟然硬撑着剧痛又站了起来,同时运转玄功,治疗伤势。 痛归痛,脏腑还是老实地复位,以破损状态继续运作。 “嗯?”察觉到身后动静,张绪很是惊讶,这种伤势还能站立? 回头看到炎奴露出来的肠子已经不见,更是震撼。 “好个硬骨头,竟然把肠子又塞回去了?” 张绪微微摇头,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种地步,那这种硬骨头就没啥好留的了。 “飒!”张绪立马抬枪,闪电般一刺! “叮!”炎奴抓起锁链挡住,交击之下,空气波纹震荡,他身体向后撞塌了墙壁。 “好深厚的功力!”张绪身子也后仰,胯下骏马,扬起马蹄长嘶。 韩胡二人更惊讶,就小半天没见,炎奴的功力竟然又强大了几分。 “但却只会蛮用!”张绪淡淡说着,跨马向前,改为横扫! 枪刃精准地切在炎奴的脖子上,这一下势大力沉足以把他的头颅给扬了! 然而事与愿违,炎奴只是横飞出去。且马上半跪而起,双臂抡圆了向下一砸,两条锁链自上而下,破空轰鸣! “什么!” 张绪没想到这一下不破防,炎奴忽然还手,令他猝不及防。 真气仓促间提振,横枪一挡,直接被震下马来。 “堡主!”韩胡二人大惊。 之前能一枪捅穿,莫非只是出其不意? “就是这神通,金刚不坏,堡主,用马鞭!用马鞭!”韩胡二人扬着鞭子,急忙提议。 张绪哐哐荡开两拨锁链,错愕道:“为何用马鞭?” 韩胡二人连忙把鞭子克牛羊成精的理论说了,张绪呵斥:“放屁!这一点也不玄学!” 他挺枪而上,与炎奴战作一团。 “堡主,我来助你!”韩胡二人各持一鞭,连忙加入。 炎奴并不真傻,知道那螺旋劲气能伤自己,便专心注意用手铐格挡钻击,哪怕因此硬挨上几鞭子。 以至于张绪偶尔打到几下,皆为挥扫,完全不奏效。 “我不信你没罩门!”张绪蹲身找到一个破绽,长枪一个撩挑,自下而上,斜切进炎奴的胯下。 然而炎奴不仅没事,反而大跨步地向前,骑着枪杆就过来了,锁链狠狠挥砸。 “嚓!”张绪一时收不回枪,无奈只能放弃长枪,撒手退后。 再看韩胡二人,鞭影森森,竟是抽得炎奴皮开肉绽,屡屡建功。 “难道……是我不懂玄学?” …… 第十章我贱民也 张绪惊疑不定,暗想这炎奴儿真是妖怪?可那符纸为何不燃? ‘祝由符纸’对妖气极为敏感,稍有一点,常温下即可自燃。 “或许是符纸受了潮?此子怪异,是妖邪准没错!” “好在我回族中,请来了老祖铁券!” 张绪面色恭敬,从怀里捧出一块铁铸的书轴,上刻八字:平和神炁,消荡妖凶。 前日茶山泉眼枯竭,他前去探查,用符纸测出茶山有妖出没。 晚上又死了九名武者,马教头劝他回族中求宝,他便连夜赶回了华县城内,请来了老祖留在张家的玉箓、铜契、铁券三大法器之一。 箓可通神,契可役鬼,券可伏妖。 虽然他并非玄士修者,没有法力无法驱动这铁券真正的威力,但却能以精血相祭,请出祖宗炼制在里面的三光神炁。 三光神炁专克妖邪,犹如阳光照雪,火遇干柴。 “请老祖在天之灵庇佑……” “赫……噗!” 张绪静心闭目,叩击牙齿,咬破舌尖,喷出一缕血箭! 精血洒上铁券,瞬息间被吸收了进去,下一刻,一股似光非光,似雾非雾,五色俱全之物,虹喷而出,灿若涌泉。 张绪连忙冲到炎奴近前,手握铁券一挥! 炎奴只觉得眼前一晃,五颜六色的花里胡哨之物就喷他一脸。 “妖孽还不现行!”张绪脸色惨白,表情却是兴奋至极。 韩胡二人,也是满脸期待,虽说张家老祖陨……啊不对,是升天了,但张家的底蕴尚在! 然而很快,他们的神色就变得僵硬。 “一锤!”炎奴抓着锁链,摆臂一拳,穿透三光神炁袭来! 之前都是挥舞锁链,这忽然挺身向前,把锁链当做护臂来砸,反让众人猝不及防。 张绪站在正前方,同样也被三光神炁迷了眼睛,等发现炎奴挥拳打来,已来不及躲闪,顿时本能地抬起手。 “铛!”精钢锁链与铁券猛烈碰撞!金铁交击之音铮铮震耳! 张绪倒飞而出,手指上全是血,再看铁券,已有一丝破损。 “怎会没用?你……你不是妖怪!”张绪深知,三光神炁威力巨大,再厉害的妖怪受了,也不可能一点用没有,除非炎奴是活生生的凡人! 各个豪族修士留下的镇宅之物,往往不会是能对凡人奏效的东西,万一家里人乱来,伤了凡人,红尘火的反噬可是直接找修士的。 除非,有替业者!即法器符纸放在家里,还有别的修士过了趟手……那以后若是伤了凡人,就是找他了……哪怕那人只是摸了一下,也会‘惹火上身’。 无视距离,因果追寻! 有此考虑,张家老祖便没有留下一件伤人利器。 三光神炁就对凡人无用,张绪与韩、胡二人都被喷到,也是丝毫无损,仿佛那只是一道彩虹。 “两锤!”炎奴得势不饶人,趁着对方没有武器,直冲蛮打,右手打完,左手又捶! 张绪不敢再拿祖先遗物格挡,只能运功护体,以手臂招架! 可手臂哪扛得住精钢铸就的锁链? “呃啊!”张绪倒飞而出,摔倒在地,这一下架得他右臂骨骼当场粉碎,铁券也握不住,弹飞出去。 “三锤!”炎奴双臂轮流交替,攻势那是一下接着一下,如同打铁一样,循环往复,得理不饶人。 这回,他是抡圆了胳膊,锁链甩动起来,竖劈而下。 眼看就要打死张绪! “咴咴!”关键时刻,忽然听到一声战马嘶叫!嘭得一下,炎奴被踢飞出去! 张绪的爱马,忠心护主,追赶上去,直立而起,扬起蹄子,又是狠狠一记践踏! 噗嗤!炎奴的腹部直接被踩得血沫飞溅。 “啊?” “啊?” “什么?” 张韩胡三人,眼见战马重创炎奴,目瞪口呆,怀疑人生。 这是什么道理!他们一群高手打了半天,还不如马蹄一踩? “战马克制牛羊成精?”韩胡二人又开始瞎想。 “闭嘴!”张绪破口大骂:“哪有这种玄学!都怪你二人误我,说什么狗屁妖术,不知道在哪学的护体神功罢了!” “他就是个凡人!” 张绪差点被打死,可谓后怕不已,再加上确定了炎奴一定是凡人,自然恼羞成怒。 此刻终于不再多想,全力运转真气,捡起了自己的长枪,纵步上前一个直捅!势要杀死炎奴! 炎奴挥舞锁链,把战马砸飞,朝着不远处满是青草的花园冲去。 可紧接着又被从身后插了个对穿!枪头从后腰处,将他钉在地上! 不过虽然惨痛,但他的肝胆肠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摧残,竟还能运转。 “飒!”炎奴反手挥舞锁链。 张绪立刻抽枪退后,想要架开,却发现炎奴压根没把锁链甩起来! 假动作! 他没有真气甩不动! “呵!”张绪挺枪再刺。 但炎奴已经争取到了时间,连滚带爬躲闪,顺带以头抢地,啃草补充。 终于拖到再度真气充盈,瞬间弹起身子,用锁链勉强挡住来袭枪头。 可后续杀招却是连绵不绝! 张绪心无旁骛,枪枪直击,枪枪全力!长枪冒着点点寒光,急刺如骤雨,每一击还都用上了螺旋劲。 炎奴看到满眼都是枪影,只能全力运转《泰皇白玉经》,双臂缠着锁链竖在胸前,护住头脸胸等要害。 仅仅刹那间,他身上就多了十几个血窟窿! “这小子,流了数升血!还……还不死?”韩胡二人看痴了,人总共才四五升血,炎奴这是真的战到把血流干啊?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好在这小子不懂招式,只要专心使招,他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果不其然,炎奴节节败退,不停地向后跃,张绪却能如影随形,捅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原来刺他就行?他怕螺旋劲气?”韩教头羞愧难当,他也是耍枪的,毒龙钻之类的招数他也会,结果却被唬得主动弃枪持鞭,早知道这么简单,他早就破了这贱民的金身。 可惜,长枪扔在了刑场,周围也没有兵刃了。 干脆站在一旁叫好:“堡主威武!” 张绪家学渊源深厚,功力虽然和韩胡二人差不多,但战力却远胜于他们。 如今确定了炎奴是凡人,张绪心头再无滞碍,枪术是越使越快!可惜右臂粉碎骨折,不然战斗会瞬息间解决! “啊啊啊!”炎奴没有办法,只能拼命,干脆放弃了防守,真气不要钱一般消耗,两条锁链虎虎生风,绞杀周围一切,这才一时之间,逼得张绪没法靠近。 不过,不靠近就是。 “可笑……”张绪横枪而立,冷笑着就这么站在攻击范围外,默默看炎奴乱舞。 可紧接着脸色一变,看到炎奴一边乱舞,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转移。 不是逃跑,而是…… “铁券!”张绪之前右臂粉碎,铁券被弹飞了,之后又是一番激战,他都没有来得及去找。 韩胡二人也没眼力见,竟然还在一旁吹捧,反倒是炎奴注意到了此物对张绪的重要性。 炎奴捡起了铁券,张绪如疯了一般杀上来。 然而枪法却投鼠忌器起来……他能压制炎奴,靠的是枪枪直击,可炎奴频繁用铁券格挡,张绪也就束手束脚了! 此乃先祖遗物,又是家中瑰宝,张绪岂敢毁伤? “还给我!” 一声咆哮下,炎奴还真就把铁券扔到了地上。 张绪错愕,没想到他真给了,连忙俯身去拿,却陡然间感觉汗毛炸起! 竟然是炎奴同步挥舞锁链,趁机要砸死他。 “他不是傻子!”张绪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放弃了铁券,一个不可思议的凌空扭身,躲开了这一击! 只听得一声巨响,地上青石板碎裂开。 “铁券呢?”张绪再回头,就见铁券被锁链砸断了! “不!” 他疯了一般扑回去,可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见一阵强光闪过! 张绪这才想起来一个都快要被忘记的族中训诫…… “轰!” 断裂的铁券,轰然爆炸!乱石迸溅、尘土飞扬! 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飞! 张绪首当其冲,然后是炎奴与韩胡二人。 他们头昏脑涨,耳鸣目眩,体内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待耳鸣消失,尘埃落地,现场已是一片狼藉。 “咳咳咳……”张绪剧烈咳血,恍恍惚惚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炸出来的大坑,欲哭无泪! 法器并非法宝,本质上还是器物,倘若内在无保护性的符印,则单纯的承受能力,和同材质的凡俗器物,并无区别。 一面铜镜,一锤子能砸碎,那一面法器铜镜,也照样一锤子能砸碎。 铁券储存着老祖的法力,一旦破损,便再也收纳不住,所有能量一瞬间爆发出来。 他没有被炸死,只能庆幸老祖注入的法力并不多。 可饶是如此,他全力真气护体下,也还是被炸得衣衫残破,浑身焦黑,皮肉糜烂,部分脏器移位……内外伤皆是极重。 再看韩胡二人,干脆就被炸死了! 只因二人根本不知道法器还会爆炸,没有来得及全力护体。 其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老祖已然是八十年前的人物,虽然留下了‘不要让法器爆炸伤到凡人’的训诫,但毕竟没见识过,本来他们也会小心保管法器的,所以一代代传下来后人都快忘了会爆炸这一茬。 “子孙不孝,没能守住先祖之物……”张绪摸到几块铁券的碎片,伤心、羞愧、惶恐之情一齐涌上。 这时,炎奴也缓缓爬动起来,拖出一条血迹,挪向远处的一片草地。 张绪一愣,随后怒视炎奴,恨之入骨! “竟然还活着?该死!你该死啊!” “赫~你才该死呢!”炎奴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呼吸声如同拉一个破风箱。 他伤势也极为惨痛,身上大片大片的伤口被撕裂开,深可见骨!双手经脉断裂,腹部糜烂的甚至可以看到肠子,但肠子异常坚挺,竟然也不往外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内脏被震得移位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致命。倒是内脏移位的痛苦,他是实打实地承受着,可再怎么痛也不妨碍他活着。 “咳……”终于,他吃到了草,呼吸可谓极为困难,以至于啃草时还要忍受窒息感。 “动……动不了了……”拼了老命爬到草地,刚啃一口,炎奴就瘫软不支,苟延残喘。 他发现无论自己意志有多么坚定,手都抬不动了……那里的筋不堪重负地断了。腿要好一些,但也同样肌肉撕裂,无法动弹。 鞭伤、枪伤都还好,但那法器爆炸威力巨大……他感觉自己,在操控一个濒临崩溃的身躯。 就在这手脚瘫痪之际,炎奴忽然发现,他还有一个器官能动,那就是肠子。 如臂使指犹如第三只手似的,还能从中间断开。他连忙操控肠子流出来,覆盖一片草地就食。 果然也行,摄入不少羊草后,精力充沛,锤子真气忠诚地刷新,让他得以默运不需要经络就能运行的《泰皇白玉经》。 “呵呵……我该死?”张绪缓缓站了起来,在场只有他知道法器会爆炸。 尽管他的身体也是摇摇晃晃,还耗尽了真气,但也正是靠着第一时间真气护体,反而伤势最轻。 见到炎奴瘫倒在地,肠子都流了一地,心想这已经是死定了。 于是走到近前,目光俯瞰,掐住了炎奴的脖子,将其提到半人高:“你说我该死?” “我远祖为故汉丞相,北平侯也!高祖为故魏御史大夫也!” “我老祖九华山修道八十载!我父位列琅琊名士……” 炎奴听得一头雾水,沙哑说道:“我听不懂……” 张绪正要嗤笑,却紧接着听到一句:“……但感觉越来越没用了。” 他眼神一厉,确实,张氏开枝散叶,几百年来分了很多家。他们家这一支越发没落。 张绪手中用劲,狠掐炎奴的脖子。若非真气耗尽,这一下就能捏碎炎奴的喉咙。 “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评价我族!” “我,贱民也。” 炎奴身体劲气勃发,张绪的手如触电般被震开,踉跄两步瘫坐在地。 他脸色大变,这贱民怎么还有真气! 凭什么啊!反反复复,用不完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 眼见炎奴以头抢地,手脚抽动,好似蠕虫,半天站不起来,张绪连忙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兵器杀之。 他知道,炎奴现在体内真气充盈,再不杀掉,死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法器爆炸之下,现场哪还有兵器?他那把长枪已然烂掉,枪头都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 张绪只能捡起石头,朝炎奴狠狠砸去。 “嘭!”炎奴头一歪,还在努力地站起来。 张绪吃痛,看了看手,自己倒是被破碎的砾石划破了手指。 “啊?” “你怎么还不死啊!” 张绪发了疯狂砸炎奴的脑袋。 “死啊!死啊!死啊!” “嘭嘭嘭!”石头在炎奴头上碎裂,散落无数石粉砂砾。 可是没有用,炎奴的身体就好像铜墙铁壁一样,任由石头如何猛烈地轰砸,都丝毫无损。 他依旧扭动着想要拍起来,一双眼睛赤红着盯着张绪,表情并没有多么凶恶,但那种直勾勾的专注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你……”张绪瞳孔震颤,一种极端地恐惧涌上心头。 眼看杀不死,他转身爬行逃跑。 “来人啊!快来人杀了他!” 张绪仓皇无助地在地上爬着,可周围不是尸体就是爆炸的痕迹,没有一个人。 他已经要崩溃了,眼角含泪,声音扭曲。 这并非他脆弱,而是憋屈的,炎奴太过于不讲道理,真气硬是用不完,流了好几升血也不死! 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助和心酸涌上来,竟是哭了。 “吗的!吗……对了!马!” “我的马呢!快来踩死他!” 张绪想起自己的战马曾重创炎奴,此刻犹如找到救命的稻草。 然而那匹马早就被炎奴打伤逃走了,他喊了半天也没见踪影。 “马呢!马呢!救一下啊!” 张绪一边爬,一边回头,待他爬出十丈远时,炎奴就已经运功粗浅治疗了一番腿部筋肉,喘着粗气,缓缓站起,肠子复归原位。 尽管双手还是无法行动,下垂在身体两侧,但炎奴却脚底真气一震,蛮横地向前一跃! 他以身体带动锁链,逼近距离的同时……上身后仰,腰部弯曲! 不顾这样加剧了腰腹惨痛的伤势,而把自己后仰成了一张大弓! 高昂着头颅,横空而来拖着两条锁链,犹如凤鸟之姿。 “这是什么疯子……” 张绪十分绝望地看着近乎瘫痪的炎奴凌空跃来,以身为弓,折断腰椎,抡圆了自己,外加真气灌注,终于带动了双臂乃至锁链,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手中锁链,破空呼啸,夹杂风雷之音!以石破天惊之势劈下! 张绪知道自己要死了,目眦欲裂地咆哮:“贱民!安敢杀我!” 他临死之际,只听到破风箱般的声音。 “此一时,彼一时也!” …… 第十一章牢山水女 法器爆炸之时,一股法力波动传荡到地下四十丈。 “嗯?”地下的一处密室洞窟中,盘坐修炼的‘马教头’脸色一变,愕然抬头。 “有修士斗法?不对,只有一个人的法力波动。” “我让张绪回去取宝,他竟请来了一名修士?” “麻烦,还想说闭关呢……罢了,赶紧换上玉衣开溜了,咯咯咯嘻嘻……” 霎时间,无数水流钻出‘马教头’的左眼,汇聚成一具六尺高的水人儿,再看‘马教头’壮硕的尸体倒在地上已然干瘪。 水人儿没有脚,下身如涌泉翻腾,在地上流淌。 也没有脸,面目如一汪清池,波光粼粼。 自然系妖物的身体,被天道点化的那一刻就具有活性,此正是沈乐陵的本体。 她所在的位置,乃是堡主密室下方,隐藏的第二个密室! 两座密室之间,隔着一条地下河,水质如黄浆,流淌在地下极深之处,正是所谓的‘黄泉水’,为天地间最常见的极阴寒之物,易伤元神,修行者的神识不宜触碰。 所以她第一次来时,没有发现河水下面还有个密室。 昨夜沈乐陵气冲冲地离开,固然是被炎奴气到,但也是为了检查一个疑点。 炎奴所说的那口泉眼……沈乐陵作为水灵之体,怎会不知道? 只不过她发现时,那里埋得只有‘黄泉水’。 本以为是自然形成,便没有多想。 可炎奴说,十年前还是清泉,是堡主埋了……这就奇怪了,闲得没事毁掉一处清泉作甚? 再加上堡主密室下方,也有黄泉水。 沈乐陵当即意识到,还有第二个密室,那条黄泉水是堡主大动土木,故意引过来掩盖某物的,继而毁了原本的清泉。 果不其然,她从西南桑林开始往下,一路顺着找,就找到了这第二个密室。 第二个密室中,终于有好东西了,好几瓶只有修士才能炼制的丹药,以及一套极为上等的珠襦玉匣,或称‘金缕玉衣’。 先汉皇室的专用丧葬殓服,整根金丝连缀起四千块大小不等的玉片,全部是极品白玉,温润晶莹。玉衣更是工艺精巧,拼合得天衣无缝,也不知道张绪是盗了谁的墓挖来的。 此物对凡人来说,其实没什么用,无非是让尸体保存极为持久。至于以求重生,那都是虚妄。 很多东西,在凡人手中和在修士手中,根本是两个概念。譬如朱砂、云母、赤石脂,这都是炼丹的好材料,但对凡人而言是剧毒。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玉衣可保精气不会外泄,再加此物极度阴寒,反倒是养鬼、养僵尸的好东西……当然对妖怪也有裨益,穿戴此物吸取日月精华,事半功倍,还能抵御许多辟邪之物! “这张绪也算是个懂玄学的,还专门把玉衣埋到‘黄泉水’下养了数年,品级更上一层楼。” “总算没白来一趟,正好成为我的义骸!嘻嘻嘻……” 娟娟水流,钻入玉衣之中,那玉衣立刻充实起来,恍如活物般行走。 起初僵硬,重如铠甲。可随着她多走两步,转上两圈,玉衣萦绕水汽,竟然长出水嫩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乃至美轮美奂的玉色华服。 她水灵之体,对变化之术加持巨大,世间万容万貌,她都能变得栩栩如生,且很难被逼出原形。 若有金缕玉衣搭配,更是事半功倍。 “怎么没动静了?” 隔着黄泉水,沈乐陵不好神识探查地面上的情况。她实在好奇,那短暂急促,一瞬爆发的法力波动,到底是在干嘛。 “好熟悉的感觉,呃……不会是法器爆炸吧?” 沈乐陵想起来,他把张绪忽悠走了,除了趁机下密室,也是为了华县张家的法器。 法器这东西,又不是法宝,她拿到手就能用,已经想好了如何骗取。 但如果上面的波动是法器爆炸,那岂不是说……张绪带回来的法器没了? “上去看看!”沈乐陵挥一挥衣袖,洒出一粒豆子,落到土墙边上。 她口中念念有词,周围浮现出一粒粒水汽凝珠,如雨般浇灌豆子。 待吸收了全部的水汽,豆子立即发芽,以迅猛之势生长,化为长长的藤蔓,又粗又壮,钻入头顶的土。 泥土不停地被撑开,约莫半刻钟,一条地道就被藤蔓挖出。 地道两尺宽,周围撑土的藤蔓一圈又一圈,覆满了墙壁,沈乐陵体型娇小,腾身一转,犹如在空气中游动的小鱼儿,顺着地道便向上飞去。 沈乐陵悄悄摸摸地回到地面,神识横扫,当场愣住。 “啊?” 不怪她大吃一惊,只见茶山堡内,狼藉一片,堡主张绪,韩、胡二教头,皆已被人打死! 其麾下豢养的武者,损伤大半,幸存的也已丧了胆,躲藏在各处建筑中,向外偷看,被她神识扫到。 “发生什么事了?” 沈乐陵走到张绪的尸体旁,看了看场中被炸出来的大坑,一阵茫然。 她才离开多久?茶山堡就闹翻了天?她恍惚间有一种洞中一日,地上一年的感觉。 这时,她发现了一条血迹,顺着血迹搜寻,看到了拴着锁链浑身浴血的炎奴! 炎奴双手不能动,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堡外蹭着,以至于拖出了这样一条血路。 这样的坚定,让沈乐陵想起来昨晚,炎奴说他一定能逃出去。 “这小子,一个人挑翻了茶山堡?” “你……你管这叫逃出去?” 沈乐陵心神俱震,没想到这才半天不见,炎奴就杀疯了? 什么情况,他怎么做到的? 张、韩、胡仨人,怎么说也是二流高手,武艺精湛,功力深厚,竟然被个半死不活的人打死了? “好吧,这两人是炸死的,这么说来是张绪太大意了,带来的法器于战斗中被损毁,发生了爆炸,以至于阴沟翻船?” “那其他人呢?” 虽说茶山堡不算什么,整个琅琊郡,这样的豪族坞堡有两三百个,但这么多武者被一个没学过武,只练了一天《泰皇白玉经》的少年荡平,也未免太离谱了! 就算炎奴有真气底子,转化之后功力算是三流,他也不懂用啊。 而且炎奴还受了伤,锁在刑场,这种局面,沈乐陵都不知道茶山堡这群人是怎么输的,讲道理,这么多人耗也耗死炎奴了吧! “嘶,这伤势也太恐怖了!” “腰完全断裂了吗?看来是要残废了……” 沈乐陵查看炎奴,见其伤势惨重到了极点,心脏虽然还有微弱跳动,但已然是濒死之际,生机几乎断绝,就这还在往外爬?这是什么意志? “泉水……” 忽然,沈乐陵听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是炎奴在默默提醒着自己,泉水还没去挖。 “……”沈乐陵懵了:“笨蛋,你别爬了啊!” “嘁!我晚上来一步,你就死了!” 虽然觉得炎奴残废,没什么用了,但沈乐陵也不多废话,还是吐出几颗丹药,用她的本命源泉活水化开,直接融入炎奴的脏腑器官之中,以极快的速度浸润全身。 炎奴本是坚定地往外爬,结果被这救治弄得浑身酥软,紧接着感觉一股神念催促着他‘笨蛋,快睡快睡’,搞他晕晕乎乎,当即昏昏睡去。 沈乐陵见他终于停止折腾,点点头,同时指尖并如剑,在镣铐上一抹,叮当作响,就解开了炎奴沉重的枷锁。 她在那不断作法,治疗炎奴,只见腾地一下,不远处张绪尸体的怀中,有符纸燃烧,点了锦绣华服,以至于火越来越大。 沈乐陵知道这是‘祝由符纸’受妖气助燃的缘故,也不多管,又张开手掌放出无数水流,如一条条触手般缠绕炎奴,将其卷到自己怀中。 “嘿嘿嘿,就算残废你也归我了,还是跟姐走吧!” 她带着炎奴找了匹战马,飞身骑上去。 绣口一吐,飞出一颗灵珠,如枣般大,晶莹剔透,水汽缭绕。 沈乐陵在场中转了几圈,便把死人散发的元气精魄悉数吸收。 虽然没有活人效果好,但也差强人意。 只见她跨马沿着炎奴杀来的轨迹,一路收获,灵珠萦绕的水汽更为浓郁了一些。 光天化日下,沈乐陵完全是肆无忌惮! 然而整个茶山堡,已经没有高手了,剩下的不入流武者,都纷纷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只偷偷观望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人。 这么明目张胆地到处骑马纵横,洪叔当然也看到了,见到马上还有炎奴,急忙追了过来,畏畏缩缩地喊:“敢问贵人是谁?” “嗯?”沈乐陵认识洪叔,见他发问,咯咯一笑。 忽然飘飘而起,一身水合袍紧束丝绦,隐隐有朦胧之气,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祖龙东巡餐寿果,仙人到此饮福泉。” “牢山自古奇胎定,妙水生我沈乐陵!” 她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说话间已然纵马飞上了天。 那匹红鬃马踏着点点波光,凌空驰骋,越过了高墙,就此远去。 “仙人!是仙人啊!” 许多家奴和武者,纷纷跑过来,仰望着这一幕。 洪叔呼喊着跪拜下来,他知道炎奴被仙人带走了,也就不担心了。 …… 夜晚,张家的家主,看着堂下闷着白布的尸体,怒拍桌子:“狗屁的仙人!妖孽!该死的妖孽!” 不管沈乐陵走时多么潇洒,她的妖气是骗不了人的。 现场只有张绪的尸体被烧了,张家人已经查明,是祝由符纸自燃导致的。 更何况堡内高手死光,沈乐陵根本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吸纳精气,还纵马踏空而去,所以等张家人赶到时,现场还有很多地方残留着她的妖气。 不过,也正因为沈乐陵的嚣张,所以张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反而不在乎汇总上来的关于贱民炎奴的情况,只当一切都是妖孽在幕后掌控。 “父亲,三弟被妖孽害死,要给他报仇啊!”张家家主朝着堂中一人急切道。 那人长发披散,容貌俊美,身穿精致白袍,青玉缎带。 看起来和张家家主差不多大,却是他的父亲,着实养身有术。 这人原本闭着眼睛,此刻微微半睁:“骂完了?” 张家家主一愣,随后定了定神,微微下拜,缓声道:“父亲,不仅三弟被害,老祖留下的铁券也被毁,此事必不能罢休。” “你要如何?” “如果孩儿没记错的话,这牢山水女……就是当年杀害沈家嫡子的那个妖怪吧?” “嗯,二十年前的事了。” 张家家主嘴角微翘:“既如此,我们可以把消息告诉沈家,请沈家的修士出手杀妖,而我等为其助阵。这不仅能为三弟报仇,还能就此结识一名真修。” 他嘴上说报仇,但所谓三弟,不过是个庶出子,他哪里在乎?心里最想的还是结识一位高深修士。 老祖陨落后,张家的情况就很微妙,只有几个族人还在九华山潜修,道行不高,寄人篱下,至少近几十年,不会出大能。 而今天下妖魔丛生,张家手头上能随时动用的力量,却都是武者,这就很难立足。 当初苟稀就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底蕴,讨伐流贼时,被一个灵妙期的‘天义老仙’给玩得团团转,人家没有用法术控制任何人,只是用变化之术潜入进去,撒播谣言,外加烧了粮仓,就导致苟稀惨败。 同理,真要有强大的修士想搞他们,张家绝对焦头烂额。 如今他们张家的地界上,有了牢山水女的消息,正好能拉沈家合谋。 然而他父亲淡淡道:“哦,你都有办法了,便去办吧。” 张家家主极为无语,他知道父亲性情淡薄、懒散,极情于武,不问世事。 没想到连亲儿子都死了,还是一点不急。 “父亲,我在沈家当代家主面前,只是晚辈,要想见到仙家,这事还是您出面更好。”张家家主叹息道。 只见他父亲长身而起,微风拂动得他裙裾飞扬。 “太麻烦了……” 说着,人已经飘飘然而去,丢下张家家主一脸凌乱。 “唉……”张家家主苦涩叹息,但也拿自己的父亲没有办法。 他父亲张素问,琅琊名士,人称‘梦呓先生’…… 瞧这名,就知道为何族中长辈跳过父亲,让儿子当家主。 不过张素问虽然懒散,但对剑法却极为专一,似乎所有的心思都沉浸进去了。 其剑术之高,惊世骇俗,曾斩妖邪,名动江湖。 可以说,就算不求助于修士,他只要愿意出手,也可以报仇。 “算了,还是得我来……张全!”家主朝门外喊道。 一名老者闪身而入,躬礼道:“家主。” “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老人家不愿出手,也不愿出面……这事还得靠你了。至于我,只能亲自去一趟沈家了。”家主说道。 张全立即遵命:“老朽一定办到,为三公子复仇!” “你等会儿!”张家家主急忙叫住他道:“别急,我知你忠心,但你真不是那妖怪对手。” “牢山水女当年从沈家嫡子那里得到了许多道经丹药,早已不是野路子……又兼灵秀之姿,二十年过去,恐怕已经是神识期!” “这……”听到是神识期,张全脸色泛苦,对方不还手,他都不一定能杀,还手……他得死。 张家家主又道:“族中符纸已是不多,连找她都难……所以我会把老祖的‘铜契’给你,你焚香生祭,再以精血为引,可请铜契中的老鬼相助。” “你再多带些人马,想必能围剿此妖……” “唔,若是契中老鬼还提什么要求,你自行定夺吧。” 张全大喜,家主把法器交托于他,这样他就有把握了,虽说不是专门伏妖的铁券,但铜契也不错,里面的老鬼博闻多知,精通道术,很是厉害。 他连忙道:“家主放心,老朽一定不负重托。” 张家家主又道:“听着,报仇并不是重点。就算失败,也得给我盯死此妖!我要借此机会,请来沈无形。” …… 第十二章志在天下 第二日清晨,茶山南坡。 沈乐陵盘坐于一块青石上,默默颂念道经修行。 修行之路分炼炁、采服,前者靠体悟天心,后者则对资源依赖极大。 她原本是野路子的妖怪,后修行了沈家的《玉华经》,成了炼炁士,汲取日月精华的效率极高,便不需要服食了。 炼炁士只需要治一部经典,用作心中存想,每日静诵、体悟,如此半个时辰就可提升一天道行。 也就是提升对天道的感悟,继而早日突破境界。 道行道行,就如在求道之路上,一步一行地刻下脚印,日积月累,每天只有一次绝不能中断,否则非大秘法而不能补缺。 时至今日,沈乐陵已有二十年道行。 “啊唔……”炎奴躺在一旁,忽然苏醒,打了个哈欠。 其实他昨晚就从昏厥中醒来,只是因为好几日都没好好睡觉,于是就又困了过去。 “不要乱动哦,真没想到,腰断成那样,都没有残废!咯咯咯咯……我好不容易把你全身经脉接续上,小心又断了。”沈乐陵咯咯笑着。 “你是妖怪姐姐?”炎奴听到沈乐陵的声音,才认出她来。 沈乐陵现在才真是个漂亮大姐姐,皮肤晶莹白皙,跟个玉人似的,五官精致到雕琢过一般。 “是我……嘻嘻,我好不好看?”沈乐陵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 “好看!但你不是不管我了吗?”炎奴惊奇地说道。 “你……”沈乐陵气闷。 那一夜,她确实说不管炎奴了,怎料炎奴靠自己挣脱了枷锁,还硬是杀穿了茶山堡。 她实在惜才,也一直想有个武者跟班,却始终没能找到值得信任的,如今总算有个心思简单,天赋极高,还直接把妖怪当正常人看的少年,当然就不愿放过。 “咦,我肚子缝上了,我记得最后还把腰椎扭断了,都是姐姐你治好的吗?多谢你了,你又救我一命。”炎奴摩挲查看着自己,虽然全身上下依旧血痕无数,狰狞恐怖,但那都是皮肉痕迹,真正的内在筋骨、脏腑,都已经好了小半。 炎奴嗅了嗅味道,有浓厚的药味与清香,也不知道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好药。 沈乐陵玩味道:“哼,你知道就好!没我救你,你早就死了!害我把药都用完了!” “有不少还是名贵的灵药,你赔我!” 炎奴全身上下就一条破裤子,连掏荷包的动作都省了,直接坦然道:“我没钱。” 沈乐陵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没钱,所以你得给我为奴还债!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炎奴没说话,看向茶山堡的方向。 “咯咯咯……我把你带出来,你也别想着回去了,你杀了张家人,回去就是一个死字!”沈乐陵生怕炎奴又说什么回去等阿翁,直接就把话给他堵了! 然而炎奴却只是说道:“茶山堡死了那么多武者,以后打仗,谁来保护大家?” “啊?”沈乐陵错愕,随后哈哈大笑。 “茶山堡不过是张家名下庄园之一,他们麾下部曲、门生众多,有的是人,自会派人来管。” “纵然是张家死光了,也还会有什么孙家、李家接管坞堡,天下豪族之间亦有兼并,驭民之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倒是你要担心担心自己了,现在肯定到处找你!” “是不杀我不罢休吗?”炎奴感觉浑身上下痛得要死,于是运转《泰皇白玉经》滋润全身,他不把气旋都用干净,就仿佛全身难受。 沈乐陵白了一眼:“废话!你杀了张家这么多人,还打烂了他们传家宝,张家肯定不会放过你。” 炎奴严肃道:“我不能死,我要一直活着!” 见他说的严肃,沈乐陵眉头一挑:“哦呦?你想长生?” “咯咯咯……别想了,你贱民出身,没有仙骨,不可能长生。” 炎奴楞道:“我只是想等到太平,阿翁说了,只要我好好活着,总会见到太平的。” “太平……呵呵,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有生之年是等不到了。”沈乐陵冷笑。 “为什么?” 沈乐陵摇摇头:“想要太平,最起码也要天下一统。然而神洲现如今混乱不堪,诸侯割据,豪族自治,反贼遍地,邪魔肆虐。” “除此之外,又有猃狁、羌渠、秃发、魔戎、愚纹,五大胡蛮氏族纵横披靡,简直是前所未有之大乱世!” “皇城正被猃狁氏围攻,司马家都自顾不瑕了,我看就要亡国了。” “太平?且等着吧!” 炎奴听不太懂,只是恍然道:“原来统一就能太平……姐姐,咱们去统一天下吧!” “噗……哈哈哈!”沈乐陵都快笑喷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志在天下!” 炎奴坦然道:“我是贱民啊。” “你还知道你是贱民啊!”沈乐陵捂嘴笑道:“就你这样直来直去的大傻子,若不是姐大发慈悲,你死多少回了?” “你充其量也就能当个武夫,最多最多做个将军,除非跟对了人,辅佐明主一统天下,才真有可能看到太平。” 炎奴亢奋追问:“谁是明主?带我去找祂吧。” 沈乐陵发现了,这小子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好赖话听不懂的。 她连忙摆手道:“行了行了,咱一个妖怪,一个贱民,操这个心干嘛!” “我呢,只想成仙,至于你,就好好跟着我,我传你绝学,你供我驱驰!” 炎奴思索片刻道:“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但你能去济水吗?” “去济水干嘛?我就是从那逃过来的,咱们去南方!”沈乐陵站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又要去找你阿翁对吧?” 炎奴老实点头:“我不信阿翁死了,我一定要找到阿翁!” 沈乐陵知道他的固执,眼珠一转,咯咯笑道:“好哇,我带去你找,济水找不到,就去其他地方找,直教找到为止!好不好?” “好!”炎奴连连点头。 沈乐陵又道:“但这路上你都得听我的!” “知道!” 见炎奴开心地答应,沈乐陵也是一笑,心说真好骗! 对付炎奴这种直性子,糊弄他就完事了。 “快运功休息吧,再修养两日,就可以出发了。” 炎奴迫不及待道:“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不行!给我躺好,运功养伤,万不可留下后遗症。”沈乐陵严厉道。 “好吧……可是我肚子饿了。”炎奴舔了舔嘴唇。 沈乐陵淡淡笑道:“放心,跟着我饿不着你!” 她绣口一吐,飞出一颗桃核落入土中。 单手掐起法诀,食指尖淡青色的光芒越聚越多,那光芒柔和、朦胧,撒入空中,顷刻间化为一团水雾。 雾气笼罩在土地上,一点点地渗透进去,不一会儿,地里就有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嫩芽越长越大,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升起、壮大,约莫半刻多种,就长成了九尺高的一颗小桃树。 炎奴看呆了,他从小种地,从没见过植物能长得这么快。 “好快,我和阿翁在地里忙活大半年,才能有收获,你一下子就把树种起来了。” 沈乐陵颇为得意:“咯咯咯……没什么!种物速成的法术而已,和真正枯木逢春、花开顷刻的神通相比,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哦,原来是小把戏。”炎奴恍然。 “……”沈乐陵撇嘴,意识到自己就多余谦虚这一句! “还没完呢!催华术!” 沈乐陵又冲桃树吹了一口气,这股水汽滋润进去,令那枝叶上迅速地开花、结果,十几个呼吸后,就令桃树硕果累累。 她摘下一颗诱人的大桃子,咬下去,满口汁液,津津有味。 炎奴也连忙摘了两颗,大快朵颐。 “姐姐,我想学这个!” 沈乐陵又摘了一颗说道:“我说过了,你无法修行,自然也学不了法术。” “只有世家贵族才能孕育仙骨,最低的条件,家里也得是三代士人。” “修士修士,他首先得是‘士’!” “你别看我,妖不一样!大多是天道点化,世间万物除了你们人类,又有多少具备灵窍?真要说起来,每一尊妖都是万中无一的存在!” 炎奴哦了一声问道:“修士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帮忙种地呢?这样大家就不会饿肚子了。” 沈乐陵愣了一楞,好笑道:“咯咯咯,你是不是以为皇帝用金锄头种地?” “诶?”炎奴好奇道:“皇帝是用金锄头种地吗?” “……”沈乐陵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后深吸一口气,掐了个清心诀。 只觉神清气爽,心如止水后。 这才说道:“仙者,入山修道之士也,莫不飘渺绝迹幽隐山林,诚欲远彼腥膻而得清净。” “你指望闲云野鹤,为凡人种地,岂不可笑?” “可笑吗?”炎奴楞道。 “不可笑吗?”沈乐陵指着他说:“修行者炼炁、采服、悟道、游历、习法术、参神通……哪个不充斥至理,妙趣无穷?何必浪费时间在种地上?” “纵然是种地,也是养奇花、栽异果,打理园圃以孕天材地宝,合药炼丹。” 炎奴问道:“到底图什么呢?” “为求羽化而登仙,长生而不死!天地闭时而浩劫无碍,天地开时而神通万化!”沈乐陵仰首望天,心驰神往。 炎奴津津有味地听着:“然后呢?然后呢?” “然……然后?”沈乐陵错愕。 炎奴奇怪道:“都长生不死了,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当然是朝游北海,暮宿苍梧,遍历八荒,逍遥自在。” “哦,就是游玩和睡觉?我也行啊,那要这长生有何用?” “……”沈乐陵沉默,她还真没想过成仙之后干什么。 炎奴嘀咕着:“原来仙人,就是闲人?” “你……你懂什么!仙人自有仙人的乐趣!凡人永远不会明白!长生不死了,自然有的是时间去想做什么!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炎奴还要再问,沈乐陵已经受不了他了,直接往他嘴里塞桃。 “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快疗伤!” …… 第十三章契中老鬼 深夜,茶山西南隅,一队骑兵看着低矮的山峦,神情冷漠。 他们正是张家派出来除妖的队伍,共计三十五人,个个都是从小在张家长大,精心培养的死士。 不仅二元淬体,还参加过多次杀妖活动,胆魄十足、经验丰富。 身上配有‘朱砂’、‘雄黄’等克制妖邪之物,又练就一身阳热真气,弱小邪祟靠近都不敢。 “大人,西南桑林有妖气,但是没有找到马蹄印。” “我等不敢深入,以免打草惊蛇。” 茶山不高,也就几百丈,但却占地方圆几十里。他们带着两张符纸,一远一近搜索妖气,最后汇总于此,判断出妖孽并未走远,还在这茶山西南隅的山沟里。 听了汇报,张全眉头一挑道:“那妖孽是故意用了法术,令马蹄凌空踏波而行,故而没有留下脚印。” “只是没想到竟然没有走远,真是胆大包天!欺我张家无人?” “既然确定了大致所在,接下来交给‘冯先生’就是。” 张全令手下摆好供桌,高置香炉,点起沉香,又牵来麞鹿麂玉署三牲。 随后走到供桌前,拿出一张如文书契约般的铜箔,双手恭谨地捧着置于案上。 “噗嗤!”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请冯先生配飨!” 精血洒在铜契上,然而半天没有动静…… 张全脸色一黑,直接把铜契卷起来:“也罢!” “哎!”陡然间一股幽光从契中遁出,在场所有人瞬间感觉浑身发冷,好像气温骤降。 就见沉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袅袅青烟本是笔直上升,忽然一晃,弥漫出一个鬼影。 那鬼影朦朦胧胧,身着青衫,纶巾佩剑,士人打扮,英俊绝伦,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模样。 “多喷一点精血啊,这么点喂蚊子呢!”他一脸抱怨,声音与常人并无不同,就是说话自带一股阴冷,令人不自觉地汗毛竖起。 张全躬礼道:“先生出来就好,先享用血食吧。” “本月已然供过了,你们张家人何时对我这么好,又加供一次?嘿嘿嘿,定怀不轨!”冯先生淡淡笑着。 “冯先生,我张家对您不薄,月月生祭不休,香火不断……”张全说着。 然而那冯先生直接打断道:“少废话,你们张家人的香火有屁用!” 他看了看这荒郊野岭,瞥见麞鹿麂三牲,鬼影当即钻了过去,就见那三只小鹿受惊乱蹦,奈何被绳索牵着,逃脱不开。 不一会儿,就口鼻生烟,枯瘦干瘪地倒下。 “求我办事就这么点血食?”冯先生吃得不过瘾,知道张家有事求他,便大张其口。 张全早有准备,又派人取来许多牲畜,随后躬礼道:“冯先生尽情享用,只望过后助晚辈除妖,以报三公子血仇。” 冯先生吸食牛羊元气精魄,大快朵颐,听了这话笑道:“原来是除妖?你们张家除妖还要找我?怎么?三光神炁耗尽了?” 张全心里也是哀叹,铁券若还在,哪用得着求这老鬼? 可惜三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有此法器还能给妖怪打死,乃至损毁了法器。 “老祖的铁券别有他用,而今日这妖非同凡响,恐有神识期修为,只得请求冯先生襄助。” 听到是神识期,冯先生面色一肃:“神识期?怎么不让张桐回来?” 张全张了张嘴,没有多说。只因张桐正是张家老祖,劫运期修士,能感应天机,趋吉避凶,万里之外有人要对其不利,都能心生劫运,一清二楚。 这等层次的修士,本已经很难陨落,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几年前探索九龙山,竟然陨落在了魔道手中。 也不知怎的,天道似乎没有提醒他此行有杀劫,否则他根本不会去,自然也不会陨落。 “老祖闭关参修神通,不宜打扰。”张全随便找个了理由应付。 冯先生哼哼一声,也懒得管,正好张家有求于他,他也可以趁机提要求,便说:“神识期的妖怪,我不是对手,另请高明吧!” 张全连忙道:“冯先生莫急,除妖之事,我等武者自当奋力,只是请冯先生帮忙化解妖孽法术,外加通灵感气,以免妖孽逃遁……” 冯先生就知道是这样,他只是故意拿捏罢了。 虽然他只是灵妙期的鬼修,但加上一群大族武者,他也不怕神识期的妖怪。 “不行不行,我区区一小鬼,修为低微,又被困在这铜契之中,能化解几个法术?若是被伤了精魄,这点血食哪够弥补?不值当!不值当!”冯先生频频拒绝。 张全沉声道:“如何能弥补?” “怎么也得个几斤玉髓啊。”冯先生试探道。 张全直接道:“愿奉上三名人牲,任你吸食,事成之后还有三人!” 听到人牲,冯先生瞪大了眼睛,寻常牲畜只能算是血食,保他饿不死,对修为增益不多……但人就不同了! 灵俱魂全,气完精足,周天圆满,天道所眷。为万物之灵长,万象之性宗!天材之瑰命,地宝之奇英! 采服之道,每天采补或者服食灵物,然后修炼半个时辰方可增加一日道行。 张家人把他关在铜契中,一个月才供一次血食,早就让他的道行断了。 但若是天材地宝,或者灵丹妙药,则可以不必天天服食。 比如一斤玉髓可抵半年的修行,那么吃了之后,虽然还是要一天一天地增加道行,但至少未来半年,不用每天都服食了,可以一口气闭关过去,自动增道行。 所以提供给他道行资源,一直以来,都是张家不愿开的先例!主要就是怕他有个几年的道行后,会突破到神识期,挣脱铜契约束。 没想到今个为了除妖,终于松口了,竟然要给他人作为血食? 冯先生吸干牲畜后,就见两名骑兵纵马而来,绳索拖着三名奴仆。 都是茶山堡的杂役,他们双手反缚,浑身是伤,被骑兵压着跪在地上,神情紧张、惶恐。 他们已经先行被逼着胡乱咒誓,又辱骂天道,如今被拖过来,眼见这阵仗,哪还不知道自己要被生祭,纷纷哭喊起来。 “对我好大的待遇啊。”冯先生冷冷一笑。 张全淡笑道:“先生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只要玉髓。”冯先生看也不看那三名奴仆。 张全眉头一挑,有些苦恼,一斤玉髓半年,三名普通人也是半年。 但玉髓珍贵稀少,非常昂贵,从性价比上来说,当然是人更便宜。 没想到被关了这么多年,这只老鬼还挑嘴。 “好吧,一斤玉髓,事成之后,还有一斤。”张全点头道。 “看来此妖着实厉害,详细说说!”冯先生还是没有急于答应,好不容易可以得到资源,哪里那么容易妥协。 张全当即道:“此妖跟脚上乘,灵秀之姿,乃胶东牢山上一口清泉所化,擅长水灵法术。二十年前就得了玄门正宗法门,习得了沈家的《玉华经》,或许还懂得以水生木的法门。名曰沈乐陵,号牢山水女。” 冯先生挑眉道:“牢山水女?此妖与我颇有渊源!我不能害她!” 张全瞥了瞥嘴,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只因这冯先生五十年前就被老祖收服在铜契中,而那时候牢山水女恐怕还没开灵窍,只是一池普通清泉,如何会有渊源? 但是冯先生却一脸认真道:“你别不信!那牢山自古就是名山,滨于东海,虎踞龙盘,是以海外常有仙家西来,途经此山落脚……当年始皇帝东巡,曾游此山,高设祭坛,求见蓬莱安欺生。” “如此名山,我生前怎会没有游历?犹记得那是个盛夏……” 张全打断道:“事成之后两斤!” “啧!”冯先生严肃道:“我真不能害她!你听我说完!那年盛夏,我攀上牢山,东望沧海,口干舌燥之际,忽有清泉从石缝中涌出,我痛饮之后,顿觉浑身清爽,疲倦尽消,大叫:好甘泉!” 张全望向茶山桑林,忧心耽搁太久,妖孽会察觉,便道:“三斤!” “诶~”冯先生摆手说:“那甘泉解我口渴之难,我当场就拜了三拜,手指泉水道:你这甘泉定有灵智,来年若成妖身,我必有所报!” 张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先生莫要太贪心。” 冯先生一脸激动道:“你懂不懂啊!那甘泉于我有恩啊!我怎能害我的恩人?” “一共给你五斤玉髓,若不应,先生就请回吧!”张全冷淡道,说罢就要卷起铜契。 冯先生见状,立刻痛惜道:“唉,非我不应,只是叹……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当年,她涌泉来我痛饮,哪知今日决死生……那五斤能不能先给?” “我只准备了两斤。”张全挥挥手,就有人捧着盒子上来,里面赫然躺着好几块纯白温润如膏油般的美玉。 “好好好!”冯先生鬼影一飘,手在美玉上来回地抚摸,神色享受。 不一会儿,那两斤美玉髓,就黯淡无光,成了粗糙丑陋的玉石,乃至变得酥软,用力碾压就成了粉。 “速速出发吧。”张全催促道。 冯先生瞥了他们一眼:“不急,对付神识期的妖,你们怎能不准备黄泉水?” “黄泉水流淌于地下数十丈,若是取出,便没了效果。”张全说道。 他当然清楚黄泉水是最克制元神精魄的常见之物,但必须得是活水。 冯先生笑道:“那是你们不懂保存,修士拿黄泉水炼丹药,难道也要待在地下数十丈吗?” “请冯先生指教。” “你们喝下去就行了,这最简单了,嘿嘿嘿。” 听了这话,张全脸色一沉,黄泉水肮脏阴寒,又是泥浆水,喝下去还不得坏了身子? 冯先生摊开手:“反正主意我出了,人体五行俱全,就是最好的载物。若让黄泉水的阴寒散于全身,那妖怪再用神识扫你们,必伤元神。” 张全说道:“现在挖黄泉水,耽搁时间,我怕妖孽跑了!” 冯先生观望桑林,通灵感气,半晌后说道:“妖怪不在桑林中,这些妖气是被故意聚起来,欺骗你们的。” 凡人只能依靠惊妖铃或者符纸之类的东西,探测妖气,经验丰富的妖怪很容易就欺骗引走他们。 “那……那妖怪在何处?”张全凝声道,心说还好请动了这鬼修,不然别说打赢妖怪,恐怕追都追不到。 鬼对气息最为敏感,因此通灵感气之能,比同层次的妖怪和人都要厉害。 只见冯先生指着茶山东南隅一片光秃秃的石峰说道:“那有月华凝结之象,隐约还有妖气,想必妖孽就在那石峰中修炼。” “放心,有我盯着,她跑不掉!你们速速取水!” 张全这才派人去做,直到了后半夜,凌晨之际,所有人都喝了一肚子的脏水,面色难看。 “短时间内毒不死的,关键时刻运功逼吐出来,还能污那妖怪的本源水。”冯先生从容道。 张全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要亮了,你行不行?” 冯先生撇嘴道:“你把我当什么鬼了?我可是鬼修!只要不是正午阳光,我都不惧。” “带着铜契,跟我来!” 只见他头前带路,张全收好铜契在后面跟着,虽然冯先生能鬼体出游,但不能离开铜契三丈远。 …… 第十四章大开杀戒 炎奴运功疗伤了一天一夜,中途吃了两次草,真气稳定成长,已然比之前的堡主张绪还要浑厚几分。 沈乐陵沉浸于修炼,从头到尾都没有检查过炎奴的真气,她上次检查炎奴是三流,以为现在还是三流。 关于横扫茶山堡的问题,她也问了,可炎奴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一路狂舞乱砸。 她还以为炎奴是武学奇才,本能地学着别人打出许多精妙招式。 实在是炎奴才修炼《泰皇白玉经》三日,真气上没什么好考效的。 这神功起码也要练上一年才可能登堂入室,估摸着炎奴还在可怜兮兮地从周身穴窍里慢慢汲取精气呢。 “吃点桃吧。” 炎奴又练光了真气,吃了许多草后,感觉口干舌燥,起身去摘桃。 “嘶……”他的伤势并没好全,行走间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并无大碍。 沈乐陵用本命活水和无数好药,把他从濒死之际救回来,已是万幸,说他起码还得再疗伤两天,才能起身行走,否则脉络筋骨又会断裂。 殊不知炎奴锤子真气生生不息,无限支撑着气旋对固本培元丹药的需求,以至于这一天一夜下来,泰皇白玉功疗伤的效率,远超沈乐陵预料。 炎奴不仅能起身行走,甚至还能剧烈运动!功力更是大有长进! “唔唔……”他啃着桃子,跳到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吃,一边眺望茶山堡的方向。 忽然,他瞥见了远处黑暗中有人影耸动。 “咦?”炎奴想到沈乐陵说张家人到处找他,要杀他。 于是立刻跑回沈乐陵身边,用力摇晃:“别睡了,有人来了。” 沈乐陵睁开眼,目中精光闪烁。 她看了看天色,确实也要天亮了,月华之精已经很稀薄了,于是便收了功。 “我留在茶山,自然是有把握的,若无修士,张家人想循着妖气找我,就是痴心妄想。” 话虽如此说,她也不托大,坐立不动,神识扫荡周围。 然而这一扫却坏了事,脸色一变,一股极阴寒的力量伤了她的元神,让她眼冒金星,心神不宁,乃至头晕目眩,坐立不住歪倒一旁。 炎奴急忙扶住她:“你咋了?” “可恶!有鬼!”沈乐陵精神恍惚,恨声说着,总算知道张家人怎么找到她的,原来养了鬼修! “有鬼?”炎奴茫然。 沈乐陵心神不宁,烦躁道:“三十六名武者,还有一只鬼,他们耍阴招伤了我的元神!” 她虽然受伤,但之前粗略一扫,也知道敌人已经把这里包围,而且准备充足。 这支队伍虽然不强,但恶心之处就在于,和武者打完全没好处,反而招惹红尘火烧道行。 此刻又伤了元神,施展法术极为困难,她若想要突围出去,恐怕不死也得遭重创。 “伤了元神?是很重的伤吗?”炎奴看她痛苦,就知道这肯定是很严重的伤。 沈乐陵喝道:“废话,元神是无法自愈的。” “那怎么办?有药不?”炎奴关心道。 然而沈乐陵听了这话,死死盯着炎奴:“有……我吸了你的精魄,足可治好!” 人是大补之物,她想起此刻抱着自己的不正是个人吗?炎奴没有红尘火,又是年轻的武者,甚至还是童子身!吸收其精魄,这点伤就不算什么了! 难道要吃了他吗? 沈乐陵挣扎片刻,玉手呈爪,探向炎奴面门。 炎奴对于她的恶意浑然不觉,反而大喜道:“能治就好,那你快吸啊!” “……”沈乐陵的手停在炎奴眼前,仅咫尺之遥,却僵硬住了。 “你快快吸我精魄疗伤啊,我最能忍了,不怕疼!”炎奴不知道精魄乃性命之本,还在那关切地催促。 沈乐陵见他一脸天真地关心自己,眼神变了又变,最终放下手来。 “带我上马,逃离这里,快!” 说罢洒出一把豆子,迎风膨胀,似乎要长成某种人形事物。 “妖孽受死!”一名武者跳上石岩台,腾空一掌拍来,掌含朱砂。又是一剑紧刺,寒光凌厉。 炎奴当即把沈乐陵护在身后,硬生生抗住这一掌。但这掌力古怪,有一股阳热气息,打得他血气翻腾。 剑也同样带有这股真气,一股红色的剑芒在他身上捅了个血窟窿。 好在对方真气没有自己多,泰皇白玉功稍作运转就压下了这股阳热的烈毒,将其积郁在体内。 乃至硬着头皮反打出一拳,将那人轰飞出去,暴吐鲜血。 “滚开!”又有数名武者上来,长剑急刺。 炎奴直接以肉掌应敌,以浑厚的真气震开剑身,但剑上的烈毒他不懂化解却是不断侵入体内,在他丹田与穴窍中越积越多,令他觉得浑身燥热,五脏六腑如焚。 其中一名老者飞跃而来,隔空挥出一道剑气,更加恐怖。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人影扑上来,挡住这一剑。 炎奴一看,竟然是个浑身藤甲,形如枯槁,皮肤褶皱,五官呆滞的士兵! 同样的士兵,还有三十多个,把石台上挤得满满当当,都是豆子变得! “撒豆成兵?用得好迟钝啊……”冯先生的鬼影飘了上来,烟气缭绕,一股寒意笼罩全场:“不用怕,她不敢伤你们!” 说罢双手挥出三十团惨绿色的鬼火,洞射进藤甲兵体内。 那些木人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枯萎,显得暮气沉沉,行动迟缓。 果不其然,那武者两剑就把藤甲兵斩飞,化为人形树雕般的玩意儿。 其他藤甲兵也只是上前阻挡,当做围墙,不敢还手,被砍得七零八落。 炎奴趁机抱着沈乐陵,跳上马背,但是他不会骑马,力道太重,把马惊了! 战马扬蹄嘶吼,几乎要把二人掀翻下来,好在炎奴抓得紧。 “好马儿快跑快跑!”炎奴催促着,一只手死死箍着马脖子,一只手紧紧抱住沈乐陵,就这么半歪斜着伏在马背上,任由惊马狂奔。 冯先生猛然拔剑一挥,荡出一道鬼气森森的灰色弧光。 他一身青衫,纶巾佩剑,实则并非真物,都是鬼气所化。 那佩剑是用他自己的鬼体炼制,其实就是身体的一部分,这么做不过是冯先生喜欢剑术罢了。 鬼体剑气飞出,一个个豆子变得藤甲兵舍身去挡,纷纷凌空化为木屑。 其势如破竹,直取沈乐陵! “哼!”关键时刻,沈乐陵强行凝结心神,在马上回身掐出一个古怪的手诀。 冯先生眉头一皱,心说强行用法术么?且看你能用几次! 就见沈乐陵身上浮现出一片片白光,化为一副珠玉甲胄的虚影,轻松扛住了鬼体剑气。 “什么!金缕玉衣!张全你没说她有这个啊!” 冯先生一下子就认出来,关键时刻是沈乐陵用法力催动了金缕玉衣防御。 此物能抵挡邪祟法术,不仅是极佳的义骸,那些武者带的朱砂、雄黄等辟邪之物,也会对沈乐陵没效果。 “我真不知道她有此物!”张全喊着,他不仅不知道沈乐陵有此物,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张绪那里偷来的。 三公子张绪从盗墓贼那里淘换来的金缕玉衣,偷偷藏起来是打算日后自己用的,谁也没告诉。 “这下难伤她了!”冯先生摇摇头。 张全急道:“那你用道术啊!” “唉,这么多年没用,搞忘了!”冯先生两手一摊! 张全冷哼一声,脚步飞掠,凌空连斩三道剑气,其中还夹杂着雄黄朱砂。 然而沈乐陵不怕这些破煞的玩意儿,她的妖体有金缕玉衣护着,同时吐出一片水汽帘幕笼罩周身,把三道剑气全部挡下,只是荡起阵阵波纹。 至于其他武者的刀剑,那就更无法突破了。 炎奴抱着沈乐陵,就这么在水汽护持下,硬冲出重围。 “冯先生,破她的水幕!别告诉我你不会!”张全唤来战马,骑上去穷追不舍,数十名部曲也都连忙上马追击。 冯先生凌空飞着,思索道:“她元神受伤,法术不稳,我们一齐出手,可以破之。” “好!”张全身体如箭般飞出,胯下骏马都受不了力道,直接吐血倒毙。 他身与剑平齐为一字,凌厉的剑气好似闪电般袭来。 此为三元淬体,真气外放为实质。 冯先生也同时出手,一缕缕灰色的寒气环绕张全,盘旋向前,最后汇聚于剑尖顶端。 一灰一白两股力量蕴含强大的破坏力,狠狠撞上水幕。 “飒!”沈乐陵的水幕被瞬间撕碎,乃至剑气还有余力,钉在她胸前。 “叮!撕拉!”金缕玉衣被崩碎一个口子,无数白玉的残片碎末飞溅而出。 与此同时,张全还呕出一口黄泉水,束水如箭,沉重地射在沈乐陵胸上。 “啊啊啊!真当我不敢杀你们!” 沈乐陵的伤口与七窍皆在喷水,玉脸含煞,怒不可遏,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死在这不可。 当即不再顾虑,双目之中顷刻间有千百条水流触手蔓延而出,杀气凛然。 那些水流从空气中汲取水汽壮大,很快就像是凌空飞流的一道道溪泉,裹挟着巨大力量在桑林中奔流宣泄! “悬河泄水!” “不好!她要开杀戒了!撤撤撤!”冯先生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化作一缕鬼影遁入张全怀里的铜契。 “护我!”张全也知道这妖怪要杀人了,连忙向后飞速逃窜。 三十五名部曲,则悍不畏死地扑杀上去,仿佛就是送死一般,他们全力运转真气,还把身上各种辟邪之物统统洒出。 但这只是微微削弱了水流,就听得轰隆隆,部曲们全被水流卷入,浑身淹没。 不仅强大的劲道把他们冲击得吐血,那奔流宣泄的水中,还有一股抽取人体精华的力量。 不一会儿,他们就化为一具具干尸。 “飒!”一道水流,笔直飞射,蔓延出数十丈,直取张全。 张全惊惶万状,身体噗噗作响,拼了老命爆发真气,逃窜速度又快了几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才发现水流没有追上来。 “呼……差点死了……”张全心有余悸,为了逃命,他用秘法强行爆发,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不亏不亏……”冯先生从铜契里钻出说道:“这妖怪大开杀戒,红尘火反噬,足以让她二十年道行一笔勾销!现在恐怕维持不住神识期的境界了。” 张全骂咧道:“吗的!那也难对付,道行没了,法力尚存,她反而百无禁忌了。” 冯先生观望着远去的妖气,从容说道:“徒有法力没有境界,就如同无根之萍,纵然再多,也只是灵妙期的品质。” “你还说!先生若全力出手,我不至于差点死了!”张全气急,他看出冯先生出工不出力。 冯先生一脸冤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怎么敢让你死啊,万一铜契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那先生不用道术,是不想要玉髓了?”张全怒道。 “诶~”冯先生严肃道:“好久没用了呀!而且她境界跌落到与我同等高度,我才好与她斗法嘛!急什么!” “快快召集更多人马追杀她,不要给她机会修养。” “下次找到她,就好对付多了,我自有妙策!” 张全沉声道:“下次希望能见到先生的本事!”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冯先生连连答应。 …… 第十五章逆天资质 “哇哇哇!我的道行!呜呜呜呜……” 沈乐陵在马背上嚎啕大哭,不仅眼睛撒泪花,就连身体各处都在往外飙水。 她声音凄厉,手脚乱动,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简直撕心裂肺。 炎奴连忙哄她:“不要伤心了,那道行怎么弄?我帮你啊。” 沈乐陵哀痛不已:“没了!没了就只能重头来过!每日只能攒一次。道行道行,是日积月累体悟天道的进度。没有道行,每一重境界都需要极高的悟性和机缘才可能突破……” 她知道有些妖怪,一味地堆砌法力,不修道行,到死也是灵妙期。 虽然说并非一定不能突破,但那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道行犹如苦海中的一架桥梁,一步一个脚印,登临彼岸,最是扎实。而没有道行,就像是要游过苦海般,千难万难。 炎奴似懂非懂道:“那就重头来过啊,就像我打铁,一次不够数,我就打两次,天天打,不打够我不罢休!” “你懂什么!我积攒二十年的道行,就这么没了,呜呜呜,我还要倒欠三十年!” “……啊!我的三花种子,别散!别散啊!”沈乐陵通灵彻视,能够看到旺盛的红尘火在焚烧自己。 这火无有实质,但却在飞快地抹去她的道行。 眼看着道行降了才一年左右,她泥丸中的元神就从一颗米粒光辉,陡然间消散,变成一团金灿灿而又松散的灵性光雾,此为‘识海’。 人人皆有元神真性,此乃灵性意识存在的基础,只不过凡人的不叫元神,而叫魂魄。 踏入灵妙期,人才能真正意义上控制自己的魂魄,继而化为识海。 而将浩渺的识海凝缩成一粒种子,就会生出神识。未来这个种子要一步步展开,化为真正的金花元神,也就是天仙道果的顶上三花之一。 同样,法力位居于下丹田的气海,本已然结成玄花种子。 当道行又降了几年,它也从凝聚的颗粒,散化为一团元气旋。 虽然量没有变,可谓浩浩汤汤,但品质已然大大褪色了。 “还有我的……我的精元命轮……”沈乐陵又内视中丹田,绛宫之中,代表她道体的元精种子,也爆炸为一片混沌。 这令她的寿元直接从两百四十年,降到了一百八十年。 元神、元精、元气,分别代表真性、真命、真法,若结成金银玄三花,便是天仙道果。 可现在连种子都没了,直接崩溃成修道者最初的状态。 赫然是从神识期,跌落回灵妙期了。 而红尘火还在烧,最终烧尽了她全部的道行才消失。 从头到尾,沈乐陵没有任何办法,此为天道之火。 “呜呜呜……我只能再活一百五十年了……”沈乐陵伤心断肠。 炎奴惊愕:“啊?你还能活这么久?那你再攒二十年的道行又有什么关系嘛!” 沈乐陵大怒:“你说得轻巧!早知道就吸了你的精魄,也不至于二十年的苦功丧尽!” 她好后悔自己心软,当时如果吸干炎奴治愈元神,届时全盛状态的她凭着金缕玉衣,肯定可以全身而退。 谁曾想,一念之差,二十年每天做早课攒的道行,就全没了。 炎奴张大嘴巴:“哎?原来你没吸我的精魄吗?怎么不吸啊!我不是让你吸了赶紧疗伤吗?” “你……你……”沈乐陵见他理直气壮地反问自己,气得三尸神暴跳,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炎奴关切道:“现在吸还来得及吗?你先吸我,把伤养好啊。” “我……我……呜咦呜呜!”沈乐陵气得真恨不得掐死他。 但终究还是放弃了,现在吸了炎奴,她的道行也回不来了。 沈乐陵憋着哭,只觉得满心都是委屈。 又因为炎奴不会骑马,以至于她的哭声还无比颠簸…… “可恶,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杀回张家!”沈乐陵哭了一阵,越想越气,咬牙切齿。 炎奴思索片刻道:“好,我陪你。” 沈乐陵恼火道:“你陪我又有何用!三十年以后,你或许还能名动江湖,现在你不过是天地间一蝼蚁。” 炎奴被他怼了也不生气,反而劝道:“我劝你想开点……不是杀了那么多恶人吗?你刚才可太厉害了,噗得一下就把他们全部解决。” “那有什么用!这些武者吃一个才顶半年修行,但却要烧掉一年多的道行,我亏大了!”沈乐陵说着又悲从中来,浑身淌水。 刚才那种情况,她再不还手就会死,可只要用法力伤害了凡人,就会被红尘火反噬。 所以她只能全吃了弥补一点损失,这样她就算境界跌落,也起码还算是法力高强。 倘若对方红尘火不是太多,硬扛着反噬也是有的赚的,奈何这都是专门培养来杀妖的部曲,身上挂了军职,红尘火少说也是一年半起步,别说沈乐陵二十年道行,就算是五十年,也能给烧没了。 以至于她现在,还倒欠三十年。当然这种欠的,不用一天天地还,是可以通过采服天材地宝,一口气消掉的。 不过在消掉之前,她是没法再修道行了,攒一天烧一天。 “咋这么能哭啊……”炎奴全身都给她搞湿,呢喃道:“你是水做的吗?” “我本来就是水做的!”沈乐陵气得爆捶炎奴背后。 “咳咳……”炎奴咳出一口血。 沈乐陵这才想起,炎奴方才为她挡了好几掌。 她连忙收手,冷哼道:“哼,你伤上加伤,怎么还不死!” “咦?你前日的伤竟然好了这么多?” 她检查炎奴伤势,发现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也就是今天的新伤较为严重,但那些阳热烈毒也被浑厚的真气压制住了。 “怎么恢复这么快?你的泰皇白玉经……啊?你何时真气如此浑厚了?” 沈乐陵吓了一大跳,五日前炎奴的真气还只是堪比三流,这才过去多久,竟然提升到了三倍? 常人起码要以精妙功法练三十年,才可能拥有这么多真气。 炎奴好奇道:“我练得很快吗?” “何止是快!简直逆天!”沈乐陵惊疑不定道:“我听说过有天才,五年练就常人一甲子的功力,但没听说过五天就练出二十年功力!” “尤其是泰皇白玉经,这是出了名要堆砌资源的功法,我还想着给你找些补药固本培元……你……你到底怎么练的?” 炎奴一五一十道:“就是照你说的练啊,等把真气练没了,我就吃饱后再练……” “等会儿……”沈乐陵听迷糊了,问道:“把真气练没?练功只会越练越多,哪有练没了的道理!” “你……你练给我看!” 炎奴当即运功把锤子真气,转化融入两大气旋。 “你以前的真气竟然还在?”沈乐陵有些奇怪,泰皇白玉功怎么说也练了五天了,旧有的真气应该早已转化完了才是。 但她也不多说,默默关注炎奴练功。 大约一个时辰后,炎奴把锤子真气统统转化为了气旋,他受的内伤又好了不少。 “嗯……转化完后,就是炼精化气,以周身穴窍为泉源,汲取人体精……诶,你干嘛?” 沈乐陵惊愕地发现,炎奴没有炼精化气,而是直接消耗气旋,归返体魄。 别人都是炼精化气,他搁这又返气为精?有病吧! “虽然这样可以快速疗伤,但泰皇白玉经修炼过程,本就能缓慢疗伤,用不着消耗……算了,我且看你如何回气!” 沈乐陵默默看着,又过了一个时辰,炎奴的气旋已经枯竭。 这个时候,就得炼精化气,恢复气旋了。 然而炎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要把气旋抽散! “诶!住手!你怎么消耗本命真气!”沈乐陵立刻打断炎奴:“你这不就散功了嘛!” 炎奴不解道:“我就是这么练的啊,用完之后,再重新汇聚气旋,每次都会比之前更壮大。” “重头练,功力的确会增长更快,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沈乐陵惊疑不定。 万物自有阴阳生灭循环之道,真气、法力这种东西,生生灭灭,破而后立,就会更为精进壮大。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得不偿失,毕竟二十年功力散尽,就得再练二十年回来,哪怕因破而后立更快,壮大了一成,也毫无意义。因为有这二十年的时间,练到四十年功力不好吗? 倒也有奇人,利用破而后立的道理,开创了嫁衣玄功,能把真气灌顶给他人,自己重修,继而进度更快。 但这门功夫的精妙,在于那灌顶之法,让功力没有浪费。至于练功者自己,那是几十年都难以出头,往往要到七老八十,才算是神功大成,功力散尽后能短时间内重修回来。 “难道你已经可以迅速重修?那你……练给我看。”沈乐陵见炎奴一脸真诚,再想到这傻子五天就功力如此大进,犹豫了一下,就让他散功。 炎奴当场耗尽本命真气,就此体内空空如也! “你练啊,你现在自废功力,我倒看你怎么练回来!”沈乐陵催促道。 炎奴回头伸手:“抓两把草给我。” “啊?”沈乐陵撇撇嘴,玉手中浮现出一大把豆子:“饿了?你就直接吃豆子吧!” “诶?有羊草籽么?”炎奴好奇道。 沈乐陵一头雾水,但还是抓出了一把草籽。 她会的不是水灵道术就是以水生木的法门,是以体内积攒了很多种子、豆子。有些法术,要用到草籽。 炎奴也不客气,呼啦啦全吃了,体内锤子真气如精气之火般腾起,充盈于周身穴窍。 他嘴角一咧,暗想:原来草籽也可以。 另一头,沈乐陵大惊失色:“什么!” 她亲眼感知到炎奴的真气从无到有,瞬间刷新,这诡异的一幕,让她心神失守,再加上本就受了重伤,以至于嘴角哗啦啦淌水。 “为什么你吃些种子,就能恢复真气?” 炎奴理所应当道:“真气不是吃东西就能补满吗?你不能吗?” “我……”沈乐陵目瞪口呆,脑子里乱糟糟的。 吃东西当然能补真气,但那无不是灵丹妙药! 炎奴吃的草籽,就是她给的,她哪能不晓得,这就只是普通的草籽而已。 “难道我随手采集的草籽,是天材地宝?”她又从体内抓了一把,仔细研究。 她对草木的了解,远胜常人。此刻却怎么也看不出,这草有何稀奇处! 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炎奴已经又正常练功,重聚出了气旋。 本身就有浑厚的真气底子,只是转化一下而已,练得当然就快。 难怪炎奴没有固本培元,一身功力进展神速,简直是废话,只要吃草就能把散尽的真气补回来,任谁都能练得这么快! “你吃什么都能补充真气?” “不,只有吃草和蒸饼,哦,还有生骨粉与融血散。” “蒸……蒸饼儿?”沈乐陵神情恍惚,这都啥啊? 草,蒸饼,生骨粉与融血散,这这这……都不挨着啊! “你自身的这种真气叫什么名字?”沈乐陵心乱如麻,不知道这是炎奴体质的问题,还是这真气的问题。 炎奴咧嘴笑道:“锤子真气!” “哈?”沈乐陵一愣,又道:“我是问你,怎么练来的!” 炎奴老实地说:“就是抡锤子抡出来的啊。” “我……”沈乐陵不仅元神受伤,本体刚才也受伤了,再加上强行施法和被红尘火反噬境界跌落,连番打击下,真的差点给炎奴气晕过去。 她好半天平缓心神,才说道:“不对……你这真气精纯,起码也是上乘武学!” 世间的功法,通常就分为基础、精妙、上乘、镇派、绝世,以及传说中的‘天授仙书’。 泰皇白玉经属于修仙典籍里的上乘,但仅淬体部分的小章,在世俗里就算绝世神功了。 沈乐陵虽然认不出这锤子真气,到底哪门哪派,也看得出这是武学里的上乘。 “这种上乘真气,绝不是你那打铁的洪叔能教你的,他自己都只懂点基础而已。” 炎奴挠头道:“那我不知道了,反正我学会运气后,体内就有许多真气可用。” “什么!是这样?”沈乐陵瞪大眼睛:“有人给你灌过顶?” “啥是灌顶?”炎奴也一脸好奇。 沈乐陵见他这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但灌顶之人就算是游戏人间的大能,给炎奴体内下了什么奇异的阵法,也不可能令真气如此再生。 蒸饼?草籽?这都是什么鬼啊!哪有吃这个补真气的! 而且太快了,简直是立刻刷新,犹如天道在给他灌顶! 咦?这种特征反而更像是传说中的…… “逆天资质?吸溜……”沈乐陵死死盯着炎奴,嘴角再次淌水,这回是馋的! …… 第十六章炼丹奇材 “真的有逆天之姿么?原来不是传说?” “咕噜……” 她忍不住在炎奴背上摸索,从伤口处舔血,甚至猛嘬一口! 但很可惜,也就是一般武者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用吸元秘术吸收出精魄,亦或者必须炼成丹药。 很多天材地宝都有特殊的吃法,否则就是浪费。 “诶嘿嘿……痒,你怎么了?”炎奴笑道。 “咯咯咯咯……我想吃了你……看看你是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沈乐陵怪笑着,眼神如饥渴的饿狼般。 炎奴脸色一变:“不要杀我!” 沈乐陵咯咯笑着:“现在知道怕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是旷古烁今的逆天资质!” “什么逆天资质?”炎奴警惕地回头。 “呵呵……”沈乐陵抚摸着炎奴的背后,好整以暇地解释道:“体质根骨可分为低下、中人、高上、卓越、灵秀、绝世六种,世间一半人都是中人及以下。” “而剩下一半人,卓越者百里挑一,灵秀者万中无一,绝世之姿更是举世罕见,一个时代有那么一两个。” “这都是仙家大能归纳的,可那位大能说,在这之外,还有他无法评价的逆天资质。” 炎奴听得津津有味:“无法评价?什么意思?” “就是无法评价啊……”沈乐陵感慨道:“要知道那位大能早已羽化,是真正的仙人,可就连他也说,有些资质独一无二,打破常规,逆天而存,不该出现。” “可见这就是真正的不可思议之体!” “这么说吧,天生阴阳瞳、九阴绝脉是典型的卓越之姿,纯灵之体、天灵仙骨,这都是典型的灵秀之姿,先天两仪道胎,更是绝世之姿!” “但不管哪种,都是顺应天道至理,乃阴阳五行造化之功。” “而逆天资质,却是打破了造化常伦,悖逆玄学。” 说着,沈乐陵一点自己胸前,身体一下子变得半透明,浮现出一颗灵珠。 “我本是牢山上一口清泉,忽然一日开了灵智,后天结出一颗玉珠,便是我的妖骨了。” “而你们人不同,玉骨天成,天定了是哪根骨头就是哪根。可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只会有一根玉骨。” “然而就我所知,魔道有一位修士,不仅悟性绝佳,还拥有不可思议的‘通体玉骨’,即全身上下都是仙骨!” “以至于他的修炼速度,是普通修士的两百倍!” “这简直离谱,人人都是一块仙骨,凭什么那魔修全身都是?至今为止这也是修仙界的谜团。” “此等鬼才,便是逆天之姿。” 炎奴瞪大眼睛:“我一块都没有,你怎么也说我逆天?” “啧……”沈乐陵白了一眼:“你没听懂吗?重点不是有几根仙骨,算了,我还知道个更离谱的,嗯,你知道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炎奴摇头:“不知道。” “这……”沈乐陵只能简单解释一下五行原理,然后叹道:“……总之五行道术、五行遁术,基本涵盖了世间所有法术。我天生水灵体,又因水生木,所以学木行道术也很擅长。而土克水,所以土行道术就会特别克制我,张家人用朱砂、雄黄对付我,不仅因为这些是辟邪之物,更因为它们五行属土,对我效果加倍。我若不是有金缕玉衣,当时就果断吸你精魄了。” “总之此等五行生克,就是天道伦常,玄学至理。” “可是魔道中出了个怪胎,你猜他是什么属性!” 炎奴歪头道:“他五行皆有?” 沈乐陵嗤笑道:“五灵体质虽然罕见,但并不逆天!也是算在灵秀之姿里的……而那魔头是不可思议的‘五行克金之姿’,就是在他手里,甭管金木水火土!什么都克金!” “哦……”炎奴淡定点头。 沈乐陵愕然:“你怎么不诧异?你知道这有多逆天吗?是不可思议之天克哦!他就算拿根杂草,也能破了别人苦参百年的金系神通。” 炎奴反问道:“不用金属性法术不就好了?” “诶?你这倒是说对了!”沈乐陵点头道:“那魔修最终被泰山仙宗的掌门出手镇杀,剥皮拆骨拿去炼丹了,炼出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后来遭遇了一场浩劫,山门都没了,一群魔道趁机报仇灭了泰山仙宗。其典籍散落各方,这才有你现在能修炼《泰皇白玉经》。” 沈乐陵见炎奴一脸‘这也没啥’的样子,嘿嘿笑道:“你初次听说五行之道,理解不深,所以不知道什么都克金,是何等离谱!” “怎么都是魔道?”炎奴发问。 “正道也有……但我知道的只有一个。”沈乐陵当初欺骗世家子,打听了很多在修行界不算是大秘密的消息。 “那就是琅琊王氏出的一位号称注定成仙的奇才,公羽真人。” “他不仅根骨、悟性绝佳,还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赐纯精’之体。九岁就破了童子身,元阳纯精竟不缺一毫,可无限交媾,于是十岁开始练阴阳采补之术,之后三十年连跨淬体、灵妙、神识、劫运四重门槛,成就得道境大能,期间不知道采补了多少人……但纯精状态永远是满的,理论上还是童子身……” 炎奴听得仔细,反问道:“啥是交媾?” “呃……”沈乐陵支吾两下,语气有些不自然道:“总之跟你有点像,你是补真气,他是补别的。但你还要吃东西,他不用,仿佛天道自动给他补……” 炎奴哦了一声说道:“你说我不能修仙,那我还能是逆天之姿?” “这就是你倒霉的地方了!”沈乐陵激动道:“逆天之姿只在于违背天理,并不一定能修仙!” “传说吃了之后有大好处,虽然只是传言,可这绝非空穴来风。” “你没有仙骨,还没有红尘火,偏偏体质奇异,貌似逆天。这不是找死吗?你和天材地宝有何区别?” “妖怪见了想吃你!道士见了想炼丹!” 炎奴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你会吃我吗?” 沈乐陵发出嘿嘿地笑声:“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奇特体质,还不懂怎么吃,且先养着,等我学会了炼丹再吃你!” 炎奴的情绪有些失落:“姐姐,我愿意成为你的丹药……” 沈乐陵怔住。 可炎奴紧接着说:“但我不想死,有没有能拿我炼丹,而我又不会死的方法?” “呵呵……”沈乐陵错愕不已:“我拿你炼丹,自然要取你性命,你可真怕死啊,连当丹药却不想死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感觉十分可笑,这也许就是痴儿的脑回路吧, 炎奴却很认真地说:“姐姐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回报你,我愿意给你**魄,也愿意你拿我炼丹。” “但我不能死,我还没有看到太平!我必须去找到它!” “……”沈乐陵沉默半晌。 她还从未见过,此等清奇的人类。她行骗天下,见过无数诡谲人心,唯独没见过这样真诚的傻子,在其面前一切都可以轻松直言。 “你知不知道,精魄就是人的命,吸了你就没命了。”沈乐陵幽幽道。 炎奴一惊,他还真不知道,连忙说:“那有没有让你吸了精魄,还不会死的办法?” “哈哈哈天哪,没有的……精魄是你全身精气神的总和,我唯有发动吸元秘术将其凝聚才行,你等于会被我炼死,真以为我啃你两口就行了?”沈乐陵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炎奴沉吟道:“那姐姐能不能等我?” “等你什么?” “我会努力找出这样的办法,如果找到,到时候你再吸我精魄,拿我炼丹!”炎奴斩钉截铁,可谓死脑筋。 沈乐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答应道:“好哇,我等你!炎奴儿,等你找到不死的办法,我再吃你。” 她根本就不想吃炎奴,否则也不会和其废话。 但炎奴说的有趣,于是就顺口约定。 “太好了!”炎奴见她答应,如释重负。 “咯咯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沈乐陵预定的丹药!” 沈乐陵坐在马上,瞧着炎奴的背影,会心一笑。 传说吃了逆天之人,修为暴涨,甚至可能天道功德加身,杀人不沾因果,乃至有人说炼成金丹吃了可立地成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或许真的有大好处吧,但她不想为了验证这个传言,而杀了这个难得的笨蛋。 否则仙途缈缈,岂非太寂寞了…… …… 第十七章武道神话 两人说话间,已经不知道被马带到哪了。 炎奴根本不会骑马,全程都是这匹战马自己带路。 就这么跑着跑着,直到日头高悬头顶,前面出现了一座村庄。 这是真正的村庄,而非豪族坞堡,这年头像这样田舍俨然的村落已经很少了,大多都糟了祸乱,去依附当地豪强。 “以前茶山村也是这样的……”炎奴看着这样的村庄,露出怀念的笑容。 不过这样的村子,显然也不安宁,周围构筑了防御工事,整个村子被栅栏围了起来,挨家挨户还挂着一些祈福辟邪的桃木符。 “这位大叔,这里是……诶,你别跑啊!” 炎奴任由马儿把他带到村口,就见到一名扛着锄头的中年农夫,刚要打听,那人却吓得扭头就跑。 边跑还边喊:“马贼来了!马贼来了!” 炎奴左右看了看,哪有马贼? 沈乐陵咯咯一笑:“说的是你呢!” “你看看你自己,精赤着上身,浑身伤疤,满裤子都是血,确实挺像马贼强盗的。” 炎奴无辜道:“我连鞋子都没有,一看就是贱民啊。” “哼,你是挺落魄的,可偏偏骑着高头大马,马鞍极为精美,身后还载着我这个大美女,如同劫掠来的大户小姐。”沈乐陵说着做出一副柔弱矜持的样子,调笑着。 炎奴看她如此柔软模样,关心道:“你的伤更严重了吗?好虚弱的样子。” “……”沈乐陵无语。 而就在这时,村里跑出来了一群扛着锄头、草耙的农夫,大多年纪不小了。 “是马贼吗?不像啊……” 村里的老者很快就看出炎奴不是什么马贼,他浑身是伤,凄惨至极,没有武器,就只是骑着马带着美女而已。 不过这马具太名贵了,怕不是拐了大户小姐偷了匹马从豪族坞堡跑出来的逃奴? “乡亲们,我不是马贼!我这就走!”炎奴见他们畏缩不前,便扯着缰绳想走了。 他和沈乐陵现在被追杀,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赶紧疗伤。 然而炎奴着实不会骑马,拉扯缰绳,这马却原地打转。 “你坐后面,我来吧!”沈乐陵看不下去了,让炎奴跳下马,自己向前一蹭。 这时人群中有一名老者,颤巍巍站出来:“后生,你……你是从茶山堡来的吗?” 炎奴从不撒谎:“对啊,对啊!华县张家到处找我,要杀我呢。” 农夫们神色骇然,被当地豪强追杀,有必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算了算了……村长,快让他们走。” 一听被张家人追杀,农夫们生怕掺和进来,鬼知道是什么事情,万一也被杀了怎么办? 农夫们大多想着赶紧把他们打发走,然而村长却鼓起勇气问道:“容老朽问一句,二位知道济水那边的战况吗?” “我们村的青壮都去参军了,好久没消息了……你们茶山堡有没有消息?” 这种自然村的青壮,必要服兵役。 而济水惨败后,青州北部都乱成一锅粥,官面上竟然无人往乡村里传消息。 僻静的小村又没有过路客,自然消息闭塞。 村长看沈乐陵美艳万分,气度不凡,心想是茶山堡的大小姐,豪族都有消息渠道,肯定知晓战况,这才竭力地想打听。 一时间,其他村民也都眼巴巴地看着二人,他们都想知道自家孩子如何了。 “济……”炎奴眼睛微红,见村民也和他之前一样,拼命关心济水之战的事,便想如实地告诉大家。 然而沈乐陵眉头微皱,说道:“不知道!” 紧接着把炎奴拽到身后,拍马离去。 路上,炎奴沉默不语。 沈乐陵主动道:“你也不想他们伤心吧……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等胡蛮往南打,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逃过来的。” “我们就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炎奴低声说:“我知道……我在想怎么阻挡胡蛮。” “啊?”沈乐陵白了一眼:“关你屁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张家!” “听着,人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资格想那么多。” “明白了……”炎奴重重点头:“请姐姐教我变强。” “当然!”沈乐陵沉吟道:“你体质特殊,虽然不能修仙,但不停地吃草炼气,可以迅速变强……唔,但前提是你得淬体。” 一路上,沈乐陵向炎奴讲述了一些习武的基本道理,并把《泰皇白玉经》的淬体法门,拆解给他听。 “你总是练气返精,太浪费了!这主要是别人用来疗伤的法子,虽然也能增强体魄,但只是提升力量而已,而人体力量的提升是有极限的,这条路早已被证明是死路。” “此功有专门的淬体法子,你只要学了,以你现在浑厚的功力和那随意挥霍真气的体质,很快就可一元淬体!” 沈乐陵十分感慨,炎奴的特殊体质,如同有用不完的真气,假以时日,定然成为天下间真气最磅礴的存在。 她讲完了一遍淬体法门后,炎奴却大段都听不懂:“听得我好懵,绛宫是什么?紫府又是什么?什么叫内彻泥丸,下照五脏之中,皆觉洞照于内外,令一身骨血蜕变?” “有真气不就行了?为何还要淬体?” 沈乐陵解释道:“淬体是淬体,真气是真气。” “六元淬体,就是让你更好地使用真气,更多地使用真气,乃至改变真气的展现形式。它是令人脱胎换骨,生命升华的道路,化腐朽为神奇。” “就像劲骨丰肌,并非字面上描述的增强筋骨力量,乃是增强筋骨对能量的容性,使其被淬炼为一种玄性物质。可以高强度地灌注自身能量,继而再做出诸多变化。” “所以淬体不拘泥于人体,我清泉之躯不也照样能淬体?” “真气法力,这些就像是装在水桶中的水,而淬体就是改变品质,与加强你流出的效率。” “如果没有淬体,你真气、法力这些能量越多,越容易伤己!最多也只能瞬间爆发常人二十年的真气,再多就等于自爆了。” “所以不淬体,你哪怕有五百年的真气,也只是持久力强罢了。” 炎奴听得很是迷糊,真气是会伤害自己的?有么? 他全力一掌拍在脑袋上,也没事啊。包括别人的真气灌注进来,都被他接纳了。 炎奴暗想,也许只是他不怕掌力吧,于是便没有多问。 沈乐陵还在继续说:“同时,这也是修仙者要劲骨丰肌的原因,为的就是增加我们的施法速度与威力,不过分依靠法器、法宝。” “如此不断地淬炼下去,输出上限才会越大!一元二次、一元三次、一元四次,每多一次,效率就是前者两倍,理论上好像是没有极限的。” “我已经一元九次,而有的大能听说一元八十次。毕竟对我们来说,只有一元淬体比较有用,其他可有可无。” “若突破至‘得道境’,就压根不需要淬体了,天道会淬炼出一种金身玉体,即便体内有毁灭天地的能量,也可以瞬间释放,再无限制。” “当然,这些事情对武者没意义,凡人寿命有限,很难有超过六十年的真气,所以一元一次,就已经足够用了。” 炎奴恍然道:“但我应该不一样吧,我能修炼出很多真气!” “对,所以一元淬体对你极为重要,它决定了你输出的上限。”沈乐陵感慨道:“很多武者都不懂淬体法门,继而到死也只是三流。” “一元淬体后,打破上限,爆发极限为四十年真气,算是二流高手,当然……通常没有这么多真气,实际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而这样的高手如今多到可以结成军队了,因为很多豪族都拿出淬体法门培养部曲。” “二元淬体,力及百骸,能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一处,摘花飞叶亦有莫大威力,纵然是舌头都能杀人!可为一流。” “而想踏入顶尖行列,需得三元淬体,真气能如法力一般外放布气,刀剑之气可纵横于数丈之外,这就是可以学习到的顶峰。” “总之你好好记着法门,听不懂的地方我之后会一一给你讲解。等你打好基础,日后前途无量,前三元淬体对你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炎奴见她不说了,连忙追问:“那后三元呢?” 沈乐陵有些没底气道:“呃……我不是武者,自己也才一元淬体,而太高深的武学境界,其实我也不是很懂。” “前三元只要真气量足够,又有相应的法门,就可以达到,无非是时间问题……这个泰皇白玉经有充足的讲解。” “但是后三元,则是要求气与意合,意与神合,是心境与体魄的双重升华。” “意贯天灵、势若龙虎、水火既济,这都像是修仙的境界了,甚至更难,因为修仙可以每日体悟天心,积攒道行,只要道行够多,纵然悟性奇差也能突破!此乃天道酬勤也!” “但你们武道……那就纯粹靠个人才情了,从第四元开始纵然有名师指点,那也是未必能突破的,而一旦突破,就是惊世武者,可战修士。” “所以凡是武者,都崇拜霸王,他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把武道开发到了堪比劫运期的高度。” 炎奴听得津津有味:“你提过几次霸王了,他到底是谁?” 沈乐陵很诧异:“你不知道霸王?” “还记得我曾说,五百多年前的那个时代,最多不过三元淬体,直到出了个霸王吗?” “他是天生的将帅,二十四岁时起兵征战杀场,直到他三十一岁时自刎,都未尝一败!” “曾破釜沉舟,自断后路,五万大破五十万,于金戈铁马中悟出第四元,战意冲霄,通贯天灵。” “又曾孤军绕后,霸气决然,自信必胜,以区区三万人反包围六十万联军的后路,杀败当时全天下的诸侯,包括同时代的兵仙,并将汉高祖逼得无路可逃,差点自杀。这一战,他突破出第五元,霸气成势,龙虎交汇。” “最后垓下之战,他遭遇百万大军十面埋伏,当他的爱人在怀中自刎时,他突破到了第六元,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只知道蓬莱大仙称其为‘水火既济’。” “这第六元,他没有亲自传过,因为不久后,他为了证明‘天亡于我,非战之罪’,带着残兵杀穿了重围,又放弃离开,一人反杀数千敌军,才自刎把首级送给了对面的昔日故人。” “七年的沙场生涯,他将淬体期生生提到了六元!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自刎时,云端之上,群仙俯瞰,为其送行。此后五百余年,他开辟的淬体元度,也没有探索完。” 说着,沈乐陵见到炎奴只是思索,没有一丝惊讶,顿时无语:“你不惊讶吗?你知道霸王是多少人心中的神话?” “神话为什么自刎了?”炎奴好奇道。 “……”沈乐陵愣了愣神,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他确实是‘非战之罪’,因为战场上他一次也没输过。哪怕最后绝境他都杀穿了重围,可以东山再起,甚至一人差点冲垮百万大军,向人证明他其实可以赢。” “但他放弃了……也许是他爱人死了,心灰意冷吧,所以他不愿过江,送走了宝马,回去赴死。又因为没人能杀得了他,最终选择自刎。” 炎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他的朋友越打越少,敌人越打越多才心灰意冷的。” “诶?”沈乐陵惊了一惊。 炎奴单纯道:“你看啊,他每次都赢,但敌人每次都比他多十几倍。你还说他击败了全天下的诸侯,可最后为何还有更多的人要杀他?” “而且你说他自刎把首级送给了故人,为什么他的故人,在对面敌营里啊?” “这……”面对这连番发问,沈乐陵无法回答。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痴儿问住,炎奴仅从只言片语,就好像看到了关键,她竟然无法反驳。 只能说:“行了行了,我读书少,仅听别人说过他关于武道造诣方面的事,其他的你得问文人……” “哦……”炎奴点点头,随后又问:“你上次说的那个‘秃发亚克’,达到什么地步了?他超越霸王了吗?” 沈乐陵皱眉道:“他?武学造诣上,肯定没有,因为他才四元!可是他的剑意威力却极大,速度和力量也强到恐怖,不似凡人!应该是别的法子增强了战力。” “单说淬体,霸王死后,还没人达到六元呢。毕竟他没有亲自传下来,只有修士通过观察记录了一些心得,但各家有各家的说法,都挺玄乎的。” “对了,意贯天灵什么‘意’都可以。剑意、刀意这些我没法指点你,但你想突破到四元,可以效仿霸王,从战场征伐中领悟属于自己的‘战意’。” “如今天下大乱,这条路最简单直接了,大半的惊世武者,都是武将。” …… 第十八章惊世骇俗 两人说话间,又看到了一片山。 这座山比茶山高得多,也大得多,山峦盘踞到极远处,郁郁葱葱,有大片鸟群起落盘旋。 “此地是旗山,山顶有甘泉!而且还不少,正是我疗伤的好地方。” “炎奴,就在此山与张家人周旋,大约今晚就有一战!” 沈乐陵是水灵之体,相隔数里就能闻到泉眼的味道。 她一旦本体受伤,源泉被污浊,就得吞噬泉眼,以弥补自己的本源活水。 算了算时间,应该来得及,张家第一波围剿几乎被她团灭,重新组织人手再到追过来,不会太快……而且那鬼修定然避开正午作战。 炎奴有些奇怪:“今晚就必有一战?这么快就能打听到我们的行踪?” 沈乐陵撇了撇嘴道:“追我们还用得着打听?” “鬼物最擅长感气,更别说我受了伤,一路都有妖气留下,很难甩掉的。” “若是逃到其他地界,恐怕张家还会与其他豪族联手,所以我才要找个好的疗伤地,尽快恢复实力。” “此祸躲不过!反正道行没了,等搞定那只鬼……” “这张家……我非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教他们晓得什么叫鸡犬不宁!” 两人来到旗山脚下,就看到一条溪泉,顺着泉水就能找到泉眼。 然而沈乐陵忽然停下,眉头紧皱。 “什么?此地有妖!” 她举目四望,察觉到山上有浓郁的妖气,毫不掩饰,而且这种妖气分布,更像是划清领地。 “这座山有妖怪洞府,还养了很多野兽。” 炎奴有些奇怪:“诶?这才走多久,就遇到妖怪了?” 沈乐陵揉了揉鼻子:“是一只犬妖,而且已经盘踞此地很久了。” “我第一次来琅琊……你是本地人,就没听说过旗山有什么传说吗?” 炎奴回忆道:“犬妖的话,我知道一个!阿翁说十六年前,也就是我出生前一年,犬妖盘踞一座山定居,很多游侠去讨伐他,都死在山中。” “唔,最近几年消停了,只听说恶狼野狗出没,但那犬妖再也没人见过了。” “原来那犬妖盘踞的就是这座山啊……” 沈乐陵察觉到重点,不禁追问:“它不骗人吗?直接就吃?” “几年前是这样的,路过的商人,还有各村的百姓,都是被抓到就当场吃了。”炎奴说道。 “啧……还是个不修道行的野妖!这种最烦了,虽然只是灵妙期,但法力多得要死!”沈乐陵深知这种妖怪很棘手,境界高可以压制,但她现在跌落境界,就很难办了。 她想了想,忽然从体内抽出一团本源活水,强忍着晕眩与痛苦,飞速地制作了一道水符,凌空打入炎奴的体内。 炎奴茫然地看着她,感觉体内这股水有种要飞向沈乐陵的牵引力,随后平息。 “你留下来,我独自上山。若是情况不妙,我会回来找你……但如果你感应到刚才的牵引力,你就自己上去找我。”沈乐陵头晕目眩道。 炎奴见状很是关心:“还是我们一起上山吧。” 沈乐陵摇头:“不,这种恶妖杀你如喝水,你给我留下来好好修炼!” “我在你体内打入的水符,位于你的神藏穴,能够为你抵挡法术,还可吸收真气壮大……虽然以真气壮大的效率很低,但至少可以尽快耗光你的真气。” “你把真气灌输给它,然后食草重聚,再让它吸干……再食草……” “嗯……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就没听说过这么修炼的,太奇怪了……你姑且一试吧!” 炎奴听了,大叫简单:“有这枚水符就太方便了,我岂不是吃吃喝喝就能不断提升真气?” 沈乐陵严肃道:“你忘记我说的嘛,不淬体,你一招最多用出二十年的真气。” “一味地提升真气,只能增强你的持久力……遇到那只鬼,你就是个补品!” “好在真气无比浑厚的话,你至少不用怕这山里的兽群。这种盘踞一地的妖怪,定然是养了很多野兽去消耗武者的,而你最不怕消耗!” 炎奴抿了抿嘴,颇为委屈道:“姐姐,我真没懂怎么淬体,很多词你说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乐陵见状,温声安慰:“这不是你笨,实在是你的底子太差。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自然听不懂。” “没关系,腾出空来,我会慢慢教你的” “你好好提炼真气吧,我也很好奇,一个人的真气,是否真的能无限生灭循环壮大。” 说罢,沈乐陵独自拍马上山,顺着一条溪泉,不断深入。 遇到崎岖地形,马儿凌空而起,踏波飞奔,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 炎奴见沈乐陵远去,先附身就着溪泉喝了两口水。 随后沿着泉岸到处找,到处挖,最终凑到大量的羊草,堆积成山。 炎奴一屁股坐在一块青石上,盘腿开始‘修炼’。 正常来说,他以淬体之法,把真气耗尽,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战斗时会快很多,但再快,也没有直接把真气灌输给水符要快,只用三个呼吸! 那道水符位于他后心,吸收真气后,只隐隐壮大了一丝,而炎奴堪比二流高手的真气,就此荡然无存。 没关系,吃草回复,锤子真气腾地一下刷新。 再默运《泰皇白玉经》,重聚气旋,渐渐的,锤子真气统统转化为阴阳二气旋,乃至壮大了一成。 算算时间,整个过程下来,只用了半刻钟! 再吃草,再重聚,如此反复,泰皇白玉经那是越发熟练,真气越发壮大。 炎奴认真做事起来,那叫一个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所以一个时辰下来,他体内真气破而后立,生生灭灭了足足十六次! 每一次,真气量都会提升一成! 于是短短一个时辰,炎奴的真气就翻了四倍半。 什么概念?他本就达到了常人修炼精妙功法三十年的真气,如今更是相当于有了一百三十五年! 体内的真气犹如大江大河,浩浩汤汤。 璇玑、华盖中的两大气旋,更是周流不息,好似雷雨天气的暴风眼。 为何武者的境界划分,二三流还有真气要求,后面就只管淬体进度?不再要求真气的多寡? 因为人的寿命有限!若无惊天奇遇,谁能靠自己练出百年的真气? 纵然是神功,能缩短这个时间,那一辈子能练出六十年的真气,也已然是了不得的内家宗师了。 很多顶尖高手,三元淬体,实际上也才二十年的功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顶尖武者,剑气纵横,刀气磅礴。 正常来说,多数人有个四十年功力,就算是练到头了,毕竟平均寿命摆在那。 然而此时此刻,炎奴轻而易举就拥有了无比浑厚的真气量,绝对是惊世骇俗。 而这还没完! 这种破而后立,生灭壮大,乃是越到后面,越可怕的。 两个时辰过去,炎奴的真气已经是最初的二十一倍。 三个时辰过去,九十七倍! 即相当于常人两千九百一十年的真气!仿佛从神农之世就开始练! 水符在炎奴的真气灌输孕养下,不停地壮大。 当然,此符与真气相性不合,乃是将其当做精气能量般提炼吸收,继而壮大的效率极低。 可不架不住炎奴的体量太磅礴了! 三个时辰不知道灌注了多少真气进去,硬生生把水符催养大了十几倍,乃至从原本的透明之色,蜕变成一种青色水符。 炎奴并不能感知到它的颜色,只是忽然之间,感觉到它跳动起来,仿佛要从体内脱离而出。 一股牵引力朝向山顶的方向。 “嗯?姐姐在呼唤我。”炎奴立即停止自己的‘修炼’。 此时已然是夜幕降临,炎奴睁开眼,双目精光闪烁。 他弹身而起,落到地上,身后青石轰然炸裂,气浪卷动烟尘滚滚。 这是他无意间释放真气踩碎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便顺着小溪往上游而去。 “砰砰砰!” 其奔跑如飞,速度极快,脚底震荡出空气波纹,把地上踩出一个个大坑,尘土飞扬,砂石乱溅。 炎奴完全不懂身法,根本就是蛮力腾跃,每一步都跨出十丈远,划出一道道抛物线。 “如此多真气,哪怕每次只用百分之一,也能坚持好久了。” 炎奴铭记着沈乐陵对他的再三嘱托,没有一元淬体,就千万不要一次爆发超过二十年真气,那等于自爆。 所以每一步,他都只消耗这么多,不敢过多调动,生怕因为不懂武学,而把自己害死。 然而即便如此,每踏出一步的消耗,都仿佛人家毕生功力爆发,亦是极为可怖! …… 第十九章返璞归真? “砰砰砰!” 炎奴飞奔上山,身姿起起落落。 而就在他某次落地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骚动。 他瞥了一眼,只看到一片灌木丛。 天色太黑,不知道是什么东xz着。 于是炎奴俯身捡起一块趁手的鹅卵石,朝灌木后砸去。 这一砸灌注了真气,石头在凌空就崩裂开,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嗷呜!”一头黑灰色的恶狼蹿了出来,它的腿脚已经被砸烂,猩红着眼却不敢靠近炎奴,拼命仰头狼嚎。 “咕噜……”炎奴看得都馋了,以前和阿翁宰过一头狼,那是他少有的几次吃肉。 此刻见恶狼嚎叫,炎奴呼得一下扑上去,速度极快……然后,就把恶狼撞死了…… “这家伙呼唤了狼群……还是赶紧去找姐姐吧。” 炎奴有些可惜地看了眼恶狼的尸体,没有去管,反而加快了脚步。 山路虽然崎岖,但他身形矫健,一双赤脚大跨步地腾跃于怪石上……他不敢踩树,树枝撑不住他的劲道。 “嗷嗷嗷……” 狼群最善追捕,山林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 炎奴飞奔着张望,时不时瞥见恶狼穿梭密林的踪影,于是随手折断一根粗长的松木枝,权且当作武器。 但以树枝当武器,真气不能用多,否则直接就爆碎了。 所以他只需要用上很少一点点真气,凡有恶狼扑咬,或戳或劈,就足以打断恶狼脆弱的腰肢。 不过这群狼,眼睛猩红,目光凶狠,根本就悍不畏死,死掉一只还有更多的扑上来。 乃至于错落有序,交叉掩护,犹如战阵厮杀。 其中还有大量的野狗,与狼群合作围攻,仿佛一家人似的。 若是寻常人,纵然是功力高绝的武者,也迟早会被这群恶狼野狗耗尽气、力。 不过炎奴最不怕的就是消耗,他也实在是不懂什么招数,纯靠真气蛮打,反正用不完! 就这样也不知道一路打死了多少狼狗,炎奴来到了半山腰。 忽然听到前方有厮杀声,狼嚎犬吠,亦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叫。 “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还有人被狼群围攻么?”炎奴没有迟疑,立即纵身赶去。 很快就看到一座洞府,立了一块碑刻有三个字,但炎奴一个都不认识。 旁边有条溪泉,是从更高的石峰上流下的。 而在洞府门前,有一名持枪青年,正被围攻。 他身上骑着一只两尺高的猴儿,那小猴子竟然也有真气,正在以小铁片当做暗器,飞射狼群。 而青年则背靠着石壁,面对狼群恶犬围攻,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 然而也很明显,青年与小猴子,都气喘吁吁,已是强弩之末。 恶犬将其团团围死,经常假意扑击,俨然是在等他们彻底没力气。 炎奴二话不说跳进场中,木棍横扫一大片,喊道:“跟我来!” 青年大喜,连忙跟上,但紧接着就有些无语,只因炎奴舞枪弄棒的招式太乱来了。 粗陋至极,纯粹是浪费真气。 旗山之中不知多少犬狼,这么浪费怎么行!他本人就是即将被活活耗死在这,无法逃脱的。 青年正要询问,忽然脸色一变,改为提醒:“小心!那灵兽又来了!” “汪!”一条巨大的黄狗踩踏着树枝,腾跃数丈,从远方猛扑而来。 这条大狗,和其他犬狼不同,眼神清明,乃至极具灵动。 它速度奇快,倏忽间就蹿到炎奴身旁,裹挟惊人的劲气,单单冲击的气浪,就搅碎了炎奴的木棍。 凶残气息扑面而来,血盆大口,犬牙交错,冒着寒光咬下。 “嘭!”炎奴一记上勾拳。 这一拳,二十年功力! 呼啸一声,狠狠揍在大黄狗的下颌,空气都扭曲了,交击之处有肉眼可见的波纹,哗得一下膨胀开! 大黄狗的嘴巴被强力合上,血沫横飞。 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飘血的轨迹,重重落到狼群中。 不过很快,它就晃荡着脑袋爬起来,吐出舌头,淌着口水,发出怪异的冷笑声,狗眼恶狠狠地盯着炎奴。 “咔咔……”大黄狗动了动碎裂的下巴,不停滴血,缓缓退后。 炎奴面色凝重:“这就是山里的妖怪么?” “不,它是半妖灵兽,是旗山犬妖的子嗣!”青年看到炎奴竟然一口气把真气‘全爆发’了,顿时脸色焦急。 “你还有真气吗?快!用我的枪!” 他把手中长枪投出,炎奴顺手接过,抡圆了胳膊就是一砸! “……”青年家传精妙枪术,见他如此用枪,简直浑身难受。 然而炎奴一招一式,都爆发二十年的功力,威力无俦。 “梆!” 一枪砸下,乱石迸溅!气浪膨胀! 大黄狗虽然闪开,但也心有余悸。 这条狗之前怪笑,也是以为炎奴一口气把真气都耗尽了,哪曾想炎奴是招招都有这么厉害。 人家二十年功力往往是分成一百多招用,炎奴倒好,每招都能爆发这么多,还能挥霍一百次! “好恐怖的威力!”青年吓了一大跳。 “人不可能有这么多真气,所以是招式精妙到我看不懂?” 青年自认天资卓越,年仅二十四岁,就二元淬体,名列一流,否则哪敢来这旗山? 然而看了炎奴的‘枪法’,才知人外有人。 每一击的威力,都相当于常人二十年功力爆发,若全靠真气灌注,那可能吗? 不可能,任他有一甲子功力,也使不出两招。 所以这背后,定是有极度精妙的运气发劲技巧在支撑,每一招仅凭少许真气,就可振幅出数十倍威力。 否则没法解释。 真正的绝技,不在于外表有多少变化,而是其内在发劲。 绝顶高手,普普通通的一刀劈下,就有莫大威力,便在于此。 想通此节,再看炎奴,看似胡锤乱打,实则大巧不工!一招一式,信手拈来,返璞归真了。 “嗯?这是……” 紧接着,青年又发现精妙绝伦之处,那就是炎奴真气的品质非同凡响。 真气灌入武器再转化为劲力的速度越快,则品质越高。 另外就是武器承受真气时的震颤频率,品质达到绝学一档,音如千鸟齐鸣。 神功一档,则大音希声! 只见炎奴手中长枪,震颤幅度微不可见,明明劲力纠缠,却无枪鸣之声……这是典型的神功真气。 “劲化为二,一左旋,一右旋,是玄门正宗的功……诶不对!中间这是……” “啊?三相之力!” 青年的神色一变再变,心绪一震再震。 只因他看出,炎奴的真气性质,不止阴阳两种,还有一种中正平直之力,一气贯之。 三种力量,犹如双蛇环绕一束流星,此等结构他是闻所未闻。 这并非青年孤陋寡闻,而是炎奴情况太过特殊。 炎奴学了泰皇白玉经,但此刻并非正常使用…… 锤子真气顽固地共生于他,只要不是把锤子真气全部转化为气旋。那么每次运功,都是阴阳二气旋,纠缠锤子真气,一齐发出,三体纠缠,威力浩大。 世间真气,只有阴寒中正阳热之分,中正真气不可与另外两种的功法同练,所以能够同时拥有三相之力者,世所罕见。 偏偏炎奴自带一种真气,从头到尾也只练过泰皇经,并无功法冲突之忧。 无意之间,把泰皇经的淬体篇章,抬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梆梆梆!”炎奴以枪为锤,乱砸狂挥,虎虎生风,扫荡得周围飞沙走石、犬吠狼嚎! 每一下真气所化的力道都巨大无比,威力堪比三元淬体武者的剑气。 而炎奴压根没有淬体,想真气外放必须达到三元,所以炎奴打出的所有劲道,本质都是加速了空气,也即是掌风之类的东西。 以掌风堪比破体剑气,这等于是用三流武者的手段,打出了顶尖武者的效果。 如此一通乱舞下,那条大黄狗根本不敢近身,面露惧色。 许多避之不及的恶狼,直接被扫成肉沫。 “好枪!又长又硬,我喜欢!”炎奴喜形于色,连连夸赞。 他发现这枪比锁链好用太多了,真气传播得快不说,还几乎没有多少浪费。 青年见他招式清奇,把那半妖灵兽杀得节节败退,忍不住喝彩:“好!” 激动之余,眼中含泪:“这是家父炼制的玄铁枪,坚韧卓绝,合该以此枪杀妖!” “汪汪!” 大黄狗听得懂人言,冷冷瞥了眼青年,又见炎奴实在是厉害,不愿正面抗衡,遂猛然狂吠几声,便退到了黑黝黝的洞穴深处。 其他恶狼野狗,顿时跟疯了一样,悍不畏死地冲杀炎奴,消耗他的真气。 “又是这样!这恶犬狡猾,它要耗尽你的真气,再来杀我们!”青年神色焦急。 随后问炎奴:“我后继无力,兄弟你还有多少真气?” 炎奴也不知怎么说,便道:“就剩一点了。” “什么!那我们快走!”青年脸色大变,就剩一点点可还行? 如若耗尽,便是死期,不如趁着还有余力,突围出去! “好。”炎奴也不恋战,带着青年往更高的石峰上跑去。 “诶?你这是往哪跑!”青年跑一半发现,炎奴不是下山,而是上山,朝着更高的一片山峰而去。 但现在想回头也不行了,后面全是恶狼野狗。 炎奴想护着青年,所以也没用全力跑,始终与其并肩。 可如此一来,怎会有狼群跑得快? 青年差点就被追上来咬到,得亏是他肩膀上的小猴子,尚有一丝余力,用暗器杀了两只跑得最快的狼。 “这山上专门养了一大群恶狼野狗,消磨我们的精力。许多游侠来旗山除妖,大多连妖怪的面都见不到。” 青年气喘吁吁,没有真气,他根本甩不开狼群。 眼见小猴子渐渐也没真气了,他神色悲痛,叹了一声:“兄弟,咱俩只能走一个,求你把我的猴儿带走,他叫丸子!” 说罢,他让小猴子跳到炎奴身上去,但是那小猴子死死抓着他的头发,吱呀乱叫,眼中含泪。 “兄弟,这把玄铁枪送你了。” 青年抓起猴子,扔给炎奴,随后抽出一把匕首当做武器,眼神极度地挣扎。 “我跟旗山犬妖仇深似海,这些麾下走狗,我死也要多杀几只!” “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停下拼命的时候,一杆枪从身边飞过,当场插死一头狼,乃至那狼尸体都爆裂开,血浆喷涌。 炎奴的人紧随其后,抓起长枪,又开始了大风车枪法! 青年看着眼前飞沙走石,血沫横飞,目瞪口呆。 “你……你还有如此多少真气?” 炎奴的招数大开大合,一点也不像真气要见底的感觉。 “呃,还剩一点点。”炎奴憨厚回答。 “……”青年着实无语,已经不信他的一点点了。 见炎奴一杆长枪爆杀数十头野狗,虽然威力锐减,不比与半妖大战的时候,但也是非同小可。 忍不住追问:“到底还剩多少,一成?还是两成?” 炎奴恍然道:“哦,不到半成。” “什么!”青年脸都吓绿了。 无比急切道:“兄弟!莫要恋战!莫要恋战!” “走走走!” 炎奴却并不焦急,反而说道:“这些野狗疯了一样追,不如我留下来,你趁机逃下山去吧。我还要上山找我姐姐,咱们不顺路。” 说着,把小猴子扔给青年,那猴子立刻紧紧抓住青年的头发不放。 青年肃然道:“兄弟你救我命,我岂能舍你而去!” 当即挥舞匕首,也加入战局。 他和猴子都是强弩之末,拼杀半天,只解决数条野狗。 再看炎奴,已经杀了七八十条了,扛着枪浴血而归。 青年有些茫然道:“兄弟,你真气耗尽……了吗?” “快了。”炎奴的确已经真气见底,大概还有‘二十年’。 而剩下的野狗,改变了策略,只采用佯攻游击,不再一窝蜂冲上来送死。 “这些野狗恶狼,训练有素,刚才那条大黄狗,实际上在暗中指挥呢!若是短时间内死掉太多,它们也不会硬碰硬,总之怎么能消耗咱,就怎么来。”青年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炎奴点点头,问道:“有蒸饼吃吗……” 这临近山巅的地方,到处是石头,他低头找不着草。 “有!”青年连忙掏出好几张,蒸饼是最常见的食物,做法简单,还便于保存。 两人一边往高处跑,一边大快朵颐。 果不其然,恶狼野狗追了一会儿,忽然又变得悍不畏死,嘶吼着围攻上来。 炎奴只能提前回身,再次开启反杀时刻。 这回青年已经麻木了,说好了真气快用尽了呢?这到底是什么神功? 众多恶狼野狗,终究只是普通野兽,妖怪将其养得悍不畏死,就是拿来当消耗品的。 只要耗不死炎奴,那要灭的就是它们自己了。 终于,炎奴杀得恶狼野狗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前前后后剿灭了四百有余。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残留的不再纠缠,一窝蜂跑了个干净。 …… 第二十章垂治真经? 旗山众多恶兽,被炎奴几乎剿灭一空。 青年看得那叫一个神驰目眩,完全无法想象,炎奴用的是何等神功! 说好的只剩半成真气呢?结果把兽群杀光了? 无数游侠的噩梦,就这么被破除了? “兄弟……你到底练得是什么武功?呃,若是不方便回答就算了……”他着实忍不住想问了。 炎奴性格坦直,笑道:“泰皇白玉经。” “啊!”青年先是惊骇,因为这部功法太有名了。 泰山仙宗四十年前的覆灭,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其很多功法流落到各地,为人所熟知。 可紧接着,青年就面露困惑:“此功确实厉害,但着重于疗伤防御,且固本培元的补物越多,就修炼越快。” “可……并没有消耗极低,威力巨大的绝技啊。” 他算是钻了牛角尖了,认定炎奴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样子,哪怕练神功,充其量有个三四十年的真气就顶天了!之所以招招威力巨大,在于有特殊的武技。 泰皇白玉经是修仙典籍,而仙家都是用法术的,当然不会有什么武道绝技记录。 “此功练就阴阳二气,而我观兄弟可驾驭三相之力……你还练了什么?” 炎奴半天没说话。 青年连忙道:“不要误会,我就好奇,兄弟若不愿说,就当我没问!” 炎奴并没生气,纯粹是不晓得对方想问啥,有些迷糊道:“呃,你问得莫非是……锤子真气?” 青年眼睛一亮,呢喃道:“垂治真炁?” 在他心中,那必是盖世神功,是以脑中自动浮现出这样四个大字。 “这就是兄弟的绝技?” 炎奴坦然道:“除了泰皇白玉经的真气,我就只有这个。” 青年双目异彩连连:“原来如此,垂治……垂治……典出《尚书》,垂拱而天下治!好名字!” “啊?不就是铁锤子的意思吗?”炎奴愕然不已,不知道青年在说什么,这就是他随便取的名字,他自己取得他还不知道吗? 青年感慨道:“非也非也!此神功名字大有文章!” “意指不费力气就令万民安定,天下太平!” “正意合此功事半功倍之神妙!开创此功者,志向高远!” 炎奴听不太懂,但听到太平,还是肃然道:“我正是要天下太平。” “兄弟好志气!”青年向他躬身行礼。 他本就只是想知道炎奴那种‘仅有少许消耗就威力巨大’的绝技名字,如今这垂拱之名,不正和心意吗? 就像是长乐谷的《希夷秘典》一样,取自《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世间神功之名,大多有典有故。 虽然炎奴此功,乍一听有点像‘锤子’,实则不然。 就像疾剑山庄的《忽然剑道》,乍一看名字也不对劲,其实典出《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所以炎奴这神功,定然是叫‘垂治’,而非锤子。 青年看炎奴也不像读过书的人,装束惨淡就剩一条裤子,恐怕是山野村夫。暗想这门神功,乃是有高人传授于他,而此少年不懂其意,才念成了锤子。 另外垂治真炁是指真气,而整套功法本身,恐怕另有其名,比如叫《垂治真经》。 至于此功如何练,从何来,谁创的,就不必多问了,以免惹人不快。 武林中大多数神功绝学,都是这样,只流传个名字与特征,真正的秘辛只有使用者知晓。 青年默默记下,行礼感谢炎奴:“此番多谢兄弟救命,请问恩人名讳!” “我叫炎奴。” “你姓严?什么闫?”青年听这名字有点怪,不像是大名,倒是乳名叫‘檀奴’、‘胡奴’的有很多。 炎奴眨巴眼:“双火为炎,我姓姜。” 青年点点头,他看出来炎奴比自己小很多,再次行礼道:“原来是姜炎老弟!在下黄霭,黄半云。” 炎奴有点奇怪:“你怎么有两个名字?” 黄半云一愣,想到炎奴是山野之人,便也不在意,当即一笑:“在下字半云,姜老弟称呼我表字即可!” 炎奴爽朗一笑:“噢,表字,你好!” “啊?”听了这称呼,黄半云差点抑郁了! 肩膀上的猴子,手舞足蹈,拍手大笑,发出咔咔怪声。 黄半云哭笑不得地摆手:“不不不,别叫我表字……呃,我的意思是说,你叫我半云就行。” “半云,我记住了,多谢你的枪。”炎奴把长枪递还给他。 黄半云看着这把家传的玄铁枪,犹豫半晌后说道:“救命恩情无以报答,这杆玄铁枪在兄弟手中大放神威,我之前说赠予兄弟,此刻定不能反悔,还请收下!” “这不是你父亲的枪吗?”炎奴惊讶道。 黄半云神情悲伤:“我父乃昔日青州八侠之一,十六年前与诸多游侠结伴除妖,来此旗山,却是死在犬妖手中。” “家父遗物本不该送人,但今日一战,我连一头灵犬都杀不掉,何谈找那旗山犬妖报仇?我也许永远都追不上妖怪的脚步,与其此枪在我手中蒙尘,不如送给恩人。” “恩人身负绝学,他日必然名动江湖,若有意,或可斩杀此妖……” 他意气消沉,似乎觉得今生报仇无望,不禁萌动心思,反将希望寄托于炎奴这种身负‘垂治真炁’神功的少年。 “旗山的大犬妖,到底有多厉害?”炎奴一边走,一边好奇询问。 关于旗山犬妖,他知道的仅限于小时候听得故事,具体多厉害根本不清楚。 黄半云跟上,严肃道:“他盘踞此山十六年,劫杀附近的村民和路人……可谓吃人无数,成了气候了。” “但实不相瞒,具体多厉害我也不知道……” 炎奴疑惑道:“我看附近的村庄还好啊,村民并没有太惧怕此山的妖怪,听说这犬妖最近几年消停了,是为什么?” “呵呵……”黄半云忽然冷笑一声:“费县城中,来了一位半仙,号曰‘乌龙老道’,卖‘却妖符’,让村民挂在家门口。至此之后犬妖就再也没进过村,都只掠走没有符的路人。”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块桃木符。 炎奴恍然:“我在附近的村庄见过,家家都挂着这种桃木符,原来此符这么厉害,保护了百姓安宁!” “厉害?假的!”黄半云气愤地将桃木符都扔到地上,咬牙切齿。 “假的?”炎奴眉头一皱。 随后也意识到,姐姐也去了那村庄啊,见到这符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半云愤然道:“我就是被蒙骗了,以为此符有用,才迫不及待入山报仇……” 紧接着他对炎奴又深深一礼:“若非兄弟救我,我定然命丧于此!” “请再受我一拜!” “小事小事!”炎奴咧嘴一笑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座耸立的崖壁前,炎奴绕了半圈,发现没路了,而那条溪泉也已然断流。 他感应到水符有向上的牵引力,而周围没有打斗的样子,暗想姐姐应该在这崖壁上面疗伤,所谓旗山老妖并不在山里。 于是炎奴坐下来,问道:“既然此符是假的,那为何妖怪和野狗真的都不骚扰村民了呢?” “那个乌龙老道,恐怕是旗山犬妖的化名!”黄半云恨声道。 炎奴迅速反应道:“你是说,犬妖自己卖符,驱除自己?” “没错!”黄半云沉声道:“那‘乌龙老道’最近几年忽然冒出,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买了他的桃木符,他不仅大赚钱财,还声震一方。” “我为了给家父报仇,听闻此事也买了几块。” “然而什么却妖符,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是普通的桃木牌子!” “当然,我不懂制符。”黄半云指着肩膀上的小猴子:“但丸子也是天道点化,开了灵窍的灵兽。它对桃木符,就没有任何反应。” “可我还是抱有侥幸,以为是丸子修为低微不算妖的缘故。但我们刚才遭遇的大黄狗,吃了许多人,已经是半妖了,距离凝结妖骨只差一口气。” “它看到我拿出此符,还淌着口水嘲笑我,我这才想通自己上了大当。” “此符既然没用,但偏偏挂了此符的村落,犬妖及其麾下都不来侵犯……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乌龙老道要么与旗山犬妖沆瀣一气,要么他就是旗山犬妖!” “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更大!” 炎奴这就有点不懂了,奇怪地问:“为什么后者可能更大?” 黄半云神色忧郁道:“犬妖伪装成人类,在城中行骗,恐怕是想对官吏、士子下手,甚至可能觊觎大族子弟。” “很多变化高明,善于骗人的妖怪,都爱这么干。” “旗山犬妖应该是领悟了厉害的变身术,继而想吃上等人了,也就对普通的村民放手,顺便弄了个乌龙老道的假身份,给自己造势。” 正说着,忽然有清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没错,有了名望才好结交士人。” “不过这条笨狗还是太蠢,真以为这点花招,能骗过大族?符卖得越多,破绽就越大。” “如今天下妖精过多,真以为士人还像以前那样好骗?” 炎奴惊喜地抬头:“姐姐!” 一片如月华般的光辉洒下,黄半云震撼地看着一名翩翩佳人,明艳绝伦,轻盈飘逸,凌空踏波而下。 难道是开创垂治真炁的高人?不,这是仙人吧? 若有仙家相助,大仇可报也! 他不禁激动地躬身行礼:“平原郡黄霭,黄半云,拜见仙家!” “仙子冰肌玉骨,文洁素雅,灵若秋水,飘似轻霞,今日得见仙容,如沐春风,若知仙子道号,不胜荣幸。” 沈乐陵见他上来就是一通彩虹屁,心里不喜,脸上淡淡一笑:“我沈家修士,一日不登仙,便一日不以道号称……本座于苍梧山,精修九十载,只称乐陵沈忘心。” 啊?炎奴在一旁错愕不已。 …… 第二十一章张口就来 炎奴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沈乐陵在那吹什么。 上午还哭唧唧,说二十年道行没了。现在又说自己修行九十载,名字还变了。 黄半云倒是啊了一声,激动道:“原来是乐陵沈家的仙子,家父曾有幸得见沈家无形真人,却不知与您是何关系?” 乐陵正是在平原郡,沈家乃当地豪族,中上门第,他当然知晓,只不过沈家的修士,他就听说过一个沈无形。 没想到眼前仙子也是沈家人,父子两代都遇到沈家的大能,何其缘分! 见他发问,沈乐陵张口就来:“无形那孩子,算是我侄儿吧。” “真要说起来,炎奴儿,我收你当弟弟,比沈无形还大一辈呢。” 黄半云不可思议地看着炎奴,一脸懵逼。 作为下品寒门,那沈无形已经是他家里曾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修士了,没想到刚才抡……呃应该说是大巧不工的少年,竟然辈分上还大一级? 只能说……这位沈家的大能,不拘小节,玩得是真的花……啊应该说是雅。 炎奴也同样茫然,但只是问道:“姐姐伤好了么?这旗山犬妖听说很厉害,我怕他会伤害你。” “咯咯咯咯……”沈乐陵的笑声若清泉滑池:“区区小妖,也幸得他不在山中,若在,本座翻手可灭之!” “哦……”炎奴挠挠头。 黄半云不知道炎奴是怎么认大能为姐姐的,但想必是这沈家大能和蔼可亲,随性自在。 于是他尽可能地想融入进来:“沈真人所言甚是!” “我父十六年前为除此妖而死,之后几乎每年,都有游侠讨伐,奈何都失败了。” “这等野妖食人无算,被红尘火反噬多次,恐怕根本就不修道行!” “大约也就最近几年,才开始爱惜羽毛,伪装成‘乌龙老道’,想要正经提升境界。” “不过纵然犬妖法力高强,也决然不是沈真人的对手。” “沈真人,此妖作恶多端,祸害一方,请您斩妖安民!” 沈乐陵慵懒一笑:“吾与此妖无冤无仇,又何必徒开杀戒。” “可是……”黄半云还没说完。 沈乐陵就轻瞥了他一眼:“你父亲死在此妖手中,是不是很想亲自报仇?” “想!”黄半云听了这话眼角发红,连手都在抖:“半云做梦都想报仇!” 他低下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请……请真人发恩!” “你不该求我,而是该求他。” 黄半云茫然地抬头。 沈乐陵指着炎奴淡淡道:“你先对他磕三个响头。” “邦邦邦!”黄半云毫不犹豫对这炎奴连磕三下,乃至于还一直在磕,直教自己血染土石。 然而刹那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冰凉的水流缠在了他身上。 清冽的声音传来:“我再取你精魄,自会为你报仇……” “啊?”黄半云被一股水流缠绕,浑身彻骨冰寒。 炎奴连忙挺枪撩断水流:“姐姐,你杀他干什么呀!” 见挥枪断流水更流,干脆又闪过去,以身断流。 沈乐陵就知道他会阻挡,立刻将水流收回:“张家人很快杀到,犬妖也随时可能回来。我不吸他精魄,如何治愈元神?” “治愈元神需得有丰盛的精魄,这黄半云是士人出身,年纪不大,二元淬体外加二十年功力,正合适。” “姐姐,你不是吸了三十五个吗?”炎奴想起沈乐陵大开杀戒,吸干了张家的部曲。 沈乐陵摇头道:“他们一肚子黄泉水!这种精魄提炼出来补别的还行,而元神上的伤,我不加重就不错了!” “他们的准备一环扣一环,肯定还有别的招对付我。” “好在我已用泉眼治好了本体,只要再治好元神,外加我没有道行,债多不压身,直接开杀戒,方有把握!” 炎奴不懂玄学,听她说了这么多,自己无从反驳,焦急万分:“姐姐,要不咱们跑吧!” 沈乐陵凝视着他:“我不恢复元神,一定会死。” “你说了‘一定’是吧……”炎奴只能脑子里拼命地思考如何让姐姐修复元神,而又不用黄半云死的方法。 与此同时,黄半云抱紧怀中的猴子,浑身发颤地看着沈乐陵,既是冷得,也是气得! “你……是妖怪?”他暗咬牙关,羞怒于被妖怪如此轻易骗过。 实在是他没想到,会有人认妖怪为姐姐,他确定炎奴是人,还是恩人。 炎奴喊了声姐姐,他就见到如仙人般风姿绰约,踏波而来的沈乐陵,第一反应就是仙人。 只能说他脑海里对于妖怪的刻板印象实在太重,意识不到一个妖怪会有如此清灵秀雅的丰神仪态。 别说他,很多年轻的世家公子都被骗过。 沈乐陵瞥了他一眼:“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本会死在野狗口中,多活一刻已是万幸。” 黄半云知道和妖怪没什么好说的,看了眼思索的炎奴。 忽然他抓起脖子上的小猴,奋力扔出。 “恩人,我把命还给你,放我的丸子走!” 那猴儿嘶叫着还想跑回来,却被黄半云狠狠地瞪了一眼。 随后黄半云盘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引颈就戮:“你们能斩杀犬妖,我可瞑目。” 沈乐陵深深地看着他,眼睛微眯没有说话,只是又看向沉思的炎奴。 炎奴忽然说道:“姐姐,下面还有条凶恶的大黄狗,是什么灵犬,它的精魄行不行啊?” “也行……”沈乐陵随口就答。 炎奴惊喜:“那就吸它吧!” 沈乐陵说道:“但我上山,没有去动那条狗,你可知为何?” 炎奴摇头。 “那条狗不是天道点化,而是旗山犬妖与野狗生下来的……他这种动物精怪是很好繁衍的,子嗣中还有概率开启灵窍。若是吃了,犬妖必与我死不罢休,我借地疗伤,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再惹强敌。”沈乐陵凝声说着。 炎奴却眉头一挑:“不是区区小妖,翻手可灭吗?” “……”沈乐陵白了一眼:“你不知道我刚才在骗人么?” 炎奴点点头:“猜到了……反正你不是在骗他,就是以前在骗我……” 沈乐陵撇嘴道:“那犬妖盘踞此山多年而不灭,岂是简单的?他吃过太多武者,法力高强,虽然不知道到底多少法力,但我现在也是灵妙期,肯定不是对手。” “这妖怪到底在哪啊?”炎奴一路杀上来,也没见到传说中的大犬妖,最厉害的就是那只通了灵性的大黄狗。 对于这个问题,沈乐陵半天也不说话,反而突然看向黄半云。 “一定在费县城中,犬妖数日不回都是……”黄半云感觉没动静,于是睁眼回答,正撞上沈乐陵直勾勾的目光。 霎时间他鼻尖冒汗,低下头继续说完:“……都是有可能的。” 沈乐陵嘴角微翘,冷笑一声:“行了,把你的猴儿叫回来吧,它在旁边快急死了。” “杀我就是,请放过丸子!”黄半云神色焦急。 “你说这些有何意义?它如此亲近于你,定是因你而生……妖物的执念,万世而不易。你若死,这猴子也不会独活的。”沈乐陵语气深沉。 黄半云愣住,他从小没了母亲,十二岁时又死了父亲,身边只有一只捡来的小猴陪伴,几乎万念俱灰。 为了报仇,他每天苦练枪术,寒来暑往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每次想念父亲就抱着猴儿哭诉,又不知流了多少泪。 他与小猴相依为命,不知多少个日夜。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这猴子能听懂他说话,后来还能和他一块练功。 黄半云本以为这是天生灵智,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而中途开了灵窍吗? “为什么?” 沈乐陵平静道:“极情于物,极欲于物,就可能天道感应,点化为妖。” “兽类最简单,本身就有一定的智力和欲望。植物其次,再难是人间的器物,历尽沧桑,受红尘浊世熏陶,方有微末可能。” “而最最难的,是天地自然之物,因缘际会之下,才勉强有一丝可能。” 炎奴好奇:“姐姐,你是因何而生啊?” 沈乐陵摇摇头道:“我当然是……天地之灵秀,造化之玄奇!” 说完她一指弹出水珠,瞬间没入黄半云体内。 “看在炎奴的份上,我姑且饶你一命。但我的法术可以随时杀死你,去!下山守着,尽快调息恢复……若有武者到来,你用真气冲击水珠,我就会知晓。” 黄半云忧虑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随后站起身来:“是,只要能杀死犬妖,我什么都做。” “半云,你没有武器太危险,玄铁枪还你。”炎奴觉得自己用什么武器都行。 沈乐陵咯咯一笑:“不必!” 她掐了个手诀,指尖荧荧之光水汽浓郁,问道:“你用多长的枪?” “丈六!”黄半云惊疑不定道。 沈乐陵二话不说,手指对着路边的一根倒木:“呵!” 霎时间那根倒木发出噼里啪啦声,犹如裂帛。 黄半云走过去一敲,哗啦啦整根木头表面如酥粉般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心,赫然是一杆长矛! 杆长丈六,质地坚韧,矛头锋锐,还有倒刺。 黄半云拿起来,稍作舞动,微微点头,他家传六妙金枪,刚柔并济,并不拘泥于铁枪。 这样一杆木矛,虽然远不如他那玄铁枪,但也是要工匠精心磨制,工序繁复,方可成品,至少两三阵是不必担忧坏掉的。 黄半云没想到,沈乐陵竟是‘呵木成矛’! “这兵器够用了,但下山时那灵犬若对我出手,我恐怕……” 沈乐陵冷声道:“我现在就去取它精魄!” 黄半云明白了,当即向二人行礼,感激地看了一眼炎奴,带着猴子下山去了。 沈乐陵等黄半云先行一步,才带着炎奴下到半山腰,去找洞府中的灵犬。 旗山的恶狼野狗,基本被炎奴肃清,这是沈乐陵早就料到的事。 那些野兽,无非就是打消耗,而炎奴最不怕的就是消耗…… 所以沈乐陵进山后发现数百只野兽,也根本不担心炎奴。而那条灵犬,鬼精鬼精的,料想炎奴自保有余,追杀不足。 唯一让沈乐陵惊讶的是炎奴功力的提升,简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嘶!这么多?” “竟然真的能行……这还有天理吗?” 沈乐陵震撼地查看炎奴的功力,单从能量角度来说,炎奴已经超越她了! …… 第二十二章法力源泉 “这就是逆天啊……无论多少真气,你只要吃草就能恢复,似乎都……违背了法则?”沈乐陵神情恍惚。 炎奴奇怪道:“姐姐不是知道吗?若无姐姐给的水符,我也不会修炼得这么快。” 沈乐陵面色古怪道:“你这根本不叫修炼……” 她虽然教炎奴用这种方法,其实心里是没底的,因为这太违背常理了。 破而后立会壮大一成没错,但得老老实实地花时间修炼回来。 然而炎奴直接跳过了这个过程,吃草就瞬间补满,十年功力如此,百年功力如此,就连千年功力都是这样!效果就如同真的练功练了千年似的! 区区普通的草,会有这么多能量吗? 沈乐陵摇摇头,无法理解,姑且只能认为,这种逆天之姿,是世界在给他灌顶。 “出!” 沈乐陵念头一动,炎奴就感觉胸口一震,一枚硕大的青色水符,显化而出。 看到这水符,她差点流口水了,连忙伸出手指点了上去。 “咿咦咦咦……”这一瞬间的爽快,让沈乐陵都快要飘起来了。 扑哧一声,她化作一大团冲天泉水,泛滥起一片片白花花的清浪。 这竟然是忍不住,现出了原形。 炎奴面前水汽弥漫,水花交叠不休,但一条水线,始终连接在自己胸口,与水符相接。 水符缓缓收缩,颜色也越来越淡,显然正在返本还源。 好半晌,沈乐陵才又重新凝塑为人,收回了手指。 “咯咯咯嘻嘻嘻!”沈乐陵笑开了花,意犹未尽地看了眼水符,挥挥手又让它没入炎奴体内。 “笑啥呢?”炎奴感觉沈乐陵的眼神,令人发毛。 沈乐陵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是我的本命源泉所炼制的水符,它现在元气充盈,可炼化出两万段的法力!” “而且你滋生的能量绝不止这些,为了保证能快速耗尽你的真气,定然有太多被浪费掉了。” “两万段?”炎奴歪头。 沈乐陵颤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修了二十年,才两百五十段的修为。” “一段是多少?”炎奴问道。 沈乐陵解释道:“法力从仙骨中凝结出来,就是一段一段的。我撒豆成兵,每造一名藤甲兵,也只消耗一段法力!很多简单的小戏法,连一段都不用。” 炎奴张大嘴巴:“姐姐若吸收了水符,岂不是挥手造出两万大军?” 沈乐陵敲了他一下脑袋:“账不能这么算,我说我两百五十段的修为,是指我的法力上限,姐这二十年下来,算上回复的法力,可不止才提炼两百五十段。” “只有经过仙骨凝结出来的法力,才属于我。” “水符里的是元气,我只是取走了,还没有炼化。嗯,怎么说呢,我现在相当于吃了一颗补元灵丹,只要我用了法力,就能快速为我补充消耗。” “不仅如此,不断炼化,还能增长修为,这比辛苦提炼日月精华要快捷多了,省略了很多步骤。” 炎奴大喜:“这不就相当于拿我炼丹了吗?我可以不断地为姐姐补元。” 沈乐陵双手负后,绕着圈打量炎奴:“是啊……你就犹如我的法力源泉,有你在,我几乎不可能法力枯竭。” “我相信那个传说了,你真的是非常可怕的天材地宝……” 说着,她有些郁闷:“但你可千万别把它撑爆了,这水符是我三分之一的本源,一旦爆炸,可不是吸几个源泉可以弥补的,我纵然不死,也废了。” “知道我为何牵引水符,打断你修炼,让你赶紧来找我吗?” “就因为我感觉水符差点就要爆炸了……” “啊?”炎奴暗自庆幸,还好他听话,水符一动,他马上停止修炼,不然恐怕要害死沈乐陵。 “三分之一的话……也就是说姐姐最多存六万段?元气就多得没地方放了是吗?” 沈乐陵错愕摇头:“那倒不是的……我可以一直存,因为我有妖骨!” “世间有采服之道,那条路只需要一直吃丹药,炼化药力,再加上积攒道行,迟早就能成仙,传说有九转金丹,吃完一颗几乎是坐等成仙。” “原因就在于这类元气充盈之物,吃了根本不用担心撑爆自己,仙骨妖骨都能无限储存元气。” “甚至就连凡人,只要他有仙骨,都能吃丹药,比如士人常吃的五石散,有仙骨吃了就是在打基础,没仙骨吃了纯属附庸风雅……” “丹药、日月精华里的元气,首先进入仙骨,然而修行者要做的,就是把它凝练出来,纳入气海,形成元气旋,之后结成种子,长成玄花。” “而你体内的水符,相当于我没有妖骨的一部分本体,当然是有极限的。得亏我是灵秀之姿,若是寻常符箓法器之流,早就爆掉了!” 炎奴恍然点头:“明白了,每当水符攒到两万段,就需要宣泄,等姐姐把元气吸走。” 沈乐陵有些苦涩道:“是啊,只能这样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真气……” “你没有仙骨,真气就算能无限的增长,恐怕也不能无限地储存,小心会爆体而亡。” 炎奴连忙问道:“那我的极限是多少?” 沈乐陵想了一下,摇头道:“呃……我也不知道。毕竟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把真气练到这么多的……” “总之一旦感觉到真气膨胀,身体有要爆掉的感觉,意味着你到极限了,千万不能再破而后立了。” 炎奴当即点头,表示自己会时刻注意。 “可惜,可惜啊……你怎么就没有仙骨啊……”沈乐陵长叹一声,心生惆怅。 没有仙骨,就无法修仙,就注定不能长生,纵然逆天,也不过一世传奇。 终有一日,她会看着炎奴消散于岁月中。 以至于沈乐陵一直走到犬妖洞府前,都一路不言。 炎奴越是逆天之姿,她就越觉得可惜。 “姐姐,你是不是本来就打算吸这条大黄狗?只是在吓唬黄半云?”炎奴忽然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原来炎奴见沈乐陵轻车熟路来到洞府,先从外面把另一条出口用水帘幕给堵了,意识到沈乐陵早想对这大黄狗动手。 “呵呵。”沈乐陵挥手洒出一把豆子,很快做出三十名藤甲兵,进入洞府开路。 然后淡淡说道:“废话,不然还用你救那黄半云?我若想要他的命,上山时不早把他吸了?” “我是炼炁士,修炼只需要吸收日月精华,对服食并不依赖,只偶尔解决几个当零食罢了。” “我发现这黄半云会丧命于恶犬之手,而没有管……就是等你救他,乃至一救再救……他也就能成为我们的帮手,之后若是能杀回张家,绝对用的着。” 炎奴问道:“又不怕得罪犬妖了?” 他感觉沈乐陵心思太复杂,一会儿一个说法。 看起来乐呵呵的时候,突下杀手。看起来喊打喊杀的时候,又实则不想杀。 沈乐陵头疼地跟他解释道:“这犬妖盘踞多年,一定是周边豪族默许的,似乎有些交情。结不结仇……呵呵,恐怕都一样吧。” 说着,眼睛盯着炎奴,露出笑容:“但还好,我捡了个宝贝。” 炎奴歪头道:“那姐姐何必胁迫半云呢?明明你没想杀他,却非要绕个这么大的弯子,说什么看在我的份上?” “阿翁说待人以诚。半云他一心想为父报仇,咱们帮他,他也会帮我们……” 沈乐陵冷笑:“就是因为他心里全是复仇,才绝不会甘心死在我手中。” “他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只能寄希望于你能阻止我。” “如果他真的心存死志,那我最后放过他,他就应该劫后余生,感激涕零……而不是因为我给他种下水珠,忧心忡忡,更加紧张……”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恩人比朋友更靠得住!” “他知道你救了他一次,就会救他第二次。” “然而灵妙期通灵彻视,凡人在我面前别想撒谎,他以为做做样子我看不出来……呵呵,我不喜欢心机深沉之人。” 炎奴琢磨着:“是么?他想为父报仇有什么错?他想活命有什么错?我看他很爱那只猴子……他哪怕不说那些话,我本来也不想他死。” 沈乐陵玩味地一笑:“他确实珍爱那只猴子,可那又如何?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 “如果一开始就和他坦白身份,他知道我是张家要除掉的妖怪,定不会配合。我说什么,他都会疑心三分!” “既如此干脆一开始就软硬兼施,我知道你一定会救他,所以我来当这个恶人。” “我要他劫后余生,我要他依赖你,记得没有你……他都死两回了!” “接下来他只能相信你,恨我没关系,我说的话他虽然会排斥,但不敢不听。” “如此,方能所用!” 炎奴撇撇嘴,终于明白沈乐陵的用意。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去玩弄别人呢?就不能真诚一点吗?” 沈乐陵摇摇头:“炎奴,我骗过很多人,正因为我看过世间太多诡谲人心,所以我不愿意信任人类。” 炎奴震惊道:“啊?连我也不信吗?” 沈乐陵白了一眼:“你憨的不像人……” 炎奴有些急了:“你可以信我啊!” “我……”沈乐陵嘴角微颤,见他没听出来,只得直白道:“我当然信你,你从不撒谎。” 炎奴哦了一声,紧接着苦恼:“那我咋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不用分辨,以后只需要记住,仅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沈乐陵认真道。 炎奴这才笑了:“这个简单,我记得了。” “你不怕我这句话,也是假的?我可是个骗人精。”沈乐陵斜眼道。 炎奴竟无所谓地说:“我不怕,我相信你。” “为什么?”沈乐陵反而皱眉,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炎奴依旧不知人心险恶? 然而炎奴却反问:“姐姐难道不希望我相信你吗?” “……”沈乐陵哑口无言。 随后露出无奈的神色:“炎奴你记住,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可以信任,其他所有人,你都要警惕他们害你。” 炎奴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肯定很多人想吃我,拿我炼丹。” 沈乐陵愣了愣神,喜悦一笑:“知道就好,看来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两人说笑着,幽暗洞府里的恶犬却是焦躁不堪。 在炎奴清理掉大部分兽群后,洞穴里能汇聚的野狗就不多了。 而此刻,沈乐陵作法封堵后门,又回到正面撒豆成兵。 那半妖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 “吼汪唔……唔!”洞内巨大的犬吠声传出,可以听出严厉的警告之意。 对此沈乐陵根本不屑一顾:“你还威胁我?你在搞笑吧!” “汪汪唔唔汪!”犬吠声越发激烈。 沈乐陵玉手一指:“去!” 甬道本就不宽,三十名藤甲兵手持盾矛,排成一行行,列阵前行,直接就把甬道堵死了。 他们表情僵硬麻木,但脚步整齐,踏得洞穴内回音铮铮。 炎奴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只见层层密密的木人,以盾护身,向前推进。 长矛攒攒簇簇,整齐划一地向前突刺,所有藤甲兵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让恶狼野狗,根本无法招架,它们凶恶地咬上去,那群木头人也无知无觉…… 只听见甬道里,长矛入肉之声噗噗作响,可谓狼挡杀狼,狗挡屠狗。 “姐姐,你这群豆子兵挺厉害的。”炎奴看得津津有味。 他见过两次撒豆成兵,上次还没怎么见识过,就被张家人轻松荡平打碎了。没想到这一次撒豆成兵犹如血肉磨盘,冷酷推进,杀得一群野兽毫无还手之力。 沈乐陵双手负后:“我的藤甲兵,不惧伤痛,没有要害,表皮坚韧,力比牛马!寻常三流武者都不能敌之。” “若数量够多,结成阵列,令行禁止,更显威力!” “区区恶狼野狗,对付武者还能消耗真气,遇到修士……呵呵,根本没有意义。” 炎奴好奇道:“那上次怎么一下子就被打碎了?” 沈乐陵想起上次吃的大亏,气呼呼道:“我上次是不愿伤人,怕招惹红尘火罢了!” “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张家还养了鬼。” “本来鬼修就善于消磨生机,克制生命和‘灵傀’类的法术,他还祭出鬼火……火克木,入体纠缠,截断生机,我的木人就迅速枯萎,威力大减,犹如朽木枯叶,被轻松打碎。”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水符的元气,我倒要看看那只鬼还有什么花招!” 此时藤甲兵已经肃清了最后的恶兽,把洞穴的各个角落都走遍了。 最终在一个狭小的通道中发现了大黄狗,但通道太狭小,藤甲兵进不去,大黄狗缩在最深处,谁也捅不着。 “呵呵。”沈乐陵吹出涓涓细流,凌空飞进通道。 很快炎奴就听到黄狗嘶吼咆哮声,那声音越发衰微,最终平息。 沈乐陵收回水流,露出满意地神色:“我要闭关治愈元神,炎奴,你也要尽快修炼。” “快教我两招吧。”炎奴迫不及待道。 怎料沈乐陵摇摇头:“临时抱佛脚,你能学多少?” “如今危机就在眼前,倒不如把你的优势发挥出来!你的真气已经绰绰有余,我让你修炼,是让你淬体!” “明明有两千年的真气,却要控制自己每次调动不超过二十年……即便如此,战力也堪比顶尖武者,因为没人会像你这样一次性用掉他们‘毕生功力’。” “可想而知,如若你能一元淬体……再加上我的水符护体,恐怕可斩修士……” 说到这,沈乐陵自己都有点恍惚,没想到随便捡个人,会是个一元淬体就能斩修士的怪物。 “对付张家,你才是我的底牌!” “这次定叫张家后悔惹我!” …… 第二十三章风雨欲来 深夜里,一朵乌云笼罩旗山,朦胧之中有小雨飘落。 一行六人,纵马而来,队伍中还驾着五辆大车。 张家的斩妖队伍比起上次少了很多,但并非张家无人,而是他们知晓,沈乐陵已经没有道行,债多不压身。 平庸武者来再多,也是平白送死。 所以这一次,俱是精锐,统统都是三元淬体的顶尖武者,乃是张家于乱世之中,花大资源栽培出来的力量,几乎可以说是张家全部的积攒。 张全询问鬼影冯先生:“水女确定在此山中?” 冯先生仔细望气一番,才说道:“就在山中,不过这旗山里,还住过一只妖怪。” 张全哈哈大笑:“不碍事,那水女躲入旗山,就是自寻死路了。” “旗山是乌龙老道的洞府,他本体乃是一条野狗,吃人无数,法力高强。几年前扮成修士,到处行骗,名声在外,意图混入沂水河畔的‘拖兰雅集’与一众名士谈玄论道。” “却不料那一届拖兰雅集,请来了一名道行高深的散人修士,于是乌龙就被其识破,当场镇压。” “不过这老狗因祸得福,成了高人坐骑,传授道法,算是正道妖修了。” 冯先生回头道:“是么,可他不在洞府里,这旗山的妖气,都是他很久之前留下的。” 张全哦了一声,立刻对手下吩咐几句。 那名部曲当场纵马离去,看方向是去费县城。 “无妨,我知道他在哪,遣送一封口信,告诉他洞府被占,或许会赶回来。” 冯先生呵呵一笑:“既如此,此战也不需要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他就要钻回铜契。 “哎哎!”张全连忙拦住:“这可不行,乌龙来不来还是两说的,他已经当人坐骑,没了自由,若是高人不许,他也来不了。” “冯先生,你上次就出工不出力,但凡帮我挡一挡水女的妖术,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内伤。” “这次我带的人少,还请先生祭一手尸兵之术。” 说罢,一摆手,麾下部曲掀开了大车的遮盖,四辆赫然满载着年迈村民的尸体,还有一辆俱是兵器甲胄。 “冯先生,尸体我都准备好了,起尸吧。” “……”冯先生一看这些都是新鲜尸体,神色惊愕:“何必如此,我用道术就是,那水女的道术粗陋,定是自学,同等境界下哪是我的对手!” 张全冷笑一声:“先生原来还记得自己的道术啊!” 冯先生脸色一黑:“就算是尸兵之术,有骸骨为凭借即可,也用不着新鲜的尸体。” “新鲜的尸兵,强度会更高。”张全说道。 “呵呵,不愧是张桐的族人,就是狠,佩服佩服!”冯先生冷笑着鼓掌,要不是受到铜契约束,不可以伤害持有者,他都想一巴掌呼死张全。 张全叹息道:“冯先生,非我心狠,这乱世之中老朽无用,人命如草芥。这次带来的都是我张家栽培的顶尖高手,家主不希望有人折损。” “是是是!”冯先生乐了,斜眼道:“要不怎么说您张家英雄辈出呢!” 张全脸色一僵,他们家越发没落,这是无从反驳的。否则也不至于老祖一死,修行界几乎没人顶梁的情况。 “好了,你若真不愿为我张家做事,便请回吧!”张全沉声道。 冯先生连忙堆笑:“这妖怪很厉害的,这样,我拼死解决她好吧!事成之后再多给一斤玉髓!” “说好一共五斤,不可能再多了,先生。”张全微笑:“您若不要,那就算了。其实咱们只要盯紧这女妖即可……等家主请来沈无形真人,您就可以休息了。” 冯先生瞠目结舌,合着他就是个哨兵? “沈无形……这名儿怎么那么耳熟?” 张全回忆了一下说:“你死那年,他应该刚当上平原太守!” “什么!是他?他不是没有仙骨吗?”冯先生惊愕不已。 张全解释道:“这就是沈真人传奇的地方了,他二十岁当上平原太守,已经是沈家内定的继承人,结果有一日被人发现具有天灵仙骨!原来是小时候,长辈摸仙骨疏漏了,没有摸头……于是他辞官入苍梧山修道,至今已有五十年。” 冯先生沉思道:“他跑出来除妖,莫非已经劫运期?” 很多家族、宗门都要求修士,不到劫运期不要斩妖除魔……否则很容易犯杀劫而不自知。 而劫运期一旦有危险,或被人的恶意锁定,天道会提醒的,继而除妖时可以判断该不该去。 “是!前几年就达到了。”张全说道。 冯先生无比郁闷,沈无形比他还小十五岁,竟然就劫运期了,他却困在铜契里,当个灵妙期老鬼。 “这女妖干了什么,劫运期修士愿意亲自跑一趟?” 张全亢奋道:“这几十年来,沈家男丁不旺,打从沈无形开始嫡系一脉就代代一根苗……” “这女妖二十年前杀了沈家的嫡子,是那一代里,沈无形唯一的后人,你说沈无形为何要出头?” 冯先生撇撇嘴:“难怪……所以你们张家希望我杀了此妖,借此给沈无形献礼是吧?吗的,就给我五斤玉髓?当个人吧!” “真的不能加了,冯先生。”张全坚定摇头,涨道行的资源说什么都不给多。 冯先生气闷,上次吸了两斤玉髓,这一日已经开始涨道行,且未来一年都可以涨。 事成之后,还有三斤,相当于未来将会有一共两年半的道行。 他在灵妙期困了五十年,绝非一般的灵妙修士可比,有这两年半的道行,拼一拼,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突破。 一旦达到神识期,这铜契就困不住他了!干了!真要是等沈无形来解决此妖,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哼……”冯先生默念三声诀,周身鬼气森森。 忽然分化出五十道鬼气射入尸体,尸体纷纷站起来,双目闪烁着惨绿色的幽光。 他们自觉走下车,纷纷穿戴器铠甲,拿起兵器。 紧接着冯先生又冲他们连点,一团团黑雾缠绕而出,让这群尸兵看起来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进山!”张全一挥手。 五名高强武者下马入山,五十名尸兵也奔腾如飞,在山路中如履平地。 一双双绿光之眼,于夜色下寒意渗人。 山林中,黄半云见状,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用真气触动体内的水珠。 只要他发现武者进山,就要通知沈乐陵,虽然他很想就此逃掉,可又怕水珠取他性命,只能遵从。 “女妖让我等一群武者……这、这哪是武者,分明是一群恶鬼!” 黄半云又惊又怒,怒的是豪强除妖本是天经地义,竟然为此杀了五十个村民。 惊的是那群尸兵看矫健的姿态,实力恐怕比他还强。 什么概念,一群普通村民的尸体,顷刻间化为五十名一流高手!这还没算那黑雾有什么恐怖之处呢,恐怕他单挑一个都打不赢! 黄半云拼命地跑,急匆匆来到半山腰。 只见这里雾气朦胧,而洞府外的大空地,早已部署了超过三百名藤甲兵,枪立如林。 “嘶!”黄半云有些头皮发麻,这是斗法还是打仗啊? 然而这还没完,他向前走去,透过水雾,隐约见到军阵后有八名藤甲兵,抬举着一块桦木制作的方台。 沈乐陵立在台上,衣袂飘飘,姿神端严。 双手如拈花般交叉在身前,紧闭双目,默念有词。 方圆数百丈,水汽缭绕,土壤中、树木上、溪流里,不断地有雾气升腾。 而头顶的乌云,则越来越沉,小雨越下越大。 “原来天上的乌云是她凝聚的……” 如此水汽循环之中,黄半云浑身湿透,感觉连呼吸都是水。 这些水黏在身上,阴凉冰冷,让黄半云不禁打了个摆子。 但是那群藤甲兵,沐浴此水,反而越发茁壮高大,藤蔓虬结。 可以想象,那身藤甲更为坚韧,一身蛮力更加巨大。 黄半云不敢久留,连忙穿过军阵朝山上跑,来到一处高地默默观察。 “唰唰!” 张家武者来得极快,旗山洞府前,一个个高手似鬼魅般立在树梢。 “水灵之体果然不凡!竟然有这么多法力……” 冯先生凌空悬浮,他观看着小雨连绵,充满湿气的环境,感慨着:“在这里,我的鬼火难有成效啊。” 张全眉头一皱:“可否破之?” 冯先生撇嘴道:“这些藤甲兵,有妙水护体,几乎不可能再以克制之法破掉,硬杀吧!数量虽多,但我的尸兵更强!” “我会给你们披上鬼气甲,不用担心她的吸元秘术。” 张全当即挥剑而上,武者与五十名尸兵皆冷酷杀出,一个个也黑雾环身。 “除妖!” “杀!” 两军立刻刀兵相见,藤甲兵以军阵推进,每一次戳击都是蛮力。 反观尸兵确实更强,他们分散开来,刀光剑影中鬼气成形,杀得藤甲兵木屑纷飞。 很明显,尸兵的战力,高出藤甲兵一大截。 如此,五十名一流,再加五名顶尖武者,结成雁形阵,势不可挡。 仅仅一个照面,前排的藤甲兵就被砍得粉碎。 “哈哈哈,女妖,任你准备充足,也不过如此!” “竟然不逃,还敢留下一战?” 张全嗤笑着,他剑气最强,一剑一个,连续斩碎数名藤甲兵。 其他武者,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就像是一柄尖刀,洞穿藤甲兵的防线,直取沈乐陵。 “你们还敢来找死!”沈乐陵猛然睁眼,神光四射。 就听见轰得一声,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就好像是头顶的那朵乌云在涌出瀑布。 水势极快,又裹挟着磅礴之力,当头砸下! “哦?一口气全用了?”冯先生有些惊讶,他早就注意到头顶乌云,积蓄了磅礴的水汽,定然是沈乐陵要施展水行道术的媒介。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乐陵会一口气,催发全部的水,瞬间爆冲而下。 不留法力了?这不是浪费吗?真当他没有防备?会被一口气全砸死? 几乎没有任何前奏,冯先生立即手指山体,大喝一声:“哈!” 就听见轰隆巨响,山体直接裂开,层层泥土翻滚,一座巨大的砾岩从地上隆起。 那巨岩就好像一把大伞,撑在了众人头顶,硬顶着瀑布般的水流冲击,护住下方的武者与灵傀。 滚滚乌云降下大水,犹如天河倒灌,冲刷顽石,激起无数水花飞溅。 若从远处看去,场面极为壮观。 …… 第二十四章从天而降 “喝石之术!”见此情景,沈乐陵脸色一变。 顾名思义,这是喝令岩石的法术,与她的‘呵木成矛’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她的‘呵木’只能拿来做做玩物,眼前的鬼修却能喝令数十万斤的巨岩,这在精通程度上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 五行道术中,喝令金木水火土,是潜力最大,运用最广的法术。 但很少有人在灵妙期,就把法术参修到这个地步。 “喂,老鬼,你的土行道术很厉害嘛?”沈乐陵嘴上调笑着,心里却是暗自一咯噔。 她低估这只鬼了,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鬼修,没想到还精通土行道术,这正好克制她。 “唉,整天闲得没事,只能钻研法术了……你若只有这点本事,不如死在我手中。”冯先生的鬼影始终悬浮在张全头顶,眼见距离足够,猛然一剑挥斩。 他的鬼体宝剑,可**夺魄,寒光凌厉直取沈乐陵的妖骨。 “一只笼中鸟,也想杀我?”沈乐陵嫣然一笑,甚至都没躲避,反而冲他挥了挥手。 只见这一剑,眼看着就要斩杀沈乐陵,冯先生的身体却突然飞速退后! “嚓!”冯先生气到极点! 他不可离开铜契三丈! 而持有铜契的张全,虽然没有被瀑布水流轰砸,但也被地上奔腾的水流卷走了。 冯先生可以在巨浪上漂浮,武者们不行啊,巨大的水量形成了洪水,又有沈乐陵催动,谁还站得住? “可恶……”冯先生看着自己被铜契牵引着退后,心里难受极了。 被人炼在法器里,是他心里永远的痛,自由,他无比渴望自由。 但是张桐的炼制手法非常狠毒,如果铜契被毁,他也会死,是以他还不得不保护这个鬼东西。 冯先生一边护住张全,一边环顾四周,明白了沈乐陵的用意:“原来如此,还是为了布置地形……” 两方的灵傀是绞杀在一起的,他用岩石护住尸兵,也等于护住了藤甲兵。 另外藤甲兵不怕水,相反还能持续地获取生机,只要不是被瞬间斩碎,任何刀劈斧凿都能很快恢复。 此时此刻,天河倒灌般下来的庞大水量,从半山腰处,形成山洪。 “轰隆隆!” 洪水裹挟着泥石与树木,滚滚而下,因地形不同,漫山遍野,一时间分布着大量的水洼与支流。 一个个尸兵、藤甲兵,都被卷入其中,躯体破碎、凹陷。 即便之前没有被砸到,可光洪水的翻卷就有不俗的破坏力。 而藤甲兵很快恢复,尸兵则缺胳膊少腿,看起来破破烂烂。 五名武者也在湍急的水流中浮沉,这股水带有极强的吸力,若不是黑雾护体,他们全部要被沈乐陵吸干。 好半天,武者们才狼狈地跳上岸,频频咳嗽。黑雾虽然能护体,可架不住窒息啊。 “牢山水女,你花费这么多法力布置水网又有何意义?这座山最多的……终究还是‘土’!” 冯先生说着,鬼体宝剑插入地下,再一拔,竟然抽出一条土舟,状若泥板,十尺方圆。 泥板载着张全等武者,逆流而上,所过之处,泥沙滚滚,水域化为一片沼泽。 洪水河道浮出砂石填充,水流被土壤吸收,上游水浪尽皆被阻。 众武者踩着泥板冲着土浪,呼啸而来,冯先生飘在张全上空。 “妖孽受死!” 一道道剑气挥洒而来,尽皆阳热炽烈。 这是真正的剑气破体外放,威力惊人。 沈乐陵不善搏斗,只是操控藤甲兵阻挡。 “扎根!” 藤甲兵环绕沈乐陵,双腿扎入泥土,藤蔓虬结,根深蒂固。 剑气纵横之下,虽然木屑纷飞,但它们皆不退一步。 破碎掉一排藤甲兵,后排立即顶上,犹如一个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以肉身抵挡剑气的层层推进,保护沈乐陵。 而其中还经常夹杂着冯先生的鬼剑,那个威力更大。 “可恶,这只鬼生前必不是无名之辈……” 沈乐陵感觉十分棘手,这只鬼的厉害,远超出她的预估,尤其是土行道术,堪称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合着上次交手,这只鬼纯粹在摸鱼? 得亏她吸了水符中的巨量元气,法力能极快地补充,不然早就扛不住了。 “哼!”沈乐陵连续点出数十颗水珠,没入周围的松树中。 霎时间一条条粗壮的树根,从树下破土而出! 树根带起大片泥沙,好似一根根鞭子朝敌人抽打! “资质不错,可惜你的法术都软绵绵。”冯先生淡淡一笑,长剑指着土舟,连点好几下。 瞬息之间,泥板土舟分散为五份,每名武者脚下皆有一块。 他们四散而出,躲避了树根抽打,同时也完成包围圈,向内收缩,将沈乐陵困于死地! “是吗?”沈乐陵见自己被包围,四面八方都有剑气袭来,并不慌张。 原来树根的抽打,不过是表象,真正目的是为了翻开土石,在周围开辟出一条条河道。 此时此刻,于武者的包围网中,沈乐陵掐住手诀,周围大片的积水,立刻如沸腾般活跃。 脚下被泥土困住的池水,就像是一方泉眼似的,涌动喷薄,越生越多,散出一条条支流,顺着河道分布向四方。 “唰!”张全恐怖的剑气贯穿之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是扫灭一团水雾。 千钧一发之际,沈乐陵化作一团妙水,钻进了水流,不见踪影! “在那呢!”冯先生一指。 就见二十丈外,一条支流的末端,沈乐陵浮水而出。 “这……莫非是水遁?”张全眉头紧皱,这也太快了! 瞬息间二十丈!这怎么打得着? 冯先生却呵呵笑道:“非也非也,化作水灵,顺流而走,这不过是她天生的水行天赋而已。” “真正的五行大遁神通,无视任何阻挡,八荒四极无所不至,投身入海,可从西湖登岸。烈焰缠身,可于火山而出!天下大可去得!” “若有大小如意之术,更可借一滴雨水,遁至沧海!一粒黄沙,登临天山!” “更有甚者,能遁出天地之外……” 张全等武者,神色肃然,没想到传说中的五行大遁,如此厉害。 确实,这么一比的话,沈乐陵不过是小道也。 变成水融入河流中,在各条支流之间来回穿梭罢了。 如此一看,整个地形,更像是沈乐陵用来自保的,都是为了方便她游走躲避。 清泉点化,水灵之体的沈乐陵,在水网密布之地,那当然如鱼得水,可以遁入水中隐藏,这属于她的天赋神通。 “咯咯咯……”沈乐陵立在水中,盈盈一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来啊,试试杀死我。” “咻!”一名距离她最近的武者暴怒,闪电般斩出一剑,剑气纵横三丈。 然而沈乐陵就好像一团水被凌空撒手,自由落体地跌入河流。 再出现时,已经在另一边,众人身后的十丈之外。 武者们十分头疼,不知道如何能打到沈乐陵。 但是冯先生却乐了:“哈哈哈,费这么大功夫,只为了在这方寸之间腾挪拖延?” 他一剑划出,没有剑气,但是剑锋所指之处,升起一块块砾岩,堵住了河道。 划地成峰! 这一座座丈高巨石,混合着泥沙,犹如堤坝,再次困住了水流蔓延。 沈乐陵只能在她的水域蔓延之处穿梭,然而冯先生时时刻刻都在借助大地,吸收她的水体,让她的水越来越少,水域越发干涸。 固然,沈乐陵现在没有危险,不惧刀兵,闪躲自如。 但等沙土步步侵蚀,就等于在不断缩小她的生存空间,败亡好像是迟早的事。 同时几名强横武者,四散开来,追杀沈乐陵。 只要沈乐陵冒头,迎接她的就是一片剑气。 “水妖,你已经没有反制手段,还不逃跑吗?无谓挣扎,到底为何?”冯先生隐约有点感觉不对劲。 “咯咯咯,真以为吃定我了?我还没发力呢……”沈乐陵很是吃力,只能在一条条支流中穿梭,并不断用木行法术开辟河道。 “嗯?”冯先生突然明悟道:“你从头到尾的举动,都是为了布置地形,自保拖延,好像一开始,就在等一个人。” “是那个少年?难道他在帮你部署着什么?” 冯先生左右张望,他刚来时,就在想沈乐陵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少年,但也没深想,毕竟沈乐陵的伤好了,有可能是把那少年吸干了。 此刻才警觉到,沈乐陵应该是在等人,可是……那个少年,武功低微,能做什么呢? 冯先生用鬼气聚化出三颗骰子,每一面都有阴阳的符号,在掌中轻轻一摇,竟是占了一卦。 卦象大吉! 他没有停,继续占卜,结果又是大凶! 接下来是第三卦,第四卦,第五卦,卦卦都不一样,一会儿小吉,一会儿中凶。 天机混乱! 冯先生脸色一变,凡人占卜可能随机,但修士不会,得到的结果是有用的,是消耗法力的。 像现在这样,同一件事每一种卦象都来个遍,正是天机混乱的象征,福祸不定。 “张全,给我恢元丹,我知道你带了!让我恢复法力,我直接开神通,将此妖拿下!”冯先生严肃道。 张全一惊,随即付之一笑:“冯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族中旁系子弟,怎会有恢元丹?” 冯先生咬牙道:“就在你怀里,元气充盈,当我看不到?” “先生,咱们价都谈好了,眼看着就要成了,你临时加价,未免有些过分吧。”张全习惯了冯先生胡侃瞎聊,讨价还价,所以根本不在意。 眼下的情况,完全就是大局已定嘛! “我没跟你开玩笑,天机混乱必有惊人的原因!非大威能而不能屏蔽天机!咱们速战速决,未免夜长梦多!”冯先生说的严肃。 可这突然说出,张全哪里听得进去? 只是怕他在这关键时刻撂挑子,张全想了想才道:“也罢,事成之后,多给先生一些血食,牛羊百口如何?” 冯先生无奈,只能尽快填掉沈乐陵的水域,缩短她的游走空间。 “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另一侧的山峦传来。 “什么东西炸了?” “好像在天上!” 众人循声抬头去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远方离地二十丈的高度,一阵阵爆炸般的激流涌动,那是空气被强力挤压所致。 “轰!轰!轰!” 震荡的波纹,还没消失,就很快有新的出现,并且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由远到近,响声越来越大,倏忽间,已然到了众人近前。 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怎么回事,这赫然是有人正从远方凌空踏风而来。 其脚底迸发强大的气劲,踩踏空气,无依无凭,凌空虚渡。 左右横跳,如闪电般交替弹射身体! “是何妖怪?”张全惊疑不定地大喝一声,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每一下催动的力量,都相当于常人三四十年的真气爆发。 威力简直跟自爆一样! “姐姐!我来了!”炎奴的声音响彻山谷。 这一嗓子,不仅张家武者皆如雕塑般发愣。 就连沈乐陵都看痴了:“这小子竟然这么用真气!但……还真适合他……” …… 第二十五章横空烈轰 “是那个贱民!”张全难以置信地喊着。 小雨早已经停了,月色洒下,众人都看清了炎奴的面目。 精赤着身上,光着脚,就一条染血的破裤子。 身上的伤都已好了,只不过纵横着无数疤痕,那是伤口的颜色与周围皮肤不同所致。 黑色的长发简单用草绳扎起,绕了一圈又一圈,高高束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羞耻,炎奴胸口还挂着草环,倒也是能遮住一些风光。 张全紧盯着炎奴脚下迸发的劲气:“这是……腿风?”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妖孽教了他什么?” 三元淬体以下,真气无法破体外放,单靠真气化劲,催动空气形成如此恐怖的震浪……那还不得如自爆般耗尽四十年功力? 谁会真的这么干啊?一口气把真气用了,就为了凌空跳一下?哪怕有,也不可能连续爆发这么多次。 所以炎奴必不可能是如此使用,定然有不可思议的振幅技巧。 张全的想法,基本和黄半云一样,然而冯先生却神情凝重:“小心!他真气多到离谱!” “什么?”张全错愕。 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天而降,正是炎奴朝着已经看呆了的人群,重重一拳砸下。 “咻!” 张全反手就是一道剑气,如乘舟破浪般划开了拳风,乃至犹有余力,直取炎奴。 劲气就是劲气,哪比得上真气直接破体凝结成形要来得厉害? 任他爆发的力量再大,也不过是一股风罢了。 “哼!”张全护体真气一运,硬抗这股劲风,身体只是微微晃动。 炎奴面对剑气,则躲闪不及,干脆一枪横扫! “嘭!” 金石之音凌空炸响!剑气轰然消散! 剑气虽然品质碾压于他,单以拳风无法抵挡,可他四十年功力往玄铁枪里灌注,也不是吃素的。 炎奴挡下剑气,前冲之势也顺便遏止,翻滚着地坠下,眼看就要撞上地面,他单掌朝下方一拍空气! 嘭得一声,整个人就好像撞上了无形气墙,滞空了刹那。乃至还踩踏空气,一个二段跳,向后翻了个跟头。 然而他没有基本功,落地站不稳,于是身侧震出点点波纹,微调重心,身体绷紧如雕塑,似不倒翁般晃了三晃,这才站定。 “泰皇白玉经!”冯先生眉头微蹙。 他有极强的感气之能,老远就看出来炎奴不是什么绝技增幅,而是体内真气浩荡如大江大河。 周身穴窍,充斥能量,璇玑华盖二穴,更是有着如暴风眼般的气旋。 “此子是泰山仙宗的人?你们追杀他不找死吗?我特么就知道要出事!” 冯先生的语气无比忌惮,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宗门。 绝非什么终南山、苍梧山、九华山之流可比,这些洞天福地虽然也聚集了很多修士,但只能算作一脉流派。 天地间能开山立派,号称仙宗的,至少也出过一位真仙! 不过,冯先生的忌惮,丝毫没有意义。 张全冷声道:“冯先生,泰山仙宗四十年前就被魔道覆灭了!什么泰皇白玉经,我张家也有残卷!这小子不过是个贱民,也不知道水妖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日就有如此厉害?” “啊?泰山仙宗亡了?”冯先生惊愕。 他就被关了五十年,没想到不仅天下大乱,后起之秀如云,修行界还有这等恐怖的大变故。 毫无疑问,眼下是个大争之世! “那这小子,怎会有如此多的真气?”冯先生眼神茫然。 如果是泰山仙宗的人,那真气多到离谱还是有可能的,各个宗门都有极深的底蕴,无非就是资源堆砌呗。 可既然是个贱民,变强就这几日的事,那这就奇了怪了。 张全挑眉:“很多吗?又能有多少嘛?” 冯先生语气严肃:“是你的百倍!” “哈?”张全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百倍?几日前他还是贱民!” 在场的武者,都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咯咯咯……”沈乐陵从炎奴身旁一条水流中浮现而出。 “炎奴儿!我都做好了周旋到天亮,等你出关的准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淬体成功了,不枉我费心给你讲解。” 沈乐陵露出欣慰满意的神色,炎奴的淬体速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炎奴也很高兴:“是啊,我一次就成功了!然后试了下威力,结果反震之力把我都掀飞了……” “我一寻思,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岂不是可以借此飞起来?” 沈乐陵惊喜,眼神放光:“你、你一次就成?好好好,奇才!我的奇才!” 她疗伤之际,细细讲解了几遍淬体,就让炎奴去后山自己练,叮嘱炎奴不练成一元淬体,就不准过来。 其实心里非常担心炎奴一知半解,然后不断淬体失败。 到时候她若撑不住了,就只能带着炎奴狼狈逃命。 好在,炎奴没有让她失望,竟然一次就成功?武学悟性也是绝顶? 乃至于炎奴还有时间,自己练习摸索出了一手如此炸裂的身法! “嘻嘻嘻……”沈乐陵倚靠在炎奴身侧,玩味地看向敌人:“我说你们来找死,就是来找死!” 说着,她一拍炎奴肩膀:“这一人一鬼交给我,你把其他杂鱼先解决!” 张全之外的四名武者,亦是三元淬体的高手,只不过比起张全战力较弱一筹而已,竟然被叫做杂鱼,不禁生怒。 “嘁!真气多就可以为所欲为嘛!” 一名武者率先动手,踏前一步,闪电般出剑,一道炽热的剑气宣泄而来。 “武者的强大,从来不是真气量来决定的……我擦!” 炎奴脚下嘭得一下尘埃四射,整个人弹射而出,就好像被扔了过来一样。 乃至于凌空又炸一声,背后空气发出轰鸣声,形成狂风涌动,进行了二段加速! 与此同时,他抡圆了胳膊,玄铁枪呼啸着砸下,轰然劈散了剑气。 那名武者惊悚地看着长枪杀到眼前,拼了命朝一旁闪去。 然而炎奴太快了,玄铁枪又长,抡下来时稍微偏转方向,斜向一扫! “噗嗤!” 那名武者的身法已经很快了,然而手臂还是被擦到一下,血肉当场爆裂而出,手中剑根本握不住,直接就甩飞了。 甚至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劲道带动,滚出两丈远! 再看炎奴,人还顺着惯性横空飞跃,眼看要撞上一棵树,连忙又狠狠打出一拳,这才止住冲击之势。 而那拳风轰鸣,已然震得那棵大树直摇晃,落叶纷飞如雨。 在场众人都惊得头皮发麻,他们从未和每一招都如自爆般的人打过,本以为能凭借精妙的技巧致胜,然而等真过上手了……才意识到这有多恐怖。 什么技巧都是狗屁,人家一招一式皆有莫大威能,速度还不慢,直接一力降十会了! “你们……”炎奴身上飘满了落叶,转过身来,露出和善的笑容。 “想走的快走,想留的趴下……不要命的来挡我!” 他说的真诚,然而别人却听得气炸了肺。 “吗的,这贱民……”剩下三名武者,神色凝重,虽然心中恼火,但不敢再与炎奴正面过招。 他们瞬息间分散站开,同时从各个角度斩击! 炎奴见状二话不说,盯死一个就往上冲! 身后震浪轰鸣,让他仿佛一颗流星砸来,逮着一个就是锤! “梆!” 那人身法卓绝,闪身拉开的同时,又忽然矮身躲过长枪横扫。 其嘴角微微翘起,回身一剑斜撩而上。 此时两人可谓已经擦身而过,毕竟炎奴是直冲突进而来,所以这人的剑几乎是从炎奴身后斜斩。 炎奴整个人都随着惯性前进,其前方耸立着一块砾岩,必然要像之前一样,反震减速。 那一瞬的僵直定教他必死无疑。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炎奴压根没有减速,轰得一下撞上了岩石,粉末纷飞。 紧接着硬生生摩擦着碎石,一个转身,横枪震散了剑气。 又嘭得一声,身体弹射而起,这回没来得及挥枪,迎面就撞上了敌人。 “噗!”那人狂吐一口鲜血,面如金纸地倒飞三丈,在地上又滚出一丈,起不来了。 炎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瞬息间又朝着剩下二人杀去。 剩下两名武者剑气连斩,封锁了炎奴的闪躲角度。 炎奴不懂招式,打斗全凭本能。 剑气纵横他看都看不清,更别说躲,干脆脚下一蹬,腾空到了天上。 躲过所有剑气的同时,炎奴再度加速空气,借助反震之力,不仅仅止住了下坠之势,乃至还凌空无凭借……又跳了数尺高! 滞空刹那,故技重施,又侧身三段跳,横飞数丈。 如此反复,四段!五段!左突右飞,横空折跃,在天上不下来了! 众人剑气也只能斩出三丈远,炎奴又跳的这么高,根本打不着他,只能绝望地仰视。 可他们的招式一旦停下,炎奴直接一个俯冲,抡圆了铁枪就是狂砸乱舞。 “这怎么打!” “他会飞!” 他们没见过这么棘手的敌人,一时间都方寸大乱,疲于奔命。 沈乐陵见此则大喜过望,原本炎奴不懂招式,强横有余而灵巧不行,更别说追击了。 之前那条大黄狗虽然打不赢炎奴,但也能轻而易举地逃掉。 可如今炎奴靠着这一手自创的‘横空烈轰’般的战法,竟然弥补了机动性的不足! 本来这群武者,可以靠轻功周旋,剑气反击,拖延很久。 结果炎奴动辄以‘四十年功力’进行加速,一杆铁枪横扫,磕着就死,擦着就伤!谁顶得住? 炎奴在那大杀四方,远处正与沈乐陵斗法的冯先生,瞥了过来,看着地上被撞碎的岩石,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心说不愧是泰皇白玉经。 “冯先生,快把你的尸兵调过来!”张全急切催促,脸色难看。 他就是不希望这一战会有精锐折损,才杀了附近村庄的几十名老朽,好让冯先生炼制强力的尸兵,充当消耗品。 然而炎奴的强大,完全不在他的计算范围内。 杀得太快了!才两个照面,家族培养的顶尖武者就一死一残,还有两个随时都会死,他如何不焦急? “张全,走!事不可为了。”冯先生稍作分析,就果断想撤。 就算有五十名一流的尸兵,又能如何?不过拖延片刻罢了。 而且没有尸兵周旋,茫茫多的藤甲兵,一旦将他们团团包围,就麻烦了。 他判断出在场武者合起来都不是炎奴的对手,除非他亲自出手。 但冯先生尽管有招能杀死炎奴,可牢山水女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既然事不可为,不如先撤,从长计议。 “他再厉害也是凡人,你用法术害他啊!吸干他啊!”张全有些不甘心。 “呵!”冯先生白了一眼,长剑一指,朵朵鬼火飞掠而出。 鬼火速度极快,且轨迹飘忽,沈乐陵随手扬起水流,只扑灭了一半,剩下一半,尽数轰在炎奴身上。 此鬼火能截断生机,融炼精魄。 不过炎奴身上一股水汽翻腾,胸口隐约浮现一团青色纹路,嗤嗤几声,鬼火还没来得及展现威力,就直接熄灭了! “喏!”冯先生丝毫不意外:“这女妖把本命源泉都分了他三分之一,练就为护身符,寻常加害型法术都会被化解!” “除非你把恢元丹给我!” 冯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掐了个手诀。 霎时间远处所有尸兵,抛下藤甲兵,如同疯了一般,涌向炎奴。 他们形如鬼魅,身上还有黑雾缠绕,双目绽放绿光。 对此炎奴丝毫不惧,甚至隐隐感到兴奋! “又来一群不要命的……咦?” 炎奴兴奋之情忽然一僵,惊愕地盯着一名尸兵:“村长?” …… 第二十六章走火模式 炎奴认出尸兵,正是之前问他济水之战情况的那名老者。 目光再一扫,他又看到了之前喊他马贼的农夫大叔。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被控制了吗?”炎奴难以置信道。 眼前五十名皮肤灰败,眼放绿光的尸兵,竟然全部都是之前路过的村庄里,那群等待孩子从战场回来的村民。 沈乐陵早就发现了,冷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被张家杀了,尸体练成灵傀。” “凭什么?”炎奴惊怒地看向与沈乐陵周旋的一人一鬼。 张全远远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说话。 “他们犯了什么错?”炎奴见他不答,声音瞬间拔高,如虎啸龙吟。 这一嗓子,四十年功力!堪称炸裂! 霎时间,声浪席卷八方,山谷轰响,回荡不止。 周围空气呼啸,碎石震颤! 距离较近的两名武者双手捂着耳朵,惨叫一声。地上本就重伤濒死的那位,更是猛吐一口血,内伤迸发,当场暴毙! 唯有尸兵不受影响,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围攻炎奴,然而炎奴理都不理。 屹立不动,怒目而视,任由尸兵乱刀劈砍,犹如金刚不坏! 张全离得较远,感觉耳膜刺痛,经脉气血翻涌,骇得脸色大变。 他嘴唇微动,竟不敢回答。 倒是冯先生幽幽道:“别看我,他干的。” “为了剿灭你们,张家不想再损失人手,便杀了附近的村民,让我练出尸兵。” “非要说这群村民犯了什么错,也许是……老了吧。” 老了吧! 这三个字,几乎将炎奴气疯。 本就愤怒的他,又想起了阿翁,也是这个原因而被送去战场,没有回来。 霎时间,炎奴气血上涌,双目一片赤红。 全身上下都在震荡着无形气劲,好似笼罩着一层气焰。 裤子呼呼作响,如站在烈烈风中,更别说他的头发了,长长的发丝根本扎不住,直接崩开草绳,腾飞而起,摇曳波动。 见他这样,张全反而一脸大喜:“他真气失控了!” 沈乐陵也神色焦急:“不好!炎奴你快调息默念心法……” 话说一半,沈乐陵就愣住了,之前为了速成,她没教炎奴心法,炎奴那根本就是刷出来的真气。 冯先生也看出情况,微微摇头:“练功最忌急功近利,真气越多,越容易走火入魔……” “哈哈哈!”张全惊喜大笑,炎奴的真气是他百倍,走火入魔的风险也是百倍。 所谓走火入魔,顾名思义,就是失控与疯癫。 失控很简单,犹如一把强弩,箭矢上了弦,揣在身上也没动它,忽然就自己把箭射出去了。 真气本来正常地按照功法惯性运转,但偶尔也会出偏! 如未得到及时纠正,就容易留下隐患,越积越多,则迟早有一日会失控,不再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转,开始乱窜。 严重的还会气血逆行,毁坏经络,阻碍人体机能,甚至影响大脑,使人发疯发狂。 真气越多,则走火入魔的可能就越大。 炎奴三千年功力,可谓完全是速成的,运功惯性并不足,如今怒火中烧,直接就真气失控了。 “轰!”炎奴猛踹地面,整个人如野牛般冲向张全。 横空烈轰,势如雷霆。 沈乐陵大急:“不!不要用真气!” 这时候还主动用真气,失控只会更加剧烈。 而且炎奴真气太多,此刻如何控制自己只用四十年?恐怕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然而紧接着,沈乐陵就错愕了。 炎奴这波冲刺,速度比之前还要更快!赫然爆发了六十年功力! “什么!” “竟然突破了?” 沈乐陵脑子嗡嗡的,一元一次,最多爆发四十年功力。 炎奴爆发六十年还没事,岂不是一元二次了? 这才间隔多久?竟然连续淬体两轮! 不过,也确实有走火入魔会突破的先例,虽然极度伤身乃至会死,但战力会比以往更强。 “砰砰砰!” 炎奴横冲直撞,周围尸兵钢刀加身,全被他劲气震飞。 反倒是缠绕的黑雾,冰凉刺骨,渗透进他的体内,不过水符迅速应激,顷刻间又将其化解。 炎奴就这样硬顶着劈砍,活生生冲出了包围 两名武者耳膜破裂,早被音波震出内伤,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枪横扫,砸得血沫横飞。 “嘶!”张全看得头皮发麻,这一击,七十年功力! 他最后两名部曲,被扫成了两截,乃至都快炸碎了。 “炎奴!停下!快停下!”沈乐陵见炎奴爆发的真气,都在六七十年之间徘徊,就知道他没法精准控制真气。 每次只想用四十年,但因为失控,继而不小心多用了几十年。 劲骨丰肌,每多一次,上限就翻一倍,一元二次的上限是八十年。 现在炎奴还在六七十年间徘徊,没事,可万一失控加剧,不小心用到了九十年呢? 然而炎奴好像没听见,横空烈轰,飞速冲锋。 “早让你走你不走,吗的!给我恢元丹!”冯先生气得想杀人,要不是不能伤害张全,他都想自己抢了。 张全见家族精锐死伤殆尽,就剩自己,知道大事不妙,终于掏出小瓶,倒出药丸。 冯先生接过两颗药丸,也不吃,只是放到鼻子前深吸一大口气,就见两颗药丸化作两条元气流,飘入体内。 霎时间,他感觉元气充盈,急忙炼化法力,补充消耗。 见炎奴追杀上来,冯先生不愿对其出手,只是驾驭滑板,载着张全躲开,朝远处拉开距离。 炎奴一个凌空折射,爆出了八十年功力,追击上去。 冯先生皱眉道:“凡人,冷静点,你想爆体嘛……诶诶诶?” 只见炎奴凌空又一段加速,一百六十年功力! “什么!一元三次?”冯先生这才脸色一变。 他着急忙慌地驾驭滑板让张全躲开,这一次已经非常勉强。 结果炎奴爆发更多真气,又一次凌空折射,三百二十年功力! 沈乐陵已经看傻了:“这就是走火入魔?” 冯先生更是有点崩溃:“这特么是泰皇白玉功?” 躲不开了!速度太快了! “吗的……”冯先生只能舍身挡在张全面前,张开双臂,身体冒出滚滚黑雾防护。 “嘭!” 震耳欲聋的碰撞,轰然炸响。 强劲的冲击波把周围的一切都掀飞,飞沙走石之下,张全狂吐鲜血,撞上一棵树,断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 “呃……”冯先生有些痛苦地漂浮在上方,鬼体明暗不定,俨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你他娘的怎么不用石头挡!”张全颤巍巍爬起来,面如金纸。 冯先生定了定神,才说道:“他真气失控,无法护体。” “那又怎样?”张全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杀凡人……”冯先生斜他一眼。 张全气得面孔扭曲,原来冯先生是怕石头会把炎奴撞成肉饼,才以鬼体加黑雾挡下这一击。 “你特么想我们死嘛?”张全咬牙怒道。 冯先生傲然道:“真气而已,这点水平还不至于……我糙!” 他脸色忽然大变,只见滚滚烟尘,逐渐散去,一个发光的人儿走了出来。 炎奴的左手臂,通红一片!拳头上更是氤氲着火光! 那不是皮肤泛红这么简单,而是内在发射出红光,由浅到深,红里透白,光辉氤氲,热量把周围的空气都灼得扭曲。 犹如烧红的烙铁……是的,就像火炉里的烙铁! “这是什么鬼东西!”冯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而是难以相信他看到的。 炎奴没有三元淬体,真气不能破体外放,此刻手臂在不断地蓄力,汇聚了太多的能量,自然就会发光发热。 但冯先生想不明白的事,凭什么不爆炸啊!这是手臂,又不是铁! 就算是铁,高浓度激发了这么多能量,也该融化了! 然而没有,那条胳膊,宁可炽烈如烙铁,也没有丝毫损伤。 甚至还富有弹性,上面连汗毛都还在! “你真的是人?”冯先生有点怀疑自己身为一名鬼对活人的判断力了。 “呼!”炎奴横空烈轰,突刺而来。 在夜色下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犹如一颗炽烈的流星。 冯先生见状终于不敢硬抗,立刻剑指地面:“喝!” 轰隆隆大地震颤,一块块砾岩耸立起来,形成石壁,拦截在炎奴面前。 “不要!”沈乐陵终于赶到,一团妙水裹住炎奴,不想他撞死在岩石上。 然而妙水沾染上去,哗啦一下就沸腾了,直接成了开水! 乃至升腾出冲天的滚烫蒸汽! 沈乐陵吓坏了,生怕把炎奴烫熟了,可是炎奴屁事没有,皮肤没有丝毫灼伤的痕迹。 他裹挟着磅礴的劲气与热浪,爆轰在了岩石上。 这一击石破天惊,空气瞬间膨胀,掀起恐怖的波纹。 霎时间乱石崩溅,粉尘飞扬!岩石布满裂纹,急速碎裂。 “什么!”冯先生惊骇地发现这块巨岩,竟然硬生生要给他轰开了。 这一下不是放水,他是真的挡不住了! “我错了!别!” …… 第二十七章无须淬体 剧烈的碰撞下,轰鸣声连绵不绝。 炎奴手臂上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的真气,催动成劲气,迫使空气加速,急剧膨胀。 缭绕的水蒸汽,好似云雾一般弥漫。 扬起的尘埃与碎石,如浪潮般奔涌四溢,搅动着现场飞沙走石。 有三棵大树断裂了,在第四棵树前,张全已经完全瘫痪,背靠着大树七窍流血,艰难地抽搐着。 而在他身前,屹立着冯先生,其张开双臂,鬼体胸膛处,破开一个大洞,冒着滚滚黑烟。 “张家我擦你吗……”冯先生忍不住骂街了,他伤势极重,鬼体不停地闪烁。 关键时刻,他还是挡在了张全前面,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那铜契有损。 他拼了老命,终于还是化解了炎奴这恐怖一击的威力。 可是自己,也被重创了本源,这种创伤,需得有亲属的香火才能治愈。 而他的家族,早就被张家灭了。 “你的……神通呢?”张全艰声道,据他所知,冯先生是参悟过一个神通的。 “我的神通,只针对法术……谁知道一个凡人这么强……” 冯先生哭丧着脸,他要恢元丹,就是为了恢复满法力,好施展那神通。 只要水女对他施法,他就能反噬对方。 没曾想一个凡人,直接把他锤爆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败得太快,他体内的法力还有很多,恢元丹的药效也还在。 “起!”冯先生再度造出土舟,载着张全想走。 然而张全伤得太重,这一被挪动,立刻惨叫一声:“呃啊!别动我!” 与此同时,冯先生浑身抽搐,如遭雷击:“啊啊啊!” 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好半天才缓过来,彻底不敢再动张全。 这是铜契的禁制,他绝不可以伤害精血记录在铜契上的人。 哪怕明明是好心,想载着张全逃走,而牵动了张全身上的伤势,他的灵魂也会受到极大的折磨。 “走不掉了……” 张全与冯先生,都意识到了这个绝境。 “快给我疗伤……此次若能活下来,定有重谢……”张全拼命哀求冯先生。 冯先生咬牙切齿,没有理他,反而问道:“你不能动了是吧?” “我快死了……”张全艰难道。 “那就好。” “嗯?”张全瞪大眼睛。 冯先生冷冷地看着他,张全动弹不得,自然也无法拿铜契要挟。 跑是跑不掉了,或许这也是个脱离张家的机会。 与此同时,炎奴再次从烟尘中走出,浑身赤果。 毕竟全身上下就那么一条破裤子,经过多番大战与高速移动,再加上刚才这么狠狠一撞,终于彻底撕碎了。 然而炎奴对此一无所觉,眼神专注地盯着二人,再度冲刺! “别!”看着这个煞星,冯先生脸都要绿了,张全更是瞳孔地震。 好在,沈乐陵飞速赶到炎奴身边,一把将炎奴拉住。 她的表情又羞又急,羞得是炎奴浑身精光,连忙呸了一大口水,喷了炎奴一身。 又扔几个豆子,化作藤蔓缠绕在炎奴身上,形成铠甲。 接着嘴上焦急道:“傻子,你没疯吧?” “没啊。”炎奴见她阻拦自己,皱眉不解:“怎么了?” 沈乐陵一阵错愕:“呃……诶?你没有失去理智?那你之前怎不理我?” 炎奴快速说道:“我冲起来的时候,耳边轰鸣声太大,你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当时只顾着把他们全宰了。” “……”沈乐陵看着炎奴双眼依旧赤红,但从说话来看,他只是生气、发怒,而并非入魔。 “姐姐,我没事,别让他们跑了!”炎奴愤然道。 “放心,他们跑不了。”沈乐陵见他没事,满心困惑,挥手耸立一道水幕,开始检查炎奴的身体。 本来计划中,沈乐陵就没有指望炎奴一个人扫灭敌人。 只不过炎奴太给力,竟然开发出了横空烈轰战法,摧枯拉朽得出乎了她的意料。 更是走火入魔反而战力大增,把对方打得半死。 整个过程堪称惊悚,把她都给看懵了。 不过她还是担心有失,不敢让其再战,所以为其检查,想着帮他镇压暴动的真气。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整个人都傻眼了。 “你的淬体呢?!” 她惊悚地发现,炎奴压根没有淬体,这简直是个鬼故事。 炎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淬完了啊!我一口气用了一千两百年的真气都没事,是不是一元六次了?” “神特么六次了!你你你……你连一次都没有!劲骨丰肌会让你的筋骨改变成另一种物质!虽然还是血肉,但你会有脱胎换骨的感觉!而且你的真气品质也会升华!”沈乐陵难以置信地说着。 同时更不可思议地发现,炎奴体内乱窜的真气,丝毫也没有伤害到他。 什么气血逆行,什么经络损伤,什么摧残大脑,通通没有,就只是单纯的‘走火’。 走火不入魔!走火不伤身! 炎奴皱眉道:“我连一次都没有?我照你说的做了啊,然后也不知道成没成,就加了点真气试了一下,发现好得很。” “这……”沈乐陵哭笑不得,她终于明白为何炎奴说自己‘一次淬体就成功’。 原来是炎奴一知半解,并不知道什么叫成功,按照淬体步骤做完后,其实是失败了,但尝试增加输出发现没事,当然就自以为成功。 走火入魔后,炎奴其实非常清醒,只是因为失控,而总是不小心多用一些,然后发现没事,就以为突破了。 于是越用越多,乃至能量聚集太多,胳膊都发光了…… 但是即便如此,真气也没有伤害炎奴一根毫毛!这就离谱! 沈乐陵眼神迷离道:“你的真气根本不会伤害你……你想用多少,都没事……” 炎奴喜道:“原来我不用淬体?” “我寻思也是啊,我就感觉我的真气凭什么伤害我?但姐姐一直说我必须淬体……” 沈乐陵一巴掌捂到脸上:“是姐错了……” 她暗想炎奴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这小子身上的潜力还大有可挖掘之处。 “你难道是逆天之姿……”冯先生忽然搭话。 两人的交谈声虽小,但冯先生作为一只鬼,还是听得清楚。 听到这里,冯先生自然也反应过来了,炎奴就是传说中的逆天之姿,那种违背常伦,悖逆天道的存在。 如同超级天材地宝,活着就是‘怀璧之罪’。 “呵呵,这就是你的遗言吗?”沈乐陵冷笑着。 冯先生焦急道:“等一下!我只是个困在法器里的可怜鬼,被逼无奈啊,有话好好说!” “水女!咱们有渊源的,我在牢山还喝过你的水呢!” “是么,我请你喝个饱!”沈乐陵不理他,双手合十,水汽萦绕。 冯先生连连摆手:“别用法术,我不想死就只能对你用神通了,咱们好好谈谈啊……嚓!” 沈乐陵从口中喷出连绵不断的水流,悬空蜿蜒,越来越大,越生越多,最终如同空中奔流的大河! 这股巨大水流,疯狂宣泄,再一度形成洪水。 这正是她自创的秘术‘悬河泻水’,施法快,范围大,威力足。 面对此术,冯先生也只有一招可挡。 “这是你逼我的。”冯先生看着滚滚而来的洪水,很是无奈,他早看出沈乐陵的修为才二百五。 几番交锋,法力怎么也该耗尽了才是,竟然又可以施展大型法术!肯定是提前吃了灵丹妙药。 一时间冯先生心酸不已,他被困五十年,啥资源都没有,生前三百段法力,如今还是三百段法力。 纵然精通术道,消耗极低,也得精打细算。 还好,他也吃了恢元丹。 轰隆隆,眼看张全被洪流淹没,与铜契一起挣扎于翻滚的泥沙中。 千钧一发之际,冯先生浑身一亮,镀上了一抹玄色。 他挥了挥手,冲着浪涛轻轻吐出二字:“逐去!” 刹那间,河水倒流,按着原路返回! 好似时光在回退似的,席卷的泥沙也脱离水流,复归原位。 看到这法术回溯的一幕,沈乐陵惊得娇躯一颤。 “是地煞神通!唔唔唔咕……” 滚滚潮水,回推倒涌,万流归宗,缓缓从沈乐陵的口中强行灌入。 “咕噜噜……”她目眦欲裂,极度痛苦,几乎要被水柱撑爆了。 得亏她水灵之体,拼命返本还源,这才抗住洪流倒灌入体的。 换做常人施展法术被这样反噬,定然爆体。 “噗呃……”沈乐陵痛苦地伏在地上,浑身发颤,七窍滴水。 “姐姐!”炎奴大惊,连忙扶起沈乐陵。 “我没事,快杀了他!”沈乐陵难受地说着。 冯先生也很虚弱,见状凄惨道:“你没事,还不是因为我手下留情了!要杀你的是张家,我也是受制于人啊。” 然而炎奴已经横空烈轰而来,犹如一头狂牛。 “卧槽!” 冯先生连忙岩突阻挡,并且是连续升起好几块巨石。 “这家伙,真不怕岩石……” 炎奴高速撞上来,与他操控岩石用同样的速度撞击炎奴,又有何区别? 但就是毫发无损! 最开始他以为是泰皇白玉经的护体神效,但现在知道,炎奴就是免疫。 “嘭嘭嘭!”炎奴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岩突,石粉嗤嗤飞溅。 冯先生无可奈何,因为炎奴免疫砾岩的伤害,再加上强大的真气灌注能开碑裂石。 以至于一副肉掌拍在岩石上,就如同拍打豆腐似的! 巨大的裂纹遍布砾石,用力一挣,就轰然炸裂。 冯先生无法逃跑,只得疯狂地升起岩壁阻挡。 他尝试在岩石上加入法术,但统统都会被水符化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炎奴真气不多了,这一次没有用那能量超高凝聚的炽烈之拳! 其实炎奴单纯用一千两百年的真气,冯先生是有法化解的,因为单单从能量角度去折算为法力的话,只相当于一百二十段。 可是那炽烈之拳的真正妙处,就在于能量极度高压! 三元淬体才能真气外放,炎奴巧妙地利用了自己不能真气外放的特点……把庞大的能量憋在手臂,疯狂蓄力,这才造就了那辉煌一拳。 “嗯?犬妖来了?喂!犬妖来了啊!我感应到他的妖气了!”冯先生突然大喊。 然而炎奴横空烈轰起来,是听不清人家说话的…… 他左突右闪,连破数重石墙,冯先生顾此失彼。 炎奴的距离越来越近,冯先生受限于铜契,毫无躲闪空间。 就在冯先生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炎奴却忽然停下。 “真气耗……咦,你怎么散功了!” 像炎奴这样用真气,纵然有别人百倍的真气,也得用完了。 只是冯先生没想到,炎奴为了干掉自己,把本命真气都给用了。 “你疯了吧!犬妖真的来了啊……” …… 第二十八章敢吃我草 炎奴四下张望,周围一片狼藉,连根草都没有。 脖子上准备的储备粮,也因为出乎意料的暴走战斗,而炸成了满天飞屑。 而就在他寻草之际,一个高大的黑影从远处急速奔来。 “糟糕,犬妖真的来了!”沈乐陵摇晃着站起来,她的感应要比冯先生差一些,直到此刻才发现。 “撒豆成兵!” 沈乐陵刚才消耗了大量的法力,暂时只有撒豆成兵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一把挥出,三十名藤甲兵很快现身,另外边沿地带,还有之前战斗中剩下的一群藤甲兵,合计有一百多名。 “挡住他!” 沈乐陵一声令下,同时让炎奴赶紧到自己身边来。 “吗的,敢杀我的崽?” 巨大的声音响彻全场,来者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藤甲兵的阵列中。 他力量恐怖,一巴掌一个,将藤甲兵拍成粉碎。 只看到一阵木屑纷飞,人影就轻松就洞穿了藤甲兵组成的防线,站在了洞府门口。 来者正是乌龙老狗,看起来,就像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鹤发童颜,黑色长袍。 他神情愤怒地看向自己的洞府……隔着老远,他就闻到自己的崽死掉了。 诞下有灵智的子嗣非常难,他生了上百条狗,开了灵窍的就这一个! 好不容易就要养成妖了,结果竟然被杀了。 他迅速将目光锁定在沈乐陵身上,嗅了嗅鼻子,说道:“妖孽,你好大的胆子。” 乌龙语气阴森,杀意凛然,他有血气感应神通,立刻就分辨出自己的崽死在何人手中。 沈乐陵呵呵一笑:“小小犬妖,可笑可笑!一条老狗也敢管我叫妖孽?” 她表面从容不迫,暗地里疯狂回复法力。 乌龙傲然道:“我受高士传道,已为正道妖修……” 他话还没说完,沈乐陵直接打断:“太行东首日霞峰,上浮云霄下列龙。自古皆有求道者,不知何处拜仙宗。” “吾为太行仙宗洗心池泉水所化,曾于万仙顶听讲,受玉河真人传道,朝阳观里刻我姓,通天峡里记我名。” “休说斩一只半妖,纵然是你主人当面,吾倒要看看他是何跟脚!” 霎时间全场死寂,乌龙直接懵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就说了一句话,沈乐陵蹦了十句。 而且说的头头是道,除了太行仙宗和万仙顶声名远扬以外,其他都说的不明觉厉。 好家伙,一出生就在仙宗里? 两相比较,他忽然没脸自报家门了,怎么说?某位外道山人的坐骑? 他本是吃人野狗,纯纯的野路子,一朝拜入高人胯下,某些场合他就能号称正道妖修了。 但如果沈乐陵说的是真的,那和这等跟脚比起来,还是野路子……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乌龙有些怀疑之际。 沈乐陵得势不饶人,称热打铁道:“吾于此山寻仙草,你家小狗狂悖无礼,已被我送入黄泉,骸骨就在洞府中,且进去收尸吧。” 乌龙勃然大怒,好家伙,在我洞府杀我的崽,还敢如此嚣张! 霎时间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妖气,一对犬牙暴突而出,足有一尺半。 不过忽然心念一动,注意到了一个亮点:“仙草?什么仙草?” “别……别听她……”张全快气晕了,虚弱地想说话,奈何伤势太重,气若游丝。 乌龙耳朵微动,转头看他,认出这是张家的人。 他就是被张家的一名武者通知来此的,不过那名武者骑马比较慢,他先到了。 正当此时,冯先生忽然冷笑一声:“休要听她胡说,这洗心池女只是受玉河真人传道,并无师承,亦不过是座下浇花童子罢了。” “区区童子也敢狂妄!乌龙,不要怕她,玉河真人不会为四株龙刍草大动干戈。” “夺得此草,张家与你各执一半!” 乌龙凝视他:“龙刍草?” 张全瘫在地上,气得直哼哼。 沈乐陵瞥了眼老鬼,随后眼神一厉:“胡说!总共就两株,何来四株?” 冯先生哼哼道:“才两株?那另外两株在哪?” “另外两株当然是……根本没有了!”沈乐陵先是脱口而出,随后停顿又说没有。 冯先生促狭道:“到底几株草,真当你能瞒过张家?我等大费周折,损失这么多高手,你当是无的放矢吗!” 乌龙听他们争吵,脑袋来回摆,感觉信息量巨大。 直到这里,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哇,我说张家怎么要斩妖除魔了呢,还道是转了性,原来是为了龙刍草!” 张全派去的人,跟他说要除妖,他心说这不扯淡吗?如今可谓是恍然大悟,觉得这才符合张家的风格。 “到底什么是龙刍草?”乌龙喝道。 冯先生与沈乐陵都惊讶地看着他,随后沈乐陵露出嗤笑,冯先生则有些尴尬。 这搞得乌龙难为情了,即将恼羞成怒之际。 冯先生终于说道:“古语云:一株龙刍,化为龙驹。驽马食之,一日千里……穆天子曾以此养八骏。” 乌龙眉头一皱:“长什么样?” 冯先生一指沈乐陵:“她一定知道,你我合力将其拿下,细细逼问就是。” “此女已经被我们算计,用红尘火烧到了灵妙期……不足为虑。” 说到这,冯先生对沈乐陵冷笑:“洗心池女,你杀我们这么多高手,差点就让你赢了,可终究你没算到乌龙这么快赶回来吧?” “你心生劫运,可料到有此一劫?哼,今日旗山,天机混乱,注定你棋差一招!” 乌龙听得直皱眉头,啥?心生劫运,这女妖原本是劫运期? 遭算计烧到灵妙期,还杀了张家这么多高手? 乌龙看了看狼藉的现场和局势,好家伙,张全这边基本是完败啊,自己但凡来晚一点,好像女妖都能走了。 虽然那老鬼句句都是‘不足为虑’,但乌龙听完反而心里犯嘀咕了。 嗯?今日旗山,天机混乱? 乌龙眼睛一眯,手在袖中,摸出一副‘六爻骰子’,随手算了几卦。 凡是玄士修者,都会算卦,这简直是基本功。他这些年号称乌龙老道,亲近名士,当然也得会。 别的可能算的不好,但‘天机混乱’这一点,最好算…… “还真的是天机混乱!”乌龙老道算完心里一惊,瞥了眼沈乐陵,心说难怪劫运期修士都要栽在这。 来寻仙草前,感应不到危机,等发现天机混乱已经晚了,必然已经摊上天机混乱的事。 乌龙老道搞清楚了情况,眼神越发冷冽,福祸不定,福祸相依,拼了! 沈乐陵见状,毫不畏惧地呵斥道:“老狗,我劝你别摊这趟浑水!” 乌龙肺都要气炸了,太特么嚣张了,这是老子的地盘! “呃……呃……人……人……”张全见他被耍得团团转,拼命地想要提醒他。 然而他已然是瘫痪濒死,只能竭尽全力地发出哼哼。 乌龙老狗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了他一眼。 人?现场有妖有鬼,确实还有个人,不过完全是个凡人,没有真气,连红尘火都没有,他随时可以吃了。 再加上一直关注龙刍草的事,继而忽略了那人的行踪。 “在那……嗯?他在吃什么?”乌龙一旦关心此事,鼻头微动,就能瞬间感应到炎奴的行动。 只见其趁着大家交谈之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老远的山坡山,手在往嘴里塞什么东西。 好像是……草! 乌龙悚然一惊,连忙冲了过去。 他跑得极快,乃至奔跑中,双腿的膝盖忽然向后反拐!手脚并用,速度立刻又飙升一截! 沈乐陵见他终于注意炎奴,立刻大喊:“快吃!” “你在吃什么!”乌龙咆哮。 他好似一道黑色闪电,倏忽间已经冲到了炎奴身后。 见其嘴巴鼓鼓囊囊,他一把抓起炎奴,扭过来,拼命掰开嘴:“给我吐出来!” 然而草都没了,炎奴口中空空如也。 “呃?入口即化?老子吃了你!” 乌龙大怒,提着炎奴直接发动吸元秘术! 这是把人精魄炼出来的法术,几乎所有妖怪领悟的第一个天赋,就是此术。 一股黑色气息笼罩炎奴,紧接着是莫大的吸噬力。 然而与此同时,炎奴体内浮现出一张水符纹路,将黑气化解。 乌龙的手仿佛触电一样,不禁松了一下。 炎奴弹身而起,直接跳到空中,轰隆隆飞了起来。 “什么!” 乌龙大惊,抬头仰望,通灵感气之能马上就发现炎奴体内那恢弘的能量! 怎么可能!一瞬间从一个没有真气的凡人,变成三千多年真气的怪物? 沈乐陵见炎奴完成补充,哈哈大笑,调戏道:“老狗,我宁可给凡人吃了,也不给你!” “龙刍草?!”乌龙声音嘶哑,眼珠死死盯着炎奴。 不光乌龙震惊莫名,就连冯先生都傻眼了。 他终于知道,炎奴这一身真气如何来的了,好家伙,吃点草,真气爆满了?这真是仙草啊? 冯先生嘴角一抽,他当然不信,并且很快意识到,这是炎奴的问题,不是草的问题。 什么龙刍草,他完全是顺着沈乐陵的意思说的,随便找了个已知的仙草名。 他见沈乐陵提什么仙草,吸引了乌龙的注意,就顺手帮忙圆而已。 直到此刻,冯先生才明白,沈乐陵这是为了掩盖炎奴的奇异。顺带手,还把矛盾关键转移到了‘仙草’上。 如此,就等于有一个牵扯敌人的东西。 “炎奴如此简单就能恢复实力,这条狗不足为虑了。”冯先生暗自庆幸,他赌对了。 炎奴散功后,水女这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乌龙老狗的对手。 但他还是选择帮水女这边,只因他实在是受够张家了。 张家赢了,他依旧是仇人的工具。不如赌一把,帮更弱的一边。 “轰隆隆!” 炎奴横空烈轰,如一轮大日,通体炽光。 彻底明晰自己可以随意调动真气后,他也不小打小闹了,一上来就是一千年,打算速战速决。 于是乎,他全身都如烙铁般发光。 乃至这一次,又有不同。 他身上穿着藤甲,高温竟然直接将其点燃了! 腾得一下,炎奴浑身都是烈焰,俯冲而下,好似一条火凤飞来。 乌龙看痴了,这凡人吃了草后,不仅是能量磅礴,输出也是极为恐怖,可以把能量超高压缩。 体质似乎也发生了蜕变,如此高浓缩汇聚的能量,炽烈无比,他却如鱼得水? “嘭!” 乌龙同样调动庞大的法力,护住周身,张开獠牙,迎击而上。 震撼的碰撞响彻山间,火焰与黑气随着冲击波向外暴涨。 乌龙不擅术法,喜欢用法力加持肉搏能力。 然而此刻,却倒飞而出,连续撞毁十棵大树。 “噗嗤!”乌龙吐了口血,充满煞气地站起来。 他不再是老者的模样,化为一条直立的黑皮大狗。 “这人几个呼吸前,还是凡人!狗屁都不是!如今却能与我匹敌!” “一株龙刍,化为龙驹。驽马食之,一日千里!” 他瞬间想到了关于龙刍草的描述,这不就是脱胎换骨吗?这不就是一日千里吗? 一步登天起,一朝化龙飞。 看着炎奴的火光划破黑夜,犹如一颗火流星在眼中不断放大。 乌龙老狗气得眼珠子都绿了。 “吗的!敢吃我的草!” …… 第二十九章衔环结草 乌龙老狗心中嫉妒,恨不得把炎奴吃了。 说不定那样,还能吸收到一些药效。 “吼!”乌龙仰天长啸,身体飞速产生变化。 从原本七尺来高,一下子长到了九尺,浑身缭绕着黑气。 体态龙精虎猛,浑身上下都充实起来,并且黑毛不再飘摇,而是如铠甲一般,紧密贴合全身,勾勒出他虬结的肌肉,质感上似乎变得极为坚韧。 这正是乌龙这么多年来,精心研究的强化法术,足以让他的肉搏能力,增强数倍。 而半空中,炎奴因为知道自己能随意用真气,便决定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然而他低估了乌龙的强横,这家伙吃人无数,法力之多,是沈乐陵的两倍! 再加上炎奴没有时间凝聚泰皇白玉经的气旋,体内只是上乘品质的锤子真气,威力就要小了许多。 “嗡嗡嗡!” 炎奴俯冲而下,挺枪直刺,枪声发出响亮的鸣颤! 可是还未碰到乌龙,就率先感觉到一股阻力。 是那缭绕的黑气,看似飘渺,实则犹如气墙般阻挡。 玄铁枪疯狂震颤,出现了一种凝滞感,速度与力量都大大下降了。 如此扎下,又遇到乌龙体表如皮甲般贴身的黑毛,那东西坚韧紧密,难以洞穿。 待到连黑毛甲都给穿透,扎进肉里时,玄铁枪上千年真气瞬间爆发的力量,几乎彻底泄尽。 炎奴把枪都给扎弯了,也只透入三寸,枪头卡在了肌肉中。 “哼哼!凡人!”乌龙面露不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炎奴啥招式都没有,握枪的姿势都不对! 这姿势看起来不像是握枪,倒像是握着锄头、锤子似的。 有一种随时要开抡的感觉,简直贻笑大方。 本来山里有个凡人,这事还有点奇怪,乌龙琢磨这到底是个啥角色……但现在看到炎奴这一枪,乌龙瞬间认定,他的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甚至就是普通的乡野村夫。 连件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还是水女给造的藤甲,现在都快烧没了。 这就更气人了!让这么个人把龙刍草吃了,简直越想越气! 只见他闪电般出手,一手把住枪杆,一手去抓炎奴。 可这时弯曲的长枪因韧性而自动绷直,炎奴整个人向后一缩,让乌龙捞了个空。 乌龙反应也很快,瞬间把枪头拔出,用力向身后一拉,同时一拳挥出! “嘭!” “轰!”炎奴顺着这一拉,硬吃了乌龙一拳,双腿狠狠踩踏在乌龙的胸口。 这一下,啥也不管,炎奴眼里只有枪头扎出来的伤口,直接就把剩余全部的真气,都从伤口处爆发进去! 不仅如此,炽烈发光的脚底,刚挨着乌龙,就点燃了他的毛发。 瞬息间在乌龙胸口燃起大火! “什么?全用了?”乌龙脸色一变,感觉胸口剧痛,恐怖的能量几乎要爆开,连忙用法力压制住。 但身体还是被这一脚,狠狠地踹飞出去,乃至手也握不住枪了。 因为炎奴用脚发劲,犹如放了一波横空烈轰,再加上硬吃了乌龙一拳,产生了一股向后的巨大爆发力。 就听见轰然一声,两人各自倒飞。 乌龙撞进了树林,木屑纷飞,胸口汩汩冒血。 炎奴则是真气耗尽,飞出十余丈,如流星般,就要坠落山崖。 “起!” 冯先生剑指悬崖边缘,轰隆隆巨响,山崖边缘的部位,直接错位! 一大截岩石如阶梯般升起来,拦截了炎奴。 “咚!”炎奴的脑袋狠狠地撞上岩壁。 碎石迸溅,粉末纷飞。 他已经没有了真气,顺着陡峭的岩壁如滚石般跌落。 因为这是一座耸立的巨大砾岩,所单独形成的石峰,所以表面极为不平整。 炎奴碰碰撞撞,翻滚下来,一路又不知道砸碎多少凸起的砾岩。 待落地时,已然灰头土脸,浑身渣粉。 “咳咳……”乌龙咳嗽两声,捂着胸口走出,咬牙切齿。 他身上黑毛焦糊,秃了一大片。 炎奴的确不懂招式,可行为却天马行空。 常人刚才那个局面,不是化解乌龙那一拳,就是干脆松开长枪躲闪。 可他偏不,硬扛一拳,也要盯着乌龙的伤口猛打。 更无厘头的是,一共才交手两次,炎奴已经把三千五百年的功力全给用了。 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拿命换我重伤?” 乌龙看着被炎奴撞得坑坑洼洼的岩壁,知道这是冯先生的法术,便朝冯先生点了点头。 冯先生差点绷不住,看向老狗也点了点头。 “咦?这都没死?”乌龙忽然一怔,本以为这一下撞得惨烈,炎奴得死了。 哪曾想炎奴晃了晃身子,爬了起来,拍打自己身上的碎石粉末。 虽然灰头土脸,但看起来又好像没什么事。 炎奴嘴角渗血,身上有黑气侵入,水符一阵阵闪烁,将其化解。 胸腹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拳印凹陷,这是纯粹的蛮力,打碎了他的脏腑。 不过区区小伤,炎奴早已习惯,纯当无事发生。 冯先生眼珠一转,意识到沈乐陵拿三分之一本源制作成水符放到炎奴体内的用意,便道:“咦,好硬的身体,此子吃了龙刍草,体质强横,不要用拳头……乌龙,用法力渗透他。” 乌龙却眉头一皱:“可是那水符……” 冯先生哈哈大笑:“区区水符又能抵挡几次?而且你想用吸元秘术吃掉此子,不还得破掉水符?” 乌龙一想对啊,他一把提起炎奴,直接发动吸元秘术。 尽管被水符阻挡,但他持续不断地发动,总能破掉的…… 而手中的刺麻感,只要稍微注意,就不可能震开他。 炎奴的脑袋被狗爪握着,双脚悬空,无法挣脱,感受着水符一张一翕,一阵阵地化解吸元秘术,陷入沉思。 “悬河泻水!”沈乐陵见炎奴这么快就把真气耗尽,有些无奈。 她希望炎奴能多坚持一些时间的,没想到五个呼吸就不行了…… 但炎奴的选择也并没有错,犬妖厉害,几十年上百年的真气,根本是挠痒痒,打得天花乱坠也只是剃毛,倒不如狠狠来两手重的! 只能说,炎奴修炼的时间,太短了…… 现在的局面,很不妙。 乌龙虽然一心想要用吸元秘术吞噬炎奴,而水符能坚持很长时间,可万一乌龙不耐烦,直接把炎奴咬死了呢? 想了想,沈乐陵也只能提前参战,吐出滚滚潮水,犹如浮空大河,席卷宣泄而来。 “软绵绵的法术。”乌龙嘴角翘起,周围卷起黑色的旋风。 虽然黑气旋风只有三尺范围,但滚滚波涛却不能渗透半分,当真是水泼不进。 乌龙老狗的法术,都是围绕防御与加强力量的,虽然不懂什么远程术法,但防范这些术法的手段却很厉害。 对此沈乐陵紧皱眉头,这犬妖出乎意料的厉害。 她更擅长变化与催生,而非战斗,除非给她时间,创造出有利地形,法术的威力才会够大。 此时此刻,她正在暗中部署藤蔓,这就是她希望炎奴能坚持久一些的原因。 “就这点水平?”乌龙见这声势浩荡的一招,都突破不了自己的护体罡气,不禁嘲笑地看着沈乐陵。 冯先生则用自得的语气说道:“此妖与我等大战一夜,早已是强弩之末,用不出厉害法术了,除非……” “除非什么?”乌龙偏过头微微分神,手中习惯性再次发动吸元秘术。 而就在这时,炎奴毫不犹豫地一枪插进乌龙的伤口,他在罡气防护圈内,并不受影响。 “噗嗤!”尽管炎奴现在没有真气,可乌龙的伤口太大,枪头锋锐还是扎进了肺里。 就在同时间,水符应激化解吸元秘术,乌龙手掌一震,竟是松开了。 炎奴趁机脱离,朝着沈乐陵狂冲而去。 “吗的!咳咳……”乌龙肺都要气炸了,肺管子里汩汩冒血。 因为炎奴出手的时机,与水符化解时对他的反噬同步,以至于就这么挣脱了他的钳制。 这波着实是大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凡人被他抓在手中,任人宰割,竟然还敢刺他? “想跑?给我去死!”乌龙抬手一掌,打出一团狼头般的黑气,呼啸而去! 触碰到炎奴的瞬间,水符浮现,疯狂化解。 炎奴砰得一下被炸飞,一头撞上了……突兀耸立而出的石壁。 “我拦住他了!”冯先生抬着剑喊道。 “好!”乌龙狗腿一蹬,就追上炎奴。 可是还没等他动手,又是一块岩石突起,把炎奴撞飞了出去。 “嗯?”乌龙狐疑地看向冯先生:“你的法术太弱,别添乱!” 说罢,掌中汇聚恐怖的黑色罡气爆轰而出。 然而炎奴被这股黑气,碾压在地,犁出两丈多远,只惹得水符光芒大放,疯狂护体。 “这水符怎么还不破!”乌龙有些懵了。 殊不知水符元气充沛,哪怕只有沈乐陵留下的零头,也差不多高达五百段。 乌龙又不会精妙术法,单纯以罡气形式,法力轰击,那就纯粹白给,想要耗尽水符,也差不多要付出五白段的法力……这直接就是乌龙的全部法力了! “嗷呜!”乌龙气急败坏,终于选择扑上去撕咬,不再浪费法力。 面对扑咬,炎奴目眦欲裂,拼命抡起长枪狠狠砸在乌龙头上。 还别说,乌龙竟然真的停下了。 “枪不是这么用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只见黄半云手持一杆枪,扎在乌龙的天灵盖上,同时整个人倒立于空,身体与长枪形成一条笔直的竖线。 他在高处俯瞰洞府前的大战已经很久了,炎奴大发神威,击败老鬼,他看的那是如痴如醉,直叹垂治真经盖世无双。 然而局势突变,乌龙老狗竟然在炎奴最虚弱的时候杀到。 尽管炎奴吃了龙刍草,雄起了片刻,可还是不敌。 眼见恩人要死于自己杀父仇人之手,黄半云终于坐不住了。 他直接从山上跳下来,裹挟俯冲之势,全力一击,用尽了他生平绝学,一枪扎在乌龙头顶! 此乃乌龙老狗黑色罡气护体的唯一罩门! “嘁……”乌龙老狗眼珠向上,嗤笑了一声,脑袋猛然一抬。 黄半云脸色剧变,直接被掀飞了出去,手中长枪也如开花一般,撕裂成了扫帚…… 他摔在地上,再看乌龙老狗,这家伙摸了摸头顶,抓下来一抹头发,连一滴血都没有。 “怎么会……”黄半云脸色灰败,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不甘:我找到了罩门……都不破防? 乌龙老狗瞥了他一眼:“吓老子一跳。” 原来他之所以停下,纯粹是因为头顶罡气罩门猛然遭受袭击,吓了一跳而已。 “你来干嘛!”炎奴惊问。 黄半云咬牙切齿道:“我与此妖有血海深仇。” 他站起身来,挡在炎奴前面:“快去吃龙刍草,我来挡他!” 炎奴皱眉:“你会死的!” “我父亲从小教我,大恩未报,刻刻于怀。衔环结草,生死不负!”黄半云语气坚定,心中释然。 他太弱了,而这一刻杀父之仇与救命之恩合二为一。这或许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他不管打不打得赢,死也得死在这里。 不过炎奴听了却是一喜:“衔环结草?哪呢?快给我!” “啊?”黄半云茫然。 …… 第三十章烈火青莲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乌龙老狗已经闪电般杀到炎奴身旁。 至于黄半云,他理都懒得理。 然而黄半云虽然没有威胁,可他却找到了极重要的情报:乌龙的黑色罡气,竟然防范不了头顶。 就听见咻得一下,几道水流悬浮上天,横空而来,绕过了罡气,直击乌龙。 “你当我吃素的!”沈乐陵操控着水流轰击。 没有罡气阻挡,这一次终于伤到乌龙,水流中暗含强劲的法力震荡,轰得乌龙头昏脑涨,看东西都重影了。 不过第二道水流就不奏效了,乌龙微微歪着身子,罡气就把水流统统掀飞。 他的罩门,只是头顶很小一片。 不过炎奴和黄半云已经趁机跑开,炎奴直接把玄铁枪扔给半云:“枪给你用,快把草环给我!” “啊?龙刍草又不在我这!”黄半云总共就见炎奴吃了一次草,与乌龙一样,被龙刍草的事忽悠了,没听懂炎奴找他要草环是啥意思,还以为是说龙刍草。 “草环?什么草环?龙刍草是环状的?”乌龙逼问着,双掌齐出,各抓一个。 这速度太快,黄半云拼死拦在炎奴身前,挺枪直刺。 “嗯?好枪法,有点眼熟……”乌龙愣了一下,一巴掌拍飞了玄铁枪。 如此,黄半云勉强和乌龙过了半招,就再无还手之力。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沈乐陵拿出她设计好的诱饵,喊了声:“老狗!” 只见她摊开左手,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杂草,赫然躺在掌心:“呵呵,既然你们不让我走,那它也不能便宜了你们。” 说罢,她直接把草吃了。 霎时间,磅礴的元气从体内逸散而出,浓郁到沈乐陵如同置身于一片荧光之中。 “龙刍草!”乌龙看傻了眼,真是好浓郁的元气! 殊不知,这是沈乐陵把体内储存的大量元气,主动散了出来。 她从水符那里吸过一波堪比两万段的元气,短时间内也消化不完,不如拿出一部分,当做肉骨头扔出来喂狗。 冯先生也知道沈乐陵的用意,凝声道:“不要在凡人身上浪费时间了!这女妖才是关键!” 话音刚落,乌龙就果断舍弃掉搞了半天也破不掉水符的炎奴。 嗷呜一声,真如恶狗扑食一般,直冲沈乐陵。 然而他扑了个空。 沈乐陵噗通一下,化作一团水,很快从炎奴的身边浮现。 之前的悬河泻水,也并非无用功,正是为了把水域蔓延全场。 此刻略施小计,两人的位置,就因为假装吃了一株龙刍草,而立刻互换了。 唯一可惜的是,元气并没有散尽,乌龙张大嘴巴,鼻头耸动,在沈乐陵原本的位置,到处吞吸,捡漏了一大波元气。 “真是仙草,仅仅一小股元气,就有五百段!” 乌龙得了好处,他的眼神顿时更加贪婪,大张着狗嘴,舌头一吐,都淌出口水了。 而与此同时,沈乐陵又拿出一株草,塞进炎奴口中。 “哼,龙刍草我早已吃腻,药效对我无用,倒不如给这少年吃了,怎么说他也帮过我。”沈乐陵悠然道。 乌龙狗眼暴突,纵然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羊草,可乌龙不敢小觑,反而恨自己书读得少,有眼无珠! 旗山上他住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有仙草,人家一来就找到了。 恐怕正是因为……此宝贝与普通的羊草长得太像! “住手!”乌龙疯了一般扑过来,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但是沈乐陵已经把草塞进炎奴口中,而且暗藏玄机。 她掌心涌出妙水,还裹挟着一团草籽! 这是沈乐陵身上储存的最后一点草籽。 草籽虽少,但受到妙水的催化,急速生长,塞了炎奴满满一大口。 甚至因为沈乐陵是捂着炎奴嘴巴长草,所以这草直接顺着食道长进去,一步到胃,顷刻间就消化没了。 炎奴瞬间饱食,真气爆满,三千八百年功力! “炎奴,这是我最后的草了,我需要你为我争取片刻。”沈乐陵低声严肃道,同时挥手又在炎奴身上覆盖了一层藤甲。 “没草了?”炎奴看向高处的山坡:“山上不是还有吗?” 沈乐陵心里无语,真相要给乌龙知道了,一定会毁掉所有的草。 乌龙听了沈乐陵的话,冷笑道:“最后一株草?不可能,不是有四株吗!” “你吃了一株,他吃了两株……还有一株,藏在山中么?” 乌龙回想炎奴的话,不禁也看向那处山坡。 那里有大片的草地,而龙刍草和普通羊草很像,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这妖女恐怕是将其混在草地里,掩人耳目,等安全之后再去采! “哈哈……这山上这么多草,你去找吧。”沈乐陵不禁大笑。 “哼,杀了你若没有……我大不了把这座山的草全吃了!”乌龙冷笑。 沈乐陵无语,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先锤死你!”炎奴身上瞬间闪亮起火光,通体炽烈。 藤甲十分耐烧,点燃的火焰温度又高。而炎奴脚下,又是半尺深的水泽。 于是乎,炎奴上半身燃着熊熊大火,炽烈的脚又沸腾出无数蒸汽萦绕。 “嗤……” 炎奴升腾的气焰哗哗作响,他半蹲着身体,忽然突击! 长枪在前,犹如鸟喙,火焰在后,恍若凤尾。他横空烈轰而出,周围水汽如浪花般向两侧掀开。 呼啸声犹如山崩! 乌龙毫不示弱,他刚才吸了一股元气,此刻法力也在缓缓恢复,根本不虚炎奴。 这条老狗杀气腾腾,飞扑而上。 两道即将碰撞之际,炎奴唰得一下消失在眼前,竟然与他擦肩而过。 “什么意思?”乌龙刚一回头,就是一阵火光冲脸。 紧接着感觉到胸口剧痛,玄铁枪轰进了伤口。 他勃然大怒,挥爪还击,却又打了个空。 “好快!”乌龙瞪大狗眼。 发现炎奴不断地在空中折射,甚至有时候干脆一头撞上石壁减速,然后踩踏石壁冲刺。 他的真气几乎只用来加速,打到乌龙身上的,也就六十年的功力而已。 大概是堪堪越过罡气护体,能碰到乌龙伤口的力度而已。 “嗤嗤!” 但是因为炎奴散发的热量太过惊人,身体比烙铁还可怕,所以哪怕只是轻轻碰到,亦如炮烙之刑! “砰砰砰!” 炎奴在两块石壁之间,来回穿插,一手挥舞玄铁枪,一手疯狂地拳击。 冯先生见状,长剑急指,在乌龙周围竖起好几块岩石,几乎将其团团包围,以供炎奴踩踏。 他一边喝石,还一边还焦急道:“乌龙,我打不到他啊!” “死鬼!你特么给我停下!”乌龙应接不暇,发现炎奴撞上石壁毫发无损,反而借助其减速折射后,终于痛骂老鬼。 这不是帮倒忙吗?有老鬼的石壁在,炎奴的机动性更高了。 炎奴横空烈轰,打得乌龙身上噗噗作响,也打得四方石壁上遍布裂纹洞坑,碎石迸溅,粉末纷飞。 因为每一击的力量太大,还会把自己震飞。 所以炎奴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弹球,打一拳,倒飞,然后横空烈轰,折射换个角度再打! 突刺冲锋,撞墙配合,又打一拳,如此反复的高速运动战,杀得乌龙眼花缭乱。 炎奴整个人就这么如流星般,从四面八方狂轰滥炸,乌龙被疯狂压制,胸口的伤势,也一点点越磨越大。 “可恶,他又盯着我伤口打……” 炎奴打的最多的就是乌龙胸口的枪伤,如果因为速度太快没打准,那也得在乌龙身上点把火。 乌龙时不时还被烫个拳印模样的伤疤,杀伤力不大,羞辱性极强。 反过来乌龙很少击中炎奴,若是以黑气反击,却还会被水符挡下。 “吗的,你只会打这里吗?” “因为打这里,你最痛啊。”激战之余,炎奴还老实回答。 “吗的!”乌龙气急败坏。 他朝着一个方向猛冲,想拉出石阵范围,到了空旷地带,炎奴的机动性就会大为下降了。 没有石壁减速,炎奴就得浪费更多的真气。 然而乌龙跑到哪,岩突就跟到哪…… “老鬼!”乌龙憎恨地看向冯先生:“你在找死!” 冯先生感应到沈乐陵在地下部署的庞大藤蔓,心说大局已定,不禁笑道:“不好意思,我摊牌了!我……” “最后一株龙刍草,你想独吞!”乌龙愤怒道。 “……”冯先生哑口无言。 乌龙暗想,当龙刍草只剩最后一株时,他不可能再分给老鬼,不,他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想分给老鬼,只打算最后独吞。 老鬼此刻定然也是如此打算,所以想平衡场上局势,坐收渔利。 “呃……是,是啊……”冯先生敷衍道。 就在这时,沈乐陵也出手了,挥手操纵一根根藤蔓蜿蜒而去! 一根缠绕到炎奴身上,形成新的铠甲,等于又给他身上的烈焰添了一把柴。 其余的藤蔓,则统统缠住乌龙。 “该死!”乌龙老狗勃然大怒,身上迸发出更多的黑气,搅碎身上的缠绕。 然而源源不断有藤蔓破土而出,缠绕于他。甚至这种藤蔓,分泌出一种液体,如膏药般贴在他身上。 哪怕是撕碎,也零零散散地粘着他。 他越挣扎,身上裹得越厚,越发臃肿。 “说我软绵绵?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沈乐陵双臂一展,脚下的土地瞬间震荡翻动起来,钻出一根根虬结粗壮的藤蔓。 这些藤蔓还在生长,各个都有拳头那么粗,以沈乐陵为中心,扩散蔓延。 所过之处,地面都被交叠覆盖,越垒越高。 最终全部朝着乌龙汇聚而去,他直接被掩埋,如同陷入到扭曲丛林的海洋中。 这个场面,极度壮观。 “厉害!”冯先生都忍不住惊叹,翻腾的植物,层层叠叠,令人头皮发麻。 “那当然!万千虬结的藤蔓,裹挟巨力绞杀,纵然没把乌龙碾成齑粉,他也肯定逃脱不掉。” 沈乐陵刚说完,就见乌龙脖子上浮现出一个项圈,绽放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笼罩乌龙,保护着它。 上面还印有一面金牌,赫然写着‘乌龙驹’三个字。 如此项圈,拔地而起,硬生生磨灭藤蔓,轰出一条通道,吊着乌龙的脖子,将其提到空中。 “什么!”沈乐陵才知道,乌龙竟然有一件精品法器! 不过这法器……狗链?对啊,乌龙是某修士的坐骑! 乌龙脱身而出,意识到这是主人隔空搭救,大喜过望。 “哈哈哈哈!你们胆敢杀我,我主人定会为我报仇!” 沈乐陵听了这话,更要杀他:“起!” 霎时间巨大的扭曲丛林,从四面八方掀起,向中间形成合围。 犹如一片巨大的花朵,正在收束成花苞…… 但是这收束太慢了,乌龙腾空而起,就快要被拽出范围。 沈乐陵大喝:“炎奴,快干掉他!” 炎奴喊道:“我真气用完了。” “啊?”沈乐陵的法力已经耗尽,脸色难看,莫非就要放纵这条狗跑了? “半云半云,你不是说衔环结草吗?草环呢?”炎奴在黄半云身上摸索。 “姜老弟,衔环结草不是这个意思!”黄半云哭丧着脸。 这片植物海洋虽然可怕,但尽在沈乐陵掌握,除了顺带手把张全吸干了以外,其他人如同海上行舟,丝毫不会被翻滚的藤蔓绞杀进去。 黄半云眼见乌龙就要伏诛,都要喜极而泣了,结果又生变故,心里也是极度痛苦。 “不,不能让他跑!你们把我吸了吧!”黄半云目眦欲裂,恨不得自己化为别人的法力。 但是沈乐陵不缺元气精魄之流,她只是来不及回复。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在他们眼看着乌龙飞出了扭曲丛林的包裹范围时。 “吱吱吱!”忽然一个草环,从天而降,精准地挂在了炎奴的脖子上! “诶?”众人看去,赫然是那只拥有灵智的小猴子。 “多谢!” 炎奴张口就吃,全部塞进嘴巴。 原来最初炎奴找黄半云要草环时,黄半云虽然没听懂,但他的猴子听懂了…… 丸子身为灵猴,能听懂人言,又心思简单,炎奴要草环,就给他个草环便是了。 而且它知道,炎奴是要什么样的草环。 因为早在炎奴飞来参战的第一时间,脖子上就挂着一个用草编织成的环,只不过后来烧毁了。 这件事黄半云没有放在心上,猴子却记得。 而黄半云加入战局,乃是抱着必死决心,继而担心猴子,便没有让它一起下来作战。 这使得猴子一直留在山上,听到炎奴说要草环,它非常实在,马上去找一模一样的草编制一模一样的环儿…… 直到此刻,终于送到炎奴手上。 “轰!”炎奴真气爆满,顷刻间拥有高达四千两百六十一年的功力! “什么!”乌龙在天上看得仔细,炎奴吃下的只是普通的草而已,而且是一大把! “给我回来!” 炎奴冲天而起,通体炽烈,仿佛一道赤色闪电追上乌龙。 他拽着乌龙,毫不吝啬真气,疯狂回降。 仿佛一颗火流星,向即将合拢的巨大花骨朵中坠落! “你走不掉了!”沈乐陵拍手大笑。 乌龙极速坠落,惊骇大叫:“是最后一株龙刍草!亏我以为在山上的草地里藏着,结果你竟然交给一只猴子,还和其他杂草编织成环……” “这……”沈乐陵和冯先生都有点绷不住了。 忽然觉得,骗这条狗,挺没意思的。他们到后面都没有在圆这个谎言了,没想到这条狗还是看不穿,脑子里全是龙刍草。 这时乌龙这才注意到边缘的冯先生,眼中迸发出希望:“老鬼,我都要死了,你还不帮忙?他们杀了我,就是杀你!” 说着,炎奴已经抱着他狠狠地撞进藤蔓中心,向深处陷落。 冯先生嘴角一抽,长剑一举,掐了个诀:“起!” 乌龙见状,升起了希望,竭力地挣扎,想借着项圈之力爬出,哪怕脖子都快被勒断了。 可下一秒,一块块巨石从底部隆起,好似一只大手,握住了乌龙,将他狠狠地拽下。 “老鬼!老鬼!”乌龙气疯了,最终被完全掩埋在藤蔓中。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炎奴也被缠绕其中。 那炽烈如烙铁般的身躯,点燃了周围所有的藤蔓! 沈乐陵心念一动,马上掐了个诀:“都出去!” 顿时这些藤蔓一个个分泌油脂,越烧越烈,很快整片丛林化为一片火海! “啊啊啊啊啊!”乌龙深陷火海,烈焰颤声,惊悚地惨叫。 “炎奴,你没事吧?”沈乐陵询问同样在火海中的炎奴。 “没事,就是有点呛……咳咳……”炎奴周围,不是烈焰,就是蒸汽,要么就是滚滚浓烟。 沈乐陵早有准备,知道他不怕前两者,稍微试探一下毒烟后,连忙将准备好的一根特殊藤蔓射到炎奴脸上,遮住其口鼻。 炎奴顿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抱着乌龙在大火中熬炼。 项圈法器的光辉,还在庇护乌龙,但已经无法将其救走了。 乌龙沉浸在窒息与高温中,痛苦万分,却又死不了。 巨大莲花状的藤蔓,彻底闭合。 内在火红,外在青绿,犹如一朵耸立在山腰的巨大火莲,待它燃烧到极盛时,火光冲天,比之山巅更高。 沈乐陵等人在外面,仰望这恐怖的火莲,心说这法术的威力,一下子上升了几个档次。 大约熬炼了两刻钟,炎奴主动从烈焰中走出。 浑身不着片缕,只有烈焰与灰烬。 “他就剩一块骨头了。” …… 第三十一章鬼火入体 “终于报仇了……”黄半云泪流满面,浑身激动地发抖。 小猴子也在他肩膀上拍手大叫。 黄半云朝众人深深一礼:“多谢诸位铲除此妖,半云感激不尽。” 炎奴抖了抖身上的灰烬,说:“这有啥?他早就该死了。” “别抖了!你先把衣服穿上!”沈乐陵大叫着,小手一挥,令之前那条不易燃烧的藤蔓蜿蜒到身旁。 藤蔓缠绕到炎奴身上,形成一副藤甲衣。 “这件注入了我大量的妙水,寻常的火焰是点不着的,但你要是想烧,我可以令其分泌油脂。” 炎奴心想这不错啊,每次他进入炽烈状态,衣服都得化为灰烬,有了这件就好多了。 接下来,沈乐陵尝试用水扑灭大火,然而火势太大,她的水喷进去直接蒸发。 冯先生则调动泥土掩埋,但烈火青莲又太庞大,少许土石根本扑不灭。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合力挖一圈壕沟,又筑一圈土墙,把燃烧范围与外隔绝。 “就等它自己烧尽吧。”沈乐陵说着。 又有一根藤蔓破土而出,一阵扭动,吐出几件杂物。 金、银、玉佩,以及一张铜契,这都是从张家武者尸体中弄来的。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铜契。 “小姐有心了,冯某日后就供小姐驱使。”冯先生凑了过来,见铜契无损,满脸堆笑。 “你本源被炎奴重创,还敢帮我们?”沈乐陵眼神玩味。 冯先生拱手一礼:“二位,冯某的诚意,你们应该已感受到了。” “我与张家亦是血海深仇,他们杀我全家,将我炼制于法器里,距今已有五十年。” “二位,虽说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只要你们对付张家,就是我的恩人。” 炎奴盯着他:“尸兵怎么回事?” 冯先生苦笑道:“别看我,那些村民,是张家人杀的,只因新鲜尸体炼制尸兵更强。你认识他们?那你去村里一问便知。” 炎奴恼怒,看向因为一番激战,滚落到山坡下的一具具白发尸体,依旧觉得心中怒火难平。 沈乐陵微微颔首:“这只老鬼,第一次出手完全是在看戏,第二次出手虽然动了真格,但也对你手下留情了。” 冯先生悠然道:“冯某今年八十五岁,从未杀过凡人。” “不过除妖就另当别论了。” 沈乐陵斜他一眼。 冯先生连忙堆笑:“我说的是乌龙这种妖怪,而像小姐这般美丽正义的女妖,冯某敬仰都来不及呢。” “咯咯咯……我最讨厌心机深沉之人!”沈乐陵笑吟吟道。 “……”冯先生急忙住嘴,同时心里吐槽:这里心机就你最深,你好意思说我。 他当即变了副正经面孔,指向炎奴。 “老狗的主人恐怕会赶来,此地不宜久留!” 炎奴手中,除了乌龙的妖骨以外,还有一副法力耗尽的项圈。 这项圈护住了乌龙足足两刻钟,甚至差点就把他带走了,可见幕后修士的强大。 “嗯,先离开这!”沈乐陵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当即飞奔下山。 本来冯先生只需要钻入铜契中即可,但炎奴却希望带上村民的尸体,于是冯先生只好飘在天上,同时操控尸体自己跑下来。 当他们一路来到之前的村庄时,隔着老远依旧能见到旗山方向冲天的火光。 “呜呜呜……” 村庄里无人关心远处的火光,这里一片萧条,许多门户明显有‘侵门踏户’的痕迹。 尘土中还有许多血迹,空气中隐隐传来哭声。 “活下来的多是妇人。”冯先生环顾一眼,就知道大部分屋子里都还有活人。 不过多是老弱妇孺,张家是选择将年龄最大的五十名男人杀了。 炎奴循着最近的哭声来到一户人家。 黑乎乎的小屋子里,点了盏幽暗的油灯,一名老妇人对着灯,手捧一件衣服哭泣。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老妇人麻木回头,见到门外妖妖鬼鬼,也不害怕。 忽然,她眼中有了神采,那是因为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老妇人拿着灯,眼神直勾勾地走出,越过炎奴与黄半云,停驻在一具老者尸体前。 “归来耶?”老妇人沙哑着问着。 但尸体虽然被驱动着站立,却不会说话,脖子上有深深的血痕。 老妇人面露惨色,她是亲眼见到老伴被杀的,方才不过是抱有一丁点希望而已。 此刻瞥见尸体脖子上的刀痕,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 炎奴与黄半云同时出手扶住。 老妇人哭了一阵,才开始思考这些人的来头。 “你们是……” 炎奴说道:“我阿翁说落叶归根。我杀了张家人,把尸体给你们带回来了。” 她嘴角苦涩,眼前这群人可谓成分复杂。 黄半云游侠装束,冯先生则明显是一只鬼啊,是这鬼以赶尸般手段,将尸体运回来的。 老妇人又认出炎奴和沈乐陵,白天来过,是被张家追杀的,并且她已经知道沈乐陵是妖怪了。 因为张家人来此,是以斩妖之名,要求村里献上尸体助阵。 村长不同意,吵闹起来,被张全宰了,随后干脆大开杀戒,共挑出五十名年迈男子杀之。 万没想到,所谓斩妖豪族血洗了村子,炎奴他们反而把尸体送回。 人非人,妖非妖,鬼非鬼。 “多谢诸位……”老妇人哀痛地感谢。 沈乐陵连忙吩咐冯先生:“把尸体摆在村中心的空地,让各家认领吧。” 冯先生剑指微动,其余尸体就自行走到村中心,然后往地上一躺,彻底成了普通的尸体。 他们的动静很大,吸引出不少妇人从窗棂间向外观望,却不敢出门。 老妇人主动走出,呼唤村民们出来认领。 很快空地上聚满了人,哭声震天,几乎全是妇人,男子还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 唯一算是青壮的,乃是一名缺腿的农夫。他一条腿齐根没了,只能杵拐,因为残疾而没有被征兵,又因为年轻而没有被张家杀害。 如今村里,这残疾人反而算是顶梁柱了,只见他一瘸一拐走过来感激众人。 炎奴拉住他说道:“先让村长他们入土为安吧……唔,要不我帮你们挖?” 他注意到村里缺少壮力。 缺腿农夫想要拒绝,却又面露难色,倒不是村中无人。 别看身后一群妇人,但都是干农活的,真要是连坑都挖不了,日子都别过了。 唯一为难的是,想让村中长辈们都入土为安,把五十人一起下葬,绝非小工程。 正犹豫着,炎奴已经开始找铲子了。 见状冯先生说道:“行了,我来吧。且选一片坟地,我用法术为你们开土。” 冯先生擅长土行法术,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多谢诸位恩人,今晚就在村里歇脚吧。”缺腿农夫见有高人,也不矫情,连连感激。 然而沈乐陵摇头拒绝:“不必客气了,我们不能久留。” 说着看向冯先生:“一切从速吧,你行不行?” 冯先生微微皱眉:“现在?行……” 虽然开土做坟本身是小菜一碟,但他现在状态太差,连番大战下来,可谓本源受创,法力枯竭,一下也没休息。 不过既然张口了,不能说不行。 “走吧!” 冯先生强打精神,再令尸骸起立,一步一步向村外走去。 全村的人都跟着,呜咽不止。 正常来说是没有半夜下葬的,但如今这世道能下葬就不错了。 他们村现在活着都难,也没有多少讲究。 缺腿农夫带着大家来到一处荒丘,冯先生手指地面:“开!” 他浑身颤抖,身形飘忽,荒丘的土壤立刻翻滚起来,随后自行向两侧分开! 与此同时,沈乐陵找了个地方,撒下种子,种了一片松树。 她不断催生,大树越长越高,最后一声令下,崩裂成好几节。 几节断木噼里啪啦发出声响,黄半云上前扒开表面变得松软酥脆的树皮,好家伙,里面竟然是光滑的木板。 村民们都惊呆了,直叹是仙家手段。 “棺材怎么做?”沈乐陵有些茫然。 “不用不用,咱们苦命人有块木板就行。”村民都不敢劳烦。 冯先生当即让尸体自己拖着木板进入坟地,铺好之后,尸体又自己躺了上去,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不动了。 这诡异的场面,甚至都冲淡了大家的悲伤。 “轰隆!” 冯先生合上一座座坟,并立起岩石为石碑。 “碑文你们自己刻吧……我不行了。” 冯先生恍恍惚惚,终于干不动,鬼体如蜡烛溶解般模糊。 沈乐陵连忙把他带到一边,享受月光的沐浴,同时溢出一股元气。 冯先生深吸一口气,尽数收纳,总算好过一些。 “要不你也弄个符给我。”炎奴忽然说道。 冯先生错愕。 沈乐陵咯咯笑道:“就是炎奴神藏穴里的护身水符。” “老鬼,你也凝结一张本命符给炎奴,他以真气灌注,你定期回收里面的元气,如同吃了补元神丹。” 冯先生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之前我还只是猜测,所以你的磅礴元气,都是靠那水符得来的?” 沈乐陵点头:“没错,但你也得拿出三分之一的本源来。” “这……”冯先生都快哭了:“不是,我的鬼体本源被重创了,你没看到吗?我用法力凝结护身符,防身效果绝不弱你。” 沈乐陵白了一眼道:“又不是要你的防护能力。” “主要是得能快速吸取真气,并且容量够高。” “你若只用法力制符,连炎奴两成真气都吸不完,就会爆炸。” 冯先生一想是啊,炎奴真气太多了,还非得用本命符才能吸。 他哀叹一声:“我的鬼体本源已经受损两成,再少整体三分之一,缺失过半,岂不是无法突破境界了?” 沈乐陵知道身体的本源受损,修行速度、施法能力都会下降。 如若缺失过半,天道会将其当做不完整的生灵,继而无法突破境界。 不过没关系,沈乐陵笑道:“本源分化出来而已,放在别人体内,不还是你的?你想突破时,收回来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冯先生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将手中鬼体宝剑,直接炼化成一团火焰。 这火焰阴恻恻的,飘摇着紫色的幽光,乃是一部分本命鬼火。 他仔仔细细将其凝结成一团火符,射入炎奴体内的灵墟穴,与神藏穴的水符遥相呼应。 做完这一步,冯先生萎靡不振,鬼体闪烁不定,越发缥缈,好似烟霞。 …… 第三十二章捅马蜂窝 “此符不是护身的,而是护心,它能保护你的元神……唔,你没有元神,它保护的是你的魂魄与大脑。”冯先生虚弱地说着。 沈乐陵一笑:“不错,炎奴你的心灵没有任何保护,上次在茶山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睡着。” “多谢!”炎奴咧嘴一笑,马上坐在野地的田垄上修炼。 这回,他有两个消耗真气的符了。 一青一紫,一水一火,一阳一阴。 炎奴以真气灌注,仅仅一个呼吸,就把真气用尽了。 “好快!”这是炎奴的想法。 正要去找草,沈乐陵已经递过一把给他,这是沈乐陵用草籽培育的。 一路过来,沈乐陵随手收集了很多草籽,毕竟身边有炎奴这么个吃草大户,且经过上次大战没有草吃的窘境。 身为‘种树能手’,沈乐陵准备多研究研究,生发羊草的法术。 “呼!”炎奴吃过之后,真气爆满,四千六百八十七年功力。 “好浪费!”这是冯先生的想法。 大部分真气并没有被水火二符储存住,而是逸散出来,回归于大自然。 冯先生与沈乐陵,站在炎奴身边,都能感受到元气忽然浓郁起来,连忙开始吸收。 “好厉害!”这是黄半云的想法。 他感受不到元气,但是拿修仙者的本命符来修炼真气,本身就很离谱了。 更奢侈的是,沈乐陵竟然直接给炎奴吃掉一把龙刍草。 “炼垂治真炁是不是非得要龙刍草?”黄半云不禁问道。 “对……嗯?”沈乐陵反应过来:“龙刍草?” 黄半云说道:“就是你刚才递给他的草啊。” “……”冯先生与沈乐陵都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黄半云神色凛然,以为问到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立刻说道:“抱歉,是我多嘴了,你们不用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你……”沈乐陵用一种很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家猴子都懂了,黄半云竟然还以为有龙刍草? 黄半云以为他们觉得自己心怀鬼胎,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不要误会我,以后我都不会问功法的事了。” 冯先生倒是很快释然:“你家里没有修仙者吧?” 黄半云摇头:“没有……算上我,才是第三代士人。” 沈乐陵也明白了,黄半云对于修行界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去相信,一个人能吃草炼气,那太离谱了,只能选择相信龙刍草的设定。 这一点,乌龙老狗其实也一样,他根本不知道逆天之姿的事,再加上见识少,所以到死都相信龙刍草的存在…… 这其实不是蠢,而是在他们的认知中,如果去觉得那是普通的草,更蠢。 关于草环的事,乌龙到死都还解释了一波,对此黄半云坚信不疑,也以为自家猴子捡到了龙刍草。 “嗯,小友,有些事,以后你会慢慢懂得。”冯先生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他安心地凑在炎奴身边,吸收炎奴逸散出来的元气。 沈乐陵也在吸收,说道:“原来炎奴修炼时,有这么多元气往外散……” “可惜了,这样吸收,效果是最差的。元气的消散速度太快,会顷刻间稀释到整个世界中。” 冯先生嘀咕道:“下次应该给他弄个阵法,让他在阵法里修炼,然后阵法还能吸收他逸散出来的元气。” 沈乐陵偏过头:“你会阵法吗?我不会阵法,听说很难。” 冯先生吃惊道:“阵法有什么难的?无非就是乾元星斗轮流排列。” “不难?你不要太装!难道你阵法很厉害?”沈乐陵回忆道:“当初我忽……我和人论道,那人说一般人不要去研究阵法。” 冯先生哑然失笑:“他说的没错,是你理解错了。学阵法很难,最大的难处,就是贵。” “贵?”沈乐陵有些懵逼。 冯先生无奈道:“一名阵法大师精心调配阵图,以石头布阵,也不如一名阵法学徒,拿着金子照图摆放……” “这是什么道理?”沈乐陵想不通。 冯先生摊手道:“反正就这个道理,要不怎么说一般人别研究阵法呢?用不起。” “世间第一的阵法,在蓬莱岛。世间第二的阵法,在始皇陵。” “人皇都休想找到蓬莱岛,真仙都别想进始皇陵。” 他们聊着,时间很快过去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炎奴重炼了八次,功力高达九千一百三十四年。 因为前后生灭了很多次,所以泰皇功的重练速度比以前快了,但快得不多。 不过不练还不行,泰皇功的真气不会跟着吃草恢复,而没有泰皇功,他的真气品质低了两级。 “不行了,火符和水符都满了。”炎奴朝冯先生说道。 冯先生手一招,火符映现在炎奴胸前,轻轻触碰,冯先生顿时爽到飞起。 “嘶!” “这和吃仙丹有何区别!”冯先生嗨到不行,这一下吞吸了两万段法力,里面还有剩余。 沈乐陵也吸取了一波元气,神采奕奕道:“早不就和你说了,相当于吃仙丹……” “唔……”冯先生接纳完元气后,很快就又神情萎靡。 元气虽然比很多丹药都充足,但是振奋感却只有一瞬,不像丹药那样持久。 冯先生目光黯淡道:“可惜,元气只能补充法力,我的本源受损,非香火不可弥补……” “你还有后人吗?”沈乐陵询问。 冯先生恨声道:“没了……一个都没了,张家灭了我满门。” “我是最先被杀的,这才有机会被祭祀为鬼。” “也正是我变成了鬼,张桐反而留了我一命,将我封印在铜契里,镇守张家。” 沈乐陵询问道:“你看你道术精湛,生前恐怕就不是无名之辈吧?对了,一直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冯先生傲然负手:“冯脩,冯君游!” “吾十五岁时就名动江湖,十七岁入山修道,结交玄士无数,人称弘农酒徒!” 然而场面寂静,半晌沈乐陵才说:“冯君游?不认识。” “……”冯君游眼神黯然。 黄半云忽然说道:“弘农郡?” “你知道?”冯君游连忙追问。 黄半云摇摇头:“我从未听说弘农郡有姓冯的士族。” “唉!才消亡五十年,就无人记得了吗?”冯君游仰天长叹,神色悲戚:“世间再无弘农冯氏啊……” 炎奴拍了拍他安慰道:“我记得你不就行了?” “……”冯君游心说这管什么用啊。 他悲伤地立在空中,月冷风清,只觉萧瑟。 声音幽怨犹如鬼哭:“七十年前旧酒徒,如今不复在江湖。奈何一夜西风里,吹作秋声满地无。” 炎奴听不懂诗,困惑道:“张家为何灭你满门?” 黄半云也问:“是啊,什么仇什么怨,士族之间的事有必要灭人满门?这种行为岂能为士林所容!” 冯君游微微摇头:“其实我不知道……张家与我冯家没有仇,甚至曾是世交。” “啊?那为何……”众人都有些惊讶了,没有仇,灭人满门? 冯君游低头思索:“想要灭掉豪族,往往是先除了所有修士,然后再灭凡俗后嗣。” “五十年前,我在山中修道,张桐来找我喝酒,当时他比我高一个境界,再加上两族世交,我当然不会拒绝。” “结果喝着喝着,他就把我杀了……同时被杀的,还有冯家的其他几个修士,他们修为还不如我。” “之后就是张桐让我的家人,将我祭成鬼。香火塑造鬼体需要七天,等我苏醒时,冯家已经灭门了,鲜血染红了庭院。” “当时张家很多人,还有张桐都在场,他见我成形,很快将我祭炼到法器中。” “所以整件事,对我而言,就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忽如其来,等我回过神来时,什么都没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杀我全家,也许练了什么邪功?” 大家都听怒了,张家这也太狠了。 先灭修士,再灭族人,还要把人练成鬼。 直到死之前,都还友好的喝酒,这完全是借助信任,把别人害死。 “也许恰恰就是没有仇,所以才能接近你,凭借信任灭了你……”沈乐陵呢喃道。 “怎么可以这样!”炎奴双目赤红。 黄半云最重恩义,愤然道:“这华县张家草菅人命到令人作呕,简直不当人子!” 他实在不太会骂人,不当人子,已然是他骂人最重的词汇了…… 黄半云最初见到炎奴连件衣服都没有,浑身上下都是伤疤。 就知道恐怕与当地的张家有关,有些豪强欺压乡里,凌**仆,这并不罕见。 只是没想到,张家一步步突破了他的想象,无论是灭冯家满门,还是随意屠杀百姓,都已经是无视国法了。 “我要灭了张家。”炎奴直截了当道。 黄半云一惊。 有豪强欺压,而国法管不动的话。自然也会有人看不惯豪强欺压百姓,一怒之下便杀了豪强,亡命江湖。 黄半云的父亲,便是这样的人,以至于身为士人,饱读诗书兵法,却无法做官为将,只能在江湖上闯出个青州八侠之一的名号。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说哪位侠客能灭掉某世家的。 当今天下,为世家之天下,每一个豪族都牵扯极大,师徒门生、名流好友,官场人脉,这还没算修行界的牵扯。 能灭掉一个世家的,只可能是另一个世家。 炎奴只是平民,妄图灭掉张家,就如同去捅马蜂窝! “你想清楚了吗?若灭豪族,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地……”黄半云有些惆怅地看了眼那杆玄铁枪,又看了看炎奴。 炎奴坚定道:“我从不撒谎。” 沈乐陵咯咯一笑:“好哇,我们一起闹他个鸡犬不休。” 她被坏了道行,早就说过要张家后悔惹她。 冯君游就更别说了,直接道:“覆灭张家,我可以死。” 一妖一鬼一贱民,本来也没有容身之地。这里所有人,都要灭了张家,不是有仇,就是有血海深仇。 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就是黄半云,沈乐陵看向他:“你体内的水珠,我可以收回,你想走随时可以。” 黄半云眉头一挑:“不必多言!炎奴救了我的命,又报了我的仇,他要灭张家,我定从之!” “吱吱吱!”他肩膀上的猴子叫嚷着。 炎奴咧嘴:“那好,我们一起去灭了张家。” …… 第三十三章一目先生 众人决定覆灭张家,当即就要告辞。 眼见恩人要走,村民们纷纷汇聚过来,想要磕头感谢。 炎奴却叫住他们:“别跪!” 沈乐陵点头:“没错,千万别跪他,小心红尘火一泻千里,妖怪随随便便就会把你们吃了。” 村民们听到这里,才没有跪谢,旗山上可就有妖怪呢。 想到妖怪,他们看向旗山方向,惊异地发现,那里隐隐有火光冲天。 咋回事?有人放火烧山了?妖怪不灭火吗? 黄半云见状,激动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旗山犬妖已被他们除去,化为灰烬!再也不能害人了!” 村民瞪大眼睛,那条成精的野狗,为祸乡间十六年了,甚至从更早乌龙还是半妖时开始算,有三十年了。 如今终于被除了,不仅再也不用买那桃木符了,还报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仇。 “犬妖终于除了,请英雄们务必留下姓名。”缺腿农夫激动道,他的腿就是给狼群咬坏的。 沈乐陵嫣然一笑:“不必了,这狗有主人,是一名高深修士,恐怕正在寻我们报仇呢……” “啊?”村民们一听,这条恶犬吃人无数,竟然还有高深修士收下,甚至还有脸报仇? 他们都是乡野村民,不懂修士之间的事,但懂道理……他们就觉得这很没道理。 黄半云惊呼:“对了,那修士还不知道是谁杀的犬妖,请诸位务必保密。” “放心,我们什么都不说。”村民们十分感激他们,当然不会说。 冯君游飘过来,淡淡道:“说不说都一样,这事都不用打听。” “犬妖来之前一定是征求了主人同意,那名修士完全可以问张家,了解这次围剿的对象。” “退一万步,就算咱们先把张家灭了,这件事也还有一名知情者活着。” “谁?”沈乐陵问道。 “此次行动,算上张全,一共是六名顶尖武者。你们只杀了五个,还有一个负责去和犬妖报信,没有参战。”冯君游说着。 沈乐陵一惊:“犬妖独自赶过来,这个报信者来得慢,还在路上?” 冯先生摊手道:“谁知道呢,也有可能就和那名修士在一起。” “他们见到旗山的场面,自然知晓是谁干的。咱们躲不掉。” 炎奴将长枪往地上用力一竖:“不管他!我先灭了张家再说!谁挡我就杀谁!” “啊!”村民惊诧,灭张家? “你们不是被张家追杀吗?”村民急切道。 炎奴将长枪扛在肩上,往村外走。 “此一时,彼一时了!” 村民望见众人远去,方向正是华县城,意识到,炎奴这是要去给他们报仇。 他们想要劝阻,却又想起这些人神通广大,一个个不是妖啊就是鬼啊的…… 顿时眼眶微红,连连拜谢。 …… 三个时辰后,华县城外。 炎奴因为要赶路,修炼速度慢了一些,三个时辰下来,又破而后立二十四次。 四万六千一百七十年功力,让他的周天穴窍,熠熠生辉。 当然,常人看不到,至少得是灵妙期通灵彻视。 “你这身功力太过恐怖,在修士眼中,周天三百六十穴,好似天上群星璀璨。” 沈乐陵说着,手指微颤,在炎奴身上略施小术,布下一层隔绝。 她懂敛气之术,之前若不是受伤,逃跑时是不会有妖气留下的。 铜契在沈乐陵腰间挂着,冯君游从铜契中钻出一个头:“嗯,但还是能感觉到大概七十年的功力。” “多少?”黄半云瞪大眼睛。 沈乐陵咯咯一笑:“不碍事,来,换一身装束,我们进城。” 她手指拨弄,一滴滴妙水洒遍炎奴。 顿时那身藤甲衣开始变色变形,化为贴身的皮甲劲装,赤白相间。 又用草绳扎住炎奴的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普通的游侠。 “呼!”做完这些,沈乐陵又将几颗种子埋入地下。 微微念咒,大概半刻钟后,种子涨成豆荚一般形状,成长到半人高。 几片巨大豆荚连成一片,沈乐陵忽然喝令一声,豆荚裂开,一些细枝末节纷纷剥落,露出一辆车来。 她在车上挥手造出幕帘,坐了进去。 又向外撒豆成兵,造出十名藤甲兵,其中八名如炎奴一样,身上的藤甲变化,拟态成皮甲模样。 但还有两名却是趴在地上,变化成了两匹马…… “上车!” 木马拉车,八名甲兵护卫,黄半云手持缰绳,坐在马车右御的位置,炎奴扛着枪,坐在左御。 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城里去。 “你的变化之术惟妙惟肖,为我生平罕见。”冯君游诚心惊叹。 “那当然!不然我二十年来如何立足江湖?”沈乐陵多次被说法术软绵绵,没有威力。 可实际上,她的变化拟态之术,绝对是有数的精湛,早已如冯君游的喝石之术一样,信手拈来。 只能说,各有所长罢了。 “驾!”马车径直入城,城门口的兵丁,问都不敢问。 没看到冷漠至极的两列甲兵吗?虽然马车比较朴素,但出行有卫兵的,就是默认不用交城门税的。 马车直入城北,一路上,城中景象并没有他们想象的萧条,相反还挺热闹。 总有人悬刀佩剑,三五成群。 这都是从各地赶来或路过的游侠,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有点本事的人都想出一份力。 他们一部分从门派中出山,一部分从南方赶来。有的是为了报国杀贼,有的是单纯想出人头地。 这些人的到来,要吃要住,拿着钱到处采买,继而让城中百姓得以生计。 不过即便如此,路边依旧有饥民,形态病弱,走到哪里都能看到。 或跪在路边插标卖首,或蜷缩于巷道咳嗽不已,亦或者已然倒毙于道旁。 “又有哪受灾了吗?”炎奴眉头一皱。 沈乐陵说道:“城中百姓往往没有田地,靠小本经营或给人做工为生。若世道不景气,有个什么三病五灾的,家里便会揭不开锅。” “再加上兵荒马乱的,年年都有从外地逃难来的饥民,这幅情景我走南闯北,去到哪都能看到。” 马车很快在距离张府最近的一处客栈停下,这里汇聚的游侠更多,一个个喝着酒高谈阔论,都说要让胡蛮好看。 沈乐陵拿出白银,让黄半云包下两间客房。 进了房间,冯君游这才从铜契里彻底飞出,眺望窗外,望气感应。 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先确定城中强者、高人的位置与数量。 不过此刻一看,却是感觉不对,整座城都缭绕着瘟疫气息。 “城中有疫病。”冯君游一眼瞧出,很多人都已经病气缠身。 只不过健壮武者比较能抗,表面才没什么事。而体弱的饥民,就先显现出来。 炎奴一惊,疫病?阿翁当初也重病一场,差点死了。 “那怎么办?有药可治吗?” 冯君游继续观察,挑眉道:“倒也不是很严重,就是传播得猛烈,全城到处都是,这家客舍里几乎人人都有。” “不过你有泰皇白玉功,染上也没关系。” “我是说他们!他们怎么扛过去?”炎奴指着路边饥民。 冯君游说道:“通常染上疫病,只要不撞上疫鬼……人体就可以自行化解。” “疫鬼?”炎奴发问:“你不就是鬼吗?你是说只要你这样的妖魔鬼怪不杀他们,就可以扛过去是吗?” “不是……”冯君游哭笑不得,急忙解释:“我是人……不对,我是鬼修,疫鬼是天道点化的另一种鬼,专门在疫病流行之地出没,吸死病人。” 炎奴茫然,沈乐陵指了指客栈另一片客房:“喏,那边就有一只疫鬼。” “哪呢?”炎奴看去,却连鬼影子都没见着。 “凡人看不见的,来,你拿着铜契,这是降鬼利器,可以帮你看到鬼神。” 沈乐陵轻轻抬手,铜契浮空而起,落入炎奴手中。 炎奴紧接着就感觉眼前一亮,有五道诡异而丑陋的影子,飘进一栋草屋。 “看到了!”炎奴急忙跟上去。 **血招里面的鬼,只是铜契最基本的用途,那还得看冯君游给不给面子。 铜契本身是一件法器,在修士手中有降鬼之力,感应到鬼只是其中一个功能。 冯君游被炎奴牵引着走,连忙钻进铜契,只露出一个嘴巴说道:“这客栈聚集了太多病人,人员复杂,正是疫鬼喜欢来的地方。” “这是五只鬼啊。” 炎奴看到五只怪物,有手有脚,状为人形,可全身光秃秃的,脸上甚至没有眼睛。 不,还是有一只长了眼睛,但仅仅长了一只眼。 冯君游解释道:“这其实是一只疫鬼,是由五份鬼体构成的‘一只鬼’。” “他们五个总是形影不离,其中长眼睛的那个,叫‘一目先生’,其余四个全都无法任意行动,一切都要听从一目先生的命令。” “并且还要仰赖这只眼睛才能看东西,因而统称这五只为‘一目五先生’。” 炎奴惊奇,跟进了屋舍,这是一屋通铺,里面躺了八个人。 有的人盘腿运功,有的人躺着睡觉,有的人躺在塌上呼吸沉重,哼唧咳嗽。 四只怪物排在一目先生背后,这让炎奴想起了自己排队领饼的样子。 待一目先生盯着一人时,一只怪物凑到安稳睡觉的男子身前,鼻子微吸。 “这是咱的香客,不许吃。”一目先生开口阻止。 于是那怪物退回来,另一只怪物又接近盘腿练功的男子。 “这是个恶人,不许吃。”一目先生再度阻止。 第三只怪物接近了呼吸承重,频繁咳嗽的男子。 “这是个好人,不许吃。” 说完这话,一目先生指着剩下的五人:“这五个既无大善也不作恶,普普通通,好像正等着我们吃。” 于是怪物们按照顺序去吸食剩下的五人,每有一个怪物吸一次,那人就变得虚弱,疾病加重。 眼看着有人鼻息减弱,即将殒命时,炎奴直接持枪扑了进来。 “吃我一枪!” …… 第三十四章庞大家业 炎奴长枪直刺,捅中一目先生。 然而枪头穿透过去,感觉上好似只刺中空气。 炎奴催动真气也只能发出劲道,而这伤不到疫鬼。 一目先生瞥了眼炎奴,又看到炎奴手中的铜契,冷哼一声。 “这是个莽夫,我们走。”一目先生说罢,与四只怪物一块,腾飞而起,穿透墙壁飘出了屋舍。 炎奴连忙追出屋外,但一目五先生已然飞远,找不着了。 “可恶!” 炎奴四处都见不到那疫鬼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得回到房间。 刚一进门,就发现沈乐陵也用无语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解道:“你们怎么不拦着?这只鬼都要把人吸死了。” “疫鬼受天道行事,刚才的事就和人吃饭一样,为天理,修士若伤害他会遭天谴。”冯君游摊手道。 沈乐陵补充道:“你没有染上疫病,所以他不会动你,疫鬼只会吸食染病的人。” 炎奴看着手中的长枪:“但我也碰不到他。” 冯君游摆手道:“疫鬼想对付很简单,你看你拿个铜契,他就吓跑了,生怕你是莽夫不顾天谴把他弄死……” “其实普通人想避免疫鬼吸食,只需要定期奉献香火就行了。” “拜好瘟神疫鬼,然后吃饱喝足,一般的疫病还是挺好扛过的。若是扛不过,看病服药就是。” “归根结底,有钱就没问题。” “可问题是没钱。”炎奴挠了挠眉心,看向外面染病的饥民。 全城都有疫病流行,然而穷人却只能忍耐,哪怕熬过去,也因为没有供过香火,而要遭受个什么疫鬼猎食。 说着,他的目光眺望着百丈外,一片奢豪宅邸。 其中一栋高大恢弘,占地极广,风格威严。还有一栋台高插汉,溪泉萦绕,清净典雅。 炎奴问道:“哪一户是张家?” “都是张家,他们族人众多,又有门生,住的地方自然就要大。”冯君游说道。 炎奴跃跃欲试道:“张家应该很有钱吧?” 沈乐陵白了一眼:“废话!你也是穷久了,不知道富贵人是何样的……” 说着她看向黄半云:“你也是士人对吧?” 黄半云抿嘴道:“是……半云家境贫微,为九品寒门。” “你家有多少亩田地?”沈乐陵又问。 黄半云老实回答:“千亩薄田。” “多少?”炎奴震惊地看过来。 他和阿翁在茶山堡种地时,才十亩田,而且田是张家的,他们要交很重的租。 阿翁走后,炎奴连田都没得种,日夜干些杂役,跳水劈柴打铁修屋。 黄半云竟然管拥有一千亩田,叫家境贫寒? “你不是寒门吗?”炎奴重新打量黄半云,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啊。 黄半云有些惭愧:“在下确实是寒门。” 沈乐陵笑道:“寒门也有‘门’啊,下下门第,也是‘门第’啊。” “名下定然也投寄了一些佃农耕种……不过他家确实混得不好,竟然才千亩。” 一股没见过世面的气息笼罩着炎奴:“千亩还不好?” 沈乐陵当即解释:“朝廷按照九品选士,根据不同的品级,士人可以获得田产。” “高得不说了,其中第九品就是赐田千亩……注意这只是朝廷赐的田,而且只是一个人的。” “各大家族本身就有很多良田,如若族中人才辈出,再加上不断兼并,名下田产是与日俱增的。” 黄半云拱手道:“姜老弟,我确实从小家境贫寒,只因我父常接济乡里,收租甚少。后又杀了当地一名欺压百姓的豪强,而亡命江湖,朝廷收回了他名下的一千亩。” “我从十岁开始,就只能靠着祖上传下的五百棵桑树,与二十亩鱼塘生活。” “现在这一千亩薄田,还是我长大后,出仕国家,朝廷新赐的。” 又是桑树又是鱼塘,炎奴都听懵了。 听了别人的家境贫寒,炎奴才知阿翁想要良田十亩,平安喜乐,自耕自足,是何等卑微。 到最后,炎奴更是听得愕然:“你还是个官?” 黄半云点点头:“是,平原郡书令史,负责传达太守与各县的文书,大概管十几个小吏吧。” “你当着官怎么跑过来除妖了?”炎奴十分茫然。 黄半云有些羞赧道:“呃……我虽为官,但日夜习武,只想为父报仇,两年前本打算是辞官的。” “然而太守知道情况后,言孝道为重,放我离去,留官休假,钱粮照领,不用上班。” 炎奴难以置信,认知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连九品的黄半云都如此,那被称为没落的张家呢? 他又低头看了看窗外,那许多病弱的饥民,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家到底有多少钱?”他眼眸微微发红。 冯君游想了想:“抱歉,我真不知道,反正五十年前,我家都有十五万亩良田,商铺过百。我俩家世应该差不多吧?” “太少了……”沈乐陵连忙摇头:“张家这些年兼并了许多乡村,光茶山堡就有五万亩良田,八百亩桑树林,而这样的庄园坞堡,张家有八处。” “这还没算他们在城中的产业……再加上一流门阀衣冠南迁,留下的空白……张家虽然官场上没落,但财富上是大为增长的。” “唔,我假扮马教头时,曾听张绪说,张家在城内囤积了可以坚守三年不出的粮食,还有药材、牲畜、兵器、铠甲无数。” “仅我所知就有这些,具体还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世家皆豪富,张家再没落,也有五百年的家业。” 炎奴长枪顿地:“就散了他这五百年家业!” …… 午间,黄半云和炎奴首先来到城东校场。 这里正在招募兵丁,有些人自知武艺粗陋,老老实实在一处排队报道。 还有些游侠,则围聚在一处擂台下,眼睛紧紧盯着台上。 台上耸立着一名铠甲少年,双拳滴着鲜血。 他眼睛半睁微闭,就好像在打瞌睡一样。 不断的有武者跳上台,刀枪剑戟往他身上招呼,但没有一个能抗住一拳。 有的原地瘫软,无力站起,被士兵抬下去。有的则受到一股刚劲,直接倒飞出擂台。 简直是换着花样地击败对手,让炎奴看得津津有味。 黄半云走过来低声道:“打听清楚了,他是张家的年轻一代的英才,十九岁二元淬体,练出了近三十年真气,是一流高手。” “前来投军的游侠,只要能接他一拳不败,就能成为军官,不用从小兵做起。” “坚持得越久,军职越高。” 炎奴问道:“哦,张家的,那我要现在打死他吗?” 这时怀里的铜契,微微冒出冯君游的嘴巴:“最好别,我们的目的是灭了张家,总得先把分散在各个坞堡的张家旁系族人,都召集回来,才好一网打尽。” 他们已经商定好了计划。 从招募入手,先接近张家负责军权的族人张奉。 然后炎奴找个机会,偷偷把他打死,由沈乐陵占据他的身躯,尝试掌控张家的军队。 毕竟想灭了张家,光炎奴厉害没用,尤其是沈乐陵和冯君游,都不宜蛮横出手,以免倒欠太多道行。 所以必须追求一网打尽,速战速决。 “唔,总之让他们重用我是吧?那我和这人打个什么程度?”炎奴眉头微皱。 黄半云一笑:“打平手就行,我正好和他实力差不多……老弟,我先上去给你打个样。” 说着,黄半云跳上擂台。 怎么说他也是一流高手,所以刚一上场,仅仅一个架势,对方就把眼睛睁开了。 “总算来个像样的。”那所谓张家的英才,当即与黄半云战作一团。 两人在擂台上,杀得那叫一个难分难解,各种精妙地招式看得让人如痴如醉。 底下围观的诸多游侠武者,忍不住喝彩。 这是两大一流高手的对决,而且是不用武器,徒手拆招,这更考验对真气的运用。 “好!”炎奴也看得入迷,觉得打得真好看! 大约半刻钟,黄半云主动停下,拱手道:“好武功,但没有必要打下去了,我的武功都在枪上。” 铠甲少年也微微一笑:“我的功夫都在剑上……你,很好,可愿为我张家客卿,投军报国?” “若不愿报国,我何必来此?”黄半云一笑。 这时一名黑色华服男子,缓缓走来,他正是张奉,除家主以外,张家的二号人物。 他鼓着掌笑道:“好,我张家又多一员悍将。” 黄半云跳下去,自报姓名,与张奉虚与委蛇,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铠甲少年立在场上,似乎因为终于热身,来了精神,扫视全场:“还有谁,愿意上来一战?” 铜契微震,表示:按计行事。 炎奴当即喊道:“我!” “哦?”铠甲少年期待得看向炎奴,在黄半云之后还敢上来,定然不凡! 炎奴走上台,一脸木讷。 铠甲少年见他半天不动,挑眉道:“还挺客气,那我先不客气了。” 说罢,他率先出手,一掌拍来。 炎奴抬手去挡,哪知道对面是虚招,身法一闪,来到炎奴背后! “好木啊……就这?”铠甲少年非常失望,没想到炎奴的破绽这么大,菜得太离谱了。 当下一招绵掌,印在炎奴背心。 炎奴瞬间被拍中,刹那间感觉到一股阴寒真气涌入体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股阴寒真气,瞬间被两万六千一百七十年功力荡平…… 乃至气旋一转,还自动反震出‘一小股’真气,荡进铠甲少年体内。 “什么!” “噗呃!”那少年瞪大眼睛,口眼鼻耳往外冒血。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炎奴,噗通一下软倒在地。 直到此刻,炎奴才转过身来…… 却只能错愕地看他死掉了。 …… 第三十五章攻占瓮城 炎奴正在按计行事,还在考虑如何与其周旋。 然而这张家年轻一代的英才,招式着实精妙。 突然一个滑步,趁炎奴不注意,死在了他身后。 一切发生得太快。 霎时间,全场陷入死寂。 在台下负手而立,欢喜又得一员悍将的张奉,笑容瞬间犹如被拍扁在墙上一样僵硬。 游侠们也一个个好似木雕般呆滞,直勾勾看着那具软泥般的尸体。 黄半云更是刹那间紧绷,脚指头弯曲抓地。 现场气氛凝固地仿佛大家连呼吸都停止了。 最终率先打破沉寂的,还是炎奴。 “我真不是故意的。”炎奴心里委屈。 “……”冯老鬼则停止了思考。 炎奴其实非常菜,如果不用横空烈轰的话,人家可以秀得他摸不着衣角。 泰皇白玉功自动反击,本来并不强,但四万六千一百七十年功力的应激触动,就不是一般人能碰瓷的了。 偏偏还是一股阴寒柔性的真气……但凡那少年练的是中正真气,直接泥牛入海,他也不会死。 怪只怪,炎奴不会武功。 “贤侄……”张奉终于回过神来,颤声呼唤擂台上的少年。 然而那少年,已然被自己加速回流的阴柔掌力,冲得经脉尽断,气血逆行,七窍流血而死。 他勃然大怒,张家招兵买马,年轻一代的英才也投入军中,正要在这乱世成就一番功业,结果就这么死了? 炎奴还说不是故意的,这谁能相信? 能把一流高手反震致死,谁敢说没用全力! 其实真要是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失手,把人打死了,张奉都能忍耐,他会借机恩威并施,降服一员猛将。 如此张家虽然没了一个少年英才,可也多了一位更强的英才啊。 但是刚才的情况,怎能是失手? 在张奉看来,更像是炎奴故意被一掌打中,借此对拼内功。 然后趁势全力反击,以精妙手段把人震死。 这是什么?这是圈套!这是蓄谋已久! “狗东西,敢下阴招!” 唰的一下,张奉跳上擂台,体表可以肉眼可见地看到真气流转,赫然是三元淬体。 仓朗朗他拔出宝剑,剑锋亮起青光,蔓延出三尺剑芒,凝而不散! “说!谁派你来的!” 张奉寻思既然是蓄谋已久,肯定是有人指派,想要在擂台上趁机杀死张家的英才。 然而炎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上擂台,是为了得你看重,让你在帐中宴请我……” 张奉怒极反笑:“杀我贤侄,还想让我请你吃饭?”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炎奴平静地凝视。 “晚了!”张奉眼神冷酷。 他挺剑直刺,决意先把炎奴重创,拖入地牢慢慢拷问。 青色的剑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随后爆出雁形剑气,封锁了炎奴所有的闪躲角度。 “轰!” 擂台爆碎,强劲的冲击波瞬间膨胀。 张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就已经出现在面前。 所有人都看到,炎奴爆发出惊人的气劲,倏忽间突进两丈,杀到张奉身侧,恐怖的一拳轰出。 “完了!”这是张奉最后的念头。 此刻眼前只有放大的拳头,以及恐怖的冲击波。 然后,拳头停在了他面前。 原来炎奴又向前迸发气波,想打死张奉的同时减速。 刹那间张奉感觉颅内一阵轰鸣,眼前一黑,双脚离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 整个人好似风吹落叶般,连续数十个后空翻,横贯而去。 激流涌动的气波涤荡出数丈,呈肉眼可见的扇形劲风向前扩散。 站在张奉身后的黄半云,也受到波及。 他先是震起,向后飞出数丈,又腰部一沉,登登登连退数十步,最后一脚顶在城墙上,这才止住。 再看一旁,张奉已经狠狠拍在城墙根,墙体遍布红色的裂纹,好似灌血的蜘蛛网。 过了一会儿,裂纹上果然流出血来。 “嘶!” 在场的游侠们,头皮发麻,骇出一身冷汗。 他们双眼几乎要瞪出来,盯着保持轰拳姿势,还在向后滑溜的炎奴。 炎奴犁出三丈,这才站定。 “这这这这!” “惊世武者?” 游侠们连话都说不利索,在他们看来,一拳打死顶尖高手,不是惊世武者是什么? 此时的炎奴,头发飞扬而起,衣襟更是剧烈震颤,周身劲烈的旋风,呼呼鼓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气势冲霄,天垂异象,龙虎交汇?” “他已然五元淬体?” 他们大多都是不入流,一部分是三流,只有极少数的二流高手。 见炎奴气焰腾腾,他们没有见识,甚至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势若龙虎’。 “狗屁五元淬体!他连二元都没有!” “此子不过是真气太多罢了!现在定然后继无力,放箭!” 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惊怒交加,他看出炎奴只是真气太多,但到底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有些势力会用特殊方法,培养出几百年功力的怪胎。 当年天下第一王斯文就有五百年功力,不仅如此,还五元淬体,这就已经强得可怕了,而他偏偏还是疾剑山庄的人,学了快到不可思议的‘忽然剑道’,这才一剑斩六仙,号称‘仙人长生我无敌’。 相比起来,炎奴二元淬体都没有,真气虽多,却浪费严重,以军阵对抗,未必不能杀之。 城东校场,位于城池内侧边缘,是被围在一个瓮城中的。 除了走上城墙的楼梯、城垛以外,向外的通道就只有两面小城门。 场中除了来应征的几百名游侠、乡勇外,还有五百名披甲精兵。 城墙之上,更有两百名弓箭手。 中年文士强自镇定,立刻命人放箭。 “簇簇簇!” 箭雨落下,炎奴气劲再度暴涨,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向外震荡。 “饶命啊!” “不关我事!” “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 游侠们也被箭雨波及,想要逃窜。 但是出口已经被精兵堵住,仔细一看,竟然各个都是三流武者。 “杀!”这支部队,结成军阵,杀气腾腾,步步推进。 前有精兵,后有炎奴,游侠们夹在中间,极为无助。 而就在这时,炎奴一步踏出,拳头向后。 身体陡然间变红,犹如烙铁一般,直至熠熠生辉。 “张家的跪着,投降的趴下,不要命的来挡我!” 话音刚落,整个人犹如陨石般冲锋,身后的气流好似飞扬的羽翼。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吓坏了,这是什么东西?他是妖怪吧! 中年文士骇然,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这是多少真气了。 “挡住!快挡住他!”中年文士连连下令。 游侠们才不理他,哗啦啦趴了一地。 五百精兵,虽然纪律严明,可也头皮发麻,不敢力敌,向两旁散开。 霎时间这支队伍,不停侧移,左右变成两支方阵,腾开了中间的位置。 然而炎奴根本不是突刺,飞到半途,竟然开始转圈! “呼呼呼!” 炎奴双臂展开,划出一道道赤红的弧线,并瞬间从身体两侧轰击劲气,令自身螺旋转动。 与此同时,天上降下一道水流,令藤甲衣分泌出油脂,身上瞬间燃起大火。 而那股水流也蒸腾为汽,剧烈膨胀。 炎奴以劲气带动火焰与蒸汽,形成火光冲天的旋风。 “啊?”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精兵,脸色剧变。 仓促之间,结成军阵的他们,根本躲不出多远,大部分都卷入眼前急速逼近的火焰陀螺中。 “轰!” 一座岩石突然耸立在前,挡住炎奴,让其狠狠撞了上去。 惊人的碰撞下,更激发了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四射。 炽烈的火焰,灼热的水蒸汽,席卷的碎石烟尘,与张家的武者一时间都绞杀在一起。 一个个人翻滚着,燃着火焰被掀飞,身上的铠甲与血肉如开花般绽放。 碰撞中心,可谓风卷残云。 足足持续了数个呼吸,才徐徐消散。 在旋风的余韵之中,炎奴浑身破破烂烂,披散着头发,赤着脚。 他穿透烟尘,缓缓走出。 “你……你难道是秃发亚克?”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再变,近乎扭曲。这年头会攻击张家军的,不是秃发氏还能是谁? 看到炎奴的战力,他忽然想起了北方恐怖的济水之战。 本以为是败军夸张的传说,但现在感觉,也许是真的。 “秃发氏竟然打到这里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警钟怎么还不响?” 中年文士颤抖着,扭头想跑。 可是身后的通道外,忽然有两队表情僵硬冷酷的藤甲兵走了进来,堵住了去路。 再看城墙上,放箭的弓箭手已不知何时倒了一片。 而那警钟,更是被一条藤蔓牢牢缠住。 “啊……” “有修士!”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哇凉哇凉的。 有修士不顾红尘火,把瓮城攻下来了? 北方有些妖魔与胡蛮合流,攻城略地。秃发氏,真的是秃发氏来了! “你你你……” 中年文士见跑不掉,而炎奴一步步靠近,终于扛不住压力。 他急忙跪下:“我为张氏后军司马,主管城内守军一应粮草器仗,愿投秃发氏,以成王业!” “乞请饶命!殿下,乞请饶命啊!” 炎奴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两眼,还真就转身走了。 中年文士大喜,连忙站起来跟在后面。 眼见炎奴又走向其他没有被卷入火旋风中的残留武者,中年文士大喝:“还不拜见秃发氏的王子殿下!” 残留的武者已经不敢再战,见上官都投降了,也只能跪下俯首。 …… 第三十六章尽情闹吧 得知炎奴是秃发氏的强者,那群游侠反而急了。 “该死,秃发氏就打来了?” 他们很多是为了抵抗秃发氏,才来投军的,也许本事不咋地,但踌躇满志。 结果刚来报名,秃发氏就杀进城了? 游侠们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炎奴,既不甘心,又不敢妄动。 直到有一豪客,见炎奴没有真气护体,经过他身边。 顿时鼓起勇气,腾身而起,拔剑斜斩。 “跟他拼了!” “李哥!” 此人似乎颇具威望,他一带头,马上一大帮相熟的同乡游侠,也弹身而起,准备拼了。 “嘭!” 然而炎奴一抬手,就用气劲把那豪客震飞。 见状,准备一起拼了的同乡游侠们,全都尬住了,颤颤巍巍不知如何是好。 其余蠢蠢欲动的游侠,也都继续躺平。 那豪客见完全没法打,挣扎坐起,自知必死,破口大骂:“胡蛮秃狗,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放肆!”中年文士眉头一拧:“把这个狂徒拖下去砍了。” 一名军士拔刀就斩,黄半云却已经赶到,一脚将军士踹飞。 “不当人子!你这就投了?”黄半云怒不可遏。 中年文士只知道他是刚刚投效张家的一流高手,若是之前,他得敬上三分。 可如今自己都投秃发氏了,便喝道:“狂徒!秃发氏大军已要入城,你不知负隅顽抗,只会害得满城血光吗!” 黄半云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秃发氏要入城了?” 中年文士确实感觉不对,怎么城外没有喊杀声? 难道真就凭着秃发亚克一个人,想要攻破城池,再让大军来受降? 黄半云不跟他废话,闪身一拳打来。 中年文士站在炎奴身后,躲都不躲,冷声道:“在殿下面前,你还敢撒野!” “嘭!”黄半云直接越过炎奴,一拳把中年文士揍飞了。 “殿下,你……噗……你怎么……”中年文士满脸不可思议,他狂呕鲜血,胸口凹陷一个拳印。 炎奴拉住黄半云,看着他问道:“你到底在哪看到秃发亚克?” “……”中年文士人傻了,当即又一大口血喷出。 黄半云也有点无语:“不是……他是把你误认为秃发亚克了。” “我想也是。”炎奴连连点头。 “……”黄半云心说:这还用想啊?第一反应不就该知道是说你吗? 他扫视一眼狼藉的现场,苦涩道:“老弟,咱不是按计行事吗?” 炎奴抬起手来:“我真不是故意的,现在还有机……” “有有有!有机会。”黄半云连忙说道:“你先把手放下。” 炎奴挠着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黄半云见状郁闷道:“你之前那一拳,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会的,主要威力集于中间的位置,其他都是顺带震出来的风。”炎奴咧嘴笑道。 此刻冯君游从铜契里冒出。 这老鬼一脸头疼的样子:“计划有变,但还好沈乐陵在城墙上,暂时没有惊动全城。” “哼……” 一名明艳绝伦的女子,从城墙上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到场中。 “你气死我了,又让我欠了两百多年道行!” 沈乐陵气呼呼的,为了兜底,她不顾红尘火,直接控制了局面,以免走漏风声。 不管是用法术伤人、杀人还是控制人,都会招惹红尘火。 好在炎奴把校场内一千多人威慑住了,打死的打死,投降的投降。 她只需要对付城墙上的两百名守军。 “对不起,姐姐。”炎奴一脸歉意:“这些人给我下跪了,你快吃了吧。” 沈乐陵扫一眼中年文士,以及残留的几十个精兵。 这帮人的红尘火已经衰弱到极点,她知道这都是炎奴特意给自己留的。 炎奴哪知道什么受降? 他们是来灭张家的,管它什么后军司马,为虎作伥者肯定一并干掉。 炎奴见这帮人下跪了,便顺手放过,主要就是为了给姐姐还道行的。 此刻这帮降卒,全都懵逼了。 中年文士知道自己搞错了,嘶吼道:“怎么回事!你……你到底是谁!” 炎奴老实道:“姜炎奴。” 中年文士一听这名儿有点熟啊,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沈乐陵的水流如一条条触手般飞来。 中年文士吓坏了,不敢三七二十一向喊道:“等一下,姜炎奴,我认识你!我真的认识你!” 他拼命地回想,生死关头,终于给他想起来。 “啊对了!茶山贱民!你是那个茶山贱……” 中年文士的声音戛然而止,生无可恋地看着炎奴。 他常年待在城里,什么除妖的事都没参与,可也听说了,茶山堡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贱民杀回来了。 再看沈乐陵,这水流,可不就是牢山水女吗?还有那只鬼……靠,张全干什么吃的? “怎么可能是你们……” 中年文士难以置信,在挣扎中死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帮子家伙不仅没被剿灭,还敢攻城。 这时候张家,乃至周围所有郡县的豪族,防范的都只有秃发氏。 沈乐陵大肆吸取这帮家伙,在没有玉髓等天材地宝的情况下,人的精魄就是最普遍的还道行之物。 “老鬼,你要吗?”沈乐陵吸了十几个后问道。 “不,我从不杀凡人。”冯君游摇摇头。 沈乐陵撇撇嘴,当即把剩下的精兵都吸了。 “唔,消了一百年道行,我还欠一百三十年。” 冯君游笑道:“放心,张家的府库中,定有加道行的天材地宝。” “据我所知,张家常年囤积玉髓,府库里肯定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送到九华山。” 张家除了老祖张桐,还有其他修士,只不过境界都不高。 采服之道,全靠资源,张家定期都会囤积一批送去九华山。 “那就好。”沈乐陵微微点头,一招手,用水流把墙上的张奉抠了下来。 看着这稀烂的尸体,她很是郁闷,随意修复了一番,让外表充实,便化作一缕清泉钻了进去。 她占据张奉的尸体,扭了扭身,把骨头摆正,掐了个诀。 扭曲的面孔立刻丰满红润起来,身上的血污也被洗干净。 在场还剩下近千名游侠、乡勇,这些人大部分都老老实实趴着。 还有约莫百来人,尴尬地站着,他们都准备拼了,结果局势连番变化,把他们看懵了。 一直在破口大骂的那名豪客,意识到不是秃发氏进攻,脸色一松,接着弹身而起。 他本以为是炎奴随手没用力,现在才知道,炎奴恐怕没想杀他。 “妖……诸位,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炎奴咧开嘴:“当然是覆灭张家。” 那名豪客并不惊讶,刚才都杀了张家那么多人了,肯定是冲着张家来的。 “你们难道要建立妖国?”那名豪客脸色有些难看。 所谓妖国,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北部边境的并州、幽州,已经混乱到了极点。 有恐怖的大妖根本不修道行,但法力极度高强,其攻占城池,圈养人类,建立起妖国。 炎奴挠头道:“我就只想灭了他们,把钱粮分了,让所有人都能吃饱喝足,服药治病。” 众人都愣了,就为这个? 那豪客茫然道:“你们就为了开仓放粮?” 炎奴点头道:“张家不给人活路,该死。” 那豪客这才想明白了,面色古怪道:“你们要起义?妖……妖怪起义?” “啥是起义?”炎奴问道。 “……”那名豪客嘴角一抽,很是无语。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知你们厉害,也知张家倒行逆施,的确该死……” “但他们至少没有南迁,而是举旗招兵,决意死守城池,你们这群妖怪灭了他们是爽快,可城中混乱,胡蛮大军来日若杀到,谁来阻挡?” 他的同乡兄弟们都惊呆了:大哥,你敢这么和妖怪说话? 炎奴倒是不以为意,反问道:“你刚才不就想挡吗?我觉得你比刚才下跪的有用多了。” 豪客一愣:“我不过一武夫,仅有一腔血勇罢了。” “如今国家危亡,我李象只想尽一份力气。” 此刻沈乐陵已经处理好张奉的尸体,走了过来:“少废话,你难道要我这妖怪来管你们?我可没这闲工夫。” “现在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们一起灭了张家,之后你们是亡命江湖,还是起义割据都与我无关。” “第二,我灭了你们,再灭了张家。” 沈乐陵模仿张奉的声音,有模有样。 李象嘴角一抽,这有的选吗? 说实话,这一群妖怪杀进城,他们能活着就已经很稀奇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急于答应,这可是妖怪啊,说什么灭了张家就走,什么开仓放粮,恐怕有诈。 但不屈从,现在就得死,李象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兄弟们。 那群游侠都说道:“李哥,我们听你的。” 李象压力巨大,他带着乡里的好兄弟们,一起来投军报国。只因大敌在外,秃发氏纵横青州。 而张家纵横华县,何等作派,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样的豪强换做别的时候,他早就带着兄弟们砍他几个,然后亡命江湖。 李象想了想,苦涩抱拳:“我听命就是。” 霎时间他的同乡好友,也全都应诺。 其他各地来的游侠,那还有啥好说的,也都顺服。 冯君游沉吟道:“这群人实力太弱,没什么用。” “现在计划有变,瓮城被我们占了的事,瞒不了多久。” 炎奴冲到校场边缘,捡回寄存的玄铁枪,斗志昂扬道:“那就不瞒了!” 沈乐陵咯咯一笑:“好!你带人造反,我来剿灭你!” “嗯……嗯?”炎奴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乐陵指着自己:“我现在是张奉,本来按照原计划,咱们暗中召集张家所有族人,可这事都给你破坏了。” “如今这里全是妖气,张家还死了这么多人,总得有个交代。” “正好,你带人造反,我调人来围剿你。” “你要他一个人,承担所有人的围剿?那我们还不如直接杀出去。”黄半云激动道。 沈乐陵摇头道:“不一样,张家有很多克制我和老鬼的方法,但炎奴不怕!咱们分开行动,我只要不被怀疑,就能帮衬着他……” “反正和他说什么计划,他都会搞乱……还是我自己弄比较好。” “炎奴,你就带着这群人,尽情地闹吧。” …… 第三十七章大祸近矣 张府范围极大,东苑占地四亩,标志性建筑,乃是一栋清净典雅的高耸阁楼。 西苑则更大,占地二十亩,房屋连绵一片,庭院错落有致。 华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张家的门生故吏都住在西苑。 因为衙门太小,以至于他们直接在家里办公。 “季诚,我们的兵力已达极限,再招人,小小的华县可养不起了。”张府西苑之中,一群人正在处理政务。 他们身前摆放着美酒佳肴,一边听着歌姬奏乐,一边端详着各地呈上来的简报。 而在正位上,倚坐着一名美丽的青年,生得纤巧消细,面凝鹅脂,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蜀锦华服。 他手持一把寸长的小刃,正在对镜微微修剪自己的眉毛。 下坐的诸多士人,对他的服妖行为,早已习惯,只能默默等待他修完。 此人姓张名信,字季诚,虽然排行老四,但是家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为嫡系宗家子,是以地位截然不同。 因眉如墨画,号‘画眉公子’,谁也不能在他修眉毛时打搅。 家主如今不在,整个华县,兵事由张奉说了算,政务则由画眉公子一手把控。 好半晌,画眉公子才放下小刀。 下方士人再度拱手,汇报政务。 画眉公子还在对镜顾姿:“吾于河东卫阶孰美?” “……”士人愣了愣,心中腹诽:卫阶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仙人都痴爱他,你怎么好意思和他比? 但他嘴上还是笑道:“公子美仪容,卫阶不能比也。” 画眉公子嘴角微翘,唤婢女端水上前,仔细的清洗双手,又用绢帛擦拭。 这才回答:“征兵之事,自有二叔打理,何必问我?” 士人说道:“城内又汇聚了不少武者,张奉将军突发奇想,还要再练一千精兵,实在是万万不可啊。” “城中已养了两千部曲,每日人吃马嚼,负担不小,而我等困于一隅之地,长久以往下去,我张家恐入不敷出。” 青州刺史苟稀大败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对于青州各郡的控制。 各郡县的豪族,借助在当地的影响力,可以自行招募军队,任命官员。 张家在华县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县令、都尉、书吏全都是张家的人。 所有官吏,不是张家的族人,就是张家的门生。 这些年来,他们花重金,打造了一支两千人的脱产精兵,分为两部,每部有一千人马,又分五曲,每曲两百人,这既是‘部曲’。 都是由武者构成,多为三流,二流可为军官、军侯。 部曲之下,还有屯兵,百人为一屯,都是些乡勇青壮构成,传授了些简单的武功,统统不入流。 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务农屯田,一半的时间操练,多分布在乡下的坞堡,可自给自足。 这部分不脱产的屯兵,整个华县各个地区合起来,大约有五千。 但随着张家对于北方秃发氏的恐惧,其数量还在与日俱增。 如此,张家至少就有七千军队,而若是战时,把麾下奴仆杂役也都武装起来,兵力就无法计算了。 华县八乡人口不到七万,且多为老弱,税赋极重,可谓民力竭尽。当然,张家名下奴籍佃农人口还有两万多,他们其实承担了主要的生产。 但一个人口不到十万的华县,养两千脱产武士已经是极限,想养三千几乎不可能。 除非,近百名张家族人,都愿意降低生活标准。 不过这事,大家提都不提。 画眉公子平静道:“如今时局紧张,秃发氏随时南下,二叔想要再练一部人马,也是为国守土。” “天下兴亡尽在我等,诸位,国事为重。” 那名士人听完,有些无语,国事为重,那到说个办法啊。 他看着手中的财物支出简报,头疼不已。其实已经入不敷出了,只不过张家底子厚而已。 随即又谏言道:“既如此,不如夺了费城。” 张家疯狂爆兵,自然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若是能不断扩张,兵力当然可以不断增加。 但周围的豪族也是这么干的,再加上大家死要面子,以至于各地豪族都在募兵屯粮,坐吃山空,谁也没敢动谁,却又相互警惕。 画眉公子问道:“费县豪族与我张家世交,有何理由夺之?” 那名士人狠厉道:“等夺下费城,自有理由。” 这意思是想夺了再说,理由不好找吗? “呃……”画眉公子想了想:“不妥,等大哥回来,再议吧。” 那名士人叹息一声,又道:“那请开宗族府库,将家主囤积的粮草财物取用。” “岂可!府库囤积三年所需,是大哥下的死命令。”画眉公子果断拒绝。 下方的士人们面面相觑,看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只是理想,死守城池坐观时局变化,才是现实。 不管养多少兵,等敌人打来时都不会出城一步的。 这时一名老者谏言:“季诚,可再提升一次药物价格,城中汇聚了许多游侠,也染上疫病,又颇有钱财,可从……” “行,那就再提价一次。”画眉公子不用他说完就果断同意。 “不可!”那名士人连忙站起来:“此计可一不可再,城中百姓已经买不起药了,借此牟利,饮鸩止渴也!” “周世!退下。”画眉公子直呼其名。 周世极为无奈道:“主上若图大事,当起兵伐胡,夺郡县举大义,建立基业。” “若图自守,当经营百姓,开府库聚民心,守住家业。” “二者皆不为,可谓上则无义,下则不仁,大祸近矣。” 画眉公子有些不满,刚要发怒,但看到镜中美丽的自己,想到生气会长皱纹,便又云淡风轻起来。 他温声道:“你说的事等大哥回来再议吧,可还有其他良策。” “……”周世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见他走了,大家继续探讨,药铺提价多少合适。 整个华县所有的药物,都垄断在张家手中。 所以只要城中疫病横行,不管是军队还是商贾,亦或者百姓、游侠,都得从他们手中买药。 张家养了那么多部曲,因为是武者,所以不是光喂饱饭就行了,还有饷银,乃至赏赐。 那些武士染了病,又有钱,肯定买药。张家借机一涨价,就等于把赏赐的钱又回流了。 疫病是天灾,大家不会想把钱花哪了,只会觉得身为张家部曲,待遇有多好。 如此,既收买了军心,又赚了钱。 武者本就身强体壮,再加上有药,根本不会有事,所以连战斗力也不会损失,可谓一举三得。 纵然疫病传染的快,会弄得人心惶惶,不少百姓因此破家治病。 可只要军队稳定,便掀不起风浪。 此事张家干了不止一次,那是屡试不爽。 “就这么办了。”商讨完后,画眉公子站起身来,整理衣冠:“可还有政务处理?” 众人寻思:你人都站起来了,那就没有了呗。 就在要散场之际,忽然外面有人传来消息。 “不好!城中有反贼聚众祸乱,有千人之众,已经杀向了东市!” “什么!”诸多士人哗然。 他们刚才还在说,造反掀不起风浪,结果真就有人造反啊。 画眉公子非常淡定,看着报信者问道:“我二叔何在?” “老夫在此!”沈乐陵手扶着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看她浑身是血,又吓了一跳。 画眉公子连忙迎上去:“二叔,这是何人所伤!” 与此同时,堂上一枚高悬的白玉符箓,发出金石之声。 众人一惊:“有妖气!” 沈乐陵也心里一慌,果然不能小觑张家,他们还有一件法器! 这玉箓,比铜契铁券,都要精良,应该就是张家最重要的镇宅之宝了。 不过沈乐陵面色不变,恨声道:“没错!我正是被妖孽所伤,反贼为首的家伙,状若贱民,但绝非凡人!” “那妖孽十分厉害,又蛊惑了一群反贼,已经占据了城东校场。” “若非将士用命,我险些死于妖孽之手。” 众人一愣:“妖孽?” 他们暂时没有怀疑,毕竟人被妖怪所伤,也会沾染妖气,不过很快就会散尽。 于是沈乐陵急切道:“是!立即派出府内部曲,先行阻挡,多备降妖手段!” 画眉公子连忙让人去取府内符纸、符箭,又让人多备朱砂等辟邪之物。 世家豪族不是什么妖怪都能侵入的,张家除了有三大法器,还有各种符纸。 测妖气的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各种抵抗法术加害,降妖镇鬼的符。 那些符纸虽然不能直接激发出攻击性法术来,但妖怪若挨着了符纸,也是够吃一壶的。 吩咐下去后,画眉公子狐疑道:“妖孽为何相助反贼?这妖孽又是从何而来,到底怎么回事?” 沈乐陵说道:“我率领五百精兵想要消灭反贼,发现对方有老祖传下的铜契,应该是张全事败了,牢山水女回来复仇。” 画眉公子听了,想要皱一皱眉头,但连忙止住,表情依旧端着,眉毛舒展,不温不火。 不过语气却相当急切:“张全竟然遗落了传家宝真是该死,还好这水妖不知死活,敢入城造乱,一定要夺回传家宝。” 沈乐陵又说道:“我没有见到牢山水女,所以也可能是其他妖怪。” “唔,还是要小心,说不定妖怪有两个,一个正面厮杀,一个是水女,变化为人,想混入军中。” “我等先约定一个暗号!” 画眉公子点头道:“二叔所言甚是,暗号便取‘眉如墨画’吧。” 沈乐陵眼皮微微一抽,这是什么梗。 她看着对方,的确眉如墨画,心说:这是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你美眉很好看? 无所谓了,都行。 她瞥见士人们取来了符纸,又忌惮堂上悬挂的玉箓,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沈乐陵拿出军令大喝道:“我现在就去城西调兵!” “你立即召集各坞堡的族人,带兵回援!我等定要夺回老祖遗物!” 画眉公子面对兵家大事,丝毫不慌,反问道:“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城中可是有两千精兵。” 沈乐陵大声道:“城东的五百精兵,全军覆没!城墙上的卫队也被歼灭,我们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东部城墙。” “什么!”全场哗然,总共就两千名部曲,这就折了四分之一? 画眉公子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惨败,不过是一些贼子,竟有这么厉害?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急匆匆地提笔写下文书,立即让人送往各个坞堡。 然后唤来婢女端水净手,淡淡道:“我去请父亲出山,二叔你速去调兵。” 他扫视那些士子门生:“尔等先行一步,伏妖克贼,若能夺回铜契,记大功一件!皆赏十金,田千亩。” “切记,若不敌,府库也不容有失,当死守以待二叔救援。” 众人连忙应喏,诸多士人带着各种符纸、符箭,率领府内数百名部曲、家兵,立即出发。 反贼从城东杀来,先要破东市,然后才能攻到府库。 最后才能到张府的豪苑,而且会先到张素问所在的东苑。 想到这,画眉公子不仅不慌,甚至有点兴奋:“竟然有贼子造反,还从东边杀来,太好了。” 他面露仰慕的神情:“终于又能见到父亲出手了,区区小贼,翻手可破之,那场面一定很美。” …… 第三十八章就是造反 东市汇聚了华县以及周边大部分商贾,其中张家的铺子是最多的。 他们自古以来,就垄断了当地的粮食与药材,强盛时药物还远销到青州之外。 只不过现在没落,势力缩水,困于一隅之地罢了。 可即便如此,单凭这两门生意,张家的富贵也不会断。 如今疫病流行,东市药铺人满为患,甚至还额外多开了三间门铺。 出入者络绎不绝,但是却没有两种人。 一种是士人,一种是穷人。 药铺之外,百姓踌躇不前,面有菜色。 墙根与巷道间,还堆积着不少饥民,他们连踌躇的资本都没有,只是向东市里往来的豪客商贾乞讨。 但是饥民多数染了疫病,别人哪敢亲近,有条件的甚至派奴仆驱离。 “给口吃的吧……孩子已两日没进食了。”一名妇人抱着小男孩,哀声乞求。 一名身披铠甲的武士部曲见她脏兮兮,恐有疫病,呵斥道:“滚开!老子的病就是给你们染上的。” 他本来染了病,想硬抗,毕竟现在药太贵了。 可没想到病情越来越严重,只好来买药,反正他给张家卖命收入高。 但终究是一大笔钱啊,也不知道主上把这些病人都留在城里干什么。 “没病没病,贱妾已然好了,便不会再染病了,求求大人给口吃的。”妇人急忙解释。 她虽然面有菜色,但确实没病。或者说,家里就是因为买药治病而破落。 更难受的是,她病哪怕好了,还是没有收入,只因原来的雇主不再找她缝衣浣纱,家中断了生计。 “少废话。”这名武士直接走开:“主上就是太仁慈了,早该把你们全部驱离,也不至于疫病如此横行。” 小男孩忽然喊道:“疫病就是从军中传来的,我娘就是给你们洗衣染上的。” “不可胡说!”妇人连忙抱走男孩。 但是那武士见别人因此言围观过来,顿时勃然大怒,拔刀就砍:“还敢造谣!” 刀光寒烈,倏忽而下。 不过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突然跳进场中,徒手握住了钢刀。 “嗯?”武士怒视于他,发现这少年浑身破破烂烂,鞋子都磨没了。 “什么东西!” 武士迸发真气,全力压刀。 然而连少年的皮都没破,反而少年握着刀锋,裹挟着一股恐怖的气流,反压回来。 “噗嗤!” 少年将刀背活活按进了武士的脖子,鲜血喷溅。 见有人杀了张家的部曲,周围人惊呆了。 药铺中一名中年锦衣剑客,跨步而出,冷声道:“你要造反嘛!” 说完,他愣了,只见少年不是一个人。 在少年身后,有一大群武者走来,人数众多,把路口都给堵了。 一个个身强体壮,穿着各色劲装,手持兵器,队伍排到极远处,赫然是成百上千的游侠。 他们走路尘土飞扬,咚咚作响,层层推进。 虽然没有排列什么阵型,可这么一窝蜂地走来,也是杀气腾腾,来者不善。 “把兵器放下!谁允许你们聚众……你给我停下!” 少年脚步不停,还握着那把刀,抬起手来就往他脸上糊。 因为之前杀得那名武士,此时还挂在刀背上,以至于他根本是在拖着一个尸体前行。 这豪横地样子,把人看愣了。 “锦绣剑法!”那中年剑客目露凶光,瞬间拔剑,一套帅气地剑法如水银泻地般使出。 嘟嘟嘟,钢剑砍在肉上,皮肉凹陷,但剑锋不入! 少年硬顶着满脸的剑影,一刀招呼过来。 “什么武功?”中年剑客心里困惑,闪身后仰,脚尖点地,飘逸滑行,轻松躲开。 乃至于还反手一剑,精准地刺中少年的眼睛! 然而惊悚的是,剑刺在眼珠子上,少年眼皮都不眨一下! 反而怒瞪着大眼珠子,身后呼啸一声,瞬间向前冲击,唰得一下直接贴到剑客脸前。 “叮!” 中年剑客亲眼见证,少年用眼珠子的薄膜,活生生顶弯了锋锐的剑锋! 以至于钢剑弯曲到极限,清脆地崩断。 这一幕,直接把中年剑客吓尿了! “呃哎?”他的表情瞬间失控,展现出了常人难以做出的惊悚颜艺。 “噗嗤!” 少年右手呼噜一贯,捅穿了他的脖子,至此刀背上串着俩人。 “嘟嘟!” 身后又有张家的武者拿剑斩他后颈,瞬息间就已经连斩了两下。 少年周身劲气狂舞,那人只感觉眼前哗啦一下,就被一只手按在了墙上。 “呼呼呼……”那人脖子被握着,感觉自己卷在狂风之中。 “妖……呼噜噜……” 无数的劲气,猛烈抽刮,他的脸都要吹破了,刮出各种形状,整个身体都在少年的手上呼啦晃动。 这回少年右手没动,左手握着这名武者,就往刀上噗嗤一插。 一番搏杀,说起来慢,其实不过几个呼吸间。 从头到尾,少年都是握着最初那名武士的刀锋,然后便三下五除二,一通稀里哗啦,就串上了三名武者,其中那名中年剑客,还是一流高手。 这一幕幕,直接把剩下的武者都看傻了。 就连跟少年过来的自己人,都吓到了,有个骑猴持枪的青年,忍不住摸了一下脖子。 招式太恐怖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招式,完全是随手施为,就和瞎胡闹一样。 偏偏无比契合,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堪称天马行空,羚羊挂角。 “好……好强……” 少年身前还围着许多负责看守药材的武士,他们身披铠甲,手持钢刀,却踌躇不前,好像之前那群‘钱不够买药不敢进门’的百姓。 “你……你是人是妖?” “我是贱民。”少年回答得相当老实。 少年正是炎奴,他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敌人。 武士们懵了,这时跟在少年身后的游侠,已经一窝蜂冲杀上来。 现场顿时一阵刀光剑影,百姓商贾皆惊吓叫喊地逃进店铺,不敢出来。 同时,炎奴已经走到妇人面前。 妇人吓坏了,紧紧抱着小男孩,小男孩倒是很大胆地看着他。 炎奴赶紧把手上的刀葫芦扔了,蹲下身露出和善地笑容,指着药铺对面的粮店:“想吃啥,去拿。” 小男孩看向母亲,妇人不敢妄动。 炎奴站起身来,走进粮店,就听见咚咚咚…… 先是房梁被掀开,随后四面墙都塌了,只剩下堆积如山的粮食,暴露出来。 “这是张家的店……” 店铺中有人抱头蹲防,弱弱地说着。 “对啊,就是要把张家的东西全分了!” 炎奴说着,一路拆过去,把所有挂着张字的招牌,全部砸了。 在以前,这副牌子,就是地位的象征,谁也不能再张家的店里造次。 而现在,这将全部成为历史。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华县张氏!” 待他把所有的粮店和药店都砸开后,他纵身一跃,横空烈轰,好像一颗陨石,爆砸进人群里。 “百姓进屋,武者趴下,不要命的来挡我!” 炎奴说着,随手轰死两个武功较高的。 东市终究只是市场,张家只驻扎了少许武者,再加上炎奴已经把高手灭了,是以剩下的很快就被砍杀干净。 “噗嗤!”黄半云忽然捅死了一个趁乱杀进布匹店里抢钱的游侠。 “炎奴,小心咱们的人中,有人趁乱打劫。” 炎奴回身怒视,他特意把张家的店都砸开,而把其他店铺留着,一方面是他只针对张家,另一方面则是留下这些房屋,让百姓躲避厮杀。 没想到还有人专门杀进那些店铺? 将近一千多名游侠,鱼龙混杂,有些确实侠义为本,但也有些,其实就是强盗。 这些人在霸占东市之后,一下子泾渭分明起来。 炎奴毫不客气,直接冲杀过去,在东市里硬生生杀了两圈,大约干掉五十来个。 李象也怒不可遏,在人群中嘶吼:“我等起事,乃在除暴安良,救济百姓。” “把张家的东西给人分了,其他店铺统统不许动!否则需要怪我的刀不利!” 他素有威望,又有一百多个生死弟兄,很快带人维持住了秩序。 至此,东市被彻底占据,一部分游侠发放药材钱粮,一部分集结,准备攻打府库。 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 有三个游侠,刚才没有抢劫,却是趁乱换了衣服,抹黑脸庞,混进百姓之中。 这三个人,不愿造反,打算逃出东市,去投张家。 他们知道沈乐陵变成了张奉,如此情报,定能成为晋身之机,重重有赏! “嘭!” 忽然地涌岩石,把他们双腿裹住,随后就好像地滚石似的,直接拉扯到了炎奴面前。 “啊?”三人吓坏了,拼命挣扎,却双腿被石头锁死。 冯君游从炎奴身旁冒了出来,神色玩味道:“你们三个小鬼,竟然敢在我老鬼眼皮子底下搞鬼?真是见鬼了!” 三人懵了,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只鬼看在眼里。 想想也是,他们怎么敢在鬼面前搞鬼的啊! 殊不知,沈乐陵也早已料到此节,所以才让冯君游跟着炎奴。 一方面帮衬,另一方面冯君游的岩突,还能保护炎奴。炎奴真气太多,爆发过剩可能把自己撞死……有岩石垫着点,不仅没事,还有组合技。 “我们错了!我们只是不想造反……” 炎奴询问怎么回事,冯君游便说了这三人的密谋。 还不等炎奴搞明白,李象听一半就懂了,勃然大怒:“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啊!” 说罢,李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三人斩首。 并长剑举天:“张家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今日我等举大计,只为报国救民。” “有乱命者斩!有掠民者,斩!有通敌者,斩!” …… 第三十九章眼光不行 李象是被迫参与,虽然也痛恨豪强欺压百姓,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造反。 不过,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了。 若是一盘散沙,必死无疑,反正是死,为什么不好好做? 于是他立即整顿军心,带着自己的弟兄们,把被迫聚集起来的游侠,真正掌握在麾下。 经过刚才一轮战斗和肃清,也只剩八百来人了。 但这八百人的纪律与之前已然判如两人。 “苍天有眼!” “娘,我们有饭吃了。” “多谢义军!多谢义军!” “早拿到这药,孩儿他娘也不会死了……呜呜呜……” 李象迅速安排人手发放粮食与药材,穷苦百姓人人皆有。 百姓喜极而泣,感激涕零。 八百游侠也是面带红光,热血沸腾。 所谓游侠,以武乱禁,多好勇斗狠,行侠仗义时,也主要是对付其他不良游侠,很少有人敢对豪族出手。 全青州只有八个人,杀过世家子,曾经合称青州八侠,就知道有多稀有了。 如今他们八百个人,竟要覆灭张家,真是干得好大事。 就在他们喜滋滋给百姓发放钱粮时,有一人忽然从商铺中冲出。 此人羽扇纶巾,一眼就看得出是士人。 这让大家有些奇怪,东市竟然有士人?要买东西,不是差遣奴仆来买吗? 只见这名士人,催促道:“尔等造乱洗劫东市,已经抢了许多钱财,还不快快逃命去?” “嗯?”众人看着他,眼中喷射怒火。 “好大胆,没见到刚才把张家的部曲都杀了吗?没见到都说要覆灭张家,举大计吗?” “这话什么意思,把我们当来抢劫的强盗了?” “杀了他!” 游侠们刚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就被这士人冷嘲热讽为强盗,顿时怒不可遏,要将其砍死。 眼看乱刀加身,士人冷汗涔涔,但还是大喝道:“既然不跑,还不直捣张府?在这分什么钱粮,等着张家聚重兵围剿嘛!” “咦?”李象上前止住兄弟们。 士人见李象果然识大体,心里暗松一口气,随后说道:“若图大事,当兵贵神速,迅速杀灭张家,掌控全城,安定百姓再分钱粮不迟!” “若是只图小利,当杀人越货,来去如风,立即挟重金从东门而出,亡命江湖再求爽快不迟!” “尔等本就人少,以卵击石,如今战又不尽全功,退又不知及时,犹如千钧之重系于一发,还在这沾沾自喜?” 李象惊出一身冷汗,这人说的对啊。 怎么造反造一半,就在这开始分钱了? 时间不在他们这一边,张家随时可能撤离,并调重兵围剿,可谓进退自如。 他们就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灭了张家,再谈其他。 等大局已定,张家的财富还不是予取予夺?想怎么分怎么分。 “先生是……”李象连忙行礼。 “周世,周惇元。” “你是张家的门生?何以……” 周世摆手道:“多说无益,东市先不用管了,张家大部分的财富都在府库中。” “立即进兵先夺府库,钱粮不动,只取铠甲兵器,留一支信得过的精兵驻守,然后直取张府,绕到西苑去找张信。” “只要拿下张信,事就成了一半,若能把城中的士族一网打尽,则大局可定。” 李象听了,也知道兵贵神速,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马上他就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我来!杀入张府,救济斯民!” “杀!” 众人一窝蜂,朝着府库杀回去。 炎奴扛着从黄半云手中接过的玄铁枪,与众人并肩而行。 他路上询问冯君游:“这人说得对吗?” 冯君游笑道:“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是对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敌人的军队是沈乐陵在调动。更不知道,你的真气用不完,所以他当然不敢等张家聚集重兵。” “而我们恰恰相反,是为了彻底覆灭张家,故意要让张家把族人都聚集起来,一网打尽。” 炎奴又问:“那咱为啥听他的?” “没关系的,都一样。”冯君游面露微笑:“他干他的,咱干咱的。你正好问问他,张家有何底牌。” 另一边,李象已经搞清楚周世为何帮他们。 无非是不受重用,又兼张家倒行逆施,让他心灰意冷。 得知张家不顾百姓死活,又要涨价饮鸩止渴,料想到大祸不远,于是就来东市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这帮人造反。 本来周世不打算露面的,但看到李象豪言要举大计,报国救民,又整顿军纪,形式颇有章法,再加上麾下‘大将炎奴’勇猛无敌,他顿时起了心思。 张家已经是取死之道,琅琊郡各豪族多是如此,虽然有力量,却没有雄心去抵抗秃发氏。 既如此,还不如投了义军,趁着秃发氏没来,赶紧发展壮大,尚有生机。 对此,李象惊喜至极,没想到会有士人帮他。 他不过是个乡野武夫,没读过书,正愁灭了张家之后咋办呢,他或许明辨是非,但让他说怎么治理,怎么发展,就完全麻掉了。 “请问张家还有啥厉害人物吗?”炎奴凑过来问道。 李象连连点头:“对对,先生请告诉我们张家的底牌,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周世沉吟道:“张家底牌有两个,一个是瘟神,一个是梦呓先生。” “什么!瘟神?”冯君游惊得飞起来。 周世瞥了他一眼:“放心,张家老祖留下的法器,是没有直接伤害凡人功能的。你是鬼当然怕,但普通人反而可以轻易砸破那枚玉箓。” 冯君游说道:“你连这事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门生吧?” 周世黯然道:“我乃齐郡周家的族人,本也是六品门第,但我族被秃发氏屠灭一空,只剩我南逃至此。” “本来要一路去江南,可我又心有不甘,为报国仇家恨,于是宁可在华县张家寄人篱下。” “张家为了拉拢我,说了很多,我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没想到都是敷衍,他们心中只有家,没有国。” 冯君游不管这个,追问道:“瘟神到底怎么回事?张家还能养神?” “怎么可能!”周世摇头:“张家老祖留下三件法器,一件奴役鬼,一件有三光神炁,还有一件玉箓,可以通神!” 听到只是通神,冯君游放下心来。 不过是能与神灵沟通而已,神灵愿不愿意帮忙,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瘟神是什么?”炎奴惊问。 “就是掌控瘟疫的神灵……”冯君游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城中的疫病,难道是张家请瘟神释放的?” 周世微微点头:“是的,那块玉箓所通之神,正是‘夏瘟神刘元达’,玉箓挂在张府的正堂上,夏天的时候,一切疫病都不入张家。” “张家人就算染了瘟疫,只要回到家里,立刻就好了。” “有此倚仗,他们才敢让城中疫病横行,趁机抬高药价,赚取钱财。” “最开始,疫病是自然形成,他们用了此计,且主要是为了从军队手中,回流钱财。” “但尝到了好处,渐渐就无法收手了,每年夏天都要来一两次。” “面对疫病,丝毫不处理,反而任由其壮大。如果没有自然形成瘟疫,他们甚至会用玉箓通神,请瘟神降下疫病。” 炎奴勃然大怒,李象等人也愤慨至极。 本以为是天灾,没想到是人祸! 别人祭拜瘟神,是为了消灾解厄,张家祭拜瘟神,是为了降灾赚钱。 “给我杀!” 炎奴手持玄铁枪,说话间已经来到府库。 他双目赤红,迎着一队骑兵就冲了上去,身后八百义军都跟不上他。 “大胆反贼!不知死活!” “放箭!” 这是从张府赶来守卫府库的一支部队,仅有两百来人,得知反贼占了东市,就选择留在府库里死守,做足了准备。 仔细一看,骑马的都是士人。 这年头世道乱,士人或许实战不行,但内功基本都还可以,毕竟功法好,资源多。 他们没有上,纵马退到府库的最中心。 庞大的仓储区,有围墙箭垛,他们关闭大门,上百名弓箭手一起放箭。 义军举着从东市拆来的门板往上冲,一个个都被周世点燃了怒火,斗志与之前攻占东市截然不同。 炎奴更狠,所过之处,周身涌动着凤翼般的激流轨迹。 他迎着箭雨,吹落无数。奔腾飞踏,风云席卷。 “轰!” 长枪破空突进,裹挟着鸟喙状的狂风,狠狠轰碎了大门。 “什么!” “快挡住他!” 一排排甲士就在门后,举盾持枪,每个人都有个二十年的功力。 但炎奴每个呼吸,都在爆发七十年功力,看得就让人头皮发麻。 一杆长枪,直捣黄龙,炎奴一个人就突进了军阵之中。 “好一员无双猛将!就是太过莽撞……”周世在后方赞叹,他看中李象这支义军,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有炎奴的武力。 否则别的不谈,梦呓先生那一关就过不去。 不过他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只因炎奴越来越不像人,打着打着身体突然发红!发光! 然后……然后飞起来了! 飞到高耸的箭垛之上,一枪把箭垛打爆,将里面射箭的弓兵全部轰飞。 “嘟嘟嘟嘟!” 炎奴就像是一只在空中翱翔的凤凰,所过之处,无数箭垛轰然倒塌,到处是飞扬的士兵与碎木头。 “这……他是人吗?”周世惊骇道。 李象嘴角一抽:“他是妖怪……” “啊?” 周世懵了,连忙追问,李象这才把其实是妖怪要灭张家,自己等人被迫起义的情况说了。 “我……你们……操!”周世捂着心口,吐出血来。 “先生!”李象连忙抱住他。 周世在李象怀里,整个人都蔫了。 本以为李象是民间雄主,心怀大志,看透了时局,带着这帮人是做足了准备,才造反的,没想到是被迫。 毕竟造反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深思熟虑啊! 又本以为炎奴乃李象的兄弟,天纵奇才,武功盖世,犹如当年的关云长,哪知道是个莽夫妖怪。 一群妖怪来灭豪强,救济百姓是什么流派啊! 周世郁闷地吐血,义军灭了张家,和妖怪灭了张家,是两个性质。 前者可能只是周边豪族趁机攻打,以给张家报仇的名义,夺取华县。像张家这种修行界比较弱的世家,灭了就灭了,不会有人管的,从秦汉之际到现在,世家灭族的也有不少。 但后者则必然惊动修行界,谁家没有族人在世俗里?妖怪随便灭族还得了? 这捅得马蜂窝大到离谱。除了并州有尊金角大妖,因为太强,暂时还没有被灭以外,其他这么干的妖怪或者散修,都死了。 随时随地都有人要来除妖,这华县百姓还怎么活?他们还怎么发展壮大? 周边豪族、秃发氏、朝廷、修士……华县绝不能同时面对这么多敌人。 “唉……”周世苦涩一笑,他必须承认,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 当初也是以为张家所图甚大,张家家主心怀壮志,于是留下。结果一切都是做样子,人家只是借助他齐郡周家的名望而已。 之后画眉公子主政,从不喜形于色,别人冒犯他,也淡淡揭过。 周世以为此子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是干点大事的人,于是又奋力地支持他,想要他成为家主,又经常献言献策。 哪曾想每次都是‘知道了’、‘等我大哥回来决断’、‘此事由二叔处理’、‘下次再议’。 才知道画眉公子脾气好,纯粹是心里只有美丽,干正事都不上心罢了。 如今炎奴、李象,又是这样,完全和他设想的不同。 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辅佐李象这个烂摊子,最起码李象的确有报国救民之心。 “万万不能让这帮妖怪留下……” 李象连忙说:“放心,他们承诺了,灭了张家就走,不会给城中百姓带来灾难的。否则我必不答应起事!” 周世挣扎着站起来:“那就还有生机。” …… 第四十章武烈雄风 府库守军不多,又有炎奴这般无双突进,义军跟着就冲杀进去。 干翻了箭塔,炎奴身上插了几十根木刺。 看起来好像扎了好多支箭,其实都是木头箭塔爆碎后,他横空裂空无脑突进,不小心冲撞木刺、木屑而扎上的。 不过扎得不深,倒也无碍。 “他就是那个妖孽!快用符!” 那群士人终于确定了谁是妖孽,虽然没有感觉到妖气,但炎奴这样子,不是妖孽是什么? 两军已经绞杀在一起了,由不得他们多想。 呼呼呼,他们骑着马,兜着圈子,待到一个机会靠近,射出一支支符箭。 箭头裹着符纸,破空而来。 “嗯?”炎奴感觉莫名其妙。 迎着符箭,劲气冲浪,直杀向这群士人。 “什么?没用?这不是法术?” 符纸伤妖,符箭破法。 他们以为炎奴周身的劲气,是某种御风的法术,毕竟凡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真气? 如此,符箭可破之,撕裂这样的法术屏障。 但他们想错了,这些普通的气劲震浪,轻松就把符箭掀飞,甚至半空中就折断碎裂。 “快用符纸!” 眼看炎奴杀到面前,速度太快。 这帮士人只好拿出符纸,全身灌注真气护体,硬着头皮往炎奴身上贴。 炎奴如今身体如烙铁般炽烈,符贴上来,直接就燃了。 乃至还把他们的袖子点着,炎奴又用劲风催动,一个个士人顿时全身都烧起大火,惨叫不已。 “吃我朱砂掌!” 又有张家的死士高手,掌含朱砂,一口气用掉全身真气,狠狠地拍在炎奴身上。 这一掌,四十年功力! “噗!”然后这位高手,就被反震之力,当场冲得经脉尽断,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吗的不管用啊!快撤!撤!” 还没有上的几名士人,拍马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往后撒符纸。 “来挡我!”炎奴轰隆一声,就追了上来。 在最后面的一名士人,回头一看,炎奴如火流星般砸来,连忙跳马逃生,生怕被撞死。 但是跳得仓促,脚还勾在马镫上,顿时以头抢地,脑浆迸裂而死。 “诶?”炎奴没想到他自杀了。 又见那战马还在拖着尸体跑,他不想撞死这匹马,于是横空烈轰减速。 结果却一屁股刚好坐在了马背上。 “嗤……”炎奴身体炽热,马鞍瞬间着火! “咴咴咴!”战马被他的屁股烫得嘶叫,疯狂奔驰。 炎奴立刻平息真气,身体渐渐恢复,一把将燃烧的马鞍抽出扔掉。 结果身体不稳,几乎摔下。 他连忙用胳肢窝夹着枪,双手抓紧缰绳。 这战马吃痛,跑得飞快,一下子就追上了前面逃窜的士人。 士人见他骑马追来,又洒出符纸。 炎奴没事,但因为没有劲气呼啸,符纸沾上了冯君游! 鬼体与符纸触碰,两者一起如雨雪消融般融化。 “哇呀啊呀!”这老鬼惨叫一声,连忙钻进铜契之中躲避。 “老鬼!”炎奴一急,立即松开右手,持住玄铁枪,往那人后心一捅,一甩。 稍稍用些真气,那士人就噗嗤一下,喷着血从马背上滚下。 “原来骑马是这样的……还挺快啊。”炎奴发现一只手拉缰绳,也能坐得很稳。 这匹马受了惊,反而并不乱顶,只是一个劲向前跑,是非常稳定地节奏。 于是炎奴顺应着颠簸,忽然觉得这比横空烈轰舒服多了,还挺带感的。 横空烈轰会让他很不舒服,首先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远处,其次气压很大,脑子里嗡嗡的。 虽然真气催动的气劲并不会伤害他,但他撞击普通的空气或者灰土也会感觉到剧痛。 于是乎,炎奴骑着马,不断越过逃窜的士人。 “噗!” “嗤!” 他或砸或捅,左挥右扫,一枪一个,越发自如。 从府库出来,炎奴沿着大街一路追杀。 百姓们都吓坏了,缩在路边,看着士人们仓皇逃窜。 他们不知道怎么了,这群士人为何如此狼狈,难道胡蛮打进城了? 紧接着就见一名少年,浑身破烂,插着木刺流着血,风尘仆仆,持枪杀来。 所过之处,隐隐有劲风呼啸,长枪一甩,就是一道寒光。 士人被一个个追上,杀得人仰马翻,倒入血泊之中。 疯狂的战马践踏过去,载着更疯的少年,呼啸而去。 眼看着,就杀尽了张家的士人,直冲进那片尊贵典雅的张府。 “疯了吗?” “敢杀张家的贵人?” “是造反了吗?” 百姓们看着一地的尸骸,纷纷让妇孺躲进家中。 但也有胆大的男子,趁机冲上去扒拉张家人的锦衣。 家里太穷了,尽管可能会惹祸,但不拼一把,家里日子怎么过? 见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百姓上街拔下士人的衣服,抱着锦罗绸缎就往家跑。 有好运的,还从尸体上摸出了金银白玉。 大家你一件我一件,竟然也并没有争抢。 只因百姓也不傻,这抢的可是贵人的东西,万一张家杀回来,事后追查咋办? 唯有大家都藏了,才能合起伙来哄骗贵人追查。 于是乎的,等李象、黄半云领着义军赶到时,满街士卿都是果体。 血肉混着尘泥,摆着各种姿势,都快折腾烂了。 周世嘴角一抽,怀疑自己晚到一刻,连尸体都会被毁尸灭迹了。 不过乱世如此,他全族被秃发氏屠灭,见过更惨烈的状况。 于是只是轻叹一声,对李象说道:“留下一些人马,给他们收收尸吧,张家终究是体面人,事后我自会粉饰。” 李象惊愕:“杀都杀了,我还得尊重他们?” 周世幽幽道:“死于兵灾,自食其果,倒也没有什么。但若想做大,万不可得罪天下士族,否则你什么都做不成。” 李象一想,便留下了几人负责收尸。 他们已经夺取了府库,那是整个张家的后勤重地,粮草器仗,铠甲马匹,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所以此刻的义军,已经焕然一新,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握精良兵刃。 乃至还得到了一百匹好马,李象带着他的生死弟兄,摇身一变成了骑兵。 “不可去东苑,梦呓先生剑术通天,但好在慵懒无比,我们直取西苑!”周世说道。 李象当即带兵绕过东苑,不过黄半云从百姓口中打听到了,炎奴杀进了东苑,连忙也纵马跟进。 刚冲进去,就看到一群奴仆婢女,仓皇往外逃。 见到黄半云持枪纵马进来,吓得尖叫一声,哭喊求饶:“不要杀我们……” “之前进去的人呢?”黄半云问道。 一群婢女哭哭啼啼,有个胆大地说道:“那位将军一路上喊着什么不要命的来挡我,我等奴婢哪敢阻拦,纷纷躲开,他也没管我们,骑马直冲向梦呓先生的阁楼了。” 说着一指西苑深处的一栋阁楼。 “你们走吧!找百姓的房屋躲起来。” 黄半云不管她们闲杂人等,朝着阁楼而去。 而在那阁楼之上,有一英俊的男子,正抱着剑,倚靠着阑槛小憩。 那潇洒姿态,仿佛天地间什么事都不能打搅他。 而在一旁,还立着一名美丽的青年,正是画眉公子。 他目光直勾勾盯着炎奴,在高处全程看到了炎奴纵马冲杀来的场景。 从长街那头,杀到这头,再到杀进东苑,一路上什么花团锦簇,都纷纷被他的战马踩得稀巴烂。 又有两名守卫阁楼的顶尖高手,拔剑阻拦,也被一枪一个,干净利落地解决。 鲜血飞溅到炎奴身上,染红了他破烂的衣服。 玄铁枪却不沾一滴血,亮银发白。 劲风呼啸,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刚毅的脸庞。 “好一个汉家子……”画眉公子看痴了,咬着嘴唇,眼神有些迷离。 汉家子这个称呼,自从大汉灭亡以来,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意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的大丈夫。 晋人崇尚文气玄风,便把炎奴这般充满阳刚之气、武烈之风的人,称为汉家子,简称汉子。 画眉公子本不喜这类武夫,觉得粗俗,就像蛮夷一样腥膻。 但那是他从未见过真正的汉子,今日见到炎奴,他竟有些怦然心动。 忽然他反应过来,这人是来杀自己的。 而且张府的守备力量,已经全部死伤殆尽。 “父亲,二叔还没有来,反贼已经杀到楼下了。”画眉公子的语气有些焦急,但他的眉头依旧舒展,云淡风轻。 而他身旁抱着剑,小憩的正是梦呓先生张素问。 炎奴杀到了楼下,长枪一指画眉公子:“那个女人走开,不要让我误伤你!” 画眉公子俯瞰楼下的炎奴,炎奴虽然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但面部轮廓其实无可挑剔,双目更是灿若晨星。 两人四目相对,画眉公子愣了一楞,感觉他好独特,英姿勃发,与其他人的俊美截然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画眉公子问道。 炎奴很老实:“姜炎奴。” 画眉公子淡淡一笑:“原来还没有成年么……可惜了,你今日就要死了。” “但我,会记得你。” 姜炎奴一头雾水,直接一枪荡出劲气,扫向三楼小憩的男子。 “你完了,你惊醒了我父亲!”画眉公子喊着。 果然,一股恐怖的意念掠过在场所有人的身心。 冯老鬼瞬间从铜契中涌出,目光惊诧:“什么!这剑意……” “噌!” 一道拔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是张素问并没有拔剑。 霎时间,炎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困意。 浑浑噩噩,不知所为。 不过刹那间,他就清醒,一团紫色的鬼火闪耀出来,包裹了炎奴全身。 与此同时,他看到一道寒光飞掠而来,这是一种有别于剑气的能量。 它不是由真气构成,给人造成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 炎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慵懒迷离的意境。 “躲开!”老鬼斩出鬼体剑气,却被寒光轻松切开。 此时此刻,寒光已经到了炎奴脖子上,水符也呈现出来,疯狂化解。 但是寒光太快,且品质截然不同,水符根本化解不过来。 炎奴也爆发出气劲阻挡,但这就更不能阻碍这一剑了,寒光就好像烙铁洞穿猪油,剪刀划过绢帛。 “噗嗤!”炎奴被瞬间斩首。 冯君游傻眼了,关于张家的强者,冯君游早已感应到了。 这清幽典雅的楼阁中,有位惊世武者,四元淬体,剑意贯通天灵,在楼阁之上萦绕出一股白气。 当然,凡人看不到。 他根据感应出来的强度,剑意大约是两百段。 但是他错了,这张素问其实有四百段的剑意,以至于连他的鬼剑术都无法阻挡。 “吗的!张桐竟然有这么强的后人?” 冯君游气急,心里哇凉哇凉的。 四元淬体,对应修士的灵妙期。但踏入灵妙期容易,成就四元淬体却很难。 从意贯天灵开始,武者才是真正蜕变。后三元淬体,一个比一个恐怖。 剑意、剑势,与真气无关,乃是武者全新的力量,消耗的是精神力。 武者的‘意’,根据强度,修士们也用‘段’来衡量。 四百段剑意全力迸发,威力相当于四百段法力的法术伤害。 这已经非常强了,别看那乌龙老狗有六百段法力,他若是对上张素问,也会被一剑秒了。 想要抵挡这股剑意,一般情况下,也得是四百段的灵妙期法术,而乌龙这种野修压根不会。 冯君游与沈乐陵倒是会,但他们法力上限都没有这么多。 就算有,耗尽法力挡住了,也是任人宰割,毕竟张素问还有真气呢。 冯君游原本想着张素问只有两百段,他帮忙挡住剑意,炎奴凭借超高的真气,可以赢。 哪曾想,张素问隐藏了实力,忽然爆发出三百段剑意,瞬间斩首了炎奴。 “好快的剑……”炎奴的头在地上忽然惊叹一声。 “啊?”冯君游蓦然回首。 只见炎奴被切开的脖子,蹿出肠子样的玩意儿如牵线一般,把脑袋拽回到脖子上弥合。 两者相连后,炎奴甚至还好奇地搭了把手,把脑袋往回呼噜。 最终头颅与脖子严丝合缝,肌肉血管骨骼,全都对应在一起,尽管没有完全修复,但亦是藕断丝连。 炎奴一手扶着头,弹身而起,支棱起来。 “你你你……没事?”冯君游骇然闪烁,犹如见了鬼一般。 炎奴赤着眼,充斥血丝,盯着楼上惊讶地站起来的张素问。 来了句:“好痛!” 张素问迷离的眼睛逐渐放大,那慵懒的瞳孔正在地震。 …… 第四十一章假寐神功 见到那璀璨寒光斩杀炎奴,头颅飞扬,画眉公子不禁陶醉这绝美一剑。 随后闭上眼睛侧身叹息,想到那豪烈的炎奴,就此逝去,实不忍心看那丑惨的模样,他想把对方最动人的英姿留在心里。 “一片愁心落玉楼,可怜秋风不忍看。” 画眉公子抬起袖子遮掩,还在那陶醉着,缓缓抹掉一滴清泪。 直听到炎奴那一声‘好痛’,才陡然清醒。 他放下袖子,露出两只懵逼的眸子,死死盯着楼下,正见到炎奴扶着头支棱起来的一幕。 “哈?”画眉公子眉头颤动,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断了头都不死?就算是大妖,遭受如此恐怖的剑意斩杀,也该现了原形啊。 他非常清楚,父亲最厉害的一击,就是被惊醒的那一刻。 人如果睡得甘甜,忽然被人闹醒,会特别生气多疑,情绪瞬间波动到极点。 父亲借助这股强烈心意,开创出了一式绝技,名为‘睁眼要杀人’。 其要领,便是不醒则已,一醒惊魂! 可如今这一剑惊魂倒是惊魂了,却是被炎奴吓得。 “吾于梦中杀人乎?”张素问瞪着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于是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板上。 “嘭!” 失重感令他立刻清醒认识到,这不是梦。 他翻身而起,就见炎奴已经高高跃起,一枪戳来。 “父亲!”画眉公子急呼。 张素问面对炎奴的反击,忽然全身放松,眼皮微微垂落,身体一晃,好像有种站不稳的感觉。 却是疏忽间一闪而过,飘出数丈远,落到了另一间房的屋顶。 “轰!”炎奴这一枪落空,戳得楼阁木屑纷飞。 画眉公子连忙抬手护住脸庞,整个人被劲气掀到楼阁深处。 好在,这一击炎奴并没有用太多真气,只是想把张素问逼走而已。 炎奴瞥了眼狼狈的画眉公子,暗想这应该是张素问的女儿,娇滴滴的,姑且不用管她。 下一刻,炎奴又横空烈轰从楼阁上冲出,一枪砸到张素问所在的屋顶。 然而张素问半睁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左肩一沉,身子一晃,却是飞速飘到了右边的屋顶。 这飘忽的身法,再一次轻松戏耍了炎奴。 “没有用的,父亲的梦游身法,乃是把闪躲完全交给身体本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游到哪……”画眉公子在楼阁上扶着阑槛观战,暗自呢喃。 他身上衣服有些破漏,手臂上还插着几根木刺,但面容依旧云淡风轻。 刚才被劲气掀飞,他全力护住了脸,然后就迫不及待赶紧出来看父亲大发神威。 张素问很少出手,每次出手,都堪称潇洒绝伦。 其天纵奇才,自创‘梦呓剑道’,可分为三部分:假寐神功、梦游身法、浑噩剑意。 最为厉害的,就是假寐神功,平日里半梦半醒,实则是在练功。 功力一转,人体会进入一种假寐状态,把真气交给‘真我’本能,这远比常人‘刻意用心’地练功,效果更好。 正是挖掘到了‘真我’比‘自我’更厉害,才又开发出梦游身法,也由此他的剑意带有浑噩意境,能令人昏睡。 当然,也正是他本来就天性懒散到了极点,又极诚于剑道,才能开创出这等神功。 “咻!” 张素问飘飘忽忽,在花园中腾挪出一阵阵残影。 假寐状态下,他的身体极为敏感,稍有风吹草动,真我本能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闪避。 炎奴直来直去地追杀,根本摸不着衣角。 “七十年功力么……”张素问轻轻呢喃,如在梦呓。 天灵之中一缕剑意,也有类似灵妙期的望气通灵之能。 什么妖魔鬼怪,武者之意,皆可一概斩之。 他能感应到炎奴的功力,正是七十年,这已然非常强了。 张素问自己也才有这么多真气,几乎是所有内家宗师的水平。 虽然不知道炎奴为何断首而不死,但只靠这种程度,他丝毫不虚。 或许炎奴身上被加持了某种妖术吧,张素问可以很肯定对方是人,而且武功低微,招式直来直去。 如此,七十年功力根本没意义,张素问能以极低的消耗轻易戏耍。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咦?” 只见炎奴速度飙升,在冲刺一半的时候,轰然折射一枪轰爆了一间屋子。 因为速度太快,他的头都飞扬起来了。 得亏手是一直抓着的,连忙又按回脖子。 “竟有一百七十年功力!” 张素问眼眸睁大,瞳孔微凝,假寐状态因为心绪太过波动而被破掉。 他意识到炎奴有掩盖气息的法术加持。 原来不是七十年功力,而是一百七十年! 不,看样子还有剩余,这简直惊世骇俗! 刚才这一下爆发猝不及防,得亏自己的身法高绝。 不然给戳到的话,绝对够自己吃一壶的,起码也是重伤。 “炎奴,你和他的身法差太远了,尽量扩大你的轰击范围。”冯君游提醒道。 炎奴断了头还是有影响的,若速度太快,头会飞…… 虽然不会死,可眼睛长在头上啊。 头一掀首先就有种晕眩和剧痛,其次视野上是天旋地转的。 这就导致炎奴无法像大战乌龙一样,连续横空烈轰,疯狂折射冲杀。 张素问的身法太诡谲飘忽,移动时身体左右前后都晃出残影,好像同时朝多个方向挪移,甚至临空变向。 刚才炎奴的速度,绝对是够了,可方向错了,那爆发再多真气,速度再快也没意义。 炎奴说道:“老鬼,你能阻他一下吗?” 冯君游说道:“我的法力得帮你防备他的剑意!” “不用吧?”炎奴按着头说道。 “别大意!谁知道你再被竖劈一剑,还能不能活?而且剑意又不是只有切割!”冯君游凝声道。 他已经明白炎奴的诡异,应该是其逆天之姿的效果之一,但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 小心无大错,刚才炎奴被断头,他可是吓坏了,此刻不敢再小觑惊世武者。 “知道了……”炎奴不再多说,手掌在头上不断缠绕发丝。 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而专注,再度突刺,身如惊鸿贯月。 张素问也再度运功,进入假寐状态,倏忽间躲开。 不过这回,炎奴却在两者距离还没有完全拉开之际,上半身发出强烈的红光。 “吒!” 炎奴声若洪钟,喉中爆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什么!”张素问刚进入的假寐状态,瞬间又破了。 嘴巴大张着,满脸不可置信,双目圆瞪,几乎要跳出来。 什么狗屁一百七十年,他万万没想到…… 这声爆喝,六千年功力! 霎时间,花园中空气如爆炸般膨胀,声波激流如潮水,周围的房屋纷纷震荡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世间一片死寂,唯有脑海里一阵尖锐的嘤嘤嘤。 首当其冲的是炎奴自己,他身首分离,整个人倒飞进楼阁中。 高耸的三层楼阁,嗡嗡震荡,又被他这么一撞,竟然倒塌。 画眉公子暴吐鲜血,捂着眉毛从楼上坠落,埋在废墟边缘。 冯君游也被震飞出三丈,鬼体疯狂闪烁,却又飞不出去。 铜契的约束,好似空气中有无形的墙壁,让他贴在半空中被声浪疯狂晃动,急忙掐了个诀,身体化为一团虚无的黑雾,这才不受影响。 相比起来,张素问距离反而远些,大约有四丈多远。 他千钧一发之际,怀中宝剑弹射出半截,横截在身前,滚滚剑气护体。 可即便如此,这六千年声波功,威力也是恐怖至极。 相当于五百段的粗浅法术爆发,再怎么粗浅,那也是五百段啊! 轰隆隆,花飞叶碎。 张素问身体不受控制地划出两丈,撞碎了身后的一面墙壁,眼耳口鼻都渗出血来。 而在隔壁院落中,黄半云还没见着人呢,就被这声大喝从马上掀下来。 他捂着耳朵,趴在地上,真气护体。 得亏离得远,不然恐怕都要聋了。 音波呼啸,持续了好一阵,才缓缓平息。 “我让你扩大范围,没让你用音波功啊!”冯君游喊着。 炎奴从废墟之中,提头爬出,浑身是血。 他神情恍惚,把头放回脖子上,才定了定神。 然后从身上拔下来一块瓷器碎片和两根贯穿腹部的碎木头,随手扔掉。 “抱歉,我只用了点零头,没想到威力这么大,你没事吧?”炎奴冲他咧嘴一笑。 “……”冯君游无语,是啊,炎奴确实只用了零头。 而且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吼声,竟然没事。 真气震荡声带,是最简单的一种音波功,别人会用特殊手法,防止声带撕裂,炎奴完全不用,真气不会伤害他。 反倒是爆发出去的声浪爆炸空气,将炎奴耳膜差点震碎了,但是炎奴有更浑厚的真气护体,泰皇白玉功防御很强,尤其是有四万年真气的情况下…… 总体下来,他除了被震飞,几乎没什么事。 既没有聋,也没有哑,更没有内伤。 最大的伤势,是撞倒阁楼,被木头贯穿了身体。 “你的胃……”冯君游指着木头上带出来的一块胃壁。 炎奴楞了一下:“要捡回去吗?” “你问我?”冯君游有点崩溃道。 炎奴想了一下,他的愈合并没有多快,于是从木头上把胃壁剥下来塞进肚子。 果不其然,内脏一阵蠕动,恢复原位,能看出是碎裂的,就像破镜拼回去一样。 “父……父亲……” “快……快杀了他……你不可能输得……” 画眉公子被一块巨木压着下身,一手护着脸,一手伸向张素问。 他无比崇拜自己的父亲,又好看又潇洒武功又高。 麾下众多士人被杀,反贼纵横城内,他都没有在意,因为父亲是无敌的。 心里完全没有想过,会打成这样。 这一刻,画眉公子忽然有些恐慌,难道父亲真的要败了? 那张家岂不是要完了?这不可能,他们传承了五百年,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 “父亲!他肯定没真气了!快杀了他啊!” …… 第四十二章渎神血咒 “别吵!” 张素问听着儿子慌张的叫喊,呵斥一声。 他的情况并不好,七窍流血,体内真气暴走,几乎要走火入魔了。 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尝试进入假寐状态。 “噗嗤……”却是呕出一口血,只得拼命压制内伤。 此刻他,再没有之前的从容与潇洒,稳定的心境被破了,无法进入假寐状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张素问的语气变得焦躁。 直到此刻,他才开始关心家事。 “城中有反贼肆虐,族中士人多被他杀了……二叔调兵迟迟未归……”画眉公子沙哑地说着。 他的伤势其实是最轻的,因为声波爆发时,他在楼阁之上。 此刻的伤势,主要是楼倒塌压住了他。 再加上他全力护住脸,眉毛竟然依旧美美的。 “什么……”张素问听到这个情况,更加难以维持心境。 天灵中一缕剑意频频颤动。 意由心生,他的意乃是慵懒浑噩,万万不可浮躁。 可现在听到家业要完了,心里一急,剑意几乎要消散。 以前张家再怎么没落,也还是六品世家,自有众多族人去管。 他生性懒散,日日夜夜沉浸于剑道,正是家大业大,才凡事都不需要操心。 可如果张家完了,他有何面目去见二十四代先祖? “淡定……淡定……我不能因为家族要覆灭,就心烦意燥……” 张素问强行平定心绪,眼神渐渐恢复从容,终于稳住了剑意。 他淡淡地看着炎奴,说道:“小友,你到底想要什么?吾都可以给你。” 张素问想谈一下,同时积蓄剑意。 剑意用法多样,这一回,他不在追求斩首,而是打算把对方绞碎! 然而,炎奴根本不给他积蓄的时间。 “贵人,请你去死!” 他的身体忽然发光,一手按着头,一手长枪前指,仿佛流星般飞射而来。 空气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炎奴倏忽间就杀到张素问面前,无比耀眼。 “怎么可能……”张素问浑身汗毛炸起,目眦欲裂,根本不知道炎奴这是多少年功力! 说好了没真气了呢? “嗤!”他只能全力迸发出剑意,又爆发出所有的真气化为剑气,一股脑轰出。 无论炎奴有多少真气,催动出来的这些劲气,在剑意剑气面前,就好像绢帛撞上烧红的刀子,轻松撕裂。 然而炎奴身上可不只是真气,此刻火符与水符一齐触发,浮现而出! 紫色的鬼火护住心神,化解了剑意中的浑噩效果。 青色的妙水护住身体,如同涌动的屏障,竭力阻止剑意绞杀。 又有老鬼在侧,张素问只剩下的最后一百段剑意,未能建功。 “父亲!” 画眉公子声嘶力竭,终于爆发出一股功力,从废墟中爬出来。 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这一刻,炎奴水火缠身,青紫二气螺旋纠缠,如同无法阻止的旋涡,碾过了张素问。 待烟消云散,张素问已经身体被撕裂。 只剩一截身子,血肉模糊落到了画眉公子面前。 严格来说,那是一把破烂的宝剑,已经被高温融的和血肉不分彼此。 “不……不……”画眉公子摇晃着站起,环顾破败狼藉的花园,神情恍惚。 “炎奴,你在哪?”这时,黄半云牵着一匹马闯进来,看到了恐怖的现场。 一条巨大的沟壑,贯穿了两处庭院。 周围的花草燃起大火,两排楼房倒塌,一块厚厚的砾岩,耸立在尽头。 “我在这。”炎奴回答着。 黄半云顺着看去,发现炎奴整个人嵌入了岩石,活生生轰出个洞来。 炎奴用力一挣,整块巨岩就爆碎了。 他又一次变得光溜溜,沈乐陵留给他的藤甲衣已经完全炸没了。 全身灰头土脸,血与粉尘混合。 “外面怎么样了?”炎奴抖了抖身上的粉尘。 “别抖了……”黄半云嘴角一抽,连忙把外衣脱下,给炎奴裹上。 “义军杀入西苑,去找张信了,只要抓到他就大局已定。” 听到自己的名字,画眉公子恐惧地一抖,无法想象自己落入反贼手中会如何。 怎料炎奴哦了一声,指着画眉公子:“把这个女人带上,我们去汇合。” “……”画眉公子一副文弱的样子,没有说话。 冯老鬼眼睛一瞥,有些狐疑:“不对,他是男的。” “嘤嘤嘤……”画眉公子低头痛哭。 “……”冯老鬼啧了一声,见一个男人这么哭,也懒得管了。 只是问炎奴:“他也是张家人,你不杀吗?” “这么娇气,说不定和张家的事无关呢?不是有个叫周世的帮我们吗?问问他就是了。”炎奴无所谓道。 画眉公子听了,瞳孔一缩,本以为能混过去,没想到周世投靠反贼了。 “英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每日在院中伺候父亲,你放过我吧,呜呜呜呜……”画眉公子梨花带雨。 他一瘸一拐扑在炎奴怀中,竭力恳求,为了活下去也是拼了。 不过炎奴没搭理,顺手一把将他扛在肩上。 “放开我,你脏死了!”画眉公子大惊失色,炎奴身上又是血又是灰,他护住脸竭力挣扎。 炎奴已经知道他是男人了,根本不搭理,大跨步地朝西苑赶去。 黄半云急忙跟上,一行人很快来到西苑。 这里已经被李象带人占据,不过他们翻遍了全府,也没找到画眉公子。 倒是抓到一大堆妇孺,此刻都聚在大堂中,由周世一一分辨。 “有吗?”李象急切询问。 周世也很急,仔细检查,叹息一声:“糟了,还是来晚一步,让他跑了。” “张家在各个坞堡,还有势力,万万不能让他出城!” 李象蹙眉道:“怕就怕,张家的外部势力,已经在路上了。” 周世认真道:“那倒还好,我有法守城。但如果不能收编张家的部曲,我们的力量就太薄弱了,根本不可能图谋周边的郡县做大……” 正说着,炎奴蹦蹦跳跳,扛着个人跑进大堂。 见墙角缩着一堆妇孺,便随手把画眉公子也扔了过去。 “咦?”周世一眼就认出画眉公子,那淡黄色的华服女装太显眼了。 “张信!” 他大喝一声,面色狂喜。 抓到了张信就好办了,如此才有可能收编城内剩下的部曲。 “谁?”炎奴歪着头。 “哼,周世,我张家待你不薄,你投靠反贼,叛国求荣,岂不为天下人耻笑!”画眉公子摔在地上狼狈不堪,见到周世更是可恨。 周世连忙说道:“我非叛国,乃为救国,你张家倒行逆施,百姓水深火热,秃发氏若至,定然生灵涂炭。” “今有破虏将军后人,举义兵抗击胡蛮,你当识时务顺应大义归降,以免城中百姓惨遭兵祸。” 黄半云一阵错愕,破虏将军后人,说的谁啊? 冯老鬼瞥了眼周世,轻笑了一下。 画眉公子也愣了:“哪个破虏将军?” 李象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在下为故大魏破虏将军李曼成的后人,李象,李巨野。” 这都是周世教他说的,如此,还算是个落魄士族。 画眉公子反应过来了,这说的是前朝的破虏将军李典……李象是李典的后人? “山·东的李家,不是灭族了吗?” 周世淡笑:“非也,还留有一支族人。” 画眉公子呵呵一笑,知道这是冒认,但无所谓了。 他此刻已经知晓周世的用意,只要自己投降,李象的身份就坐实了。甚至周世还能利用这一点,设法收编城内张家的部曲。 但他不得不接受。 毕竟自己小命都在对方手中,若想活命,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画眉公子甚至松了口气,庆幸还好有周世在,他反而才有活命的机会,不然下场必然很惨。 “在下愿降……”画眉公子管不了许多,他得想活下来再说。 然而话说了一半,炎奴听他们一唱一和,忽然回过味来。 他大声喝止:“等一下,这女装的家伙,是张家主事的?” 周世心里一咯噔,见炎奴一脸怒意,暗叫不好。 然而冯老鬼才不管那么多,冷声道:“正是,除了家主,就他说了算。” “请你去死!”炎奴怒视画眉公子,挺枪直刺。 周世大喝,扑上来死死抱着他:“不可!” 炎奴把他推开,就听到画眉公子急道:“你不能杀我!否则必不为士林所容!” 冯老鬼咬牙切齿:“你们灭我弘农冯氏时,怎么不这么说?今日我也要你张家血债血偿!” 画眉公子一愣,急道:“你这个老鬼,你冯家谋反,是被皇帝灭了九族,我张家不过是马前卒而已!” “什么!”冯老鬼一愣。 随后拦住炎奴:“炎奴你先等一下……” 他冷冷看着画眉公子:“你给我说清楚,我冯家忠于皇帝,为皇帝所信任,绝无可能谋反!” 画眉公子吞了口唾沫:“冯氏五十年前忠于皇帝,是大魏的皇帝……灭你全家的,是当今的皇室。” 冯老鬼僵住了,随后惨笑一声。 黄半云黯然道:“原来如此,正是绝无可能谋反,才糟了……” 他没有说下去,冯老鬼已经什么都懂了。 冯老鬼凄厉地哀嚎,他虽然被封印,但也不是啥都不知道,也晓得现在是司马家的天下。 他家忠诚于大魏,但其他的世家后来都拥护司马氏篡位了啊。 全都要篡位,那谁不篡位,不就诛谁九族么? 改朝换代之事,而且已经改成功了,这就不存在什么‘不为士林所容’了。相反,这也能解释为何冯家被灭后,不再有人提及。 一个家族被灭,名号不会消失的这么快,士林之中必有流传。然而冯家短短五十年,已经完全不被人所知,可见定是得罪了司马家,而不是什么张家,张家人只是执行的。 冯老鬼发着呆,嘴里呢喃着:“司马家……” 见他没动静了,炎奴才不管什么死马不死马的。 张家害死那么多无辜者,血债累累,不差这一个。 眼见炎奴挺枪冲来,画眉公子知道这家伙的厉害,他认定了要杀自己,这里无人拦得住! 于是画眉公子一狠心,咬破舌尖,猛然间喷出一口精血,直射堂上挂着的玉箓。 玉箓一直挂在堂上,周世和李象他们不会动这种法器,是打算留给炎奴‘这帮妖怪’的。 此刻一口精血碰上去,瞬间通神。 “瘟神在上,杀我者必受我张家血咒!叫其百病缠身而死!” 这是画眉公子不得已地办法,想要吓退炎奴。 哪曾想炎奴更气了:“就是你让这狗屁的瘟神来降灾害人?” 冯老鬼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炎奴莫要渎神!” 他不是怕血咒,毕竟起咒者只是个凡人,那这血咒在修士眼里,也就那么回事了,还是有法可解的。 冯老鬼是万万没想到,炎奴心里丝毫没有对神灵的敬畏,直接当着通神法器的面,骂人家是狗屁。 亵渎神灵有两种会被听到,一种是指名道姓,人家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知道谁在议论。 还有一种是在庙宇或者通神法器面前骂,那和当着面辱骂没有区别。 炎奴骂都骂了,冯老鬼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轰!” 只听得堂上有惊雷声,那枚玉箓迸发出一缕灰光,钻进炎奴体内。 不过炎奴没什么感觉,噗嗤一下,枪头扎进画眉公子心口。 “你……你……疯了?我有血咒……”画眉公子疼得面孔扭曲,倒在血泊中。 他绝望地看着炎奴,没想到这家伙认死理,才不管什么利益瓜葛,当着瘟神的面,硬是要捅死他。 别说血咒了,连神灵都敢骂。 “噗嗤!” 炎奴拔出枪头,画眉公子抽搐着扭曲,并瞥见了亮银枪头上反射的自己痛苦的表情……很丑陋。 “不……”他惊悚地流下泪来,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在恐慌,恐慌自己死时的样子太难看。 可是心脏已经被扎了个透心凉,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面孔。 最终,以极其狰狞的样子,咽了气。 …… 第四十三章张家覆灭 画眉公子一死,顷刻间又一道血光进入炎奴体内。 这道红光常人看不见,冯君游知道,正是血咒,炎奴已然百病缠身。 不仅如此,体内血光与渎神所招惹的灰光融合,让疫病的威力大增。 只是等疫病症状突显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冯君游眉头紧蹙,却不知如何是好。 周世见画眉公子就这么死了,仰天长叹道:“你杀了他,外面的军队怎么办!张家剩下的族人定然与我们不死不休。” 炎奴长枪一跺,发现自己全身酸胀乏力,但还是坚定道:“交给我!” “你你你……难道要把人全杀光嘛?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有士兵,华县以后怎么办?”周世激动道。 冯君游说道:“我们就是故意把张家所有的力量调集过来,才好一网打尽。” “至于如何做,早已做好了准备,只会消灭张家残留的族人,剩下的部曲交给你们收编。而能降服多少,就看你们的了。” 周世长叹一声,就是降服不了多少啊。 他感觉糟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还得仰仗这伙人的武力。 只能接受现实,拱手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请你们手下留情,多留些精兵。” “放心,我不是嗜杀之人。”炎奴点点头。 “……”众人皆无语。 “报!” 这时有义军探报,朝李象拱手:“大帅,四面八方都有大批兵马靠近,张奉带着四千多部曲杀来了。” “还是来了……四千人马,果然是把张家的部队全部聚集了。”周世连忙出府查看,但却丝毫不慌。 义军从府库中得到了大批器械,其中就有重弩。 周世已经在张府各处围墙下埋了伏兵,乃至外围的民房也有义军隐藏。 他从容地调兵遣将,早已做好了准备,保证敌军杀不进张府。 当然,光守住张府没什么用,敌人有四千多,他们才八百,没有降服张信,就只能靠妖怪们了,否则他们连这座城都占不下来。 “二位,请吧。”周世朝炎奴和冯君游拱手。 冯君游手一勾,顺手就把堂上的玉箓取了下来。 “带着它!” 炎奴点点头,一手拿着玉箓,一手扛着枪大跨步地走出了张府,眼前黑压压一片敌军,从好几条街道涌来。 中军统帅,那赫然就是沈乐陵,她打马上前,观察了一下张府,看到炎奴立在空旷的广场上,便露出微笑。 “将军,你还在等什么?我们已是来晚了,族人恐已遇害!” 沈乐陵身旁,还有许多张家的族人,他们一身戎装,脸色焦急。 本来早该到了,偏偏沈乐陵非要等各个坞堡的族人都到齐。 “你们不知道反贼的厉害,我们不聚集重兵,恐难剿灭。”沈乐陵说道。 副将们叹息一声,晚都晚了,只能哀叹这场大祸,张家死伤惨重,要更加衰落了,当务之急是灭了反贼报仇。 “将军,下令进兵吧!” “不急!”沈乐陵扫视周围:“我张家的族人都在此了?” “没有,还有几个族人在后面,另有张志张珲二位将军,各领一部人马,准备从南面夹击,以防贼人走脱。”有副将说道。 沈乐陵挥了挥鞭子:“让他们都到我这来。” “呃……”副将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执行军令。 很快张家所有的族人,全部聚拢在沈乐陵身边,位于帅旗之下。 张志张珲二位将军,更是把原本绕后的军队都带来了,询问道:“兄长,召集我等可是有要事商议?” 沈乐陵指着广场上的炎奴,对左右说道:“你们看他手中是何物。” 众人一看,心说原来如此,这不是族中至宝‘玉箓’吗? 这可是先祖遗物,张家的传家宝之一。铜契和铁券可能有些族人不认识,但玉箓就挂在堂上,张家人都见过。 “吗的,难道此贼是打算以传家宝威胁,要和我们谈判?”张家的族人们猜测道。 沈乐陵轻轻一笑:“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毁坏家宝。” “哪位将军愿为先锋,斩杀此贼,夺回先祖遗物,以振军威?” 他们都没见过炎奴,不知道他的厉害。 顿时一员膀大腰圆的武将出列:“我来!” 他拍马而出疾驰而至,裹挟战马冲击之势,大刀兜头就是一斩。 炎奴无视了这一击,反手就是一枪。 枪头激流涌动,连刀带人一块戳穿。 “噗嗤!”那武将滚落下马。 “……”擂鼓助威的小兵手都才刚扬起来,一时间僵住,不知道该不该捶下去。 看着族中老将,战不过一合就死了。 沈乐陵大怒:“谁还能出战!” 张志眉头一皱:“兄长,此子一流。” “你不行?”沈乐陵反问。 当着这么多人面,张志硬着头皮道:“当然行,我去斩他!” 张志也是一流高手,他手握长枪疾驰而出,而炎奴步行冲锋,周身涌动的气流越来越多。 “什么!把真气全用了?”张志以为他舍命一击,于是打算避其锋芒,等炎奴真气耗尽再反杀。 他拉扯缰绳,拨弄马头,向旁边一偏,躲过了炎奴直冲的一枪。 可炎奴并没有力竭,轰然跳起,长枪一扫。 张志的脑袋直接被砸烂,无头尸体飞出。 “嘶……”张家族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气势汹汹而来的大军,见状都鸦雀无声。 “张珲,你上!”沈乐陵点名道姓。 “我……”张珲惊愕地看着兄长:“这是顶尖高手……” 如今族中残留的族人,只有张奉是顶尖,能与之匹敌。 “怕什么!我们一起上!”沈乐陵也拍马向前。 张珲心说原来如此,兄长这是怕打不赢,于是才叫上自己,二者合力把握就大…… “诶?”他跟着拍马来到阵前,可走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兄长不可,你是主帅岂可轻动?而且咱们干嘛和他斗将啊?” 沈乐陵没有回答,只是玩味地看着他:“你猜?” “我猜?”张珲心态爆炸:两军阵前死生之地,主帅带我上来送,还让我猜? “你你你……”他立刻感觉到不对,意识到眼前之人恐怕不是张奉。 可惜为时已晚,炎奴奔腾如飞,长枪如龙,已经杀到近前。 张珲目眦欲裂,全力爆发真气,挥动大刀抵挡。 但这毫无意义,炎奴一掠而过,将他轰成两截。 沈乐陵一指身后:“帅旗之下,皆可杀!” “呼!” 炎奴速度不减,直冲帅旗。 帅旗之下,那是张家最后十几个族人。 沈乐陵反过来冲着全军朗声道:“只诛首恶,投降不杀!” “啊?”全军躁动,人都傻了,这不是应该跟对面说的吗? 他们的主帅回过头叫他们投降? “张奉你你你……” “他不是张奉!” 张家最后的族人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调令士兵:“挡住他!挡住他!” 可是他们反应过来,士兵还懵着呢。 一时间将令不明,全军混乱。 “张家的跪着,投降的趴下,不要命的来挡我!”炎奴瞬间爆发出无数激流,好似风暴席卷而来。 看到这一幕,前排的士兵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将军们让他们挡?怎么挡?若是平时,军令如山,硬着头皮也得挡。 可如今主帅喊投降,那就有的选了,他们本能之下,就直接听从这个更能活命的选项。 哗啦啦,前排武士,纷纷扔下武器,抱头趴下。 就听到头顶咻得一下,巨大的呼啸声掠过。 不仅如此,帅旗周围的士兵,也全部趴下,霎时间好像一圈护城河,凸显出中间的将帅‘孤岛’。 张家族人四散奔逃,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炎奴横空烈轰,越过士兵,如一颗陨石砸碎了帅旗。 武功不好,跑得慢的也被炸飞,只剩下最后几个跑得快的,趴下来隐藏在士兵中。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张府中也传出喊声,李象带着八百义军,主动出击,反包围四千大军。 这四千多人根本没有战意了,仅有些武功高的军官,施展轻功想要突围,却被周世早已安排好的重弩射杀。 至此剩下的兵卒再也翻不起风浪,大片大片地投降。 沈乐陵妙水飞出,张奉的尸体摔倒在地,士兵们这才知道主帅早死了。 但事已至此,小兵们只能听天由命。 “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冯君游从炎奴身旁钻出。 “在这呢!” “这里也是!” 士兵指着混在他们中的张家人,生怕那恐怖的‘火流星’砸到他们这来。 张家人穿的铠甲和他们区别极大,一眼就能分辨,纷纷被手下的士兵给指认出来。 “吗的,你们吃我张家,拿我张家,安敢如此!”张家残存的几个族人大怒,没想到墙倒众人推,平日里赏赐不少的部曲,此刻竟然毫不留情地背弃了他们。 部曲们很是羞愧,但也有人小声嘀咕:“药卖得那么贵,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虽然不知道瘟神的事,把疫病归结为天灾,但张家的药卖得贵,却是都看在眼里的。 每年赏钱虽然多,可花在医药费里的开销也不小,到头来,家里日子好像也没有多少享受。 “找死!”张家最后几人,穷途末路,拔剑乱砍。 唰得一声,炎奴飞奔而来,气势磅礴。 左边是恢复成绝色女子的沈乐陵,右边是羽扇纶巾的冯君游。 他们吓坏了,跪地求饶。 沈乐陵见状乐了,水流缠绕而出。 他们绝望之下,色厉内荏道:“妖孽,你们真要把我张家赶尽杀绝嘛!你也别想活!” 沈乐陵不屑道;“张家很了不起吗?坏我二十年道行,我说过要让张家后悔惹我!” 他们很快就被吸元秘术,抽掉了精魄,有了这一笔精魄,沈乐陵欠下的道行,一笔勾销。 甚至还有剩余,以至于沈乐陵盘膝练功,很快就把今天的道行给攒了。 至此张家覆灭,族中财富统统被义军接管。 四千余降卒,一个个接收义军的收编。 “咳咳咳……” 炎奴忽然拼命咳嗽,他身体疲乏无力,头晕目眩,感觉体内异物丛生。 “你咳嗽什么啊!”沈乐陵楞道。 炎奴咳得难受,双手扶着膝盖,低着头吐出两口浓痰,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后颈直接裂开。 随着他低头猛咳,脑袋与脖子分离,一扯一扯的。 “啊!”沈乐陵尖叫一声,浑身漏水。 …… 第四十四章天道不公 沈乐陵吓坏了,一方面是这一幕太惊悚,炎奴怎么把脑袋咳掉了? 另一方面,也是关心炎奴,这是怎么了! 冯君游连忙解释,把剑意断头,与瘟神诅咒说了。 “你疯了嘛!敢亵渎神灵!” 沈乐陵焦急不已,指尖亮起水花,滋润在炎奴的断颈之处,加速愈合。 同时她能发现,炎奴咳嗽之中,有常人看不见的疫病之虫散出。 “老鬼……咳咳咳……我好难受……”炎奴呼吸沉重,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头疼、目眩、心悸、恶心、呼吸困难……感觉体内异物丛生。 一时间本来要过来的李象周世等人,见他咳嗽,都不敢靠近了,疫病可是会传染的。 黄半云倒是凑近扶住炎奴,关心道:“你怎么样……嘶!你怎么这么烫!” 他手放在炎奴身上,仿佛摸到了一块火炭似的。 此刻炎奴浑身发热,并不是真气所致,真气不会伤害他,所以在体内汇聚过多时,仅仅向外传递光热,而不是传递给炎奴。 每次开启炽烈模式,严格来说,只是外界觉得热,炎奴自己是凉快的。 而现在是炎奴身上每一寸血肉自己在发烫,乃是单纯的生病发烧。 冯君游凝重道:“人一旦病得太严重,身体就会发热,烧死疫病之虫。但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扛得过去则罢,扛不过去……呃……” 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了,炎奴不怕热啊。 他连忙把手放在炎奴身上,仔细感受。 果不其然,炎奴现在的体温太高了,常人这种体温,早就死了! 但炎奴不会受到伤害,再加上元气足,所以身体为了抗击这种疫病,可以不断升温。 “呼,身体热乎乎的,好一些了。”炎奴感觉体温飙升,反而痛苦减轻了。 冯君游立刻说道:“汇聚真气,全身发热,烧死这些疫病之虫!” “我真气用完了。” 沈乐陵二话不说,一把草已经塞进炎奴口中。 炎奴咽下去,立刻就拥有了五万多年真气。 霎时间,通体发光,黄半云给他的那件外衣瞬间烧着。 他沐浴在炽烈中,顿觉得浑身舒适许多。 等到黯淡下去后,冯君游看得仔细,他全身的疫病,由内到外都被烧没了…… “我好多了。”炎奴蹦蹦跳跳。 “别抖了!”沈乐陵立刻又给他穿上一件藤甲衣。 “你的确好了……但只能说……治标不治本吧。”冯君游看着炎奴体内的血光继续向外释放各种疫病之虫。 这些疫病本不会立刻显现,但经过灰光的强化后,几乎是爆发式增长。 冯君游摇摇头:“只要血咒在,疫病就不会彻底消失,杀之不尽,灭之不绝,不断滋生,直至你死为止!” 他掐了个手诀,挥出一缕鬼火进入炎奴体内,想要尝试撼动血咒。 沈乐陵也同样注入一团妙水,与老鬼合力,但血咒有灰光保护,他们丝毫不能动摇。 别说血咒,就连那些疫病之虫,他们想用法术杀死都做不到,灰光轻松就化解了他们这点微末法术。 “你亵渎神灵,瘟神将一缕神力射入你体内,你又中了一道神诅。” “现在这些疫病,所有的药,所有的功法,都休想医治,只能靠人体硬抗。” “得亏你发烧没有任何副作用,再加上有炽烈模式,这才扛得住。” 说到这,冯君游有些庆幸。 发烧既是治病的,也是疫病杀死人的一种症状,是以这方面没有被阻止。 炎奴可以借此,以发烧遏制疫病。 “那咋解除这种诅咒?”炎奴问道。 “办不到的,神灵的咒诅,非仙人与神灵而不可解。”冯君游苦涩摇头,神灵的诅咒岂是他这种小鬼能解决的。 “我只能给你笼上一层鬼气,防止疫病散播出去,不然你现在就是个超级瘟疫源。” 炎奴蹙着眉,万分不解:“到底啥是神,啥是鬼?” 沈乐陵诧异道:“你阿翁没有告诉你什么是鬼神吗?” 炎奴摇头:“阿翁经常妖魔鬼怪一块说,我也分不清。” “原来如此……”沈乐陵神情恍然,乡野之人,往往分不清细节,敬畏一切怪力乱神,本来也搞不清楚。 再加上炎奴性格直烈,爱钻牛角尖,很多事情跟他说不明白,想必阿翁也习惯了,继而自己也不太懂的事,就不会给炎奴说得太详细。 沈乐陵哀叹一声,炎奴但凡了解这些东西,也不至于敢渎神。 当即连忙解释给他听:“仙、妖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天道开妖灵窍,你们人类还要仙骨,妖类可以自己凝结妖骨。” “魔,其实也是修仙者,只不过不为正派所容,行事无忌,不敬天道,修行对他们来说,只是为了力量和手段。” “至于鬼、神,本质上都是灵体……人死归土而为鬼,归天而为神。” 听到这,炎奴瞪大眼睛:“我阿翁总说要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原来人死了能变成鬼?” “那如果阿翁去世,是成为鬼,还是神?” 他现在还对阿翁活着抱有幻想,没想到听到人死了就能变成鬼,那就更要找阿翁了,死要见尸!入土为安! 怎料,沈乐陵轻叹,摇摇头:“非神非鬼,化为乌有。” “什么!凭啥啊!”炎奴急切不已。 “事实如此……”沈乐陵抿着嘴,不断滋润炎奴脖子上的伤口。 “因为人死归土而为鬼,不过是人们的幻想。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文化传说,实则没有意义。” “这世间有天道,而无‘地道’。人死后想脱胎为灵体,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拥有仙骨。” “死后灵魂有七日不灭,若入宗祠,受家族香火祭拜,可能凝为鬼体。” 冯君游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如此……而如果受到天子册封,享国家万民祭拜,祭于天道,则为神灵。” “不过封神成功的可能很低,不是说天子想封就能封的,权威不足就是贻笑大方,重点还在于万民信仰够不够。” “尤其是近两百年,修仙之风盛行,没谁会有仙骨还留在红尘浊世之中,既如此,万民也不会记得他们。” “所以迄今为止,一半的神灵为始皇帝所封,一半是光武大帝所封,其他皇帝全部失败。” 炎奴追问:“瘟神是谁封的!” 冯君游告诉他:“光武帝,分封功臣为神,有云台二十八将为二十八星宿,又有诸多开国之臣,化为三雷、四火、五瘟神,共计四十尊神灵。” 炎奴蹙眉:“这皇帝有病?怎么还要封瘟神?” 冯君游面色一肃,生怕他口无遮拦,急忙道:“不可胡说!光武帝圣德灵威,龙兴凤举,攘除祸乱,诛灭无道,是应天命而成帝业,受天下士族和百姓爱戴。” “其册封瘟神,乃为主管天下疾病,如此天下一切疾病皆有解法,而不至于朝廷束手无策。” “那为何百姓还是病死?”炎奴歪头。 “呃……”冯君游无法回答,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见炎奴不断追问,只能说道:“有解法,不一定就有条件能治病……天下若不乱,百姓丰衣足食,当然遇病不忧。” “这与瘟神无关,若无瘟神,则一切任自然,那纵然万贯家财,也可能病死,何其苦也。” 炎奴有点明白了,没有瘟神,则不光是穷人病死,富人也会病死。 一切任自然,谁都可能得上药石无解的疾病。 见他沉思,冯君游又说道:“如果没有仙骨,那成为鬼神还有第二种,即天道点化。” “这和妖的来历很像,没有仙骨就得看天道给不给造化了。” “若人死时执念极深,情达于天,哪怕没有仙骨,天道也有可能令其化为疫鬼灾神,受天道辖制,生来就是给人间带来灾难祸患的。” “像那一目五先生,就是天道点化的疫鬼,专门吸死染病之人。而灾神就更厉害了,可降下种种灾害,为祸一方。” “你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天道秩序,哪里降灾,自有天理在,若无灾神,则一切任自然,说不定哪天皇城就被地震毁灭了。” 炎奴呢喃道:“所以咱们贱民死了,最多只能成为灾殃么?” 仙骨仙骨,什么都是仙骨,天道天道,什么都要天道。 仙家无庶民,就连变成鬼,都只是贵人有资格。天道何其不公? “为什么没有地道?” 冯君游哑然失笑,他怎么知道呢? 沈乐陵歪了歪头:“故老相传的东西,真一半假一半的。人们都说敬天礼地,天道我是感应到了,可地道却根本不存在。” “总说皇天后土,其实只有皇天……没有后土!” 说着,她俯下身,抓起一把土:“也许所谓山河水土,自然万化就是地道吧,它自然而然养育一切,无知无觉,承载着世间万象众生,无欲无求。” 炎奴呆呆道:“万物都依赖它,它却没有任何要求,我觉得比你口中的天道伟大多了。” 沈乐陵将沙土撒落,吹了口气,洗尽手中的尘埃:“天道有意人有情,独独大地没有心。它所有的意义都是我们赋予的,自己终究是没有意志的死物。所以天地秩序,皆由天道所定。” “如何能让地道存在?”炎奴茫然。 沈乐陵好笑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那是魔道中人想的事,他们不敬天,只礼于自然,甚至弄了个地狱,拷虐修士。” “天地理论上应该是一齐开辟而出,如今只有天道,也许地道还没到出现的契机吧。” “什么契机?”炎奴频繁追问。 奈何沈乐陵真不知道:“这些东西玄之又玄,我连天道都弄不明白,何谈根本不存在的地道?总之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我修的是五行道术,别的也不懂,所以别问,问就是火生土!” 火生土?所以是差一把火么? 炎奴听不懂,只是默默记下,不再追问。 …… 第四十五章均田者死 义军占领了全城,发放钱粮,安抚百姓,城中一片欢呼声。 不过周世却是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向众人行礼:“几位神通广大,覆灭张家,为城中百姓除去一恶,大快人心,我等凡夫俗子,感激涕零。” 炎奴困惑道:“既然是大好事,你哭丧着脸干嘛?” 周世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只是连连作揖。 冯君游倒是立刻反应过来,淡淡说道:“炎奴,你把城中士族几乎杀绝,我们一走了之,他们接下来可就麻烦咯,周围豪族定然群起攻之吧?” 沈乐陵咯咯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是帮你们收编了这么多士兵吗?难道你们没有信心守住华县?那趁早投降吧。” 周世叹息道:“可我们无名无分,收编不了多少啊。” “若是有兵在手,周围豪族不足惧之,我有法破敌,乃至夺郡县以壮大。” “但这些降卒暂时威慑于你们的武力,等你们走了呢?” “没有士族的支持,纵然那些武者一时降了,事后也会政变夺城,就算我处理得当,他们也会逃窜,投奔到其他豪族那里。” “给多少钱都只会带着钱跑,毫无战斗力,因为跟着谁,都比跟着我们有前途。” 炎奴惊愕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杀光了张家的士人?” 冯君游对他解释:“夺了张家基业是贪,灭了张家全族是反,除非没有活路,否则谁愿意把命卖在这?” 炎奴有些茫然,呢喃道:“都把张家灭了,想活命还得看其他士族的脸色?” “是的……”周世躬身道。 炎奴眉头一皱,长枪跺地:“那我不走了,豪族敢来就把他们全灭了!” “万万不可!”周世与冯君游异口同声。 他们都非常清楚,灭完张家走了,华县义军只需要面对周边豪族的觊觎,这个局虽难,也还是有解的,还属于世俗层面的博弈。 可如果妖怪留下来,将要面对的敌人会数不胜数。 尤其是炎奴沈乐陵他们,本来就被修士追杀。 冯君游讲完利害关系,对周世说道:“反正你们本来就是被迫起义,灭亡张家的事,都甩在我们身上吧。” 沈乐陵拍了拍炎奴:“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我们走了,对这里来说才是好事。” 炎奴点点头。 周世见他们的确要走,拱手感激:“如此就好。” 然而炎奴聆听着满城的欢呼声,忽然说道:“我们走后,你们也不用怕周围的豪族。” “你看大家多开心,赶紧把田都分了,这里就是所有人的家,谁又不愿意保护自己的家?” 他很小的时候,阿翁还有自己的田,天下大乱后,为了保护茶山村,阿翁带领全村,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全都上阵了,赶走了数倍于己的山贼,因为那时候茶山村是他们的家。 后来,地成了张家的,茶山村变成茶山堡,阿翁和大家同样是守城,却都是被迫的,以至于苟稀一到,大军轻松破城。 那一战昔日的村民几乎全死,阿翁从此再也没有心气儿,再也没有拿起过刀。 也从那之后,炎奴只为阿翁而留下,阿翁在,那里还是家,阿翁不在,就没有家。 炎奴深知,人们想要什么,可此话一出,大家都惊愕了。 周世更是头疼得快要裂开:“你还要我们均田?” “对啊,张家有几十万亩田,你们还没开始分吗?”炎奴反问,他还以为现在占了城后,百姓已经把张家那么多田地给分了。 李象摇摇头:“我们还在清点张家的财产,但因为没有士人,我手下又都是大老粗,那些卷书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所以城中百业待兴,千头万绪,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说着,他看向周世:“得亏有先生在,否则我等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今城里,就剩周世一个士人,所有政务全部依赖他,听到李象也在考虑均田,直接一个后仰,晕了过去。 “先生!先生!”李象大惊,连忙抱住他。 好半天才把周世弄醒过来,周世颤声道:“你杀了我吧……” “先生何至于此?”李象急道。 周世嘴唇发白道:“均田者死,千古如此!岂不闻王莽之下场?与其死无葬生之地,不如主上现在就杀了我。” 李象出身草莽,也没怎么读过书,惊愕问道:“王莽?” 周世叹道:“昔日王莽复古,恢复千年以前的旧田制,扬言回到尧舜之世,实则倒行逆施,祸害万民,其罪罄竹难书。” “他将天下耕地尽数收公,以一对夫妇百亩为原则,超过了的土地,一律没收重新分配给没有土地的农夫,私人不准买卖。” “以至于四海沸腾天下皆反,光武大帝顺天命而出,应者如云,一期之间,横扫神洲,海内靖平。” “王莽被义军碎尸万段,头颅被深受其害的百姓共提击之,切食其舌,至今首级还被硝制,收藏在洛阳宫中,警示历代皇室。” 炎奴奇怪道:“为什么天下皆反?” 既然民怨沸腾,定有缘由,可他却没听出来问题所在。 “万民无辜丧失土地,何以不反?”周世斜他一眼。 炎奴歪头:“不是有一百亩吗?” 周世愤愤然道:“人人都是皇帝的佃农,天下再无私田,你当是好事?此举只会无论士庶,人人皆贫。” 炎奴无从反驳,隐隐感觉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但不知道怎么说,只恨没读过书。 李象也不甘心道:“可现在我们无名无分也无人,不均田还能怎么办?百姓如何支持我们?” 周世急道:“百姓只图衣足饭饱,我们把田交给他们种,只收很少的租就是,万万不可显出均田之象。” “否则世家群情激奋,天下又有谁能抵挡?” “王莽拥有天下,都碎尸万段,如今我们不过占一县之地,就敢杀士族,均其田,必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又对炎奴说道:“你们把张家的士族杀尽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投奔我们。” “没有天下士族的认可,我们几乎是在夹缝中生存,不被灭掉都算是烧高香了。若敢均田,必化为齑粉!” 炎奴终于恍然:“所以只要天下没有了世家,就可以均田了么。” “……”周世生无可恋,拔剑就要自刎。 李象连忙阻止:“先生!先不均田就是!我们把田给百姓种也是一样的。” “但周围豪族虎视眈眈,我们若不均田,哪有办法抵抗?” 周世郁闷道:“有办法抵抗,有办法……只要不均田陷入绝死之境,那就这周边几个庸碌豪族,我自有办法应付……” 李象面露喜色:“原来有办法,我还以为绝境了,要真是没活路了,我管那许多,不如一条道走到黑,起码获得百姓的支持。” 炎奴一听在理,拍手道:“对啊!不给活路者,皆须一死!” “不算绝境……不算绝境……有活路,我定能将这华县操持起来!”周世头疼道,只要不均田,就不算绝境。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李象拉着周世的手,一脸放心。 周世眼角含泪,一想到这城里,没几个读过书,就他一个人要操持,直觉万斤重担加身。 但即便如此,这烂摊子,他拼了命,也要谋划破局,否则国仇家恨,如何能报? 城中百业待兴,又有张家这许多资本,倒也不是不能拉扯起来。 想到这,他还真就想到了一些法子,紧接着,他微微瞥了眼旁边一脸憨厚的李象,心里一惊:“这大老粗,莫不是在激我吧?” 接着又看了看炎奴,怀疑这俩人在一唱一和。 若真是如此,那李象就是外表粗俗,内心细腻,或许真能辅之。 周世定了定神,心里好过一些。 …… 第四十六章老鬼落泪 最终炎奴与李象等人,相拜告别,沈乐陵和冯君游都表示去府库挑一点东西,就离开华县,亡命江湖。 炎奴没什么好挑的,就站在府库之外的大街上,默默地看着这座城市。 回想起周世仿佛送走洪水猛兽一样欣喜的神色,他心中有些失落。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干活、干活、干活。 总是被动等待,逆来顺受。 蓦然回首,最值得回味的事情,竟然是小时候和阿翁从乱军中杀出…… 直到大闹茶山堡,他才终于感受到快意。 那一天,他仿佛被点燃了一样,充满干劲下定了决心,要天下太平,可是心里其实非常茫然。 这一次,终于主动要干一件大事,他固然快意恩仇,除去了张家,可又非事事皆如人意。 到底如何天下太平,他完全不懂,这一次,似乎他什么都没改变。 “姜老弟,你在想什么?”黄半云一直陪伴着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炎奴如此专注地沉思。 炎奴老实回答:“我感觉自己太弱了。” “……”黄半云一听这话,感觉有点聊不下去了。 想了想说道:“你还弱?你已经很强了,而且还能更强……若是你觉得自己不懂什么招式,我可以教你枪法。” 炎奴期待地反问道:“你的枪法能天下太平吗?” “……”黄半云嘴角一抽,有点后悔提自家的枪法。 他缓了口气,说道:“想要致太平,先得平天下,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经天纬地之才。” 炎奴问道:“你是吗?” “……”黄半云神情尴尬,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虽然从小读书,但更多是在习武。” 炎奴苦恼道:“那上哪找这种经天纬地之才呢?” 黄半云头有点晕,无奈道:“他们自会想办法平定天下,又岂需要你我担心?” 炎奴坚定道:“可我不想等了,想自己做点什么。” 黄半云倒吸一口气:“姜老弟,这天下的大才,都在世家里,找到又能如何?” 他就差没有明说,世间大才都不会听炎奴这样的泥腿子。 炎奴眉头紧皱,随后忽然舒展:“你能教我吗?” “啊?教你枪法?” “教我识字。”炎奴见许多人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他只恨自己没读过书。 黄半云见他目光坚定,便点头道:“当然,我这就去拿些书带上路。” 攻下张府,张家的大量书籍自然也都无主,周世已经将其收藏保管起来了,他去讨要几本就是。 炎奴也准备回府库找沈乐陵,而就在他即将离去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大哥哥,谢谢你打倒那些恶人!” 说话的,是之前药铺门前的小男孩,他十分大胆地靠近炎奴。 身后,则是他的母亲,有些畏畏缩缩,但还是跟上来,向炎奴躬身感激。 炎奴立刻就笑了,蹲下身问道:“你们现在能吃饱了吗?” 小男孩重重点头,其母亲说道:“托您的福,家家户户都领了钱粮……” 这时,远处又有更多人,见炎奴平易近人,便围了上来。 “是他,是那员小将杀尽了张家人。” “他是妖怪……” “可他救了我们……” 他们都认出炎奴,之前他打爆东市无数商铺,又持枪纵马,穿街过巷,杀穿无数士人,早已给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义军到处宣传,炎奴是妖怪,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这才让百姓心悸,见到炎奴在街上发呆,也不敢靠近。 现在见小男孩靠近没事,他们才跟上来道谢。 炎奴跟他们聊着,十分开心,失落一扫而空。 他意识到虽然很多事情,不如人意,但他还是努力改变了一些东西的。 既如此,他只需要继续努力就好了。 …… 另一边,沈乐陵在府库中,看着张家囤积的修行资源,挑挑拣拣。 “真是平庸啊,没什么好东西。” “大多数是炼丹的材料,与我无用。” 沈乐陵嘀咕着,最终只取走了五十斤玉髓,以及十二朵赤灵芝。 各种材料,除了玉以外,便只有草木类的可以不经加工由修士直接吸收修炼。 “你真是不识货啊……”冯君游指着一口坛子说道:“这里面可是上好的松苓酒!” “松苓酒?有什么用?”沈乐陵隔着坛子,除了酒味,没有嗅出什么特殊之处。 冯君游一笑:“此酒是当年竹林七贤,刘伶发明的。他在山里找一棵千年古松,将上好的药酒装在陶制的酒瓮中,埋在古松的下面,九年以后再挖出来。” “酒瓮上,要用金粉配火漆绘制‘归藏阵’,如此配合古松与深山酒水,又形成五行归藏之势。通过这种方法,古松与日月的精华就都吸到了酒中。” “松苓酒酒色为琥珀,灵气内敛,一般人嗅不出来,具有延寿的功效,修士喝一斤,能抵一年的修为。” 沈乐陵大为惊喜,喝一斤就抵一年,这岂不是比玉髓还厉害? 她看着大瓮:“好好好,这么一大坛少说得有四十斤吧!” 没想到张家最珍贵的东西,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坛酒。 全都喝了,将药力统统炼化,那就是四十年的修为啊。 这和炎奴用水符提供的元气不同,元气只加法力。 此酒是元神、元气、元精三方面全部增长,沈乐陵只有二十年修为,炼完这酒,一跃能达到六十年,提升到三倍。 “还好有你,不然就错过这等好东西。”沈乐陵扑上去打开封口,张口就吸,酒水如束灌入她口中。 冯君游自得道:“那当然,我弘农酒徒,绝非浪得虚名。” 他平生最好酒,哪怕没喝过,也要跟人打听清楚。 除了一些罕见的仙酿之外,世间大多数酒他都认识,包括很多堪比丹药的药酒、灵酒。 “诶诶诶!你别全喝了!给我留一半啊!”冯君游见沈乐陵要独吞,连忙也扑上去狂吸。 倒不是觊觎这些修为,主要是曾经的大酒徒,被关押了五十年,一直都滴酒未沾,早就要馋死了。 “呼噜噜!” 两人拼命地吞吸,一坛酒很快精光。 冯君游已经是竭力吸收了,但奈何沈乐陵控水之术精妙,抢不过啊。 总共四十斤,沈乐陵就喝了三十斤。 不过药效没有消化,那么这三十斤酒水,就无法都消解掉。 此刻沈乐陵体重飙升三十斤,整个人都丰满起来。 她眼神迷瞪,顿时有些醉醺醺的。 “你这女人好贪心!我找的宝贝,你还想独吞?”冯君游心里可惜这一坛好酒。 “别急嘛,玉髓都给你好不好?”沈乐陵咯咯一笑,声音媚意如丝。 “……”冯君游见她这样,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没喝过酒?” “呜呜呜呜……人家没喝过啦!”沈乐陵忽然又哭出声来。 冯君游头皮发麻,这女妖竟然喝醉了! 心里暗想:她不会发酒疯,把我铜契撕了吧? “好好好,你喝了就是。”冯君游连忙安抚,不敢惹她,并且立刻将玉髓卷入体内。 玉髓才五十斤,一斤抵半年,也能增加二十五年的修为。 算上喝酒的十年修为,冯君游还赚了五年! 这女人喝了酒后,账都算不清了吗? “走吧!”冯君游有点头痛:“还有个‘狗主人’随时可能杀出,他的法器很不错,还舍得给狗,不是境界高超,就是善于炼器。” “就算实力不怎么样,还有张家在九华山的修士呢。” “其他小修不算什么,但那张桐是劫运期大能,不管张家为了谁灭我满门,总归是张桐亲手杀的我,还奴役我五十年……” “我现在没有资格找他报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乐陵一蹦一跳地离开府库,听到这话,嘻嘻嘻狂笑。 “你干嘛?”冯君游无语道:“这有啥好笑的?” 沈乐陵咯咯乐道:“张桐早就死了,这事连炎奴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冯君游楞了一下,随后瞳孔地震:“张桐死了?” 他懒得问,看到远处的炎奴,立刻呼唤。 炎奴依依不舍地与百姓们分别,一步三回头,拼命傻笑着摆手。 等走到冯君游身边,这老鬼拉着炎奴追问:“张家的老祖张桐,听说死了?真的假的?” 炎奴说道:“是死了,当初张家举办了大型祭奠,杀了好多牛啊鹿啊的。” 冯君游浑身一震,大型祭奠,这是打算让张桐成为鬼修啊! “然后呢?” 炎奴回忆道:“然后他们哭哭啼啼的,之后披麻戴孝了好久。” 冯君游一听,意识到张桐恐怕真的死了! 想成为鬼修,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被人杀得形神俱灭,那连当鬼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一缕真灵逃遁,也必须在七天内祭祀,否则也会彻底消散于世间。 “张桐陨落在哪的?”冯君游语气极度激动。 “九龙魔窟呗,还能是哪……”沈乐陵说着跳到炎奴背上,一把抱住,趴在炎奴肩膀上闭着眼睛好像想睡觉。 炎奴莫名其妙,便微微弯腰,让她好好睡。 冯君游则在一旁喜极而泣:“死了……死了……” 他真不知道这事,张家一直瞒着他,张全还和他说什么在参神通,狗屁!原来张桐已经死了! 那老东西死了,他终于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 冯老鬼一边暗自解恨,又同时感到遗憾,没有亲手报仇的遗憾。 情绪激动之下,他的眼角,陡然间滑落一滴泪,落入掌中,这是鬼眼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除非有大执念得解。 而这泪珠,凝而不散,可长存于世,是练就九转金丹的核心材料之一。 九转金丹成,服之可登仙。 不过这事,非寻常修士可知,九转金丹的配方,很多大能之间流传的都是残卷,只有六大仙宗有完整的。 冯君游低头,怔怔地看着这滴鬼眼泪,只意识到这东西恐怕是珍贵的天材地宝,但并不知如何使用。 “她怎么了?”炎奴背着沈乐陵,闻到一股酒味。 冯君游一大执念得解,只觉得心胸开阔,随口说道:“她?喝醉了,还好只是睡觉,不是发酒疯……不然以后不能让她沾酒。” 这时黄半云背着一箱书,骑着马追上来。 冯君游点点头:“先往东边走吧,等这女妖清醒点,再考虑去哪。” “那去北边吧。”炎奴说道。 冯君游摊摊手,表示无所谓。 …… 第四十七章天道神通 琅琊郡位于青州最南端,北边是北海郡。 所以一路向北,很快就来到了琅琊郡与北海郡交界处的安丘县。 炎奴因为作战时稍微懂了点骑马,再加上黄半云的悉心指导,他已经粗略掌握了骑术。 他骑在前面,沈乐陵趴在他厚实的背上呼呼大睡。 炎奴在马上一边骑行,一边练功,如此真气又生灭了三十二次。 功力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一百零七万两千三百年。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他和黄半云看到了前方有一处村落。 村庄一片祥和,妇女在家门口洗衣服,男子在推动石磨磨麦子,孩童于道路之间追逐打闹。 炎奴看得一阵欣然,随后说道:“我们绕开村镇吧,万一狗主人突然追上,打起来会波及他们。” 他和黄半云都拨马转入小路,继续往北走。 “随便野外找个地方生火,你教我识字。” “好。” 两人转入小路,来到一处山涧,在一条小溪前下马。 生起火来,席地而坐,吃了点干粮,炎奴就跟着黄半云识字,沈乐陵依旧被背负在后面,睡得香甜。 过了一会儿,冯君游从铜契里冒出来:“嗯?你怎么不练功了?” “我想读书。” 冯君游嘴角一抽,这么逆天的天赋,不好好练功,竟然读书…… 他探查了一下炎奴体内浩瀚磅礴的真气,咋舌道:“行吧,你这身功力已经很恐怖了。” “一段的法力爆炸,可以将岩石炸裂,一丈内普通人统统轰死。” “你这功力,怎么说呢,单从能量角度,相当于十万段法力。” “只不过受限于使用方式,威力会小很多,但集中爆发也能轰出半径十丈的大坑,杀伤范围在三十丈左右,普通人可能在四十丈外都会被吹倒。” “虽然只是纯粹的冲击波,但劫运期以下,且没有特殊法术保护的修士,若在这全力一击的十丈范围内,也基本是死定了……” 炎奴说道:“我感觉现在想调动全部的真气,有些慢。” 冯君游一笑:“这很正常,经脉就那么点大,真气也是很低级的能量。” “几千年上万年的功力,还能一息之间聚集起来,可你现在是百万量级的真气,想要一口气全部爆发,你光蓄力的时间,就要多出一百倍……” 炎奴皱眉,感觉蓄力一百息的时间,也太慢了。 如此,所谓的全力一击,他实战中基本用不出来。 冯君游见他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吐槽:“喂喂,你能单次使用一万年的功力,也已经恐怖至极了好吧!你还记得你六千年功力的一吼,隔着四丈将张素问重创吗?” “如果狗主人追上来,他是神识期还能跑,但若是灵妙期,那他就是来送死的。” 炎奴回忆之前与冯君游的作战,说道:“我感觉你们修士还是很厉害的,上次与你交手,如果你不是用喝石之术,而是擅长其他什么,我可能就打不赢你了。” 冯君游淡淡一笑,的确,他上次输给炎奴,主要是他不杀凡人,又猝不及防没料到炎奴不怕岩石,给一拳打懵了,再加上还有铜契的约束。 但凡他是自由的,以炎奴当时的功力,想赢他没那么容易。 “嗯,修士有多种,力士、法士,还有最厉害的神通士。我和水女都属于法士型,各种功能的法术用出来,总有一款能搞死你,你最能打的是乌龙那样的力士型。” “可你别忘了,你体内还有元气充沛的水火二符,灵妙期的法士,你基本都不用怕。” 炎奴追问道:“那神识期呢?” “也不用怕。”冯君游淡笑道:“你当我是吃素的啊?我现在修为大涨,松苓酒外加五十斤玉髓,让我的元神、元精、元气三方面翻了一倍。” “托你的福,我的法力更是涨到了七百段!并且还在继续涨!” “咱俩联手,寻常的神识期也得死!” 炎奴不断修炼,火符也不断被充满,这期间,冯君游吸收了好几次火符中的元气,赚得那是盆满钵满,只恨自己炼化得太慢。 不过即便如此,他从小山村到现在一天过去,法力也从三百涨到了七百段,而且是与日俱增。 “这四百段法力提升,其中三百是松苓酒与玉髓的效果,而单纯炼化元气,每天能涨一百段。” “那可是每天!因为你给我的这么多元气,我根本炼不过来!” “这样永无休止地涨下去……啧啧,只有一流门阀的嫡系修士能这么奢侈,我以后能不用吝啬‘神通’的消耗了。” 冯君游满心欢喜,他被困五十年,法力一直是三百段。 如今跟着炎奴才一天,他就七百段了,这还是受他炼化速度所限,简直离谱。 这种法力堆砌速度,恐怕不亚于那些天天把人当饭吃的邪妖。 修为是修为,境界是境界。沈乐陵之前还是神识期呢,也才两百五十段法力。 寻常的神识期恐怕都没有冯君游现在的法力多,真打起来都不好说,何况还有炎奴这个怪胎? “神通?就是你上次给姐姐灌水的那招?”炎奴好奇道。 冯君游点点头:“那是地煞神通中的‘逐去’,可以让事物返回去,复归原位。” “当然,我境界太低,只能参悟第一层,逐去效果仅仅作用于法术所影响的事物,并且还得碰到我,但这已经很厉害了。” “可千万不要小瞧神通,这是真正的天道力量,与法术有着本质区别,法术你用的法力越多,则威力越大,而且是可以学的。” “但神通不是,它消耗的法力是固定的,在神通的效果范围内,任何法术都无法阻挡神通。” “就算是仙人的法术,理论上我也能将其‘逐去’。” “正所谓神通只有神通能挡,而且得是效果针锋相对的神通,届时就看谁的境界高了。” 炎奴想起冯君游前面说,修士里最厉害的就是‘神通士’,不禁感慨这的确厉害。 听起来,有点像自己的几个能力。 他问道:“和逆天之姿有点像诶,只要是砾岩或者钢铁,不管多大的力气,都不可能伤害我。” 冯君游白了一眼道:“你这才叫离谱好嘛?根本一点消耗都没有!” “神通是天道赐予的,必须有对应的境界才行,还有法力消耗,并且遵循玄学,同样遵循五行相克之理,火系神通对上金系神通,境界压制会多算一级。” “至于你的能力……简直莫名其妙。” “哦……”炎奴挠头道:“那你为何是‘法士’,而不是神通士呢?” 冯君游摊手道:“因为我只有一个神通。” “神通要以大悟性沟通天道参悟,悟到什么神通都是不好说的,有些比较鸡肋。” “像那乌龙老狗,他就有钢牙铁齿神通,没什么鬼用,还不如你的玄铁枪硬。” “蓬莱仙宗总结了一百零八种效用广大的神通,其中三十六种名列天罡,七十二种名列地煞。” “我蒙天道眷顾,悟出了地煞神通,但也仅此而已。修行界对神通士的定义,是必须拥有两个以上的神通,因为常人最多只能悟出两个神通,这是天道定死的,倘若这两个神通都是鸡肋,那只能说没有缘分,还是老老实实练法术吧。” “神通这东西,数量越多,效用越广,就越厉害,所以我们通常用‘神通广大’来形容这种人。” 炎奴好奇:“那怎么拥有两个以上呢?” 冯君游笑道:“那就得有异方了!” “异方?” 冯君游眼神流露追忆:“除了沟通天道以外,神通还有额外的领悟方式,那就是靠一系列‘历练’来顿悟。” “只不过什么神通需要做什么,经历什么历练,这些都不知道,纯粹靠试……试出来了一种,就知道一种。” “有时候试出来了,都不一定理得清是哪些历练触发的顿悟,很多方法都相当复杂或苛刻。” “所以每总结出一种神通的异方,那都是极其珍贵的秘辛,是各家或者各宗门保密的方子,相当于对某种神通,可以固定获得。” “其中最为知名的一套异方,就是领悟‘五行大遁’的,此神通名列天罡,非常厉害,运用范围极广。” “六大仙宗都有这个异方,所以仙宗弟子,大多数都会五行大遁神通。” “知道为何我喜欢喝酒,号称弘农酒徒吗?” 炎奴恍然道:“和异方有关?” 冯君游郁闷道:“我冯家世代流传了一套异方,名为‘化酒神通’,可从万物之中喝出酒来。” “但这个方子非常苛刻,首先要获得以酒为名的称号,其次要连续喝过一千天的酒,这两条历练还好,我早已达成。” “最难的是第三条历练,我必须喝遍世间所有的酒,包括灵酒和仙酿,我上哪喝去!” 炎奴发现盲点:“既然如此困难,你家是怎么知道这个异方的?” 既然异方都是试出来的,总得有人达成过,才能知道是怎么做。 冯家也就和张家差不多,有何本事喝遍世间所有酒类? 对此冯君游叹息一声:“我家传承也有五百多年了,那时候世间的酒类还很少……灵酒不过三种,仙酿更是只有一种,即蓬莱玉液。” “五百年前,我祖有幸去参加蓬莱大会,喝到了一口蓬莱玉液,这才顿悟了化酒神通。” “可这之后就麻烦了,越来越多的修士发明出新的灵酒仙酿……” 炎奴错愕,随即明悟:“啊,原来是这样的?此一时,彼一时也!” “世间每多一种酒,你这异方的要求,就也多一种。” “那反过来,若是所有的灵酒仙酿都失传了,你是不是只要喝普通的酒就行了?” 冯君游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何德何能,让那些大能发明的酒失传?” “我说了,所有的异方都是试出来的。先祖最开始留下的方子,只是将要喝的酒名,都给列出来而已。” “因为化酒神通,能从万物中喝出自己喝过的酒,所以那时候我冯家什么酒都有,都是先祖以神通所化。” “然而冯家历代的后辈,照着方子喝,却都没有顿悟神通,起初还以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后来才确定,原来这个方子要求喝遍‘所有’酒。” “如此一来,这个异方想要实现,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难。” “自先祖陨落之后,我冯家再也没人能顿悟化酒神通,甚至好几代修士,死在了找酒的途中。” “到了我这一代,早已放弃了,冯家早就衰落到没有大能修士了。” “唉,只是可惜了这个温和的异方。” 炎奴听得入迷,感觉修行界好有意思。 黄半云也啧啧出声,他们都没有仙骨,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境界。 神通这种力量,对他们来说也就听个乐子。 不过炎奴很快注意到一个重点:“温和?啥意思?” 冯君游幽幽道:“因为有些异方……非常残忍……” …… 第四十八章局部淬体 炎奴眉头微皱:“残忍?” 冯君游沉重地点头:“异方个个都很奇异,要么就很苛刻,而其中一些条件,不乏残虐行为,甚至祸国殃民。” “五行大遁因为用的人多,所以我们观察仙宗弟子的一些独特行为,也能大概猜出其中一项‘历练’是什么。” “应该是要用五种属性的方式,分别杀死八字是纯五行命格的人。” “比如用火烧死火命之人,用水溺死水命之人,用剑斩杀金命之人……” “因为纯五行命格的人很少,仙宗弟子那么多,大家都想顿悟五行大遁,又哪有那么多恶人给他们杀?” 炎奴眼睛瞪大:“你是说为了悟神通,就随意杀人?” 冯君游叹息一声:“是的,类似的情况越发不罕见了。” “如果你们见到有修士,无缘无故针对凡人,或者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那可能只是单纯的‘历练’,对方刚好符合他的条件罢了。” “草!”黄半云忍不住惊呼。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父亲曾有机缘偶遇过沈无形,沈无形曾对父亲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冯先生,一名修士搞大我父亲的肚子,这是什么异方?” 听到他的话,炎奴奇怪地看过来。 冯君游更是错愕:“啊?” 黄半云连忙改口:“呃,我是说,在我父亲肚子里,缝入了一块木雕。说是大机缘,让我父亲不可取出。” “最后还送了我父亲几张符纸,指点他去除妖,说我父亲若能除去一妖,他们还有再见的缘分。” “我父亲何等侠义,这之后到处筹备除妖的事,且足足两年都硬扛着没有取出肚里的木雕,直到去除旗山犬妖而死,木雕都在肚子里。” 冯君游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异方吧,我不知道。” “只能说感觉像……你父亲有仙骨吗?” 黄半云摇头。 冯君游眉头一挑:“那可能真的是异方了,修士哪有闲工夫和凡人浊骨聊什么仙缘?” “可能你父亲八字吻合,或者其他情况上符合条件,而那名修士掌握的异方,需要在这种人体内植入某种木雕。” “或者更复杂,有的人要植入木雕,有的人要植入石雕、银雕之类的。” “更甚至这些可能是障眼法,给你父亲符纸才是重点……或者就只是让你父亲去除妖……这些都有可能啦。” “修士们为了隐瞒自己的异方,会故意做些多余的事。” “说什么若除去一妖,跟你父亲还有再见的缘分?嗯……可能让你父亲死在妖怪手中才是重点,如果没死掉,他还会再来找你父亲。” 黄半云倒吸一口凉气,直感觉遍体发寒。 炎奴听得发恼,问道:“这修士是谁啊?” “沈无形。”黄半云眼神茫然。 他一直非常尊敬沈无形,毕竟父亲总是和他说自己遇到沈无形的仙缘,话语之中非常骄傲。 所以黄半云从小,就也耳濡目染。 可此刻,得知这一切可能只是为了神通而采取的历练后,他忽然有点崩溃。 他父亲直到死,都为遇见沈无形而感到自豪。 难道他父亲一直都被忽悠了?甚至父亲死在妖怪手中,也是人家算计的一环? “哦,是沈无形啊?听说他劫运期了,那肯定是为了异方了,这种境界的修士,几乎是偶遇不到的……”冯君游的语气非常肯定。 而他的话,惊醒了沈乐陵。 “谁?你们说谁?”沈乐陵打了个激灵,从炎奴背后支棱起来。 她睡眼惺忪,酒效已经消解,修为翻了一倍。 “姐姐你醒啦,我们在说一个叫沈无形的家伙。”炎奴回头看向她。 听到这个名字,沈乐陵冷笑一声:“哦,我侄子啊。” 炎奴咧嘴笑,想起沈乐陵曾经骗黄半云说自己是什么沈忘心,而沈无形是她侄子,继而炎奴的辈分也水涨船高。 “姐姐,你侄子把半云的父亲,骗得好惨。”炎奴立刻将刚才大家聊的事说了。 沈乐陵伸个了懒腰,见怪不怪道:“肯定是异方,不然我侄子哪有那么闲?” “我上次听黄半云一说就猜到了,沈无形十八年前去平原郡,其实是为了追杀我的,骗你父亲不过是顺带的。” 冯君游看着她:“说起来,这次张家为了对付你也请了沈无形,你得亏是遇到了炎奴。” “……”沈乐陵瞳孔一缩。 她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惊悚道:“你说什么?你说张家请了沈无形来杀我?” 冯君游点头,将他从张全那里知道的事说了。 “……你杀了他嫡系后代,沈家又偏偏一脉单传,他不追杀你才怪呢。” 沈乐陵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她仓皇地看着天上,身上又开始冒水了:“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现在才说!沈无形是劫运期!” “快走!快走!” 她拼命拍打炎奴的肩膀,慌张极了。 冯君游反而浑然不惧:“劫运期又如何?我的晚辈而已,我还和他喝过酒呢。” “你又打不赢他!”沈乐陵无语,喝过酒顶什么用! 冯君游一笑:“你这么怕他?信我,劫运期出门必占卜。而炎奴这小子逆天,走到哪都天机混乱。” “沈无形不敢来的。” 所谓劫运期……心生劫运,能知祸福。寿元六甲子,神识三千丈。 可元神出窍,离体游走,哪怕寿元尽了,也能借尸还魂,夺舍重生。 所以理论上,从这一境界开始,已经得了‘长生’。 也正是因此,很多劫运期反而怕死,往往先从天道那里确定祸福,还要自己再占卜一番,才敢下山。 “你说不敢来就不敢来啊!张桐也是劫运期,不还是去了九龙魔窟!”沈乐陵激动道。 冯君游摊手道:“你看,劫运期修士,不作死就不会死。” “非要去福祸不定的地方,这不就好死不死犯了杀劫?相信有这个反面例子在,那沈无形一定顾虑重重。” 沈乐陵怒吼道:“他万一来了呢!我二十年前杀了他后人,他对我是恨之入骨!” “十八年前他得知我在平原郡,追得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最后得亏他中途和一位散修起了冲突,我才趁机逃掉。” “然而即便如此,他都祭出一尊黄巾力士,追杀了我三百里!” “那一战我所有法器都毁掉了,一路仓皇逃到东海,并从海底掘地三百丈,把自己埋起来,才躲过那黄巾力士的追捕……” “但凡没有那位散修横生枝节,但凡黄巾力士拥有神识,甚至但凡黄巾力士的智力高一点,我都死定了。” “对了,他就算不来,派一尊劫运期的黄巾力士,我们也打不赢啊!” 冯君游见她说的严肃,皱眉沉吟。 “你若是真怕,我们逃也没用,他一定找得到我们。” 沈乐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浑身紧张地冒出水来。 好半晌她才说道:“炎奴,我们分开走!” 炎奴皱眉:“姐姐,我不会丢下你!” 沈乐陵沉声道:“带上你走得太慢了,我借用一条入海的河,可以快速水行到东海躲起来,你们去牢山等我躲过这风头……他只是为了杀我,与你们无关。” “我劝你别这么做!”冯君游朗声道:“你和炎奴在一起,天机混乱,他可能不会来。” “但你若单独行动,那才是必死无疑。” 沈乐陵一时踌躇。 炎奴问道:“我们现在能打赢劫运期吗?” 沈乐陵严肃道:“休想,你就凭着真气还想和劫运期过招?境界每提升一层,法力品质,法术强度都会提升,从武者的角度来算,你和他差了六个层次!” “更别说,他一定还有神通什么的……算上我和老鬼也不够沈无形打的……” “炎奴,如果他真的来了,我一定会逃跑,绝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炎奴看了眼黄半云在地上给他写的字,攥着拳头道:“那我继续修炼,先不读书了。” 终究还是活命更重要,不把敌人解决,还读个屁的书。 沈乐陵感知他体内磅礴的真气,说道:“不,你要淬体。不为别的,只为提升真气的品质,若能三元淬体,你还能真气外放,说不定能伤到沈无形。” 炎奴盘膝而坐,立即按照沈乐陵之前教他的,进行淬体。 霎时间,真气臌胀,泰皇白玉功的两轮恢弘气旋,洗练周身。 氤氲的元气,从头顶冒出,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云气。 看到这一幕,沈乐陵连连摇头:“错了错了,我知道你上次为何淬体失败了,你的控制力太低。” “你按照我说的方法淬体,其实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洗练到位,元气全都散了。” 她和老鬼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说道:“你把功力散到五六十年左右试试!” 真气越多越难控制,不能指望炎奴短时间内能学会控制一百多万的真气。 果不其然,炎奴散功,降到六十年左右,再试了一次,效果就好多了。 沈乐陵大喜:“对,再试一次!” 炎奴尝试第三次,虽然好多了,但依旧只淬炼了一点点。 “这样下去,恐怕要淬炼好几天才行。”冯君游呢喃道。 真气多淬炼快,但真气多炎奴控制力就差,如此无论如何也无法速成。 “撕拉!” 忽然炎奴将玄铁枪头,插入体内,剖出了自己的肠胃。 “你干什么!”沈乐陵吓一跳,不知道炎奴为何突然自残。 炎奴控制着肠胃延伸出来,然后用双手抓着,直接捧在眼前往里面传导真气。 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知道他把肠子拿出来淬炼是什么鬼。 “我太笨了,让我淬炼全身总是控制不住,你们说内视……感觉……都太飘渺了,我觉得还是拿在手上控制得仔细点……” 炎奴知道自己的脏腑受损也不会死,继而萌生了剖腹取出来淬炼的想法。 此刻的他,甚至还把肠子翻来覆去地捶打,左歪歪右揉揉,如同在炼铁似的,好像拿在手上淬炼,就能控制得稳定一样。 还别说,他这样一来,不用内视,他想往哪里传导真气,就直接手挪过去,以掌力往那里灌注。 如此,他简直是在把双手当做淬炼工具一样,仿佛摩弄肠胃,以类似打铁的方式淬炼。 沈乐陵和冯君游都看傻了,黄半云更不用说了,当场就给跪下了。 “嗡!” 也不知过了多久,炎奴的肠胃,一阵颤动,蒙上一层玄色,脱胎换骨,完成了一元淬体。 “我成功了吗?”炎奴咧着嘴,抬头问道。 沈乐陵茫然道:“啊?我哪知道?你……觉得呢?” 冯君游望气感应,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算成功了吧?至少肠胃一元淬体了……” 从来都是全身淬体,没见过有人只淬炼一部分的。 “那我继续!”炎奴二话不说,马上继续二元淬体! 这回更加激烈地摩弄自己的肠胃,如同在玩一个毛线球。 果然,这种操作,他淬炼起来就简单多了,一个时辰后,他的肠胃又完成了二元淬体! 力及百骸!当然,只是肠胃部分,力量能完全集中于一点。 “三元淬体就能真气外放了是吧?” 炎奴见又成功了,感觉‘手感正热’,决定趁热打铁。 “不是,你光肚子能往外放真气,其他经脉怎么办……呃……”沈乐陵说着,忽然噎住了。 炎奴不怕自己的真气伤害啊,就算所有的真气集中在腹部往外喷,也没关系。 …… 第四十九章沂蒙山人 什么是逆天,炎奴向他们展现得淋漓尽致。 神通虽然强大,犹如法则的力量一般,但也还是要遵循玄学的。 你能用神通,那我也能用。 就好像一盘棋,神通依旧处于棋盘的规则内,但是逆天之姿不同,好似把车马砲摆在了围棋上。 炎奴打破了常规,这种局部淬体,还算不算武学体系,水女和老鬼都无法评价。 严格来说,炎奴依旧没有淬体,但他却拥有淬体者的肠胃。 这条路走得通吗?仔细想想,肯定走不通,至少第四元‘意贯天灵’是做不到的。 只有大脑才能生成意念,肠胃哪来的‘天灵’? 所以终有一日,炎奴还是得完成全身淬体,否则永远会卡在气血冲关。 此时已经是明月高悬,刚刚到了亥时。 夜风吹拂着篝火,这荒郊野岭偶尔响起几声鸦鸣。 炎奴做起事来,极为专注,他盘弄着肠胃,认认真真地冲击第三元淬体。 沈乐陵和冯老鬼紧张地看着,为其护法。 忽然远方传来了哭嚎声,人声混杂,动静也越来越大。 冯君游循声望去,见到一股煞气升腾,好像那里尸横遍野似的。 看方向,是之前经过的那座祥和的小村庄。 “发生什么事了?”黄半云惊问。 炎奴也抬起头来,当然,他俩看不见煞气,只是隐约听到凄惨的哭叫声。 沈乐陵立刻说:“没什么,炎奴你专心淬体!其他交给我。” 炎奴差点就打断了淬体,沈乐陵知道他正是关键时刻,不想他前功尽弃。 如今远处冲天煞气,一定是出大事了,说不定就是有敌人追杀上来。 这时候,肯定是让炎奴稳定淬体,更为重要。 沈乐陵带着冯君游,走开一些,低声说道:“你感觉到修士了吗?” “没有,也许是凡俗中的刀兵之祸?”冯君游仔细观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法力波动。 “难道是匪贼屠村?这不能让炎奴知道。”沈乐陵眉头一皱,不愿横生枝节。 这若是让炎奴知道,恐怕会立刻抛下淬体赶过去。 冯君游幽幽道:“他若事后知道你看着这村庄灭亡,而没有告诉他,心里一定怨你。” “哼……关我屁事!”沈乐陵冷声道:“你且在这护法,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旁边就有条河,她噗通一下融入水中,以水行之术,向村庄的方向急速游去。 冯君游白了一眼,漂浮到三丈高,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可看着看着,他脸色有些凝重,只因那股煞气渐渐消散了。 这不合理,煞气因各种凶恶不详之事而出,特点就是凝而不散,长期萦绕,犹如痼疾沉疴。 说一个地方煞气极重,肯定是指长期如此,若是一下子就散了,那不仅不能叫凶煞之地,反而应该叫‘消煞’之地。 “难道是水女作法,化解了煞气?” “不对,她没必要浪费法力,更不可能化解得这么快。” 冯君游很奇怪,但他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守在炎奴身边,不停地观望。 黄半云提议道:“要不我去看看?” 冯君游撇撇嘴:“你可拉倒吧,就算有什么麻烦,水女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就别添乱了。” 正说着,哭喊声可一直没停,此刻竟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很快黄半云就见到一群村民仓皇跑来,有男有女,怀抱着孩子,狼狈不堪。 身后还追着十几名骑手,骑手穿着各样,凶恶蛮横,看起来像是马贼。 他们追赶上来,挥舞钩绳,抓钩村民。 铁钩狠狠扎进几名女子的肩窝之中,用力一拽,村民就哭喊着被拖拽在地。 见状,冯君游二话不说,升起石墙,从下到上,将炎奴完全笼罩,封闭在一座石室之中。 以免炎奴被这番惨状吸引,中断修炼。 与此同时,黄半云目眦欲裂,爆吼一声:“不当人子!” 他纵马横枪,冲去救人。 马贼们远远见到冯君游施展法术,飘忽忽跟个鬼似的,面色一变:“啊啊……有鬼,快走!” 他们拖拽着几名妇孺,调转马头,但黄半云不可能放过他们,骑马追杀上去。 眼见黄半云越追越远,冯君游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大喊一声:“别追!回来!” 可是妇孺都被拖在地上,惨状无以言表,向他哀嚎求救,黄半云哪里听得进老鬼的话,一溜烟追下去已经不见了踪影。 冯君游眼睛一眯,横眉瞥着扶老携幼来到眼前的狼狈村民,猛然间拔出鬼剑,朝着他们横斩而去。 “饶命!” “不要哇!” 村民们吓坏了,有的瘫倒在地,有的跪地求饶,还有的转过身去,用身体护住孩子。 他们眼角带泪,神情惊悸而又无助,一时间千般滋味,万般情状都有。 冯君游的鬼剑硬生生止住,眼神中流露出茫然,有些怀疑自己。 他绝不杀凡人,生怕这一下砍错了。 而就在这犹豫之下,回身弯腰保护孩子的那位母亲,忽然转过来,将怀里的孩子砸向冯君游。 同一时间,其余村民也如闪电般飞扑,从四面八方涌向冯君游。 “咻!”冯君游脸色一变,急忙再挥剑,可这回却是晚了一点。 尽管还是一剑斩飞了扔过来的孩童,又迸发鬼气吹飞几人,但还是有一个村民成功抓住了他。 “嗤嗤嗤!” “呃啊啊啊啊!” 冯君游的鬼体,犹如带血的猪肉放上了烧红的铁板。 嗤嗤冒烟,所触之地顷刻间溶解。 他本就本源残缺,这一下更是痛彻心扉。 反手一剑斩碎贴过来的村民,冯君游向后飘着,背靠石室,浑身闪烁个不停。 再看被他斩碎的那一个个村民,扑在地上,变回原型,竟然是一个个纸扎人。 纸上还绘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对他的鬼体能造成巨大伤害。 “鼠辈……滚出来!”冯君游气得怒喝。 从村庄方向的哭喊与煞气,再到马贼追杀村民,都是有人暗中布局,只为将他们拆散开来。 难怪那煞气很快散了,原来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恐怕是将以前收集的大量煞气,一下子释放出来所致。 还有那些马贼和村民,他就感觉有点不像活人。 但也只是一点点感觉而已,一切伪装得太像了,对方的纸扎术堪称绝妙,敛气之法更是惊人,冯老鬼擅长感气,却是等对方图穷匕见才从纸人身上感觉到法力,至于幕后的修士,到现在都没寻到踪迹! 得亏心里本就因为被人追杀而警觉,换做平时吊儿郎当的状态,恐怕直接被阴死了。 “不在吗?只是派了些纸人过来?”冯君游警惕四周。 忽然一抬头,瞳孔一缩。 只见就在头顶上空,有成群的大鸟盘旋,它们静谧无声,凝视着下方。 而在其中一只大鸟背后,端坐着一名执杖童子,身穿黄衣,唇红齿白。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已经洒下漫天黄纸。 这些黄纸,哗啦啦劈头盖脸地朝老鬼身上招呼。 冯君游无处可逃,他的铜契还在炎奴身边,一起护在石室之内呢。 他只能在石室周围两丈左右活动,而黄纸却密密麻麻,如雪花般落下。 “逐去!”冯君游二话不说,直接用上杀手锏。 他全身蒙上一层玄色,一指点中已经飘到近前的一张黄纸,硬抗了一下伤害。 霎时间漫天黄纸,逆流而起,顺着原来的轨迹,统统又飘回去了。 所有黄纸都聚集在黄衣童子的掌中,而那童子俨然受到了反噬,闷哼一声僵硬地从鸟上坠落。 夜风吹得童子飘摇不定,落到地上,竟然也是个纸人。 不过握着的那根手杖,却是法器,微微一亮,童子马上站了起来,原本纸一般的质感,顷刻间又变得柔润如活人似的。 “地煞神通!”执杖小童子嘴巴不动,发出一声惊叹,竟然是老者的声音。 他语气之中还有着羡慕意味,有种倒霉蛋看到好运者的感觉。 “神识期啊……你不会就是那条老狗的主人吧?不敢露面?怕丑?”冯君游嘴上不饶人,心里极有压力。 纸人这种低端灵傀之物不会有自主施法的能力,可刚才在天上,那纸人童子用了驱符之术。 这种借物施法的技巧,非常高明,至少也得是神识期,且花了大心思钻研法术。 如此一来就麻烦了,敌在暗,己在明,人家能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只能见招拆招。 沈乐陵在还好,偏偏被引走了,他一个受约束的老鬼要给炎奴护法,还被阴了一波重伤,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贫道沂蒙山人,修道七十载,与尔等无冤无仇,尔等邪祟竟杀我爱犬,教其尸骨无存,何其残忍!还夺我法器,真是胆大妄为!”幕后的修士,借纸人童子说道。 他的语气正义凛然,自有一股威势在。 冯君游却哈哈大笑:“乌龙不过一条吃人恶犬,你也收入麾下,还好意思来报仇?” “哦,我听明白了,你要拿回妖骨与那狗项圈是吧?” 任何一块玉骨都是稀有材料,上次从乌龙身上得来的项圈也是精良法器,此人恐怕是为此而来。 “哼,邪祟受死!”沂蒙山人不再废话,只见那纸人童子挥动手杖,手中厚厚一大黄纸飞舞而出。 与此同时,童子还从口中吐出连珠炮般的一颗颗铜丸。 这些铜丸速度极快,威力巨大,还有符文绘制。 冯君游被铜丸洞穿,身上立刻出现一个无法恢复的弹坑。 乃至铜丸还沉重地撞击了他身后炎奴闭关的石室,轰出一个洞来……不,是两个洞! 洞穿了石室的正面,又从背面墙壁透出,再飞出了十几丈远,才深深镶嵌在一棵树上。 “嘶……”冯君游鬼体闪烁,而铜丸还在连射。 他连忙再次使用逐去神通,霎时间所有铜丸倒飞回去,灌入童子口中。 “咕咕咕噜……” 童子疯狂抽动,数十枚铜丸一股脑反噬回去,拥挤在口中,将其瞬间炸碎成漫天纸片。 “区区外道杂修,装什么玄门正宗?”冯君游一笑。 对方修为、境界都碾压他又如何,任这法术如何厉害,只要碰到他,一招逐去,都能倒流回去。 敌人还会因此受到法术反噬,眼下才两次反噬,这纸人童子,就直接崩溃了。 至于剩下飞舞而来的镇鬼符纸,冯君游随手一个喝令,直接升起一面石壁阻挡。 黄纸符绕过了石壁,飘忽忽而来,冯君游身体往石壁上一靠,如同关门一样,两边的岩石突出,将他合围起来。 符纸突破不进去,很快垂落在地。 “真身出来吧,用纸人休想赢我!”冯君游探出身来,却感觉到头顶有一股法力波动。 没料到,对方不是两招齐发,而是三招! 天上盘旋的数百只大鸟,有上百只俯冲而下,如自杀式冲锋。 冯君游瞳孔一缩,唰得一下来到石室上方,撑起一面鬼气盾,同时一座座岩石耸立而起。 “轰!” 巨大的爆炸瞬间崩裂岩石,霎时间尘埃飞扬,层层叠叠的石壁尽皆被炸开。 现场一片狼藉,臌胀着惊人的法力波动,少说也是三百段法力爆炸…… 而这样的大鸟,天上还有四百只在盘旋。 …… 第五十章局部天才 一只大鸟飞下来,鸟爪握住手杖,身体一阵扭曲折叠,竟然又变成一名童子,原来也是纸扎鸟。 这全新的纸人童子,凝视着滚滚尘埃,沙尘迷进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眼皮。 幕后的沂蒙山人,借此发声,淡淡揶揄。 “用不出第三次逐去了么……” 他深知神通消耗巨大,而且是固定消耗。 不管是逐去大法术,还是小法术,都一样。 所以他连发三招,逼老鬼用神通,真正的杀招留到最后。 此刻烟尘之中,只剩下残垣断壁。 冯君游飘在炎奴上方,无比虚弱,下半身好似一缕烟雾般缥缈,只有上半身清晰可见。 正如沂蒙山人所料,冯君游用不出第三次逐去。 他以前只能用一次,一次就要两百五十段消耗。 是现在法力大涨了,才能连续用两次,且剩余两百段法力。 乃至因为仙骨里元气充沛,等于吃了大量的恢元丹,若能休养个半刻钟,恢复五十段法力,就还能再用第三次。 只是可惜了,敌人是个老阴物。 不知道提前做了多少手准备,可谓重重布置。 那些纸鸟,每一只都有三段的法力,算上刚才爆炸的一百只,一共五百只……这沂蒙山人竟然准备了一千五百段的法术爆炸物! 这恐怕不是临时制造的,而是提前造好的。 尽管纸鸟不能长期存在,但只要法术足够精通,维持个一天还是可以的。 面对两个灵妙期和两个凡人,这沂蒙山人身为神识期前辈,竟然先是准备大量道具,然后预谋拆散队伍,最后还隔空斗法,不敢真身出面…… 简直稳健到了极点! “不愧是狗主人……你是真的狗……”冯君游语气无奈。 他为了抵挡这一击,钻进炎奴所在的石室中,耗尽剩下全部的法力,不断重塑岩石和施展鬼气盾,这才勉强挡下。 沂蒙山人还是过于谨慎了,他若是一股脑把天上的纸鸟都轰炸下来,必杀老鬼。 但他怕,怕老鬼还能再用一次逐去。 刚才纸人童子已经被反噬崩溃,轰炸是他亲自驱动,若是被反噬,会直接飞到他本体那里,不死也得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纸人童子凝视着尘埃之中惨兮兮的老鬼,手杖一挥,身上又飞出十几张符纸。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蹿了出来,周身劲气勃发,挡在老鬼身前。 他吹散了尘埃,也吹散了所有的符纸。 震开的气流中,显出一名精赤上身,腹部裂开一道口子的少年。 “你们打得好激烈……要不是就差一点,我都想跳出来帮你了,老鬼你还好吧?” 冯君游见炎奴的肠胃,已经三元淬体,松了口气。 “你终于成功了!我真要扛不住了。” 炎奴看向纸人童子:“这就是狗主人?” “是沂蒙山人!”纸人童子发出愠怒的声音。 “我休息一下,交给你了,炎奴……”冯君游虚弱而安心道。 他元气多得炼不完,此刻在不断地恢复法力。 然而他的话,引得对方大笑:“可笑,指望一名武者来阻挡我吗?” 沂蒙山人早就感应到石室内的炎奴。 不过是一个凡人,而且还没有红尘火,丝毫不足惧哉。 “嗯?”见他轻视炎奴,冯君游一愣,这才发现炎奴体内只有六十年的真气! 对了,之前为了淬体,他们让炎奴把真气降到六十年左右,这还没来得及补呢。 “呵呵……”冯君游暗想,若非如此,以这狗主人的稳健,他要是看出炎奴的真正功力,恐怕根本不敢来。 只见炎奴提着玄铁枪,划开下半身的藤甲裤子,藤蔓里面寄存着大量的草籽。 他抓出一把就往嘴里塞。 沈乐陵为了他,不知道收集了多少草,每次给他套衣服,里面都装满了草籽。 如果沈乐陵在,催生这些草往炎奴嘴里灌就行,不在也没关系,炎奴直接吃草籽也是可以的。 “不对……”沂蒙山人生性谨慎,他虽然不知道为何冯君游这么在意炎奴,且对炎奴极为自信,但这种疑点始终萦绕着他。 此刻见炎奴堂而皇之地吃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赶紧杀完了事,以免节外生枝。 “嘟嘟嘟嘟嘟!” 纸人童子口中喷出大片铜丸,直取炎奴,空气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声,彰显出这铜丸的威力。 炎奴带着铜契,闪身躲开,同时又抓了一把草籽往嘴里塞。 这一闪直接是六十年功力! 速度极快的同时,还当场就散功了,把沂蒙山人看得一愣一愣。 不过就算如此,炎奴的速度,也比不上人家转头的速度。 恐怖的连珠炮,一路扫过去,追射炎奴,在地上留下无数深坑,炎奴后面的树林,更是木屑纷飞。 最终几颗铜丸狠狠撞上了炎奴的身体。 “轰轰轰轰轰……嘟~叮当……” 铜丸一颗颗轰在炎奴身上,可是却没有洞穿的声音,反而悉数弹落在地,叮当作响。 “咦!” 不仅沂蒙山人惊讶,就连冯君游和炎奴自己都愣了一愣。 对此,炎奴干脆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硬抗着一连串的铜丸轰击。 他身体紧绷,向后滑动,铜丸不能留下丝毫印记。 “这是谁的神通?”沂蒙山人愕然,炎奴只是凡人,老鬼没有法力,他一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炎奴的体内气息陡然一变,凭空滋生磅礴浩荡的真气,周身穴窍如一颗颗耀眼的星辰,功力将近一百一十八万。 “什么!” 还没等人反应,又是一阵刺眼的红光亮起,恐怖的真气,从炎奴腹部爆冲而出,将铜丸悉数轰飞。 这股真气,有两尺粗,好似一道光柱。 轰得一下,就碾了过来,那纸人和其手中的法器,当场化为乌有! 法器也因此爆炸,在真气洪流中爆出一团巨大的膨胀光球。 真气光柱,去势不竭,爆轰在二十丈外的山壁上,炸出一个两丈深的大洞。 “小心法器爆炸!”冯君游看着冲击而来的光球,焦急大喊。 然而炎奴没有躲,扎下马步,三只手挡在身前。 是的,三只手。 一只巨大的真气手臂,从腹部钻出,遮在了前方。 狂暴的能量席卷过来,这条真气手臂都如海浪中的顽石,巍然不动。 “真气外放化形?”冯君游瞪大眼睛。 这可不是简单的喷射,而是控制真气在体外一定范围,塑形成想要的结构。 他不敢相信炎奴有这么高超的控制力。 待一切尘埃落定,真气的赤色光辉渐渐消散,冯君游这才看到,一条肠子缩回炎奴体内。 “……”冯君游怔了怔,问道:“你能控制肠子?” “对啊,它比我的手臂还要灵活,不然我淬炼它干嘛?我淬炼手不好吗?”炎奴理所当然道。 他全身上下最灵活,控制最容易的,不是手,不是脚,恰恰是他的肠胃。 炎奴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如此,可以说是完全随心意控制一般轻松。 若是让炎奴用其他地方释放真气,那控制力简直是稀烂的,总感觉真气不听使唤。 但是真气在肠胃中运转时,却异常听话,仿佛他的肠子是武道奇才…… 冯君游搞清楚情况之后,完全傻眼了,这就好像一个人,用手写字奇丑无比,但用脚写字,是书法大师一样。 这其实都算合理,无非是练呗,但肠子凭什么这么好用? “你身上还有什么逆天之处,你一块说了吧!刚才的铜丸又是怎么回事?”冯君游眼神恍惚。 炎奴挠头道:“我不知道啊。” 他左顾右盼,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敌人不见踪影,沈乐陵也不知所踪,就连天上的大鸟都不见了。 “快去之前的村庄,水女可能被这外道杂修困住了!” 冯君游暂且放下对炎奴的研究,这里爆发这么强烈的动静,沈乐陵怎么也该赶回来了。 但是没有……那恐怕是遭遇了什么。 炎奴心忧姐姐,当即火力全开,横空烈轰而出。 随后他还嫌弃这样慢,将肠子蔓延出来,缠绕腰间,喷射真气。 “小心我的铜契!”看出他要做什么,冯君游急忙提醒。 高浓度真气凝结成形威力太大了,铜契挨着就会破损! 炎奴点点头,将铜契从肚子上的伤口塞进去,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它。 “……”冯君游叹息一声,什么都不想说。 只见炎奴前面的真气护体,后面的真气加速。 霎时间全身翻腾赤红色的气焰,呼啸一声,飞了出去。 …… 第五十一章水中呼吸 就在炎奴与纸人大战的时候,那祥和的山村里,村民们的确在惊悚地哭喊着。 他们看向村外,那世代供养这里的小河之上,有一名女子浮出水面。 她头顶有一道光束冲天,眼眸凝视着村庄。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变得杀气腾腾,踩着波涛,滚滚而来。 这女子身后,飞舞着千百触须般的水流,张牙舞爪,一看就来者不善。 百姓们吓坏了,携老扶幼,疯狂地朝另一个方向逃跑。 “孩儿他爹快跑!” “有妖怪啊!” 他们来不及带上任何财物,有的人鞋子都跑飞了。 村里有三十名手握长枪的青壮,留在最后面,他们肩并着肩,长枪指着水妖,却是害怕得频频退后。 这伙人,是乡党组成的民兵,为首的穿着军袍,乃是二流高手,在安丘军中任职。 是他庇护家乡的好几个村子,可以按照国法来征兵,不必整个村子的青壮全被征召。 也正是如此,这个村庄的村民,才能在这乱世之中,过得相对较好,与旗山附近的那种‘老人村’形成鲜明对比。 有武力才能保卫家乡,有地位才能荫庇乡里。 可是他们的武力,对付强盗还可以,对付妖怪就差远了。 面对强大的水女,他们虽然在断后,但也只是跑得慢一些而已,主要想为身后跑得慢的老人挡一挡。 一般凡人对付妖怪,主要靠红尘火,可若是妖怪不管不顾,那就没辙了。 “傻孩子们!快跑!” “让老朽留下来给妖怪吃……” “二蛋,听话!” 一群跑不动的老者,忽然都停了下来,他们拉扯着村里的青壮,催促他们快跑。 年轻人是村子里的希望,老人们自认没什么用了,在妖怪杀来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留下来给妖怪吃,继而给村里其他人争取生存机会。 整个村子,大多都姓葛,同属于一个宗族,沾亲带故。 所以听了老人们的选择,青壮们极为不舍。 但被称为二蛋的军官,还是拎得清的,抹了抹眼泪,果断下令:“走!” 葛二蛋带着民兵悲痛地逃离,丢下了数十名老者。 同时间,水女踩着浪花席卷进村,冷冷扫视着这片屋舍俨然,静谧祥和的村庄,眼中升起怒意。 她胸脯剧烈起伏,玉脸含煞:“还是晚了一步。” 紧急着一阵阵波涛向四方席卷扩散,浮空而起。 这些水冲刷一座座房屋,并溅射出密集的大雨浇灌。 茅草屋顶不堪重负地坍塌,屋中的财物全部泡了水,冲得到处都是。 村子犹如遭遇了水灾,鸡飞狗跳,原本完好无缺的茅舍泥房,变得一片狼藉。 随后,水女来到村庄另一侧的边缘,的目光锁定留下来的那群老者。 “没有红尘火,还敢留下来?” “找死!” 她勃然大怒,身后的水流,飞射而出。 那群老人神色怆然,不作任何无意义地挣扎,很快裹进水流之中。 红尘火立刻反应,焚烧而来,可水女却好像没看到一样。 与此同时,高空一只大鸟背上,盘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修士,嘴角上扬。 他手持一面镜子,镜面始终反射着月光,照耀在水女的头顶, 可刹那间,他脸色剧变,青筋暴起,喷出一口血来,面如金纸。 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一个方向,骇然呢喃:“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纸人化身,与法器手杖尽皆被毁,被一个凡人,用庞大到莫名其妙的真气炸毁了。 这导致他留在法器中的神识,也随之毁灭,元神受创,镜面一下子黯淡下来。 霎时间,水女眼前的景色也变了。 她赫然发现自己用水流裹住的是一群年迈的村民,而红尘火滚滚烧来。 “什么!” 她立即收回了水流,可是红尘火已经触发,只要用法力法术伤害控制凡人,都会招惹红尘火。 一时间,好不容易还清欠债,且攒出来的一日道行,又没了。 乃至于,又欠了二十年的债! “幻术?” 沈乐陵环顾四周,咬牙切齿。 这片村庄,之前在她眼中,到处是烈火与尸体。 逃跑的则是一群没有红尘火的强盗贼匪。 可恍惚间,贼匪竟然全都是村民,村庄虽然也到处是残垣断壁,但这都是她刚才放水灭火所致。 原本,这些应该是完好无缺的。 “这……是谁!” 沈乐陵找了一圈也没有感应到修士,猛然抬头,才看到一个端坐在怪鸟身上的家伙。 哪怕在灵妙期的通灵望气之下,此人也几乎不逸散任何气息。 毫无疑问,自己是被这家伙的幻术欺骗了。 道行通常是看不出来的,沈乐陵知道自己没道行了,对方不知道。 对方只知道她是灵秀之姿,这种资质有二十年道行就足以踏入神识期,若有顿悟,十几年道行可能忽然就突破了, 为了防止她临场突破,这名修士明明厉害得很,却不惜大费周折,用幻术引诱她屠村,简直是太苟了! “可恶,别跑!” 只见鹤发童颜的修士,嘴角溢血,眉头紧锁,驾驭着怪鸟就要逃跑。 沈乐陵也不知道他为何受伤,但见此机会,也是不甘示弱,直接操控水流席卷而上。 她的修为因为喝酒翻了一倍,这可不仅仅是法力变多那么简单,包含了精气神三个方面。 施法速度与威力也都全方位增强了。 当即一招悬河泻水,如逆流登天的大河,追击而去。 “小小水妖,就凭你也想留下老夫?” “镇!” 那人周身涌动出一张张符纸,轻松阻挡了悬河泻水。 乃至让水流变得软绵无力,稀拉拉如大雨般洒下。 这和沈乐陵给炎奴的水符,化解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毫无疑问,此人展现出来的修为,碾压了沈乐陵数倍! 只用几张普通的辟邪符,就化解了沈乐陵的绝招。 这修士自然是沂蒙山人的本尊,他的元神受创,再加上出现炎奴这样的大变数,这才不敢再战。 不是他怕了谁,而是他生性谨慎,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修为碾压,境界高一层,法器众多,都要层层布置,分化敌人,可见他的谨慎。 只是可惜,功归一篑,千算万算,没想到一个凡人真气多到离谱。 “吾去也!” 他挡下沈乐陵的水,也不还手,一拍怪鸟,加速逃离。 “哼!敢小瞧我?”沈乐陵忽然取出一块玉箓。 这赫然是张家的传家宝,那块通神玉箓。 通神,只是凡人以精血催动的功能,作为法器,它当然在修士手中能焕发更强大的威力。 沈乐陵的一道道水流,刹那间裹上一层青色的罡气,变得无比坚韧和锋锐。 在夜空之上,好似一道道发光的刺鞭,洞穿了符纸的阻挡。 所谓罡气,是法力的激发态,可攻可守,妙用繁多,罡气之于修士,就如同破体真气之于武者。 沈乐陵在罡气法门上学得不精,但借用通神玉箓,也可以激发出威力不菲的罡气。 “哦?”沂蒙山人眼看就要被射穿,连忙向下一沉,在空中与水流擦肩而过。 而水流太多,顷刻间已经漫天飞舞拦住了各方去路,从四面八方又向他挥舞抽打而来。 “法器不错!” 沂蒙山人盯着那枚玉箓,眼睛一亮。 他立马从怪鸟身上跳下来,将怪鸟爆炸,挡住头顶的水流。 同时手指微动,袖子里飞出一支毛笔,绽放淡黄色的罡气,划破长空。 唰唰唰,毛笔所过之处,交缠着澎湃的罡气,摧枯拉朽地轰碎了沈乐陵所有的水流。 乃至从天而降,直取沈乐陵本尊。 沈乐陵不可能挡得住,但好在她之前是裹挟了河水淹进村庄,此刻脚下都是水域,立刻全身融入其中,遁出十几丈。 “轰!” 毛笔爆轰而下,炸出一个深坑,水花四溅凌空又蒸发。 接着贴地飞行,继续轰击沈乐陵,所过之处,罡气蒸发水份,撕碎房屋。 沈乐陵在水中遁逃,疲于奔命,毛笔紧追不舍,村庄到处是爆炸声。 “唉……不行。这水女攻伐不足,逃命的本事却很厉害。” “我不能恋战了。” 沂蒙山人只要这样打下去,迟早能杀了沈乐陵,可是天边亮起一抹红光,有个恐怖的家伙正在以超高的速度飞射而来。 “吗的,他真的是人嘛!” 来者每一息绽放的真气,都是一万年,跟不要钱似的。 而且天知道为什么这个凡人,没有被自己的真气撕裂? 沂蒙山人不想应战,连忙收回法器,手握着毛笔,也在空中以极快地速度飞行。 ‘火流星’来势汹汹,速度太快,他必须御笔飞行。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速度。 “别跑!” “咻咻!” 一道淡黄色的光辉,一道赤红色的光辉,先后划破天空。 逃出村子的百姓,仰头就看到这两道光辉掠过头顶,随后赤红色的追上了淡黄色的,在空中交汇。 “轰!” 猛烈的碰撞,绽放出灿烂的洪流。 百姓们吓坏了,全部趴倒在地,不敢再往前走。 他们抬起头,就见到爆炸中心有两个人影坠落下来。 一个周身罡气护体,半跪在地,正在频频呕血。 还有一个浮现出一道水符与一道火符,青色的妙水与紫色的火焰纠缠全身,一头撞上突兀冒出的岩石,翻滚在地。 “炎奴,你怎么样?”冯君游的脑袋,从炎奴肚子里冒出来。 他没想到炎奴就这么和对方硬撞。 罡气的品质远高于真气,就像是铁棍洞穿水幕一般,水再多,也能插进去。 顶多因为阻力太大,而威力层层削弱罢了。 此刻炎奴就被一道罡气重创了肺部,右半边肺叶几乎撕碎,乃至还有残留的伤害,正在被水符不断消解。 “糟了!你不能呼吸了!”冯君游面色凝重,炎奴肺部撕裂,已经停止了起伏! 不过炎奴浑身赤果,轻松翻身而起,中气十足道:“你说啥?” “啊?”冯君游惊讶地发现,炎奴虽然肺部无法呼吸,可是皮肤浸泡在水中,竟然在呼吸。 “内息术?不对,这又是他的天赋。” 现在炎奴身上,水火二符激活,一层妙水一层鬼火,这种状态下,竟然所有接触妙水的部位,都在呼吸! …… 第五十二章徐行追止 “可恶……” 沂蒙山人低估了炎奴的速度。 毕竟单单从能量输出上来说,炎奴那可是每一息都喷射一千段啊! 沂蒙山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样奢侈,不是他没有这么多法力,而是他凭什么都浪费在加速逃跑上?这么多法力,都用在战斗上不好吗? 他堂堂神识期啊,修为更是碾压,这一人一妖一鬼绑一块都抵不过。 想要撤走,也得是他主动飘然而去。 被一个凡人撵着追,还要疯狂消耗法力逃窜?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不然还修个屁的仙! 所以沂蒙山人意识到炎奴能追上自己后,也没有再继续加速。 只是他没有料到,炎奴竟然敢直接撞击自己,强行逼停!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罡气反击,又用幻术想要迷惑炎奴。 结果炎奴身上,有妙水护体,又有鬼火护心,幻术罡气统统能被化解。 “区区灵妙期的本源符箓,不可能完全抵挡我的罡气……他竟然还能站起来?” 沂蒙山人脸色发白,同样受了伤,虽然炎奴只是真气,但能量太庞大了。 又是高速撞击,着实吃不住。 不过终究大部分伤害被化解,他呕了两口血,还是保持一脸从容的样子站起来。 拿出手绢,擦拭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只是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他淡定道:“凡人,好武功……” 炎奴长枪跺地,回头喊道:“姐姐!你还好吗?” 只见一条水流蔓延而来,沈乐陵浮现而出:“我没事!这家伙用幻术操控我,害我差点屠村!” “什么!” 炎奴看了看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村子,以及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村民。 他身上又泛起红光:“狗主人,你来了就别走了!” 沂蒙山人脸色一沉,恼火对方的称呼,但也懒得纠正。 他知道若纠结这个,不过是自取其辱,干脆无视。 反而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他挥动毛笔,掸了掸身上的尘埃:“老夫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岂是尔等邪祟能阻挡的?” 说罢,他转过身,挥袖而去,同时眼睛一闭一睁,身上闪过一抹玄色。 竟然无视了众人,背对着炎奴,想要潇潇洒洒地缓步离开。 沈乐陵与冯君游,同时说道:“他开了神通!小心有诈!” “什么诈?”炎奴没有鲁莽追击,对方走得这么慢,让他多走几步也没事。 沈乐陵有些郁闷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悟出过神通……我只知道这狗主人开了神通!” 炎奴又看向老鬼。 冯君游抿嘴道:“不用看我,那微微闪过一下的玄色,是使用神通的特征,但看样子并不是主动发威的那种,所以不展露出效果,谁知道是什么神通?” “那也不能让他跑了啊!”炎奴等了一下,没有发现奇特之处,立刻赤光一闪,追击上去。 “咻!”他周身气焰炽烈,发出惊人的破空声。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炎奴凌空飞了半天,与对方的距离也丝毫没有缩短! 沂蒙山人依旧在缓步行走,背影就在眼前,区区十丈而已,堪称近在咫尺,但炎奴就是不能靠近。 炎奴并没有任何阻碍感,他能体验到自己在飞行的感觉。也可以一直加速,身体并不会有什么挤压感,这意味着并没有东西阻挡它……可就是距离不变。 只要朝向沂蒙山人,他就几乎是原地冲锋。 “这是什么神通?”沈乐陵问道。 冯君游苦恼道:“不知道……神通那么多,就连仙人也不一定全都知道。” “炎奴你绕开试试!” 炎奴咻得一下,从缓慢行走的沂蒙山人左侧掠过。 但是他想横向靠近,也不行。 包括从上方俯冲,也一样。 更甚至,炎奴腹部喷出真气洪流,都如同开花一般,向上下四方分叉,而不直线轰击。 就好像,两者之间的距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锁死了似的。 炎奴惊奇道:“我和我的真气,都无法靠近他十丈之内……” “我也是……”冯君游鬼体飘忽,在对方身后来回飞行。 沈乐陵也尝试了一下,同样如此。 任何人,都无法靠近沂蒙山人! “这么厉害的神通,竟然没有名气?你这是全新的异方?”冯君游惊呼道。 “哈哈哈哈!” 沂蒙山人仰天大笑,一步步地朝着山外走。 甚至一边走,还一边吟诗。 “超凡不用肮脏骨,入道须闻妙丹香。” “仙家法力玄难量,外道山人有异方!” 他简直潇洒极了,缓步徐行,悠悠哉哉,硬是没人能近身! 冯君游眉头紧皱,对方这诗等于是承认了,的确是某种新神通。 沈乐陵咬牙:“开什么玩笑?就这么让他走?” “走不了!但恐怕只能等他神通时间过了……”冯君游郁闷道。 沈乐陵问道:“这神通持续多久?” 冯君游摇头:“我怎么知道!世间神通那么多,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但只要是神通,就不可能无节制使用。” “他走得这么慢,应该是神通的必要条件,或许可以叫做……徐行追止?” 徐行追止,描述得相当直白了。 缓慢行走,也无人可以追得上,与他之间的距离犹如静止了一般。 这神通,老鬼以前从未听说过,但类似的却有。 比如七十二地煞神通之一的‘隐沦’,此神通能让自己或他人,乃至一切物体可以隐去身形与遮蔽气息,最高境界更是完全无法触碰,犹如不存在一样。 冯君游分析着:“隐沦神通哪怕最低境界,也要消耗两百五十段,并且只能持续半个时辰。” “徐行追止或许不用消耗这么多,但他的法力有限,纵然有一千段,又能坚持几个时辰呢?我们等他法力耗尽就行了。” 沈乐陵点头道:“这么一想,还挺鸡肋的,也就看起来潇洒。” 冯君游一笑:“嗯,如果只是单纯的‘追止’,可以位列地煞。但多了个‘徐行’,一下子就鸡肋起来。” 如果非得徐行,那这神通不过是拖时间的玩意儿。 沂蒙山人慢慢走,众人慢慢跟,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炎奴,不用浪费力气了,我们慢慢跟着他就行!” 冯君游话音刚落,忽然天上有纸鸟俯冲而下!这是之前没有用掉的四百只纸扎怪鸟! 紧接着沂蒙山人,还向后洒出漫天黄纸,从四面八方,飞射一鬼一妖。 “真当老夫怕了你们不成!” 沂蒙山人的法术用出,老鬼连忙躲到炎奴身后。 “不好,对方能还手,那这就不是慢慢追和慢慢跟的问题了,而是对方近似‘无敌’,我们想跟,就得不断地挨打!” “我来挡!”炎奴高高跃起,劲气喷薄,挥枪震开符纸。 但是纸鸟成群结队地俯冲而下,轰然爆炸! “轰轰轰!”一只纸鸟,三段法力,四百只就是一千两百段法力爆炸。 更关键的是,之前超浪费的飞行,让炎奴现在真气已经见底。 “姐姐!”炎奴毫不畏惧,迎着恐怖爆炸,将所有真气,一股脑地爆发而出。 他相信沈乐陵,一定能给他补充上! 沈乐陵见他毫不犹豫地散功,咯咯一笑,飞扑在炎奴身后。 掌中瞬间催生出大把的草,塞进炎奴体内。 她极力地用法力保护这团草,以免被炎奴自己的真气摧毁。 “噌!” 炎奴几乎是无缝衔接,补上了真气,功力将近一百三十万! 庞大的赤红色手掌,瞬间展开,好似撑起一面巨幕。 沂蒙山人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恐惧异常。 他的连环杀招,就是看准炎奴真气不多,没想到顷刻间又恢复了?甚至更多? “变数!大变数!”他目眦欲裂,不敢有丝毫怠慢,无论如何,也得杀了这个凡人。 刹那间,他念头急转,一狠心,将大量的法力灌入毛笔之中。 “去!”左手一指,毛笔飞射而出,裹挟着惊人的罡气!威力巨大! “真气终究是真气,纵然你体内浩如烟海,又能用出多少!” “凡人,你与妖为伍,与鬼为伴,合该有此一劫!” “邪祟,受死!” 本来就艰难抵挡的爆炸中,又冲进一件法器,炎奴绝计无法抵挡。 罡气轻松突破了炎奴的真气防护,犹如一把利剑。 眼看就要将炎奴轰杀,千钧一发之际,冯君游从其腹中钻出。 “逐去!” “什么!”沂蒙山人头皮发麻,就见毛笔裹挟着罡气,倒飞而回! 这是他自己的法器,自己的法力,徐行追止可管不着这个。 霎时间磅礴的罡气,返本还源,又变回法力,一股脑涌入体内。 “噗嗤呃啊!” 沂蒙山人如遭雷击,狂吐鲜血,身体上下发出好几声爆响。 “杂修,你急了……”冯君游哈哈一笑。 他可是一直在恢复法力,这么久过去,已经能再放一次逐去神通了。 老鬼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出。 终究是沂蒙山人没有沉住气,先手用出了最强杀招。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杂修!噗咳咳咳……” “你不过是一只鬼!” 沂蒙山人虽然重创,但他的徐行追止神通依旧存在,这是一种状态,只要缓慢徐行,就能维持。 不过这一回,他不能潇洒散步了。 两腿踉跄,一颤一颤地走着。 “我是鬼,亦是正道!你虽为人,却枉为人!”冯君游傲然道。 他从不杀凡人,或许这没什么,但他觉得人总得有些原则,仙人亦如是。 “呵呵……”沂蒙山人一边恢复伤势,一边狼顾回首:“学了五行之道,就是正道吗?” “咳咳咳……老子出身寒门,一无所有,兢兢业业七十载,苦心经营,艰难求道,大半法术都是自创,你有什么资格蔑视我!”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怨念。 “我不是说道术的问题……算了。”冯君游很无语,他和对方说道德,对方和他聊人生…… 修行界中,通俗的‘正道’与‘外道’之分,道德成分其实并不高,主要是根据所学经典来划分的。 正经修士,所学都是阴阳五行四象八卦衍生出来的‘正道法术’。 这沂蒙山人,精通的是纸扎术、弄丸术,乃至一些根据奇门理论自创的杂七杂八法术。 不能说是野路子,但也正宗不到哪里去,这种就叫做‘外道杂修’。 通常是极为没落的家族,或者是寒门中走出的修士。 沂蒙山人便是出身寒门,家里四代都是底层士人,才出了他这一个仙骨。 可是家里没有修仙典籍……为了求道,他必然要经历很多蹉跎。 毫无疑问,沂蒙山人能走到今天,说自己‘苦心经营’,肯定是没错的,不然也不会养成‘稳如老狗’的习惯。 但这经营到什么方向去了,就不好说了。 从用幻术让沈乐陵屠村,只为担心‘灵秀之姿’会产生变数这一点来看,简直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呵呵,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恐怕出身大家族吧?” “你想修道,就有功法,你想学法术,就有典籍……天道都眷顾你,还让你领悟出地煞神通……甚至死了,还能将你生祭为鬼。” “你没有资格鄙夷我……我今日每一份实力,都是靠我自己争来的!” 此刻尘埃散去,炎奴歪着头走出来:“狗主人,我没鄙视你啊。” “闭嘴!” 沂蒙山人气急,重伤之下,终于显露出他充满怨念的一面 “凡人,你是一流世家吧?没有仙骨,都给你堆砌出如此多的真气,你又浪费了多少资源?” 炎奴简直莫名其妙:“我是贱民……” “哈哈哈!笑死我了,贱民?这是你们新一轮的风雅吗?我记得了,下次参加雅集,我也这么说……” 沂蒙山人根本不信,他已经认定炎奴背景不凡。 或者说,他认定所有优异的强者,都是跟脚背景所致。 “你们没有资格与我谈论正邪,只要我成仙,我就是世间最大的正道!” 沂蒙山人吃下了一颗丹药,身体的伤势一下子就稳定下来,乃至周身元气充沛,急速恢复法力。 “麻烦,徐行追止还在,我们还是拿他没办法。”冯君游呢喃道。 炎奴却愣了一下,挠头说道:“他都和我们对话了啊……” “嗯?对话怎么了?”老鬼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炎奴继续说道:“他听得见我说话!” 沈乐陵瞪大眼睛道:“对啊!用音波功!” …… 第五十三章惊天一吼 炎奴提出对方听得见,或许能用音波功震死后,沈乐陵与冯君游一下子就举一反三,想到了很多。 只见沈乐陵呵木为矛,挥手掷出。 长矛飞速逼近,不过在距离十丈的时候,长矛凌空飞了半天,等耗尽了力量,才原地落下。 “法术造物也不行,那直接用这个。”冯君游见状,捡起一块石头,飞速射出。 就见石头上的法力全部留下,但是石头却逼近了对方,速度不变,唰得一声,就要洞穿沂蒙山人的后心。 “嘭!” 沂蒙山人挥舞毛笔,轻松扫飞了石头。 沈乐陵见状,咯咯一笑:“他这神通,原来只是拿来装高人的。” “我知道怎么解决他了,你们保护好大家,以免误伤!”炎奴说着,直接就开始蓄力了。 之前他还苦恼,想要爆发百万年真气,需要蓄力一百息。 此刻,不正是个大好机会吗? “呵呵呵,音波功就想杀死我?”沂蒙山人听到众人的话,嘴上强硬,心中阴郁。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徐行追止,其实是个鸡肋神通,弱点非常多。 不然他也不会羡慕老鬼的地煞神通。 他徐行追止时,能看见能听见,能感觉到微风吹拂,能享受到雨水的洗礼。 锁定距离只针对他人,以及他人所独有的事物,譬如真气、法力、剑意、法宝之类,包括人造的事物。 但是自然事物,却可以接近,哪怕是人为推动。 所以别说声音,就算是扔一块石头,也是能砸到他的。 当然,说好听点,是不剥夺他享受自然事物的权力。 总之只要找准方法,那么他缓步徐行,不仅没有无敌,相反,还如同靶子一样。 也就是炎奴等人刚刚接触时,能被唬到一下而已。 沂蒙山人非常清楚,该神通除了装高人,最大的用处就是趁对方还懵逼之际,反杀对方。 这不是逃跑的神通,而是战斗辅助型神通。 刚才他就是这么做的,重重杀招一齐放出,想毕其功于一役,奈何老鬼的逐去神通好了,以至于功亏一篑。 而像刚才这样的打击,他已经放不出来了。 四百只纸鸟,是提前做好的,用了也就没了。 毛笔的罡气,也耗费了他大半的法力,此刻只剩下三百段。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不,绝不……” “幻术·镜光!” 沂蒙山人掏出铜镜,霎时间一道清幽的光束照在炎奴头上。 然而火符一闪,紫色的鬼火将其阻挡。 为什么沂蒙山人选择用幻术迷惑沈乐陵,而不是冯君游,就是因为这鬼火能护心,化解幻术。 虽然因为境界太低,火符并不能完全化解,炎奴还是会断断续续地受到影响。 但镜光属于幻觉类,改变他人的观察与感知。 这玩意儿主要靠骗,若是效果断断续续,那就等于没用了。 此刻炎奴一会儿看到沂蒙山人大发神威,放出强大的罡气。 一会儿又看到对方原地没动,捧着个镜子。 眼前的幻象不断闪屏,那这幻象还有个屁用。 “可恶。” “要用那个神通吗?” “副作用太大了……即便能打死那个凡人,他临死也能把我轰杀。” 沂蒙山人心里苦闷,只恨自己懂得法术少。 纸扎术局限太大,弄丸术倒是威力不错,他最高能把铜丸加速到突破音障,但不知为何,铜丸对那凡人也无效。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伤到那凡人的,是罡气。 可是炎奴,体内除了火符,还有一水符,元气充沛,能够抵挡罡气这种典型的法术伤害,再加上炎奴真气太多。 如此层层削弱,他这三百段罡气打下去,恐怕还打不死炎奴。 正彷徨间,炎奴已经蓄力了十几万真气。 他并没有全身发光,而是腹部如有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最后汇聚在胸口,形成一轮光旋,熠熠生辉。 其微微颤动,缓缓旋转,好像群星构成的旋涡,周围还有如同树状图一般的发光经络,好像闪耀的纹身。 这一次蓄力,和以往不同,以前炎奴是以调息之法,内在积蓄真气。 但这次,炎奴的肠胃已经三元淬体,可以真气外放化形。 于是他突发奇想,来了一手‘向内外放’。 源源不断的真气,先汇聚腹部,然后化形,压制成一个星旋般的光团,送到胸口。 在别人看来,这和自杀没区别。 外放的真气,甭管什么造型,它就和剑气似的,极具破坏力,处于某种高能激发态,可熔金碎铁。 怎么能在体内运送,那还不把身体磨灭的连渣都不剩? 这和绽放最强剑气轰杀自己有何区别? 但是,炎奴却违反了常理。 外放高能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也没关系。 这团恐怖的能量光球,随意输送,运动到哪,炎奴的身体都不会蒸发一滴血,损伤一块肉。 此刻送到胸口只是习惯,炎奴还可以操控肠子,把能量送到手上,送到脚上,甚至送到眼珠子上。 只见他一边蓄力,一边研究。 一会儿舌尖亮起,内蕴无数真气。 一会儿左眼大放光芒,如星辰般闪耀。 一会儿头顶发丝,噌得一下支棱起来,好像发光的星链。 有了肠子这个‘控制器’,炎奴可以间接地增强自己的控制力,把真气输送到任何地方。 只汇聚到一只眼,只亮一根发丝等等操作,已经变得很轻松。 继而他可以把所有的真气,都精准地压缩在喉咙。 不过,从肠胃以外的地方,真气无法外放,最终爆发出来的能量,还是只能加速空气。 但这也够了,他现在正是只要加速空气,震杀敌人,破体真气反而不行。 “武功真有意思……” 炎奴从下颌到喉咙,延伸至胸口的星旋,瞬间亮起一条条脉络,密密麻麻,好似发光的纹身。 这句话,声音如若洪钟大吕,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气浪,轰鸣不止。 他只是小试牛刀,就已经威力恐怖。 而等他真积蓄了百万年真气,瞬息爆发,又该是何等光景? “你管这叫武功?” 沈乐陵和冯君游连连退后,各自法力护体,来到瑟瑟发抖的村民身前,又撑起水幕与鬼气。 “卧槽……”沂蒙山人更是脸色剧变,他知道,若有百万真气爆发,哪怕只是催动空气,也绝对扛不住。 “打断他?不……他现在爆发也有几十万,我还是扛不住……” “跑?不行,三百段法力,绝对跑不赢他。” 沂蒙山人心急如焚,恨自己不会遁术。 他大声喊道:“放我走!我给你们徐行追止的异方!” “好哇,你先说。”沈乐陵笑道。 “……”沂蒙山人咬牙切齿道:“你先让他停下!” 炎奴积蓄的真气越来越恐怖,其实已经足够杀死他了,但还在继续凝聚。 沈乐陵说道:“谁知道你憋着什么坏?” “你先说,我们就放你走,放心,我很讲信誉。” 沂蒙山人才不会这般轻信,他沉声道:“我把异方藏在了一座洞府中,放我走,我会告诉你们具体位置。” “那洞府在沂蒙山?”沈乐陵猜道。 “……”沂蒙山人眼皮微颤,说道:“没有我的指引,你们是找不到那座洞府的。” 沈乐陵知道他这人谨慎,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也干脆懒得套话,反正这神通也不过如此。 于是笑道:“那算了,炎奴你要么?” “我要他死!”炎奴一段段树状光纹,延展而下,抵达双腿。 他纵身一跳,越过沂蒙山人,来到了对方的正面,这是为了让对方受到最大的冲击。 沂蒙山人缓步靠近,距离炎奴十丈时,原地踏步,随后微微偏转,走向另一个方向。 徐行追止的十丈范围内,并非有什么东西阻挡,并非什么无形壁障,只是单纯的距离锁定。 哪怕一个人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撞上去,也不会感受到任何压力,和在空旷之地飞行是一样的。 因此不存在炎奴站在那,会被挤着往后退的说法。 他拦截在前面,沂蒙山人反而也不能靠近炎奴十丈,原地踏步起来。 沂蒙山人的眼神如困兽之狼:“别逼我!” “否则我死也要带走你!” 炎奴无动于衷,画眉公子死前也这么说的,就像是技穷了一样。 “死也要带走一个?”冯君游却脸色一肃,据他所知,同归于尽的神通是有不少的,效果各不相同,但往往是谁杀了对方,自己也得死。 沈乐陵忽然朗声道:“不好!难道他有‘断魄索命’神通?” 冯君游听了,瞬间大惊失色:“什么!炎奴你先等一下!” 炎奴奇怪道:“他说有就有了?总不能就这么放跑他!” “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沈乐陵语气焦急道:“我绝不能拿你冒险!” 沂蒙山人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见那女妖如此紧张炎奴,心里一喜。 他当即狠声道:“没错!不想被断魄索命,就放我走!” “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沈乐陵见他认了,焦急之色尽去,点头道:“你会断魄索命,那就太好了,炎奴杀了他!” “嗯?”沂蒙山人一愣,脸色瞬间惨白。 “你……” 沈乐陵咯咯一笑:“我刚才随口编的神通,你竟然都会,厉害厉害!” “我好想见识一下你的断魄索命!” 冯君游在一旁也哈哈大笑,他博闻多识,也从未听说过断魄索命神通。 刚才脸色大变,纯粹是本能配合。 两人一唱一和太过默契,沂蒙山人一事不察,就上了当,暴露了他根本没有强行同归于尽的神通。 他勃然大怒:“好好好!去死吧!” 事已至此,他只能拼了。 “抽魂!” 霎时间沂蒙山人身上蒙上一层玄色,又开启一大神通。 “啊啊啊!”他双眼暴突,似乎极度痛苦,某种力量将他的灵魂从天灵中抽出。 炎奴看不到灵魂,但也知道情况不妙,好在蓄力已经完成。 他胸前炽光一闪,百万真气轰然爆发。 “吼!” 一百万年真气所爆发的声波,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用声波来称呼。 那直接就是,超高能的激流冲击波。 空气已经被催动到了极点,肉眼可见的震浪狂潮,瞬间碾过沂蒙山人。 “轰轰轰轰!” 冲击波暴涨般扩散,以极快地速度摧毁一切。 无数尘埃腾飞而起,无数树木吹折碎裂,蘑菇状的尘埃将所有人淹没,现场瞬间一片漆黑。 沈乐陵和冯君游位于三十丈之外,撑起巨大的罡气水幕和鬼气盾,法力不要钱一样地输出,拼命抵挡。 村民们惊悚哭喊地趴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只感觉大地都在震颤。 冲击波越过百丈之外,这才跌落回声波。 整片山区无数动物东奔西跑,惊恐震惶。 山谷回荡着吼声,传播到更远处,不断扩散。 五百丈之外,黄半云刚刚解决十几个纸人,就被巨大的声浪吓得卧倒。 “卧槽……” 这吼声太熟悉了,他惊惧回头,就看到远处升起的蘑菇云。 声响还在扩散,十里之外,三名路过的骑兵,也听到了这声巨吼。 先是很明显的如虎啸龙吟般的吼声,随后是一阵轰鸣动静,带起阵阵回响。 “什么声音?” “家主,好像是从那边山区传来的。” “谁的吼声竟能传这么远?” 三人有些骚动,而为首之人,正是张家的家主。 他们都看起来极为狼狈,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这正是被华县的义军追杀所致。 实在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大摇大摆地回家,家没了…… 他这次去沈家,并没有请动沈无形。 沈无形算了几卦之后,把他给打发了。 一回来,家业尽失! 他这个家主,直接成了孤儿。 得知是沈乐陵和一群妖怪灭的,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没能灭掉水女,没能搭上沈家,反而自己家族覆灭,家业全丢,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那帮反贼,竟然还要收服他,他都快气疯了如何能答应?结果就是被反贼追杀,随从几乎全死。 仅剩下两个二流的忠仆,拼死带他逃了出来。 此刻,他意气消沉,正无路可去呢,还在考虑投奔哪一家豪族,想着以后该怎么寄人篱下,又怎么东山再起。 结果就听到了这声恐怖的大吼。 “如此惊天一吼!必是修士!” “会是哪一家的?” “不管了,先去拜见就知道了!” 原本消沉沮丧的张家家主,精神一振。 他都混成这副模样了,自然满脑子都想报仇。 这可是妖怪灭族啊,任何家族都不能容忍。 想必任何修士听说了,都会愿意维持世家的尊严。 所以现在他见到一个修士,就想拜见,希望能请动去杀水女。 “家主,若是邪修该如何是好?亦或者是妖怪呢?看动静,好像是在斗法……”手下忠仆提醒道。 张家家主紧紧拽着马鞭:“你们怕了吗?既然是斗法,那肯定也有正道修士!” “我等红尘火旺,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他再怎么没了家业,也是六品士人,门第不小,跟很多正道修士,也算是能搭上话的。 倘若是正邪斗法,那可太好了,他正好能结个善缘。 为了报仇,他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族中五老,虽然老祖张桐死了,可在九华山,还有一名神识期与四名灵妙期,都是张家的旁支族人。 平日里各个都闲散得很,扬言不到劫运,绝不出山。 但如今家族在世俗都灭亡了,他们怎么也得出动了。 不过即便如此,张家家主还觉得不够,复仇的阵仗越大越好。 恨不得天下共诛妖邪,为家族复仇。 想到这,他已经迫不及待。 带着两名骑兵,立刻快马加鞭,赶往‘惊天一吼’之处。 而吼声,还在传荡,直到十五里外的安丘城,都能听到。 安丘城中,一间静谧的小院,黑漆漆的,没有掌灯。 独有一名少女穿着雪白烟纱裙,披着红色的斗篷,坐在石亭中,正在借着月光,审视一副地图。 她面如白玉,颜若朝华,不施加一丝粉黛,依旧娇嫩欲滴。 眼眸死死盯着地图,不停流转,神情极为专注,自有一股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般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地图上面标注着一个个失陷的城池,以及逼近安丘的军势,她深蹙娥眉,似乎只能看出绝境。 “吼!” 寂静的深夜,没来由的一声吼,将少女惊动。 声音不大,但豪迈旷达,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回荡良久。 她长身而起,眼带忧色,不知是谁发出这样一声吼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此吼声,也不知道传了多远,恐是仙家中人在城外斗法……”少女看向院外的天边,神色忧郁。 胡蛮与妖邪合流,所向披靡,秃发氏每到一城,必有邪祟陪同。 也许是族中的修士,发现了秃发氏的妖邪在城外,继而大打出手。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定是秃发氏要来安丘的前兆。 正思考着,城中忽然一道剑光冲天。 一名道人御剑而出,飞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认识这名修士,正是家族回来帮忙守城的修士,道号‘石榴真人’。 “咦?真人才刚刚出城?那城外又是谁在斗法?” 少女咬着嘴唇,隐隐感觉今晚要有大事发生。 …… 第五十四章天理何在 恐怖的冲击波震荡十息左右,威力已经完全过去。 炎奴全力一击,那可是敌友不分的。 若要保护平民,沈乐陵和冯君游也得要拿出全部的法力来抵抗。 此刻一妖一鬼,法力枯竭,一边恢复,一边用少许的罡风鬼气,吹散尘埃。 爆炸中心一座巨坑,残肢碎肉掺着尘土,碾在其中。 沂蒙山人已经死无全尸了。 不过他们能感觉到天空之上,传来一阵阵痛苦的惨叫。 这是凡人所听不到的声音,这是灵魂哀嚎! “什么,沂蒙山人这都没死吗?”沈乐陵感觉难以置信。 冯君游解释道:“他在最后关头抽出自己的灵魂,暂且规避了形神俱灭。” 寻常的空气震荡、碎石、烟尘,能摧毁沂蒙山人的肉身,却伤不到灵魂。 当初老鬼能被炎奴打伤,是为了保护张全,主动承担了伤害。不然他只需要鬼气化,炎奴就拿他没辙。 “神识期的元神也可以出体?”沈乐陵咋舌。 她只听说过劫运期能元神出窍,放弃肉身逃命的。 神识期凭什么可以?其元神脆弱无比,就犹如一颗种子,埋在识海中孕养。 强行拔出来,必然无法存活。 “当然不行,所以他才这么痛苦啊,这无非是从立即死,变成了慢点死。” 冯君游驱散了尘埃,看着半空中极度煎熬扭曲的元神种子。 那样子,就好像一个人被剥了皮扔进了油锅中。 浑身在冒烟,似乎在缓慢地溶解。 沈乐陵感觉好笑,这有何意义?肉身都没了,灵魂也得死啊,难道还想转为鬼修? 有仙骨的死者,灵魂能坚持七日消亡。 神识期也是一样,无非是这七天能保持意识清醒而已,呵呵,那反而更清晰地体验魂飞魄散的痛苦。 “等我恢复些法力,直接把他炼了!”沈乐陵不断地恢复。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是炎奴,他的肉身正在从爆炸中心的上空坠落。 但这肉身,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其灵魂竟然也被强行抽出。 “完了……”冯君游就在担心这种事,敌人最后来了一句去死吧,这怎么可能只是抽自己灵魂苟活? 抽魂神通,自己也要灵魂出体,劫运期以下使用,犹如鸡肋。 但沂蒙山人给逼急了,别无选择,利用这一点苟活一会儿,同时绝杀炎奴。 “炎奴是凡人,又没有仙骨,抽魂必死!” “那怎么办啊!”沈乐陵焦急万分。 只见炎奴的灵魂,消散得极快,如果说沂蒙山人的元神像是下油锅,那么炎奴就像是豆子扔进了石磨,飞速地磨灭。 可是他们却没有一点办法,这种魂飞魄散是天道法则。 他俩若是劫运期,甚至神识期,都有一丝可能想出点办法,拖延一下,但他们只是灵妙期,那就束手无策了。 没有神识,他们连心神外放都做不到,用法力碰上去,就等于是加速抹杀。 “我说了!我死也要带走他!” 沂蒙山人目眦欲裂,知道他恐怕逃不掉了,他没有家人,孤零零一个,想转鬼修,都是痴人说梦。 “你去死吧!”沈乐陵怒不可遏,将堪堪恢复的一段法力,注入铜契,咻得一下打出。 铜契最擅长对付灵体,霎时间一道幽光,洞穿了沂蒙山人。 “呃唔唔啊啊啊!”沂蒙山人凄厉惨叫,得亏沈乐陵法力枯竭,不然再多用几段法力,他都得魂飞魄散。 “铜契能不能收纳炎奴?” 沈乐陵见一时杀不掉沂蒙山人,也不想浪费法力了,当务之急是救下炎奴。 可冯君游苦涩唉声说道:“铜契是约束,不是保护,即便收进来也只有鬼体才能存活。” “炎奴必死无疑,此乃天道至理……诶?” 忽然他脸色一变,惊骇至极地盯着炎奴仅剩的一截破败残魂。 破破烂烂,薄若烟霞,颜色几乎透明,就好像即将被稀释的青烟。 但是,这一进程停止了。 “他抵住了魂飞魄散!” 冯君游瞠目结舌又惊又喜,沈乐陵也看出妙处,更是喜极而泣。 不知为何,炎奴的魂魄,忽然就扛住了法则的磨灭。 这不是天道手下留情,大家都能感受到,磨灭还在继续,那是一种天威。 可偏偏就是抹杀不下去了。 沈乐陵与冯君游都意识到,这恐怕又是炎奴逆天之姿的能力。太像了,和那万刃不破,烈焰不焚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又有所不同。 因为刚才,明明就可以磨灭啊,都灭了大半了,突然就不行了? 这是临时出现的全新能力! 不仅如此,炎奴还清醒过来,来了句:好痛! 所有人都傻眼了,首先凡人本来就不可能在魂魄状态下清醒,灵妙期都不行。 要知道当初冯君游被杀,醒来时已经是七天后,魂魄被凝聚成了鬼体。 其次炎奴现在,那是三魂尽丧,七魄没了六魄。 这种情况就连神识期都不可能清醒,炎奴凭什么说话! 一妖一鬼无法理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逆天之姿不是天生的吗?怎么还能增加的? 他们都感觉不可思议,更别说沂蒙山人了,这山人压根连逆天之姿的存在都不知道。 眼看着自己在不断消亡,而炎奴竟然没事了,沂蒙山人几乎要气到爆炸。 “怎么可能!他扛住了天道磨灭?” “天道你在干嘛!” 沂蒙山人快疯了,天道在他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是皇天!那是上帝!那是根源!怎么可能有人能悖逆天道? 他堂堂神识期,都要魂飞魄散,凭什么一个凡人,一个没有仙骨的凡人,还能活? “我吃了你!” 沂蒙山人一想到自己会死,而敌人还能活,就极度地痛苦不甘。 可忽然他灵光一闪:诶?自己若是能吞噬炎奴,是不是也不用魂飞魄散了? 他不知道,但这种时候,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嗤!” 他飘忽而上,撞上了炎奴的残魂,一口将其吞噬。 “可以吞噬!”沂蒙山人大喜过望。 对,这才合理,他是神识期元神,对方只是凡人残魂,怎么也不可能抵抗他的。 抗住天道磨灭,或许只是某种特殊情况。 “你敢!”沈乐陵惊怒,又挤出一段法力,从铜契中射出一道幽光。 这再次重伤了沂蒙山人,可却无法阻止。 山人惨叫一声,不管不顾,飞速炼化炎奴的残魂。 一切发生的太快,谁也无法阻拦。 可是忽然间,沂蒙山人扭曲咆哮,似乎痛苦加剧了千百倍。 “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只消化了一点点,陡然间又消化不动了。 乃至于,炎奴那一丝丝灵魄,反过来在吞噬他! “怎么可能!” 大家都懵了,继扛住天道磨灭之后,炎奴又扛住了元神炼化! 他们是又惊又喜,沂蒙山人那就是惊悚到极点了。 不能炼化炎奴,那和吃了个祖宗进来有何区别? 纵然炎奴的残魂弱小无比,消化力量极低,那也能一丝一丝地磨死他。 不,比这更恐怖,炎奴反过来吞噬他,吸进去第一口,确实只能消化一丝丝。 但是第二口,瞬间就消化了!吸多大一口,就消化多大一口…… 不仅如此,炎奴还三魂重聚,七魄再生! 浑然然,意念饱满,心神俱足! “什么!”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沂蒙山人面孔扭曲到了极点,难以置信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还有天理嘛!还有法则嘛! 凭什么就吞噬那么一丝丝,他就补足了全部的灵魂之力?这完全违背了天道的灵魂守恒法则。 “噗嗤!”炎奴一口接着一口。 虽然吞的少,但是绝对炼化,反过来他堂堂神识期元神,却怎么也炼化不动对方。 此消彼长,这谁顶得住! 反而因为炎奴吃得慢,他更加痛苦。 “走开!你给我走开!” 沂蒙山人绝望了,撕拉一下,将吞进来的炎奴,赶出体外。 就这一两息的功夫,他的元神寿命,已经撑不过七天,纵然不经受任何打击,也最多两天就会被天道彻底湮灭。 炎奴飘在空中,无法飞行,而沂蒙山人可以飞遁。 眼看他要跑,炎奴闪电般一伸手,抓住了对方灵体的脚。 “你不要过来啊!”沂蒙山人疯狂蹬踹,拼命驱赶。 但是炎奴死死拽着,沿着他灵魂攀爬而上,一边爬还一边吞噬,犹如索命恶鬼! “砰砰砰!” 两人的灵魂纠缠,扭打在一起,直接开始了灵体肉搏。 本来沈乐陵还很放心,可紧接着就发现不对,因为炎奴被打得灵体频频闪烁,不断蒸发。 当然,通常来说,这是很合理的。 一个是神识期元神,一个是凡人的魂魄,两大灵体力量差距极度悬殊。 沂蒙山人随便一击,都能重创炎奴,反观炎奴拳打脚踢,也不过是挠痒痒。 唯有灵体吞噬,能撕裂一大块元神,对其造成重创。 此刻的炎奴,完全是死缠烂打,不管被打成什么样,都死死拽着对方,不断吞噬。 依靠着吞噬消化带来的灵力恢复,这才能扛住对方的疯狂打击。 “他的逆天之力到底是什么?” 魂飞魄散可以扛住,元神炼化也无效了,还有凡人灵体清醒,跨级吞噬消化等等。 说起来慢,实则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炎奴就已经展现了好几种奇异。 沈乐陵隐隐猜到炎奴的逆天之姿,恐怕是适应外界的力量。 毕竟除了适应,没什么词可以描绘,这种刚开始有用,很快又没用的变化。 但既如此,怎么灵体打击又不能适应了呢? 这个可比天道磨灭,元神炼化,都要简单多了。 沈乐陵自己都懂一招灵力护体的简单法术,可以抵挡这种伤害。 所以炎奴悖逆天道之后,又被灵力拳头打得不断受伤,简直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炎奴这种适应,是从惊天一吼之后二十二息开始,直到二十五息结束。 声波跨越十五公里,传播到安丘城,只回荡了这三息的时间。 …… 第五十五章没完没了 “炎奴,我来助你!” 沈乐陵带着铜契飞身而起。 她虽然法力用完了,但老鬼刚才一直没动,就是在积蓄力量。 尽管才两段法力,但沂蒙山人又是被法则消融,又是被炎奴吞噬炼化,早已穷途末路,虚弱不已。 老鬼一招‘拘魂术’,射出一道鬼气锁链,便将其轻易束缚。 “呃啊啊啊!” 沂蒙山人被绑住,一时无法挣脱,炎奴爬上来疯狂炼化。 天知道炎奴是什么消化功能,灵体竟能同步壮大。 他的元神越来越弱,炎奴的魂魄却越来越强,此消彼长之下,逐渐反超。 当炼化过半时,炎奴虽然还是凡人灵魂,但却已经是神识期的强度,这简直离谱! “天道!天道啊!” 沂蒙山人此刻反而成了脆弱一方,被炎奴轻易拿捏。 炎奴磅礴的灵力,将他任意搓圆揉扁,随意撕扯。 “饶了我,饶了我!” 他歇斯底里,几乎心智融化。 “我的异方是要被不同生肖的人追杀时,缓步徐行,保持十丈,回头看着他们血流干……” 他精神崩溃,嘶哑着,直接把异方交代出来,只求能活命。 但是为时已晚,乃至听了他的异方,炎奴更恼火了,毫不留情地将他彻底吞噬。 冯君游听了这个异方,心说这也太简单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并不简单。尤其是在不知道这套异方的情况下,极难触发。 被人追杀,不赶紧跑,也不反杀,还要缓缓走着,吊着对方追击,等对方血流干而死? 这到底谁追杀谁啊? 对方血都要流干了,还要追,必有血海深仇,彻骨之恨。 能让人缓步徐行,不被追上,定然也是身受重伤,追得很慢,说不定是在地上爬行…… 都这种情况了,要么赶紧走,要么回头把人解决就是,却还要在十丈开外等着对方血流干而死之后才放心走。 如此反复十二回,对应不同生肖之人。 这一套下来,有一种稳健到堪称变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不知道异方,天知道要无意间这么做多少回,才能触发? “我现在这样,就是魂魄吗?” 炎奴把沂蒙山人彻底炼化,灵体强度比老鬼还高! 灵力充沛,一拳就能打飞老鬼。 当然,是在老鬼不用法术的情况下。 炎奴压根没有境界,从品级上来说,他的魂魄是最低级的凡灵。 要知道就连凡灵,都要分为野人魂、玉骨魂、心意魂、心势魂。 后两者是四元淬体和五元淬体武者的灵魂,虽然品质和灵妙期与神识期相对应,但也属于凡灵,只要没有肉身保护,就会魂飞魄散。 至于炎奴,毫无疑问是野人魂。 现在他灵魂出窍,天道法则简直是无时无刻地要磨灭其灵魂…… 但也没什么用,已经浮于表面,流于形式。 乃至炎奴还能保持清醒,灵魂搏斗,外加那无视品级的消化功能……玄学正斯文扫地,天道简直在摸鱼。 从这一点来看……炎奴现在是人世间,最为离奇独特的一个‘野人魂’。 “咦?我咋回不去了?”炎奴想钻回肉身,但整个人飘忽忽,浮空三尺,手脚乱动,根本不受力。 于是他模仿横空烈轰,喷射灵力,消耗灵体,这才飘到尸体上,但却又融合不进去。 “废话,你丢了魂,说回去就回去啊?正常来说,你应该是死了才对……”沈乐陵笑着吐槽。 冯君游说道:“抽魂神通,是强行抽离你的灵魂,这一招,对付劫运期之下,堪称绝杀。” “只有从劫运期开始,才有随意‘还魂’的能力。” “而劫运期之下,必须是肉身完好,灵魂也完好才行。” “那山人的元神,哪怕是神识期,没了肉身,也会被消磨,而一旦缺失了一点点,就不能回魂了,要么等死,要么转为鬼修。” “你一个野人魂,就更不消说了。” 世间神通很多,最厉害的一百零八个位列天罡地煞。 除此之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神通,被称为‘小神通’。 抽魂就属于小神通,因为使用条件是灵体出窍,所以这其实是专属于鬼修的神通。 不过参悟神通这事……说不准,谁都可能悟出抽魂。 所以正常修士想用,就得等到劫运期,可以无副作用的元神出窍才行。 不然就会像沂蒙山人这样,自己也得等死。 他那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不用就是直接被炸死。 “那我咋回去呢?我以后就是鬼了?” 炎奴虽然灵体出窍,感觉良好,但他现在除了灵体和土地,啥也碰不到啊。 灵体虚无,五行之中,唯有承载一切的大地能触碰他。 沈乐陵捂着嘴笑道:“你回不去,是因为你刚才损伤了灵体用来飘移……” “本来你不乱动,我们给你按回去就能回魂。现在必须等你灵魂修复才行。” 冯君游点头:“你天赋异禀,刚才吞噬炼化一点,就直接回满灵力。” “一会儿让水女去找几个土匪山贼,提炼出精魄给你补充就是。” 两人修整了一下,恢复了一会儿法力,之后从巨坑里沂蒙山人的尸体上,抽出一截仙骨。 至于法器,很可惜全部损毁了。 而这时,黄半云牵着马走来。 他看着狼藉的现场,又看到没有一动不动的炎奴,大惊失色。 “姜老弟!”他哭嚎着跑过来。 “别哭丧了!人没死呢!”沈乐陵撇嘴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黄半云俯下身一摸,果然炎奴还有心跳。 “我杀马贼啊……” 沈乐陵眼睛一亮:“马贼何在?” “呃,都是纸人……”黄半云纯粹是被引走了,等追了老远,把纸人都干掉,才意识到自己上当。 沈乐陵又询问那群村民,结果很失望,安丘地界没有山贼。 安丘朱家为了练兵,把周围的山贼乃至妖怪,都清除了…… 除妖时,来了一尊叫石榴真人的大能,隔着老远就飞剑斩杀了山里的一条蛇妖。 “隔着多远?”沈乐陵极力追问。 “两三百丈吧……”葛二蛋说道。 沈乐陵这才松了口气:“那应该不是劫运期。” 冯君游点头,劫运期可以隔着三千丈就把一只小妖给斩了。 “看来安丘城内有剑修,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炎奴喊道:“村庄破损成这样,怎么办?” “顾不得了,这里的动静肯定能惊动城里的修士,咱们换个地方,找几个不要命的,先给你回魂再说。” 沈乐陵用藤蔓抱起炎奴的尸体,正要离去。 忽然三名骑兵纵马而来,他们快马加鞭,一脸亢奋。 “何方高人在此斗法?” “还请留步!” “晚辈华县张氏家主,拜见仙家!” 众人留步,回头一看,一名士族带着两名随从,看起来还挺落魄的。 来者正是张家家主,他看着现场恐怖的大坑,兴奋至极。 随后目光锁定沈乐陵,兴奋之色渐渐消去。 这里到处都是水流,还有藤蔓生长,再加上沈乐陵的绝色,张家家主越看越不对劲。 他虽然没见过牢山水女,但张全见过,坏了水女的道行后,回来描述给他听了。 此刻沈乐陵的姿态,不就是活脱脱的牢山水女吗? “水……水女!”张家家主神情一下子惊悚起来。 刚才这里在斗法的,是水女?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强? 想要除掉水女,为家族报仇,结果就遇到水女本尊,这也太倒霉了。 与此同时,大家脸色也都微妙起来,谁?张家家主? 好嘛,就差他呢,果然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沈乐陵乐了,正愁要找几个不要命的,给炎奴恢复,结果就送上门了。 换做平时,她肯定要好好地耍一耍,毕竟这人火旺得很。 不过得知安丘城内有正经修士,随时可能赶来,她也懒得多废话了。 当即款步上前,仙姿尽显,眼神微妙道:“只有你吗?沈无形呢?” “牢山水女,你灭我张家,不得好死!沈无形马上就到!” 张家家主悬崖勒马,连忙让两名死士随从阻挡,自己扭头,又快马加鞭逃离。 同时张口就来,想要吓住沈乐陵。 “咯咯咯,哪呢?他若在,绝不会藏头遮尾的……”沈乐陵一眼看出他撒谎,心里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老鬼说中了,那个沈无形,不敢来! “哈哈哈!” 眼见两名死士随从拔刀冲上来断后。 沈乐陵一鞭子抽上去,将两人鞭挞得凌空飞舞,血沫溅射。 接着又有一道水流飞射而出,直取张家家主。 “什么!” 谁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 “你你你!你疯了嘛!我有十年红尘火!”张家家主懵逼了,这女妖不管不顾,那他就根本别想跑掉! “十年?呵呵,我两百年都欠过!” “无所谓了,谁让我的道行被你们毁了呢……你选的嘛!” 沈乐陵冷笑着,债多不压身,以后慢慢补就是。 她的水流紧紧缠住张家家主,吸元秘术顷刻间发动! “嗡!” 忽然之间,一道寒光从极远处飞来,那是把熠熠生辉的宝剑,瞬息间就斩断了水流。 同时寒光一转,射穿了沈乐陵。 她化作一滩水落下,从数丈外的水流上浮现,脸色惨白。 得亏她反应快,又是水灵之体,不然这一剑非得重创不可。 “不好!是那名剑修!”冯君游看到远方有一个光点在放大。 这名剑修隔着将近二里地,让飞剑先到,救下了张家家主,自己还在飞过来的途中。 “好快的飞剑,跑不掉了……” 沈乐陵知道不妙,好在那两名随从已经被她抽出精魄,当即将其交给炎奴。 “快回魂!” 炎奴都不用炼化多少,他就吃了一口,灵魂立刻饱满。 冯君游立刻抓着他,按回躯体。 这回严丝合缝,炎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种种浑浊的感受,正在回归。 与此同时,天边那人,踏着另一柄飞剑而来。 “石榴殷红似丹砂,身如黄脂与紫霞。不但开花亦结子,更能滋润吾莲华。” 此人容貌俊美,一身殷红色鹤氅,随风浮动,气质尊贵飘逸。 手指微动,飞舞的宝剑就乖乖落入掌中。 张家家主大喜过望:“石榴真人!您就是朱家的石榴真人吧!” “是我啊,我还和您孙子吃过饭呢!” “这帮妖孽,灭了我张家全族,现在还要杀我,请真人诛此妖凶,匡明正道!” 石榴真人听了,眼神冷冽:“原来张家是你们灭的,我才听说,还在想谁那么大胆,没想到今晚就见到了。” “小小水妖,当着吾面,也敢杀人!” 沈乐陵和老鬼,都心中苦涩,百口莫辩。 也没什么好说的,当灭了张家那一刻,就是捅了马蜂窝。 石榴真人必是被炎奴那一嗓子引来,那惊天一吼声音太大,听到的修士恐怕都会打探一下。 但不管是谁来,基本都是帮张家的,纵然不帮,也不会帮他们。 他们现在法力才刚刚恢复了一半,而石榴真人是出身高贵的神识期剑修,和外道杂修根本不是一码事。 境界、修为、神通、法术,乃至法宝兵刃,全方位碾压他们。 更关键的是,他并非劫运期,出山大概率有道友在附近相互扶持,小概率可能还有长辈护道。 纵然赢了他,麻烦更大……没完没了…… …… 第五十六章全身蜕变 “此剑名曰‘丹若’,星铜所铸,罡气如虹,曾斩妖邪十九……” 石榴真人有两把剑,一把宽剑踏在脚下,一个细剑浮于掌中,毫无疑问他介绍的是掌中剑。 沈乐陵眼神凝重,之前若不是及时水行逃遁,差点就被此剑斩了。 此剑为上乘法器,表面布满云纹龙篆,内在还有诸多符文,管她什么水灵之体,斩实了必然重伤,若是劈碎妖骨更是直接死。 这还是对方没有用罡气,否则杀伤范围会更大。 “等一下!” “这位真人,我乃弘农冯氏子,张家之事别有情由……” 冯君游拱手一礼,细细说来。 他知道不打最好,接连的战斗,简直没有喘息的时间。 如今跑又跑不掉,只能寄希望于石榴真人讲道理。 他当即把张家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言明自己是为族报仇,水女和炎奴都是为民所计,一怒之下,杀了豪强。 老鬼话语中,淡化了沈乐陵的报复心,因为水女那个理由摆不上台面,只会起反作用。 还别说,石榴真人很认真在听,这又给了众人恢复法力的时间。 与此同时,炎奴缓缓站起。 他首先感觉全身上下,舒适无比,之前战斗的伤势,已经不再痛了。 深吸一口气,肺部臌胀,但炎奴依旧能感觉到它是破碎的…… 就好像肺部习惯了这破损的样子,强行以破烂漏气的形式呼吸,空气竟然还乖乖被约束。 沈乐陵来到炎奴身旁,用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冲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正道修士厮杀。” 她知道炎奴无比神奇,可谁知道这样的神奇能走多远。 而且这样战斗下去,逆天之姿定然暴露,这等于又捅了另一个马蜂窝。 “哦……我也不想打,我想读书。”炎奴老实道。 听到这话,黄半云指着背上的行囊:“放心,书我都保护得好好的,等过了这一劫,我就教你识字。” 炎奴露出笑容,就在狗主人来之前,他有过短暂的学习,已经懂得写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很棒。 “咦?”沈乐陵手搭在炎奴身上,同时也是检查他的身体。 犹记得炎奴灵魂被抽离时,身体是一具尸体,了无生息。 不过后来,黄半云过来时,就发现炎奴的身体有心跳和气息,当时炎奴还没有灵魂归位。 要知道三魂丢了身体还能活,可以如同植物一般。但三魂七魄尽出,身体就会变成尸体,此乃天道之理。 所以炎奴的情况就让沈乐陵很奇怪,此刻一检查,果然炎奴体内有了诸多变化。 “肺都碎了,竟然也能呼吸?”沈乐陵瞪大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 炎奴咧嘴:“我感觉好得很……” 这可不是简单的呼吸,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呼吸,那是一种拿渔网把水捞起来的感觉。 还有肝胆脾肾,都成了肉泥,原本只是受伤不死,但脏腑无法正常工作会痛苦,力量会被虚弱,运动会受到影响。 可现在一问,炎奴表示都不痛了,就如同这些脏腑本身就有‘肉泥形态’一样。 以前,他只有一个部位有这种状态,那就是肠胃。 而如今包括其他内脏、骨骼、肌肉、经络,这些炎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也都有了这种状态。 一种看起来破破烂烂,但却偏偏神采奕奕,健康无比,甚至还很活跃的状态。 “对……就是健康……他的身体将这些情况,视为‘全盛状态’。” 沈乐陵又惊又喜,她感觉这很荒谬。 炎奴这种情况,医学上就该是死人,但是炎奴身体表示:不,我很健康。 “还有血咒……神力庇护着疫病,不会被任何药物、法术所医治,并且滋生和变异速度提升数倍,但现在只是滋生,却不再破坏炎奴的身体。” “种种疫病,都寄生在炎奴体内,越积越多……” “它们在汲取炎奴体内的能量繁殖,咦?有些疫病竟然在修复炎奴的身体?” 沈乐陵作为旁观者,只能检查出,炎奴体内的血咒和瘟神之力,依旧在正常地工作。 人体与疫病,好像在和平共处,但这种事,瘟神的咒诅怎么可能允许呢? 于是问道:“炎奴,你能感觉体内的瘟神之力吗?” “哪个是瘟神之力?”炎奴反问。 “还能是哪个!除了你的真气,你体内还有一股神力。”沈乐陵低声道。 “呃,是这个?”炎奴忽然身体浮现出护体水符,霎时间妙水缠身。 他紧接着说道:“不对,这是你的水符。” 然后他将妙水收入体内,火符又冒了出来:“也不对,这是老鬼的。” “呃……”见到这一幕,沈乐陵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开什么玩笑!自己的本命源泉活水,炎奴凭什么可能调动! 也就是做成了护身符,寄宿在炎奴体内,当法术加害时能触发出来而已,毕竟这是属于沈乐陵的本源。 而现在,炎奴竟然能主动控制?就好像这成了他的力量一般! “你……你别放出来啊!” 沈乐陵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大敌当前,炎奴一个凡人,在这放出法术力量,不一下子暴露了吗! 本来炎奴惊天一吼之后,真气见底,看起来就没什么特殊的。 如今这水火二符往外涌现法术力量,顿时在修士眼中,好似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醒目。 果不其然,本来一直没关注凡人的石榴真人,眸子瞬间瞥了过来。 “咦?” 他一眼就能鉴定炎奴是凡人,十几年的真气,练的是泰皇白玉功。 丹田和各处穴窍中还有另一种上乘真气,除此之外还中了血咒神诅,体内又有一妖一鬼的本源水火。 诸此种种,简直是个大杂烩! 但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乍一看的话,不过是一妖一鬼,精心培养的凡人武者而已。 石榴真人不相信是炎奴自己控制的水火二符,因为没有仙骨,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唯一让他震惊的,是炎奴的魂魄。 “野人魂竟然可以这么强?”石榴真人眉头一皱,炎奴的灵力丰度,都和他不相上下了。 这极度不合理,所谓灵力就是供应灵体存在的能量,对应于人体的精元、气血。 而可控的灵力,就会变成精神力,对应于人体练出来的真气。 他修炼数十载,又吃了许多天材地宝,元神才有今日的壮大。 一个凡人凭什么? “妖孽么?”石榴真人怀疑自己被欺瞒了,神识瞬间侵入炎奴识海,锁住炎奴的魂魄。 “给我现出原形!” “呃啊啊!”炎奴只觉得灵魂一阵刺麻。 之前和狗主人肉搏,都没有这般剧痛,如果是之前灵体状态拳打脚踢,只是外伤,那此刻这种剧痛,就如同在抽筋拆骨。 毫无疑问,他若真是妖怪,这股强烈的灵魂刺激,定然能让他现出原形。 可他并不是,刹那间灵墟穴一枚火符涌现。 炎奴浑身燃起紫色的火焰,灼烧石榴真人的神识,将其排出体外。 石榴真人头顶插在发髻上的玉簪,亮了起来,神识立刻受到了一股保护,区区灵妙期鬼火,根本伤不到。 他从容地收回神识。 同时沈乐陵怒骂一声:“你这混蛋!” 她驱动玉箓,罡气水流扶摇而上,冲刷向天。 石榴真人周身浮现一道道剑罡,将沈乐陵的罡气水流,尽数荡碎,任由其怎么冲击,都无法突破。 他淡定地看着炎奴:“原来的确是人,噬魂的秘法吗?” “你又弑杀了多少人?” 修士自己壮大魂魄方法很多,但凡人壮大魂魄就很难了,这种绝对属于邪恶秘法。 冯君游连忙指着沂蒙山人的尸体解释:“误会了,方才与这外道斗法,机缘巧合之下,他的元神被此子所炼化。” “哈哈哈!” 石榴真人如同听了个笑话,摆摆手道:“行了,妖怪的嘴,骗人的鬼。” “我方才认真听你说了那么多,你的意思无非就是张家死有余辜,而你们是为民除害……” “闭嘴吧,纵然张家治理百姓如何不善,亦有国法在,也不是尔等妖邪能肆意杀戮的!” “你们当着我面杀了人,还想狡辩吗?” 冯君游心沉到谷底,他和人讲道理,人家和他讲国法…… 那他懂了呀,他也曾是世家正道修士,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什么为全家满门复仇,什么为民除害,那都不能成为灭亡世家的理由,他们是妖是鬼,灭了张家就是罪,没有对错,这是立场。 老鬼无奈地给了沈乐陵一个眼神,表示唯有一战。 沈乐陵毫不惊讶,她太了解正道修士了,早已放弃幻想。 当即双手交叉,瞬间大地震动起来。 一根根藤蔓蔓延而出,赫然是之前在旗山上一样,一大片植物海洋拔地而起。 她准备良久,地下已经部署好了无数植物。 不过石榴真人毫不惊讶,这种部署怎么瞒得过神识期? 绣口一吐,飞出一道罡气,托举着张家家主来到空中。 “炎奴,你怎么样?”沈乐陵问道。 “没事……就是弄得我好痛。”炎奴龇牙咧嘴,刚才的灵魂剧痛,的确难受,不过并没有伤他。 沈乐陵操控藤蔓,瞬间给他与黄半云,附上藤甲。 其中一根藤蔓长进炎奴肚子,为他供应草料! 石榴真人淡淡地抚摸自己掌中的宝剑:“你们处心积虑,又有何意义呢?我自一剑灭之!” 炎奴仰着头,愤怒之余,又有些郁闷。 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结果这人上赶着过来要杀他们。 这就是所谓无容身之地吗?真是一刻都没得歇息,他好想读书啊。 “那个石榴,我不认识你,你非要杀我吗?” 张家家主在天上怒吼:“我知道你,姜炎奴,我父我兄弟都是被你所杀!” “今日石榴真人在此,你们一个都走不了!灭我张家,就该想到今日!” 炎奴没有理他,只是盯着石榴真人:“我还有机会吗?” 石榴真人看都没有看他,只是端详自己的宝剑:“你是凡人,我让你先出手。” 听了这话,炎奴有些疲惫的神色,转而变得坚定。 既然不得安宁,那也只能打出个安宁了。 一瞬之后,炎奴已经散尽全身功力,通过腹部的藤蔓,进食了草料。 嗡得一下,体内如烘炉一般,瞬间刷新了磅礴的能量。 锤子真气一百四十三万年功力!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泰皇白玉功也被同步刷新了!也是一百四十三万年阴阳二气旋! 另外,之前频繁抵挡法术,已经元气见底的水符、火符,也统统充满了元气。 各个是两万段。 …… 第五十七章老鬼之殇 他们不知道炎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经过之前一战,的确是脱胎换骨,蜕变无数。 单说能量,就不是之前可以比拟的。 “啊啊啊!” 炎奴感觉浑身能量澎湃,他咆哮着,身上青色妙水与紫色鬼火一齐迸发! 妙水与紫火与真气不同,运转极快,也可以从身体任何部位,浮现涌出。 于是刹那间,炎奴一左一右,身体两侧的水火如羽翼般升腾。 “莫要挡我!” 轰然一声炸响,炎奴冲天而起,如凤鸟翱翔,紫青二色,映照夜空,划出令人震撼的轨迹。 石榴真人原本淡定地在抚摸自己的剑,此刻一个激灵,惊悚地看向炎奴,直接傻眼。 “什么怪胎!”他万万没想到,刚才十几年功力的凡人,瞬间变得这么强! 嗤嗤嗤!殷红色剑罡,如蛟龙般从剑上绽放,直轰炎奴。 霎时间水火凤凰,与蛟龙剑罡碰撞。 剑罡的确锋芒至极,但是水火二符,却是能量浩瀚。 这次,可不是被动触发。 炎奴能主动控制两股本源,就好像调动真气一样,于是毫不吝啬地将两万段鬼火,两万段妙水,不要钱一样地宣泄出来。 “他真的能控制!” 石榴真人、冯君游与沈乐陵,全都震骇莫名。 某种意义上来说,炎奴正在用法术! 他没有法力,没有仙骨,没有境界,没有修为,乃至用的还是人家寄存在他体内的本源,这简直离天道之大谱! “轰!” 石榴真人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拼死一闪,狼狈地躲过这恐怖的四万段水火冲击,不敢硬拼。 开什么玩笑,虽然只是灵妙期的品质,但四万段还是过分了啊。 而且一口气把本源全部爆发,不会自爆吗? 石榴真人自己总共才六千段法力!这已经很多了,这是中等世家修士,在神识期的平均水平。 “我被一个凡人,用法术碾压了?” “不对……不对……绝对不对劲!” 石榴真人须发皆燃,衣服破烂,还在他御剑速度极快,一道寒光掠过,这才躲过了炎奴的轰击范围。 “嗤……”石榴真人左手掐诀,身上浮现法力符文,立刻化解了侵入体内的水火之力。 他再没有之前的从容,瞳孔不停地震。 本来他御剑而来,非常淡定,境界全场最高,修为全场碾压,解决几个小妖还不手到擒来? 怎料突然之间,局势大变!让他措手不及。 “昂!”炎奴见他躲开,呼啸一声,犹如凤鸣,凌空一转,划出一个弧线,继续轰击。 石榴真人疯狂闪躲,剑罡极力护体,在天上被撵着跑。 “你肯定不是人!” 他一边狼狈闪躲,避其锋芒,一边掐诀造出六个法力骰子,不断地摇! 虽然他才神识期,但身为朱家人,还是被请动,下山镇守安丘城。 别的他不管,只是负责解决胡蛮中的妖魔。 下山前,他算了几卦,卦象还行,未必能斩妖除魔,但也能全身而退,于是这才下山。 今夜城外响起惊天一吼,他马上认为是胡蛮的妖魔来了,当即出城迎战。 结果不是胡蛮,而是几个小邪祟。 哪曾想就这么一大意,就出了大变数,连忙算起卦来。 “什么!天机混乱?” “难道此子逆天?” 他算明白了,顿时头皮发麻,意识到自己碰到了逆天之姿。 这种怪胎,不能以常理度之,都是违背天道伦常的! “炎奴!你怎么这样用本源……”冯君游的铜契在炎奴体内,此刻他发现炎奴的一个情况,突然神色怆然地说道。 炎奴没理解:“啊?不然怎么用?” 沈乐陵也反应过来,无语道:“你把我们本源燃尽了……” 水火二符,分别由沈乐陵和冯君游的三分之一本源构成。 里面固然储存着两万段的元气,但不可能一口气用出来,除非燃烧本源。 不然之前沈乐陵他们早就用了,也学着炎奴这样全都轰出来不好吗? 毫无疑问,真要是这么用,就如同本源自爆。 炎奴不懂这个,发现自己能运用水火二符后,直接就全力爆发。 这一招,固然惊天动地,连石榴真人也要避其锋芒。 但却等于毁了水火二符,乃是一次性消耗掉了,和散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冯君游惨笑一声:“我再也无法突破境界了……” 没了,他没有族人了,他本就损失了三分之一,又给了炎奴三分之一。 如今等于没了三分之二,本源损失过半,再也无法突破。 “也罢……不能浪费,杀了他!”沈乐陵怒吼道。 “簇簇簇!” 她操控万千条藤蔓冲天,好似参天巨树,又像是巨型莲花。 还在不断收缩,从四面八方包裹石榴真人。 上面分泌着无数油脂,炎奴瞬间将其点燃,两人再次合力展现出烈火青莲的攻势。 “哼!子母剑网!” 石榴真人搞清楚状况后,让自己惊骇的情绪平复下来,头一仰,脖子伸直,又一把宝剑从口中升起。 “噌!” 他手指微动,两把宝剑立刻飞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寒光,如鱼龙飞转。 咻咻咻,所过之处,剑罡殷红闪耀。 一剑纵飞,划出一道道经线轨迹,一剑横飞,荡出一道道纬线轨迹。 子母二剑形成天罗地网,不仅护住周身,让烈火与蒸汽无法靠近,还绞碎了无数藤蔓,不断磨灭沈乐陵的无数藤蔓。 “好高明的剑术……”沈乐陵脸色发白,修行界的剑术,通常指的就是‘剑道法术’。 它是各种法术流派中,攻伐最强的一类,与正统五行道术,都属于世家、宗门酷爱钻研的门类。 无数藤蔓只是稍稍阻碍了石榴真人。 紧接着炎奴呼啸而来,强势轰击剑网。 石榴真人看穿炎奴只是能量恐怖,实际使用粗陋不堪,并且还是一次性绝招后,放下心来。 “哼,不过如此。”他剑指频频划动,剑网威力大涨,铺天盖地绞杀炎奴。 炎奴水火之力虽多,却大量的浪费了,现在周围的水火之力已经越来越少。 层层剑罡威力巨大,终于洞穿了阻挡,轰在炎奴身上。 “糟了!”沈乐陵心中焦急,炎奴看起来威势巨大,可还是挡不住杀伐顶尖的剑罡。 千钧一发之际,冯君游坚定地从炎奴腹中钻出:“多谢你给我报仇。” 说罢,他毅然一掌拍在剑罡上。 霎时间万千剑罡,倒流而回。 “别!”沈乐陵见到这一幕,心中哀伤。 而石榴真人目眦欲裂:“什么!” 没想到是逐去神通,这一下法术反噬大发了。 他在空中频繁吐血,与此同时眼前水火凤凰不断放大。 “轰!” 恐怖的冲撞,在空中好似烟花一般,绽放出姹紫嫣红的色彩。 滚滚如潮水般的法力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搅动着风起云涌。 两个人影,冒着焦烟坠落。 沈乐陵用巨大的烈火青莲接住炎奴,飞快地赶到他身边。 炎奴踉跄着站起,看到老鬼明灭不定,正在消散为烟,身体几乎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脑袋,还在不断消散。 他关心道:“老鬼怎么了?” 沈乐陵苦涩道:“他要灰飞烟灭了。” “什么!” 沈乐陵很快解释,原来逐去神通虽然厉害,但必须触碰法术。 石榴真人这恐怖的剑网,威力惊人,锋锐无比,之前狗主人的法术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老鬼本源受损,又接连作战,本来就伤重,硬碰了一下剑罡,虽然只是一瞬间,也足以镇杀他魂飞魄散。 “怎么会这样!那你别用啊!” 炎奴急了,眼眸赤红,哭喊道:“怎么救他!告诉我怎么救他!” 沈乐陵叹息道:“除非他现在还有后人,能为他敬香火,弥补本源……否则……” 老鬼连下巴都要消散为烟了,他淡笑道:“救不了了……炎奴,你不用为我伤心。” “这世间我早已没了亲人,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没有遗憾了。” 沈乐陵叹息一声,黄半云也十分伤痛,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他们经历无数战斗,早已不是一般的情谊。 再加上老鬼突破无望,生命已无意义,是以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拍中剑罡。 此刻的他,在生命的最后,十分坦然,依旧还在吟唱那首诗。 “七十年前旧酒徒,如今不复在江湖。奈何一夜西风里,吹作秋声满地无……” 伴随着这首诗,老鬼只剩下半张脸,与袅袅青烟。 随着这股青烟,世间将再无弘农酒徒。 “老鬼,我会记住你的。”沈乐陵呢喃道。 而炎奴瞳孔地震,无法接受。 忽然他想到什么,一拍身上的藤甲。 腹部一吸,众多草籽就滚入肠胃。 刹那间,璇玑华盖两大气旋都布满不说,神藏灵墟二穴中的水火二符,也哗啦一下,就冒了出来。 元气充沛,本源饱满。 炎奴感受到水火二符回归,脸色大喜,心说果然如此。 他开心极了,拼命地喊道:“有了有了!老鬼你快吸我!” 老鬼已经准备安详归天,见状大惊失色,犹如见了鬼一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 第五十八章诛杀逆天者功德无量 “你……你把我们的本源造出来了?” 沈乐陵一个激灵,全身发麻。 炎奴把水火二符充满,这个他们已经不稀奇了,无非是炎奴总能被灌顶一波庞大的能量罢了。 但是能凭空造出本源,而且还是别人的本源,这就离了大谱了。 能做到这种事的,理论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天道。 所谓本源,对应人身上,那就是精之源泉。 血液的本源就是精血,一种造血物质。骨肉经络都有对应的‘精元’,它们合起来有一个更根源的东西,就是人的生命本源。 人若想断臂重生,易经换血,甚至返老还童,都要消耗这种本源。 修仙者将其不断蜕变,凝结为‘银花’,就完成了天仙道果的三分之一,称为‘人仙’,本源不灭即为不死。 至于泉水化形、白玉成精、琵琶为妖之类的情况,因为是非生命,所以本源很特殊,是一种天道赋予的特殊物质,或许可以统称为妖之本源。 妖之本源融合牢山上的一股清泉水,也就成了源泉活水,即沈乐陵的本体。 鬼也是类似的情况,人死而为鬼,意味着原来人类的生命本源没了,转而换成了‘香火本源’,融合沉香烟气等物聚出新的本体,即‘鬼体’。 如今老鬼本源缺失过多,又受了重伤。 这就相当于人不能造血不能愈合,身体的物质不能再生,一受伤就流血不止,若受了重伤,直接身体崩溃。 冯君游已经是濒临死亡,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 没有同族香火,就是必死无疑,哪曾想炎奴吃一顿草,就把他的本源给造出来了。 不是别人的,就是他的,就等于是‘冯氏族人香火所聚’的那种本源。 冯君游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属于自己的本源,活生生在人家体内冒出来。 这真的‘属于自己’吗? 忽然,他和沈乐陵,都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神通:“斡旋造化?” 世间一切万物万象,皆是造化之功。 而‘斡旋造化’就是三十六天罡神通之榜首,乃无上神通。 可无中生有,能转换事物的本质,造化万物。 乃至能颠覆原有的法则、秩序,重新改变甚至定义新的事物、法则。 此为创世的力量,总之就是可以凭空创造一切。 该神通之所以排在天罡榜首,在于这正是天道自己的力量。 至于仙人可不可以获得这种神通,就不知道了,只传说‘古之神圣女·娲皇’,拥有这种神通,继而创造了人类乃至种种事物。 炎奴体内凭空诞生能量,还可以说是世界给他灌顶,但诞生别人的本源,那就肯定是造化之力了。 当然,这和真正的斡旋造化相比,还差得远,但也可以说是一种间接的,或者局限的造化。 “快吸我!快啊!”炎奴催促道。 “哈哈哈!”冯君游这还客气啥,一个念头调出火符,回归本体。 有了原来三分之一的本源补充,而且还是元气满满的那种,冯君游立刻稳定住了即将散尽的鬼体。 随后抱元守一,疗养自己的伤势。 “真的有用……这完全就是我的本源……一点差别都没有。”老鬼震撼之余,心里惊喜极了。 本以为全族死光,他这个老鬼毫无希望了。 结果炎奴这个逆天之人,竟然能造化本源,那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啊。 不仅能把本源补全,以后正常修行。 甚至还能以此,不断壮大本源。 这可比吃什么丹药,效率都要高,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本源! 根本用不着炼化,就像刚才一样,吸进体内就直接回归了。 “离谱……我与水女,日后岂不是能成为天地间本源最磅礴的生灵?”冯君游感慨道。 一直这么吸收下去,本源的品质固然不会蜕变,继而恢复速度,乃至寿命大限都无法提升。 但‘量’能不断壮大,如此一来,那些消耗本源的法术,就能随便用了。 而且本源若足够庞大,那别人伤害本源的法术,也都会如同挠痒痒一样。 别人原本一百段的剑罡就能重创他们,那以后本源若是翻了一万倍,则一百段的剑罡,连磨灭他们本源的万分之一都做不到。 尤其是沈乐陵这种水灵之体,以及老鬼这种鬼体,除了仙骨以外,没有要害可言。 那么,他们的本源几乎就等于是生命力。 只要本源还有百分之三十,就算身体只剩下一缕水汽、一截鬼气也都能活。 并且能消耗本源滋生出妙水和鬼气,重塑本体。 “姐姐,你也吸!”炎奴手一摊,直接把水符从掌中浮现出来。 沈乐陵一触,水符就回归了,顷刻间她也本源饱满,回归到最初见到炎奴时的那种程度。 然后她手一指,又给炎奴一顿草。 水火二符唰得一下,又诞生在炎奴的神藏、灵墟二穴中。 “……”这一幕是怎么看都觉得震撼。 沈乐陵呢喃道:“我终于知道,你的锤子真气,是怎么来的了……”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锤子真气必然是很早的时候,某个武者灌入炎奴体内的。 是谁不重要,关键就在于,炎奴将其纳为己有了,并且可以造化。 可怎么造化的,还是没有头绪。 炎奴就是突然之间,脱胎换骨一般出现了这么多变化。 体内所有的事物,无论是外来的,还是自己练出来的,都一下子被适应了。 泰皇白玉功、水火二符,这些都早就有了,都是刚刚才成了炎奴身体的一部分。 “那仙骨呢?能不能因此拥有仙骨?”沈乐陵呢喃着,将乌龙的妖骨塞进炎奴的体内。 刹那间,妖骨就凭空消失了。 “啥?”炎奴摸了摸肚子。 沈乐陵叹息一声:“不行啊……和正常人一样,玉骨入体,天道回收。” 仙骨、妖骨都是玉质,统称为玉骨。 两者其实没有区别,无非是形状问题,仙骨都是人的骨骼形状,而妖骨啥样子都有,乌龙的是一颗犬牙,若是树妖可能会是一片玉叶子,而沈乐陵的妖骨则是一颗玉珠。 玉骨皆为天道所赐,体内没有这个就修不了仙,所有玉骨都有它独属的主人。 主人死后,玉骨留下来,唯一的用处是作为材料,炼器或者炼丹。 而之所以他人用不了,在于玉骨一旦插入外人体内,就会被天道收走。 瞬间消失,仿佛从未有过。 当然,沈乐陵不认为是炎奴造化不了,毕竟逆天之力的定义,就是打破天道的秩序。 炎奴已经打破这么多次了,不差一个仙骨,应该是还欠缺一个条件。 “你的逆天之力,到底是什么条件呢?” “灵魂出窍?还是跟时间有关?” 沈乐陵脑子嗡嗡的,完全一头雾水。 “先别想了,石榴真人不见了!”冯君游疗好伤,第一时间就去查看石榴真人的生死。 毕竟现在还是战斗关头,注意力还是应该放在敌人身上。 石榴真人重伤是肯定重伤的,但坠落下来后,因为老鬼差点魂飞魄散的事,大家一时没管他,他就不见了。 “逃了吗?” 沈乐陵手指掐诀,藤蔓海洋蜿蜒浮动,到处搜索石榴真人的踪迹。 冯君游则扫视天空,感气通灵,也是毫无头绪。 “隐身术?他境界比我们高,若是施展隐身术,我们是感觉不到的。” 沈乐陵一笑:“跑了正好,杀了他还麻烦呢……我们快走。” “不!没跑!保护张家家主的那道罡气还在!”冯君游指向天空。 只见张家家主,惊悚地看着炎奴,他被一道罡气笼罩,飞在空中。 早在开打前,他就被石榴真人保护起来了,全程目睹了恐怖的斗法。 本以为是观赏石榴真人如何为他复仇,把水女等人都杀了,结果却是炎奴把石榴真人打败了。 “真人!真人你在何处?莫要丢下我!”张家家主,这回是真慌了。 忽然,炎奴眼前寒光一闪,瞬间被斩首。 “在这!”冯君游终于感觉到一股模糊气息,立刻射出一团黑气,标记了敌人的位置。 原来石榴真人没有跑,而是隐身之后靠近,想要一击必杀。 见自己被发现,石榴真人干脆显出身形来,只见他衣衫残破,面容尽毁,头发焦卷如鸡窝,看起来凄惨极了。 不过手持那两把宝剑,还是能认出是石榴真人。 面对冯君游的黑气,以及沈乐陵立刻放射而来的罡气水流,石榴真人把两把宝剑一扔。 随后身上闪过一抹玄色,竟是启动了神通,霎时间他的身体就布满了蓝色的电光。 “电解!” 闪电护体,一妖一鬼的法术,刚触碰上去,立马就溃散了! “咳咳……” “你特么再逐去给我看看!” 石榴真人怒不可遏,本来他可以隐身离开,但自己俊美的脸庞被毁了容,他咽不下这口气。 逆天之姿又怎样?破绽太多了。 炎奴的强,是一种离谱的强,那么在不离谱的地方,就只是凡人而已。 他隐身时,看到了炎奴逆天的造化之体,惊悚之余又感觉这是大机缘! 逆天之人各个都是宝贝,太稀有了,传说炼成丹药,可立地成仙。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不容错过。 石榴真人还有底牌,那就是他的两种神通,不仅效果很好,还能配合使用,非常厉害。 他曾以此一人独斗三大神识期,而战到一死两逃。 虽然他酷爱剑道,但不得不说,往往两个强大的神通,才是一名修士的底牌。 只见他周身电舞银蛇,一脸正气道:“逆天者,天理不容也。” “蓬莱宫曾有法旨,诛杀逆天者,功德无量!” …… 第五十九章既是力士也是剑修 石榴真人一脸正气,眼眸瞥向炎奴。 而炎奴提着头站起来了,脑袋放回脖子,怒目而视。 对此,石榴真人只是稍稍吃惊,毕竟炎奴之前也全身是伤,内脏都碎了,正常情况下也是该死的。 另外地煞神通之中,本也有‘支离神通’,身首异处,四肢分离也不会死。 对此,直接打碎就是。 他就不信脑袋打碎了,还能活。人的泥丸宫至关重要,那里是稳定人之魂魄的。 没有泥丸宫,炎奴定然魂魄出体,受天道抹杀。 更别说,他还有‘电解神通’。世间一切雷电,都克制灵体,一点点就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小心,是电解神通!” 冯君游往炎奴身后一缩,这玩意儿他可碰不得。 “电解神通,没听说过啊。”沈乐陵困惑道。 她只知道天罡地煞神通,除此之外,就知之甚少了。 好在冯君游见多识广,飞快地解释清楚。 所谓电解,顾名思义,是具有化解之能的雷电神通。 当然,此神通不入天罡地煞,自然是因为有不少弱点。 譬如这种电光只能缠绕身体,无法外放,甚至连自己的法术都能化解…… 其次,电解神通只能化解同等境界,或者更低品质的能量。 对上劫运期,电解神通屁用没有。 相比起来,冯君游的逐去就厉害多了,别说劫运期,理论上仙人的法术都能返回去! 当然他现在的神通级别,也仅限于对法术奏效,所以对于石榴真人此刻附着的神通电光,老鬼无法逐去。 “这么厉害?他早怎么不用?”炎奴说着,轰然一声,瞬间布满气焰。 随后从肩膀处,射出一道真气光柱,轰击石榴真人。 “咦!”沈乐陵嘴角一抽。 只见炎奴肩膀上,立着一根细长而赤红发光之物。 状若天鹅颈,弯曲支棱着。 仔细一看,那不是肠子么? 炎奴的肠子本就缠在腰上,此刻竟是从后背向上,爬到了左肩上,曲线好像天鹅颈一般。 其通体炽烈发光,犹如一件法器,飞射真气光柱。 石榴真人眯着眼:“真气对我无用,你还不如就用拳头。” 果然,真气轰上去,电光一闪,就崩溃消散了。 “他境界比我们所以人都高,等于我们所有的法术,包括炎奴的水火、真气,都对他无用了!”沈乐陵皱眉道。 冯君游嗯了一声:“不过他自己也不能用。” “现在别说用剑术,他甚至都不能碰自己的剑,否则会把里面的法术符文都给裂解了……” “他之前不用,是因为在运转别的法术时,无法启动电解神通。” 沈乐陵好笑道:“那这神通有屁用!他难道要和炎奴肉搏?” 说着,她施法稍微治愈一下炎奴的脖子,以免打起来头乱飞。 冯君游也感觉奇怪,这招一开,等于自己禁用了自己法术。 堂堂剑修,此刻竟然把剑扔了,难道就准备用带电的身体,电死他们? “嗯……也不能小瞧他身上的电光,抛去化解力量,其本身也具有正常雷电的效果……” “炎奴,你只能用玄铁枪碰他,玄铁是隔绝雷电的。” 炎奴哦了一声:“和我肉搏是吧……” 刹那间,他身上长满了发光树状纹。 头发更是一根根飘起,熠熠生辉,如一条条星光链条,璀璨至极。 他的功力,因为刚才几次都没有破而后立,所以只是补满,并未增加。 但即便如此,一百三十万年锤子真气,外加一百三十万年泰皇功,也足以打死神识期了。 “那来吧!” 炎奴轰然飞出,随后凌空旋转,裹挟出一股浩大的旋风劲气。 所过之处,脚下的藤蔓之地,都被撕裂开一条沟壑。 对此,石榴真人丝毫不慌,身上再次闪过一抹玄光,开启了第二个神通。 紧接着,双手极快地挥拳,或者说……在甩手。 这拳打得相当敷衍,每一击都是小幅度寸拳,有点像是在撒娇。 可是,威势却极为惊人,只见空气发出巨大的呼啸声,一阵阵拳风叠加而出,形成一片恐怖的狂风。 频繁的挥拳,不只是前方拳风呼啸。 就连收拳的时候,也有同样的力量轰击到身后。 他几乎是朝着四面八方,都迸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他没有反作用力,身体稳稳地站着。 只是脚底微动而已,但就已经令脚下的藤蔓,瞬间爆裂,踩到实地。 而露出的地面,也随着他脚落上去,而猛烈震荡,踩踏之处化为齑粉! “九牛二虎之力神通!”冯君游终于知道石榴真人第二个神通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力士神通,一旦启动,举手抬足,都会具有九牛二虎之力! 即,两万五千斤巨力。 这是恒定值,与神通者自己有多少力,或者用多少力量,都没有关系。 哪怕神通者只是用手指碰一下敌人,力量也会有两万五千斤之重! 当然,反过来,若是本来就有庞大的力量,开了这个神通反而力量压低。 总之所有对外发的力,都被强制锁定在了两万五千斤。 更厉害的是,神通者不会因这股力量受伤,其力量反震到身上,只取决于自己实际所用的力。 这就是为什么,石榴真人没有一脚把自己踩飞出去,疯狂挥拳,也没有被拳风震得后退,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奔跑、行动。 所有反馈的力量,都是正常的。而对别人与环境而言,却是石破天惊的。 这还是力士神通中,很寻常的一种。 大多是根据力量的不同而命名,最没用的是‘一鼎之力’,千斤而已。 而一象之力是一万两千五百斤,一龙为十二万五千斤。 除去天罡地煞,在种种小神通里,最厉害的就是‘十龙十象’。 站着不动,一口气能吹塌城墙。 “炎奴,拉开距离,飞上天去!”冯君游大喊。 只见短暂时间里,石榴真人打了一百多拳,用拳风硬生生冲垮了炎奴催动的浩荡劲气! 最后趁着炎奴旧力已散,而新力未生之际,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刺上来。 每一步脚下都在爆炸,乱石飞溅,所过之处,空气鬼哭神嚎。 他硬生生穿透了狂风,充斥电光的一拳,轰在了炎奴身上。 “咚!” 石破天惊的巨响,炎奴的胸口轰然爆碎,整个人如破布般飞出。 炎奴真气外放的气焰,被电光化解。 而催动的强劲空气,也抵不过时时刻刻迸发九牛二虎之力的石榴真人。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个风暴眼。 呼吸、胸口的起伏、身体的微微摆动,都是在发力。 空气、灰尘、石头、木屑碰到他身体任何地方,都受到巨大的力量加速,尤其是石榴真人冲锋时,无论是身前身后还是脚下,都是气浪轰鸣。 而他本人,位于风暴中心,不为所动。 要不是之前撒娇般的连环拳,只看现在这样,就好像他真的是拥有无比庞大的力量似的。 “炎奴你怎么样!” “没事……” 炎奴抽搐着站起,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而即便如此,他还在呼吸。 之所以在抽搐,乃是因为对方拳头上的电光。 此刻胸部大洞周围的肉都焦黑糜烂了,骨头甚至都有点融化,看起来极为狰狞。 “没打中吗?”石榴真人眉头一皱,那一拳是冲着头去的,结果炎奴躲开了。 “麻烦……再来!” 他双腿飞奔,好似移动的风暴,呼啸而来。 炎奴咻得一声,飞到了天上,不下来了,然后开始了蓄力。 石榴真人停下脚步,他之前见一拳没打死炎奴,暗道一声麻烦了,就是因为他没法飞行。 施展电解神通时,石榴真人不能用法术,而九牛二虎之力无法作用自身,继而不能‘一步冲天’。 单从他奔跑的速度和腾跃距离来看,石榴真人此刻只相当于二流武者。 “真气对你没用,真难受啊,那你试试我的全力吧。” 炎奴再次和之前一样,不断蓄力,打算施展百万真气的音波功。 九牛二虎之力虽然强,可他的真气更多,刚才的狂暴冲锋,石榴真人是飞快挥了百拳,才轰散他的劲气。 而那劲气,只是炎奴每息一万年功力往外爆发而已。 真要是百万年功力瞬间爆发,石榴真人定然挡不住…… 毕竟电解神通,只能化解法力真气这种能量,和沂蒙山人的情况很像,大自然本身的力量,是能杀死他的。 “呵呵……你以为只是这点程度吗?” “当初我凭借这两大神通,以一敌三,岂能是这么容易被拿捏的?” “不要因为我的神通,就把我当做力士……无论如何,我永远都是高贵的剑修!” 石榴真人哗啦一下,取消了浑身电光,刹那间被扔掉的两把剑,寒光乍现。 而他也飞身而起,御剑直取炎奴。 他有数千段法力,根本不是沂蒙山人这种外道可以比拟的。 电解神通他能开启好几次,只要善加利用,夹杂剑术法术,再配合九牛二虎之力……同级之中,罕见对手。 炎奴区区凡人,手段太少,破绽太多,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 第六十章炼魂为药 家学渊源深厚,传承底蕴十足的修士,与沂蒙山人那种寒门出身的杂修,的确大不一样。 石榴真人御剑破空,直取炎奴。 炎奴硬憋着真气,只将水火之翼展开,伴随着身体螺旋纠缠,飞向敌人。 石榴真人这一次却很从容,因为他已经看透了炎奴的虚实,无非就是能量多而已。 层层剑罡,如密网一般织出,只护住自己,并飞速拉开距离。 炎奴一击不中,消耗少许真气横空折返,水火二符的力量不要钱一样宣泄。 “来来回回,就只有这样而已。” 石榴真人大笑着,全力催动脚下的宝剑,速度飙到极致。 他的御剑术,比沂蒙山人灵活太多了,无论宝剑怎样飞旋流转,他都能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 霎时间,两人在天空中呼啸追逐。 空气鬼哭神嚎,剑罡、水火交缠飞射,轰击、碰撞。 周围的小山挨着一下,就是一阵爆炸,乱石飞溅、森林大火。 黄半云知道这种战斗他无法参与,带着村民朝着远方逃窜。 “走,你们快走!” 黄半云把村民送走之后,自己留了下来,焦急观战。 怎料他们顾忌村民,石榴真人其实也顾虑,毕竟都是有红尘火的。 眼见村民跑远,他一下子放开来打,法术威力立刻变大,一下子波及范围也随之扩张。 黄半云自以为站在安全距离,猛然间一股法力爆炸,波及过来,掠过黄半云的上空。 “卧槽……”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连忙趴倒在地,就听见哗啦啦,后面背负的书籍统统炸成碎纸。 炎奴见到这一幕,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无论是半云差点被杀,还是书籍被毁,都让他怒不可遏。 “吼!” 炎奴终于憋不住提前爆发,将积蓄的五十万年真气,全部吼出。 不过,却又有所区别。 他不再是全方位地轰击,而是只催动一个方向的空气,呈现扇形扩张。 这样一来,威力比较集中的同时,还着重轰击一个方向。 “哼!”石榴真人看着恐怖的震荡席卷而来,他脸色一变,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好在炎奴没有蓄满全力。 他急忙一层层剑罡形成护罩,并且向远处拉开距离。 音波功这种东西,距离越远,威力越弱,而且是以极大幅度递减的,从能量利用率来说非常鸡肋。 只见空中恐怖的爆炸,伴随着狂暴冲击波。 这一次惊天一吼,比之前要弱了很多。 至少在炎奴背后的方向上,威力大减,这俨然是为了不误伤自己人。 但如此,也就有破绽。 终究是石榴真人技高一筹,他找准一个机会,剑罡护体,以点破面,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大弧线,来到炎奴身后。 他狂喷着鲜血,扛着惨重伤势,却是没死。 乃至整个人借助惯性逼近,三把宝剑忽然坠落,全身冒出蓝色的电光,狠狠一拳轰击而来。 “电解!” “给我死!” 炎奴正是旧力未生之际,也知道真气会被化解,只能双手握着玄铁枪,用中间去挡。 怎料石榴真人毁容的面庞,露出不屑的笑容。 他的拳头猛然张开,一掌打在了玄铁枪上。 恐怖的力量,让炎奴把持玄铁枪的双手都扭断了。玄铁枪横着一退,硬生生挤进了炎奴本就破烂的胸腔。 “撕拉!” 巨大的闪电从石榴真人掌心迸发,狂暴的法术雷霆涌遍炎奴全身。 “不是电解神通!”冯君游咬牙切齿,眼看自己的铜契都要被融化,立刻将这恐怖雷电逐去。 石榴真人闷哼一声,无伤大雅。 但老鬼逐去的时机晚了,炎奴如遭雷击,已经被电成了焦炭,冒着烟从天坠落。 石榴真人玩了个套路,他嘴上喊电解,实际上没有用神通。 那全身蓝色的电光,只是一种雷电法术,看起来和电解神通非常相似。 为了真实,他还故意弃剑,只用惯性靠近。 再加上是身后忽然杀到,就连老鬼都没反应过来。 炎奴以为是不怕真气、不能外放的电解,于是真气只是内部护体加持力量,用玄铁枪去挡,继而中计了。 电解神通攻伐性不高,但是法术雷电的效果却是极具破坏力。 “炎奴!” 沈乐陵踩在浪花上,接住了炎奴的身体。 她直接消耗本源,无数源泉活水浸润他全身,为其修复躯体。 然而已经晚了,尽管炎奴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修复,焦黑之处剥落,新生血肉再生,但这都是沈乐陵的法术所为,炎奴在此之前已经死了,灵魂已然脱出。 神识期修士的掌心雷,岂是凡人能吃得消的,就算是同为神识期的沂蒙山人,挨着了也一定能秒杀。 石榴真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神通法术信手拈来,不仅从音波功中活下来,还将炎奴直接轰杀。 此刻炎奴浑身焦糊,心脏骤停,大脑更是被电流摧毁。 他的灵魂茫然地飘在天上,还在做着反击动作。 愣了一会,炎奴看到下方的尸体,才意识到自己死了…… “咦?”石榴真人见炎奴没有魂飞魄散,惊了一惊。 常人身体死了,那就是死透了,灵魂出来很快就会消散无形。 结果炎奴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灵体还是清醒的,正怒视着自己! “逆天者的魂魄也如此特殊么……” 他眼睛放光,马上就想到,若能炼化此魂,必有大妙处。 当即一挥手,将炎奴摄入掌中,神识探出,不断炼化。 然而他根本炼不动,不仅如此,炎奴一巴掌糊过来,伤到了他的神识。 “呃啊……”石榴真人脸色一变,神识急忙缩回泥丸宫。 最开始见到炎奴,他就曾惊讶于炎奴灵力丰富,和他不相上下。 现在又发现自己炼不动,当即不敢放出神识来……那只能被炎奴用灵体打坏。 “呼呼呼……”炎奴在他手中挣脱不开,拼命挥拳。 然而拳打脚踢,都只落到空处,根本伤不到石榴真人。 “笑话……我可是有肉身的。”石榴真人淡淡一笑。 元神在泥丸宫的识海中,拳打脚踢怎么可能碰得到?那犹如在另一个‘平面’,除非有伤心神的秘法,或者神识探进去攻击。 但炎奴只是野人魂,恐有一身丰富的灵力,却只能拳打脚踢,连灵魂飘移都不会。 “天道不能磨灭,元神也不能炼化……用雷么?” 石榴真人撕拉一声,再次绽放掌心雷。 炎奴惨叫一声,灵体映照出漂亮的闪电纹路,三魂七魄轰然溶解,如烟般消散。 然后……然后就没事了。 雷霆在灵体中肆虐而过,摧毁了炎奴大半个灵体。 炎奴如烟尘一般飘忽,和之前老鬼即将溶解的模样很像。 但是,从他的额头开始,向下蔓延着闪电裂纹,那是电流流过的痕迹,仿佛纹身一般,闪闪发亮,凝固在灵体内,十分漂亮。 石榴真人眼睛发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轰!” 炎奴反手一拳,灵力爆发,竟然打出了电光。 灵体虽然伤不到对方,可这电光却是实打实的! “怎么可能?” 这团电光轰在石榴真人的胸前,让他如遭雷击。 他五官扭曲,浑身抽搐,胸前一片灼烧痕迹,心脏骤停了片刻,然后才恢复。 “呼……呼……” 石榴真人眼看炎奴又是一击‘灵魂闪电拳’袭来,吓得连忙扔开炎奴。 他猛烈喘息,眼睛充满血丝。 “雷霆专克灵体啊!这家伙竟然用魂魄储存我的掌心雷?” 看着炎奴的带电灵体,石榴真人脸都绿了。 这变化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他差点被自己的掌心雷打死。 “还好他电力不足……”石榴真人惊骇之余,又有些庆幸。 得亏炎奴储存的电力,只是他之前掌心雷的一半,而打出来的更是只有一点。 若不是猝不及防,打在他心口,截停了他的心跳。那换做其他地方,他能轻易用法力护体化解。 “不怕天道磨灭,不怕元神炼化,还不怕雷霆?” “不对,雷电还是有效果的,他的灵体距离灰飞烟灭就差一点了!” 石榴真人暗想自己的掌心雷,也不是完全无效,这不是差点就把他灰飞烟灭了么? 他摸索出炎奴的情况,其灵体特殊,一部分雷霆会被储存,而另一部分来不及储存的,才会造成毁灭。 所以再加一把力就行了! “混蛋!” 沈乐陵的罡气水流疯狂杀来,想要救回炎奴。 石榴真人冷喝一声,周身遍布蓝色电光,一脚就踏碎了水流,沈乐陵各种法术统统被化解。 借着这股力,他又一拳轰在炎奴身上。 这回,不是掌心雷,他身上涌动的是电解神通的雷霆。 “炎奴!”关键时刻,老鬼可没有闲着,他和沈乐陵是一起行动的。 此刻已经将之前炎奴吃剩下的张家随从的精魄,扔到了炎奴嘴上。 炎奴心领神会,张口吞下,霎时间神完意足,三魂七魄重聚。 飘忽的烟雾,也一下子恢复成健壮的少年灵魂。 “噗嗤!”石榴真人同时一拳轰上去,炎奴灵体再度爆裂。 不过这回,却只裂解了下半身,乃至又有一大团电力被吸收了。 炎奴上身闪电纹路遍布,蓝光璀璨,下半身只有一缕飘摇的烟云。 “又差一点!”石榴真人暗道可惜,电解神通的雷,主要功能是化解,破坏力不如法术掌心雷。 若是没有突然的恢复,肯定能打死炎奴。 结果没想到,炎奴吃了一口精魄,直接灵力回满了。 “太离谱了,吃一口就恢复了?” “这……岂不是无限灵力?” “既如此,干脆将其熔炼为药液……还好我带了‘石榴瓶’!” 石榴真人张开嘴,仰着脖子,从口中飞出一个通红如石榴的琉璃瓶。 霎时间炎奴的灵魂,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咻得一下,就被吸入了瓶中! 他立刻就把瓶子盖上,吞入腹中。 这是他的炼丹法器,内含‘北冥弱水’,任何灵体、鬼体、元神都不可能扛得住弱水的侵蚀,最终必然化入水中。 而这法器会从中汲取所有精华,形成高纯度的药液。 这既可以杀死炎奴,又可以炼成灵药。 …… 第六十一章招招自爆 “哈哈哈……” 石榴真人收了炎奴的灵魂,心情大好,本来他想诛杀炎奴,获取天道的无量功德。 功德可以兑换种种物质、能量,以及抵御红尘火。 当然,说是无量,其实是指‘无法计量’,逆天者逆天程度不同,功德也不同。 总之越逆天,天道给的越多,这一点蓬莱宫已经证实了。 不过石榴真人见到炎奴吸收一点精魄,就瞬间回满灵力,一时又改变了想法。 他不急着诛杀炎奴了,打算先养在石榴瓶内,不断炼出灵药。 等炎奴被炼得差不多时,喂一点精魄,让他回满,继续炼…… 如此反复,岂不是无限灵力? “糟了!炎奴被他吸入了瓶中……这是要把炎奴炼成药……”冯君游心急如焚。 沈乐陵倒是没有那么急,因为她注意到,炎奴又出现了适应。 第一波掌心雷,炎奴差点魂飞魄散,可紧接着就无效了。 乃至还吸收了电力,变成了带电灵体。 这毫无疑问是之前没有的能力,炎奴忽然就有了。 只不过,这一点,石榴真人没看出来,还以为雷霆破邪的玄学法则是有效的。 这并不是石榴真人蠢,而是情况与之前沂蒙山人完全不同。 雷霆之力是瞬间爆发的,一闪而过。 闪过之后,炎奴消散大半,然后一部分电力储存在体内。 这一幕,站在石榴真人的角度,确实会理解为,雷霆破邪有效,只不过炎奴灵体能储电,继而吸收了一部分威力而已。 之后第二波,电解神通之雷,又差点把炎奴打死,更加固了对方的想法。 世间有好几种雷,自然雷电是一种,而法术雷电有五种,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合称五行雷法。 刚才石榴真人用的是火雷,中者会电成焦尸。 另外神通之雷又是另一回事,被称为‘神雷’,又有若干种。 天道降下的雷劫,都是神雷,各种各样都有,恐怖至极。 电解神雷,只是其中一种,此番又被炎奴适应了,乃至储存进了灵魂。 “炎奴的逆天之力,到底怎么发动的?真就是灵魂出窍?” 两次都是灵魂出窍,由不得沈乐陵如此想。 “按照之前的经验,炎奴的逆天之力,一旦开启,会持续三到四息的时间。” “不好……”沈乐陵盘算着,从炎奴适应火雷,再到收入石榴瓶,大概是五息的时间。 天知道里面是什么,炎奴恐怕会被炼死。 想到这,沈乐陵才急切起来:“这家伙把瓶子收哪去了?” 她才三十岁,修行更是只有二十年,纯靠骗人时套话打听,见识还是少了些。 之前见到石榴真人,从口中吐出宝剑,就感觉很惊奇。 结果法器石榴瓶,也装在里面,那家伙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法器? 冯君游受过系统的玄学教育,凝声道:“腹里乾坤,这是一种特殊法术,综合了炼器,可以在肚子里开辟一处空间。” “类似的法术还有很多,像什么袖里乾坤,耳内乾坤,画卷乾坤……这都是一些正道修士常练的储物之法。” “这家伙大概还没修到精深,空间很小,只存放一些小型法器。” “我曾见高深修士,腹里乾坤练到无比庞大,还能收纳活物,肚子里直接藏了一座山……山上有洞府有道场……” 沈乐陵瞪大眼睛,这种开辟空间的法术,她只是隐约听闻,更别说学了。 “怎么救出炎奴?” 冯君游果断道:“剖开他的肚子,所有东西都会爆出来……” “跟他拼了!”沈乐陵卷着炎奴的尸体,向炎奴肚子里塞了草。 果不其然,炎奴的尸体内,真气瞬间盈满……水火二符又一次滋生。 一妖一鬼,当即收回自己的本源,顿时本源充足。 “真是逆天的身体啊……”石榴真人冲天降下,两道剑光分别斩向一妖一鬼。 毫无疑问,这尸体也得带走,顺便斩妖除魔。 “老鬼你上,我没有攻伐型的本源秘术。”沈乐陵飞速掐诀,燃烧大量本源,射出一股源泉活水,附着在鬼体之上。 只见冯君游先是一掌打在斩向自己的剑罡上,直接逐去。 随后鬼体如一道黑芒,刹那间飞到沈乐陵身旁,又逐去了第二道剑罡。 老鬼速度极快,竟然也是燃烧了本源。 他为了触碰剑罡,身体大片崩溃,但很快稳住,源泉活水急速滋润,修复了他的鬼体。 这就是沈乐陵的本源秘术,无论是人、还是妖亦或者鬼体,她的源泉活水都能助其飞速再生。 当初在茶山堡,炎奴几乎全身都断了,内脏全都受损,肌肉筋骨崩溃,沈乐陵只用了很少的本源,就把他治好了。 也就是因为用的本源少,所以后来还需要药物配合泰皇白玉经疗伤。 那时候沈乐陵是舍不得本源,这玩意很难补充的,尤其是她这种无依靠的妖。 可现在……今非昔比了! 她现在抱着炎奴的尸体,就和抱着一个‘本源秘境’似的! “来吧!”沈乐陵全身闪烁,本源燃烧,萦绕无数浓郁水汽。 冯君游更狠,他搞定了石榴真人的攻击后……近乎自爆一般,忽然绽放出四万段法力的鬼火剑气! “剑术谁不会啊!” “轰!” 浩瀚磅礴的鬼火剑气,不要命一样地宣泄而出。 这真是不要命,因为冯君游发出这招,当场就得暴毙。 得亏沈乐陵在打辅助,源泉活水吊住老鬼的命,同时间已经又给炎奴塞了一把草。 老鬼瞬间收回火符,终于稳定住没有魂飞魄散。 他一脸快升天的表情说道:“卧槽……活下来了……刚才差点没了……” “但感觉好爽……” 老鬼露出诡异的笑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修士自爆,也就是这样了,体内如果储存了庞大的没有炼化成法力的元气,正常情况是用不出来的,除非通过燃尽本源的方式轰出。 通常将七成到十成本源燃烧掉,都叫做‘自爆’。 方法很多,爆炸只是其中一种,转化剑气、或者某种法术都算。 总之就是超界限释放,拿命换取‘决死一击’。 之前炎奴也是如此,体内水火二符直接全轰出去,两股四万段法术爆轰,石榴真人根本不敢接。 只不过炎奴他烧的是人家的本源……并且用得很粗糙。 此刻,水女和老鬼,直接自己烧自己了,他们用得更利索,配合还极为默契。 一个负责吊命,一个负责输出,炎奴的尸体则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刚才炎奴一直在高机动性战斗,他们想到一些用法,也来不及配合,毕竟一切的核心,是炎奴的身体。 此刻炎奴剩下一具尸体,任由一妖一鬼施展,他们反而得心应手了! “嘶!”石榴真人见到这股‘玩命剑气’,脸色剧变。 其横贯数十丈,轰鸣不息,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他刚才还得意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急忙将宝剑扔掉,开启电解神通。 “轰隆隆!” 他迎着剑气,直冲而入,周身电光闪烁,万法不加身! 又有九牛二虎之力,强行突破到老鬼面前,爆轰一拳。 刚从濒死之际爬回来的老鬼,嘴角上扬。 “喝!” “嘭!”巨大的山崖拔地而起,瞬间把石榴真人轰飞了。 饶是他九牛二虎之力又如何?这座如小山般的巨石,足有千万斤重! “噗!”石榴真人吐血飞出老远。 电解神通只能化解法力这种能量,而喝石、令火、御水这类五行喝令之术,比较特殊,乃是就地取材,喝令物质。 他化解了上面法力令其无法再操控,但是岩石本身化不掉。 突然出现,他一头撞上去,当然重伤。 “符……符!”老鬼又要死了,几乎湮灭,就剩一截鬼喉骨在那发颤冒烟…… 沈乐陵拼命稳住他,又刷新了一波炎奴。 火符飞出,源泉活水又飞快地修复他。 老鬼一脸活下来的表情……招招自爆,太刺激了。 而另一边,石榴真人已经面孔扭曲。 “吗的,这逆天者的身体,简直是超级法宝!” “一妖一鬼简直是在作弊!” “不行……我要被耗死了……”石榴真人服下丹药,眼见一妖一鬼抱着尸体,跳到巨大石壁上,居高临下,又要‘自杀式施法’…… 他眼珠子都要气绿了,但顾不得许多,立刻扭头,飞遁而走。 固然他可以用电解神通,不惧对方这种低境界法术。 可对付炎奴,他已经耗费了太多法力。而开启电解,就不能御剑,人家反而能居高临下,他却只能在剑修与力士之间来回切换,这样非常浪费法力。 思来想去,石榴真人决定先行离开。 逆天者已经身魂分离,他已经得了魂,回头找上师门长辈一块,从长计议,再取此身。 不过他一边走,还非要回头说:“唉,下山斩妖魔,奈何魔道高……” “二位法力高强,看来吾修为不济,还需回去再多练几年……” “今日就到此为止,吾去也!” 他咻得一下,御剑急速逃窜。 “真人!真人你别丢下我啊!”张家家主见到石榴真人远遁。 同时,保护他的罡气,也消散不见,让他一屁股摔在地上,头破血流,不禁神情惶恐。 “休逃!把我弟弟还我!”沈乐陵大叫,带着老鬼追击。 石榴真人疯狂加速,头也不回。 “咚!” 就在他御剑逃出数百丈,忽然好像撞上了什么,坠落下来,翻了几个跟头,才重新稳定住。 “什么,结界?” 石榴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撞上了一面无形壁障。 空气自如出入,光线毫无遮挡,但就是把人拦下了,这一看就是结界,而且是‘画地为牢’型的,只圈禁生命。 “是谁!滚出来!”石榴真人双持宝剑,不断恢复法力。 他瞳孔震动,心绪难宁。如果只是水女和老鬼厉害,他跑就是了,他御剑术极快,真要想走,早在之前隐身时就能走了。 但他们在这打来打去,结果现场竟然还有第三方,这就令人惊悚了,简直细思恐极。 而且还在这画地为牢,布下了结界,圈定了方圆数百丈,还没被他发现? 他神识仔细查看,壁障上还有强大的阴煞之力,这恐怕不是什么正道修士。 沈乐陵和冯君游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一变,他们原来被困住了吗? “哈哈哈!” 得意的笑声响起,从北边飞来一朵乌云,充满了煞气。 “草原空阔不宜秋,牧马长鸣四顾忧。一朝飞来双白燕,金戈铁马踏神洲!” 乌云浮现出一张脸来,声音充斥着桀骜之意。 “你们这群蛮子,斗法斗得挺热闹的嘛。” “都别走了!” …… 第六十二章怪力邪术 听到那首诗,石榴真人心就凉了。 因为那首金戈铁马踏神洲,是所有秃发王族修士所共同的诗。 他们部落的图腾,就是‘双白燕’。 石榴真人眼中含着怒火,手指微动,略施变化,毁容的面庞顷刻间恢复了俊秀。 他冷笑道:“一群山戎,无有文字,不知礼乐,昔日茹毛饮血,袭扰北地率兽食人,为中原所败。” “尔等仰慕中原文明而臣服天子,年年朝贡,天子不以粗陋,允许市易,传授文字,赐授印玺,施以王化。” “可是尔等蛮夷世代受封官爵,享用赏赐,却又心怀不轨,不知报恩,何其野蛮,也敢称我为蛮子?” 那朵乌云巨脸消失,转而迈出一名灰袍男子,他面容粗狂,短发披散。 听到喝骂,桀骜一笑:“我祖先臣服汉家天子,与尔等懦弱的晋人何干?” 石榴真人怒道:“大晋武帝亦赐封过秃发氏,允许尔等内迁于幽冀二州,杂居教化,避草昧而致文明。” “如今秃发氏却起兵叛乱,屠掠州郡,无耻残暴至极!” “哈哈哈!”灰袍男子不屑大笑。 随后他一脸蔑视道:“今日之中原,尽是歌舞靡靡之音,下作堕落,贪欲横流,竖子不闻军鼓,男儿争为娘子。” “如此莺雀犬羊之国,也配称文明?” “秃发氏起兵,旨在反晋复汉!尊天而伐南蛮!” 石榴真人差点被气晕,眼前的邪修,强词夺理,拿着中原文化当借口。 其满口标准的燕赵话,书倒是读了不少。 毕竟没读过书,也修不了仙。 自先汉以来,胡蛮酋长多受封官爵,臣服天子,这使得他们也在几代之后,出现仙骨。 所以胡蛮才会有修士,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这些人联合中原的一些外道败类,以及妖怪,形成了所谓‘胡蛮妖魔’集团。 秃发氏都还算好了,近几十年才崛起,书读的不多。 五大胡蛮中,最厉害的是猃狁氏,出了个得道境大能,名叫刘文帝。 乍一听这名儿,还以为是中原人。 毕竟猃狁氏的单于直接改姓为刘了,自称汉室后裔…… 因为祖上娶了汉室公主,所以号称有大汉的继承权……如今这帮胡蛮正在肆虐河洛,围攻大晋国都,扬言要重建大汉。 没想到秃发氏也学了这招,竟然也说要‘复汉’,只是没有无耻到改姓,毕竟祖上没有和亲过。 石榴真人一个清心术,怒气渐渐平复,冷笑道:“呵呵呵……你这蛮夷,学得几分人样巧言令色,我不屑与你争辩。” “既然踏入仙道,从此便是世外人,人间分分合合,与我等无关。” “你现在归去还来得及,未来仙途有望,我也好回山修行,不问世事。” 那秃发氏邪修从云团之中,抽出一把大刀,寒光四射。 他冷冽道:“少废话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像你这样的中原修士,我砍了不知多少。” 石榴真人心里一沉,嘴上笑道:“狂妄,一个灵妙期也敢叫嚣,真当中原无人?” “华夏自古以来,仙人都不知凡几!就你们这点浅薄道行,在真正的高人手下翻掌可灭!” 秃发氏邪修桀骜道:“来啊!让他们来啊,你说的高人怎么都不来呢?” 石榴真人脸色阴沉:“你这点境界,还用不着高人出手……” “哈哈哈!境界高有个屁用,都是一群软蛋!”秃发氏邪修的态度极度嚣张。 他只是灵妙期,然而法力却惊人的高,大约有两万段。 猛然间一刀挥出,漫天都是刀兵涌来,全是法术幻化的兵器,还附着恐怖的罡气。 无数刀枪剑戟罡气森森,形成兵器洪流,铺天盖地。 石榴真人浑然不惧,双剑齐出,剑罡编制为网,挡住洪流,乃至还要想要凭借品质,逆刺敌人。 一时间,天上刀光剑影。 而下方的沈乐陵和冯君游不禁错愕,一时不知道打谁。 石榴真人带着炎奴的魂魄,肯定要打的,不然怎么解救炎奴。 而秃发氏邪修,画地为牢,扬言都别走了,水女老鬼他们想离开这,就非得解决他。 这么一看,场中三方是各自为战。 既然那两个打了起来,沈乐陵心说正好坐山观虎斗。 “趁这机会,我们快多吸收一些本源!” 冯君游则有些奇怪:“他难道不知道炎奴尸体的情况?” 沈乐陵低声道:“这邪修只是灵妙期,没有神识,而且恐怕并没有来得多早,大概也是刚到。” “但我们吸收本源,他自然也能看出炎奴尸体的奇异。”冯君游说道。 但沈乐陵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反正都要打,这邪修也不过是灵妙期而已。” “他就算能赢石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他难道还敢以一敌三不成?” 说罢,她直接给尸体喂草,两人趁这机会,又吸收了一波本源。 怎料天上的秃发邪修,直接就看了过来。 就算没有神识,灵妙期也能通灵感气,如今距离这么近,怎么也能发现炎奴尸体的妙处了。 “咦?尸体型先天异宝?这还是头回见。” 秃发氏邪修眼神惊异,随后亢奋:“我说你们斗什么呢,原来在争夺这具尸体。” 当即手一挥,就是漫天刀兵从天而降,直取水女老鬼。 “哼!本想让你们多活半刻,竟然还敢妄动?真是不知死活!” 沈乐陵和冯君游都惊呆了,这邪修疯了吗?真敢以一敌三? 到底谁不知死活啊?一个灵妙期,竟然同时和一人一妖一鬼为敌,简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好好好,那就先灭了你!”沈乐陵继续燃烧本源,给老鬼挂上源泉活水。 老鬼凌空三丈,鬼火剑气如浩荡风暴,恢弘宣泄。 四万段剑气何等恐怖,秃发氏邪修总共都没这么多,漫天刀兵,直接被横推破坏。 “可以不断造化本源的尸体吗?真是好东西。” “能让人不断补充本源,发动自杀式法术,寻常修士根本不敢力敌。” 秃发氏邪修面对摧枯拉朽杀来的剑气,丝毫不怕,反而在琢磨这具尸体的奇诡之处。 同时身体退入乌云,霎时间乌云被剑气搅碎轰散,化为一片片碎云。 秃发氏邪修紧接着又从某一片碎云之中钻了出来,好像借此规避了伤害。 随后吹出一口饱含法力的气息,在空中又造出庞大的乌云。 “好高明的化云之术。”冯君游眉头紧锁。 这和沈乐陵融入水域的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极快速度在云团中挪移闪避。 除非自己的剑气范围再大一些,将那百丈宽的乌云全部搅碎,否则很难打中他。 老鬼每次发完剑气,都得补充本源。这个间隙,已经足够对方又化出乌云。 虽然这样耗下去,肯定是他们赢,但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有些犯嘀咕。 沈乐陵朝着石榴真人喊道:“喂,你补一下啊!就差一点就能杀死他了……” “呃,你这家伙,怎么还被压制了?” 沈乐陵本来觉得,对方以一敌三,是在找死。 可突然发现不对劲了,只见天上另一边刀光剑影,不断斗法的那片区域,石榴真人正在节节败退! 他的剑罡明显比对方的法术厉害,怎么石榴真人反而招架不住? “他神识期,竟然被灵妙期法术压制了?” “喂!你行不行啊!你的剑术怎么这么弱了?你故意的吧!” 沈乐陵和冯君游这边,在靠着恢弘的爆发,频繁击碎乌云,压制邪修。 结果邪修分心应对他们,还能同时压制石榴真人? “不……不是……这蛮子有古怪!”石榴真人艰难回应。 他也给打懵了,作为全场境界最高者,他竟然最拉胯? 石榴真人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然而他华丽的剑罡,就是破不了对方普通的法术刀兵,乃至对方还能凭借更多的法力,摧毁他的剑罡。 这太离谱了,和炎奴打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法力品质是能看出来的,那漫天刀兵很明显就是普通的灵妙期法术,无非是法力用的多点,阵仗比较大。 换成谁来,都会认为他的剑罡能摧枯拉朽。因为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好像一把木剑和钢剑在碰撞。 结果两者碰撞,互有损伤,对方硬是凭着法力更多,压着他打。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也是灵妙期似的。 可他不是啊……他没有感觉自己变弱,剑罡的品质、威力都没有减少,他甚至因为超常发挥,剑术威力比以前还大了。 也正是如此,沈乐陵严重怀疑他在假斗法……明明威力这么大,好家伙,隔着上百丈都隐隐感受到那漫天剑网的威胁,可结果却是层层溃败,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你打我们重拳出击,打他就放水成这样?你憋着坏是吧!” 沈乐陵嘴上毫不留情,毕竟大家都是敌人,只是那邪修太嚣张,主动一打三而已。 “我……我没有!”石榴真人脸色凝重,忽然想到什么,嘶吼道:“啊!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你们秃发氏的怪力邪术!” “难怪那么多修士都死在你们手中,劫运期以上都不敢来,都说你们有怪力邪术……” “就是这个吗?你们不怕境界压制?” 他下山之前,就听说胡蛮有怪力邪术,且不乏逆天之姿。 逆天之姿他理解,但怪力邪术是啥,一直不懂。 直到此刻交上手,他才亲身体验到了这种憋屈。 “啥?”沈乐陵和老鬼惊愕,怪力邪术?不怕境界压制? 听起来像是神通,但秃发氏邪修压根没用神通啊,神通是有明显特征的。 “什么邪术?逆天之姿的能力吗?”沈乐陵问道。 石榴真人茫然道:“不是逆天之姿,因为据说秃发氏人人都有……” “人人都有?那的确就是法术了。”沈乐陵琢磨道。 见他俩都不知道啥是怪力邪术,老鬼就更不知道了,毕竟五十年前,什么秃发氏,不过是众多蛮夷里的普通一支。 秃发氏邪修听他们乱猜,仰头大笑:“哈哈哈!太可怜了……” “你们那群顶尖世家,早就放弃了北方,我们答应与其划江而治,他们就乖乖滚蛋了……” “留下你们一群可怜人,连先天异宝都不知道!” “哼哼……”石榴真人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划江而治’的事,这是修行界打完燕山一战后的协议。 不过沈乐陵追问:“什么划江而治?” 石榴真人欲言又止,随后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胡蛮与妖魔合流,肆虐北地,早就有一些修士下山降魔,其中不乏一流门阀的修士。 最有名的就是燕山一战,胡蛮和世家出动的修士,多达一千。 其中胡蛮才一百多个,剩下八百多个修士都是中原人,并且境界普遍碾压对方。 而结果却是,中原修士大败,损失惨重,一流门阀集体衣冠南迁…… 留下他们这些中下层次的世家,接管了北方。 本来很多古老高人,就不管事,彻底割舍了世俗,远居山海,没有兴趣降妖除魔。 自打燕山一战之后,愿意出山的修士就更少了…… 一流门阀更是干脆约定了不会再出动自家修士,而胡蛮一方,也答应了不会渡江南下。 以至于现在对抗胡蛮妖魔,连劫运期都不来了,只有二三流的家族,偶尔回来几个像他这样的神识期修士。 “五十年……世界就变成这样了吗?”冯老鬼听了,感觉难以置信。 中原修士人才济济,修行者数以万计。 而光老鬼知道名字的得道境大能,就有七十多个……登仙境都听说过十几个! 就算仙人不出,他也想不通是怎么败给妖蛮的。 哪怕是败了一次,也不至于就不打了吧?宁可让自己的家族往南边迁?都懒得派出更强者? “为什么啊?你们这群正道,杀我都要出动劫运期,合着就挑软的捏是吧?仙人都躲哪去了?”沈乐陵嗤笑一声。 “你这妖怪懂个屁!”石榴真人冷声道:“大势如此罢了……北地合该有此一劫,我下山也只是尽一尽人事……” “哼,且等天数再变,你看大能们收不收拾他们!” 沈乐陵白了一眼,什么天数,什么大势,她并不懂。 听起来,就像是找了个借口,不愿搭理世俗的事。 冯君游听着也像是这样,他也是世家出身,所以仔细一想,也理解了……别看各个顶级世家,一流门阀古老而强大,但世俗与修行界是割裂开的。 很多人境界高了,眼里压根没有家族了。什么家族,不过一渺小之物。 他当初才灵妙期,就完全不管家里的事了,根本就是闲云野鹤。以至于司马氏要篡位,家里可能被排除异己给灭掉,他都不知道。 更别说高境界存在了。 境界越高说明越古老,几百年前的人物,还管几百年后的子孙?血缘不知道差多远了,见都见不着面。 可能有个别修士比较独特,但大多数其实世俗家族都联系不上了…… 能请回来的,都是年纪不大……不超过百岁的那种。 朱家难道就石榴真人一个神识期修士?并非如此,要知道连没落的张家几年前都有劫运期的张桐,朱家劫运期恐怕都不止一个。 只是石榴真人……年轻而已。朱家世俗里的人,他还认识…… “可恶,到底什么是先天异宝?”石榴真人本就连番大战,法力不多。 此刻明明境界更高,犹如境界和对方一样,打得那叫一个极度憋屈,已经是伤痕累累,在死亡边缘挣扎。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的人自然知道,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因为我其实也不知道……”秃发氏邪修哈哈笑着。 另外三人无语,搁这猜谜语呢? 这显然是某种秘辛,他们不知道,那人家不说也正常。 只见秃发氏邪修,一边化解老鬼的攻势,一边杀招频出,想要速度解决石榴真人。 而一旦老鬼停下,他马上就是一片刀光宣泄下来,犹如刀气长河。 逼得老鬼还不得不一直在生死边缘反复‘自爆’。 可以说,这邪修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这什么邪术,我怎么没感觉到?”冯君游奇怪道。 石榴真人凄厉道:“你们都是灵妙期,当然不存在境界压制,你们法力比他还多,自然能压制他!” 他算是看明白了,秃发氏邪修的法术,虽然粗陋,但却有一种‘将任何法术拉到同一级别’的奇怪能力。 不,不是拉到……而是‘犹如’! 因为他的法术威力没有下降,只是碰上对方的法术后,被‘视为’同样粗陋垃圾的法术…… “吗的……这蛮夷将我拉到和他同样的高度,然后用丰富的法力击败我……” “把我弟弟放出来!不然你就去死吧!”沈乐陵喊道。 石榴真人艰难喊道:“我现在怎么用腹里乾坤!” 说完噗嗤一声,他就被漫天刀兵砍伤,当即不再浪费法力用剑术,身体一震,直接开启神通冲了上去。 “电解?” 秃发氏邪修见他忽然无视自己的法术,横空而来,脸色稍微重视了一点。 因为同时间,老鬼又是一道恢弘剑气。 同时受到两面夹击,还用化云之术就是找死了,人家把云团全部绞杀,就能杀他。 只见他身上立刻闪过一抹玄色,随手丢了一把匕首。 “轰隆隆!” 秃发氏邪修硬抗了鬼火剑气,与石榴真人的轰击,只露出淡淡笑容,竟然毫发无损。 而那扔出去的匕首则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寄杖!”水女与老鬼异口同声,因为这是地煞神通,名气很大。 神通一开,能够将所受攻击产生的伤害,寄于其他物体身上以代受! 石榴真人面露绝望,他开启电解,用不了法术,刚才还是靠惯性轰击而来。 结果这招,直接被对方硬抗了,两人瞬间贴身,此刻他再想拉开,已经来不及了。 “噗!”秃发氏邪修一刀就将其横切两半:“听说你有腹里乾坤?” 石榴真人瞳孔一缩,绝望坠落,腹部一阵时空扭曲,好几件法器以及修炼资源,如满天花雨般洒下。 这正是被破了腹里乾坤,瞬间大爆! …… 第六十三章焚异烈火 沈乐陵看到石榴瓶从空中落下,顾不得许多,直接燃烧本源,催生藤蔓冲天生长。 然而秃发氏邪修手更快,大手一挥,所有法器、材料都受到一股牵引,又飞了起来。 “马上就到你们了,别急嘛!” 他紧接着又释放出漫天刀兵,绞杀藤蔓,使其不得寸进。 沈乐陵给老鬼一个眼神,随后一手抱着尸体,一手藏好铜契,沿着藤蔓飞上去。 老鬼是心领神会,他还有一招逐去没用。 对此,秃发氏邪修毫无提防,他来得并不算早,主要在云层里躲藏,环绕一圈画地为牢。 他又没有神识,继而还没有见识过老鬼的神通。 老鬼忽然一掌,拍在刀兵之上,就见千百刀兵洪流倒流席卷。 “啊?”对方猝不及防,瞬间被法力反噬。 短暂时间里,牵引各种法器与材料的力量消失,所有东西又一次坠落。 沈乐陵趁机放出水流卷住一部分,主要是冲着石榴瓶去的。 “好胆!”秃发氏邪修勃然大怒,同时也卷向那些法器。 “轰隆隆!”冯君游不管三七二十一,见水流把石榴瓶抓到手,鬼火剑气立刻如不要命一般挥洒。 他不管什么怪力邪术,无非是法术碰撞后,将敌人的法术统统视为与自己同等层次。 既如此,那就是谁法力多谁厉害。 此刻全场,还有谁能和老鬼水女比拼法力吗? 要知道每次补充本源,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四万段元气。再用自杀式施法,一口气爆出,就犹如四万段的恐怖法术。 然而,邪修一直以来让人心里犯嘀咕的自信,终究不是无根之萍。 面对一妖一鬼无限本源爆发的优势,秃发氏邪修之前被压制许久,却始终胸有成竹,还是选择先解决石榴真人,那自然是有底牌在手! 只见他身上一抹玄色闪过,大嘴一张,口中喷出熊熊大火。 “吐焰!” 冯君游惊悚大叫,只见这烈焰滔天,摧枯拉朽地焚烧他的鬼体剑气。 任他爆发的鬼体剑气如何磅礴,如何浩瀚,都不过是火上浇油。 那烈焰一气焚烧,顺着剑气呼啦一下就蔓延开,顷刻间就把数十丈剑气化作火海! 看着铺天盖地的烈火轰下,他们直接绝望。 地煞神通之吐焰,名字很朴素,但威力惊人。 可吞吐烈焰,焚烧妖邪。这里的妖邪,指的是所有妖鬼精怪的法力、元气、灵体、肉身乃至神识! 总之除了人类修士以外,所有异类的能量物质在这股火面前,都只是绝佳的燃料。 此刻熊熊烈火,沾染上藤蔓,瞬间就把整片植物海洋都点燃了。 沈乐陵还想悬河泻水去阻隔,冯君游大喊一声:“别!” 哗啦一下,那水流就好像是火油一般,直接爆炸式点燃,烈焰更为浩瀚。 吓得沈乐陵瞬间截断水流,这才没有立刻引火烧身。 但火海遮天,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他们也无论可逃。 绝望,这就是攻伐型的地煞神通,绝对焚烧妖邪的力量。 任他们如何抵抗,如何阻拦,都只是在扩大火势,增强对方的烈焰。 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一旦身体被这种神通烈焰沾染,哪怕一点点,也会立刻被焚毁肉身,烧灭灵魂。 千钧一发之际,冯君游喝令岩石,突兀而起,与之前耸立的石壁相合,形成一座石室,将众人裹入其中。 岩石被火海淹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虽然这种‘焚异之火’,对自然事物没有绝对燃烧的性质,但其本身也具有超高热量。 焚烧的能量越多,则火势越大,温度越高。 毫无疑问,用岩石阻隔,也坚持不了多久。 黑暗的石室中,黄半云感觉越来越闷热,就知道如果不是老鬼把他一块裹进来的话,他就死定了。 “这家伙竟然有两大地煞神通,难道胡蛮真的有天命眷顾?”冯君游语气绝望。 大多数修士,从天道那里领悟的都是小神通。 除了老鬼的逐去,沈乐陵游历了二十年,都还没有见过其他地煞神通! 饶是石榴真人,中等世家,正统剑修,好像应该气运不错,也只是电解神通与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一个地煞。 冯君游有一个偏防御性质的地煞,都被沂蒙山人羡慕嫉妒恨,称为‘天命眷顾’。 可想而知,秃发氏邪修两个神通,都是地煞,会是何等厉害。 而且还是一个保命,一个攻杀! 难怪只是灵妙期,就敢来以一敌三,蔑视全场。 “石榴瓶拿到了吗?炎奴若能醒来,还能希望!” 沈乐陵苦涩摇头:“我的水流被烧掉了,没能把瓶子卷回来。” 冯君游神情怆然:“那完了……” “你一直喝令岩石遮挡啊,反正我们法力用不完!”沈乐陵说道。 然而冯君游叹息:“我会这么做的,但你也别把对方当成木头人……” “如今外面一片火海,倘若他同时施法,一刀把岩石劈开……那我们一妖一鬼,沾上一点,都死定了。” 沈乐陵咬牙切齿道:“我才不要死在这里!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老鬼无奈,真没办法,焚异之火就是专门对付妖邪的。 若是强大妖鬼,还能跑,他们却连跑都跑不掉。 “若是引动炎奴体内的真气,可否抗之?”沈乐陵急问道。 冯君游哭丧着摇头:“真气可以,你不行……你引动真气,烈火会顺着你驱动的妖力,直接焚死你!” “你只能以瞬间爆发的形式,无差别轰出,就像炎奴的音波功一样,去吹散火海。” “但外面的火海,已经将近五万段,都是你我的力量养起来的。” “姑且一试吧,若能蓄力六七十万年甚至更多的真气,或许还有可能把火海吹散……” “啊啊啊!”沈乐陵憋屈至极,老鬼没说的部分,她也能想得到。 那就是即便吹散了,人家的神通,还能再放一次,而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蓄力了。 甚至可能连这一次都没机会,只要秃发氏邪修立刻劈开岩石,他们全都得死。 好不容易有用不完的本源,却被逼近了绝路。 沈乐陵不甘心,还是毫不犹豫地引动炎奴体内的真气,不断蓄力。 无论如何,也得拼一把。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他们在石室内,焦急如热锅中的蚂蚁。 几乎每一次呼吸,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刹那,石室就被劈开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变故。 秃发氏邪修才不会给石室里的人机会,原本已经打算高举大刀,劈开火海中煅烧的岩石。 但是现场,还有一人,在烈火之中,那就是张家的家主! 此人仓皇绝望,衣服头发都被烧着,皮肤灼烫流脓,以为自己就要被烧死了。 结果怀中一颗金珠钻出,放出罡气护住了他。 那颗纯金铸就的圆珠,没有任何纹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上乘法器。 张家家主惨叫声渐渐停下,盯着那金珠,先是茫然,随后面露喜色。 这是沈无形给他的,对此什么也没解释,他为了礼尚往来,还回礼了十倍的金子。 但这并没有让沈无形另眼相看,反而不收,并把他打发了。 现在想来,恐怕大有深意。 沈无形真的不来吗?张家家主略一思索,也想明白了,恐怕是不愿意欠他人情。 自己什么目的,沈无形一定门儿清,怎会轻易让他搭上线,欠下凡人因果? 沈无形选择将一件法器放在他身上,既可以监视他的情况,确定水女行踪,又可以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如此一来,就不是沈无形‘因他而找到水女’,反而是‘他因沈无形而得救’,他还得感激涕零。 “这心机……恐怕水女露面时,沈无形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张家家主并不觉得被耍了,反而想通此节后,大松一口气。 来就好!这里神仙打架,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此刻已经吓坏了,只想活命。 “嗯?还有宝贝?”秃发氏邪修看到金珠荡开烈焰,认出是上乘法器,当即驱动宝剑斩去。 他得到石榴真人的诸多法器,其中最好的,就是丹若剑,也是上乘。 秃发氏缺乏炼器高手,所拥有的法器,基本都靠缴获。 所以他随手就拿丹若剑用起来,怎料那把‘丹若剑’没有为他所用,反而绕开了张家家主,朝着远处飞遁,脱离了他的掌控。 “什么?有器灵?不对……这只是法器,不是法宝……” 秃发氏邪修立刻追击,只见那把宝剑撞上了结界,出不去后,又绕着结界边缘飞行。 “是生命?啊,原来如此,你兵解了!” 他有些恍然,立刻一团磅礴的云团巨爪追上,宝剑放出剑罡抵抗,奈何被怪力邪术拉到同一起跑线,轻易镇压。 此刻这把上乘宝剑中,赫然寄宿着石榴真人的元神。 与沂蒙山人元神被不断消磨不同,石榴真人懂得兵解之术,他那把丹若剑,元神孕养了四十年,已具备兵解条件。 死后他能以丹若剑为体,继续修炼,未来还是有希望成为‘尸解仙’的。 这种兵解状态,和鬼修是差不多的性质。 “呵呵,苟活这么一刻,又有何意义?” 秃发氏邪修嗤笑,法力大手裹住宝剑,瞬间燃起煞气,不断磨灭里面的元神。 他杀人无数,又随着秃发氏征伐,不知道养了多少煞气,这些东西量变形成质变,已经成了灵煞,毁灭元神有奇效。 “别!别杀我!我的石榴瓶中有重宝,你且拿去!”石榴真人元神惨叫道,宝剑发出凄厉的颤声。 “你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秃发氏邪修不为所动。 “此宝不一样,你一看便知!”石榴真人凄厉地说着。 可他就是不说是什么,好像指望敌人能停下,听他好好说。 “呵呵……”秃发氏邪修冷笑一声,看出他在卖关子,根本不理。 此刻邪修一手揉捏石榴真人的元神,同时还驱动漫天刀兵,以及一部分火焰围攻金珠的护罩,张家家主在里面吓得连连尖叫。 再加上被火海淹没的石室……他一人镇压全场,可谓志得意满! 不过听了石榴真人的话,想起之前沈乐陵的水流,也是卷向此物的。 于是邪修虽然没有停止磨灭,但还是好奇的抓来石榴瓶。 “重宝?呵呵,你还能有啥重宝?” “嘟……” 他打开了瓶子。 …… 第六十四章雷魂火体 石榴瓶一开,撕拉拉电光石火,秃发氏邪修只看到眼前一片蓝光。 “吃我一拳!” 灵体构成的拳头,从瓶口轰出,电光曦曦,蕴含着火雷与电解之雷! “嘭!” 这速度太快,蓄谋已久,让人猝不及防。 秃发氏邪修没想到里面是个活物,再加上距离太近,他只来得及灌注法力,伸手去挡。 然而,火雷焚体,电解破法! 霎时间,电流涌遍全身,令他脑子嗡得一下,眼前一黑,心脏骤停,全身都失去知觉。 秃发氏邪修泛着白眼,冒着焦烟从天坠落。 哗啦啦漫天刀兵也一下子失去控制,拘束丹若剑的法术之爪自然也缓缓消散。 这就是石榴真人的计划,他知道炎奴灵魂带电,就算储存的电力不多,没打死秃发氏邪修,也能令其重创。 重点在于电解之雷,一旦被打中,至少那一刹那,邪修的所有法术都会失控。 所以石榴真人,就是不说瓶子里是什么,只道是重宝。 诱骗邪修打开瓶子,放出炎奴。 此刻,石榴真人没了束缚,立刻操控宝剑,迸发一道剑罡俯冲而下。 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火海中的岩石展开一点,一具尸体被排挤了出来。 这赫然是炎奴的尸体。 尸体刚刚出现,身上还绽放着不稳定的赤光。 炽烈的火海,温度虽然高,却连他的发丝都没点着。 炎奴的身体被判定为人,再加上不怕高温,此刻是火海中最坚挺的事物。 不过火焰还是顺着沈乐陵留在炎奴身上的法力,烧了进去。 那法力是为了蓄力炎奴浑厚真气的,于是烈焰直接烧进他的丹田气海中。 “吼!”一股巨大的能量,从尸体上轰然爆发。 狂暴的风浪吹开周围所有的事物,冲击波急剧膨胀,向四面八方扩散。 这一爆,直接是一百三十万年功力。 “槽!”石榴真人差点哭了。 哪还敢继续施法,扭头就化作一道剑光逃窜。 但是他逃不出画地为牢的范围,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噗嗤一下刺入大地,往下方深钻。 冲击波虽然恐怖,但只能炸出十丈巨坑,更远处只要躲入地底就能活下来。 沈乐陵也是这么想的,她带着半云和猴,提前躲进了地下,把自己埋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距离爆炸中心还是太近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石室早就没了。 现场出现一个巨坑,炎奴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而在巨坑边缘,黄半云残破的身躯,几乎不成人形。 若不是有沈乐陵的源泉活水,堪称自杀式的保护,他和猴都必死无疑。 而沈乐陵也因为大多数本源用来保护半云,只小部分保护自己,此刻已经开始崩溃了。 她的水已经丧尽,一部分被大地吸收,一部分化为云气升起。 只剩下最后一点泉水,在灰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如同干涸的池塘。 她已经无法维持人形,甚至无法思考。 “水女!”老鬼从炎奴尸体的肚子里钻出来。 他只要躲进铜契,铜契再由炎奴的皮肉包裹,就没什么大碍。 此刻他立刻带着水符,飞出来。 但是他离开不了铜契三丈范围,而沈乐陵距离他十丈左右。 “糟了,水女已经没有办法主动回收本源了。” 冯君游急忙喝石,将炎奴的尸体撞得飞起,终于凑近了距离。 生死时速地救下沈乐陵。 “呃……”沈乐陵凝聚成一个水娃娃,一脸生无可恋。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心有余悸。 “你但凡慢一刹那,我都没了……”沈乐陵颤声道。 她的本源秘术是再生治愈,刚才‘自爆式治疗’,听起来很奇怪,但其实就是疯狂治疗再生吊命,然后到极限去死。 得亏老鬼靠谱,不然但凡慢一点点,她都死了。 “姐姐!”炎奴看到一尺高的水娃娃,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差点干涸殆尽的小水洼,就是沈乐陵的‘原形’。 他也是后怕不已,不断喷射灵力,从天上飞下。 炎奴现在的灵体,看起来也是极为诡异。 身上凝固着蓝色闪电纹路,熠熠生辉,还稀稀拉拉侵染着半透明的水,这些水在不断腐蚀他的灵体,就连电解之类也无法阻止。 “北冥弱水!” 这种侵蚀灵魂的水,老鬼一眼认出,因为他知道这是绝好的酿酒材料。 很多丹药灵液的炼制,也需要它,这东西腐蚀灵体极为厉害,得道境以下只要沾染上,就迟早会被其融化。 眼下炎奴的灵魂,正在彻底化为弱水的一部分,成为弱水中蕴含的灵力。 “没有适应吗?”沈乐陵急了,难道适应不是灵魂出窍? 她朝着炎奴喊道:“你别浪费灵力了,你快灰飞烟灭了!” 炎奴也感觉很痛苦,在瓶子里他就一直泡着这种水,那是一种全身都要融化掉的痛苦。 没想到脱离了瓶子,这些水还侵染在他灵体中,一块出来了,根本无法甩脱。 这架势,俨然是非要将其融化不可。 “北冥弱水侵蚀很慢,炎奴灵体能不断补充即可!”冯君游快速说着。 然而他们环顾四周,一片狼藉,只有张家家主可以拿来提炼精魄。 但是那金珠绽放罡气笼罩,保护着张家家主,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发生了什么?”老鬼呢喃。 沈乐陵又刷了一波本源,让自己恢复女子状态,喊道:“不管,我们快走!” 她抱着炎奴的尸体,又用法力卷住炎奴的灵魂,好像放风筝一般朝着远处逃去。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炎奴忽然就适应了北冥弱水。 不仅弱水无法继续侵蚀,反而里面蕴含的灵力还反补回来,重构了炎奴的灵体。 一时间,炎奴的灵魂成了完好的少年模样,弱水好像血液一般,流淌周身,构成密密麻麻的经络图样。 并且在同时,炎奴尸体中的烈焰,也被存贮了。 只要仔细感受,就能看到焚异烈火,在炎奴的丹田里燃烧着。 显然,他又一次出现了蜕变。 “啊?”沈乐陵和冯君游,都看傻眼了。 适应的条件,到底是啥?这下子,他们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是要炎奴体内的真气大规模爆发?可刚才炎奴啥也没干,是沈乐陵帮他爆的啊。 他们想不通,实在分不清炎奴到底是什么能力。 这需要慢慢尝试,还是先走为上。 他们飞速逃窜,可却砰的一下,被无形壁障所阻拦,根本出不去。 “什么!” “那邪修还活着!” 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猛然回头,就见秃发氏邪修从灰土掩埋中飞起。 身上只有雷电造成的伤势,刚才的音爆,丝毫没有伤到他。 毫无疑问,他又用了‘寄杖’。 “唰!”邪修浑身煞气,放出一只浓郁煞气构成的巨爪,握住了炎奴的灵魂。 煞气不是能量,这是邪修从杀伐之地、战场凶地收集的,属于一种特殊的材料。 电解之雷,无法破开此物。 只见炎奴惨叫一声,煞气之爪洞穿他的灵体,拽着他的上半身,巨大的力道几乎将他撕碎。 不过紧接着沈乐陵就注意到,煞气之爪刺进灵体之后,那些恐怖的灵煞就没有再能磨灭灵体了,乃至还渗透了进去。 “这是什么东西?法宝?”秃发氏邪修恼火而困惑。 他一时间,还没有把这个古怪的灵体,和那具尸骸联系起来。 因为炎奴现在灵魂的样子大变,闪电纹路纵横,还有无数经络般的弱水支流。 这些东西,都是不可能出现在灵魂里的。 邪修越看越惊奇,还以为真是‘中原修士拿人灵魂炼制的法宝’,因为如果是法宝的话,那炼制一些雷火水进去,当然是可以的。 “放开我!”炎奴一拳轰出,却挣脱不开煞气。 他体内的电流太少了,最开始就只是吸收了石榴真人掌心雷的一半,上限就这么多。 吸收精魄后,恢复了一次。但刚才陆续使用,又已经见底。 “你是活人?”秃发氏邪修有点反应过来了,猜测这可能是逆天之姿的灵魂。 他看了眼炎奴的尸体:“逆天之姿的特性,能有这么多?” 正在他惊奇之际,一道虹光赶到。 巨大的白色剑罡,从天而降,轰击秃发氏邪修。 邪修脸色不变,随手扔了一件小玩意儿,直接使用寄杖,转移了伤害。 但是剑罡威力巨大,煞气之爪碎裂了。 沈乐陵趁机把炎奴,如牵风筝一般拽了回来。 “来者何人!”邪修腾空而起,朝着天边冷喝。 白色的巨大剑气,在空中凝而不散,有一白衣飘飘的俊逸男子,微微蹙着眉头降下。 他的声音,响彻全场。 “神剑当年匣里藏,白光万丈照常阳。如今世上多妖贼,谁是先生出手狂。” 邪修白了一眼,又来一个神识期剑修,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常阳兄!你终于来了!”石榴真人的丹若剑,从地下狼狈飞出,朝着白衣剑修迎去。 原来这是他的道友,而且关系莫逆,两人都收到了家族的求救,于是一起结伴下山。 当然,这名为常阳的剑修,不可能和他一起去朱家,而是在附近的高密城中守护自己的家族。 “石榴,你兵解了?”常阳脸色一变。 尸解仙与鬼仙类似,都是走旁门之路活下命来,但真正的仙路断了。 毕竟此刻只有元神是自己的,天生的精、气都由其他东西替代了,不再是最初的本质。 修仙修的就是真实,元神元精元气,分别修真性、真命、真法。 如此,前面几个境界还行,到了成仙的步骤时,就会面临极限。 只能凝结元神金花,而元精银花,元气玄花都凝结不了,永远不可能成就天仙境界,甚至连地仙都不行。 这一点冯老鬼也是十分清楚的,但他也没有太大的追求,鬼仙一样能长生,那就够了。 石榴真人悲戚道:“若非兵解,我如何能撑得到你来?” 原来他想尽办法,极力活下去,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等道友来救。 “可恶!你们这群孽障!”常阳见石榴如此,不禁眼角带泪。 他盛怒之下,就要施展庞大剑术。 怎料石榴一剑钻进他怀里,喊道:“不,把这画地为牢破掉,我们快走!” 常阳不解:“我给你报仇!” “这秃发氏邪修有怪力邪术,无视境界压制,又有两大地煞神通……”石榴飞快说着。 常阳抱着丹若剑,激动道:“那又如何!我也有地煞神通!” 他没有理解,什么叫无视境界压制。 石榴来不及多解释,喝道:“我不想你有失!听我的,走!” “都别走了!”秃发氏邪修一挥手,又是万千刀兵飞舞。 一时间,天上又刀光剑影。 刚一交手,常阳就理解石榴所说的无视境界压制,是啥意思了,不禁脸色一变。 而地上,沈乐陵他们见又来一个跟邪修打起来,心里暗喜,这样他们又有了一丝喘息机会。 “老鬼你看到了吗?炎奴体内的火……”她朝老鬼使了个眼色。 冯君游重重点头,丹田里养着焚异烈火,这可是神通火,专门克制妖邪。 当然,在场的妖邪只有他们俩,不过既是相克,也是相生! 妖邪之力就是此火最好的燃料,一旦相遇,如烈火烹油! 之前四万段鬼体剑气,瞬间就化为烈焰了。 所以若有妖邪配合,该神通也能拿来对付人类修士,只不过没有绝对燃烧的性质而已。 “炎奴你雷魂火体,如若合一,这些修士都不是你的对手。”沈乐陵目光灼灼地看着炎奴。 “姐姐,我咋回魂?”炎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又有很多异常,但他灵体有缺回不去啊。 沈乐陵几乎毫不犹豫,手指点在眉心,撕裂自己的元神。 她嘴角上扬:“吃我的!” …… 第六十五章赤焰照天 “你想好了吗?”老鬼脸色一变。 元神可不是本源能弥补的,当初老鬼就设计伤了沈乐陵的元神,导致其心神不定,思维混乱,难以施法。 后来还是吸了灵犬的精魄,才养好。 “嗯!”沈乐陵点点头,主动撕扯元神。 霎时间痛彻心扉,嘴角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想装作很不在意,可是太痛了。 马上就惨叫起来:“哇哇哇哇……” 沈乐陵头晕目眩,直接软倒,蜷缩在地。 “……”冯君游无语。 哪有人的意志力,能强到自己把自己的元神撕裂的?能这么做的,无一不是狠人。 想到这,他看向炎奴,这个就是。 炎奴是能感觉到痛的,可是他意志惊人的顽强,身上、灵魂上屡次受伤,很多都是致死伤,痛彻心扉。 但是炎奴也只是说一说‘好痛’,表情时不时难受一下,但却从未因此崩溃过。 有时候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简直离谱。 显然沈乐陵没有这种级别的意志力。 她撕裂自己的元神,那简直痛到灵魂深处,伤到一定程度就会思维混乱,身体瘫软。 “老鬼,你帮我……切掉一成就行了。”沈乐陵着实下不去手,这难度仿佛一个人憋气,自己憋死自己。 冯君游郑重点头,准备从她的灵体上斩却一部分。 炎奴见沈乐陵一脸如赴死般的表情,忍不住说道:“姐姐,要不切我的吧?” 沈乐陵无语道:“别闹,姐就是为了给你补灵体,切你的像话吗!” 炎奴不解道:“反正都是灵体,有什么区别啊?” “怎么会没区别?你灵体缺失,切了不就更缺……”沈乐陵说着就愣住了。 她和老鬼对视一眼,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正常来说,哪有灵体缺失后,自己又切一块下来,吃回去补充的?那顶什么用?只会伤得更重。 但是炎奴之前的表现,本来就不符合灵力守恒定律。 以炎奴现在的伤势,把沈乐陵的灵体切一成下来,也不够补充。 而之所以能补充,就在于炎奴具备‘补充一点,灵力回满’的奇异特性。 当然,说是一点,其实也不少,大约相当于灵妙期的一成,常人的两成左右。 但这种补充,是任何灵体都可以的? 如果是,那炎奴吃自己的,和吃沈乐陵的,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甚至炎奴吃自己的更好一些,因为炎奴现在的灵体非常厚实,常人两成的量,对他来说只占百分之二,这点切下来,其实无伤大雅。 “这也行?不可能吧?”沈乐陵还是感觉不对。 虽然推导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这又太离谱了,一个人灵魂缺失了三成,然后吃掉自己的百分之二,立刻把那三成补满,回到灵力百分百的状态,这道理走遍天下都是扯淡。 “试试不就知道了?”炎奴的思维里,没有那么多固有的念头。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方法,并且觉得这种推导,是理所当然的。 说着,他都不用别人帮忙,直接自己就分离了一把下来。 甚至还撕多了,直接搞下来半成,然后又吸收回去。 霎时间,神完意足,灵力回满。 “喏,可以啊。”炎奴毫不意外。 冯君游:“……” 沈乐陵:“……” 他们全都呆滞了,脑子里掀起惊涛骇浪,但神情却已经完全麻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尽管已经经历了很多,见识了炎奴许许多多的奇异,但总归能用‘自己的无知’来解释,也许是某种他们不知道的特殊玄学。 可直到这一次,他们才彻底抛弃了‘玄学’。 不,这甚至都不是违逆玄学了,炎奴这一手,直接把‘数学’给践踏了。 已有的一切知识和经验,都不能解释这种现象。 冯君游眼神迷茫:“曾几何时,我相信道理。” 沈乐陵也呢喃道:“曾几何时,我认为天道是至高无上的。” 他们几十年的三观,已经爆碎了,此刻人都麻了,正在重塑中。 天道在他们心中地位,直线下降,甚至觉得以前的想法有点可笑。 为了保护自己的认知,人总是喜欢说服自己,但现在他们内心之中,实在是洗不动了。 如果说,炎奴吸收别人的灵力来补满,还可以勉强解释别人的灵魂中,有某种不为所知的物质,而炎奴能将其转化为灵力。 那么炎奴自己吃自己,就是在彻底打破他们的幻想。 告诉他们‘没有那么复杂’,就是非常简单的‘只要补充一定量的灵体,就能回满’。 是什么灵体无所谓,够不够补充不重要。这个特性,是绝对的! 直面意义上的绝对。 它是反直觉的,反经验的,反常规的,高于自然,高于玄学,凌驾于一切道理。 此时此刻,沈乐陵和冯君游都开始被迫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 “我好像开始理解这种事情了……无非就是直面意义上的绝对。”沈乐陵呢喃着。 老鬼也苦涩道:“啊……只要不去想‘为什么’,那一旦接受了这种事情,好像还挺好理解的。” 不然怎么办呢?人要面对现实啊。 他们甚至开始联想到,秃发氏的修士,可以无视境界压制,是否也是类似的情况。 没有神通特征,就是平白无故地把对方的法术‘视为’与自己同级。 本来他们还在想,会不会是天道庇护,现在跳出以前的认知一想……有个屁的眷顾,怕不是天道管不了吧? ‘怪力邪术’这种词,严重误导了他们,让人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可学习的东西。 可其实它和逆天之姿,是同一个东西,是另一种绝对的力量。只不过一个体现在个人,一个影响多人? 就在他们重构认知时,天上的斗法已经白热化。 “凭什么!我学了六十年的剑术,他用这么粗陋的法术就给我破了?” 常阳节节败退,越打越惊悚,同时已经明白,为何很多高人不来了,为何燕山一战中原会惨败。 胡蛮的邪术,完美弥补了他们普遍境界低的缺点。 “或许,这就是天数吧。”石榴真人郁闷道。 他们这些修士,还普遍认为,这就是天意,继而给胡蛮修士有特殊照顾。 可能某种大势、天命加持了胡蛮修士,使其用粗陋法术,就能破高级法术。 “神通不敌天数……”常阳呢喃着,当即祭出一副剑匣。 剑匣展开,一柄华光万丈的宝剑浮出。 “玄锋!破了这结界!”常阳对宝剑说话。 宝剑嗡嗡一震,咻得一下撞上结界,霎时间凌空出现无数裂纹,锋锐的气息,在结界上不断蔓延。 想必再撞几下,就可以破掉这画地为牢。 “法宝!”秃发氏邪修眼睛一亮,毫无疑问,能撞上结界,说明被判定为‘生命’。 法宝又称灵器,剑中有灵,理论上也能修炼,只不过不是修炼成妖,因为它没有元神,只能修炼成更强的法宝。 这柄玄锋灵剑,学了很多法术知识,常阳自己都不懂的结界秘术,它反而懂得如何破掉。 正是取长补短,专门让法宝,学习自己没空学习的东西。 “咚!” 玄锋宝剑再次撞上结界,裂纹越来越大。 此时炎奴已经灵魂回归,站了起来,吃了口草。 功力破而后立,将近一百四十三万年,泰皇白玉功亦如是。 而且沈乐陵干脆将大量的草,让老鬼用岩石包裹,塞进他腹腔的深处。 必要时,只需要真气从内部击碎岩石,就可以吃一波。 炎奴体内的‘结石’,足够他吃五波。 他尝试调动丹田之中的烈火,果然可以,在体内它能如真气一样运动。 见他跃跃欲试,沈乐陵说道:“你先别急,等那剑修把结界破掉。” “这种火焰对我和老鬼的杀伤性太大了,而且黄半云也受不了。所以我们该跑还是要跑,也免得你束手束脚。” 炎奴点点头,与众人一起抬头观战,同时暗自蓄力。 刀光剑影之中,常阳的伤势越来越重,但那法宝的确厉害,连撞五次之后,结界轰然破碎。 “走!”天上的石榴真人与地上的沈乐陵等人,异口同声。 霎时间天上两道剑光,与地上一妖一鬼,同时朝外飞蹿。 “哈哈哈,我就等着这一刻呢!”秃发氏邪修一脸‘你们不杀了我还想走’的表情。 他双手舞动,口中大喝:“出来吧!煞兽!” 破碎的结界,逸散出无数煞气,其凝为实质,化作一头三十丈高的巨大怪兽,拦住了众人去路。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煞气太浓郁了,少说也是死掉两三万人的规模。 “这是镇界兽……竟然用煞气凝聚?” 较为高明的结界之法,通常还能孕育出一头镇界兽,但却是由元气构成。 可以一开始就现出来,也可以结界破碎后出现兜底。 一般情况下是后者,因为前者容易打着打着,镇界兽把结界运转的能量用光,导致结界自己破掉了。 石榴真人惊悚道:“我之前发现这结界,就感觉到有煞气,还以为是他沾染上的,原来是故意在里面储存大量煞气,化为特殊的镇界兽。” 元气是所有生物能的总称,而煞气是大量生物死亡后所生成。 理论上把结界术改动一下,确实也可以用煞气运转,中原也不是没有能人想到,只是此举大伤天和。 崛起的五大蛮族总共也就一百多个修士,其中秃发氏大约二十几个。 眼前一个秃发氏普通邪修,随随便便就收集到了死掉几万人的煞气,可想而知,这乱世死了多少人。 秃发氏南下,多有屠城,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原创了很多利用煞气的方法。 炼化一人就是小半年的修为,而死去一人的煞气,也将近比拟一段法力。 由于煞气能存储利用,所以这些邪修,除了自己法力高强以外,体外还相当于有几万段力量可以用。 他们将自己‘无视境界压制’的优势,利用到了极致,想尽办法去获取力量。 只修强大,不求长生。 “嗤!”煞气怪兽那凶煞的威压镇住了众人的元神。 那是一种让人灵魂发麻,身体无数种生理反应不受控制往外冒的大恐怖。 嘶吼一声,煞气就侵入灵魂,种种负面情绪杂念丛生。 接着一爪子拍下,这同时具备法力与煞气,足以令人形神俱伤。 而身后,秃发氏邪修裹挟漫天刀兵,与煞气怪兽两面夹击。 “哈哈,这个世界什么都是虚妄,只有最强大的力量才是真实……” “昂!” 忽然之间,一声高昂的鸣叫,自下而上,响彻天际。 冲天大火,呼啸而起,赤色的火光照耀全场。 炎奴浑身烈焰,长枪在前,冲击空气好似鸟喙,发出凄厉的嘶鸣,轰然飞上了天。 熊熊大火无尽地蔓延,越来越庞大,犹如双翼展开,随着炎奴好似火鸟一飞冲天。 那所谓由三万人煞气构成的怪兽,在这巨大的冲天火鸟面前,就好像一个小不点。 轰得一声,一掠而过,煞气怪兽当场破灭,荡然无存。 黑夜被闪亮,天地映照着火光,巨大的咆哮声,震惊百里。 …… 第六十六章命该绝了 “这是什么……” 石榴真人、常阳先生,还有秃发氏邪修,全都被这突然爆发的恐怖力量惊呆了。 什么煞气怪兽,刚才还凶煞威压肆虐全场,威风凛凛…… 结果嗷呜一下,一阵赤色闪耀,什么东西冲上了天,然后那怪兽就没了。 “是那逆天者……”秃发氏邪修率先反应过来。 但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眼前爆发的能量太庞大了。 巨大的声浪裹挟着炽烈的火焰澎湃,吓得众人各显神通,疯狂自保。 炎奴此次的爆发,非同小可,锤子真气和泰皇白玉功一齐爆发,共计两百八十万年功力,这就相当于二十八万段的能量了。 再有水火二符合计八万段元气,也全部绽放而出。 这些所谓妖邪之力,就是焚异烈火最好的催化剂。 霎时间火焰冲霄,遮天蔽日,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附近的安丘城、高密城早就没有谁能睡得着了。 安丘城东十五里的无名山谷一战,早就把所有人都给惊动。 从最初的惊天一吼,到之后又出现两次较小的吼声。 此刻就连凡人,都在关注那个方向。 城里的百姓瑟瑟发抖,他们都知道那里有神仙打架,再加上最近老有消息传,秃发氏快要打到安丘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之前是谁拿火烧我姐姐?”炎奴赤焰照天,声震百里。 恐怖的力量笼罩了全场,常阳以法宝护住了自己和石榴真人。 但即便如此,这股力量还是太恐怖了,常阳燃着火从天翻滚而下,身体残破不堪,似乎已经了无生息。 而秃发氏邪修,倒是挺了过去,他先是用‘吐焰神通’。 要知道这神通是‘吞吐烈焰’,除了释放,也能吸收的。 奈何,烈焰滔天,而他的吞吸速度太慢了。 恐怖的能量是爆轰而来的,他刚吸一口,就吓得不断施展寄杖神通,在浩瀚火海,恐怖真气洪流中浮沉。 “轰隆隆!” 能量太多太磅礴了,而他的寄杖神通才初级版本,只能持续两个呼吸。 于是他只能连续施展,不断地扔出兵器。 身上带的兵器都扔完了,又开始脱衣服……整个人急得面孔扭曲,狼狈不堪,总算在最后还剩一条裤子时,扛过了这波爆发。 “秃发氏屠城,就是你干的?” 炎奴见秃发氏邪修没事,愤怒质问。 他心里是恨秃发氏的,毕竟如果阿翁死了,是直接死在了这群人的手中。 而致使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五大蛮族的肆虐也起码占了一半。 “你……” 秃发氏邪修仰望着‘红遍半边天’的炎奴,见他体内耗尽的真气与水火二符,瞬间刷新,恢复满状态。 其中锤子功力达到一百五十七万年,再加泰皇白玉功…… 刹那间,这邪修与再无之前的桀骜,惊惧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屠过城……” 不怂不行,虽然他的法力还有八千段,而寄杖神通只要三百段消耗。 但是……他没有东西扔了啊! 必须是随身外物,且为人造物件,才能替代伤害。 神通是非常死板和绝对的力量,他心里很清楚,这其实和逆天之姿还有怪力邪术,都是一回事。 只不过,神通由天道造化,属于顺天的绝对力量,继而可以与玄学兼容。 炎奴的攻击太恐怖,熊熊大火横推一切,这不是一两次寄杖能熬过去的啊。 “少年,我救了你啊,你本来在瓶子里……卧槽!等一下!” 秃发氏邪修还想再说,但炎奴已经火凤天翔,俯冲而下。 “来挡我!” 炎奴这一次在空中,只来得及蓄力十几万真气,但合计八万段的水火二符,却是能瞬发。 配合焚异烈焰,依旧有如火神一般。 秃发氏邪修面露绝望,吓得直接脱掉裤子。 托大了!托大了!他万没想到这少年变强速度快得离谱,简直是跳跃式突变。 他不该一个人来的! “呃啊啊啊!” 寄杖神通和两条裤子,让他坚持了几个呼吸,最终在绝望中,这名刚才还镇压全场的邪修,直接被烈焰焚身,化为乌有。 炎奴燃尽了邪修,赤红的目光扫视全场,在找还有谁。 找到了,张家家主,这家伙有一颗金色的珠子,保护了他。 看到炎奴的目光盯过来,张家家主吓得差点昏厥。 “救命!救……饶命!饶命!” 张家家主先是大喊救命,可紧接着想到,炎奴横扫全场,好像没人了啊,于是改口求饶。 炎奴毫不留情,轰出一团真气,裹挟熊熊烈焰而去。 “咚!”金珠的罡气微微一震,挡下了。 炎奴大概测出罡气力度,当即开始蓄力。 他的附近太恐怖了,火海填满了山谷。 前面两次八万段的焚异烈火,可没有立即消失,合计十六万段的烈火,大概还能持续一会儿。 此时此刻,土壤山石都在发红融化,炎奴手中那把玄铁枪,都因为连番的恐怖力量,而变成一滩铁水了。 沈乐陵和老鬼从一开始,就在拼命地往远处跑。 他们被之前的昂扬之音,给震得差点死掉,就这还是因为炎奴刻意控制,主动飞到高处,并在下方沈乐陵的方向,挡下一条盲区。 “唉……又是个逆天者……” 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轻轻的,却能回荡在众人耳边。 沈乐陵瞳孔一缩,连忙左顾右盼,大喊炎奴。 “姐姐,我在!”炎奴听到呼唤,飞身过来,但也不敢太过靠近,以免火焰秒杀了姐姐…… 冯君游见水女害怕的样子,惊愕道:“是谁?难道……他真敢来?”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桥从远方飞来,拦截在沈乐陵的身前,吓得她和老鬼连连退后。 “丹田养就大还灵,九转功成换骨青。不爱人间称太守,争执仙药用无形!” 金桥上回荡着诗,而在桥的彼端,一名翩翩青年,长发及腰,白衣胜雪,正缓缓走来。 一边走,他还在细心用一把小刀,雕琢着木头。 面对炎奴火焰滔天的气势,他依旧保持闲庭信步,气度十分沉凝。 仔细一看,他的眉间额前有一条细缝,微微鼓起,赫然闭着一只‘天眼’。 “沈无形!”沈乐陵声音颤抖。 沈无形小时候没有发现仙骨,被沈家当做继承人培养,二十岁就任太守,之后又被发现有‘天灵仙骨’,继而挂印辞官,入苍梧山修道。 他修炼的不是沈家的典籍,而是苍梧山的镇派功法《九转玄功》,作为冯老鬼的晚辈,他短短五十年就踏入了劫运期。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冯君游面色凝重,劫运期修士敢来,定然心中有所把握。 他见到炎奴这般逆天,都能稳如泰山? “道友们,既然来了,就不要隐介藏形了。”沈无形一边雕花,一边说道。 霎时间,又有一片祥云从高空降下。 云端之上,站着六名修士。 苍老的声音,随风而来。 “四入蓬莱访道玄,岂知缘浅不能全!闲居九华梳青鸟,只等风云际会缘。” 祥云上,站立着四名灵妙,一名神识期,和一名劫运期! 见到这一幕,众人都有些惊愕,好家伙,一口气又来了六个。 张家家主欣喜若狂地大喊:“叔公!叔公是我啊!” 原来那四个灵妙和一个神识,正是九华山里,张家仅剩的五名修士,家族覆灭,他们终究还是出山了。群 只不过一过来,就看到两个神识期被痛打,于是踌躇地不敢露面。 在发现逆天者后,他们通知了九华山的一位峰主,这才又来了一名劫运。 九华山一脉,是很多家修士聚集,张家不过是其中一小撮。 当着两大劫运期的面,张家的五名修士,连话都不敢说。 只有那九华山的劫运期修士,淡淡吟了一首诗。 显然在劫运期面前,神识期和灵妙期都不配念诗。 “青鸟前辈,原来是你。”沈无形向他微微行了一礼。 冯君游在底下轻声呢喃:“青鸟道人,竟然是他……” “他难道比沈无形厉害?”沈乐陵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沈无形多厉害,但知道青鸟道人曾四次参加蓬莱宫的考验,虽然都被筛下,却有其他仙宗的高人看中,可惜青鸟心气高,拒绝了所有仙宗,只想加入蓬莱,为此宁可在九华山待着……”冯君游说道。 沈乐陵不解道:“他都只等风云际会缘了,竟然大老远的过来?” 冯君游心里一沉道:“炎奴在这,天机混乱。劫运期要么不来,若来了……可能就是专门冲着逆天者来的……他们恐怕有所仰仗。” “咻咻咻!” 两大劫运期到达,烈火山谷之中,陡然间飞出两把宝剑。 一把是丹若剑,残破不已,还有一把赫然是玄锋宝剑。 常阳在炎奴的爆发中,毁了肉身,也被迫兵解了…… “二位前辈,晚辈实力不济,惭愧惭愧……”常阳悲戚道。 “你们都是我的前辈,称呼我本名即可。”沈无形悠然说着。 常阳有些无语,确实,大家都比沈无形年纪大,给他装到了。 沈无形又说道:“此子逆天,你败得不冤……我自会除去此子,为道友报仇。” 常阳宝剑微动,忽然说道:“呃……并非如此,我乃是差点被秃发氏邪修所杀。” “若无此子,我必丧命于邪修手中,连兵解都不得……他反而间接救了我。” 见他为炎奴说话,沈无形横了一眼,哈哈一笑:“你命不该绝,天数如此而已。” “……”常阳已是兵解状态,又是在高人面前,终究没有再说,默默退到远处。 此时此刻,炎奴与一妖一鬼,被众仙家包围。 听到沈无形的话,炎奴感觉味儿太冲,但也有些习惯了。 见人家俯瞰自己,炎奴再度火凤冲天。 “他命不该绝……你该绝了!” …… 第六十七章决定青州命运的一战 朱府一座偏僻的小院儿中,倾城少女本就因为这一战,而忧心忡忡。 此刻陡然间瞪大眼睛,震撼地看到那里,有冲天的火光。 如此遥远,却看得如此清晰,可想而知那是多么恢弘的一片火海。 从远处望去,就好像一只火鸟飞入云霄,连接天地,把方圆近百里的云层都给映红了! 在安丘城随便抬头一看,就是一片滚滚红霞,好似苍天染血,原本的黑夜都亮堂起来。 “石榴真人不会火法……这倒像是胡蛮的修士。”少女想起齐郡被秃发氏攻破后,城外也有修士斗法,当时秃发氏的邪修,就用了这样的火焰。 她眉头一皱,跳到小院儿的墙头,飞快地扫视城中情况,耳听八方。 朱府内一片闹腾,紧接着一队队骑兵纵马过街,出城往东。 显然家里的长辈也有些急了,想探明那边斗法的情况,为此派出了族中的武者死士。 少女翻过墙头,也想溜出去。 结果凌空一道靓影闪来,将她后衣领一把提住:“雪儿,这么晚就不要出门了,外面乱。” 被称为雪儿的少女,一脸懊恼:“香姨,城外有大事发生,战况愈演愈烈,石榴真人迟迟未归,倘若有失,这关乎安丘城生死存亡啊。” “那也不是我们女人能管得了的,神仙打架,你去了难道找死吗?”香姨乃是一中年女子,头戴梅花,腰佩宝剑。 雪儿连忙道:“我当然不出城,我只是想去找父亲,询问详情。” “我陪你去,你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香姨武学造诣极高,轻轻一飘,就提着雪儿回到院中。 雪儿看着武功高强的香姨,幽幽道:“香姨,您和母亲为何什么事都不管不问呢?” “以前你们还带我出去,可自从石榴真人来后,你们就幽居在这别院中,从不踏出一步……” “母亲是不是……” 香姨一愣,眉头皱起:“是什么?你不要瞎想!” “你已经十五了,家里为你取了字,便是让你待字闺中,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瞎跑。” 雪儿眼神无奈:“我不是瞎跑,而是想知道父亲和兄长,是如何应对的……” 香姨平静道:“是了,城中大小事情,一切自有你父兄操持,你再关心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什么都没做……”雪儿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道。 “……”香姨沉默。 “他们什么都没做!”雪儿哽咽到几乎失声。 “总该做点什么!城中汇聚了众多武者,聚众议论,终日闹事,父亲却只当他们不服管教,一味镇压,反而白白内耗。” “这些人或为功名,或为报国,若对症下药,定然能收服!父亲想要他们的武力,却又不肯让这些平民身居高位,人家怎么可能服气?” “胡蛮肆虐青州,现存郡县唇亡齿寒,理应同气连枝,倘若各大豪族联合起来,秃发氏也不敢轻视。” “兄长三月前与诸多世家嫡子汇聚于沂水,举办拖兰雅集,我本以为兄长知道父亲清高,想要暗中曲线联合各家……” “我偷偷跟去才知道,他们谈了三天三夜,一日论鬼神,一日论天下,只有一日谈论秃发氏兵威,但却仅一味倾诉敌人凶暴,而实无一策!” 香姨叹息道:“也许真的是没有办法……” “有的!”雪儿咬牙道:“秃发氏人少,占据城池却太多,三万人如蝗虫席卷,只留少数人守城。” “倘若我们弃城迁民入山中,只带粮草,多留财物。军队流窜乡间,秃发氏洗劫空城之后,又难以集中歼灭我们,必然不会久留,而是马上攻打下一城,只留百人守城。” “父亲集中兵力,可一举夺回城市,截断他们的补给。” “如果周边郡县,全都这么做,秃发氏定然焦头烂额,我们甚至可以集中力量,北上反攻,收回失地。” “豪族联合若能聚集一支仙家大军,灭亡秃发氏也不是不行。” “秃发氏全族终究只有三万人!三万人啊!分则势单力薄,合则鞭长莫及!青州军民数百万,若能上下一心,便坚不可摧。” 说到这,她眼神有些黯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凝聚人心,可是父亲……” 香姨欲言又止,随后叹息:“家主不会放着城池不守,流窜乡间的。” 雪儿眼睛微眯:“除非石榴真人支持我……” 香姨严肃道:“好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想这么多,石榴真人道行高深,剑术通神,足以庇佑安丘城。” “是么?”雪儿不置可否。 她们说着,人已经来到了朱府内的一座楼阁前,这是水莲居,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也是她父亲朱瑕之的书房。 这里已经聚集了朱家的核心族人,雪儿默不作声地上楼,来到十丈高的观景台上,乖巧地站在长辈们的身后。 而在观景台上,家主朱瑕之占据最好的位置,扶栏凭望。 “这烈火焚天者,定是秃发氏的邪魔!不然怎会有这么多高人围攻于他?” “那如花瓣一般舒卷的祥云,是九华山一脉的标志……” “还有那金色光桥,是苍梧山的标志。” “太好了,来了如此多的高人,秃发氏短期定不敢继续进兵。” 所有人都在凝望着天边的冲天火光,议论纷纷。 雪儿虽然位置靠后,也能看得仔细,只见那里又出现祥云朵朵,乃至有一道光桥横空贯穿,显然汇聚的修士越来越多了。 难道真是各豪族的修士,都聚集起来,和秃发氏的邪修大战? 雪儿轻咬嘴唇,目光灼灼。只见那片烈焰忽然收缩,爆发出更强烈的光线,撞上了金色光桥,霎时间金桥化作碎片爆开。 这让雪儿心里一紧,秃发氏的邪修这么厉害吗? 不过紧接着,金桥碎片又飞速组合,形成一套金色铠甲。 虽然从远处看很小,但在现场,定然是与山一般高的巨人模样。 瞬间闪过的一条金色光柱,从铠甲的眉心处迸发,贯穿了烈焰。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那烈焰中似乎有人在高速移动,硬顶着金光,逆流而上。 火焰缀在后面,就好像彗星的尾巴,金光被冲得四方散射,周围的小山被波及,发生一阵阵爆炸。 彗星般的存在,轰进了金色铠甲,摧枯拉朽,将后者打得支离破碎。 “这么厉害的光柱,都伤不了那‘焚天者’吗?”雪儿通过各种碎片化的信息进行分析。 她发现金光是贯穿了对方之后,忽然被截断,然后那人就如同顽石阻拦水柱似的,反冲垮了金色铠甲。 “好奇怪啊……”雪儿隐约感到不妙。 好在破碎的无数金色碎片再度重组,在天上重新凝聚成铠甲。 而与此同时,祥云上的修士也出手了,或者说他早就在施法。 在‘焚天者’逆伐金色光柱时,祥云下就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汇聚,电舞银蛇,氤氲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闪电。 刹那间,好几道耀眼的闪电劈下,电光闪耀八方。 无数细碎的小火光,漫天洒下,中间的火球滚滚坠落。 “好!”观景台上众人都振奋不已。 这天雷轰地火,场面蔚为壮观。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消失,因为被劈中的火球,坠落到一半,凌空又稳住了。 更惊悚的是,焚天者那火鸟般的能量中,忽然也聚集着闪电。 雷火纠缠之下,又有一杆金色物质构成的长枪,从雷火鸟中长出来,好像金色的鸟喙,呼啸而上,搅碎了雷暴乌云,直冲祥云。 “不好!”观景台上的朱家人一片哗然。 看到焚天者,也用出‘金光’塑形成兵器。 雪儿心里一咯噔:“别人的法术,他也会?” 祥云上似乎还有好多人,各种颜色的罡气射出,焚天者以一敌众,每次都刚刚落入下风,就立刻反打回去。 尽管相隔老远,看不清楚,雪儿亦能感受到其中的顽强。 那是一种无论他人如何打压,都一定要冲天飞起感觉。 “这人……好强。” 雪儿没想到这么多修士,打不赢一个,虽然她不懂法术,但擅长看清局势。 如果围攻的一方都只是这种水平的话,焚天者要赢了。 因为这家伙……越打越强! 果不其然,自从焚天者冲进祥云后,出手的人越来越少。 似乎原本云端上的众多修士,在一个个地死去。 “轰隆隆……”雷声姗姗来迟。 但此时别说雷云,就连祥云都被焚天者撕碎了。 “不……”众人都认为,这是一场仙家围剿胡蛮妖魔的战斗。 如若胜了,则青州还有救,而倘若正道修士们都败亡,那就全完了。 此战,将关乎整个青州的命运。 “石榴真人呢?他怎么还不出手?”朱瑕之的神色万分焦急。 大家都没有见到石榴真人那熟悉剑罡,而山谷上方各种天雷地火般的法术,都不像是石榴真人会用的。 一名容貌俊朗的青年说道:“父亲,石榴真人还未出手,定是在酝酿惊天的剑术。” 众人纷纷点头,石榴真人是他们朱家人,他们当然希望其能在此战中,展现神威。 雪儿抿着嘴,低声道:“也有可能已经陨落……” “嗯?”俊朗的青年瞪着她呵斥:“妙寒,你瞎说什么?石榴真人剑术通天,你看不到他的剑气,就说他死了?” “族中高人岂是你能中伤诅咒的!众多长辈在此商议大势,你来做什么?回你的房去!” 雪儿想要解释,但见到众多长辈都皱眉看她,当即意识到不该解释。 哪怕推导再合理也不行,因为石榴真人是她的长辈,曾祖父一辈的人物,无论如何,也不该咒他。 雪儿当即躬身:“是妙寒失言了,兄长教训的是。” “妙寒愚钝胆小,被邪魔吓坏了,却忘了自古邪不胜正……” “如今众正降魔,妙法横生,秃发氏邪魔逆天而为,必然不得好死。石榴真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石破天惊,一击必杀!” “妙寒身微力薄,帮不得什么忙,来此只希望为天上高人,祈福助威,盼望他们早些得胜,解救万民于水火……” 俊朗青年见她被自己训斥得恭谨乖巧,语气哀婉。 当即眉头舒展,也就不再赶她回去。 朱瑕之回过头来,招手道:“妙寒说得好,到为父这来。” “这里看得仔细,我等一起为高人助威。” 雪儿趁机上前,来到父亲身边,经过一个个长辈,见他们大多数听自己几句漂亮话,就一脸满意。 她的眼中,忍不住闪烁起泪花。 …… 第六十八章无限适应 “不要命的来挡我!” 炎奴已经杀疯了,光是动则爆发八万段的烈焰,就不是寻常修士能挡的。 因为哪怕是劫运期,如果不是着重于法力的提升的话,通常也才五六万段的法力。 再加上炎奴体内还有浩荡磅礴,相当于三十万段的真气能量。 烈焰伴随真气轰出,威力巨大,这令他的战力已经堪比真正的劫运期。 沈无形的金色光桥,被他轻易打碎。 那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可以塑形成各种形状,也可以凝聚成超高温的光线。 这种物质,是沈无形的天眼中所孕育的,名为‘净世金光’。 他用此物生成巨大的金色铠甲,足有六十丈高,整个人位于铠甲的眉心部位。 而在他自己的眉心处,第三只眼大张,还不断往外放出金光物质。 并且猝不及防,就凝聚出一条光柱,轰击炎奴。 炎奴的大脑瞬间被贯穿,再度灵魂出窍。 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沈乐陵在他身上挂着源泉活水,飞速修复炎奴的伤势。 为此,沈乐陵几乎把本源耗尽,才让炎奴的灵魂能重新回归身体。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场景,因为这种修复,是在金光持续轰击下完成的。 以至于当炎奴的大脑修复好后,脑门还在被射,脑后射出的光芒如拦腰截断般消失。 炎奴就这么硬顶着光柱,打爆了沈无形的金色铠甲。 “他免疫了我的金光……”沈无形急速拉开距离,重新凝聚铠甲。 他几十年修炼天眼,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用了? 沈无形眯着眼,当即不敢再用法术。 “轰轰隆隆!” 天雷暴击,一道道恐怖的雷霆降下,炎奴瞬间又被炸得灵肉分离,尸体残破地坠落。 “糟了……”沈乐陵有些焦急,她现在本源不够修复炎奴,而炎奴周围全是烈火,她根本不能靠近去补充。 她的妖怪本源,和老鬼的香火本源,此刻本就是炎奴烈焰焚天的燃料! “咦?” 忽然所有人愣住,只见炎奴的尸体竟然在飞速修复,散发着源泉活水的滋润波动。 这是沈乐陵的秘术……但是沈乐陵现在并没有发动。 炎奴体内的水符本源,自动触发了这招。 更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源泉活水刚刚滋生出来,修复炎奴的血肉,就遇到了焚异烈火,直接被烧了个精光。 然后……修复还在继续! 于是乎,就看到炎奴身上破烂的血肉燃烧着火,烧着烧着愈合了,烧着烧着骨头长出来了,烧着烧着血肉再生了。 烈焰焚烧下,炎奴修复完整,灵魂归位,堪称浴火重生。 “什么!” 源泉活水是秘术,以本源滋润血肉骨骼使其再生。 这一招‘滋润’是关键。哪有大火把水烧光了,血肉还在受到‘凭空滋润’的? 这诡异的一幕,就好像是炎奴本身的血肉在自我再生治愈,之所以显露出‘秘术特效’,只是做做样子一般。 许多修士都绷不住了,表情堪称崩坏。 就连青鸟道人与沈无形都吓到了:“好古怪的能力,他把水妖的秘术,转化为‘绝对特性’了?” 果然,炎奴任由天雷打击,丝毫无损,体内还吸收无数雷电。 他又吃了顿草,霎时间,功力将近一百九十万。 不仅烈焰加身,还有闪电缠绕,更是从额头处,放出净世金光,塑造为巨大长枪,逆伐雷暴云! 看到自己修炼多年孕育的净世金光,被炎奴所得,沈无形嘴角抽搐。 “此子到底有什么异宝?你可看出来?”青鸟道人忍不住问道。 沈无形微微摇头,还在雕刻木头,只见那木头上炎奴的脸已经栩栩如生。 青鸟和沈无形,在这试探,就是想找出炎奴的‘先天异宝’。 这个世界,会凭空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奇物,他与沈无形都有,对此有所了解,继而才敢来此。 他们很清楚,所谓的逆天之姿,其实都是被这种奇物,沾染了某种特性。 往往还会有惨痛的代价或者弱点,所以只要了解清楚,逆天者也不可怕。 但是,他们还是头回见到,特性这么多的逆天者。 更可怕的是,炎奴的特性还在增加! 仿佛凭空诞生,且好像不需要代价似的。 “难道他的特性,就是把伤害他的力量,转化为新的绝对特性?这这这……可能吗?” “不,不只是伤害,治疗也会……” 青鸟道人眉头紧皱,不停分析。 而张家的五名修士哪懂这个? 见到炎奴搅碎雷暴云杀上来,立刻各种罡气迸射而出。 “别!”青鸟道人连忙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他只能嘴角抽搐地看到,炎奴被各种品类的罡气击伤。 然后伤口处烈火一烧,血肉再生! 体内穴窍之中,又多储存了五种能量,分别对应五行罡气。 “滚!这里不要你们!”青鸟道人恼火,挥手将张家的五名修士吹飞。 自己也舍弃祥云,御剑拉开。 他见炎奴适应了沈无形的金光,就知道炎奴大概的能力,所以刚才的天雷轰顶,也只是引动普通的自然雷电。 青鸟不轻易施展杀招,也没指望就这么简单除掉炎奴。 他深知,对付逆天者,一定要找准其弱点,或者找到对方的奇物。 有些逆天者没了奇物,特性也就消失了。 “青鸟前辈,你拦住他啊!”张家修士见青鸟飞走,这才慌张起来,也纷纷逃离祥云。 青鸟冷声道:“你们跑就是了,别对他用法术!” “轰!” 炎奴撕裂了祥云,挥舞着长枪追上去,仅仅用上万段的烈焰裹挟着一万年的真气,就轰杀了一个灵妙期。 “叔公!带我一起逃命啊!”张家家主见自家人要跑,连忙呼救。 “闭嘴!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那神识期的修士喝骂道,他已经自顾不暇。 身后的炎奴气势汹汹,又杀了一名张家修士。 “剜心抽肺!”青鸟身上闪过一抹玄色,试图阻止。 顷刻间,手中多出抽动的心脏,与滴血的肺,竟是隔空掏出了炎奴的心肺! 这本是非常厉害的神通,因为劫运期以下,肉身毁了也得死。 但显然,这对炎奴无用。 他甚至没有任何凝滞,连一息时间都没有停下,金色长枪挥舞,轰隆两下,又杀了两名张家修士。 “这……”青鸟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炎奴一枪一个,把四名灵妙期都杀光了,就好像随手捏死蚂蚁一样。 “沈无形,你在干什么!”青鸟见沈无形在远处雕木头,不禁催促。 “不要打扰我,等我雕完!”沈无形雕得十分仔细,那木雕逐渐和炎奴一模一样。 张家叔公眼看着炎奴追上自己,慌忙用出他唯一的神通:“抽血!” 霎时间,他玄色一闪,手中一团血球急剧膨胀。 与此同时,炎奴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急速干涸,身体顷刻间变得惨白枯槁。 然而,没什么用,炎奴早就不怕血流干了,更别说此刻还有再生能力。 “抽血!抽!抽……靠!” 张家叔公疯狂使用抽血神通,掌中的血球已经有一丈多宽了。 然而炎奴依旧神采奕奕,行动自如。 “请你去死!”炎奴扑上去一枪捅出,石破天惊。 “嘶!青鸟救我!”张家叔公倒吸一口凉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回来要报仇的对象,会是这么恐怖的存在。 金光磨不灭,天雷击不死,一身能量堪比劫运。 本以为跟着两大劫运期,安全得很,没想到两大劫运期被打得直接不敢用法术了。 炎奴直接当着两大劫运的面杀他们! “噗嗤!”金色的长枪贯穿张家叔公的身体,上面的真气轰然爆发,将其炸为漫天血雨。 张家家主呆滞地仰望苍穹,他成了张家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人了。 不过,炎奴没有管他,目光锁定青鸟道人与沈无形。 “不是要杀我吗?来挡我!”自从如火凤翔天后,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好。 炎奴再次吃下一顿草,功力达到两百零九万年。 呼啸一声,追杀青鸟。 “怪物……”青鸟道人只能不断施法阻挡,根本不敢反击。 他感觉十分无力,逆天者他杀过,所以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逆天者本身修为低下,甚至是凡人,那么只要绕过对方的逆天之处即可。 但此刻才意识到‘逆天之姿,亦有差别’,炎奴越打越强,他都不敢出手了! 出手又有何用?好像一切都会被适应。 这般逆天,要怎么绕过? “找奇物……找奇物……到底在哪里?咦?是那个吗?” 忽然,青鸟道人发现了炎奴体内的一个奇怪之处,那就是在炎奴脑中泥丸宫的位置,有一枚铜钱。 他顿时眼睛一亮:“找到了!” 除去各种能量,炎奴体内没什么异物,有一枚铜钱就很奇怪。 青鸟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就是令人逆天的‘先天异宝’。 “哈哈!”找到了奇物,他终于反击了。 霎时间,身上闪过一抹玄光,食指朝向炎奴:“入睡!” “呃……”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炎奴,眼一闭,瞬间睡着,从天坠落。 青鸟知道时间紧迫,入睡神通,只是让人入睡,还是会被惊醒的。 于是他二话不说,冲进洪流中,使劲浑身解数,抵抗狂暴的雷霆与火焰,凭着重伤,终于逼近了炎奴。 “唰!”他呕吐着鲜血,一道剑罡切开了炎奴的头颅,亢奋地挖出了那枚铜钱! 他定睛一看,上面赫然用篆体写着两个字:“五铢。” …… 第六十九章绝对平凡 五铢钱? 青鸟微微一愣,对凡人而言,这就是普通的铜钱而已。 当然,在玄学上是有一点用处的,又称五帝钱。 五帝配五德,五德配五行。此钱具备一丝五行兼备的香火气,只对神灵有奇效,再加上钱在人间流通,所以是神灵喜爱的贡品。 通常所说的香火钱,指的就是五帝钱。 “奇物多种多样,往往都是看起来平平无奇,朴实无华的东西。” 青鸟也没有多想,立刻带着铜钱飞出火海。 为了拿到这枚铜钱,他耗费大半真气,拼命抵抗着雷电与火焰,结果还是受了伤。 但总算一切都值得! 而与此同时,炎奴被削掉大半的脑袋,在坠落中抛洒脑浆,脑组织已经彻底损毁。 他的灵魂看着尸体坠落,连忙喷射灵力,追了上去。 只见其血肉再生,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炎奴守在尸体旁,撕裂灵体又吃回去,瞬间灵体饱满。 看到这一幕,青鸟瞳孔一缩:“被拿走铜钱,能力也没有消失吗……” 沈无形已经做好了木雕,他满意地将那把小刀收好,斜眼道:“青鸟前辈,我看你知晓奇物,本以为你真的懂,没想到只是一知半解。” “什么?”青鸟皱眉。 沈无形感慨着说道:“使用奇物会给自身染上奇怪的特性,无论是好的,还是糟糕的,永远也不会消失。” “……”青鸟不置可否,他发现自己和沈无形对奇物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 他曾杀过一名逆天者,得到了一本书,而如果不把这本书捧在手中,他就无法发动这本书的特性。 倘若这本书在别人手中,那就更别说了,特性就是别人的。 这难道不是普遍情况吗? 青鸟低头看着铜钱,现在这钱在他手上,但他却不知道怎么用。 他用神识探查,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这和他那本书类似,如果不知道特性的触发方式,那就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他也是看了当年那名逆天者的行为,他才知道怎么用的。 “难道我也要像这小子一样,把铜钱塞进脑子里?”青鸟一狠心,剖开了自己的额头,将铜钱塞了进去。 即便不断施法修复,他也痛彻心扉,意识模糊,大脑受了严重损伤。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我的泥丸宫要毁掉了……” 青鸟感受到肉身死去的威胁,可是塞进去容易,拿出来就难了。 他为了保护大脑,不断地在修复脑组织,这使得铜钱被脑组织完全包围,卡在泥丸宫的位置,压迫着那颗状若松果的器官。 “糟了……”青鸟若想拿出来,就得摧毁一部分脑组织,这很可能导致肉身死亡。 “可恶,放的位置和他一样,我怎么没有适应?这奇物到底怎么用?” 就在青鸟进退两难之际。 沈无形操控着金色铠甲,已经杀到炎奴面前,同时大笑:“哈哈,原来如此……他脑子里又生成了一枚铜钱。” “这东西,应该是以前有人打进他脑中,然后和水火之力一样,被接纳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青鸟一看果然,炎奴飞快修复的脑子里,一枚铜钱又长了出来。 就好像,铜钱是炎奴脑子里的一块肉,或者说器官似的。 “噗!” 青鸟气得内伤迸发,当场一口老血喷出。 他的铜钱卡在脑子里,必须不断施法修复大脑,否则就可能脑死亡。 哪曾想,炎奴脑子里,反手又长出来一块钱? 本以为能得到逆天的力量,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为了拿到这枚铜钱,他可是硬扛着高能烈火,拼着重伤才拿到。 没办法,他刚好没有防护神通。也正是他神通不行,哪怕他精通所有法术,蓬莱宫也不收他。 相比起来,沈无形就要从容得多。 此刻炎奴大脑修复完毕,他回魂肉身,冲天而起,迎战沈无形。 炎奴的火焰威力巨大,再加上真气爆发,金色铠甲支撑不住,轰然破碎。 但没关系,沈无形忽然身上也闪过一抹玄光:“坐火!” 此为地煞神通,免疫世间一切火焰,可入火不焚。 他贴近炎奴,划出一道剑罡,想剖开炎奴的肚皮。 不过剑罡划在炎奴身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沈无形嘴角一抽:“同样的招数不能用第二次,你们已经让他免疫了所有品类的罡气……真是麻烦。” “而且你刚才毁掉了他的泥丸宫,他现在即便脑袋破碎,也不会死了……” “不过,法宝应该还可以。” 沈无形挥出他的宝剑,切开了炎奴的腹部。 霎时间,肠胃什么的都暴露出来。 沈无形趁机将木雕,以上万段罡气保护,塞进炎奴的腹部。 做完这一步,他哈哈大笑:“结束了!” 只见炎奴反手一击,势大力沉,八万段烈火滚滚而来。 沈无形随意抬手,霎时间水火二符出现,八万段妙水与鬼火喷薄而出。 两股恐怖的力量激烈碰撞,波纹四射。 沈无形和炎奴各自倒飞了十丈,也都毫发无损。 “什么!” 沈乐陵、老鬼和青鸟,全都目瞪口呆。 “他竟然拥有了炎奴的能力!” 冯老鬼懵了,他和水女的本源,已经不值钱了吗? 沈无形体内,也有了,他们能清晰感应到,那就是自己的本源。 他们震撼无比,沈无形却脸色难看:“诶?怎么是这个?你的适应呢?” “你不断变强的那种能力,难道不是你最强的天赋吗?” 说完不解地又拿出小刀,雕刻起来。 炎奴已经明白了:“你只要将木雕放进我肚子,就能得到我的能力?” 与此同时,他腹部的肠胃裂开,将木雕吞进胃里,须臾间就消化了。 霎时间身体的种种能量,全部饱满。 沈无形看得羡慕,一边向后飞行,一边也生长出一捆草吃下去,可咽了一半就难受得很,全部吐出。 毫无疑问,他没有炎奴的超速消化与瞬间回满的特性。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水火二符也已经在刚才的爆发中,用掉了…… 也就是说,他只复制了共生两大本源的特性,而没有那种瞬间补满的能力……前者用完就没了。 “怎么可能!我得到的一定是你最强的天赋,无论是多逆天的特性!” 沈无形百思不得其解,看向自己手中的刀,这把刀怎么会把‘共生水火本源’当做炎奴最强的天赋? 这不是扯淡吗! 炎奴身上哪一种能力,不比这个厉害?非要说水火本源哪里最强,那就是它们的能量是最多的…… 青鸟则难以置信道:“你的逆天之力,可以得到别人的逆天之力?” “竟然还有这种特性?” “废话,特性无奇不有。”沈无形冷着脸有些不耐烦,他暴露了自己的最大底牌,结果还没有怎么变强,一时间也有些无措起来。 “你的仙骨难道也是这样得来的?”冯老鬼呢喃道。 大家知道了他的能力,自然也意识到,沈无形‘不爱人间称太守’的风雅故事背后的真相。 每一名世家子,小时候都会被摸骨,家里长辈怎么会疏忽到没发现他有天灵仙骨?直到二十岁了才发现? 可能性太低了,这恐怕不是疏忽,而是沈无形二十岁以前真的没有仙骨。 只是他无意间得到了一件奇物,复制了别人的仙骨。 黄半云甚至想到,自己的父亲也被塞过木雕。 他仰天质问:“我父亲只是武者,既无仙骨,也不逆天,你为何要给他一个木雕?” 沈无形冷眼俯瞰:“你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被我送过木雕的凡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大多数不能给我提供什么,偶尔能让我丰富一下悟性。” 众人恍然,沈无形的复制,是一定获得别人最好的一项天赋。 人总有他最优秀的一面,哪怕没有仙骨、奇异特性之类的,也一定有悟性、资质之类的。 凡人也有可能某方面惊才绝艳,比如拥有极高的悟性,但却因为没有仙骨,而终身埋没。 纵然修行的悟性很低,那还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方面的天赋,再不济烹饪、木工、打铁方面的天赋也不错。 这些才情和技艺方面的天资,对修行者的参悟、炼丹、制器都很有帮助。 沈无形广撒网,偶遇一个优秀的凡人,就送一个木雕,无疑是为了朝着‘全方位的天才’成长。 这才是他五十年就达到劫运期的真正原因。 毕竟如果悟性不高,只堆积道行的话,劫运期平均需要九十年的道行。 倘若悟性很差,则需要一百二十年,有史以来资质最差的一名劫运期,用了两百年。 道行就是这样的东西,悟性越高,提升境界所需要的道行就越少。 反之纵然蠢笨如猪,那积攒两百年道行,抬也能抬进劫运期了。 青鸟无比惊骇和羡慕,目光锁定沈无形手中的雕刻小刀:“你的奇物,是这把刀吗?” 沈无形冷冷看着他:“你想要?” 青鸟摇头,若是全盛时期,他都未必是沈无形的对手,何况受了重伤法力见底? 现在他已经萌生退意了。 怎料沈无形忽然将小刀递出来:“晚辈虽然不能赠送此物,但借你用用还是可以的,前辈可以试试能不能得到此子其他的能力,说不定不同的人用,效果也不同?” 青鸟见他如此大方,感觉有诈:“是吗?我只是看看,你扔给我。” 与此同时,炎奴能量饱满,裹挟焚天之势而来。 看着这恐怖的能量,沈无形还好,有坐火神通,只需要小心抵抗真气的轰击。 他就麻烦了,只能艰难自保、逃窜。 大火中,沈无形靠近了青鸟:“前辈我们该合作了,你的奇物到底是什么,还不用吗?” 青鸟十分警觉地拉开距离:“我的奇物,只是能让我临时学会所有的法术而已,对上他没有任何意义。” 沈无形哦了一声:“是么,借我用用,为表诚意,我的刀也借你。” 说罢,他主动抛出了手中的雕刻小刀。 只见那小刀,看起来平平无奇,飞在空中,正好炎奴一波烈焰轰来,小刀立刻发红。 奇物表面看起来都是普通物品,经常是可以摧毁的。 于是青鸟大惊,立刻一道罡气护住小刀,想将其收走。 “你的能力,就是靠着这把刀?”炎奴飞速赶到,一枪直接摧毁了青鸟的罡气。 他高速突进,凌空一伸手,把小刀握在了掌中。 “什么!这等宝物,你就这么直接扔过来?”青鸟大急,没想到沈无形是真的扔给他,这心也太大了! 以至于这宝贝奇物,就这么被炎奴拿到手! 一时间青鸟无比懊恼,捶胸顿足,这一急更是头疼欲裂,铜钱压迫着他难受至极。 然而沈无形并不慌张,反而哈哈大笑。 只因拿到小刀的炎奴,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撕裂感,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从天坠落! 数以百万的真气,妙水鬼火的本源,丹田里的焚异烈火,灵魂上的电光与弱水……种种能力在一瞬间都被剥离,吸收进了刀中。 更甚至,他连对高温的适应都消失了,他从漫天烈火中坠下,浑身被烧得焦黑。 “这就是拥有雕刻小刀的代价!” “你所有的天赋都会被没收!变得平平无奇!哪怕是智力也会被强制跌落到中人之姿!” “从此以后,所有超于常人的天赋都只能使用这把刀,从别人身上获得!” “哪怕你扔掉这把刀,也没用!这种状态伴随你永生永世……” “此为绝对平凡!” …… 第七十章中人之姿姜炎奴 沈无形的话震撼全场,本以为那窃取他人的特性,已经够厉害了。 没想到他真正的底牌,反而是拿到那把刀的代价! 无论是谁,拿到那把刀,都会变成‘普通人’。 从此以后,不再可能依靠其他方式蜕变,只能依靠那把刀复制来的天赋去进步。 “绝对平凡……我怎么感觉这代价更厉害?”青鸟瞠目结舌。 沈无形冷冽道:“对于本就优秀的人而言,得到它……是一场灾难……” “我的文采我的音律天赋全部被夺走,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的庸碌……那一刻,我感觉人生一片黑暗。” “我讨厌那些天赋异禀的存在,我将他们雕刻在木头上诅咒……” “一切,直到家中……诞生了一名天灵仙骨……”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结合木雕塞进肚子才能窃取天赋的条件,猜也能猜到了。 作为沈家嫡长子,未来继承人,他当然是有资格为家族后辈诞生的小孩摸骨。 沈无形一定是被那绝顶仙骨刺激到了,情绪激动之下,做了一件极端的事情,继而发现了小刀真正的力量。 所有人神情骇然,原来他的发家资本,是来自于一个孩子的天赋。 青鸟恼怒道:“你刚才把刀扔给我,是想害死我!” 沈无形冷冷看着他:“我只是针对他而已……不过如果他没有抢走,你也确实会死……” 一般人失去天赋,体内的能量不会消失,而是会暴走。 青鸟体内那么多法力和元气,一旦暴走,极有可能肉身毁灭,至少境界肯定也会跌落,维持不了劫运期。 而炎奴不同,他所有的力量,都属于天赋。 那种诡异的适应能力,把各种能量都转化为了他‘自身的特性’。 所以一旦失去,就所有东西都消失,直接变成了最普通的正常人状态。 沈无形看穿这一点,直接把自己的宝贝送给他,利用雕刻小刀持有者的代价,瞬间翻盘。 “可恶……”青鸟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当然清楚,沈无形显露了这么多秘密,肯定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 “咻!”青鸟现在状态太差,捂着头,飞速御剑而去。 他料定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沈无形一定还要收回小刀,并且除掉所有人。 如果先追自己,其他人很可能趁机逃了。 权衡利弊之下,沈无形不会追他。 然而,就在青鸟如此想,飞出上千丈时。 忽然一名肌肉虬结,头扎黄巾的壮汉,面无表情,半路杀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黄巾力士!”青鸟大惊。 这是非常高级的灵傀,肉身坚韧,力量庞大,还会施法! 最高可以拥有和施术者同样的境界。 比什么尸兵、藤甲兵都要高级得多,不需要实时操控。乃是能与人交流的特殊生灵,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只要一道命令,他就会自己去执行。 “主人有令,任何人逃离,杀无赦!” 黄巾力士说着,直接爆发出强劲的罡气,挥舞巨大的拳头,轰击青鸟。 “沈无形!”青鸟勃然大怒,沈无形竟然早有准备,在山谷外设下埋伏。 劫运期的黄巾力士,他现在的状态很难抗衡,当即掏出了一本书。 那本书平平无奇,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纸张做成的册子,连个书册名字都没有。 甚至还缺失了一角,有些破破烂烂。 然而,青鸟道人却好像当个宝贝一样,细心呵护着,捧在手心。 书页一翻,上面写着一个个法术的名字,每看到一个,青鸟道人就随手就使了出来。 霎时间,山谷之外,剑气纵横,拳罡重重,雷霆万钧…… 他凭借种种法术,与那黄巾力士,打得天昏地暗,风卷残云。 与此同时,山谷之内。 沈无形理都不理外面,左手掐诀,右手一握,孕育一道闪电。 此为木雷,中者如枯槁,可以断绝人的生机。 “本来是想得到你的适应,可惜啊,你还是去死……嗯?” 沈无形发现,炎奴身上虽然被烈火焦灼,但也只烧了表面,刹那间就不再燃烧,乃是又一次适应了大火。 “什么!你的适应特性怎么还在!”沈无形浑身一震。 说好了绝对平凡呢?炎奴的适应能力,怎么没有被小刀没收? 不仅如此,新诞生的火抗特性,也没有被没收。 这严重违背了小刀的特性,因为感染绝对平凡后,任何非小刀复制来的天赋,都会被没收。 “这不可能!小刀的力量是绝对的!” 沈无形深知什么叫‘绝对特性’,它一定会发生。 用了这么多年,他当然一清二楚!可谓无往不利,从未失手过! 哪怕是刚才的炎奴,不也中招了吗! 任由炎奴多么厉害,特性多到数不过来,也没有用,一股脑全给没收了! 但怎么可能偏偏漏掉一个?这种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 而且还是漏掉了最恐怖的适应。 沈无形立刻收掉雷霆,不敢再出手。 可随后想到:“诶?他现在只是普通人,虽然还有适应,但我可以夺舍他啊!” 夺舍炎奴,是他早就想到的,只不过炎奴之前身上特性太多,太恐怖,他不敢。 可现在炎奴各种特性都没了,虽然还能重新适应,但肯定抵挡不住自己夺舍。 “不行……保险起见,还是借尸还魂吧!让他灵魂出窍,我再占据他的尸体。” 劫运期可元神出窍,夺舍重生,乃至借尸还魂。 沈无形亢奋起来,炎奴新适应出来的特性,连小刀都无法剥夺,一旦夺舍了那适应之躯,未来岂非不可限量。 他踩着金光飞出,直取炎奴。 殊不知他在这与人交谈思虑之际,另一边的炎奴,也完成了思考。 …… 当炎奴失去能力,中了‘绝对平凡’的那一刻,他就开始了对自身的思考。 从小到大,炎奴的思维模式,都异于常人。 严格来说,他就不是人。 只爱解决外界客观带给他的问题,而不愿意考虑太多弯弯绕绕,将外界的一切当做一种定义的事实,或者说‘不同价值的物品’。 如同不是活在现实中的人。 好像他不会感受到被人类称之为‘意义’的东西。 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心中,是具有不同价值的。 正常人,应该学会谋己,学会理解现实,以及学会‘幻想’与‘意义’。 因为人是活在现实中,依赖环境,且善于想象的生物。 这是任何普通人的本能,或者说越普通的人,考虑的越现实。 此刻在绝对平凡下,炎奴忽然多了一种思维模式,就好像,他现在有两种人格。 一个主人格叫‘原初之我’,一个副脑叫‘中人之姿姜炎奴’,双核运作。 这使得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换位思考。 “他会夺舍我,一定会的。” 在炎奴从天空中坠落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无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的能力,一计不成定然再生一计。” “我一旦灵魂出窍,尸体谁都可以使用,他怎么可能不要……” “可我现在没有能力,岂不是完了?” 炎奴思索着,慌张和畏惧等等情绪,也都冒出来了。 他还在下坠,哪怕下面有姐姐,不会摔死,沈无形也掌中孕育雷电,可以击杀他。 这就是普通人害怕的本能,好新奇…… 炎奴紧接着发现,身上的灼烧感早就消失了,自己原来又免疫了烈火。 “我的能力,是适应啊。” “而当我闪耀于空中时,它就会触发,至少暂时是如此。” “唯有这个,是我一切力量的源泉,貌似谁也无法剥夺。” 炎奴不断失重坠落,看着上空越来越黯淡,即将消散的火海。 以及如闪电般袭来,一脸亢奋的沈无形。 “噗嗤!”他忽然将手中的小刀,刺进肚子! 小刀十分犀利,他又用了全力,直接扎穿胃壁,整个陷入血肉中。 “铛!” 沈无形一道剑罡斩下,炎奴毫发无损,倒飞轰到一座山崖上,砸出一个大坑。 “什么!”沈无形脸色大变,免疫剑罡?这不是他被没收的特性吗?还有这岩石无法伤害他的特性…… 炎奴陷在岩壁的大坑中,抬起头,无数石粉洒落。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所有的能力都被这把刀没收,那我就连带这把刀一块适应掉……” “好可怕,我的能力……真的好可怕啊。” 他在自己在吐槽自己,沈无形霎时间骇得头皮发麻! 汹涌澎湃的烈焰,从炎奴腹部的小刀,喷涌而出。 八万段烈焰,闪烁着电光,又包裹着净世金光,顷刻间塑形成飞鸟状。 炎奴轰然飞出,舒展身体,恐怖的力量摧枯拉朽,击中了沈无形。 “噗!” 沈无形吐血暴退,他主要是被净世金光和雷电所伤,他的坐火神通,让他免疫了炎奴威力最大的火焰,不然这一击下来,他恐怕尸骨无存。 “怎么可能!不是没收了吗!” 他惊骇到了极点,五官直接扭曲,只因炎奴此刻看起来,体内能量空空如也,完全是个‘普通人’。 所有能力,都是从雕刻小刀上爆发,而小刀插在肚子里,似乎已经成了炎奴的一个器官。 说好的绝对平凡呢!平凡了,又没完全平凡,只是看起来平凡? “没收的特性,全部因此融合了?连带着我的刀一起?” 沈无形神情崩溃,意识到‘绝对’与‘绝对’之间,亦有差距! 炎奴的适应,太过恐怖,它不仅仅是抵抗伤害或者危及生命东西…… 最可怕的一种适应,叫做‘共生’。 凡是进入他体内的东西,一旦被适应了,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包括其他‘绝对奇物’。 这一点,比单纯的免疫、叠甲,都要可怕的多。 “跑!” 沈无形不敢再想下去,化作金虹,飞速逃离。 怎料炎奴刚才那一击,并没有用真气,乃是从能力回归后,就一直蓄力。 非常奇怪,明明体内看不到真气,但是真气就‘仿佛在他体内’,这使得他还是要蓄力。 此刻见沈无形果然一心逃跑,知道自己的速度追不上,炎奴立刻将蓄好的数十万年真气,裹挟烈焰爆发。 “吼!” 惊天动地的爆炸,瞬间轰飞了沈无形。 “呃啊!”沈无形的肉身当场化为乌有,只留下一道元神,拼死遁逃。 炎奴眉头一皱,继续追击。 奈何他不会飞,在空中作战,靠的是真气反冲。 “炎奴,别追了!”沈乐陵大喊。 但是炎奴破空飞行,在空中喝道:“不,他非死不可!” 沈乐陵愣住了,只能带着老鬼在地上拼命地追。 炎奴追出了山谷,见到青鸟与黄巾力士斗法。 那黄巾力士收到沈无形新的命令,挺身拦截炎奴,裹挟无尽罡气的拳头轰来。 “主人有令,追他者死!” 炎奴死死盯着黄巾力士,微微闪开,用手臂硬吃了一击。 发现这罡气他适应过,立刻顶进黄巾力士怀中,挥枪爆砸。 “好硬!”炎奴皱着眉。 眼前的‘大个儿’,比那些修士都要硬多了,就好像是一件法宝似的。 恐怖的烈焰轰击上去,只有少许损伤。 与此同时,沈无形越来越快,逐渐拉开距离。 炎奴真气耗尽,手头上又没有草,十分不甘心。 心思一动,咬破自己的手臂,吮吸起血液来! 咕咕几声,炎奴感觉到能量澎湃,直接舍弃黄巾力士,再度爆发追击沈无形。 黄巾力士裹挟罡气的拳头,力量庞大,堪称龙象之力。 一拳打在炎奴背后,炎奴根本不躲,反而硬抗,借助这股巨力,轰然加速。 而沈无形正飞着,忽然前面一道道罡气拦截:“还想走!你给我死在这!” 作法拦住去路的,正是青鸟。 他之前撕破脸,让黄巾力士拦着青鸟不让走,此刻青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施法阻拦他。 眼看着炎奴要追上,青鸟这才罢手,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追击。 “你又能走了?你不施法拦住他,你也得死!”沈无形可谓大怒,灵机一动,竟然偏转方向,跟着青鸟逃窜。 霎时间,天上四人一条线,青鸟最先,沈无形其次,然后是炎奴,最后是黄巾力士。 “别跟着我!”青鸟惊恐大吼。 沈无形急道:“你拦着他啊!我只剩下元神了!” 他强行把青鸟,梆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而此刻炎奴已经追到后面,一道金光射出,这是他刚刚摸索出来的用法,乃是学着沈无形凝聚净世金光。 “噗嗤!”沈无形元神被击中,灼烧出一个洞来。 “可恶……这小子要耗死我?” 沈无形看他不追死不算完的气势,心生绝望。 他现在没有肉身,元神临时带出来的法力只有几百段,这样耗下去,他必死无疑。 当即心一横,回头冲着炎奴,闪出一抹玄色。 “抽魂!” 这是拼了,他打算将炎奴灵魂抽出,然后借尸还魂!完成翻盘! 虽然炎奴现在还是有各种能力,但至少看起来体内空空如也,没什么可怕的能量,所有的力量都是从腹部的小刀中迸发的。 也就是说,他之前设想的计划,依旧有用! “抽魂……抽……诶?”沈无形忽然错愕,因为神通发动了,炎奴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借此机会逼近了他。 “他免疫了抽魂?不可能啊,第一次有效的啊!” “哪个狗东西对他用过这神通了!” 炎奴追上来,一枪砸下:“死!” “轰!”沈无形元神爆碎。 …… 第七十一章元神监牢 沈无形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炎奴回头看了一眼追他的黄巾力士,其忽然一下,眼眸就失去了灵光,当空坠落下去。 “类似姐姐制作的藤甲兵么……” 炎奴没有管这个东西,又瞥了眼自己和山谷的距离,估摸着已经飞出二十里地了。 他继续追击青鸟,接着再次咬了一口自己,想要吸血,然而这回咬不动了。 “这……” 炎奴想了想,凝聚的金光射线,噗得一下射中青鸟的后背。 空中洒出鲜血,不过很快就被对方的罡气和自己的烈焰湮灭了。 “呃啊!”青鸟根本没有战意,因为他擅长的是各种法术,结果遇到炎奴这么个怪胎,对他用什么法术都是增强。 那还是逃跑吧。 “神行术,神行术……”他强忍着伤势,一边御剑,一边翻动手中的书册。 忽然,他翻到了‘出阳夺舍术’。 他见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眼,马上就明晰了用法,好像练习了很多次一样。 劫运期元神可自由出窍,离体游走,本来就能夺舍他人。 当然,如果不学相关的法术的话,那就是元神钻进人家泥丸宫,和别人的灵魂在识海中搏杀,看谁吞噬掉谁。 这显然只是一种最粗浅的夺舍方法,只能欺负低境界存在。 而‘出阳夺舍术’则不同,此乃仙宗的高人发明的高深法术,它可以压制他人的灵魂,使其困在识海,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如此自己在夺舍中大占优势,对方基本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吞噬。 即便是同等境界,也有很大概率成功,纵然是越级夺舍,都不是不可能。 “不如,赌一把?” 青鸟思来想去,又被炎奴射了一道金光,他身体吃痛,心一横,猛然间回头发动了夺舍。 他知道,这可是沈无形竭力想要做到的事,可惜功败垂成,还没来得及夺舍就被打死。 自己固然可以施展神行术逃离,但炎奴这样完美的身体,如今还算是弱小的时候,错过了机会就不再有了。 此子生而不凡,注定搅动世间风云。 未来再次见到,恐怕已经是强到不可思议的怪物。 “飒!” 一直在逃跑,不敢还击的青鸟,忽然停下来了一手大的。 他将‘法术书’收入怀中,元神瞬间出窍,化作一抹霞光刺进炎奴眉心。 “出阳夺舍术!” 炎奴只感觉眼前一黑,就无力地从天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青鸟身体也丧失控制,他的元神已经进入炎奴的泥丸宫。 “嘭!” 青鸟重重摔在山头,尸体一下子成了烂泥,血浆迸溅。 炎奴则撞出无数石粉,从山头滚落,一路翻滚,最后卡在了悬崖中的一棵树上,毫发无损。 刚跑出山谷十里地的沈乐陵,远远看到两人同时坠落,各种能量在天上逐渐散尽,立刻猜到了是夺舍。 冯君游在一旁说道:“不好,炎奴的尸体,连我们都能用,他最大的弱点,很可能就是夺舍。” 沈乐陵听了,更加焦急。 对啊,之前炎奴灵魂出窍,尸体任由他们摆布。 固然那身体很强悍,很逆天,但她和老鬼都玩出花了,简直是把炎奴尸体当做法宝来使用。 连他们都如此,那真正的强者就更可能将其化为己用。 炎奴的适应,似乎并不在意身体被人使用。 “快跟上去!”沈乐陵带着老鬼和半云,拼命加速。 可惜自从上次帮炎奴修复,使其获得再生能力后,沈乐陵就没有机会补充,此刻速度根本跑不快。 而在更遥远的安丘城,朱家的贵人们凭栏眺望,慌乱不已,感觉大事不妙。 他们注意到,山谷上空的战斗,除了烈焰以外,其他修士的动静都没了。 就好像,全部被那烈焰解决了一般。 之后两道弧光飞出山谷,朝着远方而去,烈焰追击出去,越来越远,已经看不真切。 再之后,连烈焰也彻底消失不见了,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 东方泛白,黑夜即将过去。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看到石榴真人出手,难道说那焚天者,真的把所有修士都杀了? “咻!” 忽然从西方,飘来一朵彩云,有人身披霞光,飞驾而来。 看到那霞光的样式,朱瑕之大喜:“是仙宗来人!” “是太行仙宗!”旁边也有长辈认出。 各大洞天福地,唯有出过仙人,才能叫做仙宗。否则哪怕聚集的修士再多,也只是一门流派。 六大仙宗除去灭掉的泰山仙宗,还有五个。 按照排名先后,分别是蓬莱、华岳、峨眉、太行、庐山。 他们几乎不露面,都在各自的洞天中逍遥,或者彼此窜门,相聚论道,从来都不管天下纷争。 眼下距离青州最近的,就是太行山。 “山谷一战竟然会惊动太行仙宗派人来查看?” 朱家人又惊又喜。 雪儿却奇怪道:“秃发氏肆虐青州那么多郡县,都没有仙宗弟子前来,缘何偏偏这一次来了?” 朱瑕之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指着远方道:“总归还是来了嘛,定是为了诛杀秃发氏邪修。” 雪儿欲言又止,心中暗道:如果杀一个秃发氏邪修,都要如此艰难,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她轻咬嘴唇,继续眺望,但那冲天的火焰并未再出现。 而那仙宗弟子,也只是在山谷上方盘旋一圈,好像带走了什么,就顺着之前烈焰追击的方向,飞远了。 …… 充满迷蒙色彩的识海空间里,青鸟的元神欣喜若狂。 “进来了,进入识海了!” 他连忙寻找炎奴的灵魂,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诶?” “等一下,这是哪?这不是识海?” 猛然一抬头,他看到了一枚硕大无比的铜钱。 铜钱外圆内方,他所在的空间,此刻就寄存在这玫铜钱的中间方孔的位置。 青鸟惊愕至极,这枚铜钱怎么会在这里?识海不是应该在泥丸宫中吗? 他仔细感受,没错啊,这里就是识海。 所谓识海,是人体安置灵魂的秘境,它犹如‘折叠’一般,蜷缩在大脑的泥丸宫里。 而泥丸宫,就是人眉心深处,如松果一般的小器官,如有妙法,那个东西是能练成所谓‘天眼’的。 人体周身这样的秘境还有很多,比如下丹田的气海,比如中丹田的绛宫,都是类似的空间,它们只能容纳特定的事物。 下丹田只能容纳‘气’,中丹田只能容纳‘精’,上丹田泥丸宫,只能容纳‘神’。 五帝钱,虽然是神灵喜欢的贡品,但不代表这紫铜铸就的玩意儿,可以进入泥丸宫啊。 至少也得是特殊的法宝,才有可能寄存在泥丸宫。 忽然,青鸟看到识海空间的边缘,闪烁一抹灵光。 他飘过去,发现在铜钱的后面,还有一个识海空间!炎奴的灵魂就在里面。 “啊?” “两个识海?” 青鸟惊骇至极,他看清楚了,后面那个空间,才是蜷缩在‘人体泥丸宫’中的。 他再抬头看向自己所在的‘铜钱识海’,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炎奴脑子里的五铢钱,也是他的‘泥丸宫’! 青鸟拼死夺舍,万万也没想到,炎奴有两个泥丸宫! “原来那枚铜钱,真的是他的器官……” “所以我夺舍了铜钱?” 铜钱的识海空间里,并没有灵魂,所以青鸟注入进来,只能算是借尸还魂。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无法操控铜钱,更无法操控炎奴的身体。 也就是说,铜钱对炎奴来说是泥丸宫,但对他来说,只是铜钱…… 毕竟青鸟之前,可是拼死挖出了炎奴脑子里的一枚铜钱,他研究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甚至塞进自己脑子里,神识探入,也没有什么秘境。 但是偏偏,这铜钱在炎奴脑子里,就有识海空间。 “咻!” 隔壁再次闪过一抹灵光,只见炎奴的灵魂从另一个识海空间,穿越到了铜钱识海。 “原来铜钱是这么回事吗?他塞到泥丸宫的位置,就适应成了第二个泥丸宫?” 炎奴平平无奇的野人魂,来到了青鸟面前。 后者大惊失色:“你你你……你怎么可能苏醒……难道有人对你用过出阳夺舍术?你应该被压制了思维才对。” 炎奴回忆道:“出阳夺舍术?嗯,奏效了。我确实感觉失去了身体的控制,灵魂缩进了这里。” “至于苏醒,我一直是苏醒的,这应该是沂蒙山人抽我魂时就适应了。” 青鸟哑然,对啊,凡人灵魂出窍,意识也会被压制,无法苏醒。 那是天道压制,可是炎奴并没有这样,说明他把天道的压制都给适应了,区区劫运期法术的压制,当然也就没用了。 既如此,他的压制根本没意义,炎奴只是灵魂被拽回识海,他随时可以又睁眼控制身体。 “你怎么敢来到我面前!” 青鸟立刻扑上来,磅礴的劫运期元神,开启炼化。 然而炎奴丝毫不惧,元神炼化他也早就免疫了。 乃至反手一拳,闪出电光,打得青鸟元神闪烁惨叫一声。 “你无法炼化?” 炎奴点头:“对啊,早就适应了。” “那我就抹杀你!”青鸟直接全力发动元神秘术,霎时间元神化为一把青色光剑,几乎将整个识海空间填满。 “轰!” 巨大的破坏力,爆轰在炎奴身上。 青鸟为了不让炎奴适应,全力燃烧了元神,可谓是孤注一掷,不容侥幸。 炎奴的灵力充其量比拟神识期,而他劫运期的元神灵力强了十倍,全力爆发,就能秒杀炎奴。 他要将炎奴的灵魂彻底击溃,使其没有适应的余地。 怎料这一击下来,炎奴还是丝毫无损。 反而他为了发动这一击,消耗元神,已然重创。 “怎么可能,难道我自创的元神青光剑,也有人对你用过?”青鸟惊悚大喊。 炎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你不知道,外来的异物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吗?” “有什么作用不一定,但至少会像真气一样,对我的伤害不会奏效。” 青鸟难以置信道:“什么!我……我也成了你的器官?” 炎奴也很困惑,想了想说道:“好像不是,我无法控制你,这和本源、真气乃至小刀都不同……此刻你更类似于寄生在我体内的‘疫病之虫’。” 青鸟元神都绿了:“我……我是疫虫?” “可恶,破!”青鸟知道伤不了炎奴,连忙飞遁,一道青光撞击识海空间,他要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元神出窍之能,却打不破铜钱的识海壁障。 “糟了,你是凡人,我若想破体而出,就会伤害你……”青鸟满眼绝望,这座铜钱识海空间,成了他的元神监牢! 除非炎奴达到劫运期的境界,可自由元神破体,或者外面有谁用强行灵魂出窍的神通。 否则,他的元神永远别想出去了。 …… 第七十二章表面平凡 炎奴平平无奇的灵魂上,忽然闪烁出电光。 已然重创的青鸟,连连退后:“别杀我,反正我也出不去,也伤不了你。” 炎奴摇头道:“现在你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但如果我肉身被毁,灵魂自动出窍……你若是在我之前占回身体,岂不是就能操控我的肉身了。” 说罢,他连轰数拳,青鸟元神灰飞烟灭。 不过炎奴并没有走,沉思片刻,撕裂了自己一块灵魂,又吸收回去。 “唰……” 青鸟的元神一脸惊恐地出现在识海空间中。 “别杀我!” 炎奴挠挠头:“我已经杀过一次了……” “什么?”青鸟想起来,他最后的记忆,就是炎奴灵魂电光拳轰下来。 “你你你……把我复活了?” 青鸟神情麻木,这可不是灵魂出窍那种假死,而是形神俱灭之后复苏,真正的逆转生死,据他所知,只有最顶级的神通才可能做到。 炎奴皱了皱眉,对于青鸟的元神刷新,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本源啥的能恢复,元神自然也可以。 “果然和疫病之虫一样,它们死了我吃草就能生产,而你则是补灵魂来生产,你就是寄生在我脑中的灵体共生虫。” “这种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东西,我即便适应,也不会由我来控制。” 听到叫他共生虫,青鸟眼神悲怆,知道自己恐怕永远摆脱不了炎奴了。 就连死亡都摆脱不了的那种。 “你要拿我怎样?我伤不了你,你却能伤害我,你是不是要不断地吞噬我的灵魂?” 炎奴楞了一下:“对哦。” “……”青鸟脸色阴沉。 可随后炎奴皱眉道:“不过你有点恶心。” 自从多了一种思维模式后,他在价值的基础上,还会考虑意义。 炎奴想了想,自己吃自己也能壮大灵魂,完全没必要吞噬眼前的老头。 他尝试了一下,撕裂了自己三成的灵魂。 随后吸收百分之二,他立刻自己补满,然后那三成灵魂也饱满了,只不过没有意识。 “哦?我的意识是唯一的么?”炎奴还以为会创造另一个自己,结果只是一团饱满的灵魂物质。 接着又将其吸收回去,前前后后,他灵力量相当于翻了一倍。 他这手操作,把青鸟看傻了:“怪物……这太荒谬了……” “你就在这关着吧……”炎奴一笑,打算暂时不管这个家伙。 见炎奴准备离开,青鸟有些错愕,忽然抬手道:“等一下!” “我可以主动切出灵力,给你吸收。只希望你日后能……” 炎奴摆手道:“不需要,炼化你的太慢,而我的灵魂一瞬间就能吸收。” 他还记得,自己是活活磨死的沂蒙山人的元神,每一次只能吞噬一点点,那效率真的很慢。 相比起来,他的灵魂因为本来就是他的,所以不是吞噬,而是‘回归’,一下子就吸收了。 既如此,那为何不吃自己的?他感觉吃自己的最干净。 青鸟又道:“还有神识!我虽然逃不出去,但是神识不伤害你,肯定能探出去!” “这样的吗……”炎奴一惊。 他被神识伤害过,不知道神识本质上不会伤害他,那是一种探查力量,除非有相关的伤害性法术。 霎时间,炎奴就感觉一种意识蔓延出身体,扫描周围的情况。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就卡在悬崖边缘的一棵树上。 接着扫描到了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蒙蒙亮,天上干净得很。 他之前烈火焚天的景象早已经结束,这让炎奴想起来,自己的适应确实也结束了。 除了刚被夺舍时,把青鸟的元神适应成共生虫。 之后他撕裂自己的灵魂,这一点并没有被适应。按理来说,应该会和他咬破手臂吸血,结果第二次吸不了是一样的。 这时间,正好对应天上的火光消散。 “我果然必须‘火曜于天,光照四方’,才能开启适应么?” 炎奴心里呢喃着,随后反应过来,大喊:“停下!把神识收回来!” 青鸟一愣,连忙收回:“你能看到?” 炎奴诚实道:“我虽然不能控制你,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受到。你看到的东西,我也能看到。” “不然怎么说,你是我的灵魂共生虫。你元神的功能,其实还是我的,只不过是由你来控制。” “就好像我的心脏,它自己会跳,但运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你的神识既然能放出去扫描,那么你看到的一切,也会共享给我。” 这就是炎奴,一上来就确定青鸟已经被他共生的原因,不然怎么敢站着不动,硬吃那招元神青光剑。 只是他终究不太了解神识这种东西,还以为青鸟出不去,神识就也出不去。 “你若是关键时刻,神识外放求救,会很麻烦啊……还是把你打死吧。”炎奴说着,抬起了灵魂电光拳。 打死青鸟,大不了平时不补充灵魂,他自然也就不会复活。 青鸟急忙道:“不不不,我不会这么做的,不然我干嘛告诉你神识能外放!” “是啊,你为何告诉我?” 青鸟叹息:“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可怕吗?当你复活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摆脱你了。你的逆天,超越了生死。” “我实话跟你说,我已经没有心气了,或者说……我服了。” “你说什么以后能灵魂出窍了,我会趁机控制你的肉身……呵呵,或许可以吧,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担心我操控你的身体,把你灵魂杀了?我现在都不敢想这种事!” 从开战到现在,他真正切切感受到炎奴能力的可怕,他觉得没有什么是炎奴不能适应的。 他已经不敢想象,炎奴真的死掉,会怎样…… 这个怪物连他都复活了,难道还会死?天知道又会发生怎样可怕的蜕变。 炎奴虽然听他说话不清不楚,但也能感受到青鸟内心满是恐惧,那是非常强烈的情绪波动。 于是他说了一句:“你试试骗我,能不能让我感受到。” 青鸟一愣,说道:“我刚才在骗你,反正你感受不到。” 霎时间炎奴放下了拳头,因为他感受到了,青鸟这句话在骗他。 “等我需要你的神识,你再外放……对了,你之前说希望日后什么来着?” 青鸟抿着嘴道:“我都听你的,只希望日后,你能允许我成仙。” “你都这样了还要成仙?怎么你们一个个,就这么想要成仙?”炎奴错愕。 青鸟憧憬道:“你没有真正修炼,你不懂,境界升华的那一刻,是有多么美妙。” “好像无数的道理,明晰于心,好像无数的灵光,在心中绽放。传说成就天仙,有无上妙意,妙不可言!” “凡是提升过境界的,都渴望成仙,境界越高,就越渴望!” 炎奴撇嘴道:“明晰无数的道理,就你这样?” “呃……那是一种感觉,感觉……无可描述。”青鸟有些尴尬道。 炎奴歪着头:“那你努力吧。” 说着,他离开泥丸宫,霎时间回魂睁眼。 天已经亮了,他从树上爬起来,扶着岩石往上攀,两下就爬上去了。 他举目四望,这里十分陌生,草木茂密,山峦叠嶂,俨然到了另一片山林。 几十丈外,青鸟的尸体就趴在地上,血肉模糊。 炎奴正要过去,忽然一抹剑光飞来。 有人驾驭着宝剑,降到山头,落到青鸟的尸体旁边。 “又来一个?”炎奴有些懊恼,虽然精神饱满,但他就是感觉心累。 一波接着一波的战斗,从茶山堡杀到现在,尽管他越来越强,但敌人也越来越多。 有了‘中人之姿’的思维后,他能感受到这种没完没了,纷争不断的倦意。 “嗯?他没管我?” 炎奴眼睛一亮,只见那修士全程无视了炎奴,只是一味地在探查青鸟的尸体。 这让炎奴恍然,对了,他只要不动用力量,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所有的能力都被压缩在了小刀里,好像在另一种‘层面’。 就连青鸟所在的‘铜钱识海’,别人也看不到,它只是‘仿佛’、‘犹如’在眉心处。 所有能力,已经是冥冥中存在,正常方式根本探查不到了。 非要说他哪里奇怪,那就是果体,加上肚子插着一把刀。 但这把刀也是平平无奇,好似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要知道之前都差点被他的烈火给毁了。 “凡人,你为何在此?”那名剑修终于跟炎奴说话了。 但他没有看炎奴,一挥手从袖子里飞出一套袍服。 等炎奴穿上之后,他才转过身,冷眼瞥着他。 “有一群神仙打架,死了好多,然后有个系着黄巾的壮汉追我,我就一直跑,后来他没追了,我摔下了山崖,挂在树上,刚刚才爬上来。”炎奴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石头,捂着肚子。 剑修听他说得不清不楚,眉头一皱,但还是听出追他的是黄巾力士。 霎时间一挥手,从他袍子里飞出一尊高大的力士。 “是这个吗?” 炎奴点头,心说这家伙原来把这大高个也给捡走了。 剑修见他肚子插着一把刀,随手又扔给他一颗药丸:“你是附近的山野村夫?” 炎奴老实道:“我是贱民。” 剑修撇撇嘴,感觉这种山野村夫也问不出什么来,年纪又小,又没读过书,估计是在山里无意间被卷入修士斗法中,有人对黄巾力士下令,所有靠近的凡人驱逐,所以他才被追。 正想着,他同时又从青鸟怀里,拿到了那本‘法术书’。 那真是一本普通的书册,还有点破破烂烂的,剑修随手捡起来时,里面还掉下来一页纸,随风飘到了山林中。 但他看也不看,又收走了青鸟携带的各种法器物品。 炎奴倒是看向山林,心说这可是青鸟拿着当宝的东西,剑修没有看出奇异么? 忽然,一股力量从天而降,卷住了青鸟的各种遗物。 “何人!”剑修用力守住。 随后撕拉一声,书册被撕成两半,一半随着其他法器物品,统统卷上了天。 炎奴和他都一抬头,只见头顶一片彩云飘来,云上有人霞光异彩。 天空中传来悠扬的声音:“太行东首日霞峰,上浮云霄下列龙。自古皆有求道者,不知何处拜仙宗。” 剑修瞳孔一缩:“太行仙宗!” 其实不用听诗,他一看霞光的款式,就认出来头。 当即御剑而起,飞到仙宗弟子的对面,神情肃然。 炎奴一听这诗耳熟啊,沈乐陵念过,原来太行仙宗的人,还集体有一首诗啊。 他也不散发任何力量,就坐在山头,靠着岩石,仰脖子看着。 一脸‘我是贱民,你们神仙打架不关我事’的表情。 …… 第七十三章仙宗法旨 连续又来了两个修士,炎奴选择了隐藏自己的特异。 不然恐怕这伙人又要除掉他,而且可能还没打完,就又来更多。 这样下去,敌人只会越打越多,他永无宁日,而没有时间去寻找天下太平的答案。 炎奴犹记得,姐姐给自己讲的,关于霸王的事。 那可是闪耀一个时代,名扬后世,号称无敌的一个人。 然而他最后的结局,却是失败。 或许霸王强横无匹,或许能一步步击败所有的强敌,但敌人越打越多。 就算他击败了所有的敌人,又能如何呢?还会有更多的敌人。 他的朋友远去,他的爱人死去,他在最后都突破了境界,变得更强,但他选择死亡。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的细节炎奴不知道,所以他渴望去学习。 而经历了这么多,他隐约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霸王,只知道战斗。 哪怕他明明一场战斗都没有败过,但是他战斗以外的地方……败得彻底。 这不是真正的无敌,恰恰相反,他的结局是‘无友’。 炎奴自从拥有副脑后,就在思索着战斗的意义。 如果一场战斗,只是单纯招惹更多的敌人,那就好像只是野兽在反击猎杀,这无疑是苦闷的。 回想华县一战,那样的战斗显然更有意义。 张家的覆灭,让老鬼落泪,让满城欢呼。 虽然也招惹了很多敌人,但有更多的人因此受益,为此开心。 炎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没饭吃的小男孩干净的笑容。 自己也不禁感受到满足,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种快乐,是无数善良的人都可以感受到的。 以前炎奴不知畏惧,现在他能够理解什么叫普通人的畏惧和无奈。 也正是他扫灭了人们畏惧与无奈的对象。小男孩才丝毫没有害怕他,城里的百姓之后也没有把他当做怪物。因为他们都渴望一个这样的人,不在乎他是不是逆天。 如果是为了这种意义,那炎奴感觉,即便举世皆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他只是在遵从内心,最朴素的选择。 就好像黄半云父亲的选择:一怒之下便杀了豪强,宁可亡命江湖。 同样是招惹无数的敌人,黄半云的父亲并非不知畏惧,而是明知可怕却义无反顾。 “谁挡我就杀谁,你们千万别挡我啊……”炎奴好奇地看着天上仙家对峙。 这些人不对他喊打喊杀,使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以正常的角度,去看修士的世界。 炎奴自认不是嗜杀之人,他不希望自己也走上了与霸王同样的路,陷入到无尽战斗的怪圈,与很多压根不认识、不了解的人为敌。 他想要的是天下太平。 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太平,不知道该如何做到。 他需要去寻找答案。 与其不断地被人追杀,他更渴望学习,渴望去认识这个世界,去真正体会到人世间的一切真实。 就像刚才一样,他得以看到修士的另一面:在见到凡人衣不蔽体后,会随手给件衣服,看到受伤后还给点药。 或许心态高高在上吧,亦或者只是这个人有点特殊。 但起码把自己当做一个‘人’,这就是被追杀的他所看不到的一面。 …… 此时此刻,仙宗弟子在一个个筛查青鸟的各种遗物,当捧着那半本书看了一眼时,不禁愣住。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本书,目光所致,瞧见一个个法术名称,霎时间一个个法术的用法,就在他心中流转。 这毫无疑问不是什么法宝,因为这本书已经破烂了! “青鸟啊青鸟,你号称精通无数法术,原来如此……” “就是这件奇物么……” 仙宗弟子心里嘀咕着,随后目光锁定高傲剑修。 “太行仙宗的弟子,原来就是这样抢夺他人遗物吗?”高傲剑修在他对面,嘴上虽然不卑不亢,但是心里却很凝重。 仙宗弟子反问道:“你是何人?” “九华山凌云剑。”高傲剑修没有念诗。 因为人家已经报了整个太行仙宗的诗,意味着是代表师门出来的,名头太大,他再念个人的诗就反落下乘。 仙宗弟子淡淡道:“我奉师尊法旨,下山查逆天事,此地所有遗物,我皆要带回去交代。所有人所有事我也皆要问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悉数道来。” 凌云剑皱眉道:“青鸟是我道友,出山时曾言‘若天亮不回,定有大劫,请道友救我’。” “我算到天机混乱,又已天亮,便前来查看,刚刚才到,到底发生什么,我也不知。” 仙宗弟子不置可否,回头问道:“昨夜逆天者可是他?” 只见从他身后的一副剑匣中,飞出两把宝剑。 炎奴在下面立刻认出,一把是丹若剑!一把是玄锋剑! 这让炎奴一脸无奈,他敌人太多,杀了邪修又杀沈无形。 这俩人兵解之后飞远,他就没管了,没想到没走? 那他装不下去了啊,只能站起来,做好战斗的准备。 只见玄锋剑里的常阳说道:“不是,昨夜一战,是逆天者、秃发氏邪修、沈无形、青鸟与九华山五名修士。” “这位凌云剑道友,不在其中。” 他和石榴道人,为了看到凌云剑,需要神识外放。 这一扫,就发现了山头上的炎奴。 石榴真人的丹若剑浑身一震:“常兄,是他!” 常阳连忙制止石榴真人,说道:“不是他!昨晚的九华山道友,除了青鸟是劫运期,其他都是灵妙神识,而这位凌云剑道友,已然劫运,只是同为九华山一脉,衣服相近而已。” “兄弟,你认错了。” 石榴真人一愣,他说的‘是他’,指的是炎奴,常阳明显也发现了,结果却打岔打过去了。 他连忙以神识暗中询问常阳:“常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逆天者就在下面。” 常阳暗中回道:“兄弟,我看他也不想再战,我们就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怕什么,如今仙宗弟子在此……”石榴真人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常阳又道:“沈无形与青鸟已死,那逆天的秃发氏邪修,亦是死在他手中。你觉得现在这两个劫运期道友,真的会是他的对手吗?” “兄弟,你到底与他有何冤仇,他杀了秃发氏邪修,又杀了沈无形,算是间接救了你我。” 石榴真人仔细想想他和逆天者无冤无仇,害他兵解的是秃发氏邪修,当即陷入沉默。 仙宗弟子见这两把剑一个说‘是他’,一个说‘认错了’,立刻喝道:“到底是不是他!” 他威压极重,常阳连忙道:“真不是,这凌云剑道友,我们完全没看到过。” 仙宗弟子一挥手,凌空排开一大堆残破尸骨,或者遗物,以及一具黄巾力士。 “我已找到秃发氏残骸,沈无形的尸身,你二人的遗蜕,甚至还有一具凡人的无名骨。” “唯独九华山的修士尸体,一个没见到。” 那九华山凌云剑一愣,立刻从袖子里飞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青鸟道友的尸体在此!” 仙宗弟子颔首:“嗯,那还有五具呢?” 凌云剑皱眉:“许是形神俱灭了。” 炎奴在下面一想,好像那五个人,确实被他轰得连渣都不剩。 “是吗?”仙宗弟子询问常阳。 常阳无奈道:“我和石榴兵解之后,沈无形就来了,他与九华山修士围攻逆天者,我和石榴就飞离了现场,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之所以还在附近,是因为沈无形在外埋伏了黄巾力士,我二人被其阻杀。” “若非关键时刻,沈无形陨落,黄巾力士失去灵光,我二人险些陨落。” 炎奴在下面听到这话,终于知道为啥这俩人没走掉了。 凌云剑趁机也从袖子里放出一具黄巾力士,说道:“我也找到一具,它身上有青鸟道人的法术波动,恐怕青鸟想走,也被其拦住。” 至此情况已经很明了,沈无形镇压全场,所有人都要杀。 结果他被逆天者反杀了。 仙宗弟子幽幽道:“既然常阳道友对沈无形到来之后的事一概不知,那又岂能确定,凌云剑真的只是刚到呢?” “这……”常阳没话说了。 凌云剑大怒:“此事与我无关,你爱信不信,太行仙宗又如何?你还要拿我不成?” 仙宗弟子晃了晃那半本书册,说道:“非我针对你,此物逆天,我必须带回去交代。” “你把另外半册给我,还有青鸟的尸体,我须一并带回山门!” 凌云剑本来还想说,法器什么的已经被卷走,剩下这半本书也给他算了。 结果听到尸体也要带走,当即怒道:“青鸟是我道友,他既已然陨落,我定然要为他收尸,你不觉得欺人太甚了嘛!” 仙宗弟子冷冷看着他:“一切逆天人,逆天事,皆须报由仙宗处置,你身为劫运期难道不知道?” “我知……”凌云剑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这个‘法旨’。 除了仙宗以外,谁也没有权力处置逆天者,这是各个仙宗合力制定的规矩。 仙宗弟子继续说道:“知道还来?你们总爱自作主张,到头来招致杀身之祸,还不醒悟。” “逆天事归于仙宗管,此为仙人制定的法旨,你要忤逆吗?” 凌云剑沉声道:“我说了,此事与我无关,青鸟擅作主张要去诛杀逆天者,我曾劝过,如今他死了,逝者已矣,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他收尸。” “你随便说一件东西逆天,就要把他所有的遗物,乃至尸体都要走,我如何服气!” “哈哈哈!”仙宗弟子大笑起来,用可悲的眼神看着他:“你手中便是奇物!” “你只需要翻开看一眼就能知道……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你看了,你也跟我走!” 凌云剑眼皮直跳,没有看,直接将书扔给对方,但却把青鸟的尸体收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书给你,尸体让我带走。” 然而仙宗弟子周身霞光大涨,不留情面道:“我全都要!” 霎时间,噌得一声,凌云剑背后的剑匣飞出一物。 剑光冲天彻地,盖过了朝阳的日光。 “匣里神光射斗牛,凌云寒气袭人头。只消一颗如龙胆,立向青天似雪寒!” “九华山凌云剑,领教太行高徒!” …… 第七十四章高人频出 [] 见他要出手,仙宗弟子冷笑一声,挥手收掉所有杂物。 只留下那分为两半的书册。 他双目绽放寒光,顷刻间透视整本书。 挥手就是一道法术,巨大的青色圆球,笼罩了整座彩云。 紧接着又一掐诀,绽放无数罡风,卷向凌云剑。 这还没完,他同时口中默念几句,身上凝聚出蓝色的巨大法身,足有十丈高! 最后凌空连点几下,听得叮叮几声,有细碎的星光绽放,好似无数萤火虫,向四面八方扩散。 其形成更为巨大的光罩,盖住了方圆百丈,闪烁着明暗不定的亮斑。 “仙宗弟子果然厉害……”凌云剑才刚施展一式剑术,凝聚强大剑光。 结果仙宗弟子后手行动,竟然连发四套法术! 攻防兼备,还有法身,更是造出一个结界封锁他的退路。 “好强……”凌云剑没想到对方仅凭飞快的施法速度就把他压制住了。 要知道,仙宗弟子真正的厉害之处,都还没用呢! 像什么宗门赐予法宝,仙宗的秘术,以及有异方可专门培养的高级神通……这都是仙宗弟子的优势。 凌云剑一时间焦头烂额,但剑术妙法横出,倒也应对住了。 炎奴见他们打起来,一边朝山下转移,一边回头看。 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俩兵解的修士,没有揭穿他,但他也正好继续旁观。 “原来所有像我这样的人,都得报给仙宗处置吗?” “沈无形、青鸟,都属于自作主张啊……” “那石榴真人,曾说杀死我功德无量,结合这什么法旨,所以仙宗是想独吞全部功德和逆天奇物?” “仙宗行事好霸道啊,别人想要为朋友收尸,都不让么……” 炎奴眉头一皱,不禁愤愤然。 他想要找阿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因为阿翁总说落叶归根。 阿翁曾说过的最卑微的话,便是:“人活一口气,如今我连心气都活没了,只盼能有一抔土。” 炎奴知道,无论生活多么困苦,像阿翁这样的普通百姓,最底线的念头,就只是希望有人为他收尸。 这似乎是身为一个‘人’,曾活过一场,那最后的意义。 青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他却交了个好朋友。 凌云剑不惜为了一具尸体,和仙宗之人大打出手,别的不谈,他对朋友倒是真心的。 炎奴以最朴质的内心去看,觉得仙宗欺人太甚。 不过炎奴并不打算出手,一方面他只看到片面,谁知道他一旦暴露,是不是这群人合起伙来干他? 另一方面,凌云剑实力很强,不算逆天力量,他比沈无形还要强得多,估计有法子逃跑。 相比起来,炎奴现在更担心姐姐和老鬼。 “那仙宗弟子,明显搜索了山谷,把各种尸骸、遗物都收集了,扬言全部要带回宗门。” “他一路飞来,竟然没有发现姐姐和老鬼?他们躲起来了吗?” 炎奴快步下山,看着周围山林复杂,溪泉纵横,这已经是另一座山了。 他为了追沈无形,飞出了二十里。 炎奴猜测姐姐应该是利用水行之术,顺着河流追自己。 而河流走势复杂,并非直线,继而那仙宗弟子直挺挺飞过来没有发现。 炎奴蹦蹦跳跳,也不用能力,凭借他最初始的身体素质,在山林中奔走。 很快,他就来到了结界的边缘。 他摸了摸结界,果然过不去,只能等那凌云剑,是不是能打碎结界了。 炎奴左顾右盼,忽然想到那本书,有一页落到了这片山林。 仙宗弟子就是为了奇物来的,而称那本书是奇物。 书平平无奇,都被撕成两半了,对方依旧能看出逆天,那额外飞出来的那一页纸呢? 想到这,炎奴立刻在山林里搜寻起来。 忽然,天空一阵大喝:“何人在我界中藏头遮尾,当我天眼通看不出来吗!” 仙宗弟子打着打着,似乎是在结界里又发现一人。 炎奴回身抬头一看,果然,一名平平无奇的道人,穿着朴素,在高空显现。 他手持拂尘,盘坐在一朵不足一丈宽的紫色小云上。 语气淡泊,声音却传荡全场。 “逍遥四海留踪迹,飘到南极立吾名。直上九天修我道,紫尘白鹤自来迎。” “贫道紫尘,一介散修,见过诸位高人。” 炎奴虽然听不太懂诗,但又是四海,又是南极的,只觉得这人好潇洒,去过这么多地方……自己这辈子还没见过海呢。 仙宗弟子冷淡道:“你我境界相同,当不得高人之称……昨夜之事与你也有关?” 那紫尘散人一摆拂尘说道:“道友误会了,贫道不过是小小散人,无门无派,从不多管闲事。” “生平只有一位知音,相伴看尽天地山河。” 仙宗弟子质问:“你缘何在此,被我结界罩入?你隐身靠近我,还说昨夜与你无关?” 紫尘散人叹息道:“真的误会了。” “贫道之所以在此,乃是我生平唯一的知音,惨死于沈无形之手。” “悠悠天地间,独留我形单影只。贫道发誓报仇,奈何交手数次,都不是他的对手。” “今日知他出山,一路索迹跟随。但贫道飞得慢,等到此地,只见到二位。” “实不相瞒,贫道见你仙宗在办事,不愿卷入其中,所以只是隐身听两位高人对话……” “确定沈无形已死,贫道早已想要离开,奈何高人立此结界,我难脱身。” 仙宗弟子不依不饶道:“你隐介藏形,偷偷摸摸,谁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你耳中有乾坤,展于我看!” 紫尘眉头一皱,频频叹息:“非要如此吗?” 仙宗弟子祭出一把尺子,肃然道:“若你不愿,就随我上山,交由我师尊玉河真人发落。” 紫尘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箫,无奈道:“贫道不愿卷入任何瓜葛中,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解,只想游观八荒……” “你放我走吧,何必为难我。” 仙宗弟子大喝:“非我为难你,一切不过是师尊的任务罢了!” 说完果断出手,扔出尺子,瞬间那尺子如同巨山一般庞大,泛着青光轰向紫尘。 与此同时,他还在和凌云剑斗法,各种法术频出,以一敌二,竟然依旧压制着后者,游刃有余。 面对法宝轰来,紫尘立刻将玉箫吹动,一阵悦耳的曲调悠扬传荡。 凌空出现紫色的音波凝成实质,状若箫形,招架住了那把青色巨尺。 声音传到炎奴耳中,他没觉得有任何威力,反而觉得十分动人。 “这就是吹箫吗?真好听……”炎奴露出笑容,心里惊喜。 他从小到大,除了村里头听人唱些野歌,击打一些木梆子,哪里听过什么精妙音乐? 那紫尘散人的玉箫声空灵自在,曲调悠然,炎奴不懂欣赏,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好听得很。 此刻天上神仙打架,他在山下面,竟然听音乐听得津津有味,都忘了去找‘一页纸’了。 紫尘一边吹,一边端坐云头,躲避接踵而来的法术。 但看他似乎自保有余,攻伐的手段不足。 “紫尘道友,你想走,我也想走,你我合力破了这结界!”凌云剑忽然剑光大涨,荡开诸多风雷,轰击在结界上。 紫尘见状,曲风陡然一变,箫声苍凉宏大! 好似一副辽阔的山河画卷,展现在眼前,给人一种雄伟震撼,荡气回肠的感觉。 与此同时,莫大的力量加持在凌云剑的招式上,顷刻之间就破开了结界。 无数星光,逸散消失。 “好!”凌云剑没想到这紫尘散人,虽然攻伐不足,但辅助的法术厉害得很,直接让自己的剑术威力,壮大了近十倍! “道友你我各奔东西!来日有缘再会!” 凌云剑与紫尘道别,朝东方飞去。 紫尘牵动云头,朝西方飞去。 然而没有飞多远,就被各自方向出现的霞光拦住去路。 霞光之中,还有人显出身形。 “什么!”凌云剑脸色大变,他认出拦住自己的霞光款式,乃是庐山仙宗。 “五老峰前白水头,碧龙潭里共清幽。古树千年灵异果,纯阳三醉神仙洞!” 霞光之中,走出一女子,穿着碧绿的翠烟衫,头插一支白玉簪,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 然而如果只是如此,凌云剑不至于心忙神慌。 庐山是仙宗里排名最末尾的,他连太行仙宗都打了,还管这个?逃掉就行,大不了以后躲起来苦修。 可是,这名女子,脑后显出一圈灵光,闪耀醒目,犹如转轮。 “得道大能!”凌云剑惊骇失声。 另一边紫尘也脸色泛苦:“金身期么……这里发生什么,真的和我没关系……” 原来西边拦住他的霞光里,也走出一名修士,背负宝剑,剑眉星目,脑后也有一圈灵光。 “峨眉山谷蟠三峡,天下风云辟百艰。金顶古来无洞府,一峰双锁白云闲。” 此正是峨眉仙宗的修士,代表师门时所念的诗。 炎奴在山下,仰着脖子看,瞪大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得道境的修士。 他总听沈乐陵说得道境大能多厉害,但得道境到底怎么回事,沈乐陵也说不清,只是经常提到而已。 说淬体、灵妙、神识、劫运四期之后,就是得道境。似乎劫运期和得道境之间,横隔着一层大蜕变。 此刻炎奴听得只言片语,才知道,原来得道境也分成好几期,金身期似乎就是得道境的第一层小境界。 而这种脑后,能亮出灵光的,正是得道境金身期,才可能显露的特征。 “得道境都一口气来了两个啊?” 炎奴感觉奇怪:“胡蛮也逆天,他们怎么不上心?我昨晚这点事,就来这么多高人?” …… 第七十五章监管天下 [] 庐山女弟子身上玄色一闪,玉指凌空一点,就把凌云剑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凌云剑心凉到谷底,知道面对得道境,乃是犹如鸿沟般的差距。 这两道霞光是忽然出现的,也就是说他们就隐藏在结界外,等自己要跑了,才选择现身。 “道友,我们走不掉了。”凌云剑向紫尘传音。 紫尘不置可否,只是一脸怅然,相比起凌云剑,紫尘的心境明显稳如泰山。 “云源师兄!”太行仙宗弟子首先向峨眉修士行礼,显然是认识。 六大仙宗的创派祖师,同出一源,所以同辈之间互称师兄弟。 道号云源的峨眉修士轻轻点头,算是回礼。 太行弟子咽了口唾沫,又向那名女修拜见:“这位师姐,请问您又是……” “虞青禾。”庐山女弟子言简意赅,眼神清淡。 听到这个名字,太行弟子心里一惊,因为庐山仙宗的创派祖师就姓虞。 就连峨眉的云源也愣了,不禁问道:“这位师妹,青鸿师兄是你……” “是我弟弟。”虞青禾淡淡道。 云源顿时非常尴尬,连忙改口:“拜见师姐。” 太行弟子头有点大,这两位境界高,还大老远一个从蜀中赶来,一个从江右赶来,难道是要横插一手吗? “师兄师姐,海内之地,我等仙宗各有领属……自泰山沦亡,青州之地就由我太行仙宗监察……二位千里迢迢来此,请问有何指教?” 他说话很小心,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这是我太行仙宗管的地方,你们来干嘛啊? 虞青禾淡淡道:“师尊的任务罢了。” “哦……”听到这话,太行弟子不再多问,随后看向云源。 云源倒是解释道:“师弟不必多想,若非你结界被破,此二人即将逃脱,我也不会现身。” “这一次是全新的逆天之物,师尊只是派遣我来查看一二。” “可惜来得晚了,还请师弟告知此物能力,我也好回去有所交代。” 太行弟子一听就懂,无非是来收集情报的。 整个天下,到处都有可能忽然冒出来逆天事物,继而六大仙宗合力监察,收管奇物。 其中蓬莱监察整个海外,而海内十五州,由华岳、峨眉、太行、泰山、庐山分管。 又因为泰山亡了,所以泰山原本管辖的冀青徐三州,分别交给了峨眉、太行、庐山。 虽然说相互之间会定期共享情报,但彼此还是会派人在各自收纳奇物的时候旁观。 不过直接来了两个得道境,这是让他没想到的,通常这种情况,只是来一个修为低的,稍微了解一下而已。 但一想到这里是青州,千里之外就是魔道山门,那来的境界高一些倒也合理。 “是,小弟这就将情报告知二位师兄师姐。”太行弟子将从石榴、常阳那里得来的情报,一五一十说了。 云源听了眉头一皱:“有个焚天者可以吸收各种能量,任何攻击,第二次就免疫?” “还有青鸟的奇物,是这本书,只要看到法术名称,即可学会?” “你就只知道这些?焚天者人呢?” 太行弟子尴尬道:“小弟也来晚了。” 云源错愕:“青州是太行仙宗监管之地,你怎么会来晚?” 太行弟子低头不语。 虞青禾淡淡道:“他担心会遇见魔道,继而故意来晚,只打算收拾一下残局回去交差。” 太行弟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小弟路遇邪修,与其大打出手,继而迟到。” 虞青禾轻笑一声。 云源则说道:“冀州、青州之地自泰山仙宗沦亡后,妖邪横行,师弟路上遇到,也不足为奇。” “至于魔道,师弟你不必担心,他们不尊天,天道对其永久混乱天机,不能如我等一样,确定事发地点。” “而且魔道大半皆被蓬莱镇压封印于归墟,那帮人本就不多,如今元气大伤,定然不敢再出来走动。” 太行弟子表面应声,心中暗自腹诽:魔道那帮人胆大包天,谁说得准呢?你们得道境不用怕,我可是听说,魔道中人捉拿劫运如抓狗。 这时紫尘散人拱手道:“诸位仙宗高人,贫道与此事无关,还请放我离去。” 凌云剑也急忙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太行弟子也是劫运期,他还能反抗,可如今来了俩得道境,他只能寄希望于高人能讲道理。 不过两大高人还没说话,太行弟子就大喝道:“凌云剑,我说了,你把尸体留下,可以走。” “至于你……”他看着紫尘说道:“偷偷摸摸定有隐瞒,非跟我上山不可!” 紫尘眉头紧皱:“为何他可以走,我就非得去仙宗?” 太行弟子冷声道:“他是九华山一脉的峰主之一,名门正派,有九华山诸多同道为其背书。” “你一介散人,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若出了什么事,到哪找你!” 紫尘叹息一声,眼神挣扎,似乎在犹豫什么。 凌云剑则毫不犹豫道:“我绝不交出道友尸体,你自己来晚了,不知前因后果,就要为难我?” 太行弟子大怒:“放你走你还不愿意?你非要强留这具尸体,难道是隐藏什么?既如此,你也别走了,跟我一起回山由师尊发落!” 说罢,他青色巨尺祭出,砸向凌云剑,要将其强行带走。 然而虞青禾忽然手指微动,脑后灵光大放,青色巨尺如遭重击,直接变回小尺,翻滚回去。 “师姐!你……”太行弟子愣住。 虞青禾淡淡看着凌云剑:“你要这具尸体,只是安葬?” “是!青鸟是我道友,我真不知他持有逆天奇物,如今逝者已矣,奇物已经被收纳,还请让我将其安葬。”凌云剑诚恳道。 虞青禾点点头,说道:“真不是为难你,法度如此,这具尸体很可能也有逆天的力量。” “甚至包括你,触碰了奇物,也有可能染上不为人知的特性。” 说着,她看向太行弟子:“我且问你,那本书有何代价?” 太行弟子看着手中两半的书册,摇头道:“尚未知晓。” “不知你就敢用?”虞青禾蹙眉。 太行弟子撇嘴道:“师姐,青鸟号称精通无数法术,名扬在外,已有很多年了。我看到此书,才知道是奇物的能力。” “既然他这么多年没事,想必也没什么代价。” 虞青禾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奇物危险的很,你忘了泰山仙宗是如何覆灭的吗?” 太行弟子和那云源都错愕道:“不就是被那群魔道攻灭的吗?” 虞青禾眯着眼说:“泰山仙宗被一物吞噬掉了整个洞天,死伤无数。据我所知,其实和魔道没有关系。” “那群人只是事后,趁着泰山仙宗元气大伤,将其覆灭而已。” 太行弟子说道:“师姐,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蓬莱宫不是说,那吞天噬地之物,就是九龙魔窟专门放到泰山的吗?” 虞青禾眉头一挑:“据我了解,魔道中人不会这么做。” 云源和太行弟子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虞青禾见状淡淡道:“就算那件吞天噬地之物,是九龙魔窟持有,那为何归墟一战,蓬莱镇压他们时,魔道人不拿出来用?” 二人无所谓道:“谁知道魔道中人怎么想的?那毕竟是蓬莱出手啊。” 虞青禾分析道:“那件东西何等厉害,就连准仙都被吞噬,魔道若在每个仙宗的山门都放出来一次,各大仙宗,岂不早就毁了?” 云源哈哈一笑:“师姐说这些作甚,魔道死伤惨重,高手都被镇压封印,剩下那几个恐怕都龟缩在九龙魔窟里不敢出来了。” “是吗?”虞青禾冷眼看着二人。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无视了二人,对凌云剑说道:“你与青鸟的尸体,若不查清,必有大患,你如果不愿去太行仙宗……可随我去庐山小住几日。” “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我保你安然下山埋葬故友,如何?” 凌云剑一听,很是无奈,看来总得去一家。 相比起来,庐山仙宗要好说话一些。 “前辈既然如此作保,我若拒绝,岂非不识抬举……”凌云剑拱手答应,既然无法反抗,只能选择相信了。 太行弟子急切道:“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青禾瞥他一眼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自会善后。” 太行弟子皱眉,怎么变成她善后了?怎么人要带到庐山去了? 连忙说道:“青州逆天事,皆由我太行仙宗处置,师姐未免越俎代庖。” 虞青禾瞪着他,陡然间声音放大:“若非我出手,他们二人走也走了,倘若有什么事态扩大,你管的了吗?” “你故意来晚,搞不清状况,只求交差……既如此,你拿着此物回去交差!” 说着,她抛出一口小鼎,辉光闪耀,泛着青铜色彩。 太行弟子接过小鼎,惊声道:“上乘法宝!” 虞青禾强势说道:“此事你既然处理不了,就由我来处理。” “你拿着我的法宝回去告诉你师尊,就说奇物被我虞青禾收纳,他若想知道此物的蹊跷,三日后派人去庐山锦绣谷找我!” 说罢,她挥手一震,太行弟子只觉得浑身一麻,法术书脱手而出。 同时虞青禾又解开凌云剑的禁锢,令其飞身上前。 “凌云剑!你不是碰过法术书吗?此物就继续由你拿着!” …… 第七十六章墨者罗阎 [] 虞青禾无比强势,之前还极为霸道的太行弟子,一时有些踌躇,终究没敢去拿法术书。 “我拿?哦……”凌云剑愣了一下,听明白意思,想着自己反正碰过,当即上去要接住法术书。 怎料一道罡风卷来,将法术书直接吸走。 “云源!”虞青禾怒目而视。 只见云源凌空截胡,将法术书握在了掌中。 他淡笑道:“师姐,你有一点说对了,既然小师弟处理不了,就由我等来处理。” “师姐将人带走便是,至于此书,就由我带回峨眉山,好生看管。” “你确定?”虞青禾玉脸含煞,周身罡气涌动,威压绽放。 云源也不甘示弱,乃至祭出了一口宝剑,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两人的威压碰撞下,太行弟子感觉到眉心劫运直跳,连忙暗中通知师门。 石榴真人和常阳则是瑟瑟发抖,他们修为太低。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虞青禾叹息一声,忽然收回了威压,恢复平静。 她用一种很悲哀的眼神看着二人,随后淡淡道:“你以为是占了什么大便宜吗?是啊,你们的师尊都会给你们丰厚的奖励呢……” “算了,你想要,那就拿着吧。” “我就不管了……告辞。”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就走,竟然真的不管了。 凌云剑楞了一下,连忙跟上。 云源看到虞青禾真的走,有些错愕,他已经做好斗法的准备,没想到虞青禾直接放弃了。 “青鸿真人何等厉害,本以为她姐姐更厉害,没想到……” 云源瞥了瞥嘴,低头见到太行弟子一脸愤愤,不禁笑道:“师弟,北地邪魔横行,你随意遇到一名邪修,就耽搁了路程。” “只能说收纳奇物之事,你把握不住……” “这紫尘散人,我已经帮你制住,你且带回山中,至于这本书,就由我来保管了。” 说着,他驾驭霞光,就要遁走。 忽然从四面八方,都飞来一片片乌云。 共计六名修士,穿着铠甲,披头散发,裹挟着风沙,来势汹汹。 “是谁杀了我兄弟!”巨大的声音响彻全场,回荡八方 他们虽然只有灵妙期,但却法力无边,直接制造磅礴的乌云,把现场团团包围。 霎时间漫天黑沙,遮天蔽日。 就连虞青禾跟凌云剑,都没走成,直接被宏伟的黑云黑沙,逼了回来。 “秃发氏!”太行弟子脸色大变,竟然一口气来了六个。 果然青州之地危险重重,来这稍有不注意就会遇到胡蛮修士。 为首的秃发氏壮汉,嗅了嗅空气,目光立刻锁定太行弟子:“你杀了我兄弟?” “哼,我只是给他收了尸而已。”太行弟子虽然脸色凝重,但嘴上依旧毫不客气。 “尸体给我。”秃发氏壮汉冷声道。 太行弟子觉得没有面子,不禁看向云源。 云源皱眉道:“胡蛮有天命在身,不宜斗法……给他吧。” 太行弟子见得道境都这么说了,当即放出一具残破烧焦的稀烂尸骨,随风吹过去。 看到这样凄惨的尸体,六名秃发氏邪修眼里杀意弥漫:“到底是谁干的!” 云源白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找去。” “我不愿与你们争斗,把路让开。” 为首的壮汉扫视全场,撇嘴道:“两个得道境啊,是有点麻烦,但我不让又如何?不把话说清楚,都别想逃跑!” “逃跑?” 云源呵呵一笑,拿出一张符纸。 “醉酒当歌,悲赋当泣。离别当送,远行当归。” “我非逃跑,只是到了归去的时候。” 霎时间符纸燃烧,在身旁形成一丈宽的大火。 为首的壮汉大喊:“是五行大遁,快灭火!” 立刻有邪修施法,黑沙席卷而去。 然而已经晚了,云源早已身上闪过一抹玄色,一步迈入火中。 “哈哈哈,我想走,你们拦得住吗?真正的仙道,不是你们这群蛮夷懂的!” 此为五行大遁之火遁,能借助大火,瞬间遁到远方任何大火中。 “师兄……”太行弟子脸色难看,他还没参悟五行大遁啊。 石榴真人与常阳,人都傻了,没想到云源就这么走了。 “仙道?” 忽然一个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大火猛然间涨大,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接将云源从火中打了出来。 云源狂吐一口血,惊骇道:“是谁!” 他环顾四周,随后猛然抬头。 秃发氏的人也都愣了,他们没来得及阻止啊。 众人纷纷惊愕抬头,只见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滚下来!”秃发氏众人,意识到还有强者在更高处,直接汇聚众多法术,呼啸而上。 这些法术根本没有顾及凡人,飞沙走石席卷全场,直接波及到炎奴面前。 炎奴见状蹲下身正要起飞,忽然一道金光罩在他身上,将他护住。 “诶?” 炎奴没想到有人保护住了他,抬头观望。 巨大的阴影蛮狠地压制下来,无数风雷刀兵、黑云黑沙、法力罡气,统统被强势拍下。 所有法术打上去,那个黑色的物体,根本不伤分毫。 境界高的可以感知到,别说分毫,就连那东西的一个微粒,都没有撼动! 除了法术本身的呼啸声,他们听不到那个东西自己振动的声音! “什么?”秃发氏众人惊愕:“难道是仙器?” 云源和太行弟子却是认出此物:“是神珍铁!” 只见天上的阴影变幻着,急剧缩小,化为一张薄薄的黑色平面。 那好像是一种金属,浑然然的黑色,丝毫不反光。 它降下来,众人才看到黑色金属平面上盘坐着一人。 一身黑袍,长发狂舞,背着一具半人高的卷轴。 “浊骨不能超浊世,凡心怎得出凡尘?” “罗阎本是墨家子,自然之外复何求!” “不向长生明极乐,不羡逍遥任优游。” “袖藏奇宝惊神鬼,吾今到此绝仙流!” 秃发氏众人愕然,什么人敢号称绝仙流? 就连他们都不这么说,别看被称为邪修,其实他们也很想成仙的。 只见来者,背后的卷轴缓缓展开。 原来那是一幅图,透过画面,竟能看到一幅幅生动的山河世界,在卷轴之中。 “墨者罗阎今日特来擒拿尔等,去我蓝白山走一趟。” 云源脸色大变:“是九龙魔窟的魔头!” “怎么可能,不是说大能都被镇压了吗?怎么还有得道境!”太行弟子愕然。 虽然来者没有脑后显现灵光圈,但这种东西是可以控制的。 从镇压全场的威压来看,此人妥妥的得道境,而且不止金身期,恐怕是长生期,甚至更高。 罗阎漠然道:“没办法,被你们封印了那么多弟兄,我只能勉为其难提升一下境界了。” …… 第七十七章我欲封天 [] 众人瞪眼,什么叫勉为其难提升一下境界? 云源被罗阎压制,涩声道:“不可能,你去年才劫运期,怎么可能今年就长生期了?连跳两层境界?”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缺人手嘛。”罗阎眼神甚至有些哀伤。 他说的话,简直要把人气死。 还有人不想提升境界的? 不过人少倒是真的,九龙拔山时,总共也才十八名魔头,后来死了几个,前不久又被镇压封印了几个,如今听说只剩一掌之数! “飒!”罗阎缓缓将画卷展开到三丈多长,一股巨大吸力,把周围各种杂七杂八的黑沙黑雾,都吸进了画卷中。 “哼,蓝白山?原来里面真的住着人啊。”秃发氏众人冷笑。 他们知道泰山仙宗被一伙儿中原魔道覆灭,然后在附近造了一座山。 那座山他们还去过,因为泰山郡已经被秃发氏攻下来了。 不过山体坚不可摧,又有一朵雷云守护,只要靠近就会被劈,而且闪电好像是无穷无尽一样,直到把人劈死为止,除非离开蓝白山的范围。 再加上整座山啥也没有,光秃秃的全是石头,所以秃发氏随意探索了一番,留下几人看守研究雷云,就没有管了。 “你境界再高又有何用!” 秃发氏六人法力膨胀,挣脱了束缚。 他们有‘无视境界压制’的特性,在庞大的吸力中,巍然不动。 乃至各显神通,反击罗阎。 “平等图腾嘛,我还不知道你们?”罗阎操控那黑色金属,轻松挡下所有的攻击。 那黑色金属可以自由飞行,本身好像不大,但是却能随意延展、拉伸。 在体积不变的情况下,很快就展开成薄如蝉翼的巨大平面。 各种各样的法术,轰上去,无论是变化还是燃烧,无论是雷霆还是剑罡,全都不起作用。 除了力量冲击让它飞行速度稍微受阻变缓,其余效果,都被这块黑色的金属免疫了。 它就好像是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事物,以摧枯拉朽之势压下来。 “透石!” 秃发氏为首的壮汉,直接发动地煞神通。 顾名思义,能入金石而无碍,畅通无阻。 “梆!” 他一头抢在坚硬的黑色金属上,完全无法穿透。 “什么!” 秃发氏壮汉脸色一变,神通也不奏效,这块金属真就绝对无敌? “根据情报,你似乎喜欢把人变成牲畜?”罗阎看起来只是一名青年,但是他的声音无比浑重。 “真以为天命在身,为时代主角,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黑色金属就好像一只无敌的巨大手掌,强势地呼下来。 它环绕着山头一挥,将秃发氏的六人统统拍在上面,就好像拍苍蝇一样。 紧接着金属卷握,飞速形成一颗黑球,把六人连带各种法术,全部包裹在其中。 黑球越变越小,悄无声息,明明里面有各种能量和六个人,但是没有任何声音能传出来。 罗阎将黑球浓缩到一丈宽,就不再继续压缩,似乎并不想把里面的人挤死。 他念头一动,黑球就飞进画卷。 “好强!”石榴真人和常阳都看傻了。 不可一世的秃发氏邪修,呼啦啦几下就被抓走封印了。 无视境界,有个屁用,那罗阎基本就不用法术,操控一块无敌的金属千变万化,就将其降服。 “那是神珍铁,绝对坚不可摧!整个世界古往今来就没有比这更坚固的东西!”云源大喝着。 同时身边已经燃起大火,他一头就钻进火里,打算火遁逃离。 “哼,每次看到五行大遁,我都恼火。” 罗阎冷声说着,他境界高深,修为强大,隔空一挥,云源还没来得及遁走,那团火就消失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断云源,他解决秃发氏六名邪修时,也同时打断了云源好几次。 “土遁我看你怎么打断!你有种把大地都给变没!”云源飞速下沉,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土地。 因为必须要能够容纳身体,整个没入进去,才能遁走。 所以五行大遁神通,常规来说,最好用的就是土遁,毕竟世间到处都是土石。 然而罗阎身上玄色一闪,手指一点下方。 顷刻间,云源所在的土地就大片大片化为钢铁! 他的身体直接卡在钢铁中,留有双臂和脑袋还在外面。 “指地成钢!” 云源又吐一口血,这也是天罡神通!而且比较克制五行大遁。 因为‘指地成钢’只是个名字,它真正的功能当然不只是变钢铁,而是能转换所有物质。 除非达到登仙境界,把五行大遁参到完全体,可遁万物……否则很容易被这招打断。 “金遁!”云源再度发动神通。 果不其然,几乎同时间,罗阎就又把他所接触的钢铁化为了一片火海。 “呃啊!”云源惨叫一声,又切换火遁。 结果火焰变成了大树,罗阎手指微动,略施小术。 那棵树就冲天生长,枝桠蔓延,好似一巴掌,将云源拍打上天。 黑色金属从画卷里飞出,已经是展开状态,原本抓到的秃发氏六人,似乎已经在画卷空间里安置好了。 罗阎除了在和云源互斗神通,其他方面也没闲着。 他以寡敌众,思路极度清晰,黑色金属抓向太行弟子。 巨大的画卷,放出磅礴吸力,将石榴真人和常阳那两把剑,摄取上天。 “救……救我!” “什么奇物我都不知道,不关我事啊!”这两位兵解修士,拼尽全力地绽放剑术。 璀璨的白色巨大剑气,与石榴真人的剑网,在半空中展现了一瞬的光辉。 然后,就被摧枯拉朽地吸进画卷。 罗阎淡淡道:“有没有沾染特性,我自会判断,你们配合就是了。” 石榴真人和常阳先生,毫无反抗之力,被封印进了画卷。 凌云剑全力抵抗吸力,也只是勉励支撑,移动的较慢。 紫尘散人唰的一下消失,似乎隐身了。 “可恶,跟他拼了!”云源知道跑不掉了,干脆翻开手中的法术书,快速一扫。 紧接着各种法术加身,攻击罗阎。 然而那块黑色金属,一边变化形态,高速飞行抓捕太行弟子。 一边还分出一条细线,蔓延极长,猛然张开! 刹那间就化为一面巨大的黑墙,挡下云源这边的各种法术。 那面墙明明只是一条线拉开的,薄到已经难以形容,却还是坚不可摧,渊面黑暗。 就好像这块金属拥有无穷的密度一样。 千变万化、无限延展、念力操控、坚不可摧,罗阎已经将此物运用得出神入化!以一敌众,集攻防捉拿于一体。 “肆无忌惮地使用奇物吗?真是没死过啊。”罗阎冷声道。 “神珍铁不也是奇物吗!你不也一样肆无忌惮地用!”云源咆哮道。 罗阎淡漠道:“神珍铁并非未知的奇物,我们早已确定它是安全的,其经受了上千年的考验!” 云源说道:“这本书青鸟用了十几年都没事,也是安全的奇物。” 罗阎摇了摇头:“安不安全,不是这样判断的,不是只有死亡才叫代价。” “任何看似平凡的奇物,都可能无比的危险,它可能让你不再是你,它可能让你最爱的人变成怪物……甚至毁灭所有人,毁灭这个世界。” “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扼制它们,封印它们。” “只有在阻止更大的麻烦时,方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云源嗤笑道:“你们这些魔头到处抓人找奇物,不也是为了逆天的力量,说什么扼制?” 罗阎眼神忧郁,语气坚定:“你们是为了逆天的力量,我是为了消灭逆天的力量。” “这个世界,就不该存在奇物!包括天道!” 云源不屑道:“荒谬!” “虞青禾,我们一起攻他本体!” 他一边施法,化作一阵阵残影绕过黑色金属。 一边催促虞青禾,这个女人一直在酝酿法术,各种罡气灵光加身,不断再给自己加持种种状态,却始终没有出手。 “我不擅长攻杀。”虞青禾说着,还是配合云源一起,杀到了罗阎身侧。 罗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强大的罡气化解。 虞青禾与他四目相对,交流了一下眼神,接着脸色大变:“不要和他近战!” 随后就被巨大的力量,甩进了画卷里,被封印了。 “什么!” 众人惊骇,一个得道境就这么被秒了? 云源都懵了,心说:虞青鸿那么厉害,她姐姐有这么弱?不,不可能,是那魔头的手臂有古怪!不要近战吗? 袖藏奇宝惊神鬼,是指他的手吗? 眼看着罗阎伸手抓来,云源连忙闪开,不敢接招! 可如果拉远距离,什么攻击都会被黑色金属阻拦。 “噗呃啊!云源师兄救我呀!” 太行弟子急速闪躲黑色金属,然而却忽然撕拉几下,手脚都被切割。 原来那黑色金属如拉丝一般,延展出一根根极细的丝线,看都看不见。 “别死了哦。”罗阎淡淡说着。 “救我救我!师兄救我!”太行弟子凄厉惨叫。 云源大喊:“他怕天道怨气,不敢杀你。” 太行弟子一步步飞向画卷:“我不要被抓进地狱!” 他们都知道,魔道出手,通常不是当场格杀,都是抓走折磨。 那些进了九龙魔窟的人,会被魔道各种拷虐。 这是从魔窟里,被放出来的人描述的,那里犹如地狱,魔道会拿他们做各种可怕的测试。 很多仙道同仁被关在里面,生不如死。 “你们真以为,我怕天道怨气吗?”罗阎眼神讥讽。 云源冷声道:“不然呢!我等仙道顺天应人,而你们魔道利用天的力量却不尊天,杀我等就会有天道怨气,年年都要渡劫。” “胡蛮天命加身,逆大势者天罚之,那股怨气更可怕,你不一样不敢杀吗?” “所以你只是抓捕折磨,而不敢格杀,归根结底还是怕天道。” 罗阎的声音响彻天地间:“天道……是啊,我好怕,怕它重炼地风水火,怕它扭曲自然万象……怕不能封印它,怕得想灭掉它!” “玄中奥妙知人少,变化随机事事奇!” “悠悠千古浑如此,何来一物敢称天?” “我欲封天,断绝仙流!” …… 第七十八章魔道自绝 [] 云源和太行弟子,乃至连凌云剑,都被魔道的狂妄和悖逆所震惊。 大逆不道!莫名其妙! 虽然早有耳闻,说魔道不尊天意,逆天而为,今日方知,他们还要封天,灭天! 那可是天道,自古就讲究顺天应人,而且所有修行者的力量,都来源于它。 “疯子!入魔了!” “一切都要依赖于天,你们自己都在使用天道的力量,不想着成仙,竟然要灭仙?太可笑了!” “若无这修仙之路,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还不一样能力尽失,百年之内化为黄土。” “难道你们魔道,收集逆天之物,就是为了用它们把天道毁掉吗?” “别忘了你们自己就是修仙者!” 云源和太行弟子都在咒骂着,感觉魔道中人的思想,果然不可理喻。 罗阎蔑然道:“你以为我稀罕?不过是借天道的力量斡旋奇物罢了。” “我之道,在于无天,亦无逆天。仙流断尽,魔道自绝!” “当世间所有奇异归于我道掌控,最后要消灭的便是自己,一切归于自然而然。” 云源根本不信,嗤笑道:“虚伪!道的尽头是消灭自己?这不是走火入魔是什么!自绝死路?” “各大仙宗合力监察天下,顺应天命,自会收拾逆天之物,此乃天条法旨、神谕仙律!” “你们这点人就想翻了天?还妄图掌控所有奇物?到头来其实还是为了一己私利!休要在这大言不惭!” 正道修士嘴皮子厉害得很,罗阎不愿再说了。 他眼中闪过无助与落寞,但最终化作一腔豪迈。 罗阎傲然道:“我就是要灭天,我就是要绝仙,天条法旨、神谕仙律,关我屁事!尽管来罚!” “我魔头也!” 莫大的战意爆发而出,乃是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霎时间风卷残云,天地之间汇聚着恐怖的压力,磅礴的气势令人战栗。 “什么!势若龙虎?” 云源再也拉不住师弟,那太行弟子被一股恢弘的天地自然之势,震得昏厥过去,吸进画卷之中。 势若龙虎对应劫运期,至少境界上是这样的,但实际打起来,往往比常规的劫运期要强。 云源无比惊讶,罗阎竟然道武双修? 虽然这不是不可能,毕竟武者淬体也是修仙者的第一重境界。 但这很难,真气也是元气的一种,一旦修仙,所有真气变回纯粹的元气,然后再凝结为法力。 没有真气,还怎么淬体?除非先在武道达到五元,然后再开始修仙。 但前者无疑要穷尽一生,哪有人在有仙骨的情况下,练一辈子武? “轰!” 黑色金属如罗天大网,在势若龙虎下,虽然云源是得道境,可战力还是削弱了两成。 直感觉浑身沉重,精气神统统受到压制。 再加上画卷的吸力和罗阎长生期境界修为的压制,云源行动极为迟缓。 “哼,不用神通还想抓我?解厄!” 霎时间云源玄色一闪,发动了地煞神通,此乃消灾解厄,祛除一切法术神通对身体施加的异常状态。 云源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翻动法术书,不断施法。 “神行术!飞虹术!登涉术!元甲术!龙虎巨力术、冰火镇封术!” 种种法术加身,他如闪电一般,速度极快,且无比灵巧,绕过了黑色金属。 他飞到罗阎身侧,然而那只是残影,又一转身,猛然间吐出一口白汽。 “喷化!” 云源悍然间又发动了一个地煞神通,那是只要吹口气,就能使物体强行变化的强力神通。 就算是把人变成石头也没关系,虽然这神通并不会直接让人死,可却能让人失去反抗之力。 石头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石头,如果打碎,那变回来后,人也是碎的。 凌云剑看傻了眼:“这就是仙宗弟子吗?一个天罡两个地煞,他是神通士!” “呼!” 黑色金属一条丝线飞射而来,一下子化为黑墙。 肉眼可见的白汽,吹在黑色金属上,然而什么用都没有。 “再来!喷化!” 云源用冰火锁住了罗阎,一个闪身绕开黑色金属,接着又喷出一口白汽。 呼得一下,罗阎终于被击中,当场化作一辆马车。 马车不大,如果对比它与罗阎的体重,就会发现两者一样。 “哈哈,你竟然没有护体神通?那就去死吧。” 云源利用法术书,外加自己的神通,这一连串的爆发,没想到就击败了罗阎。 他听虞青禾说‘不要近战’,再加上罗阎道武双修,他还以为近战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见云源大喜过望,不敢耽搁,立刻把马车炸毁,残片都焚烧殆尽。 巨大的画卷无声地坠下,他接过画卷,正要再去拿黑色金属。 “谁说那是我本体了?”忽然罗阎从画卷里钻出来,左手都要贴到云源脸上了。 他正要展开那宽大的袖子,可念头一动,也想起了那句‘不要近战’。 罗阎心里轻叹,知道虞青禾其实是对自己暗示的。 当即罗阎又把袖子一卷,左手收了回去,右手全力拍出一掌。 对着云源直接发动封印术。 云源吓了一跳,没想到罗阎本体一直在画卷中。 纯靠着一具化身,就镇压了全场。 这忽然钻出来,一掌贴近,本以为自己要完了,没想到只是封印术。 封印术不要时间吗?呵呵! 云源再度使用喷化神通,一束白汽吐出。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发动封印术,罗阎根本没有闪躲空间。 但他十分淡定,一阵撕拉声响起,右手臂竟然断裂,饱含法力主动迎了上去,撞击白汽。 哗拉一下,那条手臂顷刻间化为了一块顽石。 “什么!”云源大惊,这时候再想撤走或者发动第二次神通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天旋地转,罗阎的封印术从始至终都在维持,原来是在用眼睛发动! “咻!”云源被强势封印,化作一缕遁光就要飞进罗阎的左眼。 而就在这时,罗阎竟然又闪电般把自己左眼球拉扯下来。 紧接着黑色金属飞来,形成一个小碗,接住了封印云源的眼球。 血淋淋的眼球在黑碗里转啊转的,最终停下不动。 罗阎独眼盯着,另一只眼皮紧闭,流淌下鲜血。 他神情不变,念力操控黑碗飞进画卷之中。 “嘶……”凌云剑看得头皮发麻,被这魔头的恐怖行为给镇住了。 这一系列莫名其妙,而又多余无用的操作,给人一种他是心理变态的气息。 地上的炎奴,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 他打小眼睛就好,能张目对日,迎风无泪,视力绝佳。 是以天上各显神通,杀得天昏地暗,他也大多看得清楚。 没想到这小小的山头,会汇聚这么多修士大战。 胡蛮中原,仙宗魔道,神谕法旨,绝仙灭天……种种神通法宝奇物秘术碰撞。 最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炎奴可谓大开眼界,当然,很多他没有听懂,只是暗自记在心中。 但关于魔道灭天的部分,他朴素的内心感觉没什么问题。 天道要它干嘛啊?从很早开始,炎奴就觉得有点多余。 后来了解仙妖神鬼之后,感觉什么都要天道决定,什么都是贵人的,这就让他很是反感。 “你你你……” 凌云剑看着罗阎飘着空荡荡的袖子,盯着一只独眼过来,只感觉瘆得慌。 这魔头斗法毫发无损,所有伤势还都是自己弄的,简直离谱,虽然可以修复,但这种重要器官要消耗本源,何必呢。 “你弄瞎自己是什么秘术?” “预防万一而已。”罗阎飞到他面前,神情自若:“只瞎了一只眼。” 凌云剑咽了口唾沫,感觉魔道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啥叫只瞎了一只眼?还要恭喜不成? “魔……墨者罗阎,你要拿我怎样?” 各种高人都被降服,凌云剑孤零零已无战意,不谈打不打得赢,他现在也没法力了。 “配合我就是了,确定没有问题,你就可以埋葬你的好友了。”罗阎指着庞大画卷。 凌云剑一愣,他怎么知道?难道早就到了? 不是说魔道算哪里都天机混乱,怎么能和仙宗几乎同时赶到? 但事已至此,凌云剑别无他法,只能乖乖走进画卷。 然后,炎奴就看到罗阎俯瞰大地,似乎在检查遗漏了什么,同时从天降下,朝自己飘来。 “诶?”这让炎奴张大嘴巴,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难道这魔道连凡人也要管吗? 他虽然好奇所谓拷虐群仙的魔窟地狱是怎样的,但也同样好奇这人世间的种种,他还没有不被追杀地看看茶山堡外面的世界呢。 而且他不能丢下姐姐,当即做好战斗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罗阎停下了,眉头紧皱,看向一个方向。 “咻!”他一指点向远处,随后模糊的人影出现,赫然是紫尘散人! “差点让你溜了。” 罗阎操控黑色金属,飞卷过去。 紫尘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作战,在打得天昏地暗时,他低调隐身,一直在收敛气息,往远处逃窜。 可惜现场之前一直有庞大吸力,他也才跑出几里路而已。 “唉!到头来还是要用……”紫尘散人脸色泛苦,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此刻知道罗阎厉害,终于不再存有侥幸。 他立刻从座下紫云,撕下一片古怪的云团物质,然后飞速塞嘴里吃了。 嘟得一下,紫尘散人连人带云,瞬间消失! “原来你也有奇物!”罗阎先是惊愕,随后撇撇嘴,十分从容地创造了一面镜子。 他看向镜子,眉头一皱:“这就到了南极?瞬移吗?” 罗阎立马召回黑色金属,形成球状将自己包裹,只留有面前的一小部分。 然后他转了过来,以坐着倒退的方式,朝着南方飞去。 黑色金属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走了啊。”炎奴咧嘴一笑。 看着晴朗的天空,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撒着光脚丫子在山林里飞奔。 “姐姐估计躲起来了,顺着河流找吧。” 炎奴奔跑着,纵身一跃,从一个大坡上跳下去,直接落到一棵树上。 只用十年功力,继续一跃,落到另一棵树上,洒下无数落叶。 如此反复,跑出还没百丈,忽然一物随着落叶飘在眼前。 他本能地伸手一接,那是一张纸…… “诶?” 纸上写着很多字,一段段的,但是他不认识,只晓得一个‘炎’字。 炎奴认出是那本法术书中掉出来的一页纸,之前都还找来着呢。 “被风吹到这了吗?” 炎奴摆弄着这张纸,忽然想到那群人说这东西好像有什么代价。 啥代价啊?他啥感觉也没有啊,他不认字啊,只认识一个字会有代价吗? “对了,这是青鸟的东西。” 炎奴心里不断呼叫青鸟,他能观想到脑子里好像有个铜钱。但很快发现,只是心里想的话,青鸟听不见。 他也无法主动回到灵魂缩进泥丸宫的‘植物状态’,再加上他让青鸟不能神识外放,所以俩人等于断了联络。 炎奴想了想,操控一丝火焰,轰击铜钱。 “呃……你是要和我说话吗?”过了一会儿,青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炎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那本书,看到了是不是有什么代价?” 青鸟没想到他问自己这个:“我叫它万法书册,只是看到的话,没有代价。” “但是往上写字,和拿着它看上面的字,都会有代价。” 炎奴好奇道:“拿着它是什么代价?” 青鸟用了十几年,这个当然知道:“很简单,就是我以后再也看不进别的书了。” “哦……”炎奴眨了下眼,随后愕然:“啥?” …… 第七十九章生长奇物 [] 再也看不进别的书? 炎奴挠挠头,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持续被追杀的局面,打算好好读书。 正欢脱地飞奔在树林里,结果随手捡了张纸,就不能读书了? “这个看不进去,具体是啥意思?”炎奴问道。 青鸟叹息一声:“就是除了这本书,别的书都看不懂。” “我是修仙者,肯定会看一些道经,法术卷轴之类的。” “但自从我得到这本书后,看它们就好像在看小孩胡乱涂鸦。” “内容是混乱的,感觉像是一堆符号,高深莫测。” 炎奴再次看向手中的一页纸,这上面的文字,对他来说,本来就像是一个个高深莫测的符号。 “就像是不认字一样?” 怎料青鸟说:“比不认字还要更奇怪的一种感觉,根本找不到规律。” 炎奴一边继续朝着山外飞奔,一边询问:“那我不看书,看别的行不行?” “我懂你的意思,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青鸟有些郁闷道:“但我尝试了竹简、石刻,甚至是玉简、法器里记录的文书,都统统不能理解。” “啊?”炎奴张大嘴巴:“这都不行?我让人写在沙子上教我都不行?” 青鸟很肯定地说道:“不行,我都试过了,后来我意识到,这些都是‘书’。” “怎么会……”炎奴眉毛下垂,神情沮丧。 青鸟解释道:“书不是只有纸造的,先秦之时没有纸,那时候用竹简,人们就称之为‘竹书’。” “上古之时,更是在龟甲、牛骨上刻字,皆名为‘书’。” “比如河图洛书,又称‘龟书’,因为是写在龟背上的。” “书这个字非常古老,最早的写法就是‘根干枝茎状’的样子,其实就是一支笔,下面有个框表示写出来的字。” “含义同‘著’,指书写,记述。” “后来衍生为所有承载文字的载体,都叫书。” 炎奴听得入迷,忽然说道:“诶?你这样口述的话,我听得懂呀。” 青鸟肯定道:“没错,口述是可以的。” “从那之后,我都是让人把经文念给我听。” 炎奴点点头,虽然自己看不了书,但能让人教自己……就是比较麻烦别人。 “你之前说往上写字,也有代价?”炎奴又问道。 青鸟感慨万千:“是啊,万法书册大约写了有五百多种法术,并非真的所有法术都有,而且我发现字迹多种多样,甚至还有并非法术的文字段落。” “再结合这本书封面上没有名字,于是我意识到,这本书很可能最开始就是空白的。” “乃是前人找出了用法,经历了一代代使用者,写下了一些法术,辗转数人,到了我手上,才有了这五百种法术。” 炎奴恍然大悟:“难怪它破破烂烂,看来这本书经历了很多啊。” “你是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咳咳……”青鸟咳嗽一声,最终还是老实说道:“我诛杀了一名逆天者,从他手中得来……” 就是因为他抢过一次,所以对奇物有所了解,但还是片面了,第二次撞上炎奴,又想再来一票,结果栽了个狠的…… 青鸟继续说道:“总之我发现法术都是历代持有者自己添加上去的,写下名称,只要世间真的有这种法术,那么看一眼就能用了。” “不过代价却是,再也无法自创法术和学习法术了。” “而且是每写一个字,都会如此废掉一个人,之后这个人写第二个字,字迹会消失,只能换个人来写。” 炎奴低下头扫视,光这一页纸上,就起码有四十个字。 他不禁问道:“你说书上面写了五百多个法术,这是废掉了多少人……” “我数过了,两千余字。”青鸟嘀咕道:“不可能有这么多修士用过它,所以应该是让凡人执笔写的,反正凡人学不了法术,那失去创造力也没什么关系。” 炎奴听着,人已经跑出了大山。 他将一页纸卷起来,贴身收好,说道:“放开你的神识,我找找我姐姐。” 青鸟二话不说,神识展开,方圆三千丈尽在眼中,这可是小二十里啊。 最远已经触及到了原先的山谷。 炎奴共享了神识的视觉,很快就发现了黄半云,这小子正带着猴子,浑身赤果,编制着草裙。 他当即直冲着黄半云的方向跑去。 路上炎奴还顺带研究了一下肚子上的小刀,他发现拔出这把刀,各种能力依旧能使用,但是扔掉的话,就用不了。 这把小刀,还真就像是自己的一个超能器官,即插即用。 且只要碰到就行,哪怕是用头发系住。 “诶?”就在他研究时,肚子上的伤口飞快愈合了。 他再想插回去,这刀却连皮都捅不破。 “这……要不吃了?” 炎奴见小刀早就没了尖头,只剩下半截。 显然是之前插进肚子时,刀尖刺入胃袋,导致消化它的特性,也被适应出来了。 他寻思,直接吃下去,彻底消化,那些能力会不会又回到他的身体里? 炎奴咕噜一下,张口就把半截小刀给吃了。 果不其然,在喉咙管里时,小刀就融化消失。 他身上有一种东西,是无视自身抗性的,那就是消化系统。 吃过的东西只要适应了,之后吃多少次都一定能消化。不像他的牙齿,咬完自己被适应后,再咬不破第二次了。 貌似他的‘消化’要优先于‘共生’、‘抗性’这类适应功能。 “火符!”炎奴念头一动,灵墟穴浮现鬼火。 随后又一操作,璇玑穴迸发出滚滚真气。 回来了,火符在灵墟穴,水符在神藏穴,而璇玑华盖二穴,还有泰皇白玉功,焚异烈火也在丹田里。 这一切,炎奴都能感受到,但是……共享青鸟的神识,他却完全看不到这些。 就好像这些特性,是冥冥中存在似的。 除非调动它们,或者说发动特性。 “呼!”炎奴随手调动百年真气汇聚于丹田,这下能看到了。 从神识的角度来看,这些真气,都是从穴窍里凭空冒出来,奔腾涌入丹田的。 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他冥冥中还有看不见的两百三十万年功力。 这其实才更像是奇物特性的状态。 特性本身是看不见的,就好像小刀和那本万法书册,看似平平无奇,不用出来谁知道有什么特性? 仿佛它们存在于一个特殊的领域。 如今炎奴的各种特性,也是这种状态了。 “咦,小刀又长出来了!”炎奴用神识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肾脏旁边,长出了一把刀。 那感觉犹如血肉再生,上面还滋润着源泉活水呢。 “原来不是吃草,而是真的和长肉一样么……” “这种器官,只有被销毁了,才能再修复。” 炎奴很快理解,这就跟心脏被毁,血肉再生又长出来是一回事。 他摸索了一下,根本弄不开肚子,便随手折了一根粗树枝,用真气削尖,猛地一扎。 噗嗤一下,炎奴龇牙咧嘴,强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才把那把小刀,又给挖出来。 但只是握在手上的话,却没有长出第二把刀。 直到炎奴随手一扔,咚得一下,把刀扎进了山岩。 肾脏旁边,才又开始发痒,缓缓长刀。 “我可以不断地生出这把刀了吗……” “而且……小刀也不会受到岩石伤害了?” 神识扫描下,炎奴能看清,小刀扎进岩石,丝毫无损。 这让炎奴眼睛一亮,喷出火来,果然,火焰也融不化它。 要知道最初的时候,这把刀可是非常普通的,差点就被炎奴的烈焰溶解了。 毫无疑问,这把小刀作为炎奴的器官,也继承了炎奴身体的各种抗性。 “小刀如此,其他东西肯定也如此。” “只要被适应成器官,即便本身是普通的东西,也会至少拥有我的各种抗性。” “早知如此,我昨晚应该把玄铁枪适应了,这样也不会被我自己的火焰融化了。” 炎奴嘀咕着,虽然送给自己了,但心里还是觉得弄没了黄半云的传家宝,有些愧疚。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立刻给自己弄把趁手兵器,毕竟想开启适应,就得‘火曜于天,明照四方’,惹来无数强敌。 那不就又绕回去了吗?好不容易特性都变成隐藏模式,他现在满脑子只想以正常角度了解世界。 “读书读书……不,是学习,我要好好学习!” 炎奴又将第二把小刀挖出来,毕竟这东西在肚子里太奇怪了。 他将两把小刀系在头发上,两边耳后各垂一把。 随后开心地催动百年功力,撒着丫子狂奔,两把小刀随着头发飞舞。 老远看到头上骑着猴,腰间缠草裙的黄半云。 炎奴咧嘴大笑,拼命挥手:“半云!我在这!” 黄半云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也大喜地朝他跑来:“姜老弟!” “哈哈哈!”炎奴见面就是一个熊抱:“我都有衣服穿,你还光着呢?” 黄半云十分尴尬:“这不是昨晚被打烂了嘛……你这衣服谁给的?” “一名修士,他还给了我一颗药丸呢,不过我伤都好了,你吃了吧。”炎奴将药丸递过去。 黄半云一笑:“不必,你收好吧,我的伤都被沈仙子治好了。” 炎奴连忙问:“姐姐和老鬼躲在哪呢?我都没发现,快带我去。” 黄半云笑容一收,愣住了:“他们不是去接你了吗?” “什么?没啊!他们到底去哪了?”炎奴之前观战,那里群英荟萃,沈乐陵不敢靠近,找地方躲起来倒是很正常。 当时炎奴也没多想,如今确定方圆二十里都没有姐姐的踪影,他才意识到不妙。 黄半云说道:“她和老鬼被一名道人带走了……” …… 第八十章素未谋面的家人 [] “什么!他们被抓走了?” 炎奴瞪大眼睛,他之前见那帮修士,收集现场的尸骸等物,还担心过这事。 只不过那帮人始终没提这茬,他继而也就觉得沈乐陵躲过了。 炎奴心念一动,水符显现,想要让水符牵引出沈乐陵的方向。 然而似乎是离得太远,亦或者有某种屏蔽,水符浑然没有动静。 “是谁!黑衣还是白衣?” 炎奴寻思,不管是谁抓走了沈乐陵和老鬼,最后都落到了罗阎手中,应该是带去了蓝白山。 怎料黄半云呃了一声却说:“不是被抓走,沈仙子是主动跟他走的。” “那人身穿桑麻道袍,临走时驾着紫色小云……” “竟然是他。”炎奴一听就知道,是那紫尘散人。 “到底怎么回事?” 黄半云当即细说,原来沈乐陵带着他们追赶炎奴后不久,那个紫尘道人就忽然现身。 当然,此人心性淡泊,看到妖鬼也没有喊打喊杀,只是询问沈无形的生死。 更关键的是,沈乐陵竟然认识这紫尘道人。 黄半云说道:“你还记得吗?沈仙子曾说过,她十八年前在平原郡,被沈无形追杀,中途出现一名散修与沈无形斗法。” “记得,原来那散修就是紫尘散人?”炎奴点头。 正是因为那散修和沈无形大打出手,沈乐陵才能趁机逃跑,不然早在十八年前,她就死了。 可以说紫尘散人,是沈乐陵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十八年后,他又跟着沈无形屁股后面出现,只不过这回,沈无形被炎奴打死了…… 他了解到沈无形死后,心结解开,随后表示很快就有仙宗弟子赶到,一妖一鬼可以躲进他的耳内乾坤,跟他逃离此地。 沈乐陵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就跟他走了,并请他去找炎奴一并带走。 一群人走得匆忙,甚至都没给黄半云留件衣服。 黄半云说完后,愤愤道:“那人不带我走也就罢了,他竟然没有去找你?直接把沈仙子拐走了?” “那倒不是……他去找我了。”炎奴连忙将自己那边的情况一说。 黄半云听了恍然:“原来如此,这散人的确是去接你的。” “说什么‘贫道只是想确定沈无形已死’,这都是骗那个太行弟子的。” “毕竟他已经从我们这里,得知沈无形已死,他完全可以立即离开……也不至于之后陷落在你那边,脱不得身。” 炎奴挠挠头,感觉半云说得对:“嗯,最开始他只要把耳内乾坤展开看,就可以走,偏偏他不答应。” “原来乾坤里面,就藏着姐姐和老鬼啊。” 这么一想,他就全明白了,难怪那散人一脸苦涩无奈的样子。 他完全是因为帮沈乐陵,而把自己给陷在那里了,甚至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没想到这名散修,人竟然这么好?” 炎奴倒没有觉得那紫尘散人是别有用心,应该是真心帮助。 毕竟这紫尘散人连沈无形都打不赢,而沈无形被炎奴宰了…… 黄半云说道:“唔,沈仙子跟他走之前,也问了他为何要帮自己。” “他只说沈仙子像他的故人。” 炎奴一想,故人? 那紫尘散人说自己生平只有一位至交好友,乃是与他相伴阅遍天地山河的知音。 而那知音,被沈无形杀害了。 难道说,那名知音也是妖怪? 炎奴把想法一说,黄半云不禁感慨:“极有可能!我看那紫尘散人对待妖类,并无任何歧视之意。” 说着,他看向自己肩上的猴子,而那猴子抱着他吱吱叫着。 炎奴暗自点头,沈乐陵曾说过,有些妖怪应人类执念和情·欲而生,会性情相合,生死相许。 恐怕就像黄半云的情况一样,那知音就是因紫尘散人而诞生的妖怪,他们引为知己,一同修炼,游山玩水,不知道相伴多少岁月。 结果就被沈无形杀了……也难怪那紫尘散人,明明性情淡泊,不愿招惹是非,也还要屡次三番找沈无形报仇。 甚至打不赢都要打,若非有那紫色小云逃跑厉害,恐怕他也早已死在沈无形手里了。 黄半云说道:“这么说来,沈仙子和老鬼他们应该不会有危险。” “但那紫尘散人跑哪去了呢?” “南极……”炎奴说道。 “什么?南极?”黄半云眼神呆滞。 炎奴急忙道:“你知道南极在哪?” 黄半云指着南边说道:“我……我知道也没用啊……南极不就是南方之极吗?往南边一直飞就是了……” “但天地之大,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远。” 炎奴看向南方,若是下定决心,管它多远,他无论如何也要到达南极。 可他并不知道紫尘散人,是否真的逃掉了,也有可能依旧被罗阎抓到,那他还不如去找蓝白山。 即便没有被罗阎抓到,紫尘散人的那小云,既然可以瞬间到南极,当然也能瞬间到别处。 如此他就算到了南极,人家极可能也已经不在了。 此时此刻,炎奴面临好几条路。 一路向南,找沈乐陵。一路向北,找阿翁,甚至直接去找那蓝白山。 炎奴环顾八方,忽然脑中闪过阿翁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无处可去,便去找她……” “安丘朱家!” 炎奴呢喃着,转身询问:“半云,你知道安丘城在哪吗?” “安丘城?”黄半云抬手就是一指。 “喏!就在旁边啊!距此不到二十里地!” 炎奴一惊,啥?这么近啊! 那还想啥?既然就在旁边,就先去找那素未谋面的家人吧。 …… 日上三竿,此时那片经历过仙家斗法,高人厮杀的山谷,聚满了人。 有的是豪族部曲,有的是名门武者,还有过路的士人,闲散的游侠。 来源可谓复杂,目的更是不一而足。 但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看热闹的与寻宝的。 仙家斗法,现场往往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很多游侠寄希望于能偶得奇遇。 然而他们都失望了,这里除了种种恐怖的破坏痕迹,可谓是焦土一片,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那么多高人斗法,到头来啥也没有啊。” “就算有,估计也被之前来的那帮吞天门人拿走了。” “那倒不是,吞天门那帮人,听说斗法双方有仙宗魔道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 “这是为啥?不是都打完了吗?有啥好怕的?” “不是怕,好像说这不是普通斗法,有仙宗魔道出手,就不会有东西留下来。” 大家找半天了,全都一无所获,但难得这么多武者汇聚,不少人攀谈起来。 而就在距离他们五十丈外,有一片村庄废墟。 一大帮村民,携老挈幼,看着自家的废墟,哭声震天。 在仙家斗法下,他们虽然逃到远处避了难,没死一人。 但是村子没了,磨坊、粮仓,乃至所有的财物也都没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无妄之灾。 “大家放心,这种情况,都是衙门来管,城守会派人送来救灾粮,并重建村庄。”葛二蛋安抚着村民。 他说的是实情,国家将修士斗法所造成的破坏,一律当做天灾处理,就和遭遇洪水大旱、地动瘟疫是一回事,由当地的父母官来管。 当然,国法上是这样,但实际上如何做,纯看地方官的良心。 “二蛋,大家一夜未眠,到现在滴米未进。” “咱还扛得住,娃儿怎么办?” “城里要是两日三日的没消息,可怎么好……” 许多人伤心啜泣,他们葛家村,本来是个过得挺好的村庄。 怎料一场‘仙灾’降下,便一无所有了。 葛二蛋连忙说道:“我在城中任职,这就进城求太守,速速救灾。” 众人无奈,也只能如此了。 而就在此时,忽然从远处走来两人一猴。 一个没衣服,穿着草绳树叶编制的简陋衣服,只能遮羞,满脸通红地缩在另一人身后。 另一人倒是穿了件袍服,但是没有内裳里裤,甚至还赤着脚,走路大摇大摆。 这让不少伤心的村民一愣,什么情况会闹成这副模样?他们村这么惨都不至于此啊。 “是……是你!”葛二蛋瞳孔一缩,一眼认出炎奴。 其他村民不认得,乃是昨夜炎奴真气笼罩,火焰冲天。 他们都趴在地上,后来逃走,当然不知道。 可葛二蛋曾被沈乐陵叫上前问话,正脸看到过炎奴的尸体。 “实在对不起,我帮你们重建村庄,我最会修坞堡了!”炎奴看着狼藉一片,心里愧疚得很。 他满脸歉意,上前拉住葛二蛋的手,连连鞠躬。 葛二蛋害怕得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 昨夜炎奴都杀疯了,今天一脸乖巧的在自己面前躬身低头,这他实在没想到……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而炎奴躬身,把后面的黄半云整个露出。 黄半云大半个身子都是光着,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过,羞得他双手捂着脸,耳朵都红透了。 要知道昨夜疏散村民的正是他,大家都认得他的脸,所以此刻万万不能露面! 奈何身无长物,只能捂脸…… “老弟老弟,仙家斗法,属于天灾,地方官会管的……”黄半云在炎奴身后低声说道。 炎奴回头说道:“我又不是仙家,我贱民啊。” “……”黄半云无语。 这时有村民认出了黄半云的猴子:“诶他二叔,你们看那猴子……” “嘶!”黄半云光顾着捂脸,却忘了猴子会暴露自己。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嘶声道:“老弟咱给钱,给钱,他们缺啥都能买。” “有钱就能买粮,有钱就有的是人愿意领工钱重建村庄。” 炎奴随口道:“你有钱吗?” 黄半云捂脸崩溃:“你看我这样像有钱吗!” “我寻思你在别处放了钱嘛。”炎奴一笑,用身体帮他遮挡,说道:“你怎么像个女孩子?我打小就只穿裤子。” 黄半云崩溃不语。 “二蛋,他们是干啥的?为啥要给咱钱?”有村民问道。 黄半云直接抢答:“听闻这里遭仙灾,我们是来救济你们的……” 他直接把自己当做过路好人,生怕村民想到是昨夜的人。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两位这是咋了?遭强盗了?” “快给人拿两件衣服。” 村民们寻思都这样了,还救济呢? 他们虽然家园被毁,可他们自身是完好的。当即有人脱下外衣,救济给了黄半云。 “多谢多谢……”黄半云十分感激,穿了衣服这才有了安全感,长舒一口气,但还是遮着脸。 他羞赧的状态实在滑稽,以至于村民的悲伤都被冲淡了。 一想这也不是官府管不了的大灾,只是一个村而已,城里肯定会管的,一时间心绪都平静下来。 葛二蛋听他们说是来救济的,就知道二人不愿暴露身份。 他咽了口唾沫,当即说道:“此灾自有官府,就不劳烦二位了。” “我真的很会修坞堡!”炎奴挠头,他着实没钱,身无分文。 不过黄半云紧张的内心,总算能想些别的事了。 他透过指缝看到那群武者,说道:“老弟,你那药丸还在吗?” 炎奴眼睛一亮:“当然在,你是说把药丸卖了?这东西值钱吗?” 黄半云轻笑:“这群人聚在这,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捡到修士的东西。” “你这丹药是那剑修给的,对武者而言可遇不可求,有识货的就能卖个好价钱。” …… 第八十一章武功惊世 [] 谷内的武者,已经放弃这里会有什么奇遇的念头了。 仔细想想,连吞天门都走了,若真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会不找找嘛? 而吞天门是听说仙宗与魔道在这里打过,便扭头就走的。 就好像,只要这两家来过,无论谁赢,都不会有东西留下一样。 于是大家彼此寒暄议论了一番,就逐渐有人散去。 可就在这时,炎奴带着黄半云来了。 黄半云身上是村民的衣服,尽管粗陋,他还是非常整齐地穿好。 “可有人识得此物?” 黄半云指着炎奴手中的药丸,炎奴单手捧着,一脸期待。 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识货,要知道就连黄半云也不晓得这是什么丹药。 他还是听炎奴说是凌云剑给的,才晓得此丹珍贵。 不过这群人虽然不识货,但却是为了奇遇来的。 马上想到,炎奴手里的药丸,会不会是在山谷里捡的?会不会是仙家遗留的? “给我看看!” 一名虬髯客跨步向前,劈手夺过药丸,放在眼前端详。 炎奴对这行为并不恼,反而凑到对方身边,跟他一起看:“咋样?是好东西吧?我卖给你要不?” 黄半云却是不满,运起功来,衣服鼓动,缓缓上前,地上留下几个深深的脚印。 “看归看,手干净一点。” 卖东西嘛,总要给人验一验,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得把实力亮出来,不然这群豪客游侠,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黄半云这一发威,大家都看出他是一流高手。 就那简单的两步,便留下深深的脚印,这显然是二元淬体。 于是一流以下的武者,都保持在看热闹的距离。 虬髯客也是一流,见黄半云亮出实力,便语气稍缓道:“有很重的药香,个头倒是很大,你们从何处得来?” “仙家给我的。”炎奴老实道。 “什么!”众人哗然。 他们只是在这捡漏,炎奴竟然遇到了仙家? 虬髯客脸色一变,如此一来,越不认识,岂不就代表越珍贵吗? “此物我要了。”他刚说完。 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名青衣男子将药丸攥在手中。 此人武功更高,乃是顶尖高手,虬髯客一时踌躇。 而青衣男子微微嗅了一下,点头:“是养生丹,由各种名贵药材所提炼,有延年益寿、固本培元的功效,十分珍贵。” 炎奴开心地凑上去:“珍贵就好,你出多少钱?” 青衣男子瞥他一眼,看出炎奴没学过武功,毕竟凡是练武之人,行走坐卧皆有架势,那是长期苦练所养成的习惯。 “你何门何派?” 炎奴老实回答:“没有门派。” 青衣男子淡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半吊钱,即五百文,随手扔给炎奴。 “喏,此物我要了。” 炎奴拿到钱很开心,五百文据他所知,能买三百多斤粮食,全村老小百来号人,撑个一两天不成问题。 若是官府不管,他再帮忙就是。 黄半云却大怒:“开什么玩笑!此丹岂止五百文!” “哦?你要多少……噗!”青衣男子眼里只有黄半云,想上前正面回话。 可说话归说话,他非要手贱去震炎奴,一股阴柔真气灌入,想把这挡路的荡开。 结果一股恐怖的真气反震,搅得他体内功力逆行,经脉尽断。 青衣男子打了个旋儿,口鼻喷血,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噗呃……你你……咕噜……” 他嘴里冒着血泡,双目暴突,话都说不利索。 所有人都惊了,高手集体退了一步。 发生了啥?顶尖高手随手一掀,就要被这少年震死了? 原来这少年是惊世武者! 他们懵了,炎奴也懵了,连忙扶住青衣男子:“你干啥啊!” “你别死啊……” 炎奴焦急抢救,想起泰皇功能疗伤,急忙灌入其体内,按照路线运转。 本来此人就剩一口气,硬生生吊住了。 虽然真气疗伤效果是有极限的,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一万年功力消耗下去,疗伤速度却快得很,当即将其经络接续,内伤治愈。 此人倨傲,瞧不起自己,炎奴的副脑非常清楚,但他坦率的内心丝毫不在乎,这有啥嘛。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手贱震他一下,炎奴可不想震死他。 见他喘过气来,瘫在地上一脸惊悚。 炎奴舒了口气,开心地站起来,暗想武功也得学,起码要达到想震就震才行。 “你没事啦,下次不要随便打人。” “我功力尽废了……”青衣男子颤巍巍地爬起来,哭丧着脸。他本来要被震死,此刻虽然救回来,但功力都散尽了。 “是吗?日后再练呗。”炎奴鼓劲道。 青衣男子惊惧地看着他和善的笑容:“我可以离开吗?” “随便啊。”炎奴奇怪道。 黄半云走上前:“哼,可笑,我老弟练就垂治真经,武功惊世,可斩仙家。” “若非心地善良,你早已是个死人,下次不要这样嚣张,滚!” 青衣男子踉踉跄跄,扭头就跑。 “丹药没拿!”炎奴捡起那颗药。 “我不要了……” 炎奴撇撇嘴,把那一吊钱扔了过去,挂在对方脖子上。 “这丹药还有谁要?我缺钱。”炎奴询问四方。 所有人都如木雕般立着,神情骇然。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会是惊世武者。 那虬髯客更是冷汗涔涔。 “老弟,五百太少了,刚才那人糊弄你的。”黄半云说道。 “那养生丹值多少?”炎奴问道。 这时人群之中,有一名士人越众而出:“此物不是养生丹,那不过是表面的一层封包。” “若真是仙家所赐,打开药丸,里面才是仙家要给的丹药。” 炎奴和黄半云恍然,他们刚才心里也嘀咕,明明是受伤给的,怎么会给个固本培元的丹药? 原来只是拿养生丹当封包。 炎奴立刻打开药丸,果不其然,里面还有一颗红色小莲花状物质。 霎时间奇香四溢,闻之精神一振,只感觉浑身通泰。 “血莲丹!确实是仙家所赐,蕴含极大生机,凡人吃了甚至能断臂重生。”那名士人是个识货的。 “哦?你买吗?你出多少钱?”炎奴把封包合上。 但现场依旧有一股奇香久久不能散去,其余高手眼睛放光,只觉得此物光闻一闻,就对身体有好处。 “嗯,此丹只有仙家能炼,世俗很少流通,价值几何并无定论……阁下还是报个价吧。”那名士人微笑道。 炎奴一想,刚才青衣男子报了五百要养生丹,大家都说少了。 如今真正的血莲丹显露出来,怎么也得翻个十倍吧? “五千!”炎奴也不贪心,感觉这应该是公道的价格。 哪曾想黄半云人都傻了,这么好的丹药,他虽然不知道能卖多少,但怎么也不可能才五千文! “五千贯?嗯,有点贵,但就当交朋友了。”那名士人挥手,立刻有一名壮汉上前。 只见其从怀里掏出五块大金锭,一块百两,一两黄金价值十贯。 所以这合计是五千贯。 黄半云一愣,笑了,他了解炎奴说的是五千文,可人家不知道,直接掏出五千贯…… 炎奴看着五百两黄金,歪头很老实道:“等一下,我说的是五千文。” “……”黄半云和那名士人,乃至所有武者都无语了。 “哈哈,我老弟爱开玩笑。”黄半云连忙帮他收下。 那名士人也笑了:“阁下真是幽默风趣,在下高密常鼎文,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姜炎奴。” 常鼎文一惊,竟然是未成年?这明显是小名。 当然,也有可能是成年后,没人给他取大名。 他打量着炎奴,不管怎么说,惊世武者是妥妥的,又心地善良,虽然没读过书,但传承神秘。 别的不谈,光这实力就绝对值得拉拢。 “阁下可愿去我常家一聚?” 他乃是高密常家的,而常阳正是他的曾祖父,回来守护家族的,没想到山谷一战陨落了…… 虽然他过来,没有找到尸体,但最后的胜利者是魔道,纵然活着,也定然是被抓去了魔窟。 正心急如焚呢,竟然遇到在野的惊世武者,那这其实就等于是修士层面的战力,当然要请到家里去。 但炎奴摆手:“我要去安丘。” 常鼎文连忙道:“我在安……” 怎料炎奴说完那话,就已经转身走了,抱着钱就往葛二蛋那边跑。 “呃……”常鼎文一下子尬住了。 还好黄半云向他行礼:“失礼了,我等还有事,告辞。” 说完,他跟着炎奴过去,并立刻开始捂脸。 常鼎文跟上去,只见炎奴把金子都交给了村民,不禁错愕。 黄半云低声说:“你一块也没留啊?咱也没钱了啊。” 炎奴挠挠头:“再赚呗。” 村民都觉得太贵重,不敢要,炎奴就把钱都塞给了葛二蛋。 葛二蛋眼睛一红,这里只有他知道,炎奴是昨夜爆杀修士的武者,这其实是赔偿,于是硬顶着长辈的责怪,把金子收下。 如此一来,不用看官府脸色了,村里足够恢复如初,甚至更富足。 葛二蛋紧接着向炎奴深施一礼:“阁下高义,葛阳记着了,若有差遣,无有不从。” 二蛋是小名,村里长辈叫的。他虽然收下了赔偿,但心里佩服炎奴,强横而有担当。 强得惊人的存在,却跟村里大男孩没啥区别,如何不佩服。 “没事,我赶着去安丘城呢。”炎奴摆手就走。 葛二蛋表示要带路,常鼎文见状,横插一脚:“我在安丘亦有宅邸,阁下愿赏脸小酌几杯吗?” 炎奴问道:“啥意思?” “就是请你喝酒吃饭。”黄半云身后低声解释:“他是世家子,应该是想拉拢你。” 炎奴了然,问常鼎文:“你也是世家,那你认识朱颜雪吗?” …… 第八十二章出此下策 [] 常鼎文一听,朱颜雪?不认识。 “可是安丘朱家的贵女?” 炎奴点头。 常鼎文心说男的他都认识,女的就不清楚了啊,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 但他跟朱家经常往来,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于是说道:“在下与朱家嫡长子交情颇深,阁下可去我宅里歇息,等我为你打听此女。” “那多谢了啊!”炎奴笑着答应,跟他走了。 毕竟他只知道自己要找之人的名字和家族,别的一概不知。 如今有人帮他打听,那就再好不过了。 常鼎文弓马娴熟,并不是坐车来的,于是让侍卫自己跑回去,腾出两匹马来。 一路上相互介绍,常鼎文才知道黄半云也是士人只是出身寒微,而炎奴干脆就是出身底层。 这让常鼎文大喜,这是纯纯的草莽英雄,在野猛将啊。 于是他一路上对炎奴,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折节下交。 一行人纵马,很快就进了安丘城。 此城比华县城更大一些,行人往来,车水马龙,也比张家治下要繁华得多。 不过炎奴看到,道旁、巷间,还是有众多眼神麻木,蜷缩一团的乞食饥民。 炎奴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常鼎文告诉他这都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 秃发氏所到之处,如遇顽强抵抗,破城后就不封刀,杀得血光冲天。 于是沦陷的城池,要么是投降了,要么就是被屠城了。 无数百姓抛家舍业,向南逃窜。 而一切没钱没食物的,跑不动了,就只能留下乞讨,活一天算一天。 炎奴听了咬牙切齿,询问秃发氏在何处。 常鼎文见话题正好到这,连忙说:“秃发胡蛮,过了济水之后,如今已经攻破了广固郡,危及北海一带。” “如若再进兵,我高密城首当其冲,已然是最前线了。” “可有把握守城?”炎奴问。 常鼎文摇头:“本来还有一点把握,可昨夜我族修士常阳先生,陨落于无名山谷,唉……仓促之间,上哪请高人坐镇?恐胡蛮趁虚而入啊。” 炎奴这才知道,常阳先生是他家的。 “有修士我感觉你们也守不住,秃发氏的邪修很强。”炎奴说道。 常鼎文一愣,说道:“呃,秃发氏的邪修,似乎很克制修士。” “真正决定存亡的,还是阁下这等惊世武者。” “就像泰山郡被攻破前,曾击退过秃发氏,只因泰山郡汇聚了四名惊世武者。” “那四位猛将,对抗六名秃发氏邪修不落下风,甚至还宰了一个。” 炎奴点点头,秃发氏能无视修士的高境界压制。 管他什么境界来了,跟那群邪修打,都被视为同等水平。 原来武者没有这个烦恼吗? 既如此,那就只相当于在打一群灵妙期,四元武者就能应对了。 炎奴知道,真正的武者,不是他这种半吊子,战力是很强的。 四元武者,只有几十年功力,但却能杀修士,再加上剑意这种特殊能量,可以对抗法术,等于是各方面的强大。 当初那张素问,纯粹是被他各种不讲道理的抗性,外加恐怖的真气量给碾死的。 倘若不是炎奴断头不死,他等于见面就被秒了。 这还是张素问很少战斗,真正的猛将型武者,应该更厉害。 “那泰山郡后来怎么被攻陷的?”炎奴询问。 常鼎文凝重地说出一个名字:“秃发亚克……” “他是秃发氏仅有的一名惊世武者,但却强得难以置信。” “以一敌四,几乎是轻松宰杀了四名惊世武者。” “而且他连剑都没拔,甚至只用了一只手。” 炎奴一猜也是他,一人杀崩十万大军,那是沈乐陵亲眼所见。 此人虽然只有四元,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碾压。 无论是十万大军,还是惊世高手,似乎都无法让他倾尽全力。 …… 众人说着,已经到了常鼎文在安丘的宅邸。 常鼎文先是差人去打听朱颜雪,随后又让下人带炎奴和黄半云去沐浴更衣。 炎奴洗了个爽利的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常鼎文知道炎奴出身底层,又关心流民,于是特意安排下人不要铺张排宴。 在一间清幽的静室里,三人身前各有一茶几,放着两盘小菜,一壶好酒。 炎奴喝了一杯酒,眼睛一亮:“真好喝,这就是酒嘛?” “此为百果酒,入口确实极好。”常鼎文笑道。 然而还没等他再联络联络感情,炎奴直接端起酒壶,咕噜噜全给喝了。 而这还没完,炎奴又端起盘子,筷子扒拉,吃了个精光。 很快啊,他桌上就啥也没了。 只剩一条绸巾,炎奴擦了一下嘴,抱拳道:“多谢款待!菜真好吃。” “……”常鼎文目光呆滞,端着的小酒杯,都还没放下。 黄半云无语,心说:人家是请你喝酒聊天,不是真请你吃饭。 “来人,上菜。”常鼎文反应过来。 炎奴的粗鲁他倒是不在意,马上让人续桌,这次多搞了几个菜,还准备了大桶米饭。 果然,炎奴毫不客气,呼噜噜就开吃。 常鼎文想跟他谈心都插不进嘴,不一会儿炎奴就光盘了。 “原来食物可以这么好吃……”炎奴很开心,他以前吃蒸饼和草,除了能力让他浑身舒畅外,味道上从来没什么特别的。 而这里的饭菜,全都是炎奴没吃过的,可口香咸,十分好吃。 不止如此,这些东西在他肚子里面,大多没有被立刻消化。这使得他难得有一种吃饱了的满足感。 常鼎文无奈,只能跟黄半云喝酒,问了一些情况。 黄半云别的也不说,只是惊赞炎奴的武功,简直把垂治真经,吹出了花。 这时派去打听的侍卫回来,用了一个很奇怪的示意。 常鼎文眉头微皱,暂且告退,走出静室听侍卫汇报。 原来他派人去查的不仅仅是朱颜雪,还有炎奴和黄半云。 都挺好查的,黄半云也确实是平原郡的寒门,只是炎奴这出了点问题。 他的画像,已经传遍周边各郡县的豪族,乃是灭亡张家的要犯…… 了解这些情况后,常鼎文想了好久,最终选择面色如常地回到座位。 “打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个叫朱颜雪的?”炎奴急忙询问。 常鼎文点头:“我与朱家嫡长子朱伯梁是好友,而你打听的人,正是他的妹妹。” “今年十五岁,据说倾城绝色,文采斐然。” “不过,她已经被送出了城。” 炎奴楞道:“走了?去哪了?” 常鼎文叹道:“山谷一战,朱家的石榴真人也陨落,安丘城没了顶梁柱,于是今日一大早,朱家就将妇孺送去江南避难,现在已经上路了。” 炎奴豁然站起,还好他来了,不然以后再想找,就得去江南了。 “知道走哪条路吗?我去追。” 常鼎文奇怪道:“姜老弟,你到底为何寻她?” 炎奴回想到阿翁说他们是家人,都是老天爷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些事恐怕只有见了面才能搞清楚。 “我想把她带走。” “……”常鼎文嘴角抽搐,以为炎奴倾慕此女才貌双全,想要掳走她。 若是之前他还不会这么想,但刚得知炎奴灭了张家,寻思此人武功超绝,无法无天,掳走朱家贵女都还算是小事了。 “姜老弟……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也是才貌双全……” 炎奴错愕:“你妹妹也叫朱颜雪?” “不是……”常鼎文撇撇嘴,本来他还很有耐心,但见炎奴急不可耐地要走,只能直奔主题。 “姜老弟,我知你嫉恶如仇,有爱民之心,何必亡命江湖,执着于儿女情长?” “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建功立业之时,秃发氏随时攻打高密,而我常家只有一名惊世武者。” 说着,常鼎文站起来,拱手弯腰:“我代表高密百姓,请姜老弟随我去高密,共抗胡蛮。” 炎奴点头:“哦,好啊。” 常鼎文还在说:“我族必以上卿之礼相待,以大将之……啊?你答应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简单。 黄半云起身笑道:“你早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吧?又是喝酒,又是谈心的,拐弯抹角地说一堆。” 炎奴听了,笑道:“你直说不就完了吗?” “秃发氏,我本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不过你先带我去找朱颜雪,我要见她。” “好!”常鼎文见他答应,心一横,决定帮他。 于是马上命令手下去做准备,很快十几匹快马到位,而常鼎文也换了一身劲装。 他带着十几名心腹侍卫,和炎奴他们迅速出城去追。 路上见四下无人,常鼎文下令全队蒙面,说道:“追到后,我们就装作恶匪马贼,直接去把人抢走。” “啊?为啥要这样?不能正常见面吗?”炎奴错愕。 常鼎文无语道:“你们是亡命江湖的要犯,你们心里没数吗?” 黄半云了然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炎奴挠挠头,他见之前那帮武者都不认识自己,就没想到这茬。 不过那些人不认识,不代表朱家人不认识,这种覆灭世家的事,朱家总有人关注。 常鼎文解释道:“就算你不是通缉犯,也见不到朱家未出阁的贵女。” “别说你,就连我也见不到她,哪怕我与她哥哥关系不错!所以唯有出此下策。” “说实话,做这种事,我感觉对不起朋友,万万不能被发现身份,否则常朱两家就结仇了。” 炎奴说道:“你不去不就完了?你给我指条路,我自己追。” 常鼎文深吸一口气道:“姜老弟……你追到之后,难道还带着人回城找我吗?” “若是被发现,可就事大了。” “干脆我跟你一起把人带走,然后直接转道去高密。” …… 第八十三章无计可施 朱家的车队冗长而庞大。 车辙印记深沉,满载着财物,护送的卫队足有千名骑兵。 眼看夕阳西下,车队停驻在野外,吃饭、喂马。 “香姨你放开我,我要见父亲,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安丘城南下?” 在一辆香车中,妙寒竭力地挣扎,香姨却死死拽着她。 香姨一句话没说,而在二人对面,端坐着一名贵妇人。 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身盛装,气质典雅。 “妙寒,不要闹了,家族只是护送我等妇孺南下,你父亲并不在车队之中。”贵妇人正是妙寒的母亲,名曰乐琴。 她发话之后,妙寒很听话的不再挣扎。 只是神情委顿下来,郁郁寡欢地说:“母亲,若只是护送妇孺南下,有必要带如此多的财物?族中八成的积累,皆在这了吧?” “没了这些,安丘的军队、城防、济民各方面的开支,如何支撑?” “父亲这是假意送走妇孺,实则隐瞒消息,丢下安丘和部分族人,举族南迁。” 乐琴平静道:“你父亲自有办法。” 妙寒摇头:“派出一千人的护卫队也就罢了,毕竟路上不太平,但这千人,尽数是最好的精锐。这骗得过外人,如何骗得过我?” “想要指挥得动这支军队,唯有父亲和兄长。” 乐琴依旧淡定道:“你兄长亲自带兵护送,把我们送到长江,自会回来。” 妙寒苦笑一声道:“他真的会回来吗?他真的不是一起过江吗?” “母亲您真的会离开父亲,和大家一起南下吗?和那些您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您没有和族中其他人亲近过,几乎是从不来往,心里只有父亲。” “如果父亲不在车队中,您恐怕宁可死,也要死在父亲身边吧?” 乐琴眉头微皱,显然她的女儿是了解她的。 但她还是说道:“傻孩子,你总爱胡思乱想。不要乱猜了,你父亲非要我离开,我也只能遵从。” “是吗……”妙寒幽幽道:“母亲,我也希望这都是我的猜测。” “直到我闹着要见父亲,您令香姨拦着不让我下车。” 乐琴终于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妙寒哀求道:“求您让我去见父亲,现在南迁,是取死之道。” 乐琴闭上眼:“胡蛮势大,留下来,才是等死。” 妙寒神情苦涩:“秃发氏最善骑兵野战,而我们的车队走得太慢,怎么可能走得到长江?” “安丘城内群龙无首,又带走了精兵和财物,秃发氏一攻就破。甚至可能因为消息走漏,秃发氏提前出兵!” “失去了安丘城不光生灵涂炭,我们也跑不掉。” “秃发氏每到一城,必洗劫财物,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却失去了安丘十万军民的依托,在他们眼里就是逃出羊圈的羊!” “不要以为沿途的城池会庇护我们,没有安丘城的朱家,就是无根之萍。” “要面对的敌人,将不止秃发氏……我必须阻止父亲。” 乐琴摇头:“你太不省心了,这是你父兄的决定,岂是你能阻止的?一定会惹得你父亲生气,兄长训斥,把你关起来,万一……我这是为你好。” “唉,为什么你不能安分下来?” 妙寒眼眶湿润道:“因为这个世道,不安分啊!母亲……” 乐琴沉默不语,铁了心不放她去。 妙寒闭上眼睛,良久,猛然睁开,似乎下定了决心。 “母亲,一直以来,您幽居别院,除了父亲,您从不与他人来往。石榴真人到后,更是连门都不出。” “就好像您在害怕着什么……我最开始,以为您是在怕大娘,后来发现不是。” “您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我想了好久,也找了好久,最终还是让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乐琴瞪眼道:“什么秘密?” 妙寒流下眼泪道:“我本来永远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但现在我没有办法,母亲,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除非您杀了我,或者放开我……否则我就会大声说出那个秘密,就算打晕我也一样,我总有一天会说给所有人听。” “放肆!”乐琴惊怒:“你敢威胁我?这是忤逆不孝!” 妙寒呢喃道:“三……” 乐琴瞪大眼睛:“长大了是吧?” “二……”妙寒只看着空处。 “一!” “你去吧……” 最终妙寒走出了马车,有些魂不守舍地去寻找父兄。 威胁母亲,让她的内心十分的痛苦。 其实那个秘密,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知道,母亲十分的敏感和忧愁。 这么多年下来,那种时刻担心秘密败露的感觉,在妙寒眼里几乎是溢于言表的。 母亲为了这秘密,甚至会变得懦弱,而妙寒利用了这份懦弱,这无疑令她肝肠寸断。 “找到了……” 妙寒先是沿着军队的身影向前,然后就看到一圈由马车围聚而成的临时防御工事。 在其中,还有一间大帐,毫无疑问,父兄皆在其中。 到了门前,她反而有些犹豫了,理智告诉她,父兄不会听。 这结果,只会是自己被关禁闭。 尽管她曾想到过一些下策,但那终究是她的父亲,她的兄长,这里是她的家族,像刚才那样逼迫自己的母亲,已经是自己的极限。 到头来她除了劝说,别无他法。 妙寒深吸一口气,毅然而然地走进大帐。 果然,当她竭尽自己的语言,说出如何抗击胡蛮,以及此刻南迁的弊害后,父兄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因为她说话婉转,而没有生气罢了。 “你说什么呢!” “世家大族皆在南迁,以图来日北伐。他们走得,我们如何走不得?” “如今安丘守无可守,南迁只是无奈之举,我等也没有放弃安丘,你三叔公还在城中坐镇。” 妙寒见软的不行,只能严厉道:“父亲!当年可以南迁,是因为时局尚且稳定,胡蛮还未危及到眼前。” “如今秃发氏大军横扫青州,局势糜烂,世道彻底变了,此时南迁已经晚了,必有亡族之危。” 兄长朱伯梁呵斥道:“这是你管的事吗?危言耸听!” “此次南下徐州,再过淮南,直达长江。这一路皆是大晋城池,哪里会有危险?” “走得慢又如何,胡蛮难道还越过几家豪族来追杀不成?” 妙寒终于忍不住顶嘴:“兄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乱世!” “当年曹孟德也没有想到,他父亲会死在徐州!” “如今之世,乱于以往!安丘十万军民,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不将其经营至固若金汤,反而弃之,必阖家灭亡,死无葬身之地。” 啪!朱伯梁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没有跟妙寒讲什么因为所以,这一巴掌胜过一切回答。 朱瑕之有些心疼:“好了,伯梁,她还小,不懂事,送你妹妹回去。” 妙寒捂着脸跪在地上,本是心凉到极点。 听到这话,又让她升起一丝希望。 “父亲,您最疼爱我了,从小教我读书,教我圣人的道理!告诉我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家国,什么是正气,什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小时候我看到您雄辩群士,意气风发,指着竹林说‘君子爱竹,宁折不弯’,指着泰山说‘男儿志高,峻极于天’。” “您是我最崇拜的人,这些难道您都忘了吗?”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疼爱自己了,此刻极力地想要唤醒父亲。 朱瑕之听了,喏喏不能言,目光看向别处,眼中闪过羞愧。 他读了一肚子书,什么道理说不明白?他能和人说上三天三夜,把经史中的道理,说出花来。 可那时候,不是盛世么…… 妙寒的声音还在回荡:“如今天下大乱,我辈读书人当匡扶社稷,经世济民,救万民于水火……” 朱伯梁皱眉道:“你不是读书人。” 这一句话,直接给妙寒怼懵了。 她读了那么多书,她不是读书人?因为她是女人么? “但你是啊!父亲是啊!” “父亲,您身为一代名士,一地太守,如今危亡关头,全城百姓皆系于您一身,万万不能走啊。” 朱瑕之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太守印玺我已交给你三叔公,他素有谋略,定能守住安丘……” 妙寒激动道:“若是带走精兵和财物都能守得住,还走什么?” 朱瑕之实在下不来台,怒喝道:“够了!你越来越放肆了,教你读那么多书,你就该知道,治国平天下之前,乃在修身齐家!” “若是身死族灭,还如何救国?” “如今安丘已是死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当退居江南,以待时机。” “而不是像你这样,就知道读死书!有些道理,你不站在为父的位置,就不会明白!” 妙寒颤声道:“现在南迁也是死,我们根本到不了江南……不,还有个办法,把财物都抛弃……家人或可存。” 朱伯梁恼火不已,话直接说开道:“尽是妇人之见!如若死守城池被破,你是什么下场不知道吗?” “而财物尽弃,到了江南又能如何?” “父亲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这个家!你还在这不懂事!” “我倒想问问你母亲,是怎么教得你!” 他又打了妙寒一巴掌,这一次朱瑕之没有阻拦。 妙寒呆滞道:“兄长,不要去打扰我母亲。” “伯梁,不要上纲上线到琴儿。”朱瑕之挥手道:“让她在队末的车厢里思过,等过了江再说。” 妙寒失魂落魄地被带走,好坏歹话,软话硬话,她都说了。感情牌、激将法,她也用了。 统统唤不醒他们。她完全明白父兄在想什么,这是她早已预见的结果。 父亲早就变了,他但凡还像以前一样卓荦不羁,妙寒都还有点办法。 可自从当上家主开始,自从局势越发危亡,父亲也就越发得‘懂事’了。 在这乱世中,懂事成了羊。 …… 第八十四章我有一策 [] 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天边。 妙寒的心也随之沉到底。 车队已经收缩,军队扎好了营寨,族人们都陆续地搬入营中。 妙寒则被带进了末尾的一辆空车里,一路上看着一个个无忧无虑,还在讨论江南的族人们,她感觉到窒息。 她完全理解了屈原为何选择死亡。 众人皆醉我独醒,无可挽救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事物滑向深渊,那是令人窒息的折磨。 坐进冰冷的车厢,晚风吹进来,妙寒有一种彻骨的冰寒。 痛恨自己为何要想那么多。 后悔自己白白伤了母亲的心。 兄长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她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盯着兄长嘴巴在动。 门被关上了,她陷入黑暗中,只有窗户外的微弱光亮。 这一刻,她真的在思过,甚至怀疑是自己错了。 也许真的是她不懂事,也许真的是她在读死书,也许她思考的一切都是自以为是。 “人心未觉乾坤窄,世道偏于日月移。” “青灯夜雨一场梦,自笑平时读诗书。” 妙寒呢喃着,书本上的东西,也许只有她真的信了。 不禁自嘲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玄铁匕首。 这是十五岁及笄的时候,香姨送给她礼物。 她将其放在白皙的脖子上,轻轻地划过。 血液带走了她的力气,瘦弱的身体蜷缩在黑暗之中。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什么。 “好浓重的血腥味。” “这咋关了个女孩?不好,她快死了。” 哐啷一声,门好像直接被拆了。 然后就是被扛在肩上的感觉,以及卫兵的呼喝声。 剧烈的颠簸,让她彻底昏死过去,最后的感受是温暖而磅礴的真气,涌入她体内。 …… 一片山林里,炎奴把少女放在地上,确定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在昏睡后,就没管了。 常鼎文的一名侍卫,飞速生起了篝火。 一群人就坐在少女对面,等她醒来。 常鼎文回忆刚才小试牛刀的战斗,说:“卫兵太多了,而且武功高强,恐怕是朱家最精锐的部队,这绝对不只是护送妇孺。” “我琢磨了一下,恐怕是朱家以护送妇孺南下的名义,偷偷举族南迁。这个消息完全被隐藏了,我都被蒙骗了过去。” 炎奴皱眉道:“朱家整个要跑了?那现在安丘是谁在坐镇?” 常鼎文目光深邃道:“当然是留下了旁支族人,比如朱家的三叔公一系,我就是向他老人家打听的。” “哦……”炎奴看着少女明显有别于婢女的服饰,说道:“你说穿这种衣服的,就一定是朱家族人,那她会不会就是朱颜雪?” 常鼎文提了提面罩,笑道:“怎么可能?” “姜老弟,这是你随手从最边缘的囚车里救出来的,而你要找的是朱家的长女,就算是庶出,也绝对是在营寨的最中心。” “不过此女应该知道朱颜雪在哪。” 炎奴点点头,耐心等待。 刚才他们冲进营地,就是打算在边缘抓一个‘舌头’好问话。 结果就看到这名少女锁在一辆大马车中,奄奄一息。 炎奴二话不说,就把她扛了回来。 如今已经用泰皇白玉功治好,只要等她醒来,询问朱颜雪的位置即可。 “唔,姜老弟,那群卫兵武功很高,难道我们十几个人,真的要去冲一千多精锐的营地吗?”常鼎文有些犹豫道。 炎奴和善一笑:“其实我刚才,没有用全力。” 常鼎文为难道:“我知道,你毕竟是惊世武者,全力以赴定能如愿,但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把我们当山贼了。” 炎奴反问:“山贼啥的,不是你的主意嘛?” “计划有变嘛,最开始以为就几十名卫兵,哪曾想这么多人?既然你不是非要带她走,要不还是直接跟我回高密吧。”常鼎文得知朱家要举族南迁后,心里已经动了心思,他现在想赶紧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安丘与高密互为犄角之势,可谓唇亡齿寒。既然安丘城,朱家不要了,那他常家干脆就接手过来,以免便宜了秃发氏。 不过炎奴坚定道:“朱颜雪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想带她走。但她若不愿,我也不想强迫她。” “不过我总得见到人啊,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 常鼎文表情古怪,炎奴与朱家长女身份天差地别,何来家人一说?还没得手就已经改口了? 与此同时,妙寒眼皮微动,她隐约听到了两句,假装还没有醒。 不过黄半云注意到了:“别说了,这女孩醒了。” 听到这里,妙寒不再装睡,缓缓坐起身。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又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竟然基本治愈了。 抹脖子到流血至死的这么短时间里,能用真气把她救回来,这真气疗伤的效率可太高了。 妙寒脸色苍白虚弱,审视眼前的三人,发现在黑暗中还耸立着十几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带着面罩,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第一时间,她有些慌张。 不过很快就十分镇定地行礼:“多谢几位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娓娓动听。 “哦?你不怕我们吗?”常鼎文变着嗓子说话,显得十分恐怖。 妙寒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随后露出虚弱而又灿烂的笑容。 “我几乎死过一次了,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 “……”常鼎文心想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 “朱妙寒。”妙寒诚实回答。 三人并不意外,果然是朱家人! 炎奴连忙问:“你认识朱颜雪吗?” “……”妙寒凝视着炎奴的眼睛,点头道:“认识……” 炎奴霍然起身:“她在哪?” 妙寒奇怪地反问:“你难道是雪儿的朋友?” “我不认识她……”炎奴说得理直气壮。 妙寒面色古怪:“所以你们潜入朱家营地,就是为了找一个没见过的人?” 炎奴纠正道:“我是直接走进去的。” “……”妙寒无语,这不是重点啊。 不过转念一想,直接走进去,把她带离,从朱家诸多精锐手中脱身,这实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她正想着,怎料听到炎奴紧接着又说:“虽然没见过,但我知她倾城绝色,想必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妙寒有些羞涩,又感觉很尴尬。 她心里不知道这算不算夸自己: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没认出来啊。 不过妙寒很快意识到,自己脸上粘粘的,大概满脸是血,再加上夜色,看起来应该挺可怕的。 炎奴继续说道:“你站在那石台上,就能看到营地了,只要指点我一个大概的位置就行,我自己去找她。” 妙寒幽幽道:“你们要绑架雪儿?我怎么能帮你们?我不会害家人。”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想找她单独确认一些事情,之后她要是想回家,我不会阻拦。”炎奴咧嘴笑。 对此妙寒不置可否,心说:我和你素不相识,你能有什么事? 不过她没有多问,毕竟此刻她是另一个女人,问了别人也不会告诉她。 于是虚弱地站起来:“我若不说,你会拿我怎样?” 常鼎文用恐怖的声音说道:“由不得你……” 可话还没说完,炎奴就无所谓道:“那你走吧……我再找一个。” “……”常鼎文心说你要这样,问多少个,人家也不会说啊。 殊不知炎奴实在不行,还可以开神识硬找,相互之间总要称呼吧,到时候谁被叫做颜雪,那谁就是了。 只是除非必要,他都不想让青鸟的神识外放。 妙寒盯着炎奴诚挚的眼神,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但她并没有走多远,而是找到了那座石台上,这里可以眺望到黑夜中灯火通明的朱家营寨。 从这里下山,不足二里地,就能回去。 可是妙寒却驻足不前,看着那营盘,犹如在看一座牢笼。 从濒死间被救回来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如获新生,很多东西都想开了。 只觉得后悔自寻短见,那是何等愚蠢的行为?真是脑袋抽了。 活着才能找到转机啊。 此刻站在山上,顿觉心胸开阔。虽然很想回到母亲身边,可理智告诉她,回去注定一事无成。 “有些局还是要跳出来才能破,困在家里,永远也解不开。” 妙寒挣扎片刻后,眼眸闪出神采,下定了决心,又回到篝火前。 众人已经把火熄灭了,翻身上马就要行动。 她连忙叫住:“我知道雪儿在哪!但你们难道就这样直接冲营?” “我想知道你们的实力,才好帮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炎奴挠了挠头:“我算是惊世武者吧。” 妙寒眼睛一亮:“好!这样的话,我有一策,可不伤一人,就让你们找到雪儿。” 炎奴欣喜:“那太好了。” 妙寒目光灼灼地看着炎奴,见这几个人对于‘不伤一人’的说法,完全没有多想,心里便彻底有了数。 “只要你们按我说的方法做,我甚至可以让雪儿跟你走。” 众人一惊,还有这种计策? 炎奴歪头道:“这你也能保证?你是她什么人?” 妙寒自信满满:“我是雪儿最亲密的人之一,我说的话,雪儿一定会听!” 炎奴连忙问是什么样的计策。 妙寒走到石台上,指着自家排成一行的十四辆特别豪华的马车。 “很简单,放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 放火?烧马车? 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和找人有关系吗? 妙寒凝视着炎奴:“你最强,这件事由你来做。我不会害家人,就烧那十四辆,我保证里面空的,人都搬进营帐了。” “我会给你一条路线,让你轻松凿穿整个营地……对了,如果有人问起我,报个平安就行了,就说‘君子如竹,宁折不弯’。” 说到这,她有些难过,心想母亲定然十分担心,可暂时为止,她还不能回去。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同时,因为你放火吸引了注意力,就可以再分出一些人,去抢走另外一边的两辆辎重车。” “那里面是什么?”常鼎文问道,毫无疑问,辎重车里都是珍贵的财物,那两辆更是停在靠中心的位置,想必价值不菲。 怎料妙寒的语气云淡风轻:“无非都是些名贵的……古玩字画书贴琴谱……” 黄半云脸色古怪,又是放火又是抢劫,还说不害家里人? 常鼎文眉头一皱,仔细一想,忽然意识到,这样朱家岂不是无法南迁了吗? 烧了马车,朱家难以前进。抢了财物,朱家不敢前进。 这才上路一天,就出这档子事,朱家肯定是速速回城。 他刚想着常家图谋安丘城,还没考虑热乎呢,这女人就打算让朱家回去? “老弟,小心她是在利用我们,这根本和找人没有关系。”常鼎文变着嗓子说道。 妙寒信誓旦旦道:“绝对有关系,你们看不出来,是因为少了一个点睛之笔。” 哦?还有第三步? 炎奴笑问:“点睛之笔是啥意思?” 妙寒深深看了他一眼:“要等你们做完前两步,我才能说。总之做完点睛之笔,我保证雪儿出现在你面前。” “如若做不到,你们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常鼎文发出恐怖的声调:“你落在我们手里,还敢卖关子?快说!” 怎料妙寒噗嗤一下笑出声,小手捂着嘴,好像绷不住了。 “对不起,失礼了。” 她向常鼎文行礼致歉,然后淡淡道:“小女子见识少……高密常家的人,不会说话都是这样的吧?” “呃……”常鼎文呆滞住,瞬间陷入死寂。 他装了半天,竟然被认出家第?刹那间有一种社死的感觉。 …… 第八十五章我们一家人 朱家营地内,现在是一头雾水加惊疑不定。 莫名其妙被十几名高手闯入,打伤了六十多名精锐,抢走了家主之女,这简直离谱。 “这是群什么人!” “他们如何知晓妙寒关在那里?” 朱瑕之大发雷霆,虽然他惩戒妙寒,但也只是禁闭,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第一个女儿。 纵然因为叛逆,他没有小时候那么爱了,但无论多叛逆,也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什么?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朱瑕之亲自前往现场查看,只见那铁车门都被掀了。 而里面的血液触目惊心,现场只留下一把玄铁匕首。 “妙寒!”乐琴脚步匆匆地过来,她听闻此事之后,顾不得幽居状态,径直赶到现场。 看到这出血量,整个人都呆木住了。 这几乎是致死量,若是及时抢救还能活,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刹那间,她的变化术都不稳了,浑身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朱瑕之吓得连忙搂住乐琴,慌张道:“琴儿你别吓我,妙寒定然无事,我已派人去找了!” 无论他怎样变,乐琴都是他心里的唯一,本可以给乐琴极好的生活,奈何乐琴交际单薄,就是不与人来往,他也只能顺着意,常常跑到别院与其相会。 以至于正室很不满意,连带着嫡子也针对庶女。 这些其实朱瑕之都很清楚,小时候还护着妙寒,可越长大就越疼爱不起来,因为妙寒的性情和乐琴太不像了,也不像自己。 但现在见乐琴急成这样,朱瑕之忽然把目光锁定嫡长子。 “伯梁,你说话啊,我让你把妙寒送到这,为何紧接着人就没了!” 朱伯梁错愕:“孩儿实在不知。” 他感觉真冤枉,虽然他喜欢欺负妹妹,可不止于把人弄死啊。 不过乐琴听闻前脚把人送来,后脚就出事,气得浑身发抖:“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让人心底发寒。 朱伯梁连忙跪下道:“姨娘我错了……不不,不是,我什么也没干。” 乐琴这一刻,几乎就要变身杀人。 “你看你把你姨娘气得!”朱瑕之对着长子猛踹。 尽管朱伯梁三元淬体,也只能生生受着,不敢运功抵抗,因为孝为第一。 乐琴知道夫君在给他撒气,急忙冷静下来,没有暴露妖身。 “算了,此事应于伯梁无关。”乐琴定了定神,反过来劝说朱瑕之。 “你先去休息,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朱瑕之见乐琴好几次脸色煞白,以为她身子急坏了,连忙把她扶到大帐休息。 在帐内安抚了大约两刻多钟,忽然营地外传来喊杀声。 那是卫兵集结抗敌的动静,朱瑕之眉头一皱,随后又舒展:“莫非是之前那伙人?” 喊杀声很快变成了轰鸣声,然后是哀嚎声。 越来越近,好似一路直冲,从外到内,凿穿一切。 二人急忙出了大帐,只见远处列成一排的宗族马车,正被一个个地点燃。 有一人横枪纵马,如入无人之境。 要知道朱家最精锐的部队,基本都是二流,军官至少一流,还有合击军阵。 然而那人单骑凿穿了营地,所过之处,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长枪从来不刺,只是疯狂左右挥舞,当做棍子来使。 以至于马蹄后留下的是一地呻吟的伤员,受到的全是内伤。 “好枪……呃,小心此人功力极为深厚。” “他在纵火,千万不要让他烧到营帐!” “但他好像根本不去营帐……” “此人正是之前劫走小姐的匹夫!” 卫兵们不停说着,消息传到大帐。 乐琴心急如焚,想要知道女儿的消息。 “我去问他,你不要乱跑。”朱瑕之安抚住乐琴,只当她是弱女子,随后自己骑了匹马赶去现场。 “妙寒呢?你把她带哪去了!” 焚火骑兵喊道:“她好得很!让我带出口信,君子如竹,宁折不弯。” 一听这个,朱瑕之心里起码松了大半口气。 这是小时候教妙寒的话,之后再没说过,直到今天,妙寒顶撞他又说了一次。 毫无疑问,这种事外人无从得知,应该是妙寒故意以这句话来表示她被带走后,依旧活得好好的。 不过现在好好的,不代表之后还好好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带走我女儿?到底有何目的!”朱瑕之带着卫兵追赶,而那人已经不理他了。 “呜呼!”凿穿营地的正是炎奴,他的长枪都舞出残影了,极为亢奋。 妙寒给他规划的路线,正是营地最舒服和畅通的一条线,不会打着打着,有妇孺冲出来挡路。 而且所有卫兵,都是从两旁赶过来,这使得炎奴只需要左右挥舞长枪,就无人能挡。 于是炎奴头发胡乱飞舞,左右全是长枪残影,夜黑下他马速又快,让人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此人像是一团风火轮。 “诶?没火把了。” 炎奴是单手持枪,左手负责扔火把。 马背上挂着总共十四根火把,本来正好对应十四辆空马车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扔完之后,还有一辆马车没有着火。 炎奴没有多想,见周围没人,随手打出一缕焚异烈火,引燃了马车上面的布幔。 至此十四辆车全部烧着,他一掠而过,拍马向外冲,打算撤离。 想赶紧回去问问,到底啥是点睛之笔。 “轰呼!” 猛然间,那辆只点燃布幔的马车,也不知道烧了什么东西,火势陡然暴涨。 而且火焰弥漫,沿着一条曲折的路线,向其他地方蔓延。 最终目的地,直奔大帐。 “什么?有妖气?”炎奴回头惊愕,他哪里想得到,这里有妖气。 他只是把焚异烈火,当普通火来用,毕竟只要没有妖邪,它和正常火没区别。 “贼子休跑……啊!琴儿!”朱瑕之顾不得管炎奴,带着他的卫队冲向大帐。 只见大火沿着一条路线,就烧了过去,直接把大帐整个点燃。 炎奴见状,也急忙赶去灭火,原计划只烧马车,结果这妖气把火引开了。 “轰!” 他从马上跳下来,恢弘的真气爆发,狂风在周身席卷,熄灭烈火。 还好妖气少,不想他似的,动则几万段。 炎奴估摸着,现场弥漫的妖气,可能都不到两段。 “琴儿!”朱瑕之冲入燃烧的大帐,却没有发现乐琴。 炎奴赶过来将火吹灭,目光一扫,人是没有人的,妖就不知道是跑了还是烧成灰烬。 朱瑕之到处搜寻,也很茫然,之前乐琴还在这的,怎么不见了? 炎奴见周围人越聚越多,便纵马离开。 凡有追兵,他直接用真气震得人仰马翻,等人家再想追,已经看不到他了。 如此绕了一大圈,他回到汇合地点。 “你们都到了。”炎奴因为灭火耽搁了,此刻回来,常鼎文那边,已经成功把装有各种古玩字画的辎重车抢来。 此刻正一脸沉默地站在那……自打被妙寒揭穿身份后,他就一直自闭。 至于黄半云,他没有参与行动,负责看守‘朱妙寒’,不然万一最后的点睛之笔,是人跑了就搞笑了。 “快快快,把雪儿叫出来。”炎奴一脸期待地说着。 妙寒见状噗嗤一乐:“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自我介绍一下。” “小女子朱颜雪,字妙寒。” 炎奴瞪大眼睛,想通了一切,但却惊愕:“你倾城绝色?” 这一句话,差点把妙寒点燃。 她搓了搓脸上的血污,根本擦不掉,想了想干脆不理这茬,当做没听见。 炎奴又问:“你真是朱颜雪?那你有父母吗?” “啧……”黄半云在一旁低着头疯狂摸头发。 妙寒倒是不在意,撇嘴道:“当然有,你刚才一定见到了。” “朱家家主,睡琴公子朱瑕之,便是我父亲。” 炎奴摇摇头:“不对……” 妙寒叹息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是一家人?” “对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偷听到了,我比你们发现的,要醒得更早一点,继而听到了你们两句对话。”妙寒悠悠然道。 听到这话,自闭的常鼎文终于说话:“原来是这样猜出我的家族。” 妙寒彬彬有礼道:“这位兄长,你手下的侍卫,行动坐卧,都符合家族死士的身份。再结合我听到你说一句‘回高密城’,那么……你肯定是高密常家的人。” “只是没想到,你之后一直用怪嗓音说话,前面还在忍,后面小女子实在是忍……” “好了别说了……”常鼎文垂头丧气。 妙寒又看向炎奴:“至于这位姜小弟,武功惊世,但却没怎么读过书,肯定不是世家武者。” “我猜测你们说的一起回高密城,是为了共抗秃发氏。” “没错。”炎奴点头。 妙寒拍手道:“也正是如此,我才说愿意和你走。青州死局要破,总得有所行动。” “高密人口十二万,常家广招英豪,还有惊世武者,正是用武之地。” “当然,不跟着你们,我也无处可去了。” “小女子功力低微,如今孤身在外,没有依靠,你们就算把我卖了,我也没有办法。” 黄半云听了,寻思这少女胆子是挺大了。 十五岁从未出过远门,被人强掳出来,丝毫没慌张过,真不怕别人把她卖了。 常鼎文则赔罪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朱家的贵女,吾辈自当以礼相待。” 妙寒又看向常鼎文:“那么,今天的事我便忘了。” 常鼎文知道她指的是‘为了拉拢草莽强者,不惜强抢女子’的事,于是直接不搭茬了。 炎奴咧嘴道:“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办法能见到你。” 妙寒眼睛笑成优美的月牙形:“是啊,其实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出来……不,而是已经死了。” “多谢你不辞辛苦地坚持寻找我。” “至于我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我觉得,大家彼此放在心里就好了,我很爱我的父母,以后就不要谈及了。” 炎奴听迷糊了:“怎么就不要谈了?你知道了啥?你说啊。” 妙寒眉头微皱,看向左右,轻叹道:“你如果非要谈的话,我们单独聊。” “好,我也正有此意。” 黄半云和常鼎文见他们要私聊,主动回避开。 而炎奴则拉着妙寒,进入了小树林。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八十六章我明白了一切 月光洒入小树林中,两人没走多远,发现了一条溪流。 妙寒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清洗一番,搓掉手臂和脸与脖颈上的血污。 炎奴则找了块大石头,大马金刀地一坐:“到底啥不谈及了,你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妙寒一边洗一边说:“当我假装没醒,而听到你说……我和你是一家人,所以你想要带我走。”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一切!” 炎奴瞠目结舌:“这明白了个啥?” 妙寒轻叹一声:“因为我终于知道,母亲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了。” “我并不是朱家的孩子,而是我母亲,从你姜家买来的……” “其实我应该叫……姜颜雪?” 她流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这就是母亲一直保守的秘密,无法吐露的心事压抑在心底,都几乎让她有心魔了。” “她深居简出,并不是害怕自己做出什么而暴露,反而是因为我一天天地长大,越来越不像父亲,而令她恐惧。” “所以她总是约束着我,实则是为了保护我。” “而我竟然用这个秘密威胁她……母亲那一刻的妥协,其实依旧是为了保护我。” 她说着说着,低下头,已经热泪盈眶。 炎奴一脸懵逼:“等会儿,阿翁说我们是老天爷生的。” 妙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有点迷糊:“什么老天爷?” “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们是一家人,继而让你来找我的?” 炎奴说道:“我阿翁。” “他老人家是做什么的?” “种地。” “我知道了。”妙寒点头:“十五年,有一场雪灾,我就是在当时出生的。” “那时候很多活不下去的灾民,卖儿卖女。阿翁也是……由此我被卖入了朱家,而你留在了姜家。” “如今你来寻亲,甚至机缘巧合救了我一命,还让我有机会可以自由自在地说话,不用装……真的太好了。” 说完,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炎奴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你不知道?阿翁没和你说这些?” “没有,除了你的名字和家族,怎么分开的我不知道。” 妙寒微笑,站起来拉直自己的华服:“这是我们的情报差距,所以我一听你说‘一家人’,我就知道你是来寻亲的,继而想通了一切。” “而你还是懵得,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收获的情报不足以让你知晓这些。” “哦。”炎奴十分赞成,问道:“那咱们是老天爷生的,到底咋回事呢?” 妙寒皱眉:“应该是阿翁的口语吧?没有意义。” 说着,她已经洗干净自己,素颜清雅的面庞,和光滑柔嫩的颈部,每一丝弧度都无比的优美。 墨发侧披如瀑,朱红色的华服已经被水打湿,正在一点点拧干。 “总之,我们是姐弟,但是呢,这件事不要声张,我不希望父母因此难受。” 炎奴诶了一声:“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弟弟?” 妙寒轻笑问道:“你正月多少生日?” “廿九。”炎奴老实道。 妙寒表情一僵:“什么,你怎么比我大两天?” “难道我们不是同一胎诞生的?不然怎么可能三天生两个。” “你们本该是同一天生的,只是妙寒因为我假分娩而晚了两日算生辰。”就在这时,一个典雅沉稳地声音,忽然传来。 妙寒一惊,连忙循着声音望去,眼睛瞬间湿润:“母亲!” 一道清丽端庄的身影落入眼前,气质雅然、端庄,正是乐琴。 妙寒直接扑了上去,可紧接着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母亲好年轻! 不再是四十岁妇人的样子,而是二十岁正值青春动人般的模样。 “母亲您怎么来了?而且您年轻了……” 妙寒有不好的预感,这荒山野岭,而且是她与炎奴私聊的场所,母亲却直接找上来,就和见鬼似的。 “当你们进入树林时,我就跟来了,你不是知道我的秘密吗?”乐琴抚摸着妙寒,丝毫没有因为之前妙寒的忤逆而生气。 “对不起母亲,我骗您的,之前并不知道。” 乐琴一笑,看向炎奴:“你叫什么?” “姜炎奴。” 乐琴点头:“果然是你,一晃眼这么高了,竟然还是惊世武者,乃至……你体内的烈火我不知何来,差点把我烧死。” “抱歉,我没想到朱家有妖怪,还是雪儿的母亲。”炎奴一脸歉意。 妙寒一惊:“妖怪?” “既然你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那我便把剩下的也告诉你吧。”乐琴很快,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本以为妙寒真的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当时其实就想跟女儿坦白了,之后妙寒失踪,她还以为死了,差点崩溃。 如今失而复得,又差点被炎奴的焚异烈火烧死……乐琴心里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您竟然是妖怪……”妙寒捂着嘴:“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父亲知道吗?” “除了你们和香云,没有人知晓。” 妙寒紧紧抱住母亲,母亲是妖怪这个事实,她瞬间就接受了。 就好像她能坦然接受自己不是朱家人,但依旧要告诉炎奴……自己是有父母的。 尤其是母亲,妙寒对其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您现在过来,岂不是会被父亲发现……” “夫君不会随意怀疑我的,但大概又要骗他一次了,我已经骗了他几十年了……”乐琴幸福感中夹杂着愧疚。 妙寒抬起头道:“母亲,这一次的南迁,是我破坏的。” 乐琴眼神深邃道:“我明白,但你想过没有,家族灭亡在南迁路上,你是痛苦。灭亡在安丘城,你会在痛苦之上,多出无限的自责。” “留下来还有抗争之本,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就失败。母亲,我会去高密,为了击败秃发氏。”妙寒坚定道。 “你去吧,剩下的交给娘,记得写信。”乐琴在不需要保守秘密的地方,也是极为温柔和爱笑的女妖。 妙寒十分惊喜,本来她认为自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没想到母亲是个妖怪,直接跟着炎奴找到了这里,成为支持自己的人。 “……”炎奴呆呆地看着,母女俩依偎互诉中有一种难言的幸福感,让他有些羡慕。 他好像没有人可以拥抱,父母更是从未有过。 这种离开家后,还有人惦记,还能写信的事,这都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母女俩也不知诉说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一声闷哼传来。 紧接着一道白色物质飞入妙寒的体内。 “母亲这是……” 乐琴微笑道:“这是我三分之一本源凝结成的乐符,可以保护你抵抗法术。” “可是您……” 乐琴阻止了妙寒继续说,而是眉头一皱,再度撕裂出一份。 这一次,是飞进了炎奴体内。 炎奴错愕,没想到自己也有,连忙说:“我不需要。” “收下吧,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的了。”乐琴虚弱道。 炎奴念头一动,忽然将乐符从体内射出,交还给乐琴。 乐琴一愣:“你怎么可能控制我的本源?” 炎奴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开始适应了。 “难道说,是因为你?”炎奴目光锁定妙寒。 “怎么了?” “我们两个都是老天爷生的。”炎奴跳起来,摘下一根树枝:“算了,咱们直接试一下吧。” “试什么?”妙寒十分茫然,不知道拿根树枝什么意思。 然而紧接着她就吓了一跳! 因为噗嗤一声,炎奴把树枝,扎进了手臂。 妙寒瞠目结舌:“你做什么!” 炎奴没说话,拔出树枝,只见那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妙寒悚然一惊:“这就是你救我的功法吗?好快的血肉再生。” 乐琴立刻说道:“不,这是法术!”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炎奴:“你怎么会有法术?” “这是我的能力。”炎奴随口说着,又将树枝插中腹部。 然而这回,怼不进去了。 炎奴眼睛一亮!适应了! “哈哈,我懂了,我明白了一切!” “这明白了个啥啊?”妙寒还没有看出妙处,毕竟这是树枝,炎奴如若用的力气小,插不进去也很正常。 炎奴诧异道:“你还没看明白吗?” “啊?”妙寒眉头微蹙。 “我换个别的。”炎奴扔掉树枝,四处搜寻。 随后发现这个小树林,有很多不认识的草,他随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起初很难下咽,但不一会儿就变得入口即化了,如喝水一般轻松。 看到炎奴在那狂吃草,妙寒惊愕:“你干什么啊!你吃这么多草,能消化吗!” “有你在,我就行。” 妙寒听着这有点暧昧的话,眼睛一眯道:“到底什么情况,你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就是适应啊,有你在,我就开启了适应。”只见炎奴把草地都快吃吐秃噜皮了,随后干脆把土也吃了。 吃了几大口土,他又盯上了旁边的树,抱上去就啃。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他啥都能吃! 只有最开始一点点的不适应,之后就适应了。 “哈哈哈!条件就是你……”炎奴拉着妙寒的手,笑得像个傻子。 妙寒已经惊呆了,任由他甩着自己的手。 看着地上的坑,还有树上的洞,她终于分析出一些:“你是说,你可以吃任何东西?只要我在?” “还有,你之前树枝捅自己,第二次捅不进去,是因为你适应了上一次的力道?” “不是力道!”炎奴疯狂摇头:“是免疫了同一种东西的伤害。” “免疫?无论多高都绝对免疫那种?”妙寒呢喃道。 “是的,这就是绝对特性,也有人叫逆天能力,或者叫奇物。” “绝对……”她之前听炎奴说适应,于是理解到的是正常的那种适应。 比如一个人拳击打树,几拳就破皮。可长年累月后,几百拳才破皮,这就是一步步适应了。 可哪有一拳后,从第二拳开始,把伤害免疫了的? 妙寒的理解能力非常强,她比很多人都更快的理解到这是一种绝对性。 于是瞬间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得到了颠覆。 连她都如此,乐琴更是完全懵了。 她也修了三十多年仙了,但日子很清淡,基本完全待在深宅大院,所以比初入道者其实高明不了多少。 哪里见识过绝对性的力量? 不过听到炎奴说奇物,她想起了当年读取陈虎的留言。 “炎奴,当初吞天门的人,也称呼你为奇物,所以你……是人吗?”乐琴忽然感觉到,她对于自己女儿的身世,好像也理解错了。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八十七章正常结交 乐琴本意是给俩孩子多一些自保手段。 妙寒不用说,她的力量太薄弱了,功力虽然有个十年,但实战一点没有。 炎奴倒是厉害,再加上是妙寒的兄长,所以乐琴才放心妙寒就这么离家出走。 不过武者虽然正面不虚修士,暗中就难说了,因此她也给了炎奴一份本源辟邪符。 哪曾想炎奴的强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什么吞天门?”炎奴追问。 “我终于明白,姜翁是怎么杀死那顶尖高手的了。”乐琴当即把姜守义经历的事说了。 虽然具体详情不知,但结合炎奴现在的情况,她也想到许多。 吞天门的陈虎,才是最先知道炎奴是奇物的人。 哪怕当时炎奴和妙寒还是婴儿,但架不住俩人在一起,炎奴的适应就一直存在。 就好像今天这样,不断适应种种外力与环境,继而让堂堂顶尖高手,都阴沟翻船,以至于最后死在姜守义刀下。 “原来如此……不过吞天门不是武林门派吗?竟然也知道奇物?”妙寒问道。 乐琴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炎奴回忆他所知晓的事,对妙寒说道:“奇物的力量与修仙没有关系,就是突然出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阿翁说的‘老天爷生的’,就是这个意思……跟‘天道’没有关系。” 妙寒点头,‘老天爷’是个万能答案……不知道咋回事,就说是老天爷干的。 乐琴苦笑一声:“你们是他捡来的奇物,拥有神奇的能力。” “为了隐瞒这个秘密,想要你们过上正常的生活,姜翁把我都骗了。” “唉,我一直为自己不是人而担忧,告诉你真相也怕你不能接受,没想到……傻孩子,你也不是人……” 但听完乐琴的话,妙寒有些恍惚。 “我不是人?” 炎奴望着天空想了想,说:“如果说,人是人他娘生的……” 他低头看着妙寒:“那咱就不是人。” “哪里不是人了!”妙寒有些激动。 她到处抓自己的皮,脸都被扯变形了,可谓极有弹性,好像这就能证明她是一样。 炎奴奇怪道:“你母亲的皮也很真实,但不代表她是人。” 妙寒无语,她竟然被炎奴指正了。 她摇头道:“唉,这不是扯皮的问题,我与常人无不同,那我即是人。” 炎奴哦一声道:“我也认同自己是人……但有一说一,真不是人。” “你有能力,我又没有!你不是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妙寒急了。 炎奴咧嘴笑道:“那我的能力,怎么会需要你呢?” “没有你,我虽然还有很多特性,但适应本身,会停止。” “再加上我们是一起被阿翁捡到的,所以我们都是奇物,只不过长得和人一样。” 妙寒陷入沉默,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她与炎奴都是凭空造化而来,哪怕她什么奇异之处都没有,也应该是‘同出一源’。 “可我的能力呢?我完全和普通人一样啊。”妙寒无法理解道。 炎奴有些不好意思道:“所以我说,你是条件……据我所知,奇物都有些条件或者代价。” “比如这把小刀,它可以夺取别人的天赋,包括绝对特性。” “但需要制作木雕,放到对方的肚子里。”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没有肚子,就夺取不了了。” 说着,炎奴指了指两侧耳旁的小刀。 妙寒本来听得挺认真,但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有些无语,炎奴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我看看。”妙寒伸手去拿小刀。 炎奴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别!它还有代价!使用它会让你绝对平凡。” “啊?”妙寒茫然。 炎奴立刻将小刀的副作用说了,妙寒一听感觉好狠。 这要是染上,她会变笨的。 乃至各方面天赋都变成中人之姿,除了用小刀夺取天赋外,任何资质蜕变都不会再有。 这种特性,一旦沾染上,就几乎无法摆脱。 炎奴继续道:“这就是奇物,所以我的适应条件就是你。” “你就相当于木雕。你看见我,就如同木雕塞肚子。” “只是我的条件比较奇特,就好像适应的源泉,从我身上分裂出来变成了你。” 妙寒无语,这比喻简直气死人,但是她不懂,炎奴说的,都是她第一次听到。 “可恶,虽然很不爽,但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炎奴见她气闷,露出笑容:“当我发现自己适应了你母亲的本源后,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情况。” “但你还觉得自己和我没关系。” “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获得的情报不足以让你知晓这些。” 妙寒白了一眼,炎奴竟然把她的话还给她了。 从炎奴用树枝插自己开始,她的三观就在不断刷新。 一直都是炎奴在说,她感觉自己才是个无知者。 不过也仅此而已。 妙寒嘴角一翘:“还有么?关于奇物,你还知道些什么?” 炎奴边想边说:“唔,奇物千奇百怪,什么都可能,所以很危险,比如绝对性地改变你,强行变成怪物……甚至毁灭世界啥的。” “对了,奇物的力量高于天道,甚至可能天道也是一种奇物。” “大概就这些吧,都是我听人说的。” 妙寒听完,脑子里瞬间将这些碎片的情报梳理。 “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我极可能与你毫无关系。”妙寒忽然说道。 炎奴错愕:“这怎么可能还没关系,我的条件就是你。” 妙寒眉毛一挑:“是吗?” “十五年前,冰天雪地之中,姜翁把我们捡到,对吧?” “嗯……”炎奴点头。 妙寒叹息一声:“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只有你是奇物,而我是受你熏染?” “那一天,我真正的父母准备将我遗弃,只因看到你也被遗弃在荒野中,所以将我和你放在一起,相互取暖,听天由命!” “你也说了,条件千奇百怪,而且会有代价,好像染病一样,把一些特性植入给他人,一旦沾上就难以摆脱。” “也许你的能力,就是将‘所触碰的第一个人’,视为触发媒介。” 她一边说,炎奴一边懵逼。 妙寒继续说:“具体如何感染的不重要,反正只能传给一个人,而我就是。” “从那一天开始,你我的生命就牵扯在一起。” “你是个奇物,我是你能力的媒介,但我同时也是个人。” “正如同这把小刀,它强制令人绝对平凡,可难道这个人,就成了奇物吗?” “不,他依旧是人,只是被感染了一项看不见,摸不着的特性。” 妙寒在炎奴身边兜圈,炎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这就能解释,为何我能像凡人一样长大,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只是和你的能力开启勾连一些关系。” “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妹!” “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你适应特性下,唯一的感染者!” 炎奴听完之后,发现真的极有可能。 谁也不知道,阿翁捡到他们之前,是什么情况。 妙寒所说的,才更符合奇物的情况。 恰恰是炎奴自己,想得太简单,心里死抠着阿翁所说的‘一家人’、‘都是老天爷所生’这些前提条件。 放下这些阿翁主观的认为,那么妙寒所说的,也许最接近真相。 “你觉得呢?”妙寒的脸凑到他眼前。 炎奴挠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妙寒满意一笑:“炎奴,我会根据所有的情报,考虑所有的可能。” “而你想得太直白了。” “这不是情报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 炎奴憨憨一笑:“对啊。” 见他心思如此纯真率直,妙寒笑容收敛,有些惭愧,感觉自己过于卖弄。 于是说道:“其实你的想法也没错,毕竟当年的真相,谁知道呢?” “有的时候想得简单一些,往往直指核心本质。” “相比起来,想得太多,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既然我们很可能不是兄妹,那就不要考虑这些事了,正好我不喜欢有兄长。” “从此以后,你我正常结交便是。” 第八十八章学习提升 小树林里,两人聊了很多。 不仅梳理了往事,还让妙寒了解了世俗以外的很多情况。 乐琴没有待多久,便回去了,再不走,她怕朱瑕之急疯了。 临走前,炎奴给她刷了五十倍本源,并且里面都是装满了元气的。 乐琴心性淡泊,对修行并不上心,本不想要的。 就这五十倍,还是妙寒,强行劝的。 只说这乱世之下,安丘城随时在覆灭边徘徊,若是乐琴的战力提上去,也好保护父亲。 乐琴这才被说服,并决定之后好好参修一下法术,甚至尝试突破。 是的,三十多年道行了,她还是灵妙期。 境界突破这种事,道行的多寡只是保底,心境上的‘彻悟’也很重要。 若是只攒道行,而不去突破,那等于悟性为零,得攒到一百年,才会被道行抬进下一个境界。 乐琴离开后,妙寒还拉着炎奴问东问西。 身为豪族贵女,她在闺中很多事打听不到。 修行界的情报还好,她知道不少,但也架不住炎奴直接和无数修士斗过。 但是仙宗和魔道的事,就知之甚少了,逆天者、奇物,这些连很多底层修士都不清楚。 在妙寒的不断打听下,炎奴干脆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告诉了对方。 “原来无名山谷中的焚天者是你……你竟然击败了那么多强者。” “石榴真人直接被你打的兵解,还有常阳……对了,这是常鼎文的曾祖父,你姑且不要让他知晓。” 妙寒知晓炎奴的经历和战绩后,最开始心花怒放的。 越听越振奋,爆杀秃发氏邪修,又外加六名邪修被魔道收走,可以说秃发氏损失不小。 但很快,妙寒就忧虑起来。 “怎么了?”炎奴不解。 妙寒叹息:“秃发氏也有奇物,而且不止一个。再加上所谓的天命加身……难怪区区三万人口,横扫青州。” “我之前考虑的事情,缺少了太多情报,以为只要有几大豪族团结起来,几十万人上下一心,就可以将那三万胡蛮,玩弄于股掌。” “现在看来,难!”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世俗凡俗能做出的影响,太小了。” 炎奴豪迈道:“那又如何!秃发氏屠城无数,我非灭了它不可!” 妙寒盯着炎奴,绽放出笑容:“我生平之志,乃在匡扶社稷,救万民于水火,打造一个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若是从别处知晓那些强大,我定然绝望至极。” “但有你在,我安心了好多。” 听到太平盛世,炎奴一惊,抓住她的肩膀:“你也想要天下太平?” 妙寒愣了愣:“有何不妥?” “没有,我也想要天下太平,但我不知道怎么做!”炎奴激动道。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志同道合者,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至少沈乐陵和老鬼,都没有这种志向。 妙寒见状淡笑:“天下天平,是潜藏在万民心中的梦,其实人人都想要。” “读书人的终极理想,便是平天下。我辈读书人,正当以此为己任。” “但有的人只是想想,有的人只是说说,将其引为志向者,少之又少。” “而真正为其矢志不渝者,皆是名垂千古之人。” 炎奴微笑道:“你知道如何做是吗?” 妙寒思索了一下:“其实到底如何太平,我也还在思考。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没读过书,我就更难解释了。” “但任何大志,都是一步步实现的。比如大体上就是先平乱,再治国,最后才能实现天下太平。” “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太平,却可以将其划分为一个个小目标,先实现一点,便算是朝太平更进一步。” “如今天下乱象频频,平定祸乱就是走向太平。” 炎奴觉得她说得对,天下乱象就在眼前,直管去做就好了。 谁乱就平谁。 “原来读书人的终极志向,就是太平啊。读书真好……” 炎奴奋力挥舞着拳头,亢奋地说着:“我也是读书人! “……”妙寒看着他一拳劈空,空气动荡,不禁怔了一怔。 炎奴随后又苦恼嘀咕道:“我想读书,但不知道看不进书的代价,能不能适应掉。” 妙寒微笑着说:“没事,我教你啊。” 她指着自己的脑子:“朱家所有的书,都在这里了。” “就算你不能看书,我也会把它全部教给你。” 炎奴开心极了,满脸都是欢喜的笑意。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洒进小树林,他们才知道自己聊了一夜。 当即整理了一下衣服,去与黄半云他们汇合。 等他们找到黄半云时,现场正打得不可开交。 黄半云武艺一流,枪影重重,脖子上还骑个猴,飞射暗器。 叮叮当当声中。 常鼎文也不落下风,剑法高超,清啸环舞,闪转腾挪,身姿极为潇洒。 两人打得激烈异常,炎奴见状,立刻跳进场中:“你们不要打了!” 妙寒嘴角一扯,她看到远处十几名侍卫耸立不动,不禁微微摇头。 炎奴轻松镇压二人,一手握剑,一手握枪。 “你们为何打架?” 黄半云一脸懵逼:“我们切磋呢……” 常鼎文也说道:“清晨练武不是很正常吗?我们相互喂招,你怎会看不出来?” 炎奴尴尬松手:“这样啊,抱歉,我不懂武功。” “……”常鼎文一脸无语。 不过他听黄半云说了一晚上的垂治真经,已经被洗脑了。 知道炎奴的神功,一力降十会,根本用不着学招式。 “不要这么说,垂治真经的精妙尽在体内,出手重其神而不重其形,这才是真正的盖世绝学,怎能说不懂武功?” 炎奴松开二人,挠头道:“我还是想学些招式心法,怕有些人我本不想杀,却一不留神把他杀了……” “……”常鼎文和黄半云都唏嘘不已。 “我常家的心法,尽可教你。” “我的六妙金枪,真气越强,威力越大,应该也适合你。” 炎奴听了连连点头。 妙寒走过来笑道:“书你也要读,武你也要学,文武双修你忙得过来吗?” 炎奴咧嘴笑道:“我喜欢学习,不喜欢打架。” 众人无语。 “不喜欢打架,你学武?” 炎奴一愣:“学武是为了杀敌啊。” 妙寒笑了,炎奴思维纯直,反而直通本质。 炎奴说道:“打秃发氏,不得上战场吗?我寻思学点武,也好杀敌,不然照我以前那样……就是敌我通杀了……” 他因为不会武功,所以使用真气,全是爆炸般的效果。 之前他就吃了这个苦头,好几次差点把黄半云,乃至沈乐陵和老鬼都给杀了,太容易误伤无辜。 所以武功他也想学,最起码多些攻击方式。 “你到我常家,必以上卿相待,我族中典藏,尽数阅览。”常鼎文不知道他以前啥样,但战阵冲杀的确和游侠武斗不同。 讲究一个简单直接,快准狠,往往精通绝杀之技,可能一招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不可能出现两大高手斗个几百回合这种事的,不然仗都打完了,或者什么转进穿插的机会都错过了。 很多江湖侠客上战场不适应,被武功更弱者一招就给秒了。 “我叔父常子云,正是战场上的惊世武者,到了高密,他一定愿意与你交流武学。” “好!我们快出发吧。” 为了追朱家,他们向南走了一百多里,如此想要去往高密,就得走上两天。 再加上辎重车,和中途休息,以及炎奴时不时和妙寒钻小树林,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所以足足四天之后,他们才看到高密城。 “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又要在里面过夜了呢。” 常鼎文指着前方一个朦胧的轮廓:“那就是高密城,没有戒严,看来秃发氏还没有动作。” “我们快快入城吧。” 炎奴和妙寒从小树林走出来,翻身上马。 两人相视一笑,拍马前行。 这几日他们做了很多事,首先真气量简单提升了一下,达到了四千八百五十三万年功力。 的确只是简单抽空提了一下,仅仅又破而后立了三十二次罢了。 因为每次都在当前基础上提升一成,所以越到后面,真气量越恐怖。 但再多……他一次也只能调集一万年,所以妙寒告诉他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多练习一下招式。 将近半亿的功力啊,别的强者,但凡有他零头,比如三万年功力,那都不得了了!能发挥出莫大威力,妙用无穷! 所以炎奴骑在马上的时候,就学习常家的心法。 下马休息的时候,人家吃饭,他吃口草就开始练枪法。 这四天练下来,他发现了,自己身体的资质很高,拥有很强的本能。 别看他对真气的控制力极差……那其实一方面是真气太多,换谁来都控制不好。 另一方面则是他没学过心法,且接触武学的时间太短,要知道,打从吊在刑场上学泰皇白玉经,到现在也才十天。 就这样,五天前淬体时,都完成了局部三元,可想而知资质多好,堪称绝世。 除此之外,妙寒还发现,他其实很聪明。 或许感性灵感方面比较差,但身体本能令他的记忆力和专注性,都无比强大。 短短四天,妙寒用手凌空比划,外加口头形容,就教会了他四百多个字! 只是可惜,他不能自己看书。 “奇怪啊,为什么不能看书这一点,我没适应呢?” 炎奴尝试了很多次看书,辎重车里的书画字帖,还有妙寒写下来的一些文字,他统统看不懂。 哪怕学会三百多个字后,他还是看不懂,那些‘书体’在他眼中就好像一堆鬼画符。 不管他怎么尝试,甚至拼命地想‘我要适应看书’,都没有用。 更甚至,他把那张纸撕掉了一部分下来,直接塞进体内,都还是看不懂书…… 妙寒骑在马上说道:“可能性有很多,最简单的一种,就是万法书册的特性,比你更厉害。” “绝对与绝对之间,亦有差距,如果你的绝对性更低,就会适应不了绝对性更高的东西。” “当然,经过我们在小树林的测试,这可以排除了。” “因为你把这一页纸适应了,如今体内可以生成它,你甚至不用把它拿出来放在手上,就能学会上面的法术。” “暂时只是因为你没有仙骨,而无法施法罢了。” 炎奴点头,这一点的确排除了,现在这本书,还在他的肚皮里。 甚至因为他适应的东西太多,想取出来都有点麻烦,当初送进去时,就是用常鼎文的宝剑划开的肚皮……那是玄铁所铸。 而这四天下来,他简直是在尝百草,乃至路途上所有东西,全部被他适应了一遍伤害,又适应了一遍消化。 大自然常见事物,都是他的食物。 不过很多金属,他没有去适应,暂时还是只免疫钢铁、紫铜与玄铁,一方面手头上也没有什么独特金属。 另一方面,则是妙寒表示,他需要给自己留点罩门,方便生产武器。 共生能力,会令事物继承炎奴的‘抗性’。 那等于随便共生一把‘木剑’,都是在生产不惧水火、硬过玄铁、免疫真气伤害的神兵利器! 第八十九章强者如云吞天门 “雪儿,既然并非绝对性不够,那还能是什么原因,让我无法适应看书?” 炎奴骑在马上,已经初步学会用心法,驯服自己的真气。 首先他资质绝世,其次他的真气不会伤害他,这就令他能随意试错。 如今已然成功完成对全身的一元淬体。 妙寒骑着马,与他齐头并进:“原因有很多可能,比如根据这几日的钻研,我发现你的适应,都是源自于你的需求……” “我很想要读书啊!”炎奴不解。 妙寒思索着:“是,你很想。但迄今为止,你的适应都是有关于生存所需。” “而看不进书,并不影响你什么……” 炎奴蹙眉道:“不影响吗?” 妙寒淡淡一笑:“上古之时,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 “神农之世,人民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 “那时候,人们吃饱喝足,就是‘生’的根本。能够避野兽害,就是‘活’的根本。” “生理与安全,才是‘生活’的根本。” “跟他们谈什么读书、文明、大义通通都是‘有碍于生活’,根本不需要。” 说着,妙寒看向炎奴:“现在你的能力,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你本来就是只适应‘生理’与‘安全’。” “也许是你的能力还处于‘原始’时代,尚还有可开发的阶段,需要一定条件走向文明。” 炎奴听明白了,自己的适应,与他的需求有关,但并非主观上的‘想要’。 最基本的便是生理所需,其次就是安全。 不管什么抗性、消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俩需求。 都是被动的适应外来的刺激,将其免疫或共生。 至于对文化知识的渴求,以及对妙寒母女那种温暖幸福的渴求,都属于更高层次的精神需要,他的能力还不涉及。 就好像不要和还在‘考虑适应寒冷的动物’,去谈‘你怎么不适应文化’。 “如何走向更高的适应阶段?”炎奴询问。 妙寒想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是说了吗?可能你,本来就只能适应这些。” “要知道这已经极为可怕了,这终将令你不死不灭,所向披靡。” “至于更高层次的适应,仅仅是我的猜想。可能把生存所需适应到一定程度,才会开始满足更多吧……” “毕竟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我都无法想象,你若是适应更高需求,会是怎样的光景。” “要知道,最高的需求,是梦想,是志向!” “是我道得证、壮志功成、如愿以偿……” 炎奴哦了一声,便没有多想。 毕竟一切都是妙寒的猜测,那想太多也没有意义。 殊不知妙寒默默看着他,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如果炎奴的适应,真的能随着需求不断升华的话……那他真的不是人。 至少他的特性,将其判定为一个独外的生命,自有其‘发育期’,而非‘人类的一份子’。 仿佛长成人样,只是类似于动物的伪装罢了,是一种生存策略。 好似鸠占鹊巢,让鹊孵化鸠蛋,长大的杜鹃,会把鹊全吃了。 妙寒看着单纯憨相的炎奴,闭着眼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想得过多。 高密城内,人流如织,明显又比安丘城繁华许多。 不过大多数是武者,这里毕竟是抗击胡蛮的第一线,真心想要建功立业的人,不是去刺史苟稀麾下,就是往这里来。 他们带来的金钱,刺激了当地的百业。 再加上常家在边境上又是建立要塞,又是修筑哨站。 坞堡密布,收拢北方逃难来的流民。 各种物资需求极为庞大,使得许多商队,铤而走险地往这里来,往来运输极为密切,又吸引了无数盗匪。 如此一来,就又需要聘请武者护卫,经济大为流通,使得高密反而成为青州最为繁华的地带。 “快看啊,又有人在城楼上比武。” “是吞天门新秀与燕山派遗徒。” “我赌吞天门又要赢,这几年吞天门崛起,高手如云,哪里是已然覆灭的燕山派可以比拟的?” 众人骑马入城,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在城门内侧塔楼顶端,站着两名武者。 一人持刀,一人持剑,皆衣袂飘飘,气度沉凝。 许多武者拥挤在下方看好戏,好像这种事时常发生,他们大多数都支持其中持刀的那人。 妙寒看了一眼就不多瞧,淡淡道:“常鼎文兄长,难道城头经常这样比武械斗?” 常鼎文说道:“高密城在抗击胡蛮第一线,武风盛行,而我们常家广招贤良,自然也不好打消他们的斗志。” “我叔父有在城中设下了擂台,专门供人比武。” “可有些武者,行事不羁,非要在高处比武……主要都是吞天门人,此乃青州第一大派,门中不少人,都加入了我常家军,是抗击胡蛮的重要力量。” 妙寒眉头微蹙,没有说什么。 炎奴仰着头看,咧嘴道:“又是吞天门,他们很强吗?” 他想起来,最早发现自己是奇物的,便是一个叫陈虎的吞天门弟子。 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而一名武者知晓奇物,本身就很稀奇。 再加上无名山谷一战后,吞天门听说有仙宗魔道斗法,便转头就走,没有指望能捡漏到什么东西。 这些都让妙寒猜测,吞天门也有奇物。 “当然强,嗯,是开山几十年的老门派了。” “以前一直籍籍无名,但近几年不再低调,出山的高手极多,继而名声鹊起,一举成为青州第一大派。” “甚至可能也是冀州第一,因为燕山派被胡蛮覆灭了。” 常鼎文指着下方看戏的十几名武者,向炎奴等人介绍。 炎奴一看,那有十几名刀客,服装统一,兵器统一,牵着骏马,腰间悬挂神人兽面纹玉佩,皆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这十几人所在处,没有任何人敢于贴近,周围空出一圈。 根据常鼎文的介绍,吞天门弟子三千,出了九名斩妖武者,还都是青年一代,至于老一辈有没有,都不知道。 这样的底蕴,堪称一支割据军。 除非胡蛮大军围剿,否则在青州连刺史苟稀都不敢招惹。 所到之处,当地的豪族无不巴结,因为这无疑是一支抵抗胡蛮、保卫自家的重要力量。 “叮叮……” 城楼上很快打了起来,剑气纵横,刀气激荡。 屋顶都被打烂了,城墙上也留下无数深刻的痕迹。 “又要修缮城楼了……”常鼎文没有兴趣谁胜谁负,若是出现新兴的高手,通过比武扬名立万,那么常家自然会派人去接洽招揽。 他作为常家嫡子,如今拉拢来炎奴,已经让他极大满足了。 一行人穿过人群,来到高密城中央的大宅府邸。 炎奴下马穿堂过院,感觉这里要比张家豪宅要清素一些,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假山花园。 一排排楼阁一栋接着一栋,居住着许多文士、武者。 “自我常家招贤纳士以来,城中房屋就越发紧张。” “我叔父令人拆除了院子,改造为屋舍,以供高士居住。” 听了这话,妙寒极为感慨,常家无疑深谙乱世生存之道。 人才、粮食、兵力这些才是重点,为此可以牺牲自家生活。 妙寒嘴角一翘:“兵精粮足高于饰玉雕金,门客三千胜于奴仆逾万。” “常家果然所图不小。” 常鼎文淡淡一笑:“无非是为国守土……” 他带着众人一路深入到最里面,路上遇到几个门客。 那些门客有知名豪侠,也有落魄名士,他们审视着炎奴,知道是新来的贤良。 而见到常鼎文,直接把人引进最深处的一座大宅,不少人神色一惊。 大家都知道,里面那座房子,是给最顶级的上卿、上将留着的,独门独户。 至于其他门客,大多都是住在一起的,虽然有各自的房间,但却得共用一个练功房或读书办公之所。 一时间这几个门客,都在议论打听,常家这是请来了哪一尊大神。 说来说去,最后是一名士人,眉头一皱:“此子好像是覆灭张家的妖人……” “什么?” “三公子竟然把他招来了?还奉为上宾?” 得知炎奴是与妖为伍,覆灭张家的凶犯,不少人傻眼了。 常家这是饥不择食,只看实力,不看品行了吗? 就算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可这种妖人一旦用了,必然得罪仙家啊。 此刻大家已经知道了常阳先生的陨落,这让高密城实力大削,常家为此到处寻求高人。 据说已经说动了吞天门的一名惊世武者,还有一名海外孤岛上的神识期散修。 只是什么时候来,还不确定。 这个节骨眼,常鼎文又请了炎奴这样的妖人,很可能因小失大,导致另外两尊大人物不来了。 “三公子太鲁莽了,怎么能什么人都要?” “恐怕是看到两位兄长,各为城里争取到绝世力量,心急了吧。” “我等应立即通知大公子。”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任由三公子胡来。”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章枪意冲击下饭菜 常鼎文把炎奴等人带到了最好的居所,有独栋的三层小楼和院子,还有专门的练功房和书房。 “几位先住下,我这就去通知叔父。” 他给众人还安排了两名婢女,这才离去。 大家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妙寒直接跟一名婢女去沐浴更衣,黄半云则深感实力不足,入定练功,寄希望于早日三元淬体。 炎奴很有精神,盘坐在坐榻上,跟另一名婢女聊天。 那婢女十分拘束,说话含蓄,还不敢抬头看他。 “你看着我呀……” “奴婢不敢。” “这有啥不敢的?” 炎奴直接仰躺在地,与低着头跪坐的婢女来个对脸。 那婢女吓了一跳,膝盖小步退后。 炎奴则好像一条爬虫,利用手肘躺在地上爬行,始终保持对脸。 两人一个退,一个追,最终婢女被逼到了墙角。 婢女都懵了,颤声道:“贵人何至于此?” “贵人?我是贱民。”炎奴一愣。 “……”婢女十分紧张,发现如何作答皆不妥。 她看着炎奴憨厚的笑脸,但因为是倒着看的,所以炎奴在她眼中的表情十分诡异。 这让她很害怕,担心眼前贵人是属于玩心大起的那种。 “贵人有何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我让你看着我,你也没听啊,还说我是贵人?”炎奴一笑,坐了起来。 婢女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只见其身材高大,盘坐在此,已经把墙角堵死了。 她想离开只能从左右挤出去,必然冲撞贵人。 当即乖乖缩在墙角,谨慎回答炎奴一个个唠家常般的问题。 炎奴很快得知她叫露荷,十七岁,比自己还大两岁。 是因为家乡被胡蛮洗劫,逃难过来的,由于相貌清秀,被选中进常家为婢,经过专门的训练再分配给门客。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根据门客的需要安排,炎奴属于最顶级的门客,只安排两个已经非常少了,显然是常鼎文刻意为之。 有的高人要奴仆三百,常家也照给不误。 “谁啊?谁要奴仆三百?”炎奴好奇道。 露荷一惊:“没有,奴婢说错了。” 挑拨门客之间的关系是大忌,她知道炎奴是请来的最顶级的门客,万一觉得不受重视而闹起来,她要倒大霉。 “我叫炎奴,这里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我要练功了。” 露荷一颤,惊悚道:“可是要拿奴婢练功?” “嗯?我拿你咋练功?你要跟我对练?”炎奴起身拿着枪,摆了个枪花。 “奴婢失言了,奴婢不会武功。”露荷低下头松了口气。 炎奴行为乖张,又问东问西,最后来句这里没有要帮忙的,他要练功。 这如何不让露荷想到一些门客的要求。 炎奴见跟她说话费劲,直接拿着枪走进院中练习。 露荷立刻准备好茶水点心与清水毛巾香薰,就跪坐在屋外过道上等着。 半个时辰后,一袭青衫客,神清气爽,丰神俊逸,快步而来。 头戴子午冠,一身潇洒的道袍广袖飘飘,其颈项纤秀,肤洁如雪,五官绝世,气质文华如钟天地之灵慧。 炎奴一看,乐了:“雪儿,你穿这身真好看。” 来者正是妙寒,只是她穿了一身男装,再加上发饰与走路姿态,活脱脱一个翩翩玉公子。 画眉公子那种程度,完全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来此高密城,少不得与人打交道,说不定要出入军营,还是当个男人方便。” 妙寒深知她一个女人,想要有所用武之地,非常难。 无数人会因此轻视她,或者排斥她,她越有才华,有些人就越不舒服……到时候做事会有诸多不便。 既如此,干脆以男人面目示人! 反正当今天下,男子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是大优点…… 人家见这公子美若玉璧,翩翩佳人,只会非常赞赏! 到时候再展现一番才华,那简直就是一代名士!工作无疑会好开展很多! “对了,你不要叫我雪儿,你不是我兄长……得称呼我表字。”妙寒忽然纠正道。 炎奴纳闷:“你不就是叫朱颜雪吗?我阿翁就是教我这么叫的,要不我叫你颜雪?” 他不愿意叫什么妙寒,打从阿翁告诉他雪儿的存在后,他脑子里对应的就是朱颜雪是他家人,换个名字他感觉别扭。 “更不行!这都是我的闺名,除了父母至亲以外,是只有特殊之人才能叫的。”妙寒脸色有点发红。 “啥特殊之人?” 妙寒白了一眼,却也不好解释,怕炎奴又说出什么唐突的话来。 于是说:“你看我现在是男装,你叫我雪儿,我还怎么装男人?” “这样,当着外人面,你就叫我朱公子。” 炎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常鼎文回来,通知他们:常子云在军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众人叫下来黄半云,准备赴宴。 临走时炎奴忽然回头看到露荷一直端着东西跟他。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大家进进出出,这个小婢女端着东西不断变换站位,始终保持不让人感觉碍事,同时又能随时上前的位置。 “这是给我吃的?” 露荷点点头:“请净面。” 炎奴立刻将上面的茶水糕点全吃了,这还没完,又把一大盆给他清洗的清水乃至一旁的香薰料,都咕噜噜给喝了。 最后用毛巾抹了抹嘴:“啧,这啥好香啊,谢了。” 炎奴完成光盘,说话喷着浓重的香味而去,把露荷都看傻了。 让他净面,不是净碗啊!把香料喝了是什么鬼啊…… 结合之前的表现,露荷终于意识到,炎奴完全是个不懂任何规矩,心里无尊卑概念的人。 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奴仆去死,不知道女人的闺名只有父母和夫君能直呼,不知道香料不是给他喝的。 “还好是百花露……”露荷庆幸一笑。 既是庆幸炎奴喝了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他有事,自己就得完蛋。 同时也是庆幸,自己被分配给了一个好伺候的主。 她非常清楚,有些门客是将奴仆当做消耗品,相比起来,炎奴简直太好伺候了。 路上,常鼎文在马车中,摊开心窝子说了些话。 众人这才了解到,常鼎文在家中地位,并不算高,大概排第四。 他的父亲在济水战死了,但临死前把家主之位给了旁系的弟弟常子云。 这的确是为大局考虑,也正是常家由武将做主,所以才有如今竭力壮大,奋勇抗争的一番局面。 不过常子云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家主之位最终还是会回到嫡系手中。 而嫡系子有三个,常鼎文就是三公子,他头上有俩兄长。 从传统上来说,继承人肯定是老大,但常子云这个人很特别,表示不击败秃发氏,常家唯有一死。 到时候家族亡都亡了,也没有什么继承不继承的。 所以必须先击败胡蛮,而谁在其中立下最大的功劳,他就以家主之位相让。 如此,三个兄弟都为抗击胡蛮尽心竭力,想尽办法拉拢强者,出言献策。 虽然在家里搞出了三个派系,门客们各有其主,但至少共同的目标,还是击败秃发氏。 “你这叔父看得通透啊,不,我更佩服你父亲。”妙寒十分感慨。 上一代家主让位给旁系的弟弟,这个决心很大,也很关键,否则常子云再强,没有名分也无法维持今日的局面。 常鼎文严肃道:“姜老弟,你们灭了张家,以我叔父的性格,是不在意的,只要你有服众的实力,能对击败胡蛮有大作用……那什么污点,他一概都可以忽视。” “你能获得多少资源,都取决于你叔父对炎奴的考校是吧?”妙寒思索道。 “没错!” 妙寒立刻问:“能不能争取到独领一军?或者独掌一地?” 常鼎文一惊,这权力可太大了:“嗯……如果姜老弟比我叔父还强,我倒是可以争取一下,但你要知道,这不是光有武力就行的。” “你尽量争取吧。”妙寒期待道。 很快,一行人到了城内的军营校场,只见大帐前大摆宴席。 而有一人正在场中舞枪,他穿着沉重的铠甲,脚步却十分轻盈。 一杆丈八大枪,灵动飘逸。 旁边宴席桌案后,一排坐着武将,一排坐着文士,泾渭分明。 “叔父,这位是茶山姜炎,这位是朱公子。”常鼎文路上已从妙寒那里了解到她的意图,表示非常赞同。 常家为了抵抗胡蛮,广纳贤才,内部人员来历错综复杂,唯独没有女人。 所以妙寒真要想有所作为,还非得当个男人,否则只能好吃好喝供着,当做朱家来串门拜访的贵女。甚至因为她未出阁,还会有很多风言风语。 “请入席。” 常子云正是舞枪的大将,他动作没停,说话间反而越发生猛,绽放出一种恐怖的杀伐枪意,令所有人心生压力。 人们就连闭上眼,都好像能看到他在演武似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枪影。 炎奴坐在武将这边,妙寒则坐在对面。 他正津津有味欣赏着,忽然感觉压力陡增,恐怖的枪意瞬间集中,直冲炎奴灵魂,让他感觉头皮一麻。 但也仅仅是麻麻的,毕竟妙寒就在对面,这种枪意冲击,炎奴一上来就给适应了。 “有两把刷子……竟然没有迸发自己的意境,就抵抗住了我的枪意?”常子云心里暗赞。 场中大多武功不错,尤其是有席位入座的武将,清一色顶尖高手。 他们全都看出来,常子云是有意试探,考校炎奴的实力。 毕竟来新人了,常鼎文号称他武功超绝,再加上灭亡张家,杀了张素问的战绩,妥妥的惊世武者。 不过灭亡张家这个污点,太大了,若只是一般的惊世武者,那为大局考虑,还是不好重用。 所以一上来,常子云就要考校他。 “他的意境呢?竟然硬扛?” “小小年纪,心神力量如此强大?” 几名老将面露讶色,要知道常子云绝对是四元武者里的拔尖人物,他们这些所谓顶尖高手,在其意境下连一个呼吸都坚持不住。 “呼噜……”炎奴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觉,他看了一会,忽然低下头注意到一桌子好菜。 鸡鸭鱼肉,很多都是他没吃过的,色香味俱全。 他食指大动,当即就着这股麻劲儿,吃起饭菜! 对他来说,请客吃饭,那就是吃饭。 “嘶!”旁人一阵骚动。 常鼎文一见,都有些吃惊,他知道炎奴厉害,但到底多厉害,心里是没谱的。 只是没想到,炎奴可以在叔父的枪意冲击下,淡定吃饭。 而且饭量奇大,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咀嚼两口咕噜就给咽了,一只鸡吃下去连骨头都不吐! “好!”许多武将看得佩服,当场赞叹出声。 越厉害的武者,饭量越大,吃东西越狼吞虎咽。 毫无疑问,炎奴此刻展现出了盖世猛将的英姿。 “好吃!”他啃着猪蹄,见别人叫好,左右看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吃东西,当即也赞同地点头,一脸满足。 而与此同时,源源不断地枪意在他心神中积蓄,越聚越多。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一章至强凡人 炎奴大快朵颐时,也发现了心中有一股凌厉的意境。 乃是一把笔直的长枪,寒气森森。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已经存在于内心想象的空间里,而不是所谓识海。 识海是泥丸宫秘境,是一个真实的空间。内心深处不是,它是任何人闭上眼去回忆思考时的‘空冥处’。 而人心里要观想一物,往往要很刻意地去想,并且很难想得具体。 乃至心稍微一乱,就杂念百生,想象的事物不可能稳定不变。 但此刻心里的这股枪意,却是非常清晰、凝实。 枪头的锋锐,红缨的飘动,长杆的纹路……皆纤毫毕现。 无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这杆枪。 炎奴尝试意念触动,心里这杆枪就如臂使指,摆弄成各种样子,挥洒出各种招式,只要他能想得到。 更甚至从里面,散发出一股能量,使其气焰磅礴,寒光四射。 “好玩。”炎奴本觉得有意思。 可当他尝试把这东西往外发时,立刻从枪意中,接收到种种强烈的情感与心绪。 那是冲锋陷阵,是奋不顾身,是舍生忘死的一股意念。 “不要命的来挡我!” 本来只想吃饭的炎奴,这一刻,情绪瞬间到位! 他霍然而起,恐怖的枪意反冲而出。 本来,常子云见炎奴在自己枪意下,面不改色,心中很是佩服,想想也就试探到这里吧。 可刚把枪意往回收,却发现炎奴绽放出了枪意反击。 并且是锋芒毕露,一往无前。 “咦?要直接与我意境拼杀吗?” “好!如你愿!” 常子云瞬间气势一变,也不舞枪了,直接叉腰立在场中,长枪往身旁一顿! 三十年战场生涯所磨炼出的枪意,全力以赴。 意境是一种精神能量,也分为不同的频率,频率不同效果也不同。 之前他一直只是冲击,而非磨灭。 就好像用枪压着别人,而不是直接戳死别人。 此刻他以枪意攻杀,类似于张素问用剑意斩杀。 “吟!” 霎时间两股一往无前的枪意,冲杀在一起,针锋相对! 逸散出的精神能量,让周围人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恍惚间,大家都能听到长枪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声,有一种要被一枪贯穿的恐惧。 没有意境的人,是看不到意境的,但是大脑会受到影响,调动人的心绪。 “好强!” “而且这意境,一往无前……” “哈哈,好像,此子与我好像!” 常子云感受到极大的压力,逐渐有些后继乏力,但他心里却开心得很! 这是一种棋逢对手,弦遇知音的感觉。 他是个纯粹的武将,冲锋陷阵养就一身勇往直前的气魄,塑造了他的枪意。 而炎奴的枪意竟然也是如此,说明也有一颗豪勇之心。 意境是最反应一个人的性情的,像张素问那样的慵懒意境,常子云最是不屑。 而炎奴的枪意,可太对胃口了! 不过喜欢归喜欢,常子云很快发现,自己就要耗不赢炎奴了。 “原来意境,是将强烈的情绪凝结成了实体吗?” 炎奴绽放一往无前的气势之余,意识依旧保持着清醒。 毕竟他并没有真的在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只是他融合进了这种意境中。 这种意境能收放自如,让人随时进入情绪高涨的状态。 就好像一个包含自己心意的包裹,需要时打开它,瞬间就能气质一变,心意拔升到过去所储存的情绪顶点。 炎奴感觉这股枪意非常适合他,继而也慢慢摸索到一些东西。 那就是灵力,可以补充意境的消耗。 这股力量和‘法术雷电’、‘电解神通之雷’不同,虽然都是储存了别人发给他的力量,但后两者没有除刷新以外的补充方式。 毕竟一个是法术生成,一个是神通创造。 可是意境不同,炎奴把念头融合进去,直接消耗灵魂就能转化。 这种恢复方式,对于寻常武者来说,是自残式的,损伤的灵魂很难养好,唯有决死爆发才会这么干。 但是炎奴不怕,而且他的灵力很多,堪比劫运期。 “噗嗤!”常子云猛然吐出一口血。 他的枪意终于耗尽,精神萎靡至极,气血沸腾,头晕脑胀。 应激之下真气外放,挥枪格挡剩余的意境,整个人轰得一下倒飞而出。 “将军!” 文臣武将脸色大变,焦急起身。 “大胆!”一名锦衣青年怒视炎奴,拔出剑来。 霎时间众多侍卫上前,兵器直指炎奴。 乃至更远处,士兵见到将军被打飞,自发集结列阵,很快就有了上千人。 “大哥,先看看叔父如何!”常鼎文也是脸色一变,立刻站在炎奴身前。 那名青年见常鼎文这么说,当即把要下的命令咽了回去,回头与终将一起搀扶常子云。 “叔父,你怎么样?” “哈哈哈!”常子云站起来,推开众人,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他从牙缝里嘬出两口血沫,随口吐了,扛着枪走到炎奴与常鼎文的身前。 “我五岁习武,十岁练枪,十三岁参军,二十岁气血冲关,三十岁意贯天灵,名震青州。” “戎马半生,大小二十余战,枪意昂扬……没想到今日败给你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真是人外有人,后生可畏……” 常子云不仅不觉得难堪,反而欣喜若狂。 “姜炎奴!”他双手按在炎奴肩膀上:“当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武者挺身而出之时,可愿随我建功立业?” 怎料炎奴摇头:“我不是来建功立业的。” 众人一惊,常子云错愕。 不过炎奴紧接着又说:“我是来打秃发氏的。” 常子云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正是如此!秃发氏暴虐横行,我等自当为国而战,杀胡破虏。” “我兄长战亡于济水前,将高密城重托于我。我曾折剑发誓,必守住高密,扫清胡蛮。” “如今我广聚四方有志之士,欲与秃发氏决一死战。” “有你这般大才加入,真是如虎添翼,收复失土指日可待。” 说着,拽起一坛酒递给炎奴。 “来!干了这坛酒!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常子云的弟兄。” 常鼎文嘴角一抽,心说这不差辈儿了? 但他叔父不管,直接自己又拿起一坛,吨吨吨就喝了起来。 炎奴见状也不客气,如同喝水一般灌酒。 等常子云放下酒坛,发现炎奴早已先一步喝完,面不改色。 “好爽快!”常子云开心大笑。 其余武将也都笑起来,唯有几人脸色一变。 大公子在常子云身后低声道:“叔父,我已说动鱼鳞岛随波真人,他若来此知道……” “来了再说!”常子云大手一挥,直接打断大侄子。 乃至这向后一扬手,还把他掀得倒退数步,差点跌倒。 常子云又抱着一坛酒,大踏步地走回上座:“姜老弟我不管你以前干什么的,但既然来到这里杀贼,那就是我们并肩作战的弟兄。” “众将举杯,为我姜老弟接风洗尘。” 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是高密太守,又是常家当代家主,军政一把抓可谓说一不二。 此刻弹压下去了一切不满,但也闭口不谈如何安排炎奴。 毕竟具体职务,还需要幕后先商谈一番再公开为好,以免当场有人反对,大家闹得不愉快。 如此,酒宴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炎奴就跟他们吃吃喝喝,认识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十分豪爽,说话直来直去,他很喜欢。 反过来,这些人也看出炎奴的脾性,身为高手没有吞天门人的傲气架子,于是纷纷用酒灌他。 可无论谁敬他酒,他都能一口气干掉,无数人车轮战下来,炎奴反而喝趴了一群武将。 常子云见状,给常鼎文使了个眼色,就宣布散了。 随后他先去小解一番,运功逼出酒气,神色如常地回到大帐坐下。 不一会儿,常鼎文就领着炎奴等人进来。 “妙寒见过常叔父。” 常子云一笑:“不必客气,你是朱瑕之的长女?真是好胆气,没想到朱家最有种的反而是个女子。” 妙寒只是在被人面前伪装成男子,她的真实身份常子云当然得知道。 此刻说话那是相当不客气,俨然没把朱家人放在眼里。 妙寒也很无奈,他知道常子云若不是不想内战,恐怕早就先把安丘打下来了。 众人也没有寒暄多久,很快直奔主题。 常鼎文请来姜朱二人,再加上之前请来的一些门客,以及可以独当一面,分一些重要职权了。 不过听到常鼎文要独领一军,镇守一地后,常子云眼睛一眯,反而询问炎奴的意见。 炎奴一愣,咧嘴笑道:“我就想知道,啥时候能打秃发氏啊?” 常子云嘴角一翘:“姜老弟够急切的,你还要主动去攻打秃发氏不成?” “不行吗?”炎奴反问。 常子云眉头一挑,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你们知道秃发氏的大军在哪吗?” “不知道。”炎奴摇头。 “呵呵,我也不知道。”常子云苦笑着,手指在高密边境北部一带划动。 “秃发氏全民皆兵,来去如风。常阳真人在时,我们还能探到主力位置,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秃发氏的动向。” “唯一知道的是,秃发氏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秃发树机能亲自统帅,就在高密北部一带活动,有两万人,随时可能攻打我们。” “第二部分,是他的长子秃发巫狼,率领五千骑兵,专门负责护送着什么,据说劫掠来的所有财物,大多都会送到秃发巫狼那里,我们知道的最后动向,是在沂蒙山。” “还有一部分,则是次子秃发破灭,别看他名字凶恶,其实此子熟读经史,酷爱中原文化,据说从不屠城,还招募重用士人,治理他打下来的城池。” “所以他麾下除了五千胡蛮,还有近十万的降卒败将、中原走狗,为其效力。” “如今秃发残灭一路向东打,势要占领整个胶东,可能已经打到海边了……” 炎奴好奇道:“秃发亚克呢?” 常子云摇头:“此子是秃发氏唯一的惊世武者,不过是奴仆生的孩子,并没有任何权力。” “秃发氏只在大军受阻时,他才会被派出来。” “现在不是跟着他父亲,就是跟着他大哥吧……” 说到这,常子云深吸一口气:“我经历过济水之战,当时见到此人,感觉他强得就像是怪物。” “虽然也是四元淬体,但无论是体魄还是功力,都完全超出了凡人的范畴,他的剑气好像有万年的功力,他的剑意更是压制全场,隔着五里地,就让我浑身战栗。” “常阳真人说他是逆天者,唯有等仙宗处理,在此之前,我等真要对上此人,只有逃跑的份。” 此时此刻,常子云才流露出一丝脆弱感。 当初二十万大军被秃发亚克一个人杀崩,阵斩十万。此人就已经名扬修行界,自然是有仙家去找过他。 但不久后,他还是出现在泰山郡,灭杀了三名惊世武者,活得好好的。 “唉,自秃发亚克第一次出战以来,已有一个半月,也不知道秃发亚克有没有被仙家除去。” “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不可能战胜秃发氏。” “所以,想要主动进攻秃发氏,我们得先等修行界的消息才行。” 炎奴与妙寒对视一眼,秃发亚克果然是逆天者。 这就很稀奇了,一个半月下来,修行界硬是拿他没办法?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二章血肉子体 “常将军,秃发亚克到底哪里逆天,你可知晓?”妙寒皱眉问道。 常子云摇头:“不知道,就连常阳真人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也是他下山之前,在修行界打听到的。” “尽管我很想与秃发氏决一死战,但暂时为之,还是以防守为上,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变化。” 炎奴听了,目光灼灼道:“我想会会他!” 常子云眉头微皱。 妙寒见状连忙道:“将军即便不主动出击,也该尽力获取情报。” “可以多派出斥候部队,深入沦陷区侦查。” “哪怕只是探清秃发氏的兵力分布,也是好的。” 常子云平静道:“我当然知道,迄今为止我前前后后,派出了十几支斥候,都是精心挑选的高手。” “但凡是遭遇到秃发氏的斥候,都没能活着回来,我只能根据他们的失联,来勉强判断敌军的位置。” 妙寒郑重道:“常将军,两军交战,情报第一。” “若连敌人的行踪都不能掌握,只等着敌人攻城,着实太被动了。” “不如,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试试。” 炎奴也咧嘴笑:“我亲自去找他们!” 常子云沉思片刻,看向炎奴:“你真的愿意深入敌区?要知道侦查不宜带太多人马。” “而你这样的勇将,干这个太屈才了。” 炎奴无所谓道:“我就是来打秃发氏的,你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 常子云无奈一笑,他了解炎奴这样的勇将,强悍有余而智略不足,不足以独当一面。 他本想留在身边做个先锋,但既然不愿意,那最适合的也确实就是斥候了。 斥候非常重要,而且武功越高越好,往往就是挑选军中武功最高的一批人,至少也是一流高手。 如今一名惊世武者愿意以身犯险,那当然也再好不过了。 “好!我给你三百名斥候,任你调遣,姜老弟,若能盯死秃发氏主力,我记你大功一件。” “另外……” 常子云走到地图前,指着沂蒙山东侧的位置:“我还想知道秃发巫狼那五千人,到底在守护什么东西,这一定对秃发氏至关重要。” 妙寒眯着眼,她早就注意到了,不出意外,那应该有奇物! 说不定,秃发氏邪修‘无视境界压制’的力量,就来源于此。 众人聊到深夜,第二日常子云就给众人封官。 炎奴成了军侯,妙寒官拜秘书令史,就连黄半云都混了个校尉部假司马。 除了炎奴,后两个都是八品,而炎奴压根没品,属于常家私军部曲里的军侯。 没办法,国法如此,炎奴是贱民,当不了官。 不过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官职无非是个名头,常子云给的权力却是实打实的。 拿着常子云的军令,别说炎奴是军侯,就算是个小兵,他也能领兵。 常子云直接把三百多人的斥候营,都交给炎奴统领。 妙寒作为其副手,而他们又全部是常鼎文的副手。 常鼎文直接得到两千军队的管辖权,要知道常家总共只有一万兵马。 所以常子云这次分权,等于直接分了五分之一,乃是相当器重常鼎文了。 除此之外,还给了常鼎文相当大的物资权限,金钱、工匠、死士以及大量的资源,统统是他以前所能动用的十倍!在家中的地位,一下子超过了两位兄长。 他的两名兄长知道消息后,心急如焚,当即想把各自找的大人物,速速请来。 大公子带着人马出城,赶往东海鱼鳞岛,寻找所谓的随波真人。 而同一天,二公子也带着一大批奴仆,亲自去往了吞天门。 对此,常鼎文早有所料,但他并不慌。 他已经占了先机,好好做事,多多立功才是王道。 无论是什么随波真人,还是吞天门的长老,那都一个个跟祖宗似的。 相比起来,炎奴更对常子云的胃口。 不仅人已经到了,还一心要干秃发氏,迫不及待想做事。 所以常鼎文也是干劲十足,他马上就开始安排他的门客,接管军中大小事务。 由于能动用大量玄铁了,妙寒直接去仓库拿了三十斤,交给工匠去炼制一把剑和一把枪。 制作好后,炎奴用一把银质的利刃,剖开手臂,将宝剑塞了进去。 并不需要它完全进入体内,只要它浑然一体,过半进入即可共生。 关于这一点,炎奴和妙寒在小树林里已经测试过了。 一把剑在他身上捅个窟窿,这种程度是不会共生的。 小时候他肯定被钢铁伤过,但身上也没有长钢铁啊,原因就是没有大体进入他体内。 只见炎奴此刻,手臂里长着一把剑,一半剑锋从手腕处突出。 他还能弯曲手臂关节,因为这把剑不会伤害他,就是弯曲时比较费力而已。 搞定之后,炎奴又把宝剑取出,然后塞进嘴里吃了…… 并没吃完,他消化掉大部分,留下了一小片剑尖。 等长出新的一把后,他把剑尖带在身上。 如此一来,炎奴就不会再长出第三把剑。 同理,炎奴又从后颈处,往脊背里插入长枪。 整个过程十分痛苦,因为血肉一直再生,所以他要不停地用银质利刃剖开皮肉。 好不容易共生后,他终于有了一把不会被自己损坏的长枪了。 “我好了!”炎奴大喊着走出密室,却发现妙寒不在。 为了让他不适应银质的利刃,妙寒当然不能在场。 炎奴打听了一下,终于在斥候营的文书阁中找到了妙寒。 她正在处理斥候营所有情报的卷宗,因为不信任原来负责整理情报的官吏,打算全部重新自己归纳一遍。 只见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她一本本飞速的翻看。 时不时皱一下眉头,将原来的结论划掉,重新写上新的结论。 炎奴凑上去就看了一眼,只见全是乱码。 他歪头道:“雪儿,你的剑好了。” 妙寒抬头,只见宝剑上面满是血迹,她握在手中说道:“快,离我远点,看看我利用这把剑,能不能让你在远处开启适应。” “好。”炎奴再次回到之前的密室,用银质利刃插自己。 噗嗤一下,再度拔出,第二次就插不进去了。 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腐蚀。 “诶,适应了!”炎奴连忙跑回文书阁。 只见妙寒拿着那把剑,正泡在一盆液体中,那是绿矾油,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妙寒问他:“适应了吗?” 炎奴点头,示意白银也被他适应了。 妙寒嘴角一咧:“太可怕了,你的共生兵器也是你的一部分,我看着它,你就能开启适应。” 炎奴奇怪道:“这有啥可怕的?这不是太好了吗?你只要带着这把剑,我们就算分开,我也能一直适应。” “我指的不是这个……”妙寒看着他:“你的共生兵器,也在适应……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我感觉到自己适应了这东西的腐蚀……”炎奴指着绿矾油。 妙寒将剑拔出,点头道:“你手臂中刀,全身都会适应。” “同理,共生兵器所适应出的特性,全部会共享给你。” 炎奴见她神色凝重,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不是挺好的吗?” 妙寒幽幽道:“你想过一个问题吗?那就是你以前所流出的血液,和抛洒的肉沫,现在如何了?” “你在我身边时,那些血肉,也会具有一定的适应力。” 好家伙,炎奴想了想,他流的血多了去了。 别的不说,华县张家的院子里,他与张素问战斗,留下了一些带血的瓷片和木刺。 还有无名山谷,他也散落了一些碎肉,应该都被太行弟子一块收走了。 而太行弟子,被抓去蓝白山了…… 炎奴惊道:“我的肉沫不会又长出一个我吧?” 妙寒摇头:“你的血肉再生,都是作用在主体上,散落的血液和碎肉从来没有触发过。” “脱离你之后,可以算作是死物。比如没有消化功能,而因为不会消化,自然也就不存在吃草刷新这种事……” “似乎都成了一个个具有适应的子体。” “它们适应到的所有抗性,都会共享于你。” 炎奴想了想说道:“那我岂不是坐在家里不动,也可能不断适应新鲜事物?” 妙寒忧虑道:“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东西,就像共生兵器一样,是可以被人所利用的。” “我以上说的,都是在无人利用的情况下。” “而别人一旦发现了它们的妙处,就可以用一些方法增殖它们。” “毕竟,有益的法术效果,你是不会抵抗的,反而会吸收成自己的力量。” “如果……如果有人给你的血液或者肉沫,加持了吞噬能力。” “它们……将成为一个个恐怖的兵器。” 她揉了揉眉心,显然不是觉得这些东西,会对炎奴产生什么威胁,毕竟都是炎奴的子体。 但是,会对这天下,产生多大的影响,就不好说了。 “应该还没有人发现它们的奇特吧,毕竟我什么感觉也没有。”炎奴说道。 妙寒点点头:“过去的大部分应该早已深埋地底了,之后,你要多多注意回收自己留下的血肉。” ------题外话------ :抱歉。转阴易阳了。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三章流民无助 第二日,炎奴就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三百名斥候,倾巢而出,当然,并不是抱团前行。 高密城以北全是沦陷区,三百多名斥候一分散,也就不剩多少了。 根据妙寒对卷宗的梳理,发现原本的情报网已经崩溃,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隐秘哨站尚存。 想要重新把情报传递路线串联起来,三百人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妙寒连夜制定了新的斥候分布,总算将三百多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至于最危险,最可能遭遇秃发氏主力的路线,则由炎奴亲自带队。 随着行军,队伍人数越分越少,最后到了峡山湖一带,只剩下二十人。 峡山湖东部丘陵的一座洞穴,这里是距离高密城最远的一处安全站点。 里面有充足的食物,复杂的地形,和众多信鸽。 可以说是现存的,最重要的斥候休整点。 妙寒纶巾博带佩剑,亲自坐镇于此。 她跪坐在桌案前,在一幅地图上,圈了几个地点,都是峡山湖以西、以北可能遇到秃发氏主力的位置。 随后她把地图交给一名貌似老农的斥候。 “韩铁刀,这几个地方,必然有一处会遇到秃发氏主力,发现之后,即刻汇报。” “是,朱秘书。”貌似老农的斥候当即遵命,把地图收好。 妙寒又对炎奴说:“你亲自带队,但凡事多听老韩的,他们都是最精锐的斥候。” 炎奴咧嘴一笑:“放心吧。” “我就是不放心……”妙寒苦笑道:“知道我为何圈定这几个地方吗?因为大军想要驻扎,必须靠近水源,还要有补给。” “这几个地方又有水源,又村庄密集。秃发氏来去如风,往往就地抢劫百姓的粮食……” “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若是遇见,我怕你直接杀疯了……” 炎奴纳闷道:“你怕我打不赢?” 妙寒认真地看着他:“我怕你杀不干净……” “若遇到小股游骑,你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能放跑一个。” “而若找到秃发氏主力,你务必回来与我从长计议。” 炎奴点点头,随后问道:“杀不干净会怎样?” 妙寒严肃道:“你的强悍,是要给予秃发氏致命一击的,如若提前暴露,人家也会有应对之策。” “无论是奇物还是秃发亚克,我们还有太多未知,更别说动静太大,会招惹仙宗……” “现在高密城以南尚有安宁,原因不是谁守住了,而是秃发氏压根没有南下。” “你纵然能以一敌万,人家不跟你打,四散出击杀戮百姓,你又如何阻挡?” “沦陷区已经糜烂,我们的目标是保护更多的百姓,切不可因小失大。” “这次的目标是情报,等我们准备充足,定要彻底消灭秃发氏,炎奴,大局为重。” 炎奴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了。” 妙寒仔细审视地图,估算了一下时间:“我希望明日天黑前,能见到你。” “好。” 炎奴重重点头,带着黄半云以及三名最精锐的斥候出发了。 一行五人骑着马,先是向北赶路,然后一路向西探查。 三名精锐斥候,其中两名体格壮硕,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战场血煞之气。 他们起码与炎奴分开,一左一右拉出二里地。 还有一人戴着斗笠,身上穿着好似老农,身体略有佝偻,皮肤褶皱黝黑,紧跟着炎奴。 他的个人武力或许不够优秀,但暗杀、用毒、机关等等手段,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更加重要的是,他有极其精湛的易容术,和无孔不入的情报刺探能力。 炎奴走出峡山湖一带,来到一片荒原。 原本应该是大片的草地与农田,但如今到处是黑黝黝的烧灼痕迹,显然这里曾发生过大火。 以至于把一片平原,烧成了荒原。 在荒原中,炎奴走了才不足十里,就看到一具又一具的尸骸。 尸体铺成了长路,遭受成群的野狗啃食。 “多数是饿死的。” “从路线上来看,他们想要南下逃难,坚持不住倒毙于路。” 韩铁刀经验丰富,检查了几具尸体和痕迹后,马上就给出答案。 炎奴握紧长枪,呢喃道:“他们再多走十里,就能找到吃的了。” 黄半云叹息道:“多走五十里,就到高密了。” 炎奴一路走,一路看,心里十分难受。 他前天还在高密城吃着宴席,未曾想境外区区五十里,就有这么多人饿死。 这些百姓忍受着饥饿与恐慌,拼命逃到这里,但最终还是倒下了。 短短五十里,完全是两个世界。 “军侯,前方发现百姓的身影。”一名斥候赶回来说道。 “快带我去!”炎奴眼睛一亮。 他们很快一处破败的村庄。 村子已经被完全烧毁了,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附近有一处水源,流入村中,显然是村民平时的生活用水。 但现在沟池里,只见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液与一些东西混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 韩铁刀迅速判断道:“死亡超过五天,是遭受乱兵洗劫砍杀。” “应该是小股游骑,没有发现大部队的痕迹。” 黄半云即便是闯荡过武林的士人,也着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难看到想吐。 炎奴更是怒火中烧,妙寒跟他说的也只是秃发氏抢劫财物和粮食,但现在这是抢劫? 他皱眉看向之前汇报的斥候:“这就是你说的发现百姓?” “军侯,不是的……”那斥候连忙道:“我老远就看到了百姓的身影,活的,有好几个。” 韩铁刀说道:“定是见到马蹄声,发现我们靠近就藏起来了。” 炎奴马上喊道:“快找!” 众人四散找了一会儿,完全没发现活人的踪迹。 炎奴果断让青鸟放出神识,总算在一处倒塌的房屋中,发现一个隐秘的地窖,里面拥挤着数十口人。 他跑过去,一把就掀开了封盖。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丁点声音。 但是炎奴知道,几十口人正眼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己。 “快出来吧。”炎奴蹲下身,把手深入暗室。 里面那几十双眼睛,死死盯着发光出口伸进来的手,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殊不知,这只手的主人看得见他们。 哗得一下,就近抓住其中一人,轻松提了上去。 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一声都没吭,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哭叫,任由那只手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拽出暗室。 黄半云走过来,看着捞出来的百姓,浑身黑漆漆的,都用烧焦的木炭把身体涂满了,显然是为了有利于在黑暗中隐藏。 他们被捞出来后,有的想跑,但见到黄半云,以及另外三名拿着武器的兵,直接就没了所有的勇气。 统统蜷缩在残垣断壁下,发抖。 一切无声地进行,直到炎奴腾空一块地方,然后跳进地窖。 他环顾一圈,拍了拍一名母亲说道:“别捂着了,你快把孩子憋死了。” 那女人松开手,怀中七八岁的小孩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哭喊出声。 他这一声动静,瞬间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一时间,炎奴的四面八方,不是传来低声啜泣,就是粗重的喘息声。 “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炎奴大声说着,把他们全部送出了地窖。 等他自己跳出来时,身上也脏兮兮沾满了木炭。 斥候并非穿着常见的军袍,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马贼。 百姓们都缩在一团,二十多人,面对五个人,丝毫不敢反抗。 不过黄半云拿出了一些干粮,分给他们后,百姓们总算安下心,意识到他们真的是来救命。 “别误会,我们是官军。”黄半云拿出一枚小官印。 百姓们点点头,也没有欢呼雀跃,只是很麻利地把食物吃光。 炎奴询问道:“你们为何躲在此地?峡山湖就离这不远,再过去就是高密,那里有人会收留安置你们。” “高密是安全的吗?”百姓们一愣,脸上露出希望。 炎奴愕然,紧接着就意识到,是啊,高密还没有沦陷,这种事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接下来一番询问,他终于了解到情况。 战乱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向南逃窜,成功逃到安全之地的只是一部分。 还有很多,死在了路上。 毕竟普通百姓,也没人通知他们要跑啊,都是等战火烧到眼前,发现秃发氏残暴,才开始逃跑。 秃发氏从济水,一路打到这里,总共才一个半月。 百姓逃难,东躲xz,还没有秃发氏攻城略地的速度快。 运气好的,又有食物的,才能逃到高密以南。 可没有人,会回过头来,告诉他们战局情况,告诉他们哪里没有战乱。 站在老百姓的视角,他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逃窜、躲藏。 “俺们也不是这个村子的,是从广固逃过来的。” “到了这里,见村子被屠,害怕遇到贼兵,就找到地窖躲起来。” “饿极了,就出去找食物,已在这躲了五日。” “多谢,多谢几位贵人的食物啊……” 他们渐渐放下心里的惊惧,哭泣起来,并千恩万谢,这似乎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炎奴摆摆手,又问了几句,百姓们很快把他们知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没有关于敌军的任何情报,完全就是本能地往战乱的反方向跑。 结果跑到这,发现前面的村子已经被屠了,那站在百姓的视角,就认为四面八方都是胡蛮。 当然就只能找地方躲起来苟活。 炎奴听了极为心酸:“你们说上一次经过的小镇,也躲了许多人?” 百姓们点头,表示他们最一开始的逃难队伍很大,后来遭遇了一支秃发氏骑兵,被冲散。 再之后就越走人越少,有的人要往东,有的人要往南,有的人发现好地方决定藏起来。 所以类似的流民,定然还有很多,散落在沦陷区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炎奴当即让斥候们,拿出身上所有的干粮,然后用泰皇白玉经,为他们滋润了一番经络。 百姓只觉得浑身舒畅,气血沸腾。 “你们都知道高密在哪吧?这一路上都没有敌人。”炎奴指引他们去高密。 随后自己翻身上马,长枪指着另一个方向 “诸位,出发,我们去救人!” 两名斥候一愣:“军侯,那小镇不是咱的任务目标。” “难道明知有人在那即将死去,也不管吗?”炎奴理直气壮道。 两名斥候嘴角一抽,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斥候了,一切以任务为重。 但架不住上司任性,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跑偏了吗? 军令如山,二人纷纷看向韩铁刀。 韩铁刀深深看了一眼炎奴,颔首道:“喏!”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四章炽焰之枪 炎奴几乎是瞬间,就把寻找敌军主力的事抛诸脑后。 回想他在高密城好吃好喝时,就有无数人在不远处要饿死,便感觉无法忍受。 沦陷区内的百姓,是完完全全的无依无靠,一丁点指望也没有。 此刻炎奴一下都等不及了,生怕慢一步就有人死掉。 “咚咚咚!” 炎奴全力催动着战马,黄半云等人奋力跟随。 一路上尘土飞扬,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分散警戒阵型。 “军侯,这样赶路,若撞见敌军,根本没有回旋余地。”斥候凝声道。 炎奴高举着长枪:“撞见了正好全宰了。” “……”两名斥候无语。 韩铁刀倒是淡定道:“军侯大人武艺惊世,若撞上秃发氏小股游骑,不留活口就是。” 众人点头应诺,不再废话。 歼灭遭遇到的小股游骑,本也是妙寒要求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绕路,能不能在两日内完成任务。 五人飞速赶路,很快到了一座小镇。 小镇里明显被洗劫过,土篱笆早已倒塌,里面的建筑却是大体完好,乃至路边的尸体都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大部分尸体,赤身果体,都集中在小镇中心。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主动落井投河而死,或在偏僻处自缢的尸体。 韩铁刀很快判断道:“尸体有拷打的痕迹,应该是小镇的富户。” “来到这里的部队,主要是来洗劫财物的,平民百姓应该都被抓走了。” 炎奴点头,神识一扫,却是没有发现藏匿的流民。 这让他一愣,之前那群百姓明明说,这里也有人躲藏啊。 转移了?还是又被洗劫了一次? “小镇被攻破是五天前的事,而就在两个时辰前,这里又来过一队骑兵。”韩铁刀在一处富户院落里,发现了新鲜的痕迹。 炎奴感觉此人真是大才,连忙道:“知道往哪去了吗?” 韩铁刀皱眉,继续搜寻线索。 炎奴则神识展开到最大,却还是没有找到敌人踪影。 两个时辰,已经足够人家跑出二十里地了。 “往西边去了!”韩铁刀终于又发现新的线索,确定了前不久刚来的那伙人的去向。 “走!我们追!” 炎奴二话不说,上马就追,众人连忙跟上。 路上韩铁刀又发现了些什么,说道:“起码是两百人的队伍,其中大部分是步行,跑不远。” 炎奴看着泥泞混乱的土地,完全不知道韩铁刀是如何辨识的,他感觉哪哪的土地都是这样的啊。 只能说,这就是专业吧。 “老韩,我可太佩服你了!” 韩铁刀叹息一声道:“微末之技罢了,军侯大人武艺惊世,却善良朴实,才是让老朽佩服。” 炎奴想到葛二蛋也说过类似的话,奇怪道:“善良不善良的,和武功高有什么关系吗?为啥总是一块说?” “……”韩铁刀哑然失笑。 随后重重点头:“是啊,大人说的对啊,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追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了前方平原,有一群秃发氏游骑,押送着百姓。 胡蛮大约五十人,百姓则是一百五十人。 几名披甲重骑,提刀在前引导,还有十几名骑兵横矛在后驱逐,队伍的左右也有人看管以防逃逸。 这帮秃发氏游骑,驱赶百姓如驱犬羊,稍有不前,就挥矛捶挞,甚至直接捅个窟窿。 百姓被长绳索系在脖子上,拖挂着走,女人们体弱而面有菜色,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队伍连哭泣声都没有,当炎奴等人骑马冲近,只听到叽里呱啦的胡语谈天说笑声。 “……”炎奴一双眸子瞬间赤红,脸色一沉,疯狂催动战马。 在他身后,黄半云咬牙切齿,全身的功力运转。 相比起来,三名斥候老兵就要看起来冷酷许多,只是默默拔出手中刀。 所有人都全速冲刺。 轰隆隆…… 沉重的马蹄声,肃杀的气息滚滚而来。 “嗯?” “是中原蛮子的斥候吧。” 秃发氏游骑见他们五个人敢冲击五十人,哈哈大笑着,迅速结成阵型。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弯弓搭箭,先给他们来了一拨箭雨。 “撕拉!”炎奴长枪向前,枪身一片红光。 奋力一挥便是一道弧形冲击波,扫落了飞射的箭矢。 秃发氏游骑一惊,这才发现炎奴不是一般的斥候,真气十分磅礴。 他们立刻想要向两侧拉开距离,避开锋芒。 可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枪意,扑面而来。 “吟!” 枪意的幻音响彻内心,好似凤鸣,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弥漫全场。 意境冲击令人头皮发麻,精神恍惚。 等他们回过神来,一个挺枪冲刺的身影,正在眼前不断放大。 昂扬的劲气吹鼓着黑发,从阳光直射的方向来,以至于面目一片阴影。 直到噗嗤一下,长枪洞穿自己的胸膛,恐怖的力量撕碎心脏。 那名秃发氏游骑临死前才看到,阴影面目下一双火红的双眼。 “是惊世武者!” 为首的骑兵叽里呱啦呼喊着,其他人一阵骚动。 不过此时已经是短兵交接,炎奴五人,犹如一把尖刀插了进来。 “吼!”他们也管不得其他,忽然全部咆哮一声,身体猛然间暴涨,变得极度强壮。 霎时间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向外喷薄黑到发红的煞气。 衣服呼呼作响,剧烈震荡,煞气萦绕周身,形成类似罡气的防御。 而他们的肌肉骨骼,更是粗壮了不止一圈,五官无比狰狞。 这种变化,有点类似于乌龙老狗的力士法术,力量暴涨数千斤,真气威力也翻了三倍。 “哈哈哈哈!”蛮荒般的气势绽放出来,好似一个个凶魔怪兽。 澎湃的力量,让他们忍不住大笑,感觉天下无敌。 “他们都经过邪修的改造,凶兽化后堪比顶尖武者。”韩铁刀大喊着,显然他和秃发氏交过手,了解这变化后的厉害。 区区三万人,横扫青州,自然是有独特之处。 秃发氏邪修充分向中原人展示了,修仙者一旦不顾道行,肆意用法术改造凡人,能锻造出一支怎样可怕的军队。 不过炎奴毫不在意,闪电般一枪挥出,当场就砸死一个。 他已经学了基础枪法,搕挑崩砸,朴实无华。 管他什么凶兽不凶兽化,统统一枪砸死。 “呃啊!”秃发氏游骑惨叫着喷血抛飞。 但是巨量真气灌注的长枪,轰击在护体黑色煞气上,轰鸣出恐怖的冲击波,令周围的百姓也发出叫声,震倒在地。 炎奴见状,改变了打法。 噌得一下,长枪之上,猛地燃起了火焰! “什么!” 不光秃发氏游骑骇然,就连韩铁刀他们也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兵? 炎奴好似在挥舞着一把烈焰神枪,一个横扫,便是一片扇形火焰轨迹。 他从马上直接跳起来,横空烈轰。 闪转腾挪间,长枪舞动,便是各种华丽火光,轨迹纵横。 共生武器不光可以肆意灌注真气,也可以注入妙水与焚异烈火。 炎奴不再需要全身喷火,只让这把枪爆发烈焰的威力就行,少则几段,多则几万段,都能从这把枪中发出。 虽然波及范围会小很多,但也更精准了。 炎奴将其融入进枪法之中,终于不会再是全方位的爆炸式杀伤。 只见他几个起落之间,横挥竖劈,烈焰纵横,摧枯拉朽地清扫全场。 秃发氏游骑,不是烧成焦炭,就是炸成碎尸。 待火光消散,炎奴扛着枪走向百姓,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嗤!”炎奴长枪一挑,切断了百姓脖子上的绳索。 “您……您……”百姓们本已放弃希望。 胡蛮在他们眼中,强大的无从反抗,他们饿了几日,又被抓到,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万没想到,横空杀来一名少年,挥舞着炽烈之枪,解救了他们。 那简直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一时间百姓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您是仙家吗?” 炎奴咧嘴绽放阿翁最爱的傻笑:“我是贱民。” 所有人都一愣,甚至有些不理解,这样的强者,怎么会是贱民呢?也不知道炎奴为何能这么理直气壮。 但这不妨碍他们千恩万谢,感激救命之恩。 “你们饿了几天了?这有马肉吃。”炎奴不管别人怎么想,自报家门后,转身拖过来一匹冒着烟的马。 刚才的一番战斗,炎奴连人带马都打死好几匹。 那些马肉都被烈焰烧熟了,当然也有些地方是夹生和烧焦的。 不过没关系,切开再烤一烤就是。 黄半云上前帮忙,斥候们更是轻车熟路。 很快就生起一团篝火,烤炙好马肉,分给众人。 吃上肉,百姓们终于回过神来,哭泣不已。 “不用怕,从这一路往东再往南,都不会遇到秃发氏。” “你们到了高密,就安全了。” 炎奴再度为他们指引道路,然后塞给他们一人一块马肉,留作路上吃。 不过临走前,韩铁刀又向百姓一个个询问,刺探情报。 “我们不是本地人,也是逃难至此的。” “见到那小镇被洗劫过一次,以为安全,再加上镇子里还能找到一些食物,便留了下来。” “没想到今日,又来了一群游骑。” “他们到处抓人,我们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被找到的。” 听了这些话,黄半云很奇怪:“胡蛮到处劫掠杀人,为何还要活捉百姓?” 一名斥候摇头道:“也许是需要苦力修筑什么吧。” “其实刚才留个活口,我还能问一问。” 这些斥候都精通多种胡蛮语言,是必学的技艺。 韩铁刀琢磨道:“应该是专门带回去,修炼用……” 众人一愣,意识到这最有可能。 人死掉精魄就散尽了,活着的人才是天材地宝……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五章变相灌顶 “不当人子!”黄半云咬牙切齿。 胡蛮强大自然是有原因的,回想到秃发氏邪修自创的煞气法术,是典型的杀人变强之路。 那需要巨量的煞气,除了从战场上收集,也就是主动的屠杀了。 而邪修不要境界,那当然就专攻修为,不断提升法力。 最快,最廉价的方式,就是炼人为药。 所以秃发氏横扫青州,杀戮的同时,也劫掠活人,反正大晋人口众多,扫荡几个乡镇,起码是几千人。 一个县就有数万人,一个郡更是数十万。 青州四百万人口,在百无禁忌的胡蛮修士眼中,就是一群肥羊,一群资源。 修士突破底线,一切以变强为前提,就会如此可怕。相比起来,中原修士真的是一群正道…… 炎奴长枪顿地:“先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现在广固郡的地界,秃发氏刚刚攻下来五天左右,正在到处杀人洗劫。 像刚才那样的游骑,应该有好多支,众多百姓困在乡野中,缺少食物又要提防游骑扫荡,躲过一次躲不过两次。 没有被杀的,应该也大多数被抓走了。 “老韩,你能不能分析一下,刚才那一队游骑,要把百姓抓去哪?” 韩铁刀拿出地图,顺着刚才游骑的前进路线,手指一划:“饮马镇?” 炎奴看过来:“好!就去饮马镇我们出发!” 两名斥候脸都绿了好家伙越走越偏了…… 他们先是向北,然后向西,这都还好说但再往西北去饮马镇,就是直插进胡蛮占领区的腹地了。 看看地图就知道,妙寒在高密北部外,画了一排红圈。 言明那几个红圈所在,定有一个是秃发大军驻扎地,倘若她的判断没错,那么众人去饮马镇,就等于绕到了秃发氏主力的后方…… 如若闹出大乱子,行迹暴露,秃发氏大军把路一拦,他们想回到高密都做不到。 更关键的是…… “军侯,这饮马镇,极有可能是胡蛮修士的聚地啊。”一名斥候咽了口唾沫道。 怎料炎奴眼睛一亮:“那正好,把这帮邪修全灭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回就连韩铁刀都懵了。 消灭几支秃发氏骑兵也就罢了,竟然要直接去杀修士? 固然惊世武者可斩修士,可秃发氏邪修与众不同,很多道行高深之辈都不是对手。 而且饮马镇派出游骑到处抓百姓,很可能有好几名邪修,甚至大部分邪修都在那。 “军侯,您认真的?” “就算您武艺超绝,把人救下来了,可身处敌方腹地,如何把百姓带走?” “一旦大军重围过来,您一个人又能护住多少人?” “不瞒您说,朱秘书早已料到您会有出格之举,命我一定要劝您,以大局为重。” 韩铁刀劝说着,他没有讲炎奴打不赢的问题,因为妙寒专门对他有所嘱托,所以他知道,炎奴非常强。 可是强,不代表就能救人。杀戮与保护,是两码事,后者无疑更难。 炎奴听了,直接翻身上马:“如果不是呢?” “什么?”韩铁刀一愣。 炎奴的表情非常诚恳,只是单纯地请教:“老韩,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那里防卫空虚呢?” “这……”韩铁刀思索片刻道:“的确,汇聚众多邪修只是我等猜测,也许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但有很大可能是这样啊!甚至更糟糕!” 炎奴撇嘴道:“原来都是你们的担忧啊……如果本可以解救百姓,却因为担忧一系列不好的可能而不去,难道不会后悔吗?” “这……”韩铁刀哑然。 炎奴继续道:“我不管那里敌人多厉害,饮马镇关押了无数百姓,这一点是肯定的吧?” “你们总是考虑一大堆恶果,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也许我真的保护不住他们,但我不去,他们一定死。” 韩铁刀彻底没话说了,大家思考问题不在一个角度,说什么也没用。 不过同时,他也十分感慨地看着眼神坚定的炎奴。 他完全理解炎奴的心思,就是非常简单的:我要救人。 不考虑收益,只想该不该。 理智上来说,炎奴是一意孤行,不顾后果。 但站在百姓的角度,他们孤弱无助,恰恰需要炎奴这样的人,而非无数思虑深远的理智者。 因为后者,直接就放弃了。 炎奴又说道:“你们不去也行,我自己去。” 韩铁刀知道无法阻止炎奴,拱手道:“既然您决意要战,我等纵然实力卑微,也想要一同杀贼!” “咦?”炎奴惊讶一声。 两名斥候拔出了刀来,眼中也迸发杀意:“军侯,莫要小瞧人。” “我等非不敢,既是杀胡蛮,自当奉陪到底豁出命去又如何!” 他们都与秃发氏有切齿之恨,参军时就想过马革裹尸还,劝阻炎奴也并非怕了。 见状,炎奴点点头,忽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把玄铁剑。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他说道:“你们实力太弱,这三把玄铁剑,坚韧至极,给你们用。” “来,把你们的真气,灌进去。” 听了这话,三人一脸懵逼。 “灌真气是为何?” 黄半云却明白,他手中的玄铁枪,也是炎奴给的,当即嘴角一翘:“照做就是了,姜老弟的垂治真经,神妙无比,他能解析你们的真气,然后为尔等灌顶!” “什么?”韩铁刀一惊,灌顶大法十分稀有,只有个别顶级大派才有传承。 虽然真气只分为阴寒、阳热、中正三种,但每个人的真气波动不同,所以不经过特殊法门处理,别人的真气再怎么温和地灌进来,也只有危害,会真气暴乱走火入魔,更别说使用了。 炎奴竟然懂灌顶大法?可为何要灌入兵器中? 三人对视一眼,也不客气,接过宝剑,灌入真气。 霎时间滚滚真气,统统储存在剑中。 “真的能存?这是法器!”韩铁刀惊声道。 凡俗兵器存不住法力、真气之类的东西,只有法器可以。 炎奴没有解释,手搭在剑上:“你们都是中正真气啊……” 他念头一动,向三把宝剑,注入锤子真气。 起初真气量还很少,但随着宝剑内的真气越来越多,炎奴注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汹涌澎湃。 稍微逸散出了一些,就让周围空气席卷,众人衣袍鼓动。 这是妙寒拿到共生武器后,开发出的用法之一。 以前别人的真气灌入炎奴体内,会被吸收融合到锤子真气中。如果是阳热和阴柔,则是融入泰皇白玉功的气旋。 但是灌入共生武器不是这样,因为共生武器是一个‘新个体’,里面什么真气也没有。 所以别人的真气进入后,成了‘第一真气’。 后注入的真气,统统会转化成‘第一真气’,还是原来的波动,一点变化也没有。 有点类似水火本源那种情况……既是炎奴可以控制的力量,也是人家的东西,与原主人完美契合。 如此,炎奴往里面转化一万年的真气,原主人也能使用。 这也就变相地完成了‘灌顶’。 出发前,炎奴已经给了黄半云一把‘十万年功力·玄铁枪’。 妙寒的宝剑,更是百万年功力。 不过,他们使用这些神兵,并没有自己顺手,因为只有炎奴不会被自己的真气伤害。 “喝啊!”韩铁刀踏空一跃,一记凌厉的斩击。 “剑中果真有我的真气!” 他发现,可以能直接用剑里的真气催动消耗,施展强大的剑招。 炎奴咧嘴道:“你这么用,是用不完的……” “加点力!” 韩铁刀眉头一挑,注入真气催动里面的力量,猛然斩出一剑,空气一阵呼啸,气劲磅礴。 他这一招,一甲子功力。 “里面到底有多少真气?”他惊愕地抚摸剑身,武者没有通灵感气之能,真气不放出来,永远不知道是多少。 炎奴一笑:“反正很多,够你们用的。” 韩铁刀凝声道:“若是刚才那一剑,我能多次施展的话……凶兽化的胡蛮,也能斩!” 另外两名精锐斥候,也纷纷点头。 真正的武者,强悍的从来都不是真气量的多寡,因为就算是四元五元,真气也在百年之内。 但如果真气用不完,战力无疑会飙涨。 凶兽化的胡蛮,只是威力堪比顶尖武者,而并非真正的顶尖武者。 他们原本只有二三流,本不会是韩铁刀等人的对手。 如今有了高能神兵,斩杀胡蛮不在话下。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六章六双飞燕纹身 众人行军,飞速赶往饮马镇。 每人都有五匹马,这都是消灭了刚才那伙游骑缴获的,轮流骑可以始终保持全速。 路上韩铁刀写了一份情报,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送走。 这只鸽子会飞到峡山湖的站点,把情报送至妙寒手中。 虽然决定跟着炎奴硬闯,但也得把情况汇报上去。 此去饮马镇一百多里,炎奴开着神识,路上又陆续发现了几处流民藏身点。 他绕了下路,找到那群流民。 不过这回不能让百姓自己逃去高密了,太过危险。 炎奴只能继续让他们藏好,留下了大量马肉,让百姓们等待营救。 如此,炎奴前后安抚了一千多人,之前缴获的马都杀完了…… 而距离饮马镇还有三千丈时,他的神识终于看到了那里的情况。 只此一眼,就让他瞳孔一缩。 小镇充斥着极度浓郁的煞气,使其在神识扫描下呈现一片血红色。 里面驻扎着两百多名秃发氏骑兵,看守着上万名百姓,将其如猪狗般囚禁在木栅栏里。 而在小镇中心,有七名老者,大马金刀地坐在堆积如山的枯骨上。 他们的脚下,是深红色的泥土,混着无数头发与衣服。 老者头顶各自悬浮一颗血珠,大小不一。 其中一名老者头顶的血珠已经很小了,犹如微粒,他猛然睁眼:“羊来!” 立刻有一队骑兵,挥舞着利刃,牵着绳,把百姓排成一列,驱赶向小镇中心,如同羊群一般。 人群中只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士人的,大声哭喊咒骂,更多的人则一声不吭,木然走着。 “可恶!” 炎奴瞳孔一缩,满脸肃杀地跳下马。 “军侯何事?”韩铁刀等人不解。 炎奴走开几步,忽然浑身涌动真气,恐怖的气焰冲冠而起,让他的黑发狂舞。 “我先走一步。” 说罢,轰得一下,他就飞出老远。 现场一片飞沙走石,战马嘶鸣。 再看炎奴已经带着一条红色轨迹远去,地上只留下一个大坑。 斥候们看呆了,这特么是惊世武者?军侯到底有多少真气? 黄半云则脸色一变,炎奴这是用了全力啊。 “我们快跟上!” 韩铁刀见状直接拔剑:“切不可走脱了一个胡蛮!” 他们快马加鞭,追随着炎奴的身影。 炎奴飞速移动,这虽然不是正经飞行,但直线速度也堪比御剑,大约一刻钟能飞一百里。 此去饮马镇只有二十里,以他现在的速度,只要一百八十个呼吸。 但现在一群流民正在排队送往邪修面前,已是来不及了。 炎奴立刻询问青鸟:“你会不会神识攻击?” “不会,但懂一点幻术。”青鸟老实道。 炎奴马上说:“让那群修士和骑兵都陷入幻境。” “两百多人?”青鸟惊愕道:“幻术都是一对一除非有阵法或法宝,否则每多一人难度加倍。我就算只让那七名修士陷入幻境,也撑不了多久。” “不让他们继续杀人就行!”炎奴喊道。 青鸟当即施展幻术,神识侵入七名老者的大脑。 与此同时,百姓队伍最前方的几人,瑟瑟发抖,走到了小镇中心。 他们抬着头,战战兢兢地仰望枯骨堆上的老者。 不过等了许久,那老者也没有出手,而是冷冷望着队伍末端。 “搞什么?直接把羊拉过来!” “废话那么多!” 老者忽然发话,驱赶百姓的胡蛮骑兵皆愣住。 这说啥呢?不是已经把人送到面前了吗? 几人回头看向队伍末尾,那里也没有发生骚乱啊,羊群都老老实实的啊。 废话啥了?咱们一句话也没说啊。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之际,老者猛然拍出一掌,煞气凝聚为爪,逮住两名胡蛮骑兵。 “啊!族爷,您抓我作甚啊!” “呃呃呃啊啊!” 两名胡蛮骑兵凄厉惨叫着,横空飞到老者面前,顷刻间吸干了精魄,化为一具枯骨。 随后煞气一搓,就将其撕碎,挥洒在脚下。 其他胡蛮骑士都惊呆了,拼命地喊叫、询问,有的甚至直呼其名……秃发刻。 秃发刻仿佛没有听见,又抓起几名胡蛮吃了。 不过很快,还是眉头一皱,感觉到不对。 秃发族人血肉里都寄养着煞气,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改造,精魄提炼出来浑浊至极,吸收了会伤及元神。 他连续吃了几个,元神受创,终于清醒过来施法破除了幻境。 “是谁!敢对我用幻术!” 秃发刻一声爆吼,其他六名老者,也全部清醒过来。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盯向天边,一抹火光呼啸而来。 “轰!” 炎奴砸进场中,一名邪修刚刚清醒,猝不及防,当场就被砸死。 “不要命的来挡我!” 他长枪一扫,火焰澎湃,状若火凤,又轰杀一人。 一时间,只剩下五名修士,他们及时躲开,踩着乌云飞到空中。 秃发刻暴怒:“小子你找死!” 各种煞气法术,铺天盖地砸下来,波及范围甚广。 炎奴踏空而起,长枪一扫,荡平大片法术。 同时脚下放出赤白青黑黄,五色罡气,护在人们头顶,挡下剩余的煞气,和战斗波动。 “什么!你是修士?” 秃发刻愕然,炎奴竟然能绽放罡气,而且是五行罡气都会。 威力高达五万段。 可是修士怎么能用真气呢?真气属于元气的一种,当激活仙骨后,所有真气都会化为纯粹的元气,法力就是用它们提炼出来的。 怎么也不可能,真气法术一块用。 “咻!” 炎奴长枪一指,轰出一条笔直的五色罡气,从枪头一路延伸出二十丈。 然后猛然横扫,在空中扫荡一片彩虹。 邪修们竭力抵抗,各种法术碰撞上去,轰鸣声不绝于耳。 这些罡气,最初是炎奴在无名山谷一战吸收的,各有一百段的威力。 因为罡气属于激发后的法术效果,能放不能收,所以当初存了多少就是多少。 就好像真气催动空气成冲击波,他没法把冲击波吸回来增加功力是一样的。 不过,这也只是让炎奴,提升起来比较麻烦。 有了共生武器后,炎奴能在长枪里储存罡气。 之后脱手,体内刷新罡气,再往长枪里注入。 如此反复一千次,枪里存了五十万段五色罡气。 可惜,炎奴只能手握着长枪注入,而轰击就不行,因为不破防,一点罡气都进不去体内。 所以,他没法把枪里的罡气又注回体内,以至于每次刷新还是一百段。 除非,他再共生一次这把枪…… 对此,妙寒表示,与其这么麻烦,他还不如共生仙骨,去学法术自己生成罡气呢。 “呼呼呼!” 炎奴迸射出枪芒横扫,空气扭曲,五行罡气威力巨大,触之即灭。 他们用什么法术都无法抵挡,炎奴这一枪威力十万段。 这也就罢了,偏偏五行皆有,凝为一体,生克一个,还有四个。 这使得他们想要抵挡,必须付出同等的法力。 可是十万段,即便是他们这帮邪修,也吃不消。 噗噗噗,一枪下来,炎奴扫死了三个,堪称摧枯拉朽。 不过还有两名邪修,使出神通,化解了攻击。 一个是眼熟的寄杖,随便扔了一件东西,转移了伤害。 还有一个是秃发刻,他遍体闪光,显得无比神圣。 此为生光神通,可以散发护体神光,万法不侵,诸邪不近……也就是免疫一切法术效果。 虽然只能持续两个呼吸,但他法力多,不断使用。 炎奴几枪抡下来,都没能破防。 即便附加真气轰击,也被对方用煞气护盾,轻易地抵挡。 “好一个蛮子,原来是逆天者,你的奇物是这把枪吗?”秃发刻狞笑着,又是玄色一闪。 “搬运!” 他看向火凤枪,瞬间炎奴就感到手中一空,再看长枪已经到了秃发刻的手里! “啊?”炎奴脸色一呆。 “好澎湃的罡气……这不是法器,法器不可能储存罡气的……”秃发刻看出长枪之内,蕴含庞大的罡气,十分欣喜。 但来不及多研究,炎奴燃烧着焚异烈火,就轰了上来。 “不好,这是神通火!”秃发刻认出焚异烈火,自知法术免疫无法抵挡。 当即又一个搬运神通,把炎奴送出百丈外! “什么!” “他竟然对我用了两次搬运……”炎奴眉头一皱。 要知道,他的长枪也是能适应的,对方第一次挪移长枪,第二次挪移他本体,都成功了。 这说明强制位移,不会被适应。 “杀了我这么多弟兄,死不足惜!”秃发刻手持长枪一指。 就如同当初沈乐陵引动炎奴体内能量爆发一样,他用法力一引,就把磅礴的罡气挥洒出来,爆轰炎奴。 霎时间,长枪直接轰出十万段罡气,炎奴瞬间从天上打进地下。 大地龟裂开来,出现一个巨坑,炎奴深埋在了坑底。 就连泥土都融化了,形成猩红的浆流,散发出浓烟与热浪。 不过,炎奴很快从岩浆中站了起来。 秃发刻惊愕地看着炎奴,从脊背中又长出一杆长枪。 “用我的力量,是杀不死我的。”炎奴抽出后背的长枪,脚一蹬划破长空。 他双目赤红,绽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以近乎灵魂自杀的方式,耗尽所有的灵力,轰出枪意! “搬运!” “嗡!” 就在秃发刻把逼近的炎奴,再次挪开时,那股恐怖的枪意,也命中了他。 “噗!” 他的脑袋上瞬间轰出一个大洞,从天坠落。 “什么!”另外一名邪修,瞬间吓得六神无主。 他们中最强的秃发刻,就这么死了? 刚才那股枪意太可怕了,所以这少年,其实还是武者?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贱民!” 炎奴飞来一枪,轰击最后一名邪修。 对方拼命地寄杖,并向远方逃窜。 炎奴穷追不舍,速度极快。 眼看就要杀掉这名邪修,怎料对方知道跑不掉后,一咬牙,猛然回头,朝着炎奴凌空比划两下,这是个小法术。 刹那间,炎奴胸口印上了黑色的纹身,画得很潦草,但能看出是‘双飞燕’。 “嗯?” 炎奴没懂什么意思,给自己画个秃发氏的图腾是干嘛? 他杀了不少胡蛮当然知道,很多秃发氏族人,都有这个纹身。 “我叫秃发唐,你叫什么……” “轰!” 炎奴见他还跟自己聊起来了,心说莫名其妙。死人不需要知道自己的名字,直接一枪轰上去。 打他个赤白青黑黄,五色光华放! 那秃发唐,被轰得冲天坠下,狠狠砸在一片破败的屋舍上。 整个人在地上犁出十几丈,无数房屋爆碎成齑粉。 但是……他毫发无损地站起来了。 “双飞燕的子民,是无法相互伤害的……蠢货!”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七章无第视境界 “无法伤害?” 炎奴一声长啸,挥臂喷薄出耀眼的炽盛电芒,那是寄宿于体内的天雷。 他又真气外放,让雷霆在其中传播,狂暴地轰击下去。 “嘭!” 雷鸣之声震耳,秃发唐所在的废墟都被电芒挤满,发生了剧烈的大爆炸。 待光影散尽,浓烟缭绕的废墟中,许多物质都熔化了。 秃发唐衣衫褴褛,咻得一下飞到空中,踩着一朵乌云唏嘘不已:“真是个怪胎难怪大哥死在你手里,他太大意了。” “还好我够果断直接让你成为双飞燕子民。” 话刚说完炎奴又一拳将他打落下去。 紧接着喷出焚异烈火,将秃发唐狠狠灼烧。 但他的衣服烧尽了,身体却一点事也没有。 “没用的……没用的!”秃发唐自从给炎奴画上双飞燕后,就从容了许多。 “你绝对无法伤害我,不管你有多强,也弄不断我一根头发,这就是奇物的力量啊……” 炎奴眉头微皱,这家伙给自己画个纹身,真就无法伤害了? 他立刻动手,揉搓胸前的纹身。 随后想到,这纹身已经印入皮肉中,与他共生。 秃发唐倒是不知道这事,但还是冷笑地说:“没有用的,成为双飞燕的子民,便永远无法摆脱了。” “这纹身不过是个仪式,仪式已成,你即便把纹身切掉,也没用。” 炎奴停下搓揉,眼珠一转:“重点并非纹身,而是你……” 他想到这纹身画得很潦草,根本就是秃发唐随手画的。 其精细程度,与其他秃发氏族人胸口的‘双飞燕’,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另外,之前幻境之下,秃发刻杀了几名骑兵,他们都有纹身,可还不是照样能伤害? 也就是说,一般人给自己画上这样的纹身,也不代表就有这个特性。 “没错,必须是我这样的人,画的纹身才有用。”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同族,我们也不会轻易让其加入。” “毕竟你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若非万不得已,我才不会把你拉进来。” 秃发唐一张老脸十分不爽。 明明这个特性保护了他,但他却觉得亏了。 炎奴歪着头,对方这话里的意思,貌似就是为了能伤害自己人,才没有把所有族人也都染上该特性。 “所以必须是身染此特性者,给别人画上纹身,才能传出此特性?难道说,我现在,也能让别人成为双飞燕子民了?” 秃发唐嗤笑摇头:“想得美,你又不是献祭者!” “啥是献祭者?”炎奴询问。 可秃发唐笑而不语,显然不会告诉他这些东西。 炎奴扑上去用手臂夹住他的脖子:“说清楚,不然我淹死你。” “笑话,你还能淹死一名法士不成?”秃发唐并没挣扎,任由炎奴拖着走,因为他也无法伤害炎奴,倒不如保存法力,留作他用。 “别浪费力气了,小子,你看起来不像是仙宗魔道,到底什么来头?” 炎奴没有回答,手臂收紧,但是却连让秃发唐喉咙窒息都做不到。 于是干脆勒着对方一个抱摔,砸进之前恐怖罡气造成的大坑中,里面还有熔化的高温浆流。 然而秃发唐,依旧毫发无损。 炎奴想了想,松开了他,就让高温浆流自己灼烤。 秃发唐见状运作玄功褶皱的体表流转着光蛇,轻松抵抗住了高温。 乃至一个闪身,化作一团云气,又飞到空中。 “嘿嘿,想靠自然力量杀死我?但只要有你干涉,就不会奏效,而你若不加阻拦,这点程度的环境,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秃发唐非常了解这个特性,好似炎奴的这些行为,都没有超出他的意料。 炎奴挠挠头,因为情况有点像‘徐行追止’,所以炎奴立刻就想到借用大自然杀死秃发唐。 可是,两种情况又有不同。 这个双飞燕特性,只要有他在干涉都不行,非常诡异。 就好像之前把秃发唐轰下去,砸烂无数建筑,这家伙也没事一样。 除非将对方置入危险境地,再撒手不施加任何阻挠。但这样一来,一般的危险之地,也弄不死一名法力高强的修士啊。 秃发唐甚至连寄杖神通都懒得用。 既如此,眼下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让别人杀掉你不就好了?” 炎奴的真气和罡气都不要钱地放出来,压制秃发唐,嘴里又说了个办法。 他眺望到黄半云等人,已经急速赶来,就在小镇外不远。 没有成为双飞燕子民的人,肯定是能杀死秃发唐的。 然而听了炎奴的话,秃发唐中气十足道:“呵呵,现在我不惧你任何力量,真若想走,你如何阻拦?” “如何阻拦?” “除非……”秃发唐怔了一下:“嘁,你此刻压制着我,又有何用,我一个化云之术,就能脱身。” “之所以还没走,不过是想知晓,你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与我秃发氏为敌。” 炎奴如实说道:“我的军令本是侦查秃发主力所在,没想到你们抓了这么多百姓,我找到此地,特来请你们去死!” “哈?”秃发唐错愕。 “军令?什么军令?” 忽然他回过味来:“难道……你是晋军派来的斥候?” “正是。”炎奴回答之际,心里也很苦恼。 他知道秃发唐所言非虚,对方本就有寄杖神通,如今又免疫自己所有的力量。 现在大家谁也伤不了谁,秃发唐如若各种法术频出,一心想走的话,总有办法跑的。 而另一边,秃发唐则心中震撼,满眼不可置信。 “荒唐!”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秃发氏众多修士被杀的原因,竟是这样的简单! 炎奴这般犹如战神似的雄姿,挟烈火而来,大杀四方,合着就是个斥候? 而且为了救百姓,专门杀到他们这来。 “你是傻子嘛!你是逆天者!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必然称雄于天地,竟然甘心当个小兵?” “你可知刚才杀的是谁!” 炎奴好奇道:“是谁?” 秃发唐涩声道:“他是秃发氏酋长的亲爷爷,还有其他人包括我,都是树机能那小子的爷辈。” “你若不是上来就杀,以你的实力,你想要什么我们不给你?日后助我秃发氏开国,我定让树机能那小子,封你为王!” 炎奴直接无视了后半段,奇怪道:“啥是爷?” “……爷就是你们中原父亲的意思,爷爷则是阿翁!”秃发唐遇到这么个愣子,郁闷地想吐血。 炎奴眉头一挑,没想到这就把秃发酋长的阿翁都杀了。 先是觉得解气,随后又想念起自己的阿翁来。 忽然,身后传来混乱的马蹄声和惨叫声。 他神识一扫,只见两百名胡蛮骑兵,正在朝四面八方逃窜。 这些骑兵根本不管其他人,纵马肆意冲撞百姓,夺门而出。 凡有拦路者,拔刀就砍,已经四散冲出了小镇。 “该死……” 他眼睛一红,挺着长枪荡出罡气一扫。 噗嗤嗤,直接杀穿了一条直线上的数十名骑兵。 “跑吧,跑吧!你们不是此子对手。”秃发唐大喊着。 而就在这时,黄半云和韩铁刀他们及时赶到,他们纵马迎向胡蛮,澎湃的枪影,凌厉剑光,皆有莫大威力,一招就能杀的胡蛮骑兵人仰马翻。 “嗯?”秃发唐眼眸一凝,发现这四人真气无比浑厚。 这感觉,就跟炎奴这怪胎一样。 “来得好!”炎奴龙行虎步,拽着秃发唐,杀向另一个方向逃窜的骑兵。 “哼!” 秃发唐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也飞速施法,小镇中立刻凝聚出一团煞气旋风。 旋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飞沙走石席卷一切。 无数的残垣断壁一触即碎,裹挟着各种碎石和百姓,煞气侵蚀,撕裂血肉。 他正是看出炎奴在乎百姓,攻敌于必救。 “你们杀了我阿翁,又残害这么多百姓,我追到天边也要把你们都杀了!”炎奴只能不管骑兵,回身解决煞气旋风。 五色罡气一刷,摧枯拉朽地轰散了旋风。 无数碎石洒落,还有十几名百姓的残骸。 这些百姓都是被带到小镇中心来,差点被吃的,炎奴急速赶来将其救下,他们却连跑都不敢跑。 秃发唐一招煞气大旋风,第一时间就将其全部卷杀,炎奴无可奈何。 不过瞥见秃发唐难看的脸色,炎奴又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咦,这一次摧毁起法术来,好像特别轻松。” 刚才的煞气旋风,是威力极大的法术,而炎奴还抱有微末希望能救下百姓,继而所用的罡气并不多,只是堪堪威力要高一点。 没想到旋风就直接被吹散了。 要知道炎奴不懂法术,甚至压根就没修炼过。罡气、烈焰这些能量,使用得极为粗糙,纯粹是一力降十会。 都是靠着强势底蕴,碾压敌人,消耗往往是敌人的数倍。 然而这回,竟然只是多了一点,就破了法术? 明明人家的法术运用,比他精妙多了,而自己罡气的粗陋表现,是一眼就能看出稀烂的。 如此这在视觉上,呈现一种极为怪异的碰撞,稀烂的一方把精妙的一方强势击破了。 “这种感觉,好熟悉……” 炎奴猛然看向脸色发黑的秃发唐:“我也能无视境界了?” ------题外话------ :抱歉。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八章十强势活捉 炎奴回忆当初山谷一战,按照和石榴真人的说法,无视境界只是个形容,它不单单指‘境界’。 严格来说,是把别人的法术,‘强行拉到与自己同等水平’。 这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哪怕对方是仙家法术,符文密布,奥妙至极,也可能一坨稀烂给击破。 乃至其惊天大术直到消散前,都是伟大绝伦的样子。 一切,只是冥冥之中,单纯只以能量的多寡来比拼。 此刻的炎奴发现,自己也做到了。 他的罡气运用,无非就是轰出去……他想精妙都做不到,因为他压根没有仙骨,不是在施法,完全跳过了‘施法阶段’。 法术的层次高低,不是把罡气、火焰、雷霆扭吧扭吧,摆个独特造型那么简单,而是在施法时加入了玄之又玄的领悟。 没有仙骨,炎奴看再多的玄学典籍,也领悟不到什么玄门至理,法则奥妙。 理论上,他不可能提升法术层次。 秃发氏的邪修们,都比他要厉害点,起码还是个修仙者,无非是和中原正道底蕴比起来显得粗陋。 “哼……这就是我说,不愿意让你成为双飞燕子民的原因。” 秃发唐见他发现,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而且炎奴以后迟早也会发现。 于是冷冷地说:“无法相互伤害,只是我等无视境界的‘副作用’之一。” 炎奴错愕:“啥?副作用?” 没这个效果,秃发唐早就死了!这也能叫副作用吗? 秃发唐冷冷道:“奇物的效果,会有多种体现,它本质上是一个特性。” “把别人的法术视为与自己同等高度,同时也免疫同类的一切伤害……乃至……” “总之,要么不要这个特性要么就全部染上,不可能分开体验。” 炎奴呢喃道:“而所谓的代价其实就是特性中,让人觉得不好的一面。” 秃发唐冷冷道:“奇物千奇百怪,很难说有什么绝对的特性,是光有好的一面,没有坏的一面。” “要接受就只能全接受因为本就是一体的。” “你以为不能伤害‘同类’,是什么好事吗?彼此之间无法认真切磋,甚至因此而失了尊卑……” “这也就罢了,但是却再也不能改造自己……永远不可能踏入得道境,洗练金身。” “因为自己也是自己的同类。” 炎奴猛然一惊:“什么!” 因为炎奴本来就很难伤害自己,他所有的能量都对自己没伤害,所以对于这一点感觉有些迟钝。 此刻说开,立刻恍然大悟。 双飞燕的子民不能相互伤害,当然也包括自己。 秃发氏邪修善于利用法术改造人体,有了这个之后,他们就没法改造了。 难怪连普通骑兵都能凶兽化,他们却没有什么突然自残爆发的招式。 好像还因此,注定无法突破到某个境界,于是干脆不修道行了么? 如此强大的特性,竟然都被他们视为副作用。 只能说,人与人的视角和思考,真的是不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反过来,无视境界也是免疫伤害的副作用。” “你们因此不敢利用这招影响敌人,尤其是强大的敌人,怕失去无视境界的优势。” 炎奴嘀咕着。 秃发唐则不置可否,无视境界,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而非什么同类不伤,那有个屁用。 大家谁也伤不了谁,秃发氏人数少的劣势就被放大了。 “这都是那个……平等图腾的特性吧。”炎奴说道。 秃发唐眉头一挑:“你竟然知道……等一下,这个称呼,是魔道告诉你的?” 炎奴问道:“这东西,还有什么效果,你之前好像没说完?献祭者又是怎么回事?” “哼,我为何要说?”秃发唐冷笑。 炎奴意识到平等图腾,还有秘密,但显然最为重要,秃发唐定不肯说。 “那我自己去沂蒙山。” 他不再多问,咻得一声,拽着秃发唐飞出小镇,轰然间来到黄半云等人的上空。 “咚!” 黄半云等人正在与一个方向的胡蛮作战,已经解决了几十名。 就见一道光突然砸下,在眼前轰出一个大坑。 逸散的电光,把这边剩余的胡蛮也全部解决。 “半云,把他杀了!”空中响起炎奴的声音。 黄半云二话不说,腾起身一个华丽直刺,爆发出千年功力。 然而这一枪,却连秃发唐的皮都没扎破。 不仅众人愣住,就连秃发唐自己都怔了一怔。 “诶?你怎么也是双飞燕子民?” 秃发唐早在这一枪发出时,就为防万一扔出一物发动了寄杖神通,担心法力护体扛不住这么猛的一枪。 却没想到,神通发动了个寂寞,寄杖之物丝毫无损,这一枪压根没伤害。 炎奴最先反应过来:“哎呀,这都是我的力量。好麻烦的特性……” 他之前都还说过,‘用我的力量是杀不死我的’。 此刻摊上双飞燕特性,也是如此,别人用他的共生武器,也算作他的攻击。 想想也是,不管是枪还是里面的真气,其实都属于炎奴。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黄半云等人只是一流高手,本身的实力想杀秃发唐连破防都做不到。 秃发唐随便一些法术护体,就足以抵抗惊世武者以下的攻击。 除非,炎奴先设法将其法力耗尽。 但秃发唐也能跑啊,他一心逃跑,炎奴也很难留下他。 “这是第三把一模一样的枪了……”秃发唐发现了长枪的怪异,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炎奴又爆发出罡气,将他死死勒住。 “嘁,我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秃发唐这一次没有任由炎奴钳制,嘴唇微动,身体顷刻间化作一缕乌黑的雾气。 而炎奴储存的是罡气,而非真的在用法术,这些罡气都是高速冲刷轰击的形式,黑雾无孔不入,又不会受伤害,轻松就钻了出去。 “哈哈哈!也不过如此。小子你给我等着,纵然你力量再强,我秃发氏也有人能治你!” 他见识了炎奴的强大,竟然也没有害怕,似乎秃发氏有办法应对,此刻只想赶紧逃走通知族人。 炎奴深知不能让他跑掉,忽然大喝一声,体内钻出熠熠生辉的‘净世金光’,凝结成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 不禁笼罩了自身,还把黑雾死死框住! “什么!净世金光!”秃发唐大惊,他的化云之术本来无孔不入,炎奴甭管是真气还是罡气,都很难抓住他。 但万万没想到,炎奴还有一手净世金光。 这是天眼所孕育的特殊能量之一,可是炎奴压根没开天眼啊! “你跑啊!” 炎奴满头黑发狂舞,手中长枪一顿,全身心控制净世金光,熠熠生辉。 闪耀的铠甲高达十丈,体态雄壮,不求多么纹路精细,形态华丽,只求层层叠叠,厚实耐用。 这招金光化甲,俨然是模仿当初沈无形的用法。 其密不透风,可以阻挡种种攻击,自然不是什么黑雾就能钻过去的。 只可被打碎,不可被穿透。 秃发唐法力高强,倒是有本事打碎此物。 但打碎了更好!炎奴还乐得他大耗法力,打碎一次,无非是再造一副罢了。 甚至都不用刷新能量,因为净世金光破碎后的碎片,除非是完全磨灭,否则还是能重新凝聚塑形。 ‘能被击碎’,其实也是此物的优点之一。 乃是以破碎的形式,化解掉大部分攻击,自身并无多少损耗,可反复利用。 最开始,炎奴也只储存了十段左右,堪堪能造一把细长的金枪。 但通过刷新不断生产回收,现在他有十万段了。 秃发唐化身黑雾,被困在金色铠甲中,根本飞不出去。 “可恶,这是顶级的玄功造物!” 秃发唐变回原形,脸色发白,这世间有许多特殊的法术能量,是必须修炼特定的功法,才能炼出的。 譬如三光神炁,三昧真火,而净世金光也是如此,乃是九转玄功开天眼后的特殊产物。 这些都是大名鼎鼎的东西,胡蛮修士学习中原,自然也识得。 “要破掉吗?不……不行,不能浪费法力。” 秃发唐思虑再三,没有出手。 他有八万段法力,以点破面,大约只要消耗小半就能击破净世金光。 可是打碎又能如何?白白浪费法力。 他深知双飞燕特性只能让他免疫‘自己人’的伤害,此效果有多种方式绕过。 不如留有法力自保,配合寄杖神通,他才是真正的置身于不灭之地。 哪怕是被活捉。 “跑啊!你怎么不跑?”炎奴威风凛凛,声若洪钟。 秃发唐眼睛一眯:“被逆天者活捉,倒也不是太丢脸的事。” “反正你也杀不死我!” 炎奴皱眉,张了张嘴,理论上来说,他若是吃了这家伙,定能消化。 可这种事,他绝不愿做。 “要是妙寒在就好了,她肯定有办法。” 正想着,忽然神识边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就是飞马赶来的妙寒! “啊?”炎奴又惊又喜。 ------题外话------ :抱歉。阳极复阴,麻蛋…… 作者魔性沧月其他书: 相关: 第九十九章第犹不能书 此刻已经夜幕降临,炎奴通体金光,从远处都能看到他映照了一片苍穹。 妙寒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靠近,毕竟这里是敌方腹地。 她身边仅有九名斥候护卫,万万不可能是修士的对手。 不过见到饮马镇明显在爆发大战,她立刻就不再犹豫,直接冲向饮马镇。 半路上就撞见一群胡蛮骑兵,约莫二十余人。 妙寒拔出宝剑:“杀!一个不留!” 她剑光寒烈,虽然招式不怎么样,但一出手就是千年功力。 一剑斩出,不光杀了数名骑兵,就连自己都从马上震飞了下去。 她手麻脚软,受了内伤。 心里暗叹引动千年功力,就是她的极限,再多可能自己会被剑劲震死。 九名护卫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也是全力以赴,竭力阻拦骑兵。 胡蛮骑兵都是从饮马镇逃出来的,见妙寒剑招威力巨大,二话不说就开启凶兽化,顿时煞气森森。 他们招招都迸发煞气,削肉蚀骨。 妙寒遭受煞气侵袭,身上浮现白色的乐符,顷刻间将其化解。 正是她母亲留下的本源符。 “此女宝贝多,我们不管她,快去把消息报给大酋长。” 胡蛮骑兵叽里呱啦呼喊着,凭借威力堪比顶尖高手的凶兽化,杀出阻拦,朝着南边逃窜。 妙寒虽然宝剑之中储存了百万年真气,可终究是外物,她自身太弱,初次实战,全凭以势压人。 人家不和她打,她也没法拦截。 “连这个方向都没有拦住,那其他方向上,恐怕也逃掉不少……” 妙寒甩脱剑上的血,看了看满地胡蛮的尸骸,头有点晕。 而就在这时,一尊金色的巨人,从天而降。 “哈哈,你来得正好。” 来者声若洪钟宛如战神,挥舞长枪,将逃窜的胡蛮尽数追杀劈碎。 “炎奴,情况如何?”妙寒见状先是欣喜。 炎奴都杀出来了,显然饮马镇里的敌人,已经全被他解决。 妙寒带来的九名斥候,看到能量凝成铠甲的炎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认不出这是什么,只能当做真气外放塑形,但塑形成十丈铠甲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饮马镇已经打下,百姓都被救出,大概一万多人。”炎奴说着。 “什么?一万多百姓?”妙寒急切追问:“敌人是否杀干净?可有人逃掉?” 炎奴摇头:“两百名胡蛮,四散逃窜,半云他们杀了一些,我又到处追杀了一百多个,但还是有不少逃掉了。” “都怪这家伙,我打不死他,他却施法杀百姓,我只能想尽办法先把他困住。” 炎奴操控大手,愤恨地拍了拍胸前困住的秃发唐。 妙寒一听有人逃掉,心里发凉。 “一万多百姓,你救下来了又如何?若不能封锁消息,胡蛮大军杀到,便是血肉磨盘,你反倒害了他们!” 炎奴皱眉道:“逃跑的人我盯着呢,现在就去追。” 随后就要飞起来,继续追杀其余方向的敌人。 然而秃发唐听了,却哈哈大笑:“我道你们准备有多充足呢,原来是意气用事。” “你杀光我的兵有何用?我族修士皆有祭牌之术,一旦身陨,祭牌就会破裂。” “当你杀了几位哥哥时,我族就知晓这里出事了。” 妙寒捂着头,陷入沉思。 炎奴却歪头道:“哥哥是啥?” 妙寒叹息道:“胡蛮语,哥就是兄长的意思。” 秃发氏的修士虽然会说汉地话,但总是夹杂胡语,尤其是在对亲属的称呼上。 “此人是谁,你为何不杀他?”妙寒盯着秃发唐。 炎奴一边带着他们返回饮马镇,一边把情况都说了,尤其着重讲了双飞燕特性。 “……总之除了他,所有修士皆被我解决。” 妙寒冷冷地看着秃发唐,随后说道:“炎奴,你用不着把铠甲造这么大。” “虽然你不能伤害,但能挤压他的活动空间。” 炎奴点点头,当即照做,只见净世金光密度越来越大,越缩越小。 秃发唐被挤压在‘容下一个人’的空间中,脸色难看。 炎奴已经脱身而出,左手抓着金光一角,犹如拖拽一根大棒。 “哈哈……”里面传来秃发唐闷闷的嘲笑声。 妙寒皱眉对着炎奴说:“这种不会伤害你的特性,恰恰是最麻烦的,亦如读书的特性一样。” “它给你带来好处,所以你不会适应,但你也因此不能伤害那群邪修了。” “五大胡蛮有一百出头的修士,秃发氏起码有二十个吧,无名山谷折损了七个,如今又少了七个,我猜测他们应该还有六七名邪修。” “在找出办法前,这些人你杀不了,而百姓柔弱,他们随便施展些邪术,就能残杀大片。” 炎奴没有反驳,他确实没能保护所有人。 在秃发唐的旋风下,死了十几个。这还是看得见的杀招,暗箭伤人的就更难防了。 “现在我问你,救下这一万百姓,你要如何处理?”妙寒问道。 炎奴反问:“如何处理?” “……”妙寒哭笑不得。 炎奴认真道:“我希望他们都活下来,你教我好不好。” 妙寒叹息道:“你做之前和我商量,不好吗?” “韩铁刀传信给我,我得到消息就直奔饮马镇,还是晚了一步。” “其实我早就料到明天天黑前你回不来,所以我做好了来见你的准备。” “只是我一直觉得你是聪明的,继而还是抱有侥幸。” “现在我怀疑你的思维,也是绝对性的……你看不到大局,或者说你选择性的无视,认为救下眼前人更重要,而根本不顾后果。” 炎奴皱着眉头:“救人难道不对吗?” 妙寒凝声道:“我们不知道秃发氏还有什么手段,也不知道亚克到底是什么能力,有多强。” “我们对秃发氏,几乎一无所知,说好了先收集情报,你却只顾杀敌。” “就算这一切都能应付,你能护住这一万人,但高密城是绝对挡不住胡蛮大军的。” “秃发氏可以不来围剿这一万人,至少可以只来修士,因为你已经展现了能杀死好几名修士的能力。” “继而他们的大军,不会来送死,反而趁着‘强大的惊世武者在外’的机会,直接杀进高密。” “那高密十几万百姓,会更加生灵涂炭。难道你又要放弃这一万人,回去守城?到头来很可能全没了。” “炎奴,你想救人是对的,但不要因小失大,更不要让你强大的力量,最终只能用来复仇。” 听了这话,炎奴无从反驳,他有些沮丧,默默带着妙寒等人进了饮马镇。 这里上万名百姓,可谓人山人海,哭声震天。 黄半云和韩铁刀他们,才区区四个人,正在组织几百名青壮和士人,到处搜寻食物安抚百姓。 炎奴拉着妙寒走进小镇,沿着一条大道向前走。 他们的脚下,是一副副骸骨,与混在泥土中的血肉。 “雪儿,你说的都对,但给我选一万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听了这话,妙寒一句指责也说不出来,只因她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撼了。 整个小镇,犹如血肉地狱,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腥臭。 在夜光与火把的照耀下,惨惨白骨,更显恐怖。 她瞬间捂住口鼻,整个人都僵麻住了,任由炎奴拖拽着,走在血泥之中。 每一个脚印,都是黑红色的。那种踩下去的质感,都令人汗毛战栗。 她第一次上战场杀了几个胡蛮,就已经感觉不适,而此刻进了饮马镇,才知道什么叫累累白骨。 “炎……炎奴……” 她几乎是半抬着走过这条路,来到小镇中心,看着如山尸骨与金银珠宝混合。 整个人都软靠在炎奴身上,大脑一片空白。 妙寒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文字与现实,差距有多远。 有些味道,是写一万多字也无法描述的。有些触感,是穷尽所有想象也难以体会的。有些视觉冲击,唯有亲身经历了才能知晓。 “雪儿,这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土里埋得更多。” “神识所见,这里起码死了两万多人。” “你说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当时的情况,我也真的等不了。” 炎奴十分难受,他也不知道杀完敌人,救下这一万百姓之后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不出手,这些人就全死了。 可现在一想,他也很担心这些人还是保不住,甚至可能被这些人拖住,而导致高密城他也护不住。 炎奴非常沮丧:“雪儿,我没你们看得那么远,我只看得见眼前火红的血。” “我是不是错了?” 妙寒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不,你没错……” 她看了无数的书,了解了许多关于战局的情报,又听了很多士人讲述胡蛮残暴肆虐。 可那永远都只停留在想象,而人是有极限的,永远不能想象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困在朱家大院中,常常于地图上战棋推演,可标注的也只是一串串数字。 今天她才知道,什么叫尸横遍野,什么叫惨绝人寰。 在这些描述的后面,是无数根本无法描述的东西。 亦如吕氏春秋所云:‘此皆乱国之所生也,不能胜数,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 到底什么是苦不堪言,什么是犹不能书。 读书人只能想象,唯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到,语言和文字,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章一百章这是食物? 妙寒痛哭着,这场战争的残酷已经超出了她过去的想象。 置身于此,她意识到所有的大局观都是狗屁。 人无法全知,没有人可以掌控全局,所有站在干岸上,谋划来谋划去的人,其实自己也在局中。 什么叫因小失大? 当妙寒亲眼见证到这些‘小’时,她才知道这是无边的大,大到让她窒息。 但凡有良心的人,都无法忽视。 然而在此之前,她在高密城,却可以很轻易地做出取舍。 因为这是少数人,高密以南更多人的安宁生活更重要。 包括所有士人都没有考虑过困在沦陷区的人。 只有一句要‘恢复故土’。 纵然是常子云,愿意为了抗击胡蛮而死,也没有想过这些人的处境,在其视野中,已经当这些人都死了。 因为要保护的人更多,所以保护之外的人,就如同‘随波飘走的落叶’。 只能优先保住手头上的,以待来日。 原本,妙寒也没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何问题。 但现在,她看着这一切,终于没有办法继续进行这样冰冷而理智的思考。 反而觉得,为了高密几十万百姓,心里就能舍弃沦陷区的百姓,是一种很可怕的想法。 因为青州以南,还有更多百姓呢。青州一旦沦陷呢? 徐州、淮南之地,也有几百万人,甚至是富庶之地,那里百姓的生活比青州更好,是不是更要以大局为重? 既如此,南迁的顶级门阀,直接舍弃糜烂的北方,去到南方站稳脚跟,谋求发展,意图‘来日北伐’…… 简直是站在最高层,‘布局深远’,‘高明至极’了。 毕竟胡蛮天命所归,北方局势糜烂,救不得。 而大江以南,可有千万人口,如何取舍还不简单吗? 为保江南不失,这简直是最正确的决策。 “炎奴,救人是没有错的,永远没有。” 妙寒哭了一阵,终于说道。 炎奴看着她:“那高密城怎么办?” 妙寒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我们竭尽全力就是!” “人命是不能拿来取舍的,你做的没错,我们身处于乱世,就该着眼于眼前,考虑不了太远的事。” “这个道理,我直到现在才醒悟。” “不然若论目光深远,那些世外仙人,才是真的看透了。” “因为千百年后,天道不改,江山依旧。今时今日的一切,于他们长生者眼里,亦不过是滚滚红尘书卷里的一页纸。” 说着,她惨笑一声。 “高密城本就陷入在危机中,没有你,他们本也守不住。” “事已至此,我来想办法……” “若最后真的有何恶果,错的也是敌人,我们唯有杀光敌人!” 炎奴重重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妙寒大步踩着泥泞的土地,走向百姓们所在,尽管脸色发白,却还是迅速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应对。 兵力,只有十几人,虽然有个炎奴万人敌,但带着一万多饥饿虚弱的百姓,深处敌人腹地,又能何去何从? “朱秘书,小镇里的食物太少了……秃发氏压根没有准备给这一万人吃饭。” 听着韩铁刀汇报现在的困境,妙寒眼神凝重。 炎奴扛着枪一路跟着,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是无奈。 一万多人,实在是太多了,乌泱泱一大片。 全都缺衣少食衰弱无力。 而他们无兵、无粮、无城。炎奴纵然能战天斗地,也着实不知道怎么管理照顾这些人。 “先解决食物问题,炎奴,看你的了。”妙寒忽然回头说道。 炎奴错愕:“啊?” 他想了一下,难道是要他共生食物? “我倒是想共生一些粮食出来,可我共生的食物……那还是食物吗?” 妙寒肃然道:“现在只能尝试一下了……难道你被人吃过,有免疫消化的抗性?” 炎奴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我只被自己吃过。” 妙寒点头道:“那就能吃,你的消化能力是凌驾于抗性的,你吃自己的血肉,瞬间就没了,它不会去适应你的消化。” “也就是说,你共生的粮食,虽然连刀都劈不开,连火焰都烧不着,连罡气都灭不掉,但却是可以消化的。” “而且它的本质,并不会被改变,依旧是粮食……” “另外要注意的是,我必须关闭你的适应。” “否则粮食进了百姓的肚子,也会适应消化。” 炎奴眉头一皱:“我的共生物被人消化会怎样?融入别人体内了?那排出来的又是什么。” 妙寒说道:“我也不清楚,所以说尝试一下。” “你可以让黄半云的猴子,先吃了试试看……” 说着,他俩人的目光都看向黄半云。 黄半云站得老远,没听到他们谈什么,只觉得目光有点奇怪,都看着自己的猴子干嘛。 他肩膀上的猴子,也是一脸茫然。 “他若不愿意,就让韩铁刀尝试,但最好还是半云,他见识过你太多奇异,比较能接受这种事。” 妙寒倒是想亲自尝试一下,但这事她必须回避,让炎奴中止适应,否则粮食都没用了。 只见妙寒将宝剑插在地上,走入人群,询问百姓,打探情报。 毕竟这些百姓,来自青州各地,又与秃发氏接触得多,可能知道很多斥候都不知晓的事。 “半云,跟我来!” 炎奴叫上黄半云,拿着一块面团,想了想,又带了一块马肉,走到小镇中心。 他在地上找了把金刀,交给黄半云:“来,把我肚子划开。” 如今又双飞燕特性,这种事只能让别人帮忙了。 黄半云楞道:“我划得开吗?” 他知道炎奴能再生,只是担心自己力量不够。 “你划就是了。”炎奴笑道。 黄半云当即奋力一挥,哗啦一下就把炎奴肚皮剖开了。 炎奴立刻把马肉和大面团塞进去,两种食物外面还包了一层牛皮。 这都是妙寒及其护卫带来的,毕竟考虑到了炎奴会救下百姓,实际上带了上百斤粮食,只是没想到炎奴一口气救下了一万多人。 “嗤嗤……”炎奴的伤口逐渐愈合。 他感觉塞了东西很难受,但不在乎,立刻跳起来大喊了一嗓子:“哈!” 声传四方,他很快就感觉自己适应了这些异物。 继续等了一会儿,他才又让黄半云下刀:“来,开膛取货!” “啥?”黄半云一直看的半懂不懂,他知道炎奴的一些奇异,但也不是那么清楚。 他愣了愣神,才再次挥刀,剖开了炎奴的肚子。 “嘿嘿……”炎奴飞快地把食物取出,扔到一旁的空地上,因为包裹着牛皮,所以不用怕脏。 只见扔掉一份后,肚子里‘血肉再生’,全新的牛皮包肉面,又长了出来。 这些物质,都是靠‘源泉活水’的治疗效果生成的,就和长肉一样,不是靠吃饱刷新。 “来,让你的猴子尝尝!”炎奴指着地上那份。 黄半云打开牛皮,又看了看炎奴肚子里长好的那份,不禁咽了口唾沫。 “你真的……是人吗?”黄半云有些心惊肉跳,之前见识过炎奴的奇异,还能认为是神功妙诀,仙家手段,逆天体质之类的。 但这体内长牛皮包裹,就着实无法理解了! 不光他看傻,秃发唐也傻了眼。 炎奴必须看管着他,以防止他逃跑,所以一只手始终把控着金色牢笼。 秃发唐看到了全程,惊得头皮发麻。 他认出炎奴血肉再生,会冒出妙水,然后又出现火焰,把这些妙水烧没了。 整体呈现出一种法术效果,但是这种诡异的恢复能力,绝对不是法术! “这就是你的特性啊……你的身体,无论是何物,都能造化?” “难怪你身为凡人,却拥有那么多修士才有的力量!” “全都是这样得到的是吧?” 炎奴不理他,催促黄半云:“放心,脱离我的东西,不会再生的。” “我的血肉再生,理论上是姐姐的治愈术,其实在消耗我体内的妙水本源。” “至于怎么愈合出马肉来的,你就不用管了,这是我的能力。” 黄半云嘴角抽搐道:“吃了会怎样?” 炎奴真诚道:“我不知道啊。所以请你家猴子试试看,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老韩。” 黄半云深吸一口气道:“若吃了没事,你就可以不断地产出食物给大家吃是吧?” 说着,他闭着眼睛把面团塞入了自己口中。 “用不着我家丸子来试,他若出了事,和我出事是一样的!” 他还是心疼猴子,直接自己吃了。 咀嚼两下,软倒是挺软的,就是嚼不烂的感觉。 “别嚼了,喝水冲下去吧……”炎奴知道自己的抗性里,是有‘牙齿抗性’的。 黄半云解下水壶,咕噜噜硬吞了面团。 随后看向手中的大块马肉:“这玩意儿我也硬咽下去?” 炎奴指着他手里的金刀,一脸你好奇怪的表情:“你不知道用刀切小吗?” “……”黄半云暗道自己被震傻了,拿刀把肉切小块,一口口咽下去。 “好像没什么问题……” 炎奴想了想说道:“消化是没问题,就怕之后,我见了妙寒,出了问题。” “时间紧迫,先多造一些。” “刀继续切,别让我肚子合上!” 炎奴催促着,虽然痛得很,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外掏食物! 长一份,掏一份,他的再生速度并不是很快,大约三个呼吸才能长出一份。 也就是说,他要制造一万份这样的食物,至少需要四个时辰,恐怕要一直忙活到午夜之后了。 正是如此,才要先假定没问题,把食物都造好。 倘若半云消化之后,开启适应出现一些异常,他大不了再把造出来的食物都吃掉……他自己的消化功能,就是自己抗性的克星。 然而,时间才过去了一刻钟,黄半云就脸色涨红。 炎奴一惊,连忙问道:“半云,你咋了?” 这才刚吃没多久,但应该已经消化一部分了。 “是不是不舒服?” 黄半云皱着眉头说道:“不是……是太舒服了。” “就好像……吃了大补药……” “你等会……” 他青筋暴起,直接就地盘腿练功。 “嗤……”他头顶冒起青烟,乃是功力运转到极致的象征。 此刻的他,感觉炼精化气,要比过去快了数十倍只因‘人体精元’太足! 这种澎湃之感,就好像当年吃得一颗高级丹药‘灵芝熊本丸’。 不,效果比那还要厉害得多,以至于黄半云有点虚不受补的感觉,必须立刻运功化解‘药效’。 “他要突破了……”秃发唐双眼发直,声音都在颤抖:“这特么是食物?” “啥?”炎奴一愣。 只见一刻钟后,黄半云忽然浑身一震,周身真气涌出,外放萦绕,盘旋如龙,赫然是三元淬体! 不仅如此,这外放出来的真气,少说也有一甲子。 要知道,黄半云之前才三十年功力,竟然短短时间,翻了一倍。 所谓真气,就是炼精化气所生,而人的精元有限,故而条件好的,就得多吃多补,多多‘固本培元’练功才会快。 刚才半斤马肉,四两面团吃下肚,这貌似补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