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佘毒王》 章节目目录 第一第章 陆秋的爹病了。 这天她刚割完农草,推开家门就回发现父亲栽倒在石砖上。 村里没有一个医师愿意给陆伯治病,因为跟陆秋一样,他们都拥有碧色的血。 村里人视其为不详,甚少有人与他们交往,而且,从来也没有人接触过这种病症。 温血症是从陆秋祖上一直传下来的,陆秋还记得自己的太爷爷临死前,浑身发青,皮肤犹如浸过滚烫的热水。老远从镇上请来的医官,被眼前膨胀的人形热水袋吓得直踉跄,含糊搪塞几句便匆匆离去。 其实这病也谈不上什么绝症,陆秋曾经也发作过几次,只是身上隐隐觉得痒,像太爷爷那么严重的情况,一辈子可能也见不了几回。 不过这次怕是被自己老爹赶上了。 陆秋细细照料了一夜,直到天快明时,陆伯终于睁开了眼。 陆秋憔悴得高兴了片刻,陆伯看着女儿,轻轻把她拥在怀里,随即哭了。 温血症无药可治,恶性发作后就该准备灵柩,陆伯深知这一点,啜泣着,也知道瞒不住女儿。 之后的日子,陆秋几乎放下了田里的活,无时无刻不守在陆伯身边,秋天快到了,甚至窗边袭来一阵寒风都会要了老爹的命。 唯一出门的一点时间,是去田里挖一些农物充餐,或者就是到村口的医窖询问,看有没有医生愿意上门帮忙。 很显然是没有的。 所有人都避而不及,这再一次伤透了陆秋的心。 夜晚,陆秋来到离家不远一座小土包上,这里的土地祭奉着一颗灵树,它从世祖移居到这里时便长存与此,因此人们也称它为先祖之树。 陆秋站在树下,淡白的荧光印在她脸上,她朝着洁白的天使许愿:愿得一人救治她的父亲。 愿望似乎灵验了,那时孟秋刚过,一个旅居者游历于此,后来村里人开始传,这是一个来自远方医师。 陆秋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家的田地里,男人蓬头垢面,正在地里拨弄秧苗,陆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上没有一处干净地方,正因为这样,两人都毫不怯色。 得知这是陆秋的田,男人连忙赔礼,陆秋说没关系。 恰聊中陆秋得知男人叫白榕,是个游历至此的医师,他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奇珍异草,就连自家地里的秧苗都与外面的不一样。 陆秋淡淡笑着,似乎许久没有人对她如此和蔼。忽然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突如其来的僵硬让白榕不自觉得停住了话。 “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不,没…没有。”陆秋想将笑容生生拽回来,却无法掩盖自己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她眼眸下垂,想了想, “我…爸爸他得了病,你能帮他看看吗?” 白榕简单询问了几句,毫不犹豫表示非常愿意。 陆秋没敢把自己一家碧血的事情告诉白榕,怕他和村口药窖的人一样不敢进门治病。 陆秋表面万分感激,内心却惴惴不安。 回到家里,陆秋和萎靡在床的父亲叮嘱了几句,陆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许多事都只能轻轻呻吟得应着。 白榕坐在床榻前,他问陆秋知不知道陆伯的病因,陆秋怕露馅含糊着说不清楚,只大概讲了讲陆伯的症状。 白榕问不出所以然,便自己开始诊断,他从针袋里抽出一根银针,接着就要刺血! 陆秋想制止已然来不及,深绿色的血滴从陆伯的指间滑落,陆秋清晰得看到男人眉头一蹙。 陆秋心说完了! 谁知白榕短暂惊讶后便恢复常态,他拿出一罐药缸,将取的血滴入其中,血液与药粉在细木棍的搅拌中渐渐混合,直到升起一连串冒着白烟的气泡。 “你们家是碧血?”白榕静飘飘得问了句,仿佛无孰轻重。 陆秋呆在原地,耳朵嗡嗡的。 “嗯…” 陆秋想道歉,但更害怕。 “你怎么了?”白榕疑惑得看着她。 陆秋嘴角抽了抽,她只觉得嘴唇上加了千斤重。 “你…你不怕吗?我们的血是绿色的。” 白榕一头雾水,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是什么原因, “碧…你们绿色的血虽然少见,却是正常的,这主要是基因和遗传的问题,你是因为这个……”白榕说着淡然一笑,“放心,伯父的病我会治好的。” 陆秋深吸一口凉气,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处境,那种感觉,就像黄昏中漂浮入泥的败叶,一瞬间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天。 白榕的诊断非常准确,温血症。村里所有医师都道不清的病症在他手里轻车熟路。 下午,白榕去山里就地采了一些野草,晚上他就熬好了一罐药。 陆伯饮下没多久后,体内的热毒像被蒸发了一般,他竟能神智清晰得跟陆秋说话。 秋天终于带来了第一抹凉意,仲秋后的某一天,人们看见陆伯背着手站在村里的大杨树下,乐呵呵得给人们打招呼,虽然没人敢应,但都心照不宣的是,这位病入膏肓的老大爷的脸上居然重新容光焕发。 不久后,村里传起了童谣: “有神医,治老翳。 千里行,回天明。 灵树仙,神降地。 挥挥手,阎王走。” 虽然这些都是传闻,除了陆秋和陆伯,没人真正见过这位药神仙,但这件事过后,村里人对陆家人的态度完全翻转。 从前他们是厄运缠身的怪人,现在他们是被灵树眷顾的幸运之子。 这样的风浪,自然掀到了陆家里,许多人上门拜访,他们想看一看这位药仙的模样,虽然每次都没有成功,但每个人依旧饱含热情。 白榕不愿意被外界所纷扰,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每当晨起,他都会和陆秋深入山林,这本就是他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的原因。 在外人的眼中,这是一座被奇幻色彩包裹起来的山野,在长长的山壑那边,传说是一众精灵的领域,一片充满魔力的原始森林。 同样的,在山的这一边,滋长各种了奇珍异木,只不过在当地人看来,它们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残枝败柳。 白榕拖着背篓,时不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得把所见到的珍奇植物摘放进篓内,并不忘在书本上撰写进他随身携带的黄页书里。 陆秋虽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却十分欣赏他的一举一动。 从前,陆秋只能一个人在地里务着农活,现在忽然多了一个跟她弯腰下地的人,陆秋只觉得一时非常新奇,是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和感觉。 终于,在不住的好奇下,陆秋问出了心里的疑窦。 白榕还沉浸在手里的花草中,他闻言愣了些许,接着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从地里摘下一株莹晶草,这是山深处才有的草,一到晚上,远看便会有一道蓝盈盈的微光。 白榕用拇指和食指按住草根部,另一只手在叶片尖端搓了搓,霎时间,叶片如同被灌注了魔法,黯淡的光泽变得晶莹透亮,陆秋甚至能看到内部的汁液流动的形状。 这束光照亮了她的面容,是她这辈子从未看到过的惊奇。 日复一日,白榕的黄页书终于快被填满了,这些日子里,陆秋几乎陪他走过了山里的任何地方。 陆伯的病也几乎痊愈,人们都说老爷子看起来比之前年轻十岁不止。 过完了一整个秋季,白榕也完成了他留在此地的使命。 临走前,陆秋来到了灵树下,她带着白榕,和之前一样。 她告诉白榕,这先祖之树,是世世代代庇佑着他们山村的守护神。 “以前老人说过,人们一生可以对灵树许一次愿,只要心真诚就能实现,以前我还不信,直到我虔心许了个愿…” “你许的什么?” “我许的你能来。” …… 深秋树下,黄昏与落叶,先祖之树的叶片变得深红,但它并未枯萎凋零,甚至在远方投来的光下金黄一片。 白榕痴痴得看着眼前这颗摇曳着金色光芒的灵树。 “那你想许什么愿?”陆秋水晶般的眼神看着他,迫不及待得寻求着答案。 “我…” “不,你不用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白榕笑的格外温柔,像蕴含着微风。站在光和风中,他浅浅得许了个愿望,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愿望。 白榕离开的那一天,陆秋永远也忘不了。 白榕留下了许多,健朗的父亲,村民的尊重,还有一段难忘的回忆。 临行前一天白榕还专门为她熬制了一副养颜保神的药,它们被磨成细粉,封装在家里最好的陶罐内。 陆秋问白榕,你还会回来了吗? 白榕的回答是, “会。” 他说等他游离完世间的奇珍异草,或许把给你熬制的药喝光,他就会回来。 陆秋信了,她纵使内心里舍不得,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出来。 白榕也带走了许多,他来时的一切,还有陆秋的心。 又过了一日,一月,一年。 陆秋也不记得到底经历多少岁月,每当秋天,她便常在灵树前等着,望着远方的那条路,她等了一年,两年…… 她等到给自己改了名字,改成了陆知秋。那时他们是在秋天相遇。 她等到了陆伯去世,枫叶盖满了父亲的遗体。她把父亲葬在了秋天,也把自己所有的思念葬在了秋天。 直到陆知秋喝光了白榕送予她的那罐药,药渣见底,她心里的那个人却仍未回来。 陆知秋已经变得很漂亮了,但她却很少示人。即便如此,村里没有一家不知晓她倾城的容貌,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却都被她婉拒。 村口药窖的师傅新收一徒弟,这位新门徒也被陆知秋的美貌所折服,虽然陆知秋比他大了十岁,但他依旧不减对陆知秋的狂热。 “知秋,知秋!” 每到闲暇天时,门徒便会上门拜访,手里提着水果的杂粮,兴致冲冲得敲响陆知秋家的门。 “你是?” “我是刚徒,你叫我刚就行啦!” 拜访多了便成了骚扰,陆知秋也越来越无法忍受刚徒对自己生活的介入。 “知秋,知秋!是我刚徒,我又给你买了东西开门呀!” “刚,我们不熟,你还是回去吧。” 青年的刚徒并没有因为陆知秋的拒绝而气馁,这反而激起了他热腾腾的血。 刚徒被知秋勾得魂不守舍,以至于药窖师傅在给他教授时脑子里都想着这个漂亮的女人。 药师傅看不下去了,给了刚徒一顿板子,刚徒非但没有埋怨,反倒问起师傅。 “爷,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女孩子喜欢你啊?” “啥,你喜欢哪个闺女?” “村尾磨坊旁边那个陆知秋啊。” 药师傅连忙摆摆手:“她啊?你还是死了心吧。” 刚徒不服气:“啊?为啥?!” 药师傅不知如何解释,只说这么多年,陆知秋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男人的示爱。 村里的男人换一批又一批,曾经唤知秋姐姐的孩童,现在竟都成了最爱慕她的对象。 刚徒不明就里,他只觉得陆知秋缺一个走进她心底的男人,而他就是那个男人。 陆知秋的日子有一日没一日的过着,空了的药罐让她几乎快忘了曾经那个人的味道。 有时她还是会去灵树下祈祷,她不知当初白榕在树下许的是何愿望,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十年了,十个秋冬,陆知秋眸中积满了黄土。 “知秋!知秋!是我,刚!快开门啊,我这次没给你带东西,你有空吗?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门乒乒乓乓响着,陆知秋目光呆滞得盯着床边空着的陶罐,心底生出一丝烦躁。 她破天荒得大发雷霆,对着房外的人一顿臭骂,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野兽般的咆哮声后,门外的刚徒终于噤了声,他似乎都没敢说一声抱歉,陆知秋只觉得屋外格外的清净。 不过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你丫没完了吗?!”她怒吼一声。 只听门缝后传来一阵瑟缩的孩童的声音:“姐…姐姐,对不起。” 孩子以为打扰到她了,转身便要走,陆知秋也听出来这是村里的报信丫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 陆知秋连忙跑到屋外,绵言细语地把孩子招呼过来。 丫头见她没生气,勾着嘴笑了笑。 “有什么事吗?” “村外面来了个药师傅,正在给村里人送药饼呢!” “药师傅?”陆知秋愣了神,仿佛有什么东西莫名刺激了她的神经。 “对啊,阿爸说是外面来的药师傅,他的药饼很好吃,我刚刚才尝了一个,知秋姐姐你也去看……” 陆知秋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她方才隐约间闻到了丫头嘴里的味道,那是一股熟悉的药草味,这个味道,她品了十年。 村口外,一个男人身着马草衣,他拉着一匹马,身后是装满草药饼的马车。 村口的村民络绎不绝,小繁盛的人群中,男人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数年前,男人在灵树下许下的愿望。 陆知秋没有过问,因为她觉得他们心意相通。 他的愿望完成了吗? 她也许不知道, 但她只知道, 他回来了。 章节目目录 第第二章 白榕紧紧拥着陆知秋。 陆知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多少个夜晚的梦,陆知秋竟不知居然还能再见到他。 “我以为你都不回来了……” 白榕没敢说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让陆知秋等来太久。 熟悉的夜晚,白榕再次回到了那间磨坊小屋,就跟十年前一样,一切都未动丝毫。 他们一同卧在床榻上,一起诉说着这些年他们经历过的事情。 白榕踏足千山万水,他也完成了他青年时的志向。他告诉陆知秋自己翻过了远方那处山壑,见到了另一头充满了魔力的圣地。他说他见到了长辈们口口相传的精灵,他们长着短小的触须,眼睛鼓鼓的,浑身像莹晶草一般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 陆知秋听得入迷。 “那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陆知秋沉默了些许,和白榕比起来,自己只是在默默的度日,这些年来,那些仅有的变化,都成了陆知秋心里长久的阴郁。 她告诉白榕自己改了名字,虽然没有说明原因,但白榕肯定猜得到。 她也告诉他,陆伯死了,在三年前。 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坐在秋天落叶的树林里,尝着清凉的泥土气息,微风带走了他的灵魂。 那天过后,陆知秋只剩孤身一人,她再无亲人,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对白榕的思念更加深入骨髓,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深是否会被永远错付。 当然,陆知秋并没有将后面这些告诉白榕,至少现在她觉得,没有什么比他在她身边更重要。 第二天,他们一同去了以前时常驻足的那条山间小径,白榕本是想再看看花草长得如何茂密,可谁知当初茂密的丛林现在竟变得荒凉无比。 陆知秋说她也不知道,自从白榕走后,她几乎再未踏足这片道路。 “那棵树还好吗?” 陆知秋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颗树,只不过… “当然了,那是先祖之树。” 即使他们都不在了,先祖之树也会长存。 …… 白榕站在躯干下,恢弘的灵树照耀着大地,就像他第一次来的那样震撼着他。 陆知秋早已把灵树当做自己另一个亲人,这里是赐予她梦境诞生的地方。 “你这次可以永远陪着我吗?” “可以。” 陆知秋苦涩得笑了,即便这次白榕依旧要离开,她也会毅然得随他而去。 回到家,陆知秋间门前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正东张西望,时不时地还把眼睛探进门缝里看有没有动静。 她立马又气急了。 “刚……徒。” 陆知秋尽力压低自己的语调,她不想在白榕面前表现出气怒的模样。 刚徒见到陆知秋,眼前兀然一亮,接着目光落到她身边的白榕,额上的眉头挤成一个倒八字。 “你是谁!”刚徒怒气冲冲得就冲了过来。 之前他们在村口长街拥抱的画面,早就被在场的所有人刻在眼里,一向不近男色的陆知秋,竟然一个外来的陌生男人紧紧搂在怀里。 刚徒当时还在药窖里晾药,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炸了,一副要手撕情敌的模样。 “你是?”白榕自然不明就里,他还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震怒。 哪知下一刻刚徒的拳头便呼了上来,重重击打在白榕的耳根部。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猝不及防,陆知秋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白榕倒地的声音,那一刻她的心脏仿佛支离破碎。 “你干什么!!”陆知秋咆哮着,她护在白榕前,生怕自己等了十年爱了十年的男人就这么消逝在她面前! 好在白榕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眼珠子转了转,表示自己没事。 “你疯了吗?!”陆知秋再次把怒火朝罪魁祸首倾泻。 刚徒还没见过陆知秋如此大的反应,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是…他先勾引你的,知秋你为什么要帮一个流氓说话啊。” “你才是流氓!”陆知秋时在忍无可忍,“我今天告诉你刚徒,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很讨厌你!你以后立马给我消失!” 刚徒被骂得满脸通红,倔强中带着些许不服气,:“你…那…他,为什么??!” 陆知秋瞪着她,愤恨的双眼中噙着泪水。 “因为我喜欢他。”陆知秋说出这句话心底抽了抽,言语也不再那么毒辣,“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他,不许你碰他,你不也要…求你以后离开我的视线吧。” “知秋…”白榕哑着嗓子,似乎是想告诉她别哭。 可陆知秋还是哭了出来,十年来所经历的精神上的苦难,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刚徒望着哭成泪人的陆知秋,心存不忍,虽然对她怀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很是不爽,但最终还是叹了口闷气逃离现场。 …… 白榕的伤不重,只是耳朵边青了一块。 依然是一个清爽的夜晚,陆知秋点着灯,给白榕的淤青敷药,白榕侧躺在陆知秋的大腿上,感受着这个女人在他耳边轻轻揉搓。 他们今天进门后很少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激发了陆知秋的痛处,陆知秋似乎还没有从伤心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白榕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他。 “知秋…对不起。” 陆知秋楞了楞,撇过头重重得咳嗽一声,白榕知道她这是在掩饰伤痛,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的…是我不对。” “…没关系” “我以后就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嗯”陆知秋已经有些更咽。 白榕缓缓直起身,他的目光在烛火的聚焦下深深陷进陆知秋的眸中。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他们四目相对,那一刻,仿佛有千言万语,可他终究只说出那一句话, “我也爱你。”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深秋的夜晚,一堆篝火纵情的燃烧着,在无人的地方,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感受到对方的热烈。 不久之后,陆知秋怀孕了。 她笑了,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白榕把他搂在怀里,发誓会一辈子守在她的身边,他们要把宝宝生下来,好好养大,他们三人会美满的度过一生,然后自己与她白头偕老。 陆知秋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窝在心里的幸福,不再是镜花水月,而是踏踏实实抱在怀里的美好。 往后的日子,平淡且甜蜜。 白榕靠着自己绝学的技艺,把陆知秋的身子调理得十分健壮,她丝毫没有临盆女子的娇弱,甚至怀胎七个月,都还能下地种摘蔬果。 白榕想让她好好休息,可知秋却说躺在家里便真的一件事都没得做了。 终于,产期将近,这时候可恶的人影居然又一次出现了。 听说陆知秋快生了,刚徒好几次想上门拜访,但走到门前还是没敢打搅他们。 陆知秋有时只能看见窗户外面一个人影晃来晃去,她知道是刚徒,但也没理他。 白榕也好几次在屋外见到刚徒,此时的他也不同彼时,没有跟白榕大吵大闹,只是偶尔问了一下知秋的身体状况,便草草离开。 白榕跟陆知秋说,这孩子其实挺好的,还问我等你要生的时候要不要请接生婆来。 白榕自然谢绝了,以他的技艺,接生这种小事他一人足够,别的人掺和他还不放心呢。 陆知秋也是这么想,所以到了临盆之期时,唯有白榕在侧。 这亦是一个夜晚,夜黑风高,山岭上的月也失去了光泽。 白榕给陆知秋服下一碗睡汤,这不是一副麻药,只是催化睡眠的药汤。 陆知秋忍着微微的疼痛喝下,她美美得睡下,想醒来时能看到白榕和孩子的脸。 …… 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她并没有睡好,漆黑的脑海一直回响着阵阵疼痛,陆知秋本以为自己白榕正在给自己接生,可仅有的模糊意识却发现疼痛的位置根本不对。 终于她醒了过来。 陆知秋并没有看到孩子,更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她甚至发生自己的肚子和之前一样硕大。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想唤白榕,转头发现白榕其实就在自己身旁。 陆知秋还以为自己睡下没多久,手臂上的刺痛却打断了她的回忆。 一根钢针正刺入她的白皙的手臂,静脉蠕动的痛感让她不自觉得叫了一声。 白榕发现她醒了,似乎并不惊讶。 “怎么……”陆知秋刚想发问,而此刻她的余光瞥到了钢针的另一头——那是一罐深绿色的液体,透明的玻璃钢罐已经储存了大半,而在罐子的旁边是排列着的一个又一个空置的瓶罐,整齐得排列在白榕的右手边。 她觉得眼熟,霎时间她反应过来,那罐子里的液体不就是她体内的血液! 陆知秋心里莫名有些发怵,她不明白是为什么,生孩子之前难道要抽血么? “白…白榕…”陆知秋喉咙像喘不上气,想问的话挂在嘴里说不出去。 而一旁的白榕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知秋本想定下心,但看着自己的血液将玻璃瓶愈装愈满,身体也开始愈加局促。 可白榕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将装满了血的胶管抽了出了,接着插入了另一个空置的瓶内。 陆知秋头皮发麻了,她盯着眼前这个人想分辨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白榕,可事实是真的,陆知秋想呼喊,想问他在干什么,而白榕却面不改色,最开始还想用手势控制陆知秋安静,后面竟直接找来一块抹布塞进陆知秋的嘴里。 她慌了神,心想白榕一定是疯了! 可无论陆知秋如何呼喊,哪怕哭到脸上留下泪斑,白榕依旧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在他的脸上,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漠。 而直到现在,陆知秋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相信白榕还骗她,更不相信会害她。 但眼前这个人,长得和白榕无比相像的人,正欲抽干她的血。 我一定是在做梦… 做噩梦了… 我…白榕…孩子生下来了吗? 陆知秋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回忆起喝下那碗睡汤前,白榕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她似乎都看到了孩子的笑,看到了他们幸福美满的生活,看到他和她白头偕老的晚秋…… 突然,巨大的爆破声将陆知秋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刚徒闯了进来,他恶狠狠得盯着手持器具的白榕,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原来刚徒一直守在房门外,他本想亲眼看着陆知秋和那个男人的孩子落地,好让自己彻底打消对陆知秋的念头。 他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么久了没有听到动静,凑到窗眼上一看发现陆知秋居然被捆在床板上,身体似乎还在挣扎。 “知秋!”刚徒的目光落到陆知秋侧落过来的眼神里,那双漂亮的眸子几乎已经呆滞。 白榕趁机掷出一把手术刀,还好刚徒下意识缩了一下,但耳边还是被划了一刀。 刚徒冲了过去,壮硕的身躯是他无所畏惧的资本,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白榕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白榕眉头一簇,眼看他朝这边过来,自己这里可不想被破坏掉,白榕索性也迎上去,他从包里抽出几罐长条形的浓稠液体。 刚徒迎面就是一个挥击,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教训他一样,可白榕这次居然轻松得躲开,趁刚徒僵直的时刻,两瓶液体猛的朝他后背砸去。 刹那间,浓稠的溶液包裹着碎裂的玻璃渣,在刚徒的背上淌开,液体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便开始灼烧,发热。 巨大的热量瞬间撕开了刚徒的敝衣,接着渗进他的肉,然后是他的骨头! 剧烈的疼痛让刚徒发出狼嚎般的惨叫,他一边哭喊一边大骂白榕。 “你不许伤害知秋!!” 白榕面色如灰,准备再抽出一瓶溶液将他了解,不料这小子居然趁他分神时一溜烟撞门逃了出去。 接着,不远处的喇叭树响了起来。 一声!两声!直到整个村巷都响起了喇叭树的声音,人们纷纷出门巡察发什么了什么事,刚徒则大声叫喊说有人要杀了陆知秋! 白榕的脸彻底黑了,他来不及顾及未装满的血罐,房屋外围已经开始骚动,稀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 当人们来到陆知秋的房间时,她依旧呆呆得躺在床板上。周围一片狼藉,地上还留着一堆废弃的医用器具。 陆知秋还没有死,她吊着一口气,等着白榕帮她把孩子生下来,她确实马上就要生了,赶来的人见到此状,立即从村里找来了接生婆,而另一些人,则去寻找白榕的下落。 天终于亮了。 孩子生了下来,而陆知秋却没醒过来,就这么过了三天三夜。 当时照顾她的乳娘还在给孩子喂母乳,陆知秋疯了似的直起身,一开口就问白榕在哪里了。 后来村长赶到告诉了她事情经过,虽然这些都跟陆知秋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她就是不相信,给她孩子她也不看,有时甚至拿头撞墙,说自己一定还活在噩梦里。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白榕不可能会这么对我! 他不可能骗我的! 陆知秋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村长无奈,终于在她能出门的那天,把她带到了村里的灵窖里。 村长揭开一具棺木,里面正是刚徒的尸体。那天夜里,刚徒点满最后一根喇叭树,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医师说他后背全被灼蚀,强腐蚀的液体还透进了肺里。 刚徒的尸体已经发青发黑,腹部侧面还留着被灼伤留下的焦黑的轮廓。 陆知秋当然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他听着刚徒撕心裂肺的惨叫,见证着那腐败的液体将刚徒的躯体一点点吞噬。 只是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她所爱的一切…… …… 她彻底崩溃了! 章节目目录 第三三章 陆秋的爹说过,永远不要让别知道你身体里的秘密。 那还是陆秋很小的时候,她大伯的家被人劫了,墙面撞了个窟窿,大堂的地砖上留着一摊碧色的血。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陆伯说,他们的血很稀奇,也很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于是他们不远万里搬离了家乡,在这个深山的村落中,永远与外界隔开。 然而事与愿违,陆秋十岁的时候,母亲犯了温血症,治病的医师发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血,至此村里人都视他们为怪胎。 母亲死后,陆伯想过带着女儿离开,但他不愿与落泥的妻子分开,也无法带着她的遗体远走他乡。 好在没有人觊觎他们,村民们关心的,只有吃食,凶瑞和神明。 …… 不会的…… 白榕…… 陆秋每天总会这样念叨,她不相信,依旧不肯接受。 生产时受得惊吓让她落下了病根,咳疾一再严重,她吐了一口脓血,愕然发现那团液体骤然变成了深褐色。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手里端着吐出来的血,踉跄着走到屋外,刺眼的阳光灼烧着她的双目。 还是褐色的。 陆秋恍惚着摇摇头,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那滴下的一颗颗血珠,无疑都不再是之前的颜色。 那天过后,陆秋再没有说过话。 人们只知道她的名字又变成了陆秋。她的孩子每日在襁褓中号啕大哭。 那孩子,是个男婴,没有名字,就连陆秋也没跟他取。 “傻狗!” 陆秋这样唤他。 岁月的风霜从来没有抹去陆秋心中的痛,那俊郎男人的面孔如同一把锐利尖刀日日扎在陆秋的心里。 她想忘掉他,可每到夜里她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个男人声音, 知秋……知秋…… 就连自己的儿子都长得越来越像年轻时的白榕。 “混账东西!” 陆秋用竹鞭子抽打着他,傻狗不知做错了什么,他惊恐得望着母亲,陷入皮肉的痛让他不停地号哭。 傻狗哭完了陆秋哭,接着他们便抱在一起哭。 陆秋没有下过死手,虽然她很讨厌这个孩子。 每次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她便会翻出柜子里的草药,敷在儿子灼辣的鞭痕上。 傻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对他来讲是一种无尽的折磨,自打会说话那天开始,他每次喊出妈妈两个字时,心口总是忍不住得震颤。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傻狗长高了,有小大人的模样。 陆秋依旧还是经常打他,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一般的皮肉伤都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还会在挨揍的时候装哭,心里默数着她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陆秋不在家的时候,傻狗会偷偷从家里翻出去玩,虽然陆秋从来都不让他出门,但他完全知道陆秋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村里,没有小孩愿意和陆秋玩耍,他们惧怕他那个凶恶的母亲。傻狗也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到深山里玩耍,坐在树林里,注视着林地里各种奇花异草。 有时候他还会悄悄揣回来一两株他觉得特别好看的,再在家里翻找出一些弃置的陶盆,偷偷摸摸种在床底下。 虽然受不到光,许多植物都长不太好,但傻狗依旧细心照料着它们,就像是他的伙伴,这也逐渐变成他枯燥生活中唯一想做的事情。 可陆秋发现了它们。 陆秋从床底翻出来一堆苗壮的盆景,这些不是农物,也不是杂花杂草,清列的药草味像火药般点燃了陆秋的神经,她甚至还看到了已经很久没见到过的萤晶草。 她几乎把关于过去的东西消灭的一干二净,这些盆景再一次惹怒了她。 “我不让你出去!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傻狗被狠狠打了一顿! 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狠,陆秋把他的伙伴一盆盆摔在他的头上,无论他如何哀求,破碎的陶罐被当做锋利的刀刃,陆秋随手捡起一块大的,发了疯一样扎在傻狗身上! 这么多年了,他再一次感受到小时候那种钻心的痛,他一边不停蜷缩着身体,一边乞求着陆秋不要在折磨他,他甚至希望陆秋能直接往他脖子来一刀,至少那样他就不会再痛苦了! “贱胚子!” 一声惨叫,傻狗的胸口被狠狠划开一道口子,褐色的鲜血从伤口漫出来,陆秋瞳孔狰狞,她盯着眼前的景象,右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那疯狂的躁欲逐渐平定了下来。 她把傻狗关在屋子里,她累了,要去睡了。 冷风中,那骇人的伤口凝结成了褐色的霜,黑夜里只剩下一个更咽啜泣的声音。 傻狗在地上摸索着他“伙伴”们的尸体,极度的悲伤涌入他的心底,他仰着头,无声得嚎叫着。 那晚,他翻出家里削菜用的的尖刀,想要杀了这个给予他无尽痛苦的恶魔。 走到床边,那熟睡的身影…傻狗的牙都快碎了,差点没忍住就又更咽出来。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手里的刀仿若一座山壑,他抬不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了他。 第二天,陆秋照常帮他上药,傻狗第一次叛逆得把陆秋关在外面,他再也受不了一巴掌后接上一个甜枣。 陆秋也破天荒的没有骂他,不过她还是强行闯了进来,傻狗因为自己又要被揍,眼神里全是惊恐。 陆秋把他的上衣扒了,看到他胸口伤痕已经涂上药膏。 陆秋还以为他是从村里哪个药师傅那里拿的,脸色一沉:“你抹的什么?!” “我自己磨的!”傻狗还在怄气,但也不敢真的跟陆秋犟。 陆秋凑近看了一下,果然是一些粗制的药渣,上面还有没磨碎的小半片叶子。 傻狗每次挨揍完,后面几天身上就会隐隐得痛,后来他发现抹一些碎草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能止痛,就备了一些回来,磨成沫,放在粗麻布里。 陆秋没再说话,把药丢在桌子便出门务农了。 那天过后陆秋说要让傻狗自己出去找饭吃,地里的农活他帮不上忙,陆秋就把他送到了村口的药窖。 药师傅许久没有见过陆秋了,上一次见她还疯疯癫癫的。 “你来做什么……” “我儿子来给你做活。” 药师傅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你要不要?!” “啊,要…要的!”药师傅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孩儿,他这里倒是正缺人手。 药窖的活苦,也没个盼头,村里大多数人都愿意在自家田里耕耘,陆秋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傻狗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之前连门都不让他出去…… 可能是看都不想看到我了吧… 他如是想。 傻狗没有细细揣摩,他还要适应新的生活。 药窖的活清苦,他每天跟着药师傅打理着药库,最开始他做洒扫和挑拣,到后来学着认某某药的名字,傻狗的动作总是学的很快,他这个年纪,做很多事远不用费太多心神。 药师傅是个好人,至少跟他妈比起来,傻狗更喜欢这个黑黑的老爷子。 老爷子姓莫,傻狗也叫他莫爷爷。 傻狗问莫爷爷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莫爷爷说他活了多少岁,就干了多少年。 莫师傅这辈子收过很多徒弟,他儿子,他闺婿,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徒。 这些人里走的走,死的死,形形色色,却从没有傻狗这般让人新奇。 莫师傅问他:“你干着累不累啊?” 傻狗想了想,点点头,但他说他喜欢这样忙下去。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窝在窖子里干着脏活还甘之如饴,大概也是小时候被他母亲折磨太过的缘故,这孩子从小就没尝过什么甜。 莫师傅心疼他,但也依旧严苛。 傻狗觉得日子变了许多,白天在药窖里干活,晚上依旧回到家中身边睡觉,有时候还能跟莫爷爷去山里面采药,他从小就喜欢往山里面跑,也是从这时他开始真正深入了解身边的一草一木。 一晃,数月,秋天又来了。 傻狗很庆幸得发现陆秋已经很久没有刁难过他,虽然偶尔还是会逮着他一顿臭骂,但至少没有再受到皮肉之苦。 陆秋自然也没有轻易松手,傻狗每个月挣得的月钱,陆秋全都会如数收缴,不过傻狗也花不着钱,比起之前过的日子,他已经万般庆幸了。 对于母亲,他很少有爱,更多的是恨,尤其是看到村里其他的母亲是如何疼爱自己的孩子时,傻狗的心总是犹如刀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母亲会如此的讨厌他。 …… 那天已是深秋,傻狗打理好药窖的东西准备回家,弓着腰从窖里出来,转头便看到陆秋站在门口。 傻狗一激灵,支吾了半天才喊出一声妈,他以为自己又做了啥惹了她不高兴。 陆秋把他拉过来,只说了句: “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的母亲向他发出邀请。 天空挂着红彤彤的云,整个村庄都被抹上了一层深红色。 陆秋和他的儿子肩并肩,从村口到巷里,从田野到山间。 傻狗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和谐得看着她,内心却一点也不像表面这样平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这位母亲又要搞哪一出。 陆秋让他别紧张,甚至苍白的脸上还挤出来几抹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秋又开始喜欢回忆,事实是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过去的种种,忧郁的,幸福的,还有撕心裂肺,或许她跟傻狗一样了,面对痛苦选择了麻木,只是适应的时候长了一点。 或许是从上次她对傻狗下死手过后慢慢发现,他并不是白榕,他是自己。 于是陆秋开始慢慢接受,曾经的痛爱,曾经的痛。 她开始跟傻狗说起自己的过去,她年轻的时候,陆伯还在的时候,他还爱着白榕的时候。 故事从日暮讲到黄昏,傻狗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他想象不到母亲有这样的过去,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将所受的痛苦再次施加在他身上。 傻狗并没有选择原谅,他甚至爆发了,质问母亲多年来对自己的虐行难道只是因为心中对自己父亲的愤恨? 陆秋抱着已经长大的儿子,就像曾经抱着白榕那样,她更咽着,乞求着原谅。 傻狗原谅不了她,至少没有理由,就算不计较多年来的皮肉之苦,他从小被剥夺的爱,又该如何补偿。 陆秋没有强求,她也没有希望过儿子能原谅她,她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暴行。 不过陆秋在意了,开始在意她身边这唯一的骨血。 “永远…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秘密,知道了吗。”她如是说道,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劝解自己一样。 从山间到田野的尽头,她又来到了这里,先祖之树的光芒依旧晖映着大地。 陆秋带着傻狗,踩过叠满秋叶的泥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来过这儿,树洞里熟悉的光斑浸湿了陆秋的双眼。 传闻在先祖之树下,虔心祈祷,灵树便能帮助实现一生一次的心愿。 傻狗从未见过眼前这颗树,即便它离自己的家并不遥远。 他只听说过,听莫爷爷也说过,这是村里信奉的神树,金光熠熠,圣无可渎。 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没想到带他来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我……”傻狗咬着唇,他看到妈妈正呆呆着凝望着高高的金色树洞。 于是,他也许了个愿望。 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来爱我。 …… 那天过后,陆秋和傻狗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就连村里的人看到,都说陆秋似乎比以前温柔了。 傻狗依旧还呆在药窖里,偶尔出去和莫爷爷上山采药,时间久了,他也开始向往更外面的世界,毕竟孩子的心总是关不住的。 莫爷爷也看出来他的小小的躁动,便说:“村街那里头有家文房,你不是老说不喜欢傻狗这个名字吗,去学些个字儿,自己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儿啊。” 傻狗被他说动了,每当窖字里闲下来,他便跑到那头的文房里,白嫖听上几节课。讲课的说卖字帖,傻狗就跑回家,从稀碎的陶碗里摸出几块零钱。 一来二去,傻狗非但没有耽误窖子里的活,反而开始能学着帮莫师傅记账,而文房一学季过去了,只有傻狗一个人听完了课,也因为这样稀里糊涂当了个第一。 “《百草经》十三页,第六行。”莫师傅开始抽问。 “萤…晶草,矮…株通碧…体,味苦,性…寒,按茎—揉…搓叶端可发出淡蓝色光…泽,可用于…浮毒…虚火。傻狗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却是一个字没错。 莫师傅一边点头称赞,一边问他大概学会了多少个字,傻狗说不知道,他只翻出一堆字帖,厚厚的一叠大概有两本书那么高。 莫师咯咯得笑了笑,问他想好给自己取的新名字了吗,傻狗摇摇头说没有,他不知道名字该怎么取才好。 莫师傅也没有给建议,只说让他自己想。 回到家,傻狗跟妈妈说想给自己取个名字,陆秋闻言并没有说什么。 傻狗知道,他不能随父亲姓白,这无疑日日拿刀戳陆秋心窝。他也不能姓陆,因为他能感受出来,母亲不想让他和自己同姓。 傻狗把所有字帖都翻了出来,铺到床上,映合着烛灯,他找了一夜。最后还是在《百草经》里挑出两个字。 芃瑰。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花的名字,它们要么无处寻,要么花繁叶茂。 章节目目录 第四四章 芃瑰十八岁了。 他成人礼那天,村里大半的人出门为他敲锣打鼓,在这个不讲究礼仪的村落,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荣宠。 芃瑰在药窖里呆了整整六年,这六年里,他几乎学会了莫师傅教给他的所有东西。从门徒到老医精,芃瑰已经跃过同龄的药师太多。 很早之前,芃瑰便会经常上门给村民们看病,每当有人抱恙,他总是提着药箱去到人家里。这算是特殊服务,因为以前药窖里只有莫师傅一个人。 薄雾刚刚散去的天,一个老妪从老巷深处蹒跚得走来,她面黄肌瘦,憔悴的臂弯抱着一个孱弱的孩童。 “瑰瑰~”妇人用力得喊着,但依然声微。 她的孙女病了,咳嗽不止。 开门的是莫师傅,他见老妇人往门里东张西望,便说:“小瑰今天还没来。” 老妇人等了一会儿。 “孩子什么病,我来帮你看看吧。” 老妇人干枯的双唇微微收紧,似乎在犹豫,她瞧着怀里已经热的发白的孙女,最后还是点点头,“以前都是瑰瑰帮我们家看的,嗯…应该没得大问题,他以前有开的药…” 莫师傅无奈得笑了笑,蹲下凑到孩子面前检查一番,确诊只是着凉后,给孩子开了几副药。 “对…对……就是这个东西。”老妇人眼角的褶子挤到一块,朝莫师傅连道了几声谢,临走时却不忘问一句,“瑰瑰今天还没来啊?” 莫师傅:“啊,不知道,他可能睡晚了吧!” 可眼见到了中午,药窖里还是只有莫师傅一个人,直到下午莫师傅亲自己去找他,才发现芃瑰的母亲病了。 温血症! 芃瑰急坏了,从凌晨开始,陆秋就叫嚷着痛,她说是骨头痛,无论怎么无法缓解。还有热,陆秋浑身上下都像一个热炉,甚至整个房间都犹如一个大的蒸笼。 芃瑰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试着研磨一些清火去温的草药,但也只能短暂的压制症状,没过多久便又开始反复。 莫师傅走到床前,检查一番后无奈叹了口气。当年,陆伯的媳妇儿也是这种病,他只看过一次,心知自己治不好,就再也没有登门过。 莫师傅不禁为他们这个家心生悲悯,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跟芃瑰说这些天他都可以不用来窖子,等什么时候把陆秋的病治好了,他再来。 陆秋的身子一直从白天烫到日暮,直到傍晚时才勉强醒过来,她头嗡嗡的,像脑袋里塞了一团棉花,她感受着自己五脏六腑的温度,心说自己是活不了了。 她把芃瑰叫到身前,乏力但事无巨细得交代着自己的状况,她告诉他,这是温血症,根本治不好,而唯一治好过这种病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芃瑰虽然不大,但行医问药这么多年,根本听不得什么绝症无药可治的话,更何况准备跟他交代后事的人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不信,他说既然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都能治好的病,他也可以。 可当初白榕所留下的东西全都不在了,而陆秋也完全不清楚那份治好过陆伯的药方。 希望渺茫,芃瑰并不打算放弃。 陆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她只有在太阳落山后才能得到清醒片刻。 芃瑰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倒弄药材,很久都没有去过药窖。 有一天,芃瑰在仓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陶罐,下膨上凹,罐体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洁圆润。他本意只是想找些东西来存放药材,打开罐口却意外飘出浓郁的药草香气。 这药香味并不寻常,一般的药物略带苦腥,而这味道却比香粉还好闻,若非技艺精湛通的药师根本调不出来。 芃瑰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好,晚上等陆秋醒过来时,便拿到母亲面前,问她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陆秋刚见到这罐尘封已久的陶罐,脸上还有些许激动。 这正是当年白榕送给陆秋的那罐补药,她努力吊着声音,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叫他扔掉。 芃瑰却问她吃了这药多少年了。 陆秋说八九年吧。 芃瑰虽从来没有接触这种病症,但以前偶尔听妈妈说过,当年爷爷还在世时,每隔三五年便会患疾,尽管每次发作的都不厉害。而陆秋到了这个年纪却一点症状都没有,直到现在才突然发作。 芃瑰在想是不是这罐磨药的关系,因为陆秋病去如丝抽,也正是从那段时间过后。或许白榕在这药里面也加杂着治愈温血症的配方。 于是芃瑰将精力投入进剩下的药沫里。因为研制精细,加之成年累月的积淀,眼前这摊粉沫根本无法用肉眼辨认,唯一的方法几乎只剩下了使用嗅觉。 最开始,他还能从里面分辨出几味草药来:地黄,赤姜皮,冬参…… 这些都是凉血去温的药,芃瑰熬的药里面也有这些东西,但显然还不够。 大抵能辨认的他都详细记录在黄页纸上,存疑的几种的药物他则备录在侧,后面可以用要药物间作用来确定。 第二天芃瑰去了药窖,把自己的发现和疑惑都告诉了莫师傅,莫师傅若有所思得凑近罐体,他细细嗅了一道,说芃瑰的判断不差。 倏然他眉头一皱,手捂着半边脸,鼻孔撑大。 芃瑰见状问怎么了。 “有一味毒!” 莫师傅脸色阴沉,回到阁间,他从里面翻找出一本医术,那是芃瑰唯一一本没有修习过的书。 《佘毒纲》 莫师傅以前说过,修习这本药纲的门槛很高,里面的药材不是一般的医士可以提炼使用的,甚至想要找到它们,都要付出极为昂贵的代价。 莫师傅快速翻看了几页,最后细细比对了一页目种的文字。 “融麻子!” 这是融麻花冬内苞的子核,毒性极强,遇血即融,即使内服也会导致血液粘稠,进而在体内凝固。 莫师傅再三询问,芃瑰说这药他妈妈确实服用了八九年,而且一点问题也没有。 莫师傅疑团莫释,他下颌坚决,枯红色的嘴唇抿成一条强硬的线。 他用小木勺轻轻勾出一些原沫,接着用针刺破芃瑰的手指,褐色的鲜血滴落进陶皿,血水立即变得漆黑,接着升起一团浑浊的气泡,再不久,陶皿底部就被粘稠的黑色胶体粘连。 “这东西你别再动了!”莫师傅斩钉截铁,他虽然不明白往胃里灌了这么多年毒药的陆秋为何一直无恙,但他现在要保证芃瑰这崽子的安全。 “可我妈…” “剩下的药渣我来摸,你自己回去照顾好你妈。” 芃瑰哑言,他在药窖檐子底下呆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违背过莫师傅的意志。虽然心情郁结,但也不得不答应。 另一边,陆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身体开始略微出现肿胀,清醒的时间也愈发寥寥,有时候两三天才能睁眼一次。 芃瑰已经开始熬制补充营养的汤药和流食,而每次伺候母亲服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坐在床榻上,坐在陆秋旁边,疲倦的时候,脑海里时常跳出曾经的影子。 她提着竹棍,一个哭,一个叫,从屋里追到屋外,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夜深时还窝在铺中瑟瑟着不敢睡觉。 他是那么的讨厌她,他曾是那么希望她快点死掉! 芃瑰抬手抚摸着母亲苍白的脸,他对自己这一举动感到暂时的诧异,时间仿佛抹平了一切伤痛,他似乎真的对眼前这个女人心生爱意。 …… 神游间,芃瑰突然想到了什么。 儿时,为了躲避母亲的魔爪,他几乎都是在深山野墺里度过的。他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犯过这种病,就连类似的症状也从来没有过,虽然自己身体里也同样流淌着褐色的血。 或许不是没有过,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根本感受不到血液中零星的瘙痒,就算感觉到了,他也只当成了伤口结痂的前兆。 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体里的病痛似乎什么东西给治好了,他又想起自己用来敷抹伤口的药膏。 那是用长孑草磨成的粉勾兑出来的,这种草长在山沟中泛滥成灾,海拔低的地方却完全见不到影子。 芃瑰当即背着背篓和镰刀上了山,轻车熟路来到曾经那片避难用的山涧。 长孑草郁郁葱葱,像溪流的尽头望不到边际,他撕扯下一片闻了闻,深入骨髓的药草味让他后背一阵酥麻。 他割了一整篓回家,到家时偷偷从陆秋的指尖刺了一小管血。 长孑草在石臼中磨成沫,接着放进刚取好的一部分血中。那燥热的血液仿佛受到遏制,翻腾挣扎了几下很快便静了下来。 “成!”芃瑰激动得拍了下桌子。 这动静大得把陆秋都给震醒了,她嘴里模糊地念叨着芃瑰的名字,像生怕自己儿子不要她了。 芃瑰走进轻轻哄了她几句,陆秋便又睡了过去。 芃瑰此时依旧难忍心中的激动,他又赶紧试了几次,药沫对温血的遏制作用都十分明显,而且不会反复。 他将之前记得笔记翻了出来,他现在要制药,因为不单单只是把长孑草药输进陆秋血里那么简单,这样反应会过于强烈,人体根本承受不住。 芃瑰尝试着调制比例,将之前记录的药材与长孑草沫互相调和,尽管仍有几味不明种类的药,但他觉得很可能是与温血症无关的其他效用的药材。 终于他配了出来,给陆秋服用之前他试了试药性,确认没问题后便熬制成汤。 陆秋并没有醒,芃瑰只能顶着老大的黑眼圈给她灌下去,他急切等待着结果,在陆秋苏醒过来之前,他绝对不会合眼。 …… 莫师傅的研究并没有多少进展,残留下的粉末中很多的成分他都无从辩认,甚至他都想以年久积累的灰尘给其中的不明粉末定性。 下午的时候芃瑰找到了他,莫师傅长叹了一口气说他进展不顺,没曾想这小崽子却说陆秋的病好了。 “好多久了??” “刚好,能下地了。” “怎么好的?你给她弄的药?” “嗯,大概吃了六七天吧。” 六七天,陆秋病就好了,这跟当年白榕给陆秋的爹治愈的时间一样。 精神头好起来的那几天,陆秋常常对着没入山中红日发呆,她没有询问芃瑰是怎么将她治好的,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像她的父亲。 她还恨他吗? 当然恨,但陆秋仍是放不下他。 经历了这场大病,陆秋终归是老了,白发从截断的黑丝中冒了出来。村民也为她康复而庆贺,红润且苍老的脸仿若几十年村前树下站着的那个人。 再过数月,陆秋就要五十岁了。天命之年,她甚至不知时间已过得如此之快。 芃瑰为了哄她高兴,准备在生日当天好好举办一场寿宴,他邀请了全村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有他那样的影响力,芃瑰想孤苦一生的母亲,能热热闹闹聚一场总会高兴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鱼吗,想吃鱼…那个阿丢家的白鸡,我以前一直想吃的。” “都有的!到时候我叫莫师傅给你做些糕点,你喜欢甜的他做出来的你肯定喜欢!” 那晚他们聊的很尽兴,辛苦劳累了一辈子的人临要享受时总是会流露出平日里展现不出来的和善与温柔。 她甚至还畅享到了未来,想着某一天能出了这片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寿宴那天,磨坊巷子里第一次聚满了那么多人,人们都满怀笑意,喧闹声从巷口传到屋内。 大堆大堆的食材涌进厨房,几个老厨子迎笑说等着常常他们的手艺。 芃瑰推开房门,轻声招呼陆秋说客人们都来了。 一声,没应。 两声,依旧没有回答。 他看见陆秋还在睡,侧躺着被子拱得老高。 他喊了一声妈,想将她叫醒,可一遍又一遍,却只像是在唤一块木头。 “妈…”他叫着。 眼前的人,静静得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没有气息。冰冷的皮肉宛如一根坚冷的冰锥,一点一点没进芃瑰的心。 她真的死了。 喧嚣声逐渐被突如其来的死寂吞没,每个人的动作都在此刻戛然而止,他们从喜悦中前来,却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葬礼。 又是一场秋夜里的雨,淅淅沥沥的悲伤,像是在祭奠某个刚消逝的灵魂。 芃瑰坐在母亲熟悉的床头,床上的人却早已被装进冰冷的棺匣。 无数人安慰他,希望他早日从悲伤中走出来,可芃瑰却只是有时呆呆得坐一会,望着那个不久前还和他说话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悲伤,心痛的大哭一场,可事实,除了最开始心中短暂郁结,他的内心反倒无比平静。静的看不见波纹,静的浑身麻木。 陆秋的死毫无预兆,就连死因也道不清楚。 或许是自己制的成分不全的药出了问题,亦不然是陆秋本身体内还藏着什么怪病。 可管他呢,都…无所谓了… 当陆秋的棺木沉入泥土之中,芃瑰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他长出舒一口气,接着便是无尽的空虚与空白。 自从那天后,村里似乎被沾染上了厄运,地里的庄家枯了,院里圈养的牲畜们相继死了,到最后,那颗屹立不灭的先祖之树,也在秋天的最后一个黄昏后褪尽了它的光芒。 人们纷纷张皇,对大地感到恐慌,他们相继准备搬离这里,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芃瑰无处可逃。 莫师傅离开的那天,他问这位师长能否带上他。 莫师傅思索再三后,眼中只流下无尽的遗憾。 “为什么?”芃瑰问。 莫师傅没有道明原因,他只从包裹里抽出一塌钱,看起来是外面的货币。 “一路往西走,那边儿有个镇子,去那儿当个小药官儿吧。” 芃瑰没有回答。 莫师傅叹了口气,浑浊的双目中有种望不到尽头的沉重。 “听话,孩子。”他一如以往得劝诫他,“这里的人都走了,你也必须要走。” “为什么?”芃瑰还是问。 “因为噩梦来了。” 临行前,莫师傅从行囊的最深处取出一本古籍。 那是《佘毒纲》,芃瑰唯一一本没有研习过的药籍。 “保护好你身体里的秘密…”莫师傅讳莫如深的样子让芃瑰后脊一阵发凉。 …… 很久很久之前,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女孩儿来到了这个平静的村庄。 他们在磨坊巷里扎了根。 不久后女主人得了病,村中都是男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年幼的陆秋来到药窖找到两位药师傅。 “别急,孩子,你妈妈得的什么病?” 女孩哭腔:“不知道,她很烫,浑身还在冒血!” “哪里在出血?”医师问。 “鼻子…眼睛,还有嘴巴…指甲缝里。”女孩急昏了头,“好多血,浑身都是绿色的!” 医师:“什么血?” “绿…绿色的色!” 两人闻言沉默了会。 年幼的陆秋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和乞求,等着他们给予母亲生的希望, 一位医师去到药仓,不一会便取出一包药来,他擦拭去药包边角的粉沫,递给女孩,笑盈盈道:“这个是止血的药,拿回去给你妈妈先吃着好吗?” 陆秋接过药,瘪着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谢谢。” 那个医师说,等陆秋妈妈还一点了,他们就去登门去治病。 后来,村里安静了,没人知道那家人怎么样,只晓得那家人再也没有请过医生。 药窖里,另一个医者问道:“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莫师傅则道:“我救了全村的人。” 彼时村中流传出一个传言,磨坊家的人预示着灾难。 村中的人讳莫如深。 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